《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节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作者:红口白牙 文案: 凤宁活了数万年,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同辰。 他老友都已经四世同堂了,他还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他想谈恋爱,非常想谈恋爱,想了至少有3000年。 奈何他心如磐石,迟迟动不了心。 一次受伤坠入魔界。 凤宁竟看见了一位在沐浴的俊俏少年郎。 刹那之间,凤宁忽然觉得脸庞发红,手脚发软,口干舌燥,心脏乱跳。 根据他看的那几万本戏折子,他立刻就明白了。 啊,这就是爱情! . 于是,奋起追之。 少年郎比他小数万岁。 没关系,年龄不是差距。 少年郎是魔界唯一的继承人。 没关系,阵营不是问题。 少年郎是他座下28届编号056的弟子,也是他那老友天天挂在嘴边朝他炫耀的重孙。 没关……等等,容老夫考虑一下。 . 后来有一天,凤宁半夜醒来。 他脸庞发红,手脚发软,口干舌燥,心脏乱跳。 凤宁:啊,这就是爱情…… 不对。 老夫面前没有人。 是风寒。 . 那……老夫原以为的爱情? ——也是风寒。 容老夫聊表歉意。 “——晚了。” 少年左手提着斩魂剑,右手拿着捆仙绳,身前是熊熊烈火,身后是百万魔兵。 “师尊,我来提亲。” 斩魂剑出鞘,捆仙绳飞天,少年双目赤红,笑容阴冷。 . 【小剧场】 楼主:师尊和五十六师弟结婚一周年你们准备送什么? 1楼:不知道,上届师兄说他们准备合资送999个灵力果。 7楼:表演节目可不可,我最近手头有点儿紧。 22楼:你们脑子短路了?!师尊和五十六师弟可是在隐婚! 23楼:…… 39楼:不好意思,差点儿忘了,主要是因为全师门都知道他俩在隐婚。 . 年下,1v1,he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凤宁,青琅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师尊,我来提亲! 立意:永远真诚。 第1章 凤宁知道他自己是个俗人,但他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俗的一个人。 凤宁相信他总有一天会陷入爱情,但他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情况下陷入爱情。 凤宁现在处在一个很香艳的场景中,具体有多香艳他就不多加描述了,反正这事儿要是搁在话本里,整本书都要被盖个淫、秽、色、情! 凤宁脑子里虽然没什么不正经的下流想法,但是刹那之间,就觉得自个儿脸是烫的,手脚是软的,心脏是怦怦乱跳的,嘴巴是口干舌燥的。 根据他看的那几万本戏折子。 凤宁立刻就明白了。 啊! ——这就是爱情! 凤宁激动地捂住胸口。 书上果然没骗我,原来因爱情而产生的这种心理反应是真实存在的。 而让他陷入爱情的对象,就是面前这个正在天然浴池里洗澡的裸美人。 裸美人背对着他,肤如凝脂,青丝如瀑,雾气氤氲,氛围感十足。 俗!真俗! 凤宁忍不住唾弃自己,原来他是喜欢这款的。 俗归俗,唾弃归唾弃,凤宁并不以此为耻,反倒是有些兴奋。 毕竟情欲也是爱情的一部分嘛。 要是将这事儿展开了来说,几万年来,激起他凤宁情欲的,面前这位还是头一个。 而且呀,他凤宁都已经陷入爱情了,可这美人的脸他还没见到呢,这说明什么呀?这说明他这回陷入的可不是单纯的见色起意一见钟情,而是更高一级的命中注定,是魂魄相吸,是灵魂相遇。 是抽象的,永远也让人捉摸不透的,真正的爱情! 凤宁简直要被自己的爱情感动到了。 似乎是终于感受到了身后的动静与视线,美人缓缓地转过头。 凤宁捂住胸口,有些紧张地准备迎接他与他命中注定的爱人的命中注定的初次相见。 …… 美人的脸庞显露了出来。 凤宁的心脏暂停了一瞬。 …… 凤宁活了数万年,光追求爱情都追求了三千年。 天下美人千千万,凤宁至少见过一半。 可如今看到眼前这位,他脑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卡了壳。 如雪如玉的皙白皮肤。 额角凸起的,属于魔族的尖尖小角。 浓密纤长的睫毛上凝结了细小的水珠。 鸦羽般的睫毛下是一双灰黑色的,清透澈明的眼睛。 那双眼睛清净明亮,如星群,如山泉,如昂贵宝石带着锋芒的棱角。 美是美的…… 在凤宁遇到的无数美人中,此人当数翘首。 就是性别方面……稍稍出了点儿差错。 正在沐浴的这位并不是个貌美女子,而是一位俊俏的魔族少年郎。 凤宁脸上陶醉的表情开始出现龟裂。 他捂住心脏,那里隐隐有寒风肆虐而过,只留下一个漏风的洞口。 可他的那一颗心脏,却死而不僵。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异常短暂的地震与风暴,可转眼,就被更加坚定的信念给征服了。 凤宁! 男的怎么了?男的就不能和我陷入爱情了吗? 凤宁! 你要就此退缩吗? 真正的爱情就要不畏世俗!! 真正的爱情就要突破所有条件的束缚!!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2节 不要慌张,不要退缩,不要混乱,当你的大脑没办法给你正确答案,就让你的身体诉说你真正的感受吧! 少年皱着眉,开口道:“你……” “嘘。”凤宁做出手势阻断他的话。 然后他闭上眼睛,伸出手,感受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和脸颊此刻的温度。 果然。 性别并不能阻止他疯狂跳动的火热心脏,和如遇火烧般的通红脸庞。 依旧是爱情。 是老夫等待了上万年,要冲破世俗禁锢的,惊天地泣鬼神,轰轰烈烈的同!性!爱!情! 凤宁这回是真真正正地被自己坚定的爱情信念感动到了。 从某种程度上看,他凤宁是一个不畏世俗,敢于突破现实禁锢,敢于直面自己的情感与欲望的,真实的神仙。 这样想着,凤宁睁开眼看着面前这位俊美无双的少年,眼中带着笑意,心中尽是坦然。 “你叫什么名字?”凤宁直奔主题,兴致勃勃地问道,“今年多大了?可有婚配?” 说实话,凤宁此刻没被人扔出去,完全得益于他那张略微面瘫的脸庞。 即使他心中已然是惊涛骇浪,即使他此刻已然是爱意汹涌。 即使他的眼睛是那样的直白热烈,即使他已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他的表情仍旧是淡淡的。 平静柔和的眼,微微弯起的唇,构成了一张谦逊有礼,沉稳端庄的君子面庞。 他的面庞十分有蛊惑性,以至于少年下意识地忽略了他唐突的问题,而是沉默了半晌,道:“你受伤了。” 凤宁低头看了看,手往旁边移了一些,堵住鲜血喷涌的血洞,说:“不碍事。” 鲜红的血顺着水波荡漾,少年略有些嫌弃地皱起眉:“可脏了这潭水。” 他说完,便拿起一旁的衣服,准备上岸。 “抱歉。”凤宁目光被他的动作牵引,诚挚地道歉,“打扰您沐浴,并非我本意,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补偿您的,要不我以身相许吧?” 少年动作一顿,看向凤宁。 凤宁眨眨眼,神态真诚不似作伪。 只是看着看着,眼睛就不由自主地顺着一颗晶莹的水珠从少年的脖颈滑到了他的腰。 再往下……就滑不到了。 那颗剔透的水珠也落入水面,消失不见。 少年追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才终于明白,原来面前这位陌生的神仙并非是在开玩笑。 少年冷静的面庞终于出现了松动,他一手抓住衣服挡在胸前,皙白的耳垂瞬间变得像血滴子一样红,连胸腔都气得上下起伏,他看着凤宁,从牙齿里狠狠挤出两个字。 “……变、态。” 凤宁被这两个字重重一击。 他从未被人如此骂过! 看来这是误会重重,以不愉快的相遇和惊心动魄的相处促成的欢喜冤家式的爱情! 为了消除对方的误会,表明自己并非一个色欲熏心的变态,凤宁用法术为少年穿上了衣服,并将他移至岸上。 另外,凤宁还贴心地走到少年旁边,为他整了整衣领,拿起一旁的腰带,垂头细心地为他系上。 凤宁的法术高了少年几十倍不止,他使用法术那一刻,少年便一动都不能动,只能任由他摆布。 眼见着凤宁用细长的手指在他腰间穿梭,仔仔细细地为他系上腰带,少年更是气得脖颈都红了。 “我并非变态。”凤宁将少年的腰带系好,用法术去除少年身上的水渍和血渍,耐心解释道,“我只是很喜欢你,你是这数万年间,我遇到的唯一一个让我动心的人,所以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若有冒昧,实在抱歉。” 数万年? 天地之数以十二万年为一轮。 距此朝盘古开天辟地也不过七万余年,而面前这位神仙竟然已活了数万年?! 少年看着面前这个满身水渍血渍,胸口咕嘟嘟往外冒着血却毫不在意,脸上挂着奇怪的微笑,法力深厚到无可探究,年龄大到与天同寿的陌生神仙,冷笑一声,骂道: “老、变、态!” 看来刚刚颇具君子风范的举动,并没有消除对方的半分误解,凤宁有些许丧气,他叹了口气,说:“你看上去确实是比我年轻一些,但叫我老变态,是否有些过分了?你如今几岁?三千岁?九百岁?” 其实现在的神仙,只要过了一万岁都不怎么看重年龄了,凤宁虽然活了大几万年,可这六界之中,还没有一个人敢叫他“老神仙。” “我如今十九,离我的二十岁生辰尚有三天。”少年冷冷地说。 凤宁:“……” 凤宁僵住。 十九? 放在凡间还不及弱冠。 妥妥的未成年。 他床前放的盆栽都已经一百零九岁了。 他老友的重孙也不过是这个年纪。 凤宁心头突然涌上了一股浓浓的罪恶感。 凤宁。 不行,做神仙要有底线。 追求爱情,也不能当法制咖。 凤宁默默地放下为对方整理腰带的手,低下头后退。 一步,两步,三步。 停。 “今日唐突,我很抱歉。既然你三日后才满二十,那等你三日后行了成年礼,我再来。” 少年咬牙切齿:“你还要来?!” “我会向你表达我的决心,以及我滔滔不绝绵延不断的无限爱意。” 少年气得手指发颤。 “我给你讲啊,我重孙子遇到一老变态。” 青大槐一边磨着刀,一边磨着牙说。 “要是敢让我逮住他,我先剜了他的狗眼,再剁了他的舌头,然后我再把他劈成两半,挫骨扬灰!!他奶奶的!欺负人欺负到我家小石头身上了!不弄死他,我他妈就不姓青!” 青大槐怒火冲天地说了一大堆,没得到任何回应,一转头,就见凤宁正拿着庸俗的爱情话本发呆。 “发什么呆呢,凤宁?”青大槐走过去在他桌子前敲了两下。 凤宁这才回过神来,他抬起头,神色略有些迷茫地看着青大槐:“……大槐,我找到爱情了。” 青大槐一听这话,立马来了兴致:“真的假的?你喜欢上谁了?她也喜欢你不?” 凤宁歪着头想了想,一脸谦虚地求教道:“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关心我的伤势,觉得他这是喜欢我不?” 青大槐嘿嘿一笑:“这要真是这样,那她肯定是对你有意思呀!行啊,兄弟!都学会用苦肉计了,还会用受伤骗姑娘!” 凤宁摇了摇头:“不是苦肉计,也不是……”凤宁本想告诉青大槐不是苦肉计也不是姑娘,可是一想到青大槐思想保守,恐怕是理解不了这么前卫的爱情观念,就暂且把后半句压住了,准备到时候事儿成了再和他分享喜讯。 青大槐不可置信地问道:“不是苦肉计是啥?难不成你是真受伤了?你?你会受伤?” 凤宁点了点头:“主要是意外。” 凤宁的意外受伤来源于他的作死。 他前两天读书的时候,忽然间就总结出来一个规律。 在所有话本中,主角陷入爱情的生理特征都是相同的。 那就是脸庞发红,心脏乱跳,手脚发软,四肢发麻,好像有一道雷电劈入脑海。 凤宁掐指一算:这不行呀,他身体素质太好了,平常受个伤,神识都把他的痛觉给自动屏蔽了,要是这神识趁他不注意帮他把这些爱情反应也给屏蔽了,咋整? 一想到自己可能因为这件事错过了无数次属于自己的爱情,凤宁就捶胸顿足,追悔莫及。 然后他就立刻封掉自己一大半的灵力,高高兴兴地跑出去寻找自己的爱情了。 结果刚出门就遇到了个前两天刚被他收拾过的凶兽,那凶兽见了他就像疯狗一样扑了过来,一爪子把凤宁胸口挖了一个洞,从瀑布山上推了下去。 他在水里泡了一个时辰,出来后误闯入了魔界,这才遇到了那位令他倾心不已的沐浴美人。 青大槐轻啧一声:“得亏是你,要是换做别人,受了伤,还在水里泡那么久,保准要得风寒。” 凤宁生下来就没病过,对此不以为然:“我觉得受伤也并非是坏事,要不是这,我还怎么遇到我命中注定的爱情?” 青大槐看他的表情像是在看傻子,然后他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诶……我是真不明白,你咋突然变成了个恋爱脑……” 凤宁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恋爱脑的。 他是三千年前才变得这么恋爱脑。 遥想当年,老友结婚,催他恋爱,他嗤之以鼻。 老友生子,催他成婚,他不为所动。 老友当爷,催他赶紧找对象,他也是心如磐石,对此不屑一顾。 直到,青大槐的小孙女仰着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嫩生生地叫凤宁爷爷,凤宁心里的一颗小石头才啪嗒一声,变得四分五裂。 ……爷爷? 颤抖的手,泛白的唇,四分五裂的心。 这声爷爷,唤得他终于舍得抬头看看这神世间。 原来,在仙界人口不断凋零的大背景之下,天庭王母首次推出“早婚早育”的优惠政策,不断有神仙开始模仿人类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普通生活。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3节 凤宁这才发现,整个天庭的神仙,和他一般年龄的单身汉已经变得寥寥无几。 而他的几位朋友,也早已被家庭牵绊住了手脚,既不能陪他游山玩水,又不能和他一起打怪升级。 于是,凤宁形单影只地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感觉有点儿不是滋味了。 在某个阳光明媚的黄道吉日,在窗外锣鼓喧天,娶妻纳礼的背景音中,凤宁忽然就想明白——他这是孤独了寂寞了,想找个人陪陪自己了。 当然,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微不足道的,不值一提的原因。 总而言之,诸此种种,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我,凤宁,要谈恋爱! 可恋爱这种事情哪里是想谈就能谈的,日子几百年几百年地过,天庭的未婚仙子一天比一天少,凤宁愣是没遇到一个喜欢的。 又过了几百年,他索性把范围直接放宽到了人界。 为此,他甚至主动请缨下凡历劫。 他想着,要是在人间遇上个合适的,再帮着那名凡间女子修了仙就行。 说不定还是一桩美谈。 可凤宁下凡历劫了三四回,回回都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次次都是个孤身至死的结局。 到后来凤宁甚至想着,他要是能遇到合适的,别说什么仙人凡人了,就算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他凤宁都会甘之如饴,喜滋滋地把人娶回家。 可是没有。 凤宁追爱三千年,到底是心如磐石,迟迟动不了心。 凤宁这人活了几万年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基本上都属于那种无欲无求的状态了。 但在谈恋爱这件事上,他可谓是四处碰壁。 越是没有什么想要的,他就越想谈恋爱。 越是动不了心,他就越渴望动心。 这念头渐渐如野草疯长,长成了凤宁这颗恋爱脑。 第2章 转眼,三日之期已至,凤宁来到魔界,来到他与少年初遇的潭边。 只是……这水潭怎么有点儿不对劲? 像是被人炸了似的。 这可不好,这水潭看似平平无奇,可是从此以后就是他与那名少年的定情之地了,可不能被人如此糟践。 这样想着,凤宁立刻就施法术将水潭恢复了原样,不光如此,他甚至还在水潭边开了一圈小花,更显浪漫风雅。 做完这一切,凤宁就靠在一旁的大树下,静静等着心上人的到来。 凤宁从日出等到日落,等到月亮升起,星星在树上眨眼,愣是没等到少年的到来。 凤宁这才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极为严肃的问题: 他除了知道少年的年龄之外,对此人一无所知。 而且,所谓的三日之约似乎也只是他一厢情愿,少年根本就不想再看见他。 想起当时少年还怒骂他变态,一股淡淡的惆怅就涌了上来。 凤宁叹了口气,靠着一棵巨大的梨花树,怅然地喝掉了半瓶梨花酒。 算了,今日天色已晚,来日再寻吧。 凤宁扔掉半瓶梨花酒,摇摇晃晃地就站起身子,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支幽冥火箭突然划破空气直直朝凤宁射来! 凤宁心中一惊,立刻腾空而起,堪堪躲过了一击,酒也醒了大半! “邦——” 那支箭一下子扎进凤宁身后的梨树树干,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棵树就瞬间燃烧起来! 大火差点儿要烧到凤宁的衣摆! 凤宁还来不及震惊,另一支箭就已凌空而至! 魔界本就枝繁叶茂,若是引起火灾,着实是不好收拾,凤宁躲过几支箭后,悬停在潭水之上,用法术为自己布了个金刚罩,朗声问:“是谁偷袭我?出来!” 射箭者似乎也并非鼠辈,听到凤宁这样说,便坦荡地从一棵高大的树上跳了下来。 来人一身红袍,衣摆处绣着流光金线,他头上用华美的金冠束了发,手里拿着蓝色的幽冥长弓。 ——正是那位凤宁朝思暮想的少年郎。 他果然没骗自己,看这一身装扮,像是直接从成人礼上跑出来的。 熊熊烈火映红了少年的脸,连带着他的嘴唇都沾了几分嗜血的艳丽,他唇角微勾,声音却像萃了毒一样寒冷。 “既然来了,就留下命再走吧!” 话音刚落,少年便又从背后拿出三把剑拉了一个满弓,直直地朝着凤宁射了过去! 看着那三把越发逼近的箭,凤宁心中猛的一惊,顿时快要吓出一身冷汗。 凤宁的冷汗并不是为自己出的,而是为少年出的。 他这由法术布的金刚罩,并非普通的防护盾,而是能反射对面的攻击。 一想到少年即将就要被自己射出的箭射成成刺猬,凤宁顿时就心中一紧,慌得不行! 可是这金刚罩又不能马上收回,凤宁赶紧火急火燎地从罩子中跳了出来,慌忙从身侧的树上折了一根枝丫,将三根箭打飞了出去。 看到少年安然无恙,凤宁这才松了一口气:“……幸好。” 少年皱眉:“你在干什么?” 凤宁抹了把头上的汗,笑着说:“我是说幸好没伤到你,你这箭要是射到金刚罩上,你就该受伤了。” 少年听到这话,非但丝毫不领情,甚至脸色更阴沉了一些:“别假惺惺的,恶心!” 似乎见这弓箭对凤宁没太大威力,他立刻就又掏出了一个火弹球朝着凤宁扔了过去! 凤宁叫苦不迭——这可是传说中能瞬间把大象都烧着的高级法器!这小孩儿怎么有这么多要人命的东西?! 虽说凤宁的法术比少年厉害得多,可他法术再怎么高深,也架不住少年层出不穷的高级法器,更别说在这场“战斗”中,凤宁还生怕自己误伤少年,不但只守不攻,还要谨防少年自己伤了自己…… 没一会儿就把凤宁整得身心俱疲,气喘吁吁。 “……不打了,不打了。”凤宁慌忙摆手,“咱能不能静下来好好谈谈?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呀,祖宗!” “呵!”少年冷笑一声,“等你死了再谈吧!” 说着,他就一把毒镖扔了过来! 凤宁叹了口气,翻身躲过两个,可还没站稳,最后一个毒镖就猛地扎到了他的肩上! “啪!”凤宁手里的树枝掉了下来,紧接着,他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少年愣了一下,缓缓走上前去。 面前这位神仙不光紧阖着眼,唇角也缓缓流出了一线黑血。 少年蹲下身子,探了探鼻息。 ……死了。 少年不可置信地睁圆眼。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那飞镖上的确有毒,可绝不是能让神仙立刻毙命的剧毒! 少年确实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可这人虽然言语侮辱了他,他也不至于要这人的命。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要这老神仙死,也只不过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怒火,并吓唬吓唬这老神仙罢了。 在少年原先的计划里,只要自己能够伤了他,并将他逐出魔界,便是自己胜利了。 可是他怎么会……就这么容易死了?! 忽然一道光影闪过,少年猛地抽出自己的刀,朝那光影看去。 这一看,把他直接都给看愣了。 老神仙的……魂魄……出来了。 凤宁半透明的双手撑着地,有些艰难地从“尸体”里跳了出来。 半透明的形体坐在地上,撑着脸朝少年笑:“怎么样?现在我死了,咱俩能好好谈谈了吧!” 少年艰难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凤宁看了看自己,然后满不在乎地说:“哦,这是几千年前冥王送给我的一个仿死丹,听说用起来跟死了一模一样。你刚刚不是说等我死了,就跟我好好谈谈嘛,现在你就当我死了吧,咱俩好好谈谈。” 少年:“……”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 凤宁叹了口气:“其实今天整这么一出,确实还挺让我伤心的。你说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呀?我什么都没做呀,我是真冤枉。” 少年磨牙:“……你戏弄我。” 凤宁简直感觉自己比窦娥还要冤了:“我什么时候戏弄你了?我怎么不知道?我就是单纯地喜欢你,这就叫戏弄你啦?你是不是恐同啊你?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我活了好几万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我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我就心动了,我觉得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闭嘴!”少年恼羞成怒地又将刀架在了那个魂魄的脖颈。 凤宁忍不住动了动脖子,刀在灵魂里进进出出:“诶,砍不着……” 少年:“……” 他这回是真的想要了这老神仙的命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子将那把长刀架在凤宁“尸体”的脖颈上,咬牙切齿地说:“我数到三,你要不赶紧滚蛋,我就毁了你这副肉身!一!”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4节 “……原来你是真恐同啊!”凤宁眨眨眼。 “二!” 他好像来真的…… 算了算了,来日方长,重塑肉身还是很费劲的…… 凤宁赶紧拖着灵魂回到了自己的肉身中。 “三!” 在那把长刀砍下来的前一秒,凤宁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刀砍入地面,刀气扬起尘灰。 可当尘灰散去之时,地上凭空出现了一片枫叶。 火红的枫叶被人裁剪成标准的心形,上面留着一行肆意潇洒的字迹。 “对不起,惹你不开心了,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下次再见哦,爱你。” 一道不知道是愤怒还是羞恼的火焰在少年脸庞上烧起,将他的整个脸颊都烧得通红。 “砰!” 他一拳砸在地上,将那块枫叶和枫叶下的整片土地都砸进了一个大坑! 归宁山脉,碎星峰,独玉阁。 凤宁坐在椅子上,解开自己的衣服,拿着一个金色小瓶,在肩膀上上药。 凤宁嘴里嘶嘶抽着凉气,几乎是有些不忍去看。 倒不是因为伤口疼,而是凤宁心疼。 这金瓶药膏是上好宝物,一千株千年灵参才能练出这么一小瓶。 若不是因为那少年在这镖上涂的毒过于奇怪,凤宁才不舍得用。 “叩叩。” 竹门被人轻叩,凤宁不紧不慢地低头整好了衣服,脊背挺直地端坐在书案前,才沉声道:“进。” 门被人推开,来人是凤宁的大弟子长柏,他垂头恭敬呈上一幅卷轴:“师尊,这些是这届通过初试的新生名单。” 凤宁翻开名册,皱了皱眉:“今年魔界新生怎么这么少人?” 长柏道:“今年青大槐上神首次在魔界开了特别课程,许是大多新生都被他招揽去了。” 凤宁这才想起来青大槐前两天和他说过,好像是他重孙子也到了该拜师的年龄了,便为了他重孙子特地在魔界开了门派。 凤宁撇撇嘴,其实他是不太相信青大槐能教出什么鬼样子的。 这人打架还行。教书?不行不行。 没他凤宁沉稳。 长柏又说:“其实这样也好,往年师尊不计种族,广招六界学子,已经很惹人诟病了。” 听到这个话,凤宁放下了手中的卷轴,微微眯起了眼,声音却听不出情绪:“哦,这我倒不知,你来说说,怎么就惹人诟病了?” “师尊是仙界上神,本该多收仙界弟子,妖界和冥界的弟子来了也就罢了,可师尊往些年还收过那么多魔界弟子,着实是玷污了师尊的身份。” “玷污?”凤宁声音冷了下来,“你的意思是,魔界之人都是污浊之物吗?” 长柏一惊,慌忙跪到地上,辩解道:“师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人人就都知道,六界之中魔界最为下等……” “我只知道,天帝下令,六界平等。”凤宁打断他。 长柏嘴唇蠕动了一下,不敢再说话了。 凤宁声音中染上一缕叹息:“长柏,这么多年来,我是不是只顾着教你们法术,忘了指导你们品性?” 长柏终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垂头道:“……师尊,弟子这就去静心崖思过。” 凤宁:“再抄两遍《明净心经》。” 长柏:“是,弟子退下了。” “等等,”凤宁叫住他,“复试的考核内容告知下去了吗?” “昨日已经一一告知了。”长柏顿了一下,眼神略微闪烁,“……所有新生的任务都是摘到中级灵果。” “行,下去吧。”凤宁挥了挥手。 长柏又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开了。 长柏走后,凤宁刚想再歇一会儿,就收到了青大槐的加急传音信:“凤宁,给我一块碎骨石,快点快点!!!” 碎骨石是归宁山脉的特产,磨碎可当火药,威力奇大无比,若是用来做烟火,也是绝顶漂亮的。 凤宁足量的碎骨石传送了过去,并附了一行字:“你要这个干嘛?放烟花吗?” 可青大槐似乎是真的很急,过了好大会儿才发来了回信。 “不知道,小石头要。” 小石头是他重孙子的小名。 凤宁撇撇嘴:……这人真没救了,要是把他脑子剥开,估计里面就是四个字。 ——我重孙子。 凤宁向来记吃不记打,刚给伤口敷了药,第二天一大早便又喜滋滋地跑到魔界去寻找他的小情郎去了。 凤宁这回可没再傻乎乎地在潭水边从天亮等到天黑。 他上回离开之前留了个心眼,悄悄在少年身上洒了一种特制的香。 这香料能在人身上停留至少三天,三天之内洗不掉也擦不掉,可万里追寻。 凤宁轻车熟路的再次光临魔界,然后放出早就准备好的追香鸟。 接着,他哼着小曲儿,步履轻快地跟着鸟儿往前走了。 大约飞了半个时辰,鸟儿停在了魔界复明山顶的一处小木屋旁。 复明山是个小山,但地势陡峭,山顶也只有这一间木屋,看起来孤高冷清。 凤宁摸了摸这小木屋粗糙喇手的墙壁,心中略有些酸涩:……没想到这小孩儿生活条件还蛮艰苦。 “……你竟然还敢找到这儿来?” 熟悉的,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凤宁笑着转过头:“我心向明月,你就是明月,你在哪儿,我在哪……”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黑乎乎的小圆球便迎面飞来! 凤宁下意识地捉住。 只觉得这球颜色奇特,在手心里还微微发热…… 不好! ——是炸弹! 凤宁立刻将这球扔到了山下!可还没等他惊魂未定,脚下便又突突突地被扔了两三个炸弹。 “砰!” “轰!” “轰隆隆!” 炸弹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在整个复明山顶开出一朵朵黑红之花! 凤宁早就想到这炸弹威力不小,却没想到炸弹威力竟这样大! 它竟将这整个复明山顶炸掉了一大半! 简直和他归宁山的特产碎骨石的威力不相上下了! 即使凤宁躲闪快捷,却还是被殃及了。 半刻钟之后,烟雾散去。 凤宁立于断壁残桓之中,被炸得浑身焦黑,衣衫褴褛,头发凌乱,四肢微颤。 像极了一只在风中凌乱的大黑乌鸦。 凤宁已经记不清他上次这么狼狈,是什么时候了。 凤宁扶着旁边焦黑的树干,吐出一口黑灰,颤颤巍巍地看向少年,目光几乎是不可置信:“……你就这样恨我,哪怕要炸了你自己的家?” 少年居高临下地看他,唇角微微勾起,语气带着一缕恶劣的愉悦感。 “家没了可以再盖,你要是死了,可就没人再惹我烦了。” 凤宁:“……” 该死,这小子比我还疯。 ……这恋爱没法谈了!!! 第3章 似乎有尘土往少年身上飘去。 少年手臂轻轻一扬,尘土散去,浑身上下又是干干净净的。 他目光俾倪:“你若是再敢出现在我面前,你来一次,我炸一次!看到底是我的炸弹厉害,还是你的命硬!” 这一局,凤宁输得彻彻底底。 他拖着一身狼藉回了家,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被炸酥了。 这也幸亏是凤宁,要是换做寻常小仙,估计骨头和皮肉早就分家了。 凤宁叹了口气,郁闷地趴到床上。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5节 明明都是在大胆追求爱情,为何他的爱情之路就如此崎岖艰难?! 明明书上说烈女怕缠郎,只要持之以恒,总会有结果。 可凤宁却觉得,按照现在这情况,他要是再坚持下去,总会有死的那一天。 哎! 难! 凤宁悲伤地在床上翻了个滚。 “啪!” 他的头猛地磕到了墙上。 这一嗑,磕得凤宁脑子灵光一闪,磕得他忽然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书上说的是烈女怕缠郎,可他喜欢的那位是个男的呀!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他凤宁既然要走断袖这条道路,就必然要与其他普通的爱情有所不同! 想到这儿,凤宁立刻就又精神了起来,腰也不酸了,头也不疼了,浑身的骨头也不麻了,立刻就泡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兴致勃勃地跑到藏书馆“继续深造”了! 天界的神仙大都保守,凤宁在藏书馆找了大半天也没找到怎么教断袖谈恋爱的书籍。 不过幸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天快暗的时候,凤宁终于在某个阴暗的杂物间找到了几百年前没收的,一位妖族女弟子的话本——《书生哥哥,我是来报恩的》 妖界的东西果然与众不同,凤宁拿着夜明珠蹲在杂物间的角落里,看得激情澎湃,热血沸腾,一发不可收拾! 太阳升起的时候,凤宁默默地合上这本宝书。 他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他感觉人生立刻就拥有了方向! 凤宁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名魔族少年对他如此厌恶了! 因为同性的爱情为世俗不容,那少年年龄小,害怕,排斥,也是应该的。 可是他却在初次相遇时就说出了内心所想,这不是大胆勇敢,这是愚蠢莽撞!这是亲手把自己和那名少年推得越来越远! 就像画本里的书生与狐狸一样。 凤宁原本应该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一步一步接近少年郎,先是获取他的信任,再是成为他的友人,最后等他们的感情升温到一定境界了,等他们开始双向奔赴了,情不能自已了,再勇敢告白,这才能将对方一举拿下! 虽然他凤宁看似已经搞砸了全部。 但他变形术这么厉害,大不了再变副形体,重新接近少年就是! 这是什么?这是重开呀! 凤宁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天,越发觉得天气晴朗,阳光灿烂。 可是,到底要变成什么好呢? 凤宁再次跑到复明山偷偷打量少年。 那名漂亮的魔族少年正在重新盖房子,他并没有用法术,而是像个普通的凡人一样,拿着工具,搬着木桩,亲自建造木屋。 火热的太阳立在头顶,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入脖颈。 他用衣袖擦了擦汗,拿起一边的木锤继续建造。 凤宁忽然就觉得有些对不起少年,毕竟如果不是他太惹人嫌,少年也不会狠心炸掉自己的房子。 凤宁观察了大半天,发现这名魔族少年虽然对他总是冷漠至极,可对一些其他生灵却温柔得很。 即便是一只小小的蝴蝶大意落入泥浆之中,他也会慌忙放下手中的工具,将蝴蝶救起,并用法术清除它身上的污泥。 那只漂亮的,蓝色的蝴蝶伸展的翅膀朝蓝天白云飞去,少年看着它的背影,眼里不由自主地盈满笑意。 他的笑容好温柔。 凤宁心都要化了。 一刻钟之后,一只一模一样的蓝色蝴蝶忽然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跌入少年的怀里。 少年轻轻捧起蝴蝶。 转瞬之间,那只蝴蝶忽然就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蓝衣少年。 这蝶妖似乎法力尚浅,额角竟还留着纤细的蝴蝶触角。 看起来越发年幼可怜。 他轻轻拉扯少年的衣角,眼中渐渐盈了泪:“……魔使哥哥,我终于找到您了。” 少年愣了一下,后退一步,缓缓从蝶妖手中扯出自己的衣服:“你是……刚刚掉到泥浆里的蝴蝶?” 蝶妖红着眼说:“是的,但是十八年前我们也曾见过。” 少年表情有些困惑。 蝶妖垂下头,道:“您也许不记得了,十八年前,我还是一只毛毛虫,您还是一个小娃娃,那年,您从麻雀的嘴里救下了我,还帮我放回树上,我找了十八年,终于找到你您!” 少年沉默半晌:“……你找我干嘛?” 蝶妖抬头,语气略有些激动:“魔使哥哥,我是来报恩的!” 少年:“……” 怎么说呢,凤宁现在有点儿泛恶心。 他活了数万年,几乎与天地同寿,具体年龄连自己都数不清了,因此他还从未向谁叫过哥哥。 可没办法呀,话本上就是这么写的,再恶心也得捏着鼻子演下去。 因此,即便在心里吐槽着,他还是卖力地擦了擦眼泪,并不留痕迹地销毁了手中的催泪符。 少年:“……我不需要。” 蝶妖:“可是魔使哥哥,在我们一族中,若是受了人的救命之恩,便是一定要报恩的,报不了恩便无法成人,您看我身上的触角,就是因为没有报你的恩才没办法收回去,所以魔使哥哥,您一定要让我给你报恩呀!” 少年委婉建议道:“……你能别叫我魔使……哥哥吗?我有点儿……肠胃不舒服。” 想吐的何止他一个,凤宁见少年这么说,立刻问道:“那魔使哥哥,您叫什么名字啊?” “你叫我青琅就好。”少年顿了一下,补充道,“不用加哥哥。” 拿到名字了! 凤宁立刻高兴地回答说:“青琅你好!我叫小蝶!你叫我蝶蝶就好!” 并非凤宁不想透露自己的真名,而是他害怕少年听说过他的名字。 除此之外。 六界之中,上神为尊。 而上神的名号,他人也是用不得的。 若真有个蝶妖名叫凤宁,首先他得撑过三道天雷。 蝶蝶? 青琅沉默了半晌,道:“我还是叫你小蓝吧,你想怎么报恩?” 凤宁道:“我法术有限,只能跟在你身旁,你做什么我做什么,你现在在盖房子吗?我来帮你吧。” 说完,他便拿起了一旁的斧头。 凤宁准备让青琅对自己日久生情。 青琅看了他一眼:“我现在只是在盖房子,你可知道我日落之后要去哪里?” “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凤宁说得情深意切。 “我要去渡仙锋。” 凤宁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青琅嗤笑一声:“害怕了?” 凤宁转身看向青琅,神色很是认真地说:“渡仙锋又如何?即便你要闯阎罗殿,我也陪你去。” 青琅愣了一下:“……你知道渡仙锋是什么地方吗?” 凤宁道:“仙界重地,雾气为瘴,妖鬼入之则迷,魔者入之则死。” 青琅:“你既然知道,还要和我一起去?” 凤宁眨眨眼:“我的命是你救的,自然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青琅:“你放心,你是妖,去了顶多昏迷,是死不了的。” 凤宁静了一会儿,道:“……可你是魔。” 去了会被仙雾毒死。 “我也死不了。”青琅道,“那传言多少有点夸大成分,并不是所有的魔进去都会死的。” 确实并非所有的魔进去都会死。 可青琅这样的会。 即便他天资非凡,如今也才二十岁。 凤宁看着他的侧脸,问道:“既然渡仙锋那么危险,你去那里做什么?” 青琅:“取鸠漭果。” 鸠漭果是上好的灵果,但只生长在渡仙锋风销谷内,而风销谷有个至凶至恶的五足兽看守,即便是修行千年的神仙去取,估计也要丢掉半条命。 因此鸠漭果虽然是好东西,但很少有人冒命摘取。 那这魔族少年要是果子干什么? 总不会是拿来吃吧?! 于是凤宁又问:“你取那果子做什么用?” 青琅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天空,轻声道: “……拜师。” 他浅灰色的瞳孔倒映着蓝天与白云,看起来清澈明亮。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6节 他唇角牵起了浅浅的弧度,似乎满怀期待。 可凤宁的心情却没那么好。 拜师? 是哪位“仁师”如此歹毒?这哪里是收弟子,这分明是让青琅去送死! 凤宁皱了皱眉,立刻问道:“拜谁为师?那人说只有你取了鸠漭果才肯收你为弟子吗?” 青琅眯起眼睛:“你话怎么这么多?要想跟在我身边,就少说话。” 凤宁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青琅看了他一眼,道:“……因为你的声音特别像一个我很讨厌的老神仙。” 凤宁:“……” 凤宁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他说的那个老神仙是谁。 第4章 两个人一起干活,动作就是快,没一会儿,小木屋就盖好了。 而太阳也在这时候落了山。 渡仙峰的雾会在太阳落山后消散一二,这也是青琅要在等落日后才启程的原因。 “青琅哥,我们该出发了。”凤宁道。 青琅:“……我说了你不用叫我哥,既然你我十八年前相遇,那我们年岁应该是差不多大的。” 凤宁认真地说:“不行不行,我怎敢直呼恩人姓名。” 青琅看了他一眼,有点儿无奈:“……算了,随你。” 不是凤宁非要腆着张老脸叫青琅哥,只是他又不是专业唱戏的,不这样叫,他总是会忘记自己此刻的身份,不由自主地把青琅当成自己的小辈或是未来对象,难免露馅。 因此只能用这个称呼来提醒自己稍微注意点。 做戏嘛,还是认真点儿好。 青琅的传送符画得堪称完美。 没一会儿,两人便到了仙雾弥漫的渡仙峰。 青琅从一个瓶子里倒出两颗硕大的金丹,说:“这是我自己研制的,也许能抵御这仙雾。” 凤宁拿起其中一颗,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 青琅有些意外,他看向面前这个年幼的蝶妖:“这药还从未有人试过,你不怕里面有毒吗?” 蝶妖转头看了他一眼,笑地天真无邪:“青琅哥给的东西,即便有毒,小蓝也甘之如饴。” 青琅:“……” 青琅看着蝶妖那张陌生的侧脸,触角上充盈的妖气,莫名地在这人身上感知到一抹诡异的熟悉感。 “我们进去吧。” 准备好一切后,青琅看着那座山峰,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长刀。 凤宁转头看向他。 少年定定地看向前方,那双漂亮却凌厉的眼睛里闪耀着未知的情绪,薄唇紧抿,浑身上下每一块儿皮肤都在紧绷着。 ……他在紧张。 也是,他今年才二十岁。 凤宁不由自主地握上他僵直的手腕,似乎想给他些许宽慰。 可当青琅偏头看他的时候,凤宁却慢吞吞地说: “……我害怕。” 青琅眨了眨眼,那双凌厉的眼睛便稍稍柔和了一些。 他并未甩开凤宁,反而握住了凤宁的手,轻声道: “别怕。” 怎么说呢? 青琅牵起他手的那一刻,凤宁连成婚时要穿什么衣服都想好了。 凤宁虽然伪造了一身妖气,可他并不具备妖的感知能力,因此他也无从得知,少年给他的金丹对这雾到底有没有阻挡效果。 可他却能看到少年正在一点一点变得虚弱。 青琅走得越来越慢,神色越来越恍惚,呼吸越来越微弱,而整个后背却被汗浸得越来越湿。 他若是此刻昏迷倒下也就算了。 那么凤宁还能偷偷给他做些手脚。 可他偏不。 他咬着牙,流着汗,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 他提着那把沉重的刀,时不时就划一下自己的手心和臂弯,用疼痛以促使自己清醒。 凤宁看着他,问道:“青琅,那果子真那么重要吗?” 青琅眼神已经开始迷离了,他答道:“这是……我能拜入师尊门下的……唯一办法。” 凤宁简直不能理解,一个要用鸠漭果这种难度的灵果来当考题的“师尊”有什么资格拥有如此虔诚的信徒? 他甚至有点生气,气青琅的愚蠢与固执。 凤宁:“……你若是死在这里了呢?” 青琅:“那便是……便是我没有资格……成为师尊的……弟子。” 说罢,他动了动胳膊,似乎又准备在自己身上来一刀。 凤宁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掌就劈晕了他。 现在就剩解决这雾了。 这事儿看着简单,其实是有点难办的。 他要是直接将青琅传送到风销谷口,定会引起青琅的怀疑。 他要是将青琅传送回家,这傻小子又会继续过来送死。 那就只有…… 凤宁看了眼渐暗的天色,心缓缓沉了下来。 天界禁令算什么?还是他凤宁的爱情更重要。 青琅醒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令他疼痛难耐的仙雾在此刻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渡仙峰如同被水洗过了一般崭新。 他甚至能抬头看见天上的星月和远处的花草! “小蓝,醒醒!”青琅叫醒了身旁昏睡的蝶妖。 那蝶妖迷茫地睁开眼睛,揉了揉眼,两只长长的触角呆呆地竖着,似乎尚且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青琅问:“你晕得比我晚,你知道这雾是怎么消失的吗?” 蝶妖终于反应了过来:“啊………这雾,这雾怎么没了?” “青琅哥!趁现在没有雾,我们赶紧去风销谷吧!说不定待会儿那雾就卷土重来了!” 青琅一想,似乎也觉得这蝶妖说得有道理,便也来不及追究这雾是怎么凭空消失的,就立刻往前赶了。 没了仙雾的遮拦,两人很快便来到了风销谷。 只是一到风销谷,青琅就愣住了。 传闻中至凶至恶的五足兽……睡着了。 何止是睡着了,简直是鼾声连天。 凤宁也装作一副惊喜的模样:“青琅哥,我们运气真好,赶紧进去取果子吧!” “哦……好……”青琅呆呆地说。 他们绕过酣睡中的五足兽,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风销谷。 到达谷中之后,凤宁皱了皱眉。 他驱散了整座山上的仙雾,点了五足凶兽的睡穴,却没想到这风销谷内竟也是机关重重。 好在,青琅是个实打实的天才。 他一进去就写出了堪称完美的借光符,将黑漆漆的洞穴变得明亮无比。 然后他一路顺畅地破了残棋阵,走出了迷失宫,在地上拾了把石子就击飞了机关里的乱剑,看得凤宁连连惊叹,恨不得立刻将他拐入自己门下。 算了,还是不拐入自己门下了,本来年龄差都够让凤宁头疼的了,要是再整个师生恋……凤宁可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虽然断了想收青琅为弟子的念头,凤宁脸上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浮起了看见优秀小辈的那种慈爱。 青琅正在解兵器阵。 这是一个类似棋盘的阵法,要根据棋盘战况,落下代表各类兵器的棋子。 青琅毫不犹豫地拿起了刀棋。 “用剑。”凤宁下意识出了声,“对方落的是蛇棋,最是灵活无比,刀太笨重,不适合此局。” 此盘胜利之后,青琅转头看向凤宁:“没想到你还懂兵器。” 凤宁假笑两声,慌忙摆手:“……不懂不懂,我随口说的,不过我发现你好像很喜欢用刀啊。” 青琅沉默了半晌:“……师尊的刀用得很好。” 凤宁:“……”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7节 ……又是那该死的师尊。 别让他凤宁给碰见了。 毕竟说起用刀,他凤宁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青琅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层层机关,似乎是有些困惑:“没想到那鸠漭果竟然如此珍贵,需要这么多机关保护。” 凤宁眼睛盯着前方,唇角弯了起来:“也许,这些机关保护的并不是鸠漭果,而是其他东西。” “什么?” 凤宁指向前方。 青琅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前方正是两颗金灿灿的鸠漭树,而在这两棵树的正中间,却有一个石刻的圆柱台。 在那颗白玉般的圆柱台上,静静地躺着一块黑乎乎的,金气环绕的石头。 青琅:“那是什么?” “好东西。” 凤宁语气难掩激动,直直地走了过去。 青琅看了凤宁一眼,先是摘了个鸠漭果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然后才跟着他走了过去。 青琅看着这个黑乎乎的东西,一脸莫名:“这石头一样的黑东西有什么用?” 凤宁眨眨眼:“既然在这么机关重重的地方放着,自然是有好用处。” “那你知道这东西怎么用吗?” “试试不就行了?” 其实这个黑石头叫做斩魂,是一种上古的神器,其中认主和使用的方法在一本《古器志》中有记载。 不过巧合的是,这《古器志》是孤本,且其唯一一本在凤宁的书房。 这也许就是“斩魂”被放在这里的原因——因为别人不会用。 但就算没有那本书,凤宁也知道这斩魂的用法。 毕竟这天上地下的所有石头,凤宁只要一摸,就能知道其功效用法。 这是他天生的能力。 自古以来,神器这种东西本就是谁先拿到手就是谁的。 神器认主的事儿,能叫偷吗? 况且青琅还正好缺一件趁手的兵器。 他身上那把长刀,实在是不适合他。 因此凤宁看到斩魂的第一眼,就决定了要把它送给青琅。 明明知道这东西的真实用法,凤宁还是装模作样地敲打了几下,用匕首划拉了一番,用看起来十分低微拙劣的妖术试探了三四个来回。 最后,他才叹了口气,装作无计可施地说:“青琅,要不我们试试古方吧?你来滴点儿血看看。” 青琅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干脆利落地用匕首划破了手,滴了些血在石头上。 可是这黑石头还是没什么反应。 凤宁装作思考片刻:“也许是因为要写上名字?” 说罢,他便用手指蘸取那滴血,在黑色石头上稳稳地写了两个字。 “青琅。” 青琅盯着石头上这两个血字看了许久,看得凤宁心里有些发毛:“怎么?我字写错了?” “不是。”青琅顿了一下,移开目光,道:“这石头好像没反应。” “等一会儿吧。”凤宁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往左边移了一下,挡住青琅的视线,“你先擦一下手上的血。” 而就在青琅低头擦血的时候,凤宁又飞快用青琅的血在旁边画了一个符咒。 转瞬之间,黑色的石头立刻被一股红气包裹。 “哇!”凤宁故作惊讶地喊道,“竟然真的行!” 青琅也抬起头来。 那股红气与金气交汇,逐渐形成一种更为刺目的颜色。 像是太阳的光。 这光一点一点地腐蚀着黑色的石块,直到将它完全吞没! 下一秒,这光就慢慢地变细,变长,然后慢慢变淡。 等光影完全消失不见的时候,台面上已经出现了一把崭新的黑金长剑。 果然,是剑。 凤宁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斩魂其实并不是一类固定的兵器,它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它可以根据主人的体质,变出最适合主人使用的兵器。 青琅体质适合练剑,因此斩魂便变成了斩魂剑。 “它是你的了。”凤宁说。 青琅右手覆上剑柄,他的手本身便十分好看,修长白皙,握紧这黑金色的金属剑柄,手背上鼓起线条明显的青筋,更显得整张手线条凌厉,刚劲有力。 “你果然很适合握剑。”凤宁忍不住夸赞道。 青琅垂下眼,缓缓地将剑抽出剑鞘。 “唰——” 剑出鞘的声音在安静的谷内显得分外明显,任何听到这个声音的人都能感受到这把剑超凡脱俗的力量与质感。 凤宁忍不住闭上眼,几乎能感受到这声音激起了他身上的鸡皮疙瘩。 原来是万年玄铁所铸,果然是好剑。 凤宁睁开眼的时候,被那凌厉的剑光闪了下眼。 他微微偏了下头,再凝聚目光的时候,一眼便看到这剑身上写着三个烫金小字。 ——斩魂剑。 “斩魂剑……”青琅念出这三个字,声音清清泠泠,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这斩魂剑,真的能斩魂吗?”青琅看向凤宁,他站在阴影里,灰色的瞳孔也渐渐变得暗沉下来,像是暗藏汹涌的平静夜海。 可凤宁并未发现这突变的气氛,他只是看着那把剑,高兴地笑着说:“应该能吧,它很衬你。” “是吗?”青琅慢条斯理地开口,“要不,我先试试?” “行啊,你试试!”凤宁转过头寻找合适的物件,“用什么试呢?那颗树……” “唰——” 一身剑气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 凤宁脖颈一凉,声音戛然而止。 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向抵在自己脖颈上的斩魂剑。 “……青琅,”凤宁干笑两声,“你干什么呢?怪吓人的。” 青琅右手的剑抵着凤宁的脖颈,声音在空旷的谷内显得格外清冷: “老神仙,既然你那么厉害,驱得了仙雾,也晕得了凶兽,那这斩魂剑,能杀得了你吗?” 第5章 凤宁:“……” 行、吧。 这招也废了。 凤宁:“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青琅冷冷看着他:“你刚刚出现的时候,我就有些怀疑了,中间你也不断露出马脚,待确认你的身份是在刚刚你写字的时候。毕竟你的字迹,和那次留下的枫叶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而枫叶上那行龙飞凤舞,苍劲有力,颇具个性的字,已经成为了他心目中最讨厌的字迹。 没有之一。 凤宁:……大意了。 凤宁沉默了半晌,又问道:“那刚开始你是怎么怀疑我的?我觉得我演得还挺好的。” 青琅皱眉:“因为我从小就讨厌毛毛虫,即便年幼,也不可能去救它。” 凤宁:“……啊!毛毛虫!” 青琅手抖了一下,凤宁的脖子就唰地出现一条伤口! 青琅:“……” 凤宁:“……” 青琅咬牙:“……你吓唬我?” “不好意思。”凤宁指了指自己脖颈上的伤口,摊了摊手:“……我已经受到惩罚了,很疼的。” 凤宁干脆也不再垂死挣扎,直接就变为了本貌。 青琅看见他面容的那一刻,气得手又颤了一下。 吓得凤宁赶紧往旁边挪了挪,生怕他手抖割到自己喉咙。 青琅像是恨之入骨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何要一次次不择手段地接近我?” 凤宁觉得自己简直无辜至极:“我哪里有什么目的?我不就是喜欢你,想跟你好嘛!”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8节 “闭嘴!” 凤宁撇撇嘴,不说话了。 青琅再次用剑抵上凤宁的喉咙,逼得他步步后退,后背紧紧贴住冰凉的石壁才作罢。 “你悠着点儿啊!”凤宁举起手,颤颤巍巍地说,“这剑威力可猛了。” 青琅冷笑:“怎么?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敢。”凤宁看着他的眼睛,道,“但是你不会。” 青琅眯起眼:“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 凤宁道:“因为你知道,我虽然骗了你,但也救了你,你刚刚也说了,那仙雾是我驱散的,五足兽也是我弄晕的。” 青琅沉默半晌,才道:“你现在倒承认了?” 凤宁叹了一口气,几乎用一种分外悲凉的语气道:“你虽然不了解仙界,但你应该也知道,那种雾,轻易是驱散不得的。我一个勤勤恳恳踏踏实实遵纪守法的老神仙,为了你,连仙界禁令都违了,等待我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惩罚呢……你总不该……恩将仇报吧?” 说完,凤宁垂头掩面叹息,并透过指缝偷偷打量少年的表情。 只是打量着打量着,就一不小心与青琅冰冷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凤宁赶紧闭住眼,又是一声长叹。 果然,青琅神情微动,似乎是准备放下手中的长剑。 凤宁见奸计得逞,悄悄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刻,青琅眉眼一凌,手腕翻了个角度,用力便向前刺了进去! “唰!” 那把利刃切豆腐一样刺入凤宁脖颈旁的石壁上,刀刃摩擦石块的声音,听得人胆战心惊。 凤宁闭上眼长嘶一口气。 ……这小孩儿怎么这么喜欢吓唬人? 怎么? 是在报复自己刚刚用毛毛虫吓唬他吗? 青琅放开手,斩魂剑插在石壁上铮铮作响。 他后退一步,冷眼看着凤宁,说:“你戏弄过我,也被我炸过,你欺骗了我,却又帮了我,从此以后我们便桥归桥,路归路,恩怨两清,但你若是再敢上来纠缠,我定不饶你!” 说完,他便转过身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凤宁看了看青琅,又看了看身后的剑,急急忙忙地喊道:“你斩魂剑还没拿呢!” “你给的东西,我觉得恶心。” 青琅声音清冷,说出来的话却字字戳心。 ……哦。 凤宁转头看了眼身后那削铁如泥,金光布身,会令无数剑者疯狂争夺的斩魂剑,垂下眼,抿了抿唇。 他突然就觉得,有一点点难过。 凤宁伸出手,用力地将那把剑拔了出来,垂着头,慢吞吞地往前走。 “嗷呜——” 突然,一声巨大的嘶吼声响彻山谷! 凤宁神色一震,慌忙向谷口奔去! 他差点忘了,那五足兽既然是为了守护斩魂而蹲守洞口,那他们动了斩魂,五足兽定当会有所反应! 凤宁赶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五足兽用两个爪子紧紧抓着青琅的一只腿,张着血盆大嘴,就要狠狠地往下咬! 凤宁拧紧眉,立刻拿起手中的斩魂剑,将其中注入无限仙术猛地向五足兽劈了过去! 刹那之间,风起云涌,天地变色。 利刃携飓风而战,刀气震天动地,几欲平山海! 威力恐怖无比的气波环绕在斩魂剑周围,与那斩魂剑一同从空中落下,竟生生将五足兽的头颅砍了下来! 五足兽的头咕噜咕噜地砸到地上。 那只往外凸起的,拳头大小的,死不瞑目的眼睛,却被自己喷涌而出的鲜血覆盖。 它死透了——在转瞬之间。 青琅缓缓扬起一张苍白的脸,看向风暴的正中央。 那名被他辱骂驱逐,被他拿炮弹轰炸,被他拿剑刃相抵,被他称之为老变态的神仙,静静立于飓风乌云之中。 那人脸上没了往日的嬉笑,他看着五足兽鲜血喷涌的头颅,很轻微地皱起了眉头。 他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清浅,连厌恶都是转瞬即逝的。 像是漠视万物,可又似乎悲天悯人。 他神色淡漠,白衣染血,像是神仙界里的修罗。 他让青琅感到极其陌生,却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 飓风散去,乌云里那名白袍染血的神仙也稳稳从天空中降了下来,落到少年身旁。 凤宁伸手掰开五足兽僵硬的爪子,将青琅的腿露了出来。 “你受伤了,疼吗?” “……没事。” 青琅这才回过神来,推开凤宁的手。 他给自己试了治疗术,却似乎不太管用,只好扶着五足兽的尸体,堪堪站起来。 青琅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刚刚对你说了那种话,你怎么还愿意来救我?” 凤宁缓缓弯了眼睛,笑道:“原来你也知道你说的那种话很让人伤心。” 青琅偏过头,似乎不想再说话。 可下一秒,他就忽然被人一把抱起,移到一旁的树下。 青琅:“你干什么?!” “你受伤了,而且这种伤,普通的治疗术是不管用的。”凤宁撤下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金色小瓶。 “不用你管。”青琅说完,便准备扶着树勉强离开。 “你这条命是我救的,便该我管。” 凤宁用定身术将青琅定住,强硬地将他抱回原地,并撕开了他伤患处的布料。 青琅睁大了眼:“你!!!” 凤宁看着他的大腿,眨了眨眼,很纯粹地夸赞道:“你的大腿好白好嫩啊,像梨花花瓣一样。” 话刚说完,凤宁就觉得言辞有些不妥了。 果然,一抬头,他就见青琅气得浑身发抖,似乎又要开口怒骂。 凤宁慌忙封住他的嘴,让他别骂自己。 “抱歉抱歉,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凤宁赶紧道歉,然后很细致地将药膏涂抹到了青琅的伤患处。 青琅:“……” 青琅恨恨地闭上眼,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如死在那五足兽的爪子下算了。 “这药很贵的。”凤宁心疼地把用完的空瓶收起来,“所以青琅,你一定要快点康复。” 说完,他才后退了两步,帮青琅解了定身术。 青琅磨了磨牙,心中五味杂陈,简直不知道自己是该骂他还是该谢他。 凤宁站起身子,道:“青琅,很抱歉我化作蝶妖骗了你,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 “我对你叫什么,是什么人,一点儿兴趣都没有。”青琅皱眉打断他,声音孤高清冷,“虽然你救了我,但我依旧厌恶你,不想再看见你。你想要什么?直接说便是,我会还了你的恩情。” 青琅顿了一下,微微撇了下嘴说:“但不要以为你救了我一命,便要我还天大的恩情,你若是不来,我也不一定会死。” “对呀,你是死不了。”凤宁道,“顶多被咬掉一条腿罢了。” 青琅咬了咬牙,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凤宁的目光缓缓移到了青琅的左手上:“你的鸠漭果……” 青琅一脸警惕地将手中的果子背到身后:“这个不能给你。” 凤宁道:“我知道,你要这果子是要用来拜师。但你确定拜师条件是取着鸠漭果?如果确定的话,我觉得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为好,鸠漭果这种东西,虽然是稀有灵果,可摘取过程实在是过于危险,几百年来都没有人去摘过。正常人都不会拿他当新入门弟子的考核条件,我看你那心心念念的师父要么是看不上你,想用此招劝退你,要么就是心肠歹毒,想要你的命,但不管怎么说,他估计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凤宁最看不上这种神仙了,不想让人拜师就说清楚好了,何必用这种要人命的条件来拒绝? 青琅皱了皱眉:“仙尊要鸠漭果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勿要胡言乱语,污蔑仙尊。” 凤宁:…… 我污蔑他? 呵!笑话! 我,凤宁诶!天界宗师之首,我污蔑谁呀我? 凤宁简直要被气笑了:“既然你夸他夸得那么厉害,那他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啊!” 青琅看了他一眼,神情冷漠:“我告诉你做什么,告诉你让你混进我未来的师门继续纠缠我吗?” 凤宁:“……这回我真没这个意思。” ……可青琅这么一说,凤宁心里就有点儿这个意思了…… 这回是用了千里香才寻到了青琅,可千里香只能维持三天味道。 等青琅以后入了谁家师门出了魔界,这六界之中天大地大,怎么找他呀? 看来他这两天得好好打听打听,看六界之中到底是哪位师尊想出来了用鸠漭果来选取弟子这种烂点子的。 凤宁在心里悄悄打着算盘。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9节 青琅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凤宁,开口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报酬?快点说,我要走了。” 凤宁想了一下,然后说:“我要你答应我两件事。” 青琅:“哪两件事?” 凤宁从怀里拿出来了一个戒指。 那戒指由古铜所致,上面镶着一颗极其漂亮的紫色宝石,模样华美无比。 凤宁将戒指递给青琅,神色认真:“第一件事,就是希望你能收下这枚戒指。” 青琅立刻后退了一步,看向凤宁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你想干什么?” 凤宁这才意识到戒指在凡间似乎是有着求偶的特殊含义。 于是他慌忙辩解道:“不是,你误会了,我并非要向你求婚,我只是想让你随身携带这枚戒指。这枚戒指上的宝石内含机关,以后如果你再遇到像今天这种快要丧命的情况,只要连按三下,我就会立刻出现在你身旁。” 青琅神色微怔:“……这便是你向我索取的报酬吗?” 凤宁点了点头:“是。” 青琅:“……为什么?” 凤宁笑道:“我也想过别的呀,但要让你以心相许,你肯定不愿意,要强制让你与我见上几面,你也会烦不胜烦……可是青琅,我知道你讨厌我,想永生永世都不再见我,可那是不可能的。我既然喜欢上了你,就绝对不会放弃追求你,虽然你现在很是讨厌我,可是未来的事情又有谁说得准呢?几千年几万年之后,说不定情况就有所变化了,不过这一切的先提条件是——你得活着。” “……所以,这枚能救你命的戒指,就是我能向你索取的最好的报酬。” 青琅看着手中的戒指,心中百感交集。 他听到凤宁说绝对不会放弃追求自己的时候,心中确实有下意识地涌起了一股厌恶之感,可听到最后,心情却变得更为复杂了一些。 有点心烦,有点厌恶,还有点……对未来的害怕。 害怕真如这个老变态所言,几千几万年之后,他真的会变得不再讨厌老变态,会变得…… 不可能,不可能,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 这种事儿想想就恶心! 青琅:“如果我坚持不收这戒指呢?” 凤宁笑得无辜无害:“没什么,只是会让你变成一个失信的小人,况且,你觉得依照我的法力……无声无息地在你身上下个跟踪咒有多难?不然,你觉得我这一回回是怎么找到你的?” 青琅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凤宁:“不过,你要是收下了这枚戒指,我可以保证一个月之内都不会跑去烦你。” 毕竟新生马上就要入学了,未来一个月凤宁应该会非常忙。 青琅深吸一口气,还是把戒指收了起来。 “我知道了,第二件事呢? 凤宁拿出身后那把斩魂剑,递给青琅:“第二件事,我希望你能收下这把剑。” 青琅盯着凤宁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问道:“第一件事,你要我收下保命的戒指,第二件事,你要我收下有如此神力的斩魂剑,你是大善人吗?” “不,我是深爱你的人。”凤宁顺口接道。 青琅:“……” 凤宁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肉麻,他轻咳了两声,道:“并不是我非要把剑给你,是它被你的血契所开,已经是你的剑了。刚刚也是因为我画了符才能暂时借用,若是其他人拿了这把剑,只不过是一把废铜烂铁。这把剑只有在你手里才是真正的斩魂剑。所以我要你拿着,不要暴殄天物。” 凤宁顿了一下,继续说:“我知道你不想拿我的东西,觉得恶心,可是斩魂剑不是我的,它是属于你的。我只是帮他认了主,斩魂剑若是不喜欢你,认主仪式也不可能会成功。” 青琅看着老神仙垂下的睫毛,忽然就想起他刚刚在风销谷内,丢下最后一句话后,身后久久的寂静。 忽然就有些心烦意乱了。 青琅沉默片刻:“……我收下它,你能两个月不来烦我吗?” 凤宁诚恳回答:“不行,那有点困难,我会想你的。” 青琅:“……” 他默默接过剑,然后说:“你现在可以滚了吗?” “当然。”凤宁不急也不恼,眉眼染上淡淡的笑,“那我们一个月后见,小青琅。” 三日后,归宁山脉,碎星峰。 青琅拿着手中的鸠漭果,来到新生报道处。 一名粉衣学姐正在检验灵果。 “蒙谁呢!你这灵果一看就是已经摘下来十天半个月了!在什么二手市场上买的吧!不合格!下一个。” 青琅上前一步。 粉衣学姐看到他的脸之后愣了愣,然后她舔了一下自己略微干燥的嘴唇,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小裙子,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轻声轻语地问道:“嗯……小师弟,你的果子呢?” 青琅默默地将手中的果子放到了桌上,任人检查。 粉衣学姐看见鸠漭果,整个人都呆住了。 另一个胖胖的师兄走了过来:“李娇蕊,你干嘛呢?你怎么不说话了……我去!鸠……鸠……鸠漭果!” 青琅皱了皱眉,不明白他们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顿时三四个师姐,师兄全部都聚了过来。 其中一个问道:“你为什么拿着这个果子?” “有什么问题吗?”青琅问道,“前几日发的复试牌上就写的鸠漭果。” 说着,他便把口袋中一个黄色的木牌子拿了出来。 师姐师兄们拿着牌子打量了一会儿,然后齐齐沉默了片刻。 “……是真的啊,说要鸠漭果……” “哦,我想起来了,长柏师兄确实说过,魔界的考题会有点特殊……” “……这也太特殊了吧。” “这种难度还让魔界的人进来了?啧啧……听说青大槐上神不是在魔界开了课吗?他怎么不去那里……” “长柏师兄呢?” “……还在静心崖呢。” 青琅听了半天,总算听出来了门道。 原来,那老神仙说的话竟然是对的。 让他取鸠漭果的人的确是为了故意为难他。 只不过这人并非是仙尊,而是仙尊的大弟子。 这就够了。 只要不是仙尊便好。 他抬头看向那名叫李娇蕊的师姐,声音平静地问道:“请问,其他新生的复试考核条件是什么?” 李娇蕊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是中……中等灵果。” 摘取中等灵果与摘取鸠漭果之间的难度,大约差了八百个高级灵果。 青琅没有说话。 李娇蕊自己都觉得尴尬了,她小心翼翼地说:“那个……其实……这种考题的难度是根据考生的实际情况而定的,往年也会有一些些差距……” 说了半天,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红着脸朝后嚷道:“新生名牌呢?!赶紧给小师弟戴上!” “小师弟。”李娇蕊恭恭敬敬地将象征着身份的名牌递给青琅,道,“欢迎你加入我们门派,成为第28届编号056的新生!前方左转,会有人为你安排宿舍。” “谢谢。”青琅接过名牌,仰着头跨进师门。 他深吸一口气,却仍抑不住心脏上微颤的紧张。 仙尊,我终于成为您的弟子了。 他手心出了汗,连呼吸声都是微微颤的。 可是脸庞上却挂上了比群星比太阳还要耀眼的,期待的笑。 青琅厌恶这仙界几乎所有的正派宗师。 可凤宁仙尊—— 是他愿意永远仰望着的,无法企及的月亮。 第6章 “小石头他怎么能那么对我!”青大槐又跑到凤宁这儿哀嚎了,他情绪激动,声音哽咽,把园子里的鸟都惊飞了,“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为了他才开办了学堂!他怎么能跑去给别人当徒弟了?就留下张字条!这让我怎么放心得了?!” 凤宁习以为然,置若罔闻,一边嗑瓜子,一边思考自己的人生大事。 “凤宁,你说小石头会去哪儿啊?”青大槐老泪纵横,“他不会找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当师父吧?他要是学坏了可怎么办啊?” 凤宁突然凑近,一脸凝重地看向青大槐。 青大槐还以为凤宁要给他支招,立刻就竖起耳朵认真的听,结果他听见凤宁神色严肃地问道:“……如果你的救命恩人要求你以身相许,你会答应吗?” 青大槐一脸懵:“……啊?” 凤宁扔掉手中的瓜子,后悔地直拍大腿:“我当时脑子是怎么想的……就应该让他以身相许啊,竟然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我脑子有坑啊我,装什么君子?这下好了吧,人也找不着,联系也联系不上,还谈什么恋爱呀谈!” 这都三天了,他怎么也打听不到那个用鸠漭果作为招收弟子考核条件的缺德“师尊”的消息。 他的小青琅到底被拐到哪去了?! 青大槐:“……敢情我刚刚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是吧?” 凤宁重新揽过那盆瓜子,瞥了他一眼:“我听了多少年了,耳朵都听出来茧子了,青大槐,咱能不能别那么老土,成天孙子,孙女,重孙子的,想点儿别的有意义的事情行不行?” 青大槐:“什么是有意义的事啊?” 凤宁一想到这儿,嘴角就不由自主地咧开笑:“爱情!” 青大槐:“……”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0节 青大槐准备舍命陪恋爱脑:“……说说吧,你和你家那位进展得怎么样了?” 凤宁想了想,谦虚地说:“他收下了我送的戒指。” 青大槐震惊不已:“厉害啊老凤!这就要求婚了?!” 凤宁虽然很想微笑起身鞠躬迎接掌声,但他还是干笑了两声,挠了挠头,说:“不是那种戒指,是紫鸢戒,我送他戒指是为了让他保命,毕竟他年龄小嘛,我怕他出什么意外。” 青大槐眼珠子转了转,说:“你知不知道那紫鸢戒还有个特殊功能啊?” 凤宁自从两万年前从冥界得到了那对戒指之后就没拿出来用过,当即就兴致勃勃地问道:“什么功能啊?” “……这届新生中,只有我一个魔族吗?”青琅问道。 身旁的圆眼师兄挠了挠头:“嗯……毕竟鸠漭果不好摘。” 青琅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名牌。 那名牌上反面刻着凤宁师尊的名号。 正面则刻着:“第二十八届,五十六号,青泱。” 青琅垂下眼,心中略有些后悔。 若他早知道魔界只有他一个人,也不必费心更改自己的名字了…… 这样的话,他的名字还能和师尊的名字刻在同一块儿玉牌上。 青琅越想越后悔,几乎恨不得把上面“青泱”这两个字剜掉,换成自己的本名。 青琅作为魔界唯一的继承人,作为青大槐上神还没开办学堂就已经昭告天下的“真传弟子”。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来归宁山报名的时候,就给自己起了虚名“青泱”,并遮去了自己标志性的灰黑眼眸和额角尖角。 青姓倒是没什么特别。 只是在魔族之中,只有贵族才会有标志性的魔角,而有着灰色眼眸的贵族,泱泱魔界之中,只有青琅一个。 也就是……那老变态对魔界不太了解,若是换作其他魔族人,见到青琅真如的第一眼,便能立刻得知他的身份。 圆眼师兄一边走一边自我介绍道:“我叫临久,是师尊的第十七名内门弟子,所以你可以叫我十七师兄,但你叫我临久师兄也行。啊,对了,过了前面这个花园就是你的宿舍区了,这园子挺大的,环境也不错,有时候师尊也会在里面歇息。” 青琅眼睛一亮:“凤宁师尊经常来这个花园吗?他最喜欢在什么时候来?” 临久:“师尊不常来的,也没有固定的时间段。” 青琅舔了一下干燥的唇,手心都已经开始有些冒汗了,他定定地看着临九,问道:“那我……我们新生什么能见到师尊?” 临久:“不出意外的话,像你们这种外门弟子,拜师礼上应该就能见吧,怎么啦?” 青琅正准备说话,忽然就有一个奇怪的声音传了过来。 “……喂……能听得到吗……这到底管不管用啊,怎么这么不靠谱……喂喂喂……” 临久眨了眨眼睛,指了指青琅的储物袋:“……你是不是带了什么传声的法器啊?” 青琅愣了一下,低头在储物袋找了许久才找到了那枚被他随手扔到角落里的紫色戒指。 青琅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戒指,他皱了皱眉,将它拿起来,摊到手心里 虽然心中隐隐有了预感,但他还是试探性地问道:“……谁?” 那边的声音立刻激动了起来:“哇,真的能行!看来我们真的是命中注定的爱人,我听说这个法器只有有缘人拿到,才能使用这个隐藏功能!!小青儿!我爱你!!” 青琅:“……” 那边的声音透过戒指传过来,略有些失真,但还是能听出来是个男的。 看着旁边临久一脸震惊的表情,青琅简直恨不得顺着戒指爬过去,把对面那个老神仙给弄死。 “啊……那个……小师弟……你……你先聊,我去这边看看花,啊,今日的花儿开得真是艳丽……” 说完他就一路小碎步地往前跑了。 青琅咬了咬牙,薄薄的嘴唇贴近戒指,咬牙切齿地说:“滚!死变态!别再让我见到你!” 说完,他就将那紫色戒指狠狠地扔到一旁的水池子里。 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一阵涟漪。 青琅还未轻松片刻,手心里就忽然多了一个硌人的东西。 青琅摊开手一看,简直要绝望。 ——刚刚被他扔到水里的紫色戒指,此刻正好端端地躺在他的手心里,还沾着水。 烦人的,令人厌恶的声音再次从戒指里响起:“……你是不是把戒指扔到水里了?忘了告诉你,这戒指是会自动绑定的,你丢不掉。” 老变态顿了顿,声音忽然调低了两度:“……那个,你刚刚身边是不是有人?对不起啊。我下次会注意点儿的。” 青琅怒气冲冲地说:“闭嘴!没有下次了!” 青琅见四周无人,立刻又在手心中施出幽冥之火,想将这戒指融掉。 可半炷香过去了,这戒指竟然毫发无损。 倒是青琅气得心如火烧。 好在那老变态也没有再次开口说话,青琅深吸一口气,随手又将这戒指扔到储物袋的最深处,抬脚向前走了。 青琅刚拐过弯,就看见临久师兄,李娇蕊师姐,以及一众不认识的师兄正目光闪烁地看着他。 青琅面色冷静地向师兄师姐们行了礼之后,问道:“师兄,师姐,你们为什么都聚在此地?” 临久道:“哦……刚刚师尊在花园里,我等不敢上前叨扰。” 青琅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立刻快步上前两步:“师尊?!凤宁师尊?!师尊还在吗,他现在就在花园里吗?” 临久连忙摆摆手:“不在了,不在了,已经走了,连个影儿都没了,你别紧张……” ……已经走了。 青琅的心缓缓沉了下来。 紧接着,一股无名之火从胸腔升起。 若不是,若不是那老变态忽然传音骚扰他,他也不至于见不到师尊…… 青琅垂下头,缓缓握紧拳,几乎能听到骨节咯咯作响的声音。 李娇蕊似乎并没有发现青琅的状态,她撞了撞青琅的肩,一脸坏笑道:“小师弟!低着头干嘛呀?不用害羞!师兄师姐们都很开放的,都很具有包容性!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不就是爱上了相同性别的人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师弟!听我说!你最棒!” 李娇蕊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师兄们面面相觑了片刻,也举起手,为青琅打气道:“……师弟师弟你最棒!即便是同性恋也很棒!” 青琅:“……” 青琅感觉他的指关节都要被自己给捏碎了。 不知道是不是得益于自己既是魔族又是“断袖”的双重身份,在大部分人都是双人间,三人间,四人间甚至八人间的情况下,青琅竟分到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单人间。 但他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谣言如烈火蔓延,不到一天,连食堂掌勺的厨子都知道他喜欢男人了。 不管他走到哪儿,都有人望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 青琅从小到大被人非议惯了,他人的这些行径即便让他厌烦,也并非不可忍受。 但他害怕这件事会传到师尊的耳朵里。 若是师尊也以为他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可怎么办? 若是师尊会因此讨厌他,厌恶他该怎么办? ……都怪那个老变态! 若不是他胡言乱语,传音骚扰,事情也不必发展到如此地步! 况且,若不是因为他,自己今天早就在花园里提前见到凤宁师尊了! 那老变态真是他的煞星! 青琅越想越气,怒火中烧。 翻来覆去都无法静心入眠。 就在这时,储物袋里又传来了老变态的声音:“小青儿?小青琅?在吗?” 老变态!你又想作什么妖? 积攒了一天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青琅愤怒地将那戒指拿了出来。 “你闹够了吗?” 青琅声音冰冷,可任何一个人都能从他的声音中感知到他难以抑制的怒火。 “我到底跟你是什么仇什么怨?你凭什么这么作践我?你知道今天有多少人看我笑话吗?我不是断袖,我不会喜欢你,我现在想起你就恶心,听见你的声音就想吐!我要说多少遍你才能远离我?” 戒指里的声音忽然就停下了。 青琅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屋子里清晰可闻。 过了一会儿。 戒指那头传来了一声略涩的笛声,那笛声开头有些酸涩,也有些晦暗不明,可越到后边就越顺畅,像微风,像春雨,像清晨枝头沾染露水的花瓣。 很温柔。 忽然,一个小小的萤火虫似乎被这笛声吸引,它从窗缝里挤了进来,飞到了青琅的面前。 它将漆黑的夜撒下一缕金光。 紧接着是第二只萤火虫,第三只萤火虫,第四只萤火虫…… 那些萤火虫像星星一样充满了整个房间。 让青琅误以为自己置身星海。 紧接着,那些萤火虫悄悄地扭动自己的身体,黑暗中缓缓出现了三个字。 【……对不起】 笛声断了一瞬,又继续奏响了起来。 金色的字迹聚起,又散开。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1节 像是一遍一遍的书写。 【对不起,我第一次喜欢人,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爱意。】 【让你难堪了,是我考虑不周。】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 青琅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面前的萤火虫海。 他平静地问道:“想让我开心吗?” 萤火虫煽动着翅膀停留在原地,像是在等他的答案。 青琅垂下眼,声音透过戒指的传送显得更加冷血。 “那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永远不要再给我传音。” 青琅顿了一下,声音越发冰冷残忍。 “……最好死掉。” 笛子声停了一下,继续轻柔地响起。 那声音有些艰涩,不像初始那般温柔,反而如同被锤子敲碎的冰凌。 带着透明的,易碎的脆弱。 【我没办法承诺你永远。】 【……晚安。】 荧光虫构建出字迹,又缓缓散去。 笛声渐行渐远,像是在向他告别。 可些许微弱的荧光却依旧护在他身畔。 直至他入眠。 接下来几天,老变态果然没用那戒指给青琅传过音。 青琅后来也觉得自己当时说的话有些过分。 但他并没有任何想要将那话收过来的想法。 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那么说。 他将那枚紫色戒指放到了一个带锁的小盒子里并决定永不开启。 转眼,到了拜师礼的日子。 青琅将学院发的蓝白长袍整了又整,看着铜镜中的脸庞,略有些紧张。 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如今仙界,只要是个德高望重的神仙,都要在门下收上几个子弟,可凤宁师尊与他人不同,他收弟子并非要壮大自己的门面或扩张自己的势力。 而单纯是为了育人。 凤宁师尊仙风道骨,心有天下,以慈悲为怀。 他乐育人才,不在意学生的出身,不管是仙界的,妖界的还是魔界的,不管你的身份是天界的皇子,还是妖界的奴仆,只要入了归宁门,便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归宁门的弟子。 师尊每百年招收一届学生,如今已招收了两千八百年,可谓是桃李满天下。 他每届所招收的弟子都为外门弟子,而在拜师礼上,凤宁师尊会在其中招选出不定量的内门弟子。 归宁门中,每一届的外门弟子都能在百年之内毕业,而内门弟子,则会长长久久地留在归宁门中。 听闻凤宁师尊招收内门弟子从不看资质,只看机缘。 青琅做梦都想被师尊选中。 “你就是青泱?”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青琅转头一看,是一个陌生男子,他对青琅上下打量,目光有些不善。 青琅低头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名牌,立刻就明白了他的身份。 “长柏师兄。”青琅行礼。 这三日以来,青琅了解到了不少事情。 他知道这长柏师兄是师尊的内门大弟子,目前帮助师尊管理师门的大小事务。 他知道长柏师兄刚从静心崖思过回来。 他亦知道,让他取鸠漭果的也是眼前这人。 “你取了鸠漭果?”长柏竟主动提起。 青琅:“是。” 长柏眼神中闪过浓浓的怀疑:“是你自己去取的吗?你一个魔族人,是怎么穿过仙雾的?” 青琅抬头看他,面色冷静:“长柏师兄若是不相信我能取得鸠漭果,为何还要我去取那鸠漭果?难道师兄是为了故意为难我们魔族之人吗?” 青琅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路过的人都听得清楚。 老生新生纷纷驻足。 长柏面色有些难看,但脸上还是施展出笑意,他上前一步,象征性地帮青琅整理了一下衣角:“瞧师弟说的,我当然是相信你们的。” 说完,他又往前靠了一点,凑到青琅的耳畔。 他声音极低,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识相点就赶紧滚,你们魔族这种脏东西,就不配待在归宁门。” 青琅也笑了笑,轻声道:“尔等小人,也不配待在师尊身畔。” 因为迟早有一天我会代替你,长久伴在师尊左右。 成为他最亲近的弟子。 “你!” 还没等长柏发火,青琅就后退一步,恭敬地又作了个揖:“长柏师兄,师弟先行告退了。” 青琅刚走了两步,身后便嘈杂了起来。 “什……什么东西?!” “长柏……长柏师兄!蟾蜍……” “师兄,你……你衣服里有蟾蜍!” “啊……好吓人!” 青琅听着身后鸡飞狗跳的动静,步履轻快地朝前走了。 他眼睛明亮,有些恶劣地勾起了唇角。 嗯,曾爷爷虽然书教得不好,但教的这些小把戏还是挺好用的。 拜师仪式举行在宽阔明亮的明华殿。 归宁门成立已久,所有建筑都偏于古朴典雅,唯有这明华殿,许是近几年刚建的缘故,显得辉煌大气,庄严肃穆。 明华殿前有二十一级台阶,一个正门,两个偏门。 青琅与其他六十七名新入门弟子拾级而上,静静从正门走入。 青琅一步一步朝前走,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凤宁仙尊就在殿中坐着。 青琅其实已经记不清凤宁仙尊的模样了。 他当时矮矮小小的一团,一身污泥,满面泪痕。 而仙尊是那样地高大,他站在光里,指尖像太阳一样温暖。 泪眼朦胧中,他并未记住仙尊的面庞。 可却似乎永远能记得仙尊的眼神。 仙尊的表情淡淡的,像是看着青琅,又像是透过他,看着这世间万物。 仙尊强大,温暖,仁慈。 他是青琅唯一承认的神。 而这个神,此刻就在他的面前。 四周同门都只顾着垂头走路,竟无一人敢抬头去看。 青琅却悄悄抬了头,向前看去。 可他正前方,那个体型庞大,身高将近九尺的熊妖同门彻彻底底遮住了他的视线。 青琅急得手心都冒了汗,脖子都伸断了也看不见师尊的面貌。 新生的队伍停了下来。 该叩师礼了。 “弟子等拜见凤宁师尊!” 众人齐齐跪在地上,向师尊行礼。 “各位,请起。今日入了归宁门,便是我凤宁的弟子了。” 师尊并未高声,可声音却落在了明华殿的每一个角落。 他声音平静而庄严。 每一个字都压在了青琅的心弦。 众人也终于在此刻抬起头,大胆地往上看。 师尊身着素白长袍,淡漠的眼神扫过众人,沉静仁慈,不染波澜。他端坐在明华大殿长明灯下的金丝楠木椅上,凤眸微眯,薄唇轻抿,声音染着几分慵懒淡漠,遥遥听上去,十分有距离感,威严得令人不敢逾矩直视。 众人不敢多看,只瞧了一眼,便又垂下头去。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2节 唯有青琅,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直愣愣地看着那张脸。 ……这张脸,他曾见过。 ——在那个纠缠不清,死皮赖脸,被他恶言相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老变态的脑袋上。 第7章 凤宁初次浅尝爱情的苦,在被青琅咒骂“最好死掉”的那天晚上,他礼貌性地赏了自己三壶烈酒,来了一个借酒消愁。 然后就一下子睡到了今天早上。 还是二弟子凌风把他从酒坛子里扒拉出来的。 拜师礼上,他头疼得都快炸开了。 哪怕给自己施了三遍“精神咒”都无济于事。 ——毕竟那可是酒神酿了千年的消愁酒啊。 面前这乌泱泱一堆穿着相同服饰的弟子们更是看得凤宁头晕。 所幸这拜师礼他已参加了二十七次,闭着眼都能走下流程。 凤宁用法术为他们正了衣冠,升了名牌。 整场仪式最终平平淡淡地完成了。 身旁的二弟子低头提醒道:“师尊,您还没选内门弟子。” 凤宁略微思考了一下,指尖轻揉额角,然后说:“我如今与各位也不太熟悉,内门弟子日后再选也可。” 弟子们也没什么异议,恭敬地行完礼就离开了。 只是第三排中间有位魔族弟子好像身体不太舒服,四肢有些僵硬,动作也很不协调,看起来恍恍惚惚的。 凤宁垂头向凌风吩咐道:“告诉新来的弟子们,归宁门有免费的医馆,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及时去瞧。” 凌风:“是。” 凤宁回到屋里,浑身疲惫地把自己扔到床上。 酒神的三坛消愁酒很是折磨人,凤宁在床上躺了半天都没有丝毫缓和。 他下意识地去拿囤积的解酒药,才发现那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吃完了。 凤宁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慢慢悠悠地走向医馆。 蔷露医仙在医馆燃了特配的安神香,凤宁一进去,就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蔷露医仙暂时不在,似乎是去采药去了,于是凤宁十分自觉地寻了个角落的床位,拉上帘子,自己躺在那里闭目养神。 安神香很是有用,丝丝缕缕侵入脑海,让人连神经带四肢都放松了起来。 连凤宁,都进入了久违的梦境。 那是在很早很早的时候,那时候,人间还没有形成,魔界还没有诞生,天上的神仙也都是寥寥无几,不成气候。 那时候,凤宁也还未化成人形。 他所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朦朦胧胧之中,他好像看到太阳洒在了自己身上。 浑身上下都变得暖洋洋的。 然后,他听到有个遥远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 “……你什么时候才会懂得爱情啊?” 凤宁突然睁开眼睛,纷扬的白纱和模糊慌乱的身影落入眼底。 凤宁眉头一皱,敏捷地伸出手,扣住那人的手腕。 “谁?”凤宁厉声道。 隔着白纱,对方的呼吸和心跳变得清晰可闻。 听起来紧张万分。 说是被当场抓获的贼人都不为过。 那人缓缓抬起头。 隔着白纱,凤宁看不清这人的面貌,只觉得应当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少年。 少年声音有些艰涩:“……师尊。” 凤宁这才发现这人穿着的,是他门内弟子的服饰。 凤宁松开了手。 少年后退一步,解释道:“……师尊,我刚刚不知是您,才误掀了帘子,打扰到您休息,请您责罚。” 凤宁道:“不必。你是新入门的弟子?” “是。” “多少号?” “……五十六号。” 凤宁略微思考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死记硬背下的内容:“你是青泱,来自魔族?” “……是的,师尊。” 凤宁站起身,缓缓掀开了白纱。 可那名叫做青泱的弟子却猛地垂下头去,浑身上下每一块皮肤都紧绷着,像是紧张得要命。 凤宁笑道:“怕什么?我又不吃人。” 青泱默默后退一步:“……师尊说笑了。” “找到了!刚刚谁要静心丸来着?”蔷露从柜台探出头来,举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问道。 青泱僵硬的肩膀下塌了一些,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慌忙走过去领了盒子,道了谢,又低声向凤宁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向门外走了。 “小郎君,慢走哦!” 看着青泱的背影,蔷露忍不住道:“这小孩儿长得真好看,如果年龄再大点儿,我都想下手了。” 凤宁打了个哈欠,有点儿懒散地走过去。 他修长的指关节在桌面轻扣了两下,让蔷露回神儿:“想祸害人去别处祸害,别祸害我归宁门的弟子。” 蔷露撇撇嘴:“你又来干嘛?” 凤宁倚到柜台上,笑着说:“解酒药,再给我来几包。” 蔷露瞥了他一眼,一边配药一边问道:“什么酒啊?这么大劲儿,让您老都受不了。” 凤宁叹了口气:“酒神的消愁酒啊,睡了三天都没缓过来。” 蔷露皱了皱眉,一脸怀疑地说:“你闲着没事喝什么消愁酒呀?酒神的消愁酒是出了名的好口碑,心情抑郁,情途不畅,事业不顺的,不管是什么忧愁,喝完立刻忘无忧,至少能心情舒畅两三日,但像你这种心中无忧愁,却非要拿来喝的,反倒能喝出一身不痛快。” “瞧你说的,我喝那酒自然是为了消愁。我没事儿喝它干嘛?” 蔷露把调好的药递给凤宁:“那你肯定是买到假酒了。” 凤宁接过药,认真想了想,觉得蔷露说得很有道理。 他所受的爱情之苦不是假的,那什么是假的? 当然是酒假呗。 青琅简直是逃也似地跑出了医馆。 直到医馆被他甩到身后几十米远,他的心脏才缓缓恢复到正常的速率。 青琅背靠着一棵擎天大树,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凉的树影下,可却丝毫无法抑制自己即将崩塌的理智和浑身如火烧般的陌生情绪。 他感觉整个人都在被一团大火炙烧,以至于他没有一点空间进行思考。 青琅慌忙拿出那个装着静心丸的盒子,打开的时候几乎手抖到难以抑制,紧接着他像是个重症患者一样,拿起一颗静心丸吞了下去。 速效静心丸被吞入腹中,如同一块极寒的冰块,让他的五脏六腑都降下了些温度。 理智也在此刻逐渐回升。 “……只是长得像而已,他们绝不是同一个人,只是长得像而已……” 青琅听到自己喃喃道。 他长舒一口气,浑身上下都失了力气,他双腿一曲,瘫坐在树下。 青琅仰起头,左手缓缓抬起,手背覆在眼睛上,遮掩树缝中落下的零碎阳光。 ……像是正在努力将自己从噩梦中唤醒。 “……青泱?”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 青琅打了个激灵,移开手臂,仰头去看。 凤宁师尊站在光里,垂头看他,逆光的视角让青琅看不清师尊的脸庞,却不妨碍他感知到了师尊眼睛里的情绪。 师尊看着他,微微拧着眉。 师尊的眼睛里虽有关爱,却也有淡漠。 师尊的神色中虽有着仁慈,却也有疏离。 ……如同他们第一次相遇。 师尊看着他,如同在看一个普通的弟子。 与那老变态的目光完全不同。 ——没错,他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毕竟他青琅只是隐去了额头的魔角,只是改变了瞳孔的色彩,除此之外,他的样貌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3节 若面前这人真是那老变态,又怎会认不出自己?! 况且那老变态是那么无耻无赖,怎会与凤宁师尊这般清风霁月的神仙是同一个人? 再者说,这世上变形术盛行,不少神仙都会把自己变作圣贤的模样自我欣赏一番。 那老变态本就无耻,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说不定他不但冒用了师尊的相貌,还出来招摇过市…… 思绪渐渐回笼,理智占领高峰。 青琅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凤宁的视线从青泱的玉牌移到他的脸庞,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惊魂未定的眼神,轻轻皱了下眉,问道:“青泱,你是身体仍有不适吗,要不要再去医馆看看?” 所幸少年的神色很快就变得正常了起来,他站起身子,向凤宁行了个礼:“多谢师尊关怀,弟子身体无碍。” 他低头看了眼凤宁手中大包小包的药,神色变得十分紧张:“倒是师尊,可是生了什么病,要拿这么多药?” 凤宁看了看手中的药,面色变得有些尴尬。 他到底是个要脸的,怎么也没办法在新来的弟子面前直言手中拿的这一堆全都是解酒药。 ……显得他跟个不着调的酒鬼似的。 青琅见凤宁并没有说话,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逾矩,他后退一步,语气略有些紧张地说:“弟子绝无窥探师尊隐私之意,师尊不想说,弟子便不问了。” “我并非有责怪你的意思,这些只是滋补元气的药,不足挂齿。”凤宁顿了一下,看向少年,语气平静地问道,“……你,是不是怕我?” 青琅立刻道:“没有!” 凤宁:“那你怎么不敢抬头看我?” 青琅嘴巴动了动,缓缓抬起头。 他眼睛黑亮黑亮的,映着太阳的光,显得更加澄净透明,紧张的情绪在这双眼睛里一览无余。 可在这双纯黑色的瞳孔中,凤宁却隐约生出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凤宁努力想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面前这位肤色白皙,面容俊秀,额头光洁饱满,眼睛黑白分明的小少年到底在哪里见过。 但凤宁也没继续钻这个牛角尖,毕竟他活了几万年,见过的人数不胜数,要是能记住每一个人的样貌,那他至少得再长十个脑袋。 于是,他问:“我们……是不是原来在哪里见过?” 面前的少年猛地睁大了眼。 他漆黑的瞳孔映着被树叶摇晃的光影,倒映出未知却紧张的情绪。 第8章 这小弟子看起来十分面熟。 凤宁虽然记忆力一般,但并非一个见过就忘的人,想必绝不是近日见过。 于是凤宁再次问道:“我们是不是早些时候见过?” 青琅眼睛一亮,黑亮的瞳孔中似乎有光线闪过,他手指握成拳,声音有些干,也有些涩:“……是的,师尊,我们见过。” 原来似曾相识之感不是错觉,凤宁继续问:“具体是什么时候?” “……十二年前的七月十五,午时。”青琅声音顿了一下,他看着凤宁的眼睛,说,“在落丈山。” ……十二年前……他去过落丈山吗? 凤宁有些困惑。 落丈山并非寻常山脉,里面有许多妖邪,若非是有事,凤宁通常是不会往那里去的。 “那天原本下了很大的雨,我被刺毒怪所捉,当时是师尊救了我,师尊还…………” 看着凤宁师尊略有些困惑的目光,青琅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也缓缓暗淡了下来,然后他停止叙述,垂下头,轻声道:“……对师尊来说,只是一些平淡无奇的小事罢了,师尊没有印象也是正常的。” 凤宁明显感知到了青琅的失落,他叹了口气,道:“……我活了太多年,有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似乎是为了表达歉意,凤宁轻拍了一下少年的肩,并摘掉了他肩头的落叶。 青琅又抬起头。 他的视线从肩头那只手移到凤宁的脸上,眼睛很快就亮了起来,映着阳光,熠熠生辉的。 “其实师尊觉得我似曾相识,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那天的事情,只要我一人记得,便足够了。” 他眼睛那样亮,眼神那么澄澈,笑容那么真挚,像是一只好哄的小狗。 青琅十分主动地伸出双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凤宁:“师尊,我帮您把药提到住所吧。” 他眼里的期待几乎都要溢出来了,凤宁不忍拒绝,便将手中的药给了他一半。 “师尊,我帮您把这药煎了吧。”将药带到独玉阁后,青琅又主动要求。 凤宁见他如此热情,忍不住笑道:“你为什么这么积极?怎么?想在我面前好好表现,被我选做内门弟子吗?” 青琅低头拆药包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头看着凤宁的眼睛,目光真挚:“我确实想当师尊的内门弟子,但我做这些更多的是……我真心想为师尊做事。” 他目光纯净,似乎不掺任何杂质,连当内门弟子这种事情,他都说得坦坦荡荡。 凤宁笑了笑,走上前去,从他手中抽出了药包:“你是弟子,我是师父,我是为你传道,授业,解惑的人,我是帮助你的人,若说做事,也该是我为你做事,你不必帮我做任何事情。” 青琅张张嘴又合住,最终还是很听话的说:“我明白了,师尊。” 他朝凤宁恭敬地辑礼:“那师尊,若没有其他的事情,弟子就先告退了。” 话虽是这么说的,可他的眼睛依旧在盯着凤宁看,似乎很是不舍得就这样离去。 凤宁站在桌前笑了笑,朝他招招手:“你过来。” 青琅眨眨眼,三步并做二步,很快就走到了凤宁面前。 凤宁:“伸出左手。” 青琅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很听话地将手伸了出来。 凤宁垂下头,干燥温暖的手指触上了他的手腕。 青琅只觉得心脏猛地一跳,除了师尊触碰到的那一块儿皮肤,他身体上下剩下的每一个部位似乎都失去了触觉。 凤宁指尖滑到他手腕的横纹处,又往左偏移了些,道:“这是内关穴,你以后若是仍觉得心慌难耐,可微微倾注灵力注入其中,可缓解你心慌的症状,医仙给的静心丸虽然十分有效,但平日里还是少吃为好……” 青琅佯装平静地点了点头,可手心冒出了热汗却早就暴露了他的紧张。 凤宁看着他手中的汗,不自觉地弯起眼睛,道:“你果然还是这么怕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毒蛇猛兽呢。” 青琅有些不自在地将汗淋淋的手握住又展开,低着头,小声说:“师尊才不是毒蛇猛兽呢……” 凤宁:“那你为什么这么怕我?” “我才不是怕师尊,我是……” “是什么?”凤宁问道。 青琅抬起头,看向凤宁的眼睛。 师尊有着和那位老变态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温柔和蔼的眼睛。 青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想起老变态。 可他脑海里,此刻确充满了那老变态对他说过无数次的,污言秽语般的告白。 “是什么?”师尊又问。 师尊笑容和煦,带着浅淡的,长者的慈爱,如万里的山脉,无边的大海。 青琅看着他的眼神,几乎忍不住要失神,他甚至觉得,如果他不能说出自己此刻最真实的想法,便是最不敬的欺瞒。 于是他听见自己轻声说:“……因为我喜欢师尊。” 师尊怔住了,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青琅的脸庞猛地升腾起燥热,他咬了咬牙,继续道:“……因为……因为我喜欢师尊,敬爱师尊,却害怕师尊不喜欢我,所以见到师尊便会觉得紧张。” 哦,是这种喜欢啊。 凤宁摸了摸青琅的头,轻声道:“以后见了我便不用紧张了,因为我也是喜欢你的。” 他顿了一下,声音愈发温和仁爱:“你这般乖巧懂事,怎么会有老师不喜欢你呢?” 青琅抬头看着凤宁,嘴唇弯弯,眼睛里像是落了星星,闪闪发光。 凤宁看着弟子的表情,不由自主地轻叹了口气。 同样是真挚地对他人表达自己的喜爱之意。 为什么有的人这么开心愉悦,有的人却恨不得杀了他。 哎。 好难。 “师尊可是有烦心事?” 见凤宁叹气,贴心的弟子立刻就开口询问。 “并非是什么大事,只是忽然感觉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实在是令人难以琢磨。”凤宁道。 “若是师尊不嫌弃弟子愚钝,或许可以告知弟子一二,说不定弟子还可以帮您解忧。” “你年龄这么小,能懂得什么?” “年龄小也并非一无所知,况且这世间许多事情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情感之事,更是如此。” 凤宁早就觉得自己需要一个情感顾问了,现在见青泱这弟子如此积极,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开口说道:“其实我这两天遇到了一个情感难题。” 青琅:“师尊请讲。” 凤宁:“我前段时间也是很真诚地向一位年轻人表达过喜爱,可他并非像你我这般坦然接受,反而对我深痛恶绝,恨不得将我立地诛杀,这件事令我十分沮丧,你觉得我该做什么才能缓和这段关系?” 青琅:“……”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4节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缓缓扩大。 他不着痕迹地把双手放在身后,以至于不让师尊发现他指尖无法抑制地颤抖。 青琅:“……那位……是个怎样的人?师尊可否详细些描述?” 在描述之前,凤宁很是慎重地问道:“你的接受能力怎么样?” 青琅:“……师尊尽管说。” 凤宁想了一下,觉得也是,现在的年轻人都很开放的。 于是他顿时没了束缚,很真诚地倒出了自己的苦水:“其实他和你一样,都是魔族的少年,嗯……仔细看,你们两个长得好像还有点儿像……” 青琅双手紧紧揪住了身后的衣服。 凤宁:“……不过,虽然你的样貌也很出众,但仍不及他。毕竟他还有一对明净通透,无比漂亮的的灰色眼睛……” “刺啦——” 凤宁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布匹被撕裂的声音,他皱了一下眉,停止了叙述,问道:“青泱,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什么……”小弟子有些僵硬地说。 凤宁叹了口气,继续道:“哎,可能是漂亮的人,性格都不太好,那位的性格啊,简直不能用坏来形容,可以说是糟糕至极,而且好像还有暴力倾向…………” “师尊……”青琅声音都有些颤了,“……弟子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先行告退了。” 凤宁抬头一看,才发现刚刚自己只顾着说话,都没发现青泱这孩子脸色十分难看。 他面庞惨白惨白的,不带一点儿血色,眼神有些涣散,身子也摇摇欲坠的,似乎是下一秒就要栽倒。 凤宁慌忙走过去,拉起他的手腕就要帮他把脉:“你是哪里不舒服?算了,还是让我带你去找医仙……” “不用……”青琅缓缓抽出了自己的手,“弟子……弟子无碍,只想回房间好好休息一会儿。” 说完他便转过身子,神色恍惚地离开了。 凤宁这才发现他后背的衣服上不知被谁撕了个口子,有一大片布料耷拉了下来,像是掉了只翅膀的小乌鸦,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青琅走后,凤宁还是有些不安,便用法术给医仙传了书信,烦请她去这名小弟子的宿舍里帮他看看诊。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收到医仙“无碍”的消息,凤宁才堪堪放下心来。 夜幕降临之后,凤宁放下手中的纸笔,伸了个懒腰,准备前去休息。 可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呼吸声传入了凤宁的耳朵里。 屋里有人?! 是谁?敢如此胆大包天? 凤宁立刻就警戒了起来,顺着那呼吸声走了过去。 可胆大包天的贼人没找着,却找到了一枚微微发着光的紫色戒指。 凤宁愣住,几乎是有些不可置信地将那戒指着拿了起来,并缓缓贴在了耳边。 ……没错,那呼吸声就是从这戒指里传出来的! 是青琅! 那道呼吸声若隐若现,响了几声便消失,响了几声再次消失。 想必,是因为戒指那头的人在不断地按下开关,并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话。 “青琅!”凤宁等不及,立刻就首先开了口,“是你吗?” 对面的呼吸声忽然就变得慌乱,急促。 一阵手忙脚乱的杂音之后。 凤宁听到那边传来不太真切的,少年的声音。 “……是。” 凤宁高兴地原地转了一圈,坐在椅子上,他靠着椅背,笑着对戒指说:“你怎么会先联系我?是想我了吗?” 青琅:“……我有话想对您……对你说。” 凤宁眼睛一亮:“你想说什么?想对我道歉吗?其实没关系的,青琅,我不怪你,你知道的,爱情总会让人变得宽容,所以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况且你也只是诅咒我去死而已,又没有真的杀了我……” “你叫什么名字?”青琅问道。 凤宁眨眨眼:“你为什么突然想要了解我了?是对我感兴趣了吗?是喜欢上我了吗?” 青琅:“……” “名字,你叫什么名字。”他又重复问道。 凤宁语气中带着一抹戏谑般的笑:“你想知道我的名字,难道不想付出报酬吗?” 青琅:“……你想要什么?” 凤宁想了一下,然后说:“我要每天晚上通过这个戒指跟你联络感情。” 青琅:“不可能。” 其实凤宁也觉得自己有些得寸进尺了。 凤宁:“好吧,那每个月聊三天?” 青琅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允许你一个月同我联系一次,但我有权利不予回复。” 凤宁:“……” 霸王龙都没你这么霸王条款。 但没办法,自古以来都是先爱的人先妥协。 凤宁沉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好吧,我同意,谁让我那么喜欢你呢。嗯……不过先声明一点,即使你什么都不愿意支付,我也很愿意告诉你我的一切。” “凤宁。”他顿了一下,说,“我的名字。” “啪嗒——轰——” 对面的声音消失的最后一瞬,凤宁恍若听到了山崩石裂的声音。 震得凤宁耳朵都是发麻的。 不知道这小孩儿又炸了几座山。 哎…… 凤宁掏了掏耳朵,有些惆怅地摇了摇头。 这小孩儿果然是有暴力倾向。 以后要是娶回来可咋整啊? 肯定败家。 第9章 虽然青琅只允许自己每个月向他联系一次,而且很有可能得不到任何回复。 但凤宁已经很满足了。 毕竟这场追爱之战,凤宁是下定了决心要耗上千年万年的,因此短时间内跨出的一小步,累积起来,便是总体跨出的一大步。 怎么说呢?他现在已经在心里偷偷计划与青琅的婚礼要邀请哪些人参加了。 首先,青大槐是要邀请的。 毕竟是凤宁为数不多的老朋友。 但青大槐的孙女就不邀请了。 因为凤宁一看见她,便会想起自己三千年前被惨称为“爷爷”的悲哀场面。 不得不说,凤宁其实是个相当记仇的人。 只有他心上人青琅是个例外。 不管骂了他多少遍,炸了他多少次,都是他心尖儿尖儿上的宠儿。 啊! 这就是伟大的爱情! 凤宁再次深沉感叹。 并被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 但是没一会儿,凤宁就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他第二天一大早,就收到了一份……退学申请书。 凤宁教了二十八届学生,当了二千八百年师尊,拜师礼后的第二天就有弟子要退学的,还是头一遭。 更别提这申请书上的退学原因这一栏还是空着的。 低头一看署名。 五十六号,青泱。 不看名字还行,一看名字,凤宁简直是痛心疾首。 怎么偏偏是青泱? 他们昨天聊得多好啊! 明明昨天这小孩儿还睁着一双小狗似的,亮晶晶的眼睛说喜欢他,还说要主动帮他解决情感难题,怎么今天就要退学走人了?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凤宁百思不得其解。 青琅其实是犹豫了一整夜,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写下那份退学申请书的。 他崇敬凤宁师尊。 他厌恶那个老变态。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5节 可当这两个人合二为一时,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只要一想到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他就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连吞几个静心丸才能勉强平复心情。 再待下去,他总有一天会因为激愤而死的。 真的。 比如现在,他刚想起那位凤宁师尊,手就已经又开始颤了。 “青泱。” 一个声音从门外响起。 “啪嗒!”青琅手一抖,掰断了抽屉上的拉手。 他缓缓转过头,那名既是凤宁师尊又是老变态的人正站在他门前看着他。 看着青琅身旁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归宁门蓝白衣袍,凤宁往前走了一步,沉默了半晌,问道:“你要走了吗?” 青琅垂眸:“……是。” 凤宁看着他:“我见你并未填写退学原因。” 青琅没有说话。 凤宁:“可以告诉我你是为什么退学吗?因为我实在想不明白,毕竟昨天我们还聊得挺好的,而且你还说你很喜欢我……” “我才不喜欢你!”青琅有些激动地开口打断他的话。 凤宁愣了一下:“……青泱?” 那名昨日还和他相聊甚欢的小弟子只是死死地看着他,嘴巴抿得很紧,全身都紧绷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凤宁甚至看到他的眼睛里带着一抹敌意。 凤宁心脏渐渐沉了下来,他缓缓问道:“你昨天似乎是在我谈论起我的感情之后才变得有些奇怪的,你……是不是不能接受我喜欢男子?” 青琅只感觉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几乎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青琅后退一步,不着痕迹地扶住桌面。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事已至此。 既然……事已至此。 青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慌乱已然去除。 只留下一片清冽冷漠。 他看着凤宁,缓缓上前走了一步,声音清冷:“是,我不能接受。” 他顿了一下,想象着面前这人并非师尊,而是他最讨厌的那位老变态,这才咬着牙说出来狠话:“我不但不能接受,甚至还觉得恶心。” ……原来是这样啊。 凤宁终于明白了,他后退了一步:“好吧,这个理由很充足,你的退学申请,我批准了。” 他语气相当平静,没有丝毫恼怒,甚至眼睛中还带着浅淡的笑意。 “……我说出这种话,你都不觉得生气吗?”青琅皱眉问道。 凤宁看着他的脸庞,眉眼柔和:“其实我有些欣慰你的退学只是因为接受不了我的个人情感,而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这说明我的教学并没有别的问题。” 凤宁顿了一下,然后说:“说句你有可能会觉得讨厌的话,也许是因为你和我喜欢的那名少年有少许相似,所以你说出恶心这个词的时候,我竟然没有丝毫不适。” 凤宁说完就又忍不住摇头笑了。 笑自己厚颜无耻。 青琅看着凤宁脸上毫不在意的笑容,一股无名怒火猛然窜上心头。 他昨晚焦灼纠结得要死。 他一想到他心中如皓月般敬仰着的凤宁师尊被他用炸弹炸过,被他用刀剑抵过,被他用言语侮辱过,他就懊悔得想用头撞山。 他再想到他竟然对那厚颜无耻,无赖至极的老变态崇敬了那么多年,还自告奋勇帮他端药煎药,扭扭捏捏,小心翼翼地诉说着自己的崇敬与喜欢,便恨不得用头再撞一次山! 他炸了三座山,毁了四个潭,吃了五瓶静心丸。 他在冰川下浸泡到半夜,失眠了一整晚。 而这个人,便是这般不在意的态度吗?! 还说自己和他喜欢的人有少许相似。 呵! 少许相似?! 都现在了,这人还是认不出自己吗? 十二年前的事情就算了,毕竟时隔久远。 可这回呢? 他们明明前几天还见过数次,怎么这么快就把他的脸忘了个干干净净? 就这样,还敢口口声声说喜欢他? 他的喜欢到底是有多敷衍,多廉价? 青琅前进一步,语气中带着自己都会察觉到的怒气:“只是少许相似吗?” 凤宁:“是啊,大概有三四分相似……怎么了?” “你再好好看看。”青琅又向前一步,脚尖几乎要抵住凤宁的脚尖,逼得凤宁连连后退两步,他定定地看着凤宁的眼睛,简直是一字一句地说,“到底有几分相似?” 凤宁一脸莫名,不知道这个小弟子到底是要干嘛。 紧接着。 他便看到面前这位弟子的额头竟然缓缓长出了两个魔角,眼睛的色彩也逐渐变得更为剔透晶莹,竟然从深黑色变成了灰色! 凤宁震惊地睁圆了眼! “青……青……青琅!”凤宁喊道。 “呵!”青琅冷笑一声,声音带上了几分嘲弄,“我是化了骨,还是变了形?我声音,形体,面貌均未改变,仅仅是换眼睛的颜色,遮住了两只魔角,你便认不出我了?你还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这是哪门子的喜欢?!”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声音中带着一股愤恨。 凤宁本来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听到青琅在质疑自己的感情,立刻就精神了起来,他皱着眉,慌忙辩解说: “我当然喜欢你了,我不喜欢你我还能喜欢谁呀!你哪里只变了眼睛和魔角,你名字也改了好吗?眼睛不一样,名字不一样,还没有魔角……我怎么可能会认出啊!” 他顿了一下,继续认真地说:“你觉得变化不明显,是因为你自己看你这张脸看久了,所以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能认出来。我虽然特别喜欢你,但也只见过你三四次,认不出来也有情可原啊!” 更别提他本来就记忆力一般,否则也不会让每位弟子都带上特质的名牌。 就在这时,门口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青泱?你咋长了个魔角?你们魔族人都有这个角吗?我没见过,诶,眼睛的颜色怎么也变了?还怪好看的,怎么变的……啊师尊!师尊也在……师尊好!师尊再见!” 凤宁:“……” 青琅冷眼看凤宁:“刚刚那个人,只在拜师礼上见过我一次。” 凤宁:“……” 凤宁深吸一口气,说:“对不起,我错了,我眼瞎,我以后再也不会认不出你了,你以后就算化成灰,我也会第一时间认出你!” 青琅冷笑:“呵,谁稀罕你认得我!” 凤宁眨眨眼,有些不解地问道:“可是你现在,不就是正在因为我认不出你而生气吗?” 青琅怒了:“谁生气了?!” 凤宁伸出手指,默默地指向他。 青琅:“……” 青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生气。 ……可他为什么要生气? 就在这时,门口的声音又打断了他的思路。 “……师尊?!” “师尊好!” “青泱咋长了个魔角?” “五十六师弟的眼睛……师尊也在……师尊好!” “师尊好!” “师尊好!” 现在到了用膳的时间,不断有弟子经过青琅大敞的房间前往食堂,并不断地向门口的凤宁问好。 青琅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趁这波学生走后,他伸出手,双手从凤宁左右两侧穿过去,拉住门栓,“啪”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青琅两只长臂一伸,凤宁便被青琅圈了进去。 凤宁本就是抵着门槛而站,两扇木门一关,木门直接撞上他的背,撞得他整个人都仰着头向前倾了一下。 下一刻,他的嘴唇就撞上了青琅的唇角。 凤宁:“……” 青琅:“……” 凤宁缓缓睁圆眼,青琅身子也僵成了木头,一动都不动了。 就在这时。 凤宁一把推开僵直的青琅。 一脸震惊地擦了擦嘴。 并条件反射似的跳起来“呸呸”了两声。 青琅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凤宁:“——你嫌弃我?!”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6节 凤宁:“……” 凤宁这才意识到他刚刚做了什么。 天! 他脑子全是坑吗?! 他又不是不小心吃了一嘴土,而是不小心亲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他怎么能擦嘴?他怎么能一脸嫌弃地擦嘴?! 还呸呸?! 那可是他和青琅的初吻! 虽然是意外之吻,但也是浪漫的初吻!!! 看着青琅震惊到无以附加的表情,凤宁语无伦次地慌忙摆手:“不……我不是嫌弃你,我……我……” 青琅的表情简直像是被谁欺骗玩弄了,他震惊,愤怒的说:“要嫌弃也是我嫌弃你吧老变态!追求我的是你,喜欢我的是你,骚扰我的是你,撞过来亲上我的也是你,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我?!” 凤宁:“我……我怎么说呢?我真没嫌弃你!我也不知道我刚刚是怎么了……” 青琅恼羞成怒地说:“滚,你给我滚出去!” 凤宁:“那个……” 眼见自己就要被人推出去,凤宁脑子忽然不知怎么着,有一根火柴啪嗒点燃了一根神经。 在话本里,一般遇到类似的情况,都是…… 凤宁眼睛一亮,立刻就捧住青琅的脸颊,亲了上去。 青琅又僵直成了一块木头。 凤宁睫毛扇动了一下,缓缓闭上眼睛,无师自通地,轻柔地覆上青琅柔软的嘴唇,一点一点地撬开他的唇齿,与他亲吻。 那块木头好像终于缓缓变成了人,青琅清透的灰色眼睛变得有些茫然,然后他睫毛颤了颤,闭上了眼,不由自主地握上了凤宁的腰。 可下一秒,那双朦胧的眼睛就立刻又睁了开来,他像是突然清醒了一样,猛地把凤宁推开。 他恼羞成怒般擦了擦湿润的嘴唇,大喊了一声,滚! 接着便像狂风骤雨一般将凤宁推出了门外。 哐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凤宁趔趄了一下才站稳,他看着紧锁的房门,挠了挠头,长叹了一口气。 哎。 看来不管用。 果然,书上说的也不能全信。 而在那个被震得发颤的木门里面。 有位刚满二十岁的魔族小少年,紧紧的贴着木门站立,他眼睛睁大,迷茫的看着前方,不自觉的喘着粗气。 他的耳朵,他的脸颊,他微张的嘴唇,他额头那两个小小的魔角尖尖,全都是红的。 第10章 凤宁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他小心翼翼地敲了两下门,扒着门缝,伸着脖子往里看,十分紧张地问道:“……青琅,那你还会走吗?” “滚!” 门内传来少年暴躁的声音。 ……好吧。 凤宁缩回脖子,耸了耸肩。 当凤宁知道青琅竟是他座下的弟子时,心中其实是有一点点点点点点犹豫的。 毕竟比断袖之癖更为禁制的是——师生之间的断袖之癖。 这表示他今后将会面临更深切的指责和更严峻的挑战。 可凤宁又仔细衡量了一下。 如果他能获得爱情,抱得美人归。 那么即使被千夫所指,他凤宁也甘之如饴。 随即,凤宁就颇具私心地下了禁令。 ——从现在开始,所有新生需要进行入学特训,不得离开归宁山半步。 而有急事需要离山的弟子,也只能在与凤宁报备后,拿着特质令牌方可出入。 不但如此,他还给整个归宁山脉布下了庞大而结实的结界,整个归宁山的弟子,没有一个人能打破结界逃出去。 ……咳咳,虽然这样做有点不道德。 可是没办法,自己跑到锅里的鸭子,还能让它飞了不成? 半个时辰之后。 独玉阁的屋门被人一把踹开。 凤宁抬头一看。 是青琅。 他阴沉着脸,几乎是怒不可遏地问道:“你封锁了整个归宁山?” 凤宁放下手中的毛笔,一本正经地说:“对,因为要进行新生集训,条件艰苦,怕有新生逃跑。” “往届从未有过如此训练。” “从这届开始便有了。” 青琅:“你先前已然说过会批准我的退学申请,那我便不再是归宁山的弟子,凭什么不能离开这里?” 凤宁道:“我先前口头批准的是青泱的申请,又不是青琅的申请。” 青琅气的呼吸都是颤的,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拿起凤宁桌上的笔墨,低下头飞快地重写了一张申请,拍到凤宁桌子上:“这样总行了吧?” 凤宁眨眨眼,拿起手中退学申请书。 与上封退学申请书不同的是,此次的退学申请原因写上了一行愤怒的大字。 “因为师尊龌龊无耻。” 嗯,很贴切的描述。 凤宁将那封退学申请信扔到地上,打了个响指,突如其来的火焰便将那封信吞没,烧得连灰都不剩。 凤宁摊开手:“你的退学申请没有通过。” 青琅几乎快要气得说不出话来:“……卑鄙!” 凤宁叹了口气,几乎是痛心疾首地道歉:“对不起,我太卑鄙了。” 青琅看着凤宁卑鄙无耻的嘴脸,觉得原先藏在自己心底里那个高大伟岸,温柔仁慈的师尊滤镜瞬间碎了个稀烂。 青琅一眼都不想再看他,转身便要离开。 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凤宁有些低落的声音:“抱歉,青琅,我本来不想这样的,可是我对你用过别的办法了,都不管用,所以我只能对你来强的了。” ……来强的? 青琅实在是忍无可忍,当即就转过身子,随手拿起一旁的花瓶扔了过去:“你还想来什么强的?” “啪嗒!” 那小臂大的花瓶直直地砸上了凤宁的额头,哗啦啦碎了一地。 一道殷红的鲜血顺着凤宁的额角流了下来,划过他的左眼,划过他的脸颊,落在他胸前的衣服上,染红了他的白衣,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青琅愣住,嘴唇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你怎么不躲?” 他分明能躲开的。 他分明闭着眼都能躲开。 凤宁缓缓擦掉左眼上的鲜血,很是温柔地朝着青琅笑了笑:“我想着,这样或许能让你消些气。” 疯子。 变态。 蠢货。 无数辱骂堵在喉间,青琅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再厌恶面前这个人,可面前这人到底是他的凤宁师尊。 是他心心念念了十二年,在无数个日日夜夜看着天空期盼,几乎要成为他心中的信仰与执念的……凤宁师尊。 青琅这才发现,他刚刚扔花瓶的那只右手到现在都还在颤抖。 他用另一只手握住颤抖的右手。 抿了抿嘴唇,转过身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青琅刚走出独玉阁没多远,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青琅正想开口道歉,一道讨厌的声音便率先响起。 “怎么?撞了人都不知道道歉吗?” 是长柏。 青琅厌恶地皱了皱眉,无心再和他纠缠,移了个方向,便准备走开。 可却又被长柏堵住去路。 长柏的眼神落到青琅的魔角与眼睛上,扯了一下唇角,嗤笑了一声:“我说你这种低贱玩意儿,怎么还敢如此猖狂,原来是魔族少主,低贱女王的低贱种。”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7节 青琅冷眼看他,灰色的瞳孔里闪过一抹暴戾的情绪。 转瞬之间,他一把伸出手,死死掐住长柏的脖颈,直接将他推到一旁的红木柱上,声音寒冷如冰:“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 “……咳咳……你……你不敢,你们魔族天生就是吃浊气的…卑贱玩意儿……咳咳……” 青琅眸色渐暗,手中的力度也不断加大。 “唰!”一道软剑突然打上青琅的小臂,打掉了他掐着长柏脖颈的手。 是二师兄凌风。 他声音平静,没有起伏:“独玉阁前,禁止喧哗。” 长柏揉了揉脖子,然后看向凌风,仰着头说:“二师弟,你也看到了,现在是青琅目无尊长,还妄想对我行凶,证据确凿,该不该罚他鞭刑和禁闭?!” 凌风却没回答,只是对长柏说:“师尊找你。” 长柏丢给青琅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往独玉阁的方向去了。 青琅手臂被打得生疼,他本以为凌风会宣读对他的责罚,没想到凌风转身就准备离开。 “你不罚我?”青琅问道。 “大师兄本就欠你半条命,况且,”凌风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青琅腰际,“你已是内门弟子,除了师尊,归宁门无人有权罚你。” 内门弟子? 青琅顺着凌风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的腰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金光闪闪的牌子。 那是内门弟子独有的金牌。 上面刻着他的本名——青琅。 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这两个字的字迹与其他内门弟子的不太一样。 似乎并不是用法术生成的,而是有人用刻刀一点一点刻上去的。 青琅握住这个他曾经做梦都想拥有的名牌。 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凤宁那张被花瓶砸破了额头,鲜血直流的脸。 他睫毛颤了一下,最终还是垂下眼,转头离开了。 长柏一走进独玉阁,便恭恭敬敬朝凤宁行了个礼:“师尊,听说您有事找我。” 凤宁缓缓转过身子。 胸前的斑斑血迹和额角的伤痕显得格外扎眼。 长柏一惊:“师……师尊,您怎么受伤了?” 他手忙脚乱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些名贵的药物,急急忙忙道:“师尊,这些是弟子的伤药,这瓶……这瓶最好用,是太上老君给的,让我来……罢了,弟子立刻去找医仙过来为您疗伤。” 说着,他便转过身子准备去医馆找蔷露。 “长柏。” 凤宁忽然叫住他。 凤宁师尊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清喜怒,却让长柏心中一慌,定定地立在了原地。 “我前几日,见到一个魔族少年在冒死摘取鸠漭果,说是为了拜师。” 长柏的脸“唰”地惨白了起来。 紧接着,他便听到师尊继续平静叙述道:“当时我还在想,是哪家的师父,竟如此歹毒,提出这种要人命的条件。但我今日才发现,那名取了鸠漭果的魔族少年,最后竟然进了我门下。” 凤宁目光落到长柏身上,语气听不出半分怒气,却能莫名勒紧人的心脏: “长柏,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长柏嘴唇抖了抖,“噗通”一声跪倒地上:“师尊,弟子……弟子是一时糊涂……” 凤宁眼神淡淡扫过他:“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对魔族人有如此之大的偏见吗?你若是不好好做人,不如永远睡下去,让你哥哥出来。” “师尊,弟子知错了,弟子这就……这就去静心崖思过,弟子还会抄书……” 长柏还想说什么,却见凤宁越过他,走到了书柜面前。 凤宁冷白如玉的指尖划过几个摆件,最终落到了一个瓷白花瓶上。 他握住那个花瓶,轻轻扭动了半圈。 只听咔嚓一声机关响动的声音,书柜移开,一个密室显露了出来。 长柏看见凤宁走进那漆黑无比的卧室,浑身一颤,他慌里慌张挪动了一下,朝着密室的方向磕了个头,又惊又怕地说:“师尊……师尊,我知道错了,我这就让哥哥出来,我这就……” “先别。”凤宁很快就从密室里走了出来,打断了长柏的话,他手中拿着一根又长又细的白色鞭子,他试了试鞭子的柔韧性,道,“你既做了错事,便先挨了罚,再去睡。” 看着长柏惊恐的表情,凤宁安抚道: “放心,这不是普通的鞭子,这是魂鞭,只打魂魄不伤形体,你哥哥的肉身是不会有碍的。” 长柏跪在地上,抖得更厉害了。 第11章 凤宁说让所有新生开始集训的话,并不是开玩笑。 第二天一早,第二十八届所有弟子都在落渊山脚集合完毕。 除了青琅。 “少了一位。”凤宁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一名住在青琅隔壁的弟子犹豫了一下,回答说:“是……五十六号青泱……” 旁边的女弟子撞了一下他的胳膊,纠正道:“是青琅!人家改名了。” “啊,对,是青琅!我出来的时候还叫他了,可是他……可是他说他不来。” 听了这话,众人都议论纷纷,似乎是头一回见到如此离经叛道的弟子。 旁边的凌风低声道:“师尊,弟子这就去叫五十六小师弟过来。” “不必,我亲自去。”凤宁看向凌风,“你先替我训练着新生。” 凌风:“是。” 凤宁还没走到青琅门前,便感知到归宁山脉的西北角有轻微的异动。 有人在闯结界。 凤宁叹了口气,当即就换了个方向,直奔归宁山西北角。 果然。 是青琅。 他正在一次一次地丢出炸弹,妄图摧毁结界。 他手中的炸弹威力强大,连山都能炸掉半个,却不能动这结界分毫。 “没用的。”凤宁说,“这天底下能破开我结界的人没几个。” 青琅泄愤似地把手中的最后一个炸弹扔到结界上,然后抹了把魔角下渗出的细汗,转头看向凤宁,冷冷道:“你又来做什么?” “来催你去参加集训。” 青琅:“我不去。” “所有新生都要去的,不去算违纪。” “我就是违纪了,怎么着?”青琅冷眼看他,“大不了你把我逐出师门啊。” 凤宁向他解释说:“归宁山一般是不会轻易逐出弟子的,若是违纪,也只会施以体罚和禁闭。” 他顿了一下,然后很是开明地询问青琅:“你喜欢哪个?” 青琅握紧拳,气得脸都黑了:“你威胁我?” 凤宁一脸无辜:“怎么会?我只是好心给你科普门规。” 青琅:“……” 总之,一刻钟之后,青琅就黑着脸出现在了新生的队列之中。 凤宁站在石阶上,开口道:“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吧。为了帮你们在危难时刻保命,我会先教你们画最基础的隐身符。” 众人面面相觑。 “啊?隐身符?那不是高级符术吗?” “没有符纸符笔,怎么写符啊?” 凤宁随手折下一根树枝,并用法术变换出六十八支扔到每一位新生的手里,道:“逃命的时候,你能确保你手中一定有符纸符笔吗?” 众人终于不再言语,紧紧拿着手中的树枝,一脸认真地听凤宁讲解。 这个符咒学起来有些难,需要不断练习才能成功。 凤宁讲解完之后,就来回巡视,逐个指点。 后面的人便开始趁着这个空档窃窃私语了。 尤其是青琅周围,聊得最欢。 曾经因为他是“断袖”,因为他是魔族人,而避之不及的同窗们此刻却一股脑围了上来。 “……诶,青琅,你为什么改名字了?” “对呀,还有你的魔角和眼睛的颜色,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说你还成内门弟子了,到底是怎么弄的?” “恭喜啊恭喜……” “青琅,有人说昨天见你和师尊待在一起,你们是什么关系呀?” “你是不是和师尊原来就认识?刚刚师尊还亲自去叫你……” “师尊知道你是断袖吗?师尊是知道你是断袖,还将你收为内门弟子了吗?师尊真好……”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8节 青琅:“……” 青琅抬起头,冷眼看着他们:“你们能安静点儿吗?” 众人只好默默转过头继续小声讨论。 “……别说了,别说了,你怎么能戳人家痛点?” “魔族人就是不好相处。” “算了,不说他了,你们看师尊……” “师尊怎么了?” “师尊……头上有个伤……” “师尊什么时候受的伤?那疤看起来还挺深的。” “师尊这么厉害,怎么会受伤啊?太奇怪了……” 青琅默默地抬起头,往上瞥了一眼。 凤宁站在距他一丈远的位置,那条半寸长的伤疤看起来清晰可见。 青琅垂下头,握紧了手中的树枝,指节泛白。 忽然,一个身影与青琅的影子重叠,紧接着,他的手也被人握住了。 青琅一惊,偏过头一看。 ……是凤宁。 凤宁站在他身后,一脸坦然地握住他的手,似乎是心无旁骛地指导他动作。 可他距离这么近,青琅一偏头就能看见他额头那条刚结痂的伤口。 这伤口并非法术所致,也没有沾染任何毒素,只是被花瓶砸破的。 ……这种普通伤口,归宁门内任何一名弟子都能用治疗术轻松治愈。 可它却在凤宁头上呆了整整一天。 青琅忍不住小声问道:“……你……怎么不治伤口?” 凤宁手上教习的动作未停,只是道:“伤口是你留下的,我不能碰。” 青琅:“为何?” 凤宁偏过头,轻声笑了笑:“你砸伤我是为了让我疼,我怕我治了它,你会不高兴。” 青琅:“……” 什么变态想法?! 青琅:“……你还是用治疗术治了吧。” 凤宁手中的动作一顿,眼睛弯了弯:“你心疼我?” 青琅心脏猛地一跳,他火急火燎地骂道:“蠢货才心疼你,我恨不得你疼死!是因为其他弟子都在议论……” “哦……是这样啊。”凤宁眨了眨眼,似乎是有些失落。 可下一瞬,他又猛地凑近了一些,鼻尖几乎要抵上青琅的脸颊:“既然你想让我治疗,那就你来吧。” 说着,他就牵起青琅的手,放到自己额头上。 青琅慌里慌张地甩开他的手,并往后退了一步,压低声音道:“你疯了吗?你干什么呢?这是什么地方……” 他话说了一半,才忽然发现,四周竟然没有一名弟子发现他们的异样举动。 而地上一个写好的隐身符正隐隐散发着金光。 凤宁再一次牵起青琅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快点,符马上就要失效了。” 眼见地上的隐身符金光渐弱,凤宁竟还挺着一张伤脸在他面前笑得灿烂。 青琅咬了咬牙,迅速在凤宁伤口处施了个治疗术,紧接着便将他一把推开。 可不知道这凤宁是怎么弄的,当了这么多年的神仙了,竟然站都没站稳,青琅只是一推,他便一个趔趄就要跌倒。 青琅慌忙伸出手搂住他的腰。 凤宁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笑,他眼眸弯弯,笑起来如朗月拥繁星: “谢谢小青琅。” 他们离得这么近,近到凤宁呼吸间的热气都染烫了青琅的耳垂。 让他几乎都有一瞬间的失神。 余光中,符咒的金光正在缓缓消散。 青琅猛地撒开了手。 可浑身上下都燥热了起来。 上午的集训很快就结束了,不一会儿就到了要用午膳的时间。 青琅刚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身旁就呼啦啦围上了一圈儿的同窗。 全都是七嘴八舌地问他隐身符是怎么写成的?隐身是什么感觉啊,师尊亲自教了你什么?你这么快就学会隐身符了? 这几个问题,没一个是青琅能回答出来的。 就在青琅烦不胜烦想要出声让他们闭嘴时,众人却都齐齐噤了声。 安静的并非只有青琅这一桌,而是整个食堂。 近百号人,偌大的食堂,此刻竟然安静得连碗筷的声响都没有。 青琅下意识地抬头去看。 在众人目光的交集处,不少学生站在了路的两旁,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 而那条道路的正中央,正是凤宁。 凤宁穿着那件素白的长袍,衣摆处却绣着流光溢彩的祥云。那些暗纹在他走动间熠熠生辉,如同灵光环绕,更显得他整个人超凡脱俗,不食人烟,不染尘埃。 与这嘈杂拥挤的食堂格格不入。 众仙都需修炼之后才能学会辟谷,而传闻说,凤宁师尊初有神识之时,就已经无需进食了。 那他来这里做什么? 凤宁一边往前走,一边微微抬着头,眼睛扫过众人,像是在寻人。 他脸上并没有什么严肃的表情,可被他目光扫过的学生却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他是凤宁,是与天同寿,法力无边的宗师之首。 是归宁山每一个弟子都敬仰十分,忍不住抬头仰望的师尊。 青琅也不例外。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凤宁,甚至有些失神,像是在追随他的月亮。 可就在这时,凤宁也看到了青琅,四目相对,凤宁唇角很快扬起了笑。 青琅心跳猛地一滞,慌乱垂下头。 “不会吧不会吧,我怎么觉得师尊往咱们这桌来了?” 身旁的同窗低声惊叹。 青琅:“……” 青琅几乎已经想到了这人接下来要做什么妖。 果然,凤宁就这样一步步走近,然后停在了青琅身旁的过道上。 青琅手中的竹筷啪嗒碎成两半。 他深吸一口气,垂着头,便站起身子就要走。 可下一瞬,肩膀却被凤宁按住了。 青琅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这里到处都是看着他的弟子,他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凤宁开了口:“用完餐的学生请勿仓促离开,还有加餐。” 加餐? 众人面面相觑。 只见凤宁白袖一挥,无数点点星光从空中落下,坠入每一名学子的饭盒之中。 光芒散去,每位学子的饭盒中都多了两枚果子。 一枚是金黄色的高级灵果,一枚是黑紫色的赤岺果。 这两枚果子全都价值不菲,普通仙家可是一年到头也得不到两枚。 上百枚珍稀灵果就这样成为了学生们的加餐,这是何其奢华的手笔?! 众人纷纷惊叹,震惊过后,对凤宁的道谢更是如浪潮袭来! “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坐下来赶紧吃灵果,青琅你知道吗,这赤岺果对我们仙界人来说是小补,对你们魔界人来说可是大补!”旁边的同窗猛扯青琅的衣角,生生又把他扯回了位置上。 青琅坐在椅子上,却忍不住抬起头看向旁边的凤宁。 凤宁眸中隐隐含笑,声音也尽显温柔:“不必道谢,大家好好用餐,下午还要上山集训。” 说完,他便抬脚离去。 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过道这么宽,凤宁胳膊却偏偏撞上了青琅的肩。 青琅以为他又要摔,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 可下一刻,一只温暖干燥的手却在衣料的遮盖下搭上了他的手掌。 青琅愣住。 那只手却只停留了片刻就已然离去,悄无声息的,没有被其他任何人发觉。 可当那只手离开的时候,青琅却分明察觉到,他的手心里,多了一个东西。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9节 如绸缎般的洁白衣袖离开了青琅的皮肤,青琅几乎是做贼一样抬起头,却发现凤宁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缓缓离去,而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任何人发现这里的异样。 青琅轻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将右手缩到衣袖之中。 “你还愣什么,赶紧吃吧,这赤岺果就是要吃新鲜的……”旁边的同学提醒道。 “师傅怎么突然给了我们这么好的灵果?好感动……” “而且还有赤岺果,这赤岺果只能保存一日一夜,不会是师尊亲自去摘的吧?” “……不可能吧?” “但师尊为什么要给我们赤岺果而不是雪灵果什么的呀?毕竟我们还是仙族的人更多,赤岺果是对魔族人更有效吧……” “你小心点儿,这话可别在师尊面前说,师尊最不喜欢学生们搞什么仙魔对立了……” 在嘈杂的议论声中,青琅低下头,悄悄看向自己的右手。 他的右手里,多了一个乾坤袋。 里面装满了赤岺果。 第12章 “给赤岺果能行吗?”凤宁一边嗑瓜子,一边对刚刚的示好行为感到怀疑。 “你不是说你喜欢的那位是魔族的嘛,那么给赤岺果准没错,我就没见过魔族有人不稀罕赤岺果的。”青大槐嗑瓜子的节奏顿了一下,继续道,“不过我重孙子除外,我家小石头小时候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区区赤岺果,早就腻了。” “不过你为什么只让我给他一份啊,多寒颤,我本来想给他一马车的来着。” 青大槐撇了他一眼,满脸不屑,“你这八字还没一撇呢,直接就送人家一马车的珍稀灵果,多给人压力呀,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 凤宁摸了摸鼻子,没敢告诉青大槐他其实多给了青琅一大袋的灵果。 青大槐抖了抖二郎腿:“真不知道是哪位魔族姑娘被你这石头疙瘩看上了,可真倒霉。” 凤宁想了想青琅的那张脸,忍不住笑道:“应该是魔族最漂亮的那位。” “呵!”青大槐对凤宁的描述嗤之以鼻,“最漂亮的是我家小石头好不好?你就别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凤宁看着青大槐的脸,忍不住怀疑:“你家小石头长得很好看吗?” “那当然啦!”青大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语气是难以掩饰的自得,“整个魔界哦,不,整个六界的男子中,就没有一个比我家小石头长得好看的!没办法,谁让我重孙子遗传了我的样貌,生得那叫一个惊艳绝伦,俊美无俦。” 凤宁:“…… 凤宁看着青大槐那张方正宽厚,黝黑淳朴的大脸,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吹,继续吹。 我看你还能吹出什么花来。 “诶,你说这人呢,太优秀太完美,也是个问题,比如说我家小石头吧,你看这年纪轻轻,来求亲的人就快把我家的门槛给踏破了,你觉得是妖界的小公主好一点,还是仙界的五公主好一点啊?其实冥界的女王也对我家小石头有意思,但她都一千多岁了,这么老,还敢肖想我家小石头,也不嫌害臊……” 青大槐再吹下去,冥界的女王都要告他诽谤。 凤宁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打断了他。 “……一千多岁也不老吧,我都好几万岁了,还觉得自个儿正年轻呢。” 青大槐斜眼看了他一眼:“你不要脸,不代表所有人都不要脸。” 凤宁:“……” 这话就过分了啊。 青大槐要是知道他现在追的那位才二十岁,不得把唾沫星子喷到他脸上啊…… 凤宁讪讪地闭上了嘴。 凤宁到底是个急性子的人,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循序渐进,也学不会什么温水煮青蛙。 他只知道自己喜欢青琅,要追求青琅,便要拿出诚意来,便要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双手捧着送给青琅。 如今给了青琅一大袋的赤岺果,他仍觉得不够。 当天晚上,他就大费灵力,集齐了一整瓶配合赤岺果食用效果更佳的灵果寒露。 然后喜滋滋地又跑去找青琅了。 夜色深重,青琅已经睡下了。 凤宁本想把那瓶寒露悄悄放了床头就转身离开,可却没想到青琅病了。 他嘴里喃喃着一些凤宁听不清的话语,脸色惨白得厉害,而印堂却微微发着黑。 他人都是久病成医,可凤宁生下来就没得过病,也瞧不出这青琅到底是什么毛病。 可恰好医师今日又不在。 凤宁犹豫了片刻,走上前去,试探性地摸上青琅的额头。 青琅额头冷得像一块冰。 尤其是那两个魔角,像个又硬又冷的冰锥子似的,在青琅的额头杵着。 凤宁皱了皱眉,变出一床更为厚实的棉被,将青琅紧紧裹住。 可这个方法似乎并没有作用,青琅依旧冷得嘴唇发紫,甚至有些哆嗦。 凤宁思考了一下,最后伸出手,缓缓褪去青琅的外袍。 “……谁?!”就在这时,青琅忽然清醒,猛地抓住凤宁的手。 他呼吸急促,眼神却锐利如刀。 凤宁愣了一下,才赶紧回答说:“是我,凤宁!” “……凤宁师尊?”青琅神色迷茫了一瞬,喃喃道,“凤宁师尊,是您……” 此刻的青琅与往常有些不太一样,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凤宁也不能分辨清楚。 他只觉得此刻的青琅变得柔和了一些,也没有用那种厌恶的防贼一般充满警惕的眼神看着他。 ——即便自己在脱他的衣服,他也是浑身放松的,任由凤宁动作。 凤宁瞬间便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这是关系缓和的一小步,却是感情发展的一大步! 凤宁扒青琅衣服的手都颤了。 但是凤宁并没有因此就得意忘形,而是尽力用一种很正经的口吻说:“我看你浑身发冷,可是冷了?受了风寒?” “不是。”青琅很乖巧地摇了摇头,然后他轻轻地握住凤宁的手,摸上自己的脸颊,用一种有些傻乎乎的声音说,“如果我受了风寒,身体应该是热的。” “为什么呢?”凤宁有些不解,“冻着了,身体不应该是冷的吗?为什么会热?” 青琅很缓慢地眨了眨眼,忽然呆呆地笑了起来,他道:“师尊,您真不愧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凤宁对他说的话更是不理解了。 但是他并没有追究青琅的话,而是问他这个已经病得傻乎乎的小徒弟:“那你不是风寒是怎么了?是生了什么病?要我去找医师吗?” “不用。”青琅垂下眼,又摇了摇头,“只是……只是因为现在是初一的子时。” 六界之中,唯有魔族人是以吸纳浊气而生的。 一月之中,初一阴气最重,浊气最多。 一日之中,子时阴气最重,浊气最多。 凤宁更是不明白了:“……那照理说此刻阴气最重,你应该身体十分强壮才对,怎会如此虚弱?” 青琅道:“我……我今日气理不顺,体内浊气拥堵,再加上今日吃了一堆大补的赤岺果,便更严重了些。” 凤宁:“你既然知道你今日身体不适,为何还要吃那些果子?” 青琅微微垂下头,“……因为那果子明日便坏了。” “坏了便坏了,你管他做甚?” 青琅却抬头看了看凤宁,没有说话,只是弯着眼睛笑了。 他似乎是病迷糊了,只记得这人是他崇爱敬仰的凤宁师尊,忘了这人也是那被他厌恶驱赶的老变态。 凤宁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在他脑门敲了一下:“还笑呢,病坏脑子了吧。躺下,既然你气血拥堵,我就用灵力帮你按摩调理一下。” 青琅便又很乖巧地躺在了床上。 凤宁双指凝聚灵力,散发出一种温暖的,如太阳般的金光。然后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顺着青琅的脖颈往下,走过他身上的每一处穴位,疏通他的每一处经脉。 可这孩子有些奇怪。 他身上每一处经脉的走向都与他人不同,可连在一起却又那么顺理成章。就像一座重建的房子,每一处砖瓦都动过位置,可却又比曾经的建造更加坚固。 凤宁双指划过他的一根肋骨,忍不住问道:“你的经脉……被动过吗?” 青琅抬眼看向凤宁。 他灰色的瞳孔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朦胧,声音也轻得像是很容易就能被风吹散了似的。 “……嗯,十二年前,师尊您帮我重塑过。” 凤宁眨眨眼:“我吗?” 他对此事毫无记忆,可这孩子身上的经脉纹理,却又像极了他的手笔。 青琅垂下的眼,睫毛在他苍白的脸颊上落上长长的阴影:“师尊您帮我重塑之前,我就是一个废人……是您告诉我,我与他人有所不同的,您说我根骨奇佳,只是不同于庸才罢了……算了,不说了,说了您也不记得,也许当年您也只是胡说的,为了安慰我。” 凤宁向来都很难正确地窥探到他人的微表情,可这一回,他却似乎真的看到了青琅眼底的落寞。 似乎是为了能够看清青琅的表情,凤宁不由自主地轻轻俯身,看着青琅的眼睛,道:“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是我可以肯定那句话绝非戏言。” 青琅睁开眼。 他脸颊白得像月亮,墨发却如柔顺漆黑的夜,铺在枕头上。 他那双灰色的瞳孔染着星星点点的灯光,看向凤宁。 沉静,乖顺,充满期待。 整个人都漂亮得不可思议。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20节 让凤宁不由得将呼吸都放轻缓了。 他看着青琅的眼睛,轻声道: “青琅,我眼光很高的。即便我不记得与你的初次相遇,我也知道,我绝不会夸耀一个平庸的孩子是奇才,因为这才是残忍地给予他不存在的希望。青琅,你自己触碰过你的脉络和筋骨吗?” 凤宁伸手,碰了碰他的头发,他的脸颊,他的锁骨,然后一路往下。 “……你皮肤下的每一个穴位都饱含着能力,你的每一根筋脉都迸发着活力,世界上最坚韧的绳子是捆仙绳,而捆仙绳是用龙筋制成的,青琅,要是有人抽了你的筋,绝对会比捆仙绳更为坚韧。” 青琅愣了一下,忽然眉眼弯弯地笑道:“师尊,您这是夸奖吗?” 凤宁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嗯,是夸奖,我在夸你的确根骨奇佳。” 然后凤宁继续道:“但现在问题是你年龄还小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你身上的这些力量都隔着一层屏障,似乎是没办法完全使用……嗯……你身体的温度好像回来了一点,看来刚刚的调理是有效的,那我还是继续给你推拿调理吧……青琅,别动,你动什么?” 青琅张开嘴,不知道说了什么东西,凤宁没听清,便俯身问道:“你说什么?” “……有些痒,师尊,可以了。” “既然要帮你调理,就不能半途而废……看,发现问题了吧,你腹部确实是有几个穴位有严重的堵塞之状,你等一下,我……” “啪!”凤宁的手腕猛地被人捉住。 凤宁有些不解地转过头,只见青琅突然坐了起来,正死死地盯着他看。 青琅身体的气血拥堵之状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眼睛也由原来的茫然变得清凌凌的。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呼吸又急促了好多,身上的温度也上升了起来。 “……你怎么了?”凤宁问道,“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热?” 青琅猛地把凤宁推开,然后一把扯过旁边的被褥盖住自己的下半身。 他紧紧捏着被褥,指关节都开始泛白,胸脯的起伏也大得厉害,不只如此,他甚至连瞳孔都微微紧缩了。 整个人的表情……怎么形容呢,有点不可置信,有点震惊。 就像是,亲眼看到整个世界在自己面前缓缓崩塌。 凤宁有些不明所以,他试探性地伸手去触摸青琅的额头:“……你到底怎么了?又有哪里不舒服?” “别碰我!” 青琅愤怒地,粗声粗气地推开他。 “你还有什么疾病吗?” 凤宁很关切地问道。 这孩子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又开始发疯了? “出去!滚!” 直到凤宁走出屋子并贴心地为青琅关好门,他也没弄清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13章 青琅第二天早上一打开门,就看见凤宁端着果盘站在他门前。 “你今天身体怎么样了?恢复好了吗?这些是调整气血的果子。”凤宁眨眨眼看他,“我虽然不知道昨晚我做错了什么,但惹你生气了,对不起。” 他不提昨晚还好,他一提昨晚,青琅便觉得自己气血上涌,呼吸都开始不畅。 青琅手指捏紧门框,然后深吸一口气,看着凤宁的眼睛,问道:“新生集训什么时候结束?” 凤宁愣了一下:“什么?” 青琅又问:“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凤宁皱起眉:“青琅……” 青琅的目光移到凤宁拿的果盘上:“这是你给我的果子吗?” “哦,是……这是冰机果和圣蓝鱼珠,冰机果是我好不容易从一个朋友那里要来的,而这圣蓝鱼珠,是我昨天在海里寻了一晚上才寻到的,这两种果子一起服用,可以缓解你的气血拥堵之状。”凤宁慌忙解释道。 青琅用一只手接过那个果盘,然后随手扔到了旁边的桌上。 “啪!” 盘子里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果子瞬间变得七倒八歪,甚至还有几个从盘子里掉了出来,滚落到地上。 浑身清透圣洁甚至冒着白光的圣蓝鱼珠,转瞬染上一身污泥。 “果子我收下了,你能走了吗?” 青琅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他说,“因为我一刻都不想看见你。” 说完,他便大步离开了。 凤宁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想问个清楚:“你到底是怎么了?我哪里惹你生气了?明明昨晚刚开始还好好的,我还以为我们关系已经和缓了,你怎么突然就……” 青琅脚步一顿,凤宁差点没刹住闸,撞到他背上。 青琅甚至都没回头看凤宁,只是用一种分外冷漠的声音说。 “昨晚是我病糊涂了,以后这种状况不会再发生了。” 凤宁停在原地,看着青琅孤傲挺直的背影,越发不能理解他喜怒无常的性子了。 青琅的话并非戏言,他是真的一刻也不想见凤宁。 平常的课程他是能躲就躲。 不能缺席的课程他也绝不抬头看凤宁。 在路上遇到凤宁时,他就视若无睹地路过。 凤宁喊他的名字,他也充耳不闻,将一个冰块的角色扮演到底。 凤宁甚至觉得,如果世界上有一个“本人一看到凤宁就会自动失明”的法术,青琅绝对会积极踊跃学习。 怎么说呢?这几天下来,凤宁都有点怀念刚开始青琅对他恶言相向的暴躁状态了。 青琅现在不但对他一个人冷,而且对整个归宁山的弟子都是冷漠以待的。 凤宁偷偷观察过他,发现他平日去哪里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哪怕有人想主动开口与他说话,他对人家也是爱答不理的。 凤宁有点儿发愁了。 青琅这情况可不太好啊。 青琅就算是讨厌他凤宁,也不能讨厌整个归宁门啊。 凤宁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强制把青琅关在归宁山,到底是不是一个好的决定了。 别人都说这强扭的瓜虽然不甜,但是解渴。 但凤宁和青琅相处了几天下来,也没觉得解渴呀。 反而觉得自己和青琅就是在互相折磨。 虽然情况糟糕至此。 但凤宁还是决定再挽救一波。 “小十七!”凤宁对他性格最好的圆脸小弟子招了招手。 临久便眼睛亮晶晶,喜滋滋地跑了过来:“师尊有何事要吩咐?” 凤宁:“你让青琅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事找他。” “知道了,师尊,我这就去。” “等一下,”凤宁犹豫了一下,然后又道,“青琅算是你最小的内门小师弟,但性格有些孤僻,你没事可以多亲近亲近他。” “好的,师尊,我知道该怎么做。” 没一会儿,青琅就走进了独玉阁。 “你又想做什么?”青琅冷眼看着凤宁。 凤宁一脸期待地说:“你的同窗全都是其他种族的,你一个魔族之人在这里一定会觉得很孤单吧,所以我送给了你一个礼物。” 青琅心中隐隐不安:“什么礼物?” 凤宁开心地笑了笑,拍了拍手:“进来吧。” 独玉阁的房门再次被开启,五个人相继走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多日未见的长柏大师兄。 而长柏身后,跟了四个魔族之人。 青琅心脏猛地一紧,慌忙偏过头。 长柏走到青琅面前,一改往常态度,声音温和平静:“五十六小师弟,之前确实是我心胸狭隘,对魔族有偏见,做了不少错事,师尊已经惩罚过我,我也已经知错了。当时我以鸠漭果为考核条件为难你们,导致你的同族之人纷纷弃权落选,现在我已经一个一个把他们找来了,并邀请他们拜入归宁山,从此之后,你便再也不是第二十八届中新生中唯一一个魔族人,你也有同伴了。” “五十六师弟。”长柏握住青琅的手,眉头轻轻皱着,眼睛里尽是愧疚,他情真意切地说,“对不起,我真心向你道歉。” ……虚情假意。 青琅面无表情地抽出自己的手。 就在这时,一个体型庞大,面容黝黑的魔族人挠了挠头,声如洪钟道:“你就是咱魔族中那个摘了鸠漭果进入学院的人啊,你可真了不起!你真是咱魔族的骄傲,你好啊,我是葛大壮,你叫我大壮就行!” 青琅:“……” 青琅垂下头,并默默地把头偏向另一边,沉默不语。 “你咋不说话哩?!”那大壮是个自来熟,顿时就转了个圈,跟到了凤宁面前,还弯下腰去窥探青琅的面庞,“咱们可是老乡,以后还得互相照应哩!” 青琅深吸一口气,见躲无可躲,只好面无表情地抬起了头。 那大壮见了青琅的面,顿时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吓得趔趄着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地喊道:“……少……少主殿下!” 剩下的那几个魔族人一愣,也慌里慌张的去看青琅的脸。 下一刻,众人便齐齐跪在地上,大呼“殿下”。 凤宁看得一愣一愣的。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21节 ……青琅竟然是魔界少主? 也就是魔界未来的继承人。 他忽然有点头疼,并感觉未来的追爱之路必定艰难万阻。 仙魔阵营倒不是问题,只是光彩礼钱都要掏空他半个金库。 而且,这魔族现在的王估计是要绝后…… ……等等,魔界少主这个称呼,他怎么觉得自己在哪儿听过? 可还没等他继续思考,就见青琅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对那些魔族人说:“你们都起来吧,以后大家都是归宁门的弟子,就不必拘泥于这些俗礼。” “是是是,殿下说的是!”那大壮首先起来一脸激动地说,“殿下,您成人礼那天我还表演过钻火圈呢?!可那天你看到一半就拿着弓箭急急忙忙地走了,我也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 青琅:“不记得了。” 大壮有些失落:“……哦。” 凤宁:“长柏,你先带着新来的弟子们熟悉环境,并安排宿舍吧。” 长柏:“是。” 长柏走后,凤宁看着青琅的脸色,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青琅……你不开心吗?” 青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觉得我像是开心吗?” 凤宁:“我只是见你总是一个人……看起来挺孤单的,而且也想让你的同族人得到公平的对待。” “那你早干什么去了?”青琅冷眼看他,“长柏下令让我们取鸠漭果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我的同族因为这个苛刻的条件弃权离开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偏偏在我恢复原本样貌的时候,把我的同族之人带过来,怎么?你还嫌我的人生不够像个笑话,要让全魔族,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魔族的少主偷偷从魔族跑出来,冒着死掉的风险去摘那个鸠漭果,就是为了成为你这个变态师尊的弟子吗?!” 看着青琅咄咄逼人的态度,凤宁忽然就觉得有些无力了。 他闭上眼又睁开,道:“青琅,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 青琅冷笑一声:“开心?你用结界把我困到了这里,还想让我开心吗?你怎么不把我锁在笼子里拿铁链拴着我,再每天用逗鸟棒逗我开心?” 凤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对不起。” 凤宁忽然就想明白了,生活不是戏本子,没有强取豪夺出真爱这一说。 他凤宁就算再渴望爱情,也不能罔顾他人意愿。 这太自私了。 更别提差点被他“强取豪夺”的这位,还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孩子。 凤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青琅说:“你走吧。” 青琅愣住。 凤宁伸出手在空中一挥,直接破了整座山的结界。 他道:“你走吧,结界已经破了。” 但青琅还是怔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似乎终于回过神来,抬眼看着凤宁,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你要……放我走?” 凤宁:“对。” 青琅声音有些慢,语气中带着一些愣怔:“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放我离开了……” 凤宁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会在我们相处的过程中对我日久生情慢慢喜欢上我呢……我们都错了,不是吗?” 青琅嘴唇颤了一下:“那你是放弃我了吗?以后再也不会……纠缠我了吗?” 凤宁在心中默默忏悔,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他怎么能因为青琅不喜欢他,就把人关在归宁山呢。 青琅这段时间一定是又屈辱又煎熬吧。 这不,他现在知道自己能离开了。 高兴得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 第14章 虽然凤宁已经在忏悔了。 虽然凤宁已经在自责了。 虽然凤宁已经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了。 但他还是看着青琅,道:“放弃你?你想得美,我是不会放弃追求你的。但不是现在,也不是用现在这种方式,所以你赶紧走吧,别等我后悔。” 青琅看了凤宁一眼,然后抿了抿唇,转身离去。 凤宁在他身后喊道:“不说声再见吗?” 青琅脚步一顿,却什么话也没说,径直朝门外走了。 虽然凤宁开口放他离开时,表现得很是大度,虽然凤宁伸手破解结界时,动作很是潇洒。 可是当青琅一只脚踏出门槛的时候,凤宁就已经有点后悔了。 他几乎忍不住想要站起来跑过去,牵着青琅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极尽卑微地挽留:你能不能不要离开,你只要不走,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但凤宁还是忍住了。 他只是站起来,看着青琅的背影,喊道:“青琅!你要是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归宁门永远为你敞开!” 可青琅不为所动,离开的背影依旧决绝。 凤宁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内心的想法:“青琅,你就算离开,也不会改变什么的,因为我永远不会放弃爱你。要不……你就从了我吧?反正早从晚从都是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凤宁总觉得他喊完这句话之后,青琅离开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凤宁悲伤地叹了口气,有些颓丧地坐到椅子上。 凤凰说得没错。 ……等待两情相悦果然是个比等待盘古劈天还要艰苦的东西。 凤宁长长长长长叹了口气。 这也太难了。 罢了罢了,反正他现在已经知道青琅的身份了。 也不怕日后寻不到人。 凤宁努力安慰自己。 “你知道你这件事情做错到哪儿了吗?” 青大槐跷着二郎腿,一边啃灵果,一边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问道。 凤宁将另一盘果子奉上,虚心求教:“我错哪儿了?” “你跟得太紧了,付出得太多了。” 青大槐撇了他一眼,“就像前几天,你眼巴巴地,讨好似地给了人家冰肌果,人家不也扔了嘛,白浪费我一个好果子,那可是我给我家小石头留的,硬是被你抢走了……说起我家小石头,他可终于有了音信,昨晚上还给我发过来一条信,说他去东海那头云游了,还说什么如果有人找他,就说他不在,我当时就在想啊,这小石头会不会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呀,而且他那信上也没提他新拜的师父,是不是那新拜的师父不靠谱……” 凤宁:“……” 这人怎么说什么话都能扯到他重孙子身上? 简直是没救了。 不过凤宁对他那个宝贝重孙子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他毫不客气地打断青大槐:“停,我不想听你家小石头的事了,你就回归正题,告诉我错在哪儿了?应该怎么做才能挽回我家那位莫名负气出走的小朋友的心。” 青大槐拍了拍凤宁的肩,语重心长道:“欲擒故纵。” 青大槐曾经可是只用了三天就追到了媳妇儿的人。 凤宁这回决定听从大师的教诲。 好好“纵上一纵”。 只不过…… “怎么纵?” 凤宁一脸认真地询问。 青大槐道:“最简单的方法,晾着他。别找他,也别理他。” 凤宁皱眉:“那我要是想他了怎么办?” 青大槐瞥了眼他这位恋爱脑老友,叹了口气:“忍着。” 凤宁撇撇嘴,小声吐槽道:“……那他估计要高兴坏了。” 青大槐眯起眼:“你还想不想让我教你了?” “想想想!”凤宁赶紧变出纸笔,“您老继续说。” 青大槐呼啦啦说了一大堆。 凤宁也在本子上唰唰唰记了三四页。 写下最后一个知识点的时候。 青大槐盯着凤宁看了许久,忽然开口问道:“凤宁,三千年前,你为什么忽然想谈恋爱了?” 凤宁悠悠然叹了口气,语气分外悲凉:“你忘啦,还不是因为你家小孙女?竟然开口就叫我爷爷,真是伤透了我的心……” 青大槐却皱着眉打断他:“凤宁,你觉得我会信……” 可凤宁却对他的质疑充耳不闻,只是抬眼看他,唇边挂着一抹轻浅笑意。 这是归宁山的弟子们最熟悉的表情。 平静,柔和,淡漠……遥遥如月。 青大槐一看见他这表情,就明白自己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他偏过头,叹了口气。 “……罢了。”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22节 凤宁本来觉得“欲擒故纵”最艰难的就是要忍过相思之苦。 可凤宁却没想到,他还没相思两天,就没空相思了。 这件事儿还要从妖界的小公主说起。 妖界的势力日益强大,妖界小公主的身价也是水涨船高。 她如今不过十八岁,便见尽世间好物,可以说整个天下,就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可这小公主不知道脑袋抽了什么筋,非要到凤宁的归宁山求学。 但这届招生刚刚结束,根据门规,凤宁并未收她为徒。 但那小公主却怎么也不放弃,几乎是带着全家人来归宁山又哭又闹。 总而言之,很是难缠。 其实凤宁活到这个年纪,早就不把各界王族放在眼里了。 不管这公主在妖界是如何地呼风唤雨有求必应,到了他凤宁面前,也只不过是个来求学的学子罢了。 可这事儿难就难在凤宁的不少弟子都是妖族中人。 出了师门之后,多多少少都是要忌讳妖王的。 更有不少,还在妖王手下做事。 看着跟在妖王身后,那些往届妖族弟子羞愧为难的脸庞,凤宁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只好给了妖族小公主一个旁听生的身份草草了事。 处理完妖族公主的事情,凤宁有些疲惫地回到独玉阁。 凤宁刚想躺到床上,好好休息一晚,就觉得被什么东西硌住了腰。 拿出来一看,竟然是那枚紫鸢戒。 凤宁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起来,身上的疲惫也扫了个七七八八。 对呀,他怎么差点就忘了呢? 他和青琅还有一月之约呢! 当时青琅问他姓名之时,可是承诺过,允许自己一个月用这戒指同他联系一次的! 凤宁从床上坐起来,端正地拿起这枚戒指,深吸了一口气,按下那个紫色宝石,开口道。 “……青琅?” 没有意外,没有奇迹,这戒指果然与想象中的一模一样,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也是。 青琅那么讨厌他,怎么可能会和他对话呢? 凤宁轻叹了一口气,身子往后仰了些,有些懒散地靠着床头。 他拿着戒指,继续开口说话。 “青琅,你还记得当时你和我许过这个有关戒指的一月之约吗?我现在来找你兑现诺言了。 “青琅,算算日子,你已经离开了快半个月了。你现在过得好吗?如果你在哪里遇到了什么危险,一定要记得呼唤我,因为不管在哪里,我都会跑过去救你的。这几日归宁门有许多琐事,我虽然很是繁忙,却总是在繁忙的间隙想起你。还有,你的同族之人在归宁山过得很好,你也不必挂心 ……” 凤宁说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停顿了一下,可却在这个安静的间隙,敏锐地听到戒指那边有风和海浪的声音。 凤宁立刻就精神了不少。 他高兴地对着戒指喊道。 “青琅?你在听我说话吗?我听到你那边有海浪的声音了!” 凤宁高兴地说。 可他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不……也不能算是没有任何答复。 至少戒指那边的风声和海浪声瞬间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凤宁又是轻叹了一口气,只好继续单方面地对青琅说起门内琐事。 可他说着说着就觉得有些干巴巴的,像是缺了点什么似的。 啊,对了! 凤宁眼睛一亮,立刻坐直身子,隔空取来书架上的一本书籍。 ——青大槐送他的《魔界恋爱指导手册之情话大全》。 凤宁拿着这本书翻了一页,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说。 “青琅,我真的好想你,每日每夜都在思念你,世间万物都能见证我对你的爱意。 “你看到花瓣在春天飘落了吗?那是我在想你。 “你看到月亮在海面上荡漾了吗?那是我在想你。 “你看到潮水在一次次地拥吻沙滩了吗?那是我在想你。 “我知道你去了远方,你见了远处的山,远处的海,远处的天空和远处的人。 “但我永远在原地等着你。不管你走了多远,不管你去了哪里,你都一直待在我的心底。 “所以你快回来吧,不要留恋外面的风景了。 “因为我在思念着你。 “所以你来到我身边吧,最好能够离我近一点。 “因为我每日每夜都期盼着能够再次看到你。” …… 肉麻。 肉麻死了。 远方,寂静夜海的沙滩上。 一个少年红着耳朵,踢着沙子。 小声骂道。 谁要去你身边啊,老变态。 凤宁吧啦吧啦念了一堆,以为终于要结束了,结果书一翻页,发现这首诗后面竟然还有三页。 ……这也太长了。 虽然凤宁自觉得自己爱意汹涌,但他此刻困意也很汹涌。 凤宁最终还是省略了三页零五行的内容,直接念了最后一句“我想你”作为本次单程对话的结尾。 他打了个哈欠。 再次把自己感动得不得了。 然后他像是终于完成了任务一样,躺在床上安然睡去了。 就这样。 凤宁根据青大槐的建议,“纵”了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四个月、五个月、六个月、七个月、八个月…… 怎么说呢。 他好喜欢这样的追求方法。 好轻松。 好平和。 他已经八个月没被人骂过了。 第15章 青琅原本没打算来东海的。 他之所以停留在这里,主要是因为这里离归宁山最远。 他想离那老变态远一点,再远一点。 可是他没想到,他在这东海一呆,就呆了八个月。 这里是极东之地,有些荒芜,人烟稀少,便精怪横生。 青琅在这儿待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能把这里作乱吃人的精怪处理干净。 其实青琅每个月都能听到凤宁通过戒指与他说话。 青琅并不想听那老变态说话。 只是这紫鸢戒关又关不了,扔又扔不掉,他也没办法。 只能听着。 只是听着听着,青琅就发现了不对劲。 第一个月,老变态说了很多话,还肉麻兮兮地说想他,盼着他回去。 第二个月,老变态说的话变少了,可言辞依旧恳切。 第三个月,老变态不再说那么肉麻的话了,只是用一种很温柔的语气说想他。 第四个月,老变态说迫不及待想见他,近日就要来找他。 青琅听到这儿,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你能找到我才怪。 ……但你要是找到我了,让我回去,我或许还真能考虑一下。 ……毕竟,在归宁门学习的东西还挺有用处的。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23节 可青琅没等到凤宁过来。 因为第五个月,凤宁说,归宁门事务繁忙,不能来见他了,还轻声向他道歉。 ……谁稀罕你道歉了,你不来我还高兴呢。 青琅撇撇嘴,小声在心里说。 可是接下来就变成了: “青琅,你已经离开六个月了,好想你。” “青琅,我已经七个月没见你了,想你。” 最后一次传音的内容是:“青琅,七,不对……八个月没见了……(一阵杂音)长柏,你来了……” 青琅皱了皱眉,将那枚紫鸢戒贴在耳朵边。 可他却只听到杂音,长柏的声音,凤宁话说了一半意外中断的声音。 一种烦躁的情绪涌了上来。 青琅皱着眉,紧紧把那枚戒指攥在手里,硌得手心生疼。 就在这时,戒指里又重新传来了凤宁压低的,迅速地,像是完成任务一样的声音。 “啊,对了,想你!”那人声音变得遥远,“……长柏你今日生辰……礼物……” 戛然而止。 戒指终止传讯。 青琅冷笑一声,气愤地把紫鸢戒狠狠扔进了东海里。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感觉自己快气炸了。 可那扔不掉的紫鸢戒又重回到了他的手里。 让青琅分毫不能解气。 莫名涌上来的愤怒之感在青琅气血中游走,一个时辰之后,他便将那条抓了两个月都没能抓到手的千年黑龙妖一举击杀。 长刀刺穿龙身,冰凉的龙血溅上青琅的脸庞。 稍稍给他火热的脑子降了个温。 ……他不生气。 青琅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 那老变态对他越来越不上心,对他越来越敷衍,是个好事。 说明他以后再也不会被那老变态纠缠了。 太好了。 这本是值得庆祝的大喜事。 他生气什么?他不生气。 青琅面无表情地将长刀从黑龙的尸体中抽了出来。 然后他将这黑龙的尸体收到一个乾坤袋中,来到交易林,随手扔给了一个小贩。 “给你了。” “千年黑龙妖!您真的要给我啊?!” 小贩又惊又喜地拿出放大镜,他一边看,一边说: “这龙妖身上的东西您真的一点儿都不要吗?这上面可全都是宝物呀,你看这龙角能制剑也能入药,龙鳞能作甲,还有这龙筋,做成捆仙绳也是顶好的……” 捆仙绳? 青琅忽然抬起头,开口道:“龙筋给我,别的你都拿走。” “好嘞!” 那小贩一边抽那龙筋,一边与青琅闲聊:“这龙筋做成捆仙绳可好用了,不管是火烧刀砍都断不了,您准备拿它做什么呀?” 青琅愣了一下,然后缓慢眨了眨眼,用一种略有些迷茫的表情摇了摇头。 他要用这捆仙绳做什么吗? 其实青琅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听到“捆仙绳”这个名字,就很想得到它。 ……总觉得日后会有用处。 收起与青琅对话的紫鸢戒,凤宁抬头看向长柏。 他眉眼染上笑意,声音和煦:“长柏,为师送你这生辰礼,你可喜欢?” 长柏今天刚好三千岁整,而其中有两千八百年,他都一直陪伴在凤宁左右。 他今日生辰,凤宁送了份“流光甲”作为礼物。 这流光甲是用流光蛛丝所制,制成后在永净湖浸泡百年,穿上后将会隐于身上,只有受到攻击才会显现出来。 这世间绝大部分法器和刀剑,都不能伤之分毫。 这是这世界上最上等的法器之一。 长柏双手捧着这份生辰礼,几乎有些不知所措:“师尊,这流光甲太贵重了,弟子……弟子……” “你收下就好,不必推辞。”凤宁顿了一下,看着长柏的眼睛,很真诚地祝愿道 “长柏,生辰快乐,你要永远安康,不受伤。” “……是。” 长柏站在长阶下,抬头仰望着凤宁,神色微动。 长柏离开之前,向凤宁问道:“师尊,五十六师弟独自出门游历了许久,师尊可知他的归期?” 凤宁犹豫了一下,道:“他归期未定,但迟早有一天会回来的……你怎么忽然想起问他了?” “并非弟子要问,而是新来的女弟子在到处打听。” 新来的女弟子便是来“旁听”的妖界小公主——羽小铃。 刚好凤宁本来就有事想找她,于是说:“你帮我把羽小铃叫来。 “师尊,您找我?”羽小铃问道。 “我听你大师兄说你最近在到处打听青琅的消息?”凤宁随口问道。 “……我……弟子……弟子是见大部分的同窗都出门游历了,有些无聊,但又听说青琅是最先出去游历的,所以就想问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既然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无聊,那前段时间怎么不跟着其他弟子一同出门游历?” 其实四个月前有段时间,凤宁觉得对青琅“纵”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寻他回来了。 可当时正好撞上了弟子们出门游历的日程。 凤宁这才将寻回青琅的计划耽搁了。 羽小铃犹豫了一下,垂下头,小声说:“……游历太苦了,我若是在外奔波,就很难睡得着觉。” “这里是归宁门,不是你们妖族王宫,若是受不了苦,就待不下去。”凤宁顿了一下,看了眼桌上新收到的信,开口道,“我要去魔族一趟,你在这段时间好好想想,到底是要留在归宁门和其他弟子一同受苦,还是回妖族继续当公主。” “您要去魔族?”羽小铃眼睛一亮,“我!我能和您一起去吗?!” 凤宁看了她一眼,笑问:“和我一起去就不怕奔波,不怕睡不着觉了?” “不怕不怕!我不用想了,我决定了,我要留在归宁门吃苦!就从……跟着师尊去魔界开始!” 凤宁:“那你去准备一下吧,两个时辰后出发。” “好!谢谢师尊!” 凤宁去魔界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青大槐在魔族开办的书院实在是办不下去,准备宣告毕院解散了。 但青大槐觉得特别对不起那些对他心怀希望的魔族弟子,所以就开办了一个隆重的毕院仪式,并叫来凤宁和他一些法力高强的晚辈,一起为那些弟子们通经脉,输灵力,算是给他们的“离院礼”。 总而言之,那将会是一个恢宏又壮阔,惨淡而悲伤的场面。 两人很快就到了青大槐新开办的学堂。 也许是因为身处魔界,要入乡随俗。青大槐开办的这个学堂整体的基调都是黑灰色的,再配上学堂里那一张张愁容满面的脸,看起来十分暗淡无光。 青大槐做完简短的致辞后,便呈上无数珍馐美食灵果,令他的弟子们在接受“离院礼”之前,再吃顿散伙饭。 弟子们坐在一起吃着最后一餐,看着魔族舞女舞男曼妙的舞姿,讨论着未来的出路,气氛才终于没那么压抑了。 即将要离开这里的年轻子弟们在底下吃饭赏舞,凤宁则坐在高处与青大槐子子孙孙不断寒暄问好。 青大槐弄倒闭了个学院,他的朋友,他的儿子,他的孙子都得过来帮忙收拾这个烂摊子。 “凤宁上神。”青大槐的儿子青天乾向凤宁行礼,笑道,“许多年未见了,上神您还是这样光彩夺目。” “你倒是变了不少。”凤宁笑道,“我上次见你,你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怎么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何止是长大了,我都当爷爷了。”青天乾朗声笑道,他转过头,向凤宁介绍自己的儿子儿媳,“这是我儿青镜和他的妻子,上神您应该见过。” “凤宁上神。”这对年轻的夫妇齐齐向凤宁问好。 青大槐的儿子跟他还有几分相像,但是孙子就和他不太像了。 青大槐的孙媳,凤宁倒是头一次见。 她是个魔族人,头上还长了两个角。 她长得十分漂亮,可眉眼凌厉,周身气质丝毫不输男子。 凤宁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 凤宁对青大槐的孙子青镜还是蛮有好感的。 三千年前,青大槐的孙女张口就喊凤宁爷爷的时候,青镜可没跟着一起喊,他甚至还看着凤宁的脸色,捂住了他妹妹的嘴。 “你小妹没来吧?”凤宁抬头四处张望。 “小妹家事繁忙,所以没来,但是晚辈的儿子马上就要到了,上神应该还没见过犬子吧?” 凤宁回忆了一下,然后说:“见过,小石头刚生下来的时候,青大槐抱过来让我看过。” 凤宁还记得那小石头的样子。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24节 整个人都红红的,皱皱的,丑丑的。 凤宁活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那么丑的小孩儿。 就是因为这个,每次青大槐厚着脸皮夸赞他重孙子容颜绝世的时候,凤宁都附和得很是违心。 “小石头,你们在说小石头,小石头怎么了?小石头要回来了吗?”青大槐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 “祖父。”青镜恭恭敬敬地开口,“小石头已经回来了,正往这边赶。” “太好了。”青大槐一脸激动,“算算日子我都有快一年没见到我家小石头了。他可真会挑日子,知道我今天难过,特地挑今天过来温暖我。我家小石头就不应该叫小石头,就应该叫小火炉。” 提起他家小石头,青大槐脸上的抑郁一扫而光,瞬间变得容光焕发了起来,他拉着凤宁就开始炫耀:“对了,你还没见过我家小石头长大的样子吧,我跟你说,我家小石头长得可俊了……” 凤宁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他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应和道:“嗯嗯,你家小石头长得可俊了,长得跟你一模一样,浓眉大眼,精神焕发的,全天下的女孩都喜欢他……” “何止是女孩儿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还有个老变态纠缠过我家小石头呢,要是让我知道他是谁,我非弄死他不成,可我家小石头非说要自己解决……来了来了!我家小石头来了!” 凤宁心不在焉地抬起头,看向门口那个健壮的身影。 果然,和青大槐长得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那黑皮肤,那方脸庞,那胡子拉碴的…… 于是凤宁敷衍地应和道:“嗯嗯,看到了,看到了,真俊,长得跟你一模一……” 等等…… 那个面貌粗犷的男人后面……好像还有一个人。 那是一位身着青色锦袍的少年。 他不疾不徐地从那男人身后走了出来,低垂着眼。似乎是心情不好,他表情有些清淡。 他一身青绿,在这乌压压一片黑灰色的书院中写得那样夺目。像黑色岩石地上的嫩芽儿,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他长得又是那样地好看、耀眼,足以承受世间所有称赞。 发如墨,肤胜雪,他灰色的瞳孔没有看向任何人,带着些许淡漠。 凤宁心中一颤,不好的预感蔓延开来。 “小石头!”青大槐激动地挥手。 少年轻皱了下眉。 他前面那名健壮的男子也抬起了头。 青大槐挠了挠头,换了个称呼,又喊道: “小青琅!你曾爷爷我在这儿呢!” …… 青、琅、是、青、大、槐、的、重、孙。 一道惊雷劈入凤宁的脑海。 劈得他浑身僵直,面色灰败。 万里之外,司空在雷渊府中听到了某位上神慌不择路地恳求: 雷公啊,你下道雷,劈死我吧! 快! 第16章 “我的宝贝重孙啊……你这一年来都去哪儿受罪了?瘦了这么大一圈……快让曾爷爷好好看看……” 青大槐一脸心疼地迎了上去。 “唰!” 凤宁一把打开折扇,垂下头,把自个儿的脸挡得严严实实的。 “……青……青琅!”跟在凤宁身旁无精打采了一路的羽小铃却两只眼睛都放了光。 她凑到凤宁面前,高兴地像只见了虫子的小鸟:“师尊师尊!既然我们在这儿见到青琅了,那我们走的时候就把他带回归宁门吧,他也在外面游历了够久了……” “嘘!”凤宁赶紧让她闭嘴。 羽小铃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噤了声。 就在凤宁犹豫着是直接消失好,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青琅下个噤声术好的时候,青大槐已经带着人走过来了。 ……完了。 凤宁拿着折扇的手都开始颤了。 青大槐拉着青琅走了过来:“来,小石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曾爷爷我最好的朋友,叫……老凤!你这是什么造型?这天又不热,你拿个扇子干吗?!” 说着,他便毫不客气的一把扫开了折扇。 凤宁抬起头来。 青大槐愣住。 原来那个被叫了声爷爷就记了三千年的,“正年轻”的凤宁突然就变成了白发白须,满脸皱纹的老头。 青大槐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你脑子进水了,这是什么打扮?” “……咳咳。”凤宁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沉声道,“你也说了,咱俩是最好的朋友,我怎么能放任你一个人变老呢!” 现在大部分法力高强的神仙基本都能轻松维持容颜不变,但不少神仙组建了家庭之后,都会刻意地将自己变老几分,以维系“长者之威”。 例如青大槐,就是从当了爷爷之后开始留胡子的。 凤宁当时还调侃过他“虽然你是神仙,长生不老,但你看看你这模样,你的心早就老了,跟凡间那些老头没什么两样。” 总而言之,凤宁对大部分神仙用法术将自己变老的行径嗤之以鼻。 因此,他现在变成这副模样,青大槐比谁都意外。 以免青大槐将自己的名字说出来,使自己暴露。凤宁准备先下手为强。 他看向青琅,笑眯眯说:“小石头是吧,天天听你曾爷爷说,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我是你曾爷爷的朋友,你也叫我声爷爷就行。” 青大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爷爷? 这个被小孩儿叫了声爷爷就记恨了三千年的小肚鸡肠的神仙竟然主动让别人叫他爷爷?! 青琅那双灰色的眼睛清凌凌地看着凤宁,没有说话。 凤宁被看得有些发毛。 ……青琅不会认出来他了吧? 还好,青琅终于移开视线,垂着眉眼,恭敬地朝着凤宁行了个礼,并没有喊他爷爷,而是唤了声:“上神。” 嗯……这个称呼也行。 凤宁摸摸胡子,神色愈发和蔼可亲,便拿出了长辈的统一话术:“不必如此客气,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趁着青琅去向其他长辈问好之时,青大槐凑到凤宁面前,一脸震惊:“老凤,你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怎么这么怪?竟然还让人叫你爷爷?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度了?” 何止是青大槐觉得怪,旁边的羽小铃困惑的整张小脸都皱成一团儿了。 “我毕竟当了三千年的师尊,开办了三千年的学堂,这点仁慈宽厚之心还是有的。”凤宁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他尝了尝,然后试图转移话题,“……你这酒是假酒吧,怎么喝起来这样?” 青大槐瞥了他一眼:“有得喝就不错了,这酒还是我好不容易搞来的。” 凤宁这才想起青大槐前几年和酒神闹掰了,导致现在都没人敢把酒卖给他。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因为小石头,听说十几年前酒神来青大槐家里做客,手贱喂了小石头一口酒。 可没想到小石头身体那样弱,只喝了一口酒就高烧不退,接连病了数日。 然后青大槐追着酒神打了三座山,直接把好友打成了仇敌。 凤宁一想到这儿,心里就一阵发怵。 酒神不过是喂了小石头一口酒就被追着打了三座山。 青大槐要是知道自个儿就是骚扰他宝贝重孙子的变态,估计能把他凤宁从天界打到冥界。 凤宁又故作镇定的喝了一口酒,手都开始抖了。 “……师尊,您为何要变换容貌还假装不认识青琅呢?您不准备把他带回归宁门了吗?”趁凤宁周身无人,羽小铃凑过来问道。 凤宁清咳了一声,故作正经道:“我这也是为了青琅好,他若是知道我与他曾爷爷是至交好友,以后在我门下学习,定会有所顾虑。师生关系嘛,还是简单点儿为好。” “原来是这样啊!”羽小铃点点头,可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凤宁,“还有……那个……师尊,我听归宁山的师兄师姐们说……说,青琅是……是断袖,是真的吗?” 凤宁愣了一下:“断袖?” 羽小铃咬了一下嘴唇,声音十分低落:“……他们说青琅在在入学的第一天,就被人听到和自己的同性恋人传音……” 入学的第一天……传音…… 凤宁终于反应了过来。 原来……他第一次用戒指给青琅传音时,便被归宁门内的人听到了。 原来归宁门内的所有人,都误认为青琅是断袖。 凤宁看向不远处的青琅。 青琅离家已久,这次一回来就被长辈们齐齐围住嘘寒问暖。 看着青琅那张年轻的面庞,看着他的父亲,他的母亲,看着他的爷爷,他的曾爷爷。 凤宁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青琅还是个孩子,是个被别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孩子。 凤宁轻叹一口气,内疚感一层层铺了上来。 他转头看向羽小铃,轻声道:“青琅不是断袖,那是个误会,他只是一个被人纠缠上的普通小孩罢了。” 羽小铃听了之后长舒了一口气,高兴地拍了拍胸口。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25节 “……太好了,我就知道青琅不可能是断袖!” 凤宁看着羽小铃的表情,忽然察觉出了不对劲。 与此同时,他原本觉得不甚重要准备丢弃的记忆,也开始逐渐复苏。 记忆里,是个午后,当时青琅还在归宁门,青大槐一边嗑瓜子一边像往常一样夸耀着他的宝贝重孙:“……我家小石头……来求亲的人都快把我家的门槛给踏破了,你觉得是妖界的小公主好一点,还是……” 他当时只以为青大槐是在吹牛,如今看来,恐怕是真的。 凤宁缓缓抬起头看向他面前这个眼睛黏在青大槐身上死活抠不下来的……妖界的小公主。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忽然明白了这小公主为什么要死要活,哭天喊地非要进归宁门了。 羽小铃确定青琅不是断袖之后,整个人都散发出了积极的光。 她又是给青大槐斟酒,又是与青琅攀聊,热情开朗,活泼向上,像是游走在这宴会上发光发热的小太阳。 青大槐凑到凤宁耳边,略有些醉意地说:“看你家女徒弟和我家小石头,玩儿得多好啊!” 凤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羽小铃高兴得都快笑出花儿了,整个人都要贴在青琅身上了,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虽然看不清青琅的表情,但羽小铃这么高兴,想必青琅也并不是板着张脸。 看着这对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青衣红裙,年轻的面庞上散发出那种欣欣向上的朝气。 凤宁忍着心痛,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感叹:“……这才般配嘛。” 凤宁说出这句话之后,察觉到青琅好像抬头看了他一眼。 目光有些冷。 凤宁的酒喝完了一杯又一杯。 不一会儿,他面前的酒壶就空了。 “上神,晚辈来为您斟酒。”略有些冷清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凤宁抬头一看,才发现青琅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身边。 青琅拿起另一个酒壶,他微微倾身,将那酒稳稳地倒入凤宁的酒杯之中。 青琅的酒倒得很慢,两人的距离很近,庭院的风甚至将青琅的发带吹入了凤宁的脖颈。 那冰凉的丝绸发带贴着他脖颈上的肌肤,被风吹得几乎带着一丝束缚。 凤宁有些不自在地将那发带拿了下来,然后他稍稍往后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青琅似乎又朝他贴得更近了。 紧接着,青琅微微俯身,用一种他人难以察觉的角度,在大庭广众之下凑近凤宁的耳畔,轻声道: “师尊是特地为我才用了这变形术吗?” 凤宁:“!” 凤宁拿着酒杯的手一颤,那上好的瓷白酒杯就“啪嗒”一声掉到了桌面上。 凤宁却没空理那酒杯,只是看着面前的青琅。 满眼不可置信。 青琅垂下头,将那酒杯扶起,并擦干桌面上的酒渍。 他又开了口,声音温和,态度恭敬有礼,唇边甚至染着一抹笑意,不知情的人看过去,只当他是个温顺乖巧的晚辈。 可却只有凤宁,看清了少年眼底深沉似海的寒意。 “怎么?师尊是怕曾爷爷知道,他的至交好友就是当初那个对他重孙纠缠骚扰囚禁的变态吗?” “……师尊如今对我不感兴趣了,准备对其他人下手了,便想让原来的事情一笔勾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他唇角噙着笑,语气也很轻淡,可偏偏让人听到了咬牙切齿的意味来。 “……你、休、想。” 第17章 凤宁听得心中一紧。 明明这小孩不过才二十岁,明明打起架来,这小孩儿甚至都没有资格做他的对手,可他看见这青琅这副模样,心中竟然有那么一丝怵了。 凤宁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怕的,可能不是青琅,而是他背后的青大槐。 凤宁默默在心里掂量着,若单纯论起武力值,青大槐也不一定能打过他,只不过他理亏在前,实在是不好还手,况且这里是魔界境内,青琅其他长辈也都在这里,要是联合起来攻击他…… 完了。 这将是他凤宁此生最大的浩劫。 于是,他嘴唇颤了颤,抬眼看向青琅,目光简直要破碎,语气又紧张又心虚:“你要向你曾爷爷告状?” 告状? 青琅愣了一下。 天大的怒气被凤宁这么一说,搞得他像是一个闹脾气的小孩。 ……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不会去告状。”青琅皱眉道。 凤宁长舒一口气,连忙低声道谢:“太感谢你了,你简直是活菩萨,与西方那些佛祖们的外交任务就该让你来做……” “但我会将你的真实面目公之于众,向全天下昭告你的恶行,撕毁你道貌岸然的面具。” 青琅声音冷漠,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 凤宁:“……” 那您还是只向青大槐告状吧。 另外,与地底下那些修罗的外交任务也交给您了。 “……老凤啊,在跟我重孙子说什么悄悄话呢?”青大槐醉醺醺地凑过来,大着舌头说。 凤宁偏下头,低声建议:“青琅……我们出去谈。” 青琅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眼神冰冷。 就在凤宁以为青琅要将一切全盘托出,就在凤宁已经做好了立刻消失溜走的打算的时候,青琅开口了。 “曾爷爷,我听说上神刀法卓越,想请他去后院对我指点一二。” 凤宁听到自己的心脏哐当一声归回了原位。 走在后院的路上,凤宁忍不住问道:“你这回又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在你看见我之前。”青琅冷声道。 青琅还没走进这宴会席时,就透过一丝缝隙看到凤宁了。 他坐在人群的正中央,微微侧身与曾祖父说话,眉目如画,墨发白衣,整个人的气质端清如白玉,从未蒙尘。 让人一眼就能瞧见。 青琅偏头看着凤宁苍老和蔼的面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你还要顶着这张面孔同我说话吗?” “……哦。” 凤宁叹了口气,变为了原貌。 他忽然发现,他在青琅面前使用变形术从来都没挺过一天。 凤宁在后院折了一根枯树,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说:“刀我就不用了,我用这个代替。” 青琅沉默半晌,道:“我刚刚说找你指点刀法只是个借口。” “我知道。”凤宁看了青琅一眼,叹了口气,“但过一会儿,你曾爷爷就会跑过来偷偷看你练刀的。” 他顿了一下,说:“……我虽然没见过你们相处的模样,但我了解青大槐,也知道他有多喜欢你。” 青琅神色微动,然后拿出了自己的长刀。 凤宁看了一眼他的刀,开口道:“怎么不用我给你的那把斩魂剑?” “我惯用刀。” “你这刀不好,也不适合你,远远不如那斩魂剑。” 青琅语气冷漠:“你是不是有点太代入我师父的角色了?我们只是在做戏。” “我本就是你师父。” “我早已退出归宁门。” “归宁门内门弟子,非死不得叛离。” 说话间,凤宁已经率先发动攻击。 “啪!”那根枯枝直挺挺地打上青琅的刀。 “哐当!” 那把刀断成了两半,落在地上。 “我说过了,你这刀不好。”凤宁收起树枝,语气平静。 青琅看着地上的断刀,神色微怔。 他知道凤宁很强,但没想到凤宁这般强。 他手中这刀也算是上等法器,削铁如泥,能斩黑龙,能杀精怪,却敌不过凤宁手中一根小小的树枝。 他们差得太远了。 这种巨大的差距如同天堑一样呈现到他面前。 青琅把断刀拾起,抽出了斩魂剑。 他手持长剑,抬头看向凤宁,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膛升起。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26节 ……他定要跨过那道天堑。 “啪!” 凤宁手中的树枝再一次打到剑身上。 可这回剑没断,反倒是树枝被那剑气刮掉了一层皮。 “不愧是斩魂剑。”凤宁忍不住赞叹道。 “用剑与用刀不同,若是遇到比你弱的对手,最好一击即杀。” “若是遇到强于我的对手呢?”青琅忽然问。 “那你这样……用这一招……” 凤宁手把手教了起来。 青琅是天生练剑的好苗子,这斩魂剑更是像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没一会儿,青琅就练得渐入佳境。 凤宁一边看他练剑,一边纠结其他的事情。 凤宁其实知道青琅是青大槐的宝贝重孙子之后,整个人都是慌乱无措的。 当他知道青琅是个二十岁的少年时,他没有惊慌。 因为少年总有一天会长大。 当他知道青琅是他门内的弟子时,他没有惊慌。 因为他是在青琅入师门之前爱上他的,因此师生观念还很淡薄。 可当他知道青琅是青大槐的重孙时,心里却终于有点儿慌了。 青大槐的重孙子小石头,虽然不是他看着长大的,却基本是他听着长大的。 他知道那小石头什么时候会说话,什么时候会跑,他知道青大槐疼爱他重孙疼爱到了骨子里。 他亦知道,他如果真的伤害了小石头,青大槐说不定真的会拿命跟他搏。 因此他此刻简直心虚得不能自已,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像是偷走了青大槐传家之宝的窃贼。 凤宁看着面前那个英俊的少年。 他正在空中舞剑,那把上古神器在他手中像是有了生命,展现出令人惊叹的美感与力量。 他青色的衣摆在空中飞舞,落日的余晖铺洒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像是发着光。 ……我应该放弃吗? 凤宁仰头看着青琅,目光有一瞬迷茫。 可就一瞬,他只茫然了短短的一瞬。 下一刻,他就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快就回过了神,眼神也变得清明了起来。 不能放弃。 他找了三千年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喜欢的,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除非…… 除非他能再找到一个喜欢的人。 ……可这又谈何容易? 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凤宁神色也变得清明了起来。 他仰头看向天空那名少年,笑着喊道:“青琅,我想明白了,你昭告天下也罢,你告诉青大槐也罢,都无所谓,因为我会在世人的谩骂中继续爱你。” 青琅手中的动作一滞,落到地上。 他这才想起来,他现在站在这并不是来练剑的。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听信凤宁的花言巧语。 他收起剑,转身看着凤宁,神色冷漠如寒冰:“你用这话术骗了多少人了?” 凤宁愣了一下:“什么?” “呵。” 青琅冷笑一声,从怀里抽出一本书扔到地上。 《魔界恋爱手册之情话大全》。 他嗤笑了一声,道:“我这近一年没回过魔界,都不知道魔界还出了这么一本好书,竟传播如此之广,连仙界的凤宁师尊都对它爱不释手,频频摘抄。” 凤宁:“……” ……如果我说那是你曾爷爷给我的。 你能不生气吗? 青琅冷眼看他,继续道:“过去八个月,你告白的情话十有八九都是从这里抄出来的,到后来即便是照着念也懒得念了,直接用一两句话敷衍了事,结束话题。” 他顿了一下,眼中讥讽更甚:“……错了,您也不算是敷衍,您还挺敬业的,给您大弟子庆祝生日都不忘在间隙回我一句‘想你’。” 凤宁突然有一点点心虚。 因为在每个月的传音中,他确实偷懒了那么一点点。 可这也不怪他呀,青琅又不理他,他回回一个人唱独角戏的,能坚持下去就已经是真爱无敌了。 凤宁赶紧去拉青琅的胳膊:“青琅,那些话虽然是抄的,但我的情谊是假的……呸呸呸,是真的呀!” “别碰我!”青琅抽出胳膊,拂袖而去,“去找那个陪了你两千多年的大弟子去吧。” “我找他做什么?我又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啊!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凤宁说完这句话,就发现青琅停在了原地。 他一定是被我感动到了。 凤宁在心中窃喜。 他缓缓走近青琅,再接再厉。 “青琅,你在我心中与所有人都不一样,没有任何人能与你相提并论,也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喜欢你,说实话,就算青大槐站在我面前,我被他打死,我也要用尽最后一口气向你诉说我爱你……” 凤宁声音戛然而止。 他嘴唇哆嗦了一下。 并明白青琅为什么止住了步子。 因为在青琅的面前。 因为在后院门口的正中央。 一个胡子拉碴的魁梧大汉正扶着门框站着。 他面色漆黑,声音沙哑粗粝: “……你就算被我打死,也要诉说什么来着?” 第18章 怎么说呢。 凤宁并没有站在原地任由青大槐将他打死,也没有在死前用尽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对青琅说我爱你。 他跑了。 他跑得分外仓促,像一只在鸡圈里被主人抓了个正着的黄鼠狼。 他跑得分外愧疚,跑之前甚至大喊了一声:“青大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祸害你重孙子的!我只是情难自已!青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跑的,我只是还没做好被打的准备!” 然后他就跑了。 他施法逃掉之前还扔了七八个障眼符,让人没办法分辨出他逃跑时所使用的仙术与目的地。 可以说是相当惜命且严谨了。 可惜他跑得太快了。 没看见青琅鄙夷的目光。 以及青大槐醉晕倒下并瘫倒青琅怀里的身影。 凤宁不敢回归宁山,也不敢待在魔界,只是畏畏缩缩地逃到了妖界一处偏僻的小山上。 其实凤宁也不是怂。 他就是单纯的不想挨打。 他虽然不会轻易就被打死,但青大槐打人是可是很疼的。 ……好吧,他就是怂,他承认。 而且凤宁也不是单纯的躲避,他只是在争取时间制作传说中的“痛感消失丸”,这是近些年新流行出来的一种丹药,制作过程繁杂,可是做成之后便能在短时间内失去痛感。 凤宁决定制好这个丸之后,再悲壮且勇敢地迎接青大槐的铁锤。 可奇怪得是,凤宁呆的这个地方虽然人烟稀少,可绝不是什么无人之境。 但不知为何,他在这儿待了十几天了,都没听到任何有关于青大槐的消息。 这不应该呀,凤宁还以为青大槐那厮会在六界大肆“通缉”他呢。 又“苟活”了几日之后,凤宁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悄悄化作魔界的一只蓝羽鸟,飞到了青大槐的住所。 可看到眼前这个场面时,他简直要惊呆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他看见青琅在练剑,青大槐在做木工。 两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特别是青大槐,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 怎么回事?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27节 这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青大槐不应该磨刀擦剑,一脸阴沉,并计划着把他弄死吗? 凤宁正准备把脸贴到窗户上,偷听两人说话,就被一群魔族小孩儿干扰了听力。 “蓝羽鸟蓝羽鸟!”那群小孩指着他大喊大叫,“快来和我玩儿啊蓝羽鸟!” 蓝羽鸟漂亮又亲人,被不少魔族人当作宠物豢养,孩子们也很是喜欢。 凤宁在空中盘旋了两三圈才甩掉那群小孩儿,再次回到刚刚那个院子时,里面只剩下了青琅一个人。 凤宁所化的蓝羽鸟扑扇着翅膀落在青琅的肩头。 青琅停下练剑的动作,皱了皱眉,扭过头看向肩上这只胆大包天的蓝羽鸟。 “……青琅!青琅!”凤宁小心翼翼地喊道,“是我!凤宁!” 青琅眉头轻动了一下,然后他拿起手中那把斩魂剑,用尖锐冰冷并泛着寒光的剑尖儿挑起来蓝羽鸟抓在他肩膀上的爪子,并将它“铲”起,扔了出去。 蓝羽鸟在空中扇了扇翅膀,然后落在青琅面前的一个树枝上。 他两只爪子紧紧的抓着纤细的枝条,那一对绿豆般大小的眼睛都遮不住它满脸的慌张:“你曾爷爷呢?” 青琅神色冷漠道:“在隔壁院子和小孩儿玩。” 凤宁飞到墙头一看。 青大槐果然正在院子那头,他似乎正在教那些小孩儿用笼子捉鸟,神色十分和蔼可亲。 “那我再问一遍,抓鸟需要什么来着?” “诱饵!”那群小孩儿齐齐答道。 “诶,对……” 看青大槐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凤宁才终于放下了心。 他变回人形,走到青琅面前,很是关怀地开口问道:“青琅,那天我走之后,你曾爷爷没有为难你吧?” 毕竟在凤宁看过的不少话本里,像他和青琅这种惊世骇俗的爱情,总是少不了家庭的阻拦与规劝。 青琅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当时毫不犹豫逃走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会被我曾爷爷为难呢?” 凤宁摸了摸鼻子:“……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嘛。” “对啊,毕竟那种即便被打死,也要用尽最后一口气告白说爱你这种话,也只是听听就罢了,当不得真的。”青琅语气凉凉,带着一丝讥讽。 “咳咳……”凤宁还想力挽狂澜,“我这不是怕死,我也不是怕被打,我只是想努力延长我的生命,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去爱你。” 青琅:“……” 你这么会扯,当时还抄什么书啊? 就在这时,凤宁敏锐地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他立刻如惊弓之鸟般弓起腰来,似乎下一秒就要立刻逃走。 青琅简直是不忍直视。 他甚至不想承认面前这个一惊一乍,怂得要死的老神仙就是他崇敬已久,如渊之清,如月之洁的凤宁仙尊。 “别紧张了!”青琅语气冷漠,“我曾爷爷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了。” 凤宁:“什么?” “你走之后,他就醉倒了,他甚至都不记得那天你教我练过剑,更没听到你说的那些话。” 凤宁将信将疑:“真的?” “你不信也罢。”青琅转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也走进了院子。 凤宁紧张地看向那道身影,右手也悄悄摸上刚炼制好的药品和一些防身的符咒。 “老凤!”青大槐喜笑颜开地走了过来,“你怎么有空跑我这儿来了?不过那天你怎么走的那么早呀?我本来想让你帮我弟子疏通经脉,你也没帮成,还是我的儿孙们帮我给那些弟子们送了离院礼,哎……可把他们累得够呛……” 凤宁长长松了一口气。 ……原来青大槐是真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了。 “……咳咳,我那天有点事儿。”凤宁抹了把头上的虚汗,“对不住了兄弟。” “咱哥俩还客气啥呢?”青大槐勾上凤宁的脖子,“我新发现了一处瀑布泉,那瀑布按摩可得劲了,要不去泡泡?” 凤宁心中有愧于他,自然是立刻应允。 不得不说,青大槐选的这处瀑布泉真是个好地方,环境清幽,鸟语花香,瀑布泉水还泛着一丝灵光,看起来就是个千里难寻的灵脉圣地。 凤宁一看见那清澈的池水,就忍不住想跳进去好好冲个凉,洗净他这数日的惊慌与疲惫。 凤宁脱掉外袍,外袍上挂的那些法器也一个一个掉了下来,令他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青大槐拾起那个滚落到他面前的“疼痛消失丸”的药瓶,又看了看凤宁卸下来的金刚防护罩,法力无边盾,瞬间消失符,替身木偶人,一脸困惑:“凤宁,你身上为啥带了这么多防身用的法器呀?” 凤宁摆手:“没什么,就是我前段时间惹上了个麻烦,带上这些东西有备无患。” “那你麻烦解决了没?用我帮你吗?” “解决了解决了,虚惊一场……” 凤宁笑着闭着眼,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一脸轻松地跳进了这瀑布池里。 ……等等。 这水里……有东西! 凤宁猛地睁开眼,可已经来不及了,瀑布潭里,数不清的水藤蔓从四面八方袭来,竟然转瞬之间就将他捆了个彻底! 这不是普通的藤蔓,这是……青大槐的本命藤?! 凤宁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只见青大槐蹲在岸边拿了个小袋子,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一边拾着地上的法器。 把东西全都收到袋子里后,青大槐这才站起了身子。 他看着已经被水藤缠成粽子的凤宁,阴恻恻一笑。 “老凤啊,这段时间,你祸害我重孙,可祸害得开心啊?” 第19章 青大槐离开院子的时候是与凤宁勾肩搭背,笑呵呵地离开的。 回来的时候却是一个人回来的。 一脸凶神恶煞,满身畅快淋漓。 青琅看了他一眼,然后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曾爷爷,凤……上神呢?” 青大槐脚步一顿,那对高高扬起来的眉毛立刻就变得耷拉了下来。 他大步走到青琅面前,伸手握住青琅的双手,满脸都是心痛:“小石头啊,这段时间你受苦了!曾爷爷对不住你啊!竟然放任凤宁那祸害留在你身边那么久!不过没关系,曾爷爷已经帮你报仇了!凤宁那厮被老子打得半死不活,估计以后再也不敢骚扰你了!” 青琅愣住:“……曾爷爷,您……那天没喝醉?” “醉是醉了。”青大槐咬牙切齿,“但我重孙子被人欺负这事儿,我就算醉死过去也会记清楚。” 青琅沉默半晌,看向青大槐,沉声道:“……您骗我。” “……咳咳,我……曾爷爷我不是骗你啊,小石头。”青大槐有点儿心虚,“是你年龄是太小太单纯了,不知道这世界的险恶,我怕你在凤宁那老狐狸面前露馅……” 青琅抽出被青大槐握住的手,问道:“他在哪儿?” 青大槐看着青琅离去的背影,眉头有些担忧地皱起。 其实他刚开始连小石头一块儿骗了去,并非是因为他觉得小石头年龄小,性格单纯,藏不住事。 而是有其他顾虑。 ……他怕小石头对那凤宁通风报信。 并非青大槐不相信自己的重孙子,他知道他重孙子特别讨厌那个纠缠自己的老变态。 可是,这段时间青大槐待在凤宁身边,他也知道凤宁追求的那位“魔族姑娘”态度已经有了松软之势。 虽然不排除凤宁自我感知错误,言语有些夸大的成分在。 可凤宁口中那名“魔族姑娘”确确实实治疗了凤宁额头上的花瓶伤,吃掉了凤宁送的赤岺果,收下了凤宁送的紫鸢戒。 而小石头,也确确实实没有在那日的宴会中揭露凤宁身份,在他青大槐“装失忆”的这几日,也对凤宁的事情闭口不提。 青大槐长叹一口气。 看着青琅撇下他,扭头就去找受伤的凤宁,青大槐顿时就觉得刚刚打得太轻了,恨不得跑过去,再在凤宁的身上补上两拳。 但他一想到他曾经还兴致勃勃地教凤宁怎么勾搭那位魔族“姑娘”,他就恨不得也给自己两拳。 凤宁被曾爷爷打了。 曾爷爷打完他之后还用藤蔓把他吊起来了。 曾爷爷说凤宁现在就剩一口气了。 …… 青琅握紧拳头,心口提了起来,脚下的步子一步一步加快。 到最后,他直接施了一个瞬移术来到了瀑布泉边。 ……我才不是担心他呢。 青琅心想。 我只是怕曾爷爷真的把他打死了……毕竟他还是我名义上的师父。 可青琅刚走到事发地点,看清眼前的场景。 他原本鼓噪不安,忧心忡忡的心,瞬间就落入一片死寂。 原本清幽美丽的瀑布池周围,已经变得一片疮痍,破败不堪。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28节 而在七零八落的断木碎石之中,凤宁微闭着眼,倚着山石而坐,神色有些疲惫。 映着背后焦黑的岩石,他皮肤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他里衣的料子柔软单薄,领口大敞,能看见他脖颈上青色的血管,微颤的喉结,若隐若现的锁骨。 他里衣的袖子缓缓滑落滑,露出的手臂肤如凝脂,可上面却尽是发青发紫的藤蔓勒痕。 ……可这样的手臂,却被另一个人捧在手里。 那个人用一种极为虔诚的姿势跪坐在凤宁身边,他捧住凤宁雪白的手臂,小心翼翼地为凤宁上药。 那人嘴唇微颤,眼周泛红,脸色比凤宁这个伤患还要惨白,他用那双漆黑的眼睛望着正在闭目养神的地凤宁,眼里是浓烈不已,快要满溢而出的情绪。 崇敬,心疼,痴缠……几乎恨不得那些伤痕落在自己身上。 像是最虔诚的信徒在拜望他受伤的神明。 ……是长柏。 又是长柏。 青琅脸色阴沉了下来,他握紧拳头,一股无名怒火从胸口窜起。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眼前这场景,他感觉他快要气疯了。 凤宁做梦都没想到。 他追求了三千年的爱情之路,竟然会被他最好的朋友青大槐生生打断。 对,打断。 凤宁感觉自个儿的骨头都要被青大槐打断了。 凤宁也不是没有反抗,毕竟他没一会儿就逃出了那藤蔓的束缚。 可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祸害了人家重孙子,他连反抗都有点儿躲躲闪闪。 总而言之,凤宁被打得很惨。 凤宁仙途顺风顺水,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打得四处逃窜,叽里哇啦乱叫唤。 直到后来长柏闻讯赶来,慌里慌张地把他从树上放了下来,凤宁的老脸才算是彻底丢了个干净。 就在这时,凤宁察觉到空气中还有第三个人的呼吸声。 他睁眼一看。 竟然是青琅。 凤宁的眼睛唰了一下就亮了起来,甚至觉得身上的疼痛感也减轻了两分。 “青琅!”凤宁高兴地喊道。 身边的长柏也转过头:“……五十六小师弟?” 可是青琅的脸色却似乎不太好,并没有同他们问好,只是缓缓走了过来。 凤宁偏过头对长柏说:“你先走吧,我还有一些事情对青琅说。” 长柏:“可是师尊……您的伤还没抹完药。” “无碍。” 长柏垂眼:“……是。” 长柏准备离开之时,看了一眼凤宁领口大敞的里衣,又看了眼青琅。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道:“师尊,请恕弟子逾矩。” 说完,他便脱掉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凤宁身上。 他外袍里面还穿着一件得体的深衣,即便不穿外袍,也不至于像凤宁这般衣衫不整。 “谢谢长柏。”凤宁拢了拢衣服。 他笑容和煦,声音温柔,如流水伴弯月。 长柏嘴唇动了动,但也没说出什么。 只是红着耳朵,垂头告退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凤宁一抬头,就看见青琅的脸色好像更黑了一点。 第20章 长柏的外袍是深红色的,映着凤宁苍白的皮肤显得分外扎眼。 青琅盯着那衣摆处的松柏暗纹,只觉得愤怒与烦躁毫无理由地涌了上来,让他心绪繁杂混乱,充斥着难以理清的杂线,恨不得将一切都烧个干净。 他不知道他这愤怒的情绪从何而来。 也不想去知道。 可他脑海里却不断的浮现出刚刚长柏为凤宁上药时那痴缠的目光,以及凤宁衣衫不整却神态放松的面容。 莫名袭来的情绪让他变得易怒烦躁,像是一只蛮不讲理的凶兽一样开始吞噬他的理智。 让他厌恶这一切。 “你曾爷爷这两年功夫长进了不少,他还威胁我说让我不准再见你,否则下回就是我的死期。”凤宁一边说着,一边仰头看着青琅笑,“你要是愿意和我私奔就好了。” 青琅声音冷漠:“我凭什么?” 凤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真的不愿意和我私奔吗?哎……我还以为你会呢,毕竟你现在都会担心我了,还会特地跑过来看我。” “我只是听说你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才来看看你到底死了没。”青琅顿了一下,语气凉薄,“可惜你还活着。” 凤宁听青琅说过太多难听话,这种程度的都已经习以为常,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可我觉得你就是担心我,我还觉得青大槐也知道你会担心我,所以才会装醉,并连你一块儿骗了。” 青琅灰色的眼眸变得深沉起来,脸上阴霾更甚:“你怎么知道我被骗了?” “你刚刚在院子里说……” “我那是骗你的。”青琅打断他,嗤笑道,“我配合我曾爷爷一块儿骗你的,因为我就是厌恶你,恨不得你被他打死,看我曾爷爷为我报了仇,我简直是畅快淋漓。” 凤宁静了下来。 他抬头看向青琅,脸上的笑容终于也淡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啊。” 他沉默了半晌,道:“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以为你会与刚开始有所不同……原来没有。” “青琅,你什么时候才会喜欢上我啊?”凤宁缓缓开口,语气低沉沙哑,带着些许疲倦无力,“或者说……我该做什么才能让你喜欢我?” 青琅唇角勾起:“你想知道?” 凤宁愣了一下,慌忙点了点头,眼中又重新燃起一抹期待。 青琅嗤笑了一声,道:“断擎山上有块天婚石,数万年来只定有缘人姓名。极北之处有个茫翊雪山,终年覆雪,时不时会有暴雪肆虐。上万年前,赤阳神君坠落西山,形成了一座炎霄火山,焚万物为黑灰,无人能入其内。” 青琅顿了一下,抬眼看他,语气冰冷: “想让我喜欢你?除非炎霄火山大雪纷飞,除非茫翊雪山火势烧天,除非天婚石上出现你我姓名。” 凤宁越听越不对劲。 果然,青琅看着他,勾了下唇角,形状优美的薄唇中缓缓吐出四个字: “除非你死。” 凤宁:…… 反正就是不可能呗。 青琅离开之后,凤宁抬头看天,只觉得浑身伤痛更甚。 他叹了口气,越发觉得人生多艰。 凤宁与青大槐反目成仇,并被青大槐吊着打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 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不少人都把青大槐将凤宁吊着打的事情描述得绘声绘色,好像他们亲眼所见。 “都是谣言。”凤宁努力解释道,“青大槐并没有把我吊着打,是我让着他的,而且他把我吊起来,都是打完之后的事情了……” “我懂我懂!”酒神拍了拍凤宁的肩,一脸饱受其害的悲痛,“想当时青大槐那厮只是在院子里绕着三座假山跟我打,结果被别人传成追着我打了三座山,而且我当时明明只在床上休养了三天,别人却说我在床上休养了两年……” 两人说着说着,便齐齐叹了口气。 就差抱头痛哭,并组成一个“青大槐受害者联盟”了。 “不过我被打是因为给他重孙子喂了酒,你被打是因为啥呀?” “……也是因为他重孙……算了,不提了,有酒没?我现在心情很沉痛。” “那哪儿能没有啊?我可是酒神!走!带你喝个痛快!” “我上回在别处买了你的消愁酒,感觉是假酒。” “你这回来我的酒窖喝,保管真!而且我跟你说,我昨天刚研制出了一种新品,准备给它起名字叫‘为爱拼搏’,你帮我尝尝怎么样……” “这名字一听就适合我……” 酒神这次酿的酒味道甘甜,可后劲儿却很大。 凤宁不知醉了多久才醒过来。 睁开眼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他张开口想说话,却口干舌燥,喉咙生疼。 他撑着胳膊想坐起来,却腰酸腿软,四肢无力。 他环顾四周,却只看见陌生简朴的木屋,和随处可见的凌乱酒坛。 他转头看向窗外,却只看见一望无际的雪山。 动作间,光滑的棉被顺着肌肤滑下。 可棉被下,却是一具不着寸缕的身体。 那身体上,布满了陌生奇怪的青紫痕迹。 ……怎么回事?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29节 凤宁拍了拍酸胀无比的脑袋,却只记起青琅扑过来吻上他时,那双暗沉沉的眼眸。 ……这又是什么?! 可还没等凤宁理清他那乱糟糟的记忆,就发现了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 他脸庞发红,腰酸腿软,口干舌燥,心脏乱跳…… 啊!是久违的爱情! 和当时他爱上青琅时一模一样! ……等等。 屋子里没有人。 青琅不在。 那……他是和谁陷入了爱情? 凤宁发起呆来。 并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之中。 就在这时,一条记忆忽然窜入脑海。 “……如果我受了风寒,身体应该是热的。” “冻着了,身体不应该是冷的吗?为什么会热?” “师尊,您真不愧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答案缓缓浮现了出来。 ……不会吧? ……不可能吧? 凤宁手都开始抖了。 …… 他不相信,他不承认,他慌里慌张用传音符向蔷露传音。 “蔷露!我现在浑身都很烫,心跳声也很快,四肢发热无力……” “你患风寒了?”医仙打断他,“呦,稀事儿啊,您老还会得风寒这种小病呢?” “啪嗒!” 凤宁听到他脑袋里那根弦。 突然就崩裂开了。 原来。 真的。 ……是风寒啊。 ……那,他原以为的爱情呢?他原以为与青琅那命中注定,一见钟情,轰轰烈烈,曲折艰难,要冲破世俗禁锢,惊天地泣鬼神的同性爱情呢? ——也是风寒。 另一个声音在脑海里悲悯地说。 第21章 凤宁忽然想起了他与青琅的初次相遇。 他是先察觉到自己脸红心跳“陷入爱情”,再看清青琅的脸,发现青琅是男子之身的。 现在想想,着实是荒谬可笑,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光看见一个背影就能陷入爱情的? 想来是那日他作死封了自己大半灵力,又受了伤,泡了水,寒气入体,但又因为身上灵力不足,难以自我恢复,这才得了风寒。 ……枉费他还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瞎折腾了这么久。 . 至于现在他重新患上风寒…… 凤宁转头看向窗外。 想来定与这万里雪山脱不了干系。 区区风寒并不能奈何得了凤宁,正如上次风寒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一样,凤宁稍稍运了一下功,疏散了一下身上的寒气,身上的风寒就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 那令他浑身发烫,脸红心跳的症状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原来真的不是爱情啊。 凤宁心中很是悲痛。 他寻了三千年才寻到的“爱情”只是一场空。 可更令他悲痛的是,他身体上的其他症状还在。 ……尤其是酸胀的腰,发软的腿,身体某处仿佛被掏空了一般的疲惫,以及宿醉过后那颗沉甸甸却记忆混乱的脑袋,无不提醒着,他昨夜度过了一个如何荒唐的夜晚。 世界上比“祸害”了青大槐的重孙更为可怕的事情是什么? ——是他不爱青琅,却切切实实“糟蹋”了青琅。 凤宁似乎已经预料到了青大槐再次挥舞着藤蔓,凶神恶煞地追着他打的模样。 凤宁闭着眼睛努力回忆,却只想起零星碎片。 ……还好还好,似乎是青琅先动的手。 凤宁努力安慰着自己,似乎这样,就能减轻他心里一点点要对青琅“始乱终弃”的罪恶感。 只不过……青琅是什么采补的妖精吗?! 凤宁腰酸腿软,浑身不适也就罢了,身上的灵力竟然不足原本一成! 凤宁颤颤巍巍地穿好衣服,下了床,然后泄愤似地踢倒了几个酒坛子,扶着腰出了门。 只是凤宁一出门就惊呆了。 ……这里是茫翊雪山。 这里是积雪终年覆盖,时不时有暴雪肆虐的茫翊雪山,就连此刻,都是微微下着小雪的。 可当他抬头过去,却发现远处有大半的山……都变得黑乎乎的。 积雪融化,而那积雪之下本就少得可怜的植被,却像是被一把山火烧了个干净。 “……青琅青琅……你看……你说的事情我都做到了,所以你喜欢我好不好啊?” 一道声音随着记忆里漫天的山火一同窜入脑海。 凤宁嘴唇颤了颤,醉酒之后的记忆,也开始死灰复燃。 【一天前】 凤宁眼见至交好友与他反目成仇,所爱之人对他口出恶言,全天下都对他被青大槐吊着打的事情议论纷纷,心中自然是愁苦不堪。 于是就在酒神的酒窖喝了个痛快。 “这酒我给他起名叫做‘为爱拼搏’是有原因的,我认为喝了他的人会获得勇气,走出怯懦,积极拼搏。但是这个‘爱’并不是指狭义的爱情,而是更广阔的梦想,他代表的是一种神生态度,他将改变整个酒界的历史,从此之后‘酒’就不再是‘消愁’的代名词,更不再是‘放纵’的催化剂,它会让人在保持拼搏的状态下活出自我,活出勇敢,活出未来……” 酒神站在桌上,看向远方,积极畅想。 凤宁蹲在角落,抱着酒坛,大喝特喝。 嗯……甜! “哎,凤宁!你别喝那么快,你得好好品,品完你还得给我提出意见呢!” “好喝!”凤宁毫不吝啬地给了他称赞。 酒神得意地扬起下巴:“那当然了!这可是我酒神酿的酒,味道能差吗?对了,你喝完两坛了,感觉怎么样?” 凤宁想了想,有些微醺地笑了笑:“我感觉……这和普通的酒不一样,我并没有醉得很厉害,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而且我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也对自己充满了希望!” “没错!就是这个感觉!”酒神激动得都快哭了,“我果然成功了!你是不是还特别想努力生活,完成梦想!” 凤宁右手握成拳,点了点头:“对!我忽然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了!” “去吧!”酒神鼓励他,并用乾坤袋给他装了一堆酒,“这些酒你带着,待会儿你觉得没干劲了,随时补充能量,哦,对了,我还给你送了点儿别的酒,你以后再喝!” . 凤宁对酒神说的话都是真的,喝完两坛酒后,他虽然有一点点的醉意,但总体还算是清醒的。不光如此,他甚至觉得自己心情极为澎湃,之前的抑郁,颓丧,烦闷一扫而光,随之而来的,是奋力向爱情奔赴的勇气。 他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他要去清扫他追爱道路上的恶魔。 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拦他追求爱情的步伐! . “……哐哐哐!” 天色已晚,青大槐府邸的房门忽然被人猛烈砸响。 青大槐打开门一看,是凤宁。 凤宁带着一身异样酒香,眼神有些恍惚,神色却很是坚定,他一边砸门,一边喊道:“……青大槐,出来!” 青大槐黑着脸:“大晚上的,你来发什么酒疯?还嫌被我打得不够惨吗?想继续过来挨打吗?” 凤宁道:“对,我就是过来找你打架的!” 青大槐眯起眼:“你什么意思?” 凤宁后退一步,缓缓拿出了他那把赤金色的凤羽长刀,道:“青大槐,咱们打一架吧,若是我赢了你,你从此之后再也不许阻止我追求青琅。” 青大槐语气又阴沉了起来:“你可知我重孙子并不喜欢你?你可知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无异于骚扰?” “我知道。”凤宁笑了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但他迟早有一天会喜欢我的,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们的爱情道路清除障碍。”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30节 无数藤蔓从衣袖蔓延,青大槐嗤笑道:“呵,痴心妄想!你身上有伤,还醉了酒,并不敌我,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出手吧,别废话。” 青大槐所言不假。 青大槐与凤宁的实力本就相差无几,可前几日凤宁被青大槐狠揍了一顿,如今伤还没好。而他此刻又喝了不少的酒,没一会儿,局势就落了下风。 凤宁喝的那酒也奇怪,刚来的时候明明觉得没有很醉,至少神志还是清醒的。可他越是运功,便越是醉意汹涌。 打着打着,都无须青大槐攻击,他自己的脚步都开始凌乱了。 就连站在树梢上,他都七摇八晃的,快要站不稳摔下来。 青大槐冷笑一声,看准时机,一条满是荆棘的粗壮藤蔓便直朝凤宁的心口袭去! “曾爷爷!” 一道焦急的叫喊声传了过来。 青大槐慌忙收回了那根正准备攻击凤宁的藤蔓,低头一看,青琅正脚步飞快地朝这边赶了过来。 凤宁一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就瞬间忘了自己在做什么,他垂头一看,醉意上头,傻呵呵地笑了起来:“青琅!” 他摇晃双手,身子瞬间就失了稳定。 青大槐那藤蔓是收起来了没打到他,可他自己却不争气地从树梢栽了下来! 青琅没来得及思考,便飞扑上去,伸出双手,稳稳地在空中将他接住。 ……好沉! 青琅感觉自己的双臂都要断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撒开凤宁,而是抱着他,缓缓落到地上。 “青琅,你来啦!”凤宁眉眼弯弯,浑身溢着酒气。 青琅深吸一口气,将凤宁放下,抬眼看向青大槐,道:“曾爷爷,我虽然也十分厌烦他,可他如今醉成这副模样,您怎么可以下死手去打他?这难道不是胜之不武吗?” 青大槐简直是有苦说不出:“明明是这凤宁这厮先来找事儿的好吗?” 看着自家重孙嘴里说着厌恶,可眉眼却尽是藏不住的担忧,青大槐越发觉得生气。 青大槐挥了挥衣袖,有些暴躁地说:“罢了罢了,我今天就饶他一次,你去联系他大弟子吧,就是那个叫长柏的,把他弄走,我今天就当没见过他!” 说完他便气呼呼地摔门离开了。 长柏? 青琅转头看了眼目光迷离的凤宁,默默垂下眼。 ……他才不要去找长柏。 “青琅。”凤宁伸手去碰青琅皱起的眉,“你是在担心我吗?” 青琅打掉他的手,后退了一步,神情依旧冷漠:“并不是。你安静些,我送你回归宁门。” . 可是青琅刚拉着凤宁的手腕踏出青大槐的院门,就僵住了。 他的父亲,他的母后,他的爷爷,他的小姑姑全都在走廊外面看着他和凤宁。 这几日曾爷爷与凤宁“反目成仇”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他的其他长辈们虽不知道具体原因,但还是从远处赶了过来想要劝解青大槐一二。 毕竟在他们眼里,青大槐与凤宁上神已经是万年好友了,有什么坎儿过不去的呢? 虽然没有劝解成功,但他们还是在附近住下了,如今听到动静便又匆匆赶了过来。 青琅默默撒开凤宁的手腕,一个一个问好:“祖父,母后,父亲,姑母。” 可他的长辈们却又纷纷向凤宁问好。 “各位不必如此拘礼。”凤宁晃晃悠悠地走过去将他们一一扶了起来,“说不定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凤宁上神为何要这样说。 青琅心中一惊,怕凤宁乱说什么胡话,赶紧走过去拉住他:“上神,时候不早了,我送您回去吧。” “你们还不知道吧……”凤宁却大剌剌地牵上了青琅的手,“我跟青琅是一对,他家人就是我家人,他长辈就是我长辈!” 凤宁说的话宛若一道惊雷,平地炸起! 将青琅的脸庞炸成了黑灰。 青琅气得浑身发颤。 抬起头一看,果然看到了一张张震惊不已的脸。 他祖父下巴都快掉了。 青琅那一向风度翩翩,儒雅随和的父亲此刻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他向来杀伐决断,性格果敢的母亲也表情有些失控,并差点儿将手中那根魔杖掰弯。 他的小姑姑结结巴巴地说:“……青……青琅,这是真的吗?你……你和……上神是什么时候勾搭到一块了?” 青琅:“……” 他刚刚为什么没放任曾爷爷把这人打死?!! “……上神醉了。”青琅脸上带着僵硬的微笑,艰难补救,“都开始说胡话了。” “才没有呢,我虽然喝了酒,但还不至于说胡话,我是真的喜欢青……” “凤宁!闭嘴!”青琅咬着牙厉声打断他。 喝醉了酒的凤宁立刻噤了声,并捂住了嘴。 他眨眨眼睛看着青琅,表情甚是无辜。 “他醉了。”青琅深吸一口气,再次说道。 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青琅发现这回他长辈的表情全都变了。 似乎对两人的关系更加深信不疑了。 他父亲的脸色白了白,嘴唇颤抖着说:“……青琅,你如今也算是成年了,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也绝不会干涉你的感情生活……你不必……不必对我们有所隐瞒……” 他分明说着相当开明宽厚的话,可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声音中都带着颤抖,似乎下一秒就要晕倒。 魔族的女王扶着她的丈夫,脸色也是惨白惨白的。 而祖父则是看了看青琅,又看了看凤宁,一脸若有所思。 青琅都快把自己的牙咬碎了。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日后会向你们解释的。”说完,他就拉着凤宁离开了。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甚至听见他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姑姑大声道:“哦!我懂了,怪不得爷爷要打上神呢!原来是接受不了老友变重孙媳……重孙婿,对了,这怎么称呼呀?” 青琅差点被地上的砖缝绊倒。 . 出了这么一茬,青琅也没心思把凤宁送到归宁门了。 走出魔界境内,青琅一把撒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一脸阴沉,满目冷漠:“你走吧,自己回归宁门去吧,你要是再来一次,别说我曾爷爷,就算是我,也要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我不回归宁门。”凤宁眨了眨眼说。 青琅不耐烦地问道:“那你去哪里?” “断擎山,你也要和我一起去。” 凤宁说完,就原地施了个瞬移术,拉着青琅的手,将他一起带到了断擎山的天婚石前。 青琅转过头看向凤宁:“你想做什么?我没空陪你耍酒疯。” 凤宁看着青琅的眼睛,很是认真地说:“你说过,若是天婚石上出现你我姓名,你就会喜欢我。” 青琅眼中闪过不知名的情绪,但表情依旧是冷漠的:“……我只是胡说的。” 他抿了抿唇,语气越发冰冷起来:“我是不会喜欢你的,不管你做任何事情。” 可凤宁却笑了。 月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辉,他嘴唇弯弯的,眼睛也弯弯的,表情不知比那日面对长柏时温柔了多少倍。 他轻声道:“可只要能让你喜欢我一毫一厘,不管是任何事情,我都愿意去做,我会在天婚石上刻上你我姓名,让你知道,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说完,他便转过身子,步子有些踉跄地朝着那天婚石走了过去。 没用的。 青琅立在原地,冷眼看着他。 天婚石只定有缘人姓名,而且数百年间都没有显过灵。 曾经也有痴男怨女想在这天婚石上刻上自己与爱人的姓名,可最终也只是一场空。 天婚石只定天婚。 没有人能在上面留下其他痕迹。 即便是上神也不行。 青琅抬眼看着凤宁。 那受尽无数人崇爱敬仰的凤宁上神,带着一身酒气,俯趴在天婚石上,一笔一画地用碎石在那石头上刻着自己和青琅的名字。 原本穿在他身上便显得格外高不可攀,不染凡尘的圣洁白衣拖在地上,染上了灰尘,碎石与淤泥。 他头上的玉冠有些松散了,几缕碎发飘落而下,如墨长发铺洒在白衣之上,隐于墨色之中,随着他吃力刻字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目光坚定,嘴唇紧抿,鼻尖渗出了细密的汗。 看上去倒不像高高在上的凤宁上神了,只像是个身处凡间,手抓尘埃的痴情男子。 . 夜幕中,他一遍一遍地刻字。 可他刻一笔,那名字消一笔。 始终没办法在那坚硬的石头上停留片刻。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31节 凤宁拿着石头刻了十几遍,天婚石上却依旧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青琅走过去,看着那天婚石,轻叹了一口气:“走吧,没用的,你不可能在上面刻上我们的名字,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凤宁似乎终于有些泄气了,他扔掉手中的石头,站起身子,狠狠地踢了一脚那块天婚石。 就在青琅以为凤宁终于想开了,要放弃了的时候,凤宁却死死地盯着那块儿天婚石,一动不动。 黑夜里,他的眼眸比夜色还要浓郁暗沉,他握着拳头,眯着眼睛,用一种青琅从未听过的,饱含戾气的声音说: “破石头,你别不识好歹,我再刻最后一次,你若是顽固不化,我凤宁便就地毁了你!” 说完,他便重新蹲下,直接用手指在那天婚石上写起字来。 青琅简直想扶额叹息。 师尊醉酒后怎么变得这样……幼稚? 怎么?你威胁它,它就能听你话了吗? 这可是块石头! 可是下一刻,青琅就笑不出来了。 他揉了揉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到,凤宁手指闪着金光,在那石头上落上的每一笔,每一画也都闪着金光。 凤宁手指从天婚石上离开的时候,那石头上也出现了他二人的名字。 ……闪着金光的那种。 “好了!”凤宁满意地站起身子拍了拍手,转头看向青琅笑,“走吧,我们现在去炎霄火山。” “你做了什么?!” 青琅推开凤宁,一脸震惊地摸上那块天婚石。 他两人的名字仍在上面,闪着金光,久久不散。 凤宁歪了下头,一脸不明所以:“在上面写了你我的名字啊,怎么了?” 青琅使劲儿去用手指,用石头,用匕首去划掉那两个名字,可无济于事。 他和凤宁的名字依旧在那天婚石上闪着金光,好像是天生就嵌在了上面似的。 青琅抬头看向凤宁,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你知道这上面出现名字代表什么吗?!” “代表我们是天生一对!”凤宁高兴地说。 青琅深吸一口气,气得手都开始颤了:“天婚石是只显天定婚约,但有个规矩,不能毁也不能破。若是谁违背了天婚石的姻缘,便会遭受七七四十九道天雷所遣!” 凤宁拖着自己有些沉重的脑袋想了想,然后略有些困难地给出了答案:“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成婚了吗?是不是有点快?我还没准备好聘礼呢。” “谁要和你成婚?!”青琅怒道,“我才不会因为你在这破石头上刻了字就和你成婚呢!” 凤宁眨眨眼:“……可是,原本也是你让我在上面刻字的呀。” 青琅:“……” 青琅顿时哑口无言。 凤宁站起身子,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我要去炎霄火山了,你自己在这儿擦字吧。” 青琅:“你刻的,你来擦!” 凤宁:“我不。”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青琅恨得牙痒痒。 他拿出自己的斩魂剑,坐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费劲巴拉地,一遍接着一遍地去剜天婚石上的那两个名字。 . 青琅折腾了半天,这天婚石上的名字依旧是没有任何变化。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忽然发现西边的天空传来阵阵雷鸣。 不好! 炎霄火山! 青琅慌忙朝最西边的炎霄火山赶过去。 如果凤宁在那天婚石上刻上了名字算是他运气好的话,那么他去赤焰火山落雪,纯粹就是去找死了。 天上的所有神仙里,只有风神能管风,雨神能控雨,雪神能落雪。 即便凤宁是个与天同寿的上神,若他偏要逆冬夏,唤雨雪,后果也不堪设想。 更何况,那炎霄火山是太阳神陨落之地,即便是真的雪神来了,都不一定能在那儿落雪。 凤宁又何德何能?! 青琅还没走近炎霄火山,便感觉一阵热浪将他包裹,浑身热得恍若被放在火架上炙烤,让人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可在一片热浪之中,却又有不知名的飓风从天空袭来,驱散了一点热气。 青琅抬起头,朝着风袭来的地方看去。 那在众仙口中,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的凤宁上神,此刻才是真真正正地,与日月同辉。 凤宁高悬火山之上,身处于夜色之中,他周身聚起光来,亮如白昼,像是将夜幕的口子生生撕裂! 他头顶万里乌云,脚踏无边烈火,引雷声阵阵。 他站在火焰与飓风之中,双手指天,高声喊道:“我凤宁以真身为契,以天雷为引,唤天地共生之气,祝我得一瞬冰雪!” ——他这是……要以雷劫换雪?! 青琅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 下一刻,乌云中数道雷光齐齐地劈向凤宁的身体! “噗——” 凤宁猛地吐出一口血来,那满身白衣转瞬变得鲜血淋漓! 紧接着,他像是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直地从天空中坠落下去! 青琅慌忙飞过去将他接住! “凤宁你疯了,你在做什么?你听不出我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为难你,只是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吗?!” “……是……有可能的。”凤宁说话间,鲜血又不受控制地喷涌出来,染红了他的衣领,落在青琅的手上。 他抬头看向天,有些艰难地伸出手。 然后他看向青琅,弯着眼睛笑了。 他笑得那样开心,漆黑的眼睛里落满了快乐。 “青琅,看,下雪了。” 大片雪花如漫天梨花般纷纷落下,几乎要迷人眼。 青琅却没空去看那落雪,只是垂头看向凤宁,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你受伤了,我带你去找医仙。” “不,我还要去茫翊雪山。”凤宁抹掉了唇角的血,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 青琅嘴唇颤了颤:“……不必了,你不用去了,我收回我说的话,那都是不算数的,我收回!” 凤宁却看着他,说:“青琅,你当时说了四个条件,你要天婚石出现你我姓名,你要炎霄火山大雪纷飞,你要茫翊雪山火势烧天,你还要我死……最后一个我恐怕是办不到了,我最多只能达到三个条件,所以……这三件事我是一定要做到的。” 青琅看着凤宁惨白的脸色和唇角的鲜血,第一次为自己那日的口不择言感到后悔。 这天雷一劈,将凤宁的酒劲儿也劈没了七七八八。 让他的目光越发清明起来。 凤宁直起身子,抹掉唇角血迹,他哑着嗓子说: “走吧,我们去茫翊雪山。” . 照理来说,在茫翊雪山放火是比在炎霄火山唤雪轻松一点的。 只是凤宁带着一身被天雷所劈的伤痕,猛地从至热之地移到至寒之地,身子冷得一下子打了个哆嗦。 ……好冷。 可即便身子已经寒冷至此,他仍旧一遍一遍用灵力燃火。 他立于雪山之巅,脸色越发苍白,几乎与那地上的白雪别无二致。 他指尖燃火,可那从他指尖窜出来的火苗就像是在抽取他身上的鲜血一般。 火势越大,他的脸色越是不见血色。 好像燃起那火苗的不是体内的灵力,而是他的鲜血,他的性命。 积雪融化,冰水烘干,火势烧起的那一瞬,他转过身子朝着青琅笑。 整个世界变成了两种颜色。 雪山白与滔天火。 凤宁却站在茫茫雪之中,立于熊熊火之前,身着一身白衣,染着满身血色,静静地笑了起来。 这一瞬,这一刻,身着白衣,尽染血色凤宁上神,忽然便胜过所有颜色。 比雪还白,比火还艳。 像是裹着月光的朱砂,悄无声息落入平静的水面,激起涟漪阵阵。 “……好冷。” 凤宁像是要被冻僵了,直挺挺地朝下栽去。 青琅跪在雪地,将他抱起。 . 不远处的雪山顶有个木屋。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32节 青琅抱着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凤宁脸色惨白,呼吸间都是寒气,他竟然有闲工夫开玩笑:“青琅,你说如果我此刻吐血了,会不会吐出血红色的冰棱子来呀?” “……闭嘴。” 青琅再次开口让他闭嘴,语气却不复往日凌厉。 青琅把凤宁放在山顶木屋的床上,默默地用法术为他驱散寒气。 可功效微乎其微,只让凤宁身上的温度回升了一点点。 “这个时候,酒神的酒应该比驱寒术管用。” 凤宁从床上爬下来,笑着拿出酒摆在桌子上。 ……也只能是凤宁。 换作他人,哪里还有命喝酒,早就死了千八百回了。 “你不喝吗?”凤宁颇为讲究地拿出了一个碗,在里面灌上“为爱拼搏”酒,推到青琅面前。 青琅摇头:“我不喝。” 两三坛酒过后,凤宁虽然周身的灵力依旧微弱不堪,可他身体却终于热了起来,呼出来的气息也不再是冰冷的了。 只是他又变得有些醉了。 他捧着脸看着对面的青琅,整张脸都变得红扑扑的:“……青琅青琅……你看……你说的事情我都做到了,所以你喜欢我好不好啊?” 可青琅却垂着头不说话。 凤宁凑过去,看他的脸庞:“你怎么不说话呀?是后悔了吗?后悔那三个条件还是太简单,都被我办到了吗?” 他离青琅离得那样近,鼻尖几乎要抵上青琅的鼻尖,醇香的酒气也萦绕上青琅的鼻腔。 ……这酒好香。 青琅甚至有那么一瞬出神地想。 他不由自主地舔了一下嘴唇。 ……那里干燥十分。 他有些燥热,有些口渴,有些想尝尝凤宁所喝的酒了。 于是青琅垂下头,将自己面前那碗酒一饮而尽 这酒果然香醇甘美。 怪不得凤宁贪杯,喝得那样醉。 凤宁看青琅喝光了碗里的酒,立刻就积极地拿出了酒神给他的酒袋子。 “你还要喝吗?不过这种酒没了……嗯,这是其他种类的酒,好像也挺好喝的。” 凤宁讨好似地又将酒倒进了青琅的酒碗。 凤宁脸庞那样红,眼睛那样亮,一脸期待地看着青琅,生怕他不喝自己倒的酒。 青琅便鬼使神差地应了他的期许,垂头将面前的酒再次饮尽。 然后是第三碗,第四碗,第五碗…… 青琅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那坛酒已经快喝完了。 青琅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像被火灼烧着。 他扯了扯领口,然后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扔到地上。 然后他用一种沙哑暴躁的声音问道:“凤宁,这是什么东西?” “酒啊。”凤宁迷茫地眨了眨眼。 青琅:“……我是问,这坛是什么酒?” 凤宁抱起那坛酒打量。 然后指着上面的小字说:“……是……嗯……纵情酒?这名字好怪,我怎么没听说酒神还做过这类酒?” 青琅:“……” 凤宁醉得不行,根本就没办法正常思考。 他盯着那酒的名字看了一会儿,然后用一种很困惑的语气问:“怎么啦?这个酒很好喝嘛。我还没喝过呢。” 说着他便抱着酒坛子,往自己嘴里灌。 “别!” 青琅试着去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凤宁一口便将余下的酒喝完,然后擦了擦嘴。 喝完后,他还很是认真地点评道:“还好吧?没有我原本喝的那个拼搏酒好喝……嗯……但这个酒是不是有点烈?” 青琅理智尚存一线,开始坐在角落冒着冷汗运功打坐。 而原本就已经喝了好几坛子酒的凤宁,就没他这么有理智了。 他一会儿说自己冷,一会儿说自己热,一会儿凑过来打扰青琅运功,还将自己滚烫,火热,红扑扑的脸颊贴到青琅的手心:“……嗯……青琅,你身上的温度刚刚好。” 青琅的手心没一会儿就被他暖热了。 然后他又去贴青琅的手背,贴青琅的脸颊。 在凤宁拨开青琅的衣服,将自己的滚烫的脸庞贴在青琅胸膛的那一刻,青琅运了半天的功,瞬间就土崩瓦解,毁了个彻底。 是他非要灌我那酒的。 是他非要贴上来的。 是他故意勾引我的。 不管发生什么,都怪凤宁。 当最后一线理智彻底崩溃,当青琅扑上去亲吻凤宁的那一瞬。 如是想着。 . 记忆终止于青琅吻上来的那一刻。 凤宁看着面前焦黑了一大片的茫翊雪山,整个人的状态比记起昨晚之前更为茫然无措。 ……怪不得他周身灵力只剩往常一成。 原来也不光是被青琅折腾没了,还是因为他在炎霄火山落了雪,在茫翊雪山燃了火。 “……你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 凤宁转头一看,是青琅。 他肩头还落着些细雪,像是从山下赶来的。 “我醒来之后发现你患了风寒,就去给你拿了些药。”青琅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扔给凤宁,他抿了抿唇,似乎是有些不情不愿的,“……我才不是关心你,只是你得了风寒……我也有一定的责任。” 他偏过头,视线落在雪地上,落在远处被烧焦的山上,落在凤宁背后的木屋上,反正就是不看凤宁的眼睛,他摸了一下耳朵,说:“……你别想……别想让我对你负责,昨天那件事只是意外。” 凤宁接过药瓶,犹豫了一下,说:“其实……我有话对你说。” “你说。” “那个……”凤宁挠了挠头,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朝青琅鞠了个躬:“对不起!” 青琅愣住。 凤宁略有些尴尬地说:“我知道我原来做的那些事情一定令你很困扰,但是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青琅神色微怔,似乎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凤宁脑海中又浮现昨晚的事情,他咬了咬牙继续说:“还有,那个……昨晚的事情,就如你所说,是个意外,我们谁也不需要对谁负责,咱俩就当没发生过。” 青琅重复:“……就当没发生过?” “嗯嗯!”凤宁点点头,“反正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咱俩不说,完全可以当没发生过啊!本质是个意外嘛。” 青琅抬头看向凤宁,忽然皱起眉道:“你是在生气吗?气我刚刚说的话?其实……其实我也可以对你负……” “不不不,我绝对没有生气。”凤宁慌忙解释,“我甚至觉得特别对不起你,因为我的一个失误,让你困扰了这么久,实在是抱歉!” “失误?” 凤宁深吸一口气,准备将一切全盘托出。 “对,失误。” 他看向青琅,一字一句地解释道: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只是风寒而已。” 第22章 青琅脸色白了白,但他依旧很是镇定地开口道:“你又想耍什么把戏,你以为你说这些话我会信吗?” 凤宁表情困惑:“我骗你做什么啊?” 青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因为你在生我的气,因为我原来对你的态度……” “你原来的态度非常好!”凤宁几乎要对青琅竖大拇指,他很是真诚地赞叹道,“幸好你原来宁死不屈,对我弃若敝履,说实话,你要是被我追到手了,咱俩要是成了,现在得多尴尬啊!” 青琅的脸色变得青一块儿白一块儿的。 茫翊雪山忽然又刮起了寒风,刚刚的小雪也猛地变大了起来。 青琅在寒风大雪中站着,洁白的雪很快就铺上了他深色的肩头。 也许是冻的,他的声音在风雪中也显得有些颤了。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33节 “……你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凤宁有些不明白青琅为什么是这种表情和态度,“你是不是高兴傻了?还是说,我还有哪块儿没解释清楚啊?” 凤宁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天,然后拉着青琅的胳膊往前走,很是耐心地开口道:“算了,我本就欠你一个解释,只不过这雪越来越大了,咱们边走边说……” 于是凤宁从头开始说起。 从他有神识以来就没得过风寒,到那日受伤落入水潭。 从他误把风寒当心动,到今日发现从头到尾是乌龙。 凤宁说得口干舌燥,青琅听得脸色煞白。 凤宁叹了口气:“哎,主要还是怪我,弄了这么大一误会,其实我早该明白的……谁陷入爱情就心动那么一次啊……对了,你还记得咱俩不小心亲上那次不?我跟你说,我当时真的是没一点儿感觉,就跟亲个木头似的……当时我就应该反应过来的……” 雪山风大,吹得青琅身子摇摇欲坠。 “青琅,你脸色怎么这样?不会也得风寒了吧?” 凤宁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伸出手就准备去碰青琅的额头。 “别碰我!” 青琅猛地打掉凤宁的手,并有些踉跄地后退了一步。 凤宁愣愣地眨眨眼:“……青琅,你怎么了?” 可青琅却没有回他的话,只是抬头看着他。 青琅脸色惨白惨白的,嘴唇也毫无血色。 他那双漂亮的灰色眼睛,映着满地雪色,带着一抹空灵褪色的美感。 风雪从青琅眼前刮过,雪花落上他的睫毛,又化作水从他眼下划过。 ……可是一点儿都不像眼泪。 因为那双看起来极为脆弱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凤宁,一寸一寸染上戾气,满目布满霜寒。 凤宁竟有些怵了。 他一脸害怕地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青琅,你是不是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呀?可那是因为咱俩都喝醉了,所以才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而且那都是小事儿,咱俩就都当被狗咬了就行。” “……被狗咬了?” 青琅咬牙重复问道。 凤宁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对啊,怎么?你不喜欢这个比喻吗?啊……对,应该没有人会希望被比作狗……要不就换个说法,被蚊子咬了?被蜜蜂蜇了,被雷劈了……” 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越是说,青琅的脸就越是黑。 青琅站在风雪之中,不断的有霜雪落上他的身上,不消片刻,他的肩膀就落上厚厚一层雪。 凤宁忍不住伸出手拂掉他肩头的雪:“……雪怎么这样大?再这样下去,你衣服都要湿了。” “啪!” 他的手腕猛地被人抓住。 青琅冰冷彻骨的手握紧他的手腕,带来了像是铁锁般的禁锢感。 然后青琅看着他的眼睛,冷笑一声,目光也带着令人不由得发怵的寒意: “怎么?你还想被狗咬吗?” 可还没等凤宁理清这句话的含义,青琅就猛地扔开他的手,转身离开了。 他似乎是怒气冲冲,可步子却一深一浅的,看起来有些狼狈。 像是一只愤怒的,受伤的小狼。 寒风肆虐。 他在这无边无际的雪地中渐行渐远,身子越发显得单薄伶仃。 像是渐渐被这冰雪吞噬了。 . ……青琅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开心呢? 他还以为青琅知道自己以后不会再纠缠他了,会变得特别开心呢。 凤宁挠着头想了想,终于想出了答案: 毕竟就因为自己的一个误会,青琅才被骚扰了那么久,昨日还失了身……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无妄之灾了。 自己一句轻飘飘的失误,或许还不能抚平他的怒火吧。 看来他还是要另找个时间登门,正式道个歉。 . 凤宁是真没想到,他一下这茫翊雪山,就被一群人堵了去。 昨日他放火烧雪山,将那半面山上的灵草灵果都烧了个干净,今天早上来山上想摘果子的人看到这一切自然愤愤不平,齐齐将凤宁围了起来,要讨个说法。 “凤宁上神,我是靠贩卖茫翊雪山的灵草生活的,您现在一把火把这里烧了干净,我可怎么活呀?” “对啊!我家那位还等着雪山灵果续命呢!” “凤宁上神,您这是要绝我们的活路啊!” “……” 凤宁咬了咬牙,心中悔恨万分。 他昨晚真是脑子被驴踢了,闲着没事儿跑过来烧山。 简直是损人不利己。 只不过…… 凤宁:“你们是怎么知道这雪山是我烧的?” “哦,是刚刚先下来的一位魔族少年说的,我们问他的时候,他说他昨晚亲眼见您烧的山,他还说您有钱,让我们尽管找您索赔……” 凤宁:“……” 看来青琅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恨他啊! 凤宁忍不住扼腕叹息。 . “师尊,青琅没和您一块儿回来吗?我听长柏师兄说,他前几日在魔界见到青琅了,我还以为你们会一块儿回来呢……” 妖族小公主羽小铃一边殷勤地为凤宁磨墨,一边试探性地打探青琅的下落。 羽小铃这么一说,凤宁就想起来了。 对啊,青琅现在还是他的内门弟子呢。 ……这事儿也得解决一下。 只不过,归宁山的内门弟子不得叛离师门,而归宁门成立两千八百余年,也只有穷凶极恶之徒才会被他凤宁逐出师门。 于是凤宁思索良久,给青琅写了封信,大致意思是说他会给青琅开一个特例,允许他主动退出师门,他若是有其他想入的宗门,凤宁也会为他尽力举荐。 可这封信发出去三四天,凤宁都没得到任何回应。 照理说,青琅这么长时间都没一点儿动静,凤宁应该跑过去探望一下。 只是凤宁那次醉酒之后实在是把自己折腾得够呛,这都休养了这么多天,灵力还只是恢复了三成。 他便想等自己的伤彻底好了,能力恢复了,再前往魔界向青琅道歉。 ……咳咳,毕竟他这回是确确实实“糟蹋”了青琅,要是这件事被青大槐知道了,估计少不了一场恶战,还是等他做好了万无一失的打算,再去魔界。 不过现在,凤宁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 转眼就到了七夕节,又到了月老和红娘联手举办相亲大会的日子。 本着包容开放的发展理念,根据玉帝提出六界平等的指导思想,再加上凤宁的大力建议,从六百年前开始,原本的“仙界相亲大会”就发展成了“六界相亲大会”。 而今天,刚好是该相亲大会举办六百年整的纪念日。 这相亲大会自从举办以来,凤宁可是一回也没落下过,只不过前段时间,他还以为自己从此之后就不必参加了呢。 哎,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爱情”原来只是一场乌龙。 可惜,可惜! 但没办法,爱情既然没有了,就得更加努力地寻找啊! 凤宁将自己好好捯饬了一番,从容不迫地走进了相亲大会。 “呦!凤宁上神,您又来了!”月老乐呵呵地上来迎接,“咱这相亲大会您都参加六百届了,您也不嫌烦。” “ 有什么好烦的?你们这举办人是旧的,可年年参加的人却都是新的啊。”凤宁四处张望,“我看今年有不少新面孔啊!” 月老挠了挠头:“哦,今年这场地不是离魔族有点儿近嘛,就来了不少魔族人。” ……魔族? 凤宁身子一僵。 “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凤宁摆摆手,笑道,“几点开始啊,我都迫不及待了。” 奇怪,他刚刚听说这里来了不少魔族人,竟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心虚。 他心虚什么?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凤宁轻咳一声,开始四处打量,寻找能让他陷入爱情的对象。 “上神?” 一道有些不确定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凤宁缓缓转过身去。 ——是青大槐的孙女,青琅的小姑姑,青小曼。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34节 凤宁心中一沉。 “真的是您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人了呢!”青小曼乐呵呵地说,“对了,您怎么会来这儿啊?是路过吗?” 凤宁表情尽量坦荡:“我是来相亲的。” 青小曼笑容僵住,手中的瓜子也哗啦啦掉到地上。 她嘴唇颤了颤,用一种几乎是心碎的声音质问道:“……小石头知道吗?是因为这几日小石头在忙着继位仪式,操练魔兵,所以您才会感到空虚寂寞,跑来寻找新欢吗?虽然您尊为上神,但我作为小石头的家属,还是想问您一句……您这样……对得起小石头吗?” ……看来青琅还没和他的家人解释清楚。 凤宁只好耐心解释说:“这件事有些许误会,我和青琅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感情纠葛了,我日后也会向青大槐解释清楚……只是现在……” 凤宁看了眼不断入场的相亲人员,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只是现在我有些忙,要不等我相完亲,咱俩再聊?” 青小曼目光愈发破碎,看向凤宁的眼神好像在看着一个绝世渣男。 然后她后退一步,一脸悲愤地转身跑了。 凤宁叹了口气,继续相亲。 在经过青琅这一茬后,凤宁已经把恋爱对象的标准再度放宽了。 原来的标准是:“女的,活的。” 现在他的标准是:“活的就行……哦,冥界那些半死人也不是不可以。” 可即便如此,凤宁依旧一无所获。 甚至不少人听到他不介意把男的当做恋爱对象之后,表情变得十分震撼。 没一会儿,“凤宁上神想成婚想疯了,都开始男女不忌了”的传言传遍了相亲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 凤宁心中很是悲伤。 完了,看来今日的寻爱之旅又是一场空。 “……那个,你好啊。” 一根手指怯生生地戳了戳凤宁的肩膀。 凤宁转身一看,只见他身后站着一位身着绿衣的妖族小少年。 他是白兔妖,脸庞白白的,眼睛红红的,看起来胆小怯懦,十分容易受到惊吓。 凤宁语调便忍不住柔和了起来:“怎么了?” “……我,我叫涂白,我觉得……我觉得你很勇敢……” “我叫凤宁。”凤宁忍不住笑道,“为什么你觉得我很勇敢啊?” 涂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起勇气说:“我……我也是断袖!” 凤宁:…… 嗯? 涂白垂下头拉扯着自己的袖子,眼圈儿也渐渐地红了起来:“其实……其实我不敢和任何人说……我今天参加这个相亲大会,还是我阿娘逼着我参加的……但是……” 他抬头看向凤宁,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通通的,有些害羞地笑了起来。 “……幸好我来了。” 东处的红娘对凤宁挤眉弄眼,西边的月老一脸赞叹地朝凤宁伸出了大拇指。 凤宁看着这个面容俊秀可爱的小兔妖,好像看到了桃花朵朵开。 要不……试试? 毕竟一见钟情还是少数,这世界上大部分爱情都是日久生情而来的。 说不定,面前这个小兔妖就是他的真爱呢。 而且……而且至少这小兔妖看起来比青琅那小孩乖多了。 瞧这副模样,多招人疼啊! . 凤宁与小兔妖相谈甚欢,时间也过得飞快。 没一会儿,太阳就要落山了。 涂白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说:“我……我要走了,我们家有门禁,我阿娘让我亥时之前回家。” 他抬头看向凤宁,鼓起勇气,开口道:“……那个……我们明天还能再见面吗?” 凤宁笑着揉了揉他蓬松柔软的头发,笑道:“当然可以,不过今天,我先送你回家。” 涂白的脸又红了起来,他小声说:“……好。” . 凤宁看着眼前的两条路,犹豫了一下。 左边这条路倒是离涂白家近,只是要路过魔界。 想起他今日在那宴会上意外遇见了青琅的小姑姑,一股莫名的心虚就涌上心头。 怪了。 他明明都和青琅说开了,也算不得上是始乱终弃,怎么就这么心虚呢? 凤宁轻咳了一声,踏上了右边的路。 “我们从这边走。” 涂白有些困惑地开口问道:“可是从这边走,会绕远路啊。” 凤宁笑着看他:“那便正好可以与你多待一段时间了。” 涂白呆呆眨了眨眼,脸庞很快就烧得通红了起来。 . 凤宁刚踏上右边那条路,天色就骤然暗了下来。 一阵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从四面八方袭来,激起阴风阵阵。 那阴风刮得树叶摇晃,刮得灌木簌簌,刮得尘沙飞起。 而在这乱风之中,隐约又有怪异的,凶兽的嘶吼从远处传来。 涂白是兔妖,对危险的感知很是敏感,当即就吓得长出了两只兔子耳朵,紧紧抓着凤宁的手,满脸惊慌失措:“有……有老虎吗?” 凤宁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他俩这还是第一回 见面……这是不是进度有些快了? 但凤宁也只是愣了一刻,便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也将涂白柔软细腻的手握在手心里,用一种温柔的,足以让人安心的语气说。 “别怕,有我在呢。” . “轰!” 可下一刻,一道赤焰火球就从空中砸下,那火球落下的位置距离凤宁有一丈远,可是却瞬间燃起了周围的草木。 火势蹿起,竟刚好将凤宁与涂白围了进去! 像是一道天然的,令人挣脱不了的火焰囚笼。 凤宁一边安抚身旁瑟瑟发抖的小兔妖,一边皱起眉。 ……这是有人故意攻击他。 紧接着,大地震动,无数魔影从地底而生。 凤宁瞬间一惊。 ……这是……百万魔兵阵?! 就在这时,乌云遍布,天上忽现一道惊雷。 而在那雷声所击中之处,一名玄衣少年从天而降。 闪电照亮了天空,让人睁不开眼。 “师尊,别来无恙啊。” 青琅声音夹杂着一抹冷意。 察觉到这危险确实是冲他们而来的,涂白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声音中都带上了哭腔:“上……上神,我怕……” 说着,他便一头扎进了凤宁的怀里。 凤宁虽然也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感到些许不自在,但这小兔妖这么害怕,凤宁也没法推开他,只好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语气温柔无比地安抚道:“乖,别怕,我在呢,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唰!” 只听一声利剑出鞘的声音。 青琅阴沉着一张脸,将斩魂剑从剑鞘中抽出,抵在地上的一块石头上。 泛着寒光的剑刃在那石头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更吓得涂白颤抖连连。 凤宁将怀中的小兔妖抱得更紧了些,抬头看向青琅,皱着眉,沉声问道: “青琅,你这是在做什么?” 青琅死死地盯着凤宁怀里那名瑟瑟发抖的兔妖少年。 眼中戾气横生。 身前的烈火映红了他的脸庞。 身后的魔兵成就了他的煞气。 他左手提着斩魂剑,右手拿着捆仙绳,道: “师尊,我来提亲。”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35节 斩魂剑出鞘,捆仙绳飞天。 青琅双目赤红,笑容阴冷。 第23章 提什么来着? ……提亲?! 凤宁简直怀疑是自己这两天没有休息好,得了幻听。 怀里的涂白也在这时候抬起头来。 他眼睛大大的,脸庞白白的,看起来十分震惊。 确定自己的精神状态是正常的之后,凤宁看向青琅,尽力委婉地开口道:“……那个,你认真的?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青琅面色阴沉,他右手微动,那闪着金光的捆仙绳在空中变了个模样,像是一条竖起的蛇,悬在凤宁的头顶。 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把凤宁牢牢缠住。 “师尊大可试试,我到底是不是认真的?”青琅冷笑道。 接着,他目光移到涂白脸上。 他眉头微挑,声音阴森可怖:“你还不让开?怎么?你想和他一起被捆仙绳捆着,去见证我们注册婚籍吗?” 涂白吓得浑身一颤。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屈服,他转过身子,看着青琅,鼓起勇气开口道:“你……你这根本就不是提亲,你这是在逼婚!” 青琅嗤笑一声:“我就是逼婚了,你又能奈我如何?” 涂白脸庞变得毫无血色。 青琅看着两人贴在一起的身体,表情越发冷了起来。 他踏过火焰,走过去。 然后执起那把斩魂剑。 凤宁皱了皱眉,不知道青琅想做什么。 可那把斩魂剑并没有架在谁的胸口或者是谁的脖子上,只是贴上了涂白的肩膀,然后一寸一寸滑了下去。 最后停留在涂白与凤宁贴在一起的手臂上。 青琅手腕一翻,灵力混合着剑气震出,直接将那涂白震的一个踉跄,将两个人彻彻底底地分开了。 “滚。” 青琅冷眼看他。 涂白脸色惨白,浑身都是一哆嗦。 凤宁看向青琅,沉声道:“你别吓他。” 说着,他走过去,语气轻柔地对涂白说:“小白,我这边出了些状况,恐怕是不能送你回家了,你可以自己回家吗?” 涂白眼睛红红的:“可是……可是你……你怎么办啊?” “我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我。”凤宁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给了他一个防护符,“你拿着这个安心走,路上就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凶兽了。” 青琅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涂白捏着手中的防护符,最终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凤宁看着涂白颤抖的肩膀,恐惧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你又想做什么?”青琅冷声问道。 凤宁:“你们吓到他了,他很害怕你身后那些魔兵,我送他一程。” ……你便如此担心他吗。 青琅垂下眼,嘴唇抿得平直。 紧接着,那条蓄势待发的,悬挂于空中的捆仙绳忽然就有了动作。 它猛地冲上来,像是一条蛇一样缠上凤宁的身子,紧紧将他捆绑了起来。 “青琅?你做什么?”凤宁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捆仙绳,抬头问道。 青琅伸手扯住那捆仙绳的一端,将凤宁拉了过来,他道:“自然是带师尊去成亲。” 凤宁抬头看向青琅,叹了口气:“你觉得,你真能捆得住我吗?” 话音刚落。 那坚韧无比的,黑龙筋所做的捆仙绳瞬间就变为了粉末。 青琅愣了一下。 凤宁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碎末,抬起头看向青琅,道:“你身后那百万魔兵或许敌得过我,但也绝不能擒得住我。” 青琅:“……可你身上旧伤未愈,灵力也只恢复了三成。” “即便我灵力只有一成,你和那些魔兵也奈何不了我。” 青琅沉默半晌,抬起头,目光幽暗晦涩:“那若是,这里不止我和魔兵呢?” 凤宁心中猛然一跳。 就在这时,一片树叶从空中缓缓降落。 凤宁抬头一看,青大槐正高高坐在一棵树上,晃着两条腿,叼着狗尾巴草。 满脸冷笑。 凤宁:“……” 救命! “小青琅啊,不带这么卑鄙的吧。”凤宁压低声音,好言好语地陪笑道。 青琅面色冷漠:“怎抵得上师尊始乱终弃另寻新欢来得卑鄙?对了,我现在是不是不该叫您师尊了?毕竟您都对我写信,规劝我退学了。” 凤宁:“……”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凤宁深吸一口气,彻底没了脾气,他万分无奈地开口问道:“……不是,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忽然就想起来要和我成亲啊?你原来不是这样的啊?” 青琅盯着他的眼睛:“你当真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凤宁:“为什么啊?” “轰隆!” 又是一道雷从空中落下,直直地朝着青琅劈去! 凤宁心中一惊,刚想伸手去挡,就见青琅周身泛起一圈金光。 ——那是六界交易市场上价格最昂贵的金光保护罩,可顶处却出现了些许裂纹。 那道天雷朝着青琅劈了上去,却被这保护罩挡在了外面。 天雷没劈到正主,开始不知疲倦地劈下第二道,第三道。 那金光保护罩挡了两道天雷。 可当第三道天雷劈下来的时候,便将这罩子劈成了碎片。 青琅深吸一口气,很是熟稔地又重新拿出来了一个保护罩扔到头顶。 凤宁:“……” 凤宁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到底怎么了?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被雷劈?” 青琅冷眼看他:“怎么?那日醉酒之后发生的事情,师尊此刻都忘了个干净吗?” “我记得啊,只不过这和雷劈有什么关系……” 凤宁声音戛然而止。 忽然明白了过来。 ……天婚石。 名字。 四十九道天雷。 “天婚石只显天定婚约,但有个规矩,不能毁也不能破。若是谁违背了天婚石的姻缘,便会遭受七七四十九道天雷所遣。” 凤宁愣了一下:“……你是说……天婚石生效了?” 青大槐也从高处上跃了下来,冷笑一声。 “我家小石头从三天起就开始遭受雷劈,到今天已经被劈了一百零八道了。你可知道现在整个交易市场上的金光保护罩都快被我们买完了,因为我家小石头被劈五次就要毁一个保护罩,你若是不和他成婚,他以后就要顶着个罩子过活了,你说这事你该不该负责?” . 凤宁:“……不对不对,这定有……定有补救的办法!” “怎么补救?奇了怪了,你说这刻名字的人是你,始乱终弃的人也是你,怎么这天雷就不劈你,光逮着我家重孙子劈?真是瞎了眼,光欺负好人。” 凤宁看了眼天,喃喃道:“……要是劈我倒好了。” 四十九道天雷而已,左右不过是休养一两个月。 但对于青琅来说就不是这样了。 青大槐又道:“这天婚石的雷能劈死人的事情可是有目共睹的,几万年前不就有个霉神,在天婚石面前撕毁了婚薄,结果一下子被劈进了棺材……而且那霉神都好几百岁了,当时都快被封神了,我家小石头才几岁呀?” 凤宁犹豫了一下,说:“……可是……可是,上回被劈的是霉神,他那么倒霉,天雷肯定是道道往命门上劈,青琅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 青大槐眯起眼:“你让我家小石头去冒这险?你别忘了,他才二十岁!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取了你的狗命!” ……不会吧? 他不会真的要和青琅成婚吧?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36节 那他以后还怎么顶着个已婚的身份去寻找爱情啊? 凤宁终于有些慌了。 他急得团团转,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眼睛亮了起来。 “哦,对了,我知道了,既然这天婚石上的名字是我刻上的,那我把它重新抹了就是了!” 青琅愣了一下,忽而垂下眼,眼中闪过不知名的情绪。 青大槐:“要是不行呢?” 凤宁:“……不行,再想别的办法呗。” . 于是三人齐齐来到了断擎山。 凤宁长吸一口气,将浑身的灵力凝聚于指尖,开始擦拭那两道名字。 擦……擦不掉。 凤宁也试着用了刀,用了石头。 可用刀剜,剜不掉,用石头砸,砸不掉。 任凭凤宁在天婚石前逐渐暴躁,刀砍脚踹,那天婚石上的两个名字依旧是一动不动,坚定地在天婚石上冒着金光。 像是天生就长在了上面似的。 “……炸弹拿来。”凤宁冷着脸伸出手,“让我炸了这天婚石!” 青琅面无表情地拿出碎骨石炸弹,凉凉的开口说:“我炸过了,炸不坏。” 凤宁不信邪,炸了一次又一次。 天婚石所在之处被炸掉了一个大坑,可他依旧屹立在原地,巍峨不动,崭亮如新。 青琅在一旁冷眼看他上蹿下跳地毁这石头,就像那日,他冷眼看着凤宁在那天婚石上刻字一样。 “看样子他毁不掉。”青大槐叹了口气,“他毁不掉,这天下也没人能毁得了这天婚石了。” 青琅转头看向自己的曾爷爷,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凤宁仍旧是不知疲倦地在炸着那石头,尘灰漫天。 青大槐看了他一眼,伸手挥掉了面前的灰尘,拉着青琅去了稍远的地方歇着。 “你觉得凤宁的原身是什么?”青大槐看着凤宁的背影,向青琅问道。 青琅忽地想起他幼年时初次遇到凤宁时,他手里拿着那把赤金色的凤羽长刀。 那长刀在他手里握着,好像能劈开天地。 而手持着赤金色长刀的凤宁仙尊,便是这天地间最耀眼无比的太阳。 于是青琅问道:“他原身是凤凰吗?” 青大槐却摇了摇头:“是石头。” 青琅愣住。 可却忽地想起,那日他将凤宁抱起时所感受到的重量。 ……原来是石头。 可是…… 青琅神色有些不解:“自古以来化神者都是有生命之物,有的是凶兽,有的是神兽,有的是花草植物……我从未听过石头也能化为人形,变成神仙。” 青大槐:“对吧?你也觉得奇怪。可事实是,那凤宁真的是个石头。我与他相识好几万年了,他刚化成人形的时候,我就见过他,他那时候甚至都没有学会笑…… 至于哭,他现在都没有学会呢。” 青大槐顿了一下,叹了口气,继续说: “他分明是一块石头,却又不知道是发什么疯,总想去寻找什么爱情,因此他寻找了三千年都没寻找到所爱之人,我也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他前段时间喜滋滋地跟我说遇到了爱情,我还以为是天降奇迹了,我还以为他一个石头变成了神,几万年终于长出了心,可原来到头还是一场乌龙。 “小青琅,你看着吧,他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任何人。 “……因为石头是没有心脏的。” . 青琅没有接话,他看着凤宁正在捣鼓那块儿天婚石的背影,灰色眼眸染上不知名的情绪。 青大槐看着他重孙稚嫩的侧脸,看着他重孙浅色瞳孔中所映出来的凤宁的身影,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所以啊,小石头,你一定要记住,千万千万不要喜欢上凤宁那个老神仙。” “你要努力练功,等以后找到别的方法了,或者是等你足够有能力去挨下那四十九道天雷了,再和他分道扬镳了便是。 “曾爷爷我一定会找到办法,让你平安渡过这天婚石的雷劫。 “至于现在让你和他成婚,也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你千万别忘了,不要动心。 “在这个世界上,你可以喜欢上任何生命,但绝不能是一块儿石头。” 青琅垂下眼眸,浓密纤长的睫毛遮挡住瞳孔中的一切情绪。 “我知道了,曾爷爷。” 他轻声道。 . 凤宁是万石之神,天底下,难有不听他话的石头。 这天婚石倒是个特例。 它当时听了凤宁的话,在石头上显现了青琅和凤宁名字,可现如今,却怎么也不肯撤回这两个名字了。 它在一遍一遍地攻击中,逐渐变得暗淡灰败。 可那两个名字却依旧闪着金光。 ……好像这是它仅剩的,唯一的风骨了。 “有骨气是吧?” 凤宁冷笑一声,飓风席卷而来,吹得他墨发飞舞,白袍猎猎作响。 他眸色逐渐变得阴沉起来,他薄唇微动,沉声道: “那就消失吧。” 话音刚落,无数金光从他手掌中袭出,像是利刃一样,齐齐地向那天婚石攻击过去。 “轰!”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整个断擎山都被震得一颤。 烟雾散去,那天婚石终于被炸开了。 青琅和青大槐慌忙走过去看。 “终于好了。” 凤宁笑着松了一口气,并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青琅拾起地上一块被炸烂的碎石,愣愣地开口道:“……它……碎了?” “碎了,以后整个六界都不会再有天婚石这种东西了。”凤宁高兴地说。 可就在这时,青琅手中的碎石忽然又冒起金光来。 然后密密麻麻地出现了上百个字。 可这上百个字,全都是四个字的不断重复。 “凤宁,青琅。” 青琅怔住,凤宁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紧接着,金光四起。 在那天婚石被炸毁掉的每一块儿“尸骸”上,都无一例外地出现了凤宁和青琅的名字。 那些名字发着金光,密集地铺洒在每一块碎石的缝隙里。 像是生命的献祭,无声的报复。 看着这一起,凤宁胳膊上竟然起了鸡皮疙瘩。 “轰隆!” 紧接着,雷声大动,又是道道天雷直劈青琅而下! 但这天雷却不知比往常那几道厉害了几倍!竟然只需一道,就将青琅刚换好的金光罩劈了个粉碎! 青琅和青大槐手忙脚乱地更换金刚罩,可没一会儿,最后一个金光罩也用完了。 凤宁和青大槐只好用法术去挡这天雷。 不消片刻,两人就变得脸色苍白,无力抵挡。 凤宁看着青大槐布满冷汗的额头,看着青琅惨白的脸,咬了咬牙,直接扑上去抱住了青琅,准备替他受这雷击! ……可雷却止了。 凤宁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站起来,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脯:“还好还好,这天婚石,还是有点怕我的,引来的雷都不敢劈我。” 可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这天婚石引来的雷的确不敢劈他。 可他一放开青琅,那天雷就又疯狂的朝着青琅劈了过去! 青大槐快要气的吐出一口血来,他颤颤巍巍地爬起来,重新施法保护青琅。 眼见青琅迟早要被劈成一道黑灰,凤宁终于崩溃了,他愤怒的,大声的,抬头看着天空,喊道: “我们成婚!成婚!行了吧?!”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37节 “咻~” 那一道快要接触到青琅头顶的天雷,忽然就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它在半空中化作一缕黑烟,散去了。 凤宁:“……” 天雷……不劈了。 与此同时,乌云散去。 天空变得干净清朗。 好像在对他无声冷笑。 第24章 凤宁悲痛过后,就低下头开始捡地上的碎石。 这天婚石炸裂之后崩得四处都是,若用法术拾取总会有所遗漏,凤宁只好亲自动手才能将他们捡干净。 “你捡这个做什么?”青琅问道。 凤宁叹了一口气,说:“你也别傻站着了,跟我一起捡吧,你看这石头炸得到处都是,上面全都是你我的名字,若是被别人不小心捡到了,那咱俩成婚的事儿估计就要瞒不住了。” “瞒?”青琅眯起眼,“你想瞒下来?” “当然了!”凤宁说得理直气壮,“咱俩虽说会成婚,但毕竟是为了避免你被雷劈死才不得不成婚的,严格来说是不算数的,也就是唬唬天雷罢了,所以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好。” 不知怎么,青琅的表情忽然就变了,他冷笑了一声,讥讽道: “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怎么?你还想保持着你的单身人设,好随时去勾搭人吗?比如说今天见的那个兔妖?” 凤宁把捡到的天婚石碎骸放到乾坤袋里,他抬头看向青琅,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对啊!” 青琅:“……” 青琅咬牙切齿:“你倒是毫不避讳,这还没成婚呢,你就开始考虑通奸了。” ……什么是通奸啊?说得那么难听。 凤宁拍了拍青琅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脑子别那么轴嘛,这怎么能说是通奸呢?这分明是在其他因素的束缚下,努力追求纯洁无比的高尚爱情啊,这怎么说来着……啊,对!身在牢笼,心向天空!” 青琅:“……” 青琅黑着脸拍掉了凤宁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凤宁朝青琅笑道:“你也可以呀,我绝对不会干涉你的!” 看着青琅黑乎乎的脸以及不加掩饰的不悦情绪,凤宁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现在年龄小,还年轻,思想也比较单纯,道德观念的束缚也比较强烈……可能接受不了这么自由奔放的爱情观。但是青琅啊,不是我非要这么做,实在是情势所逼嘛,你想想啊,你今年才二十岁,即便是努力修炼,要想修炼到能挨下那些天雷的水平,怎么着也得三四百年吧,三四百年啊,就算是地上那些信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凡人都换了三四个伴侣了……” 看着青琅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凤宁声音也越来越小了:“……你是非要我寡着吗……” “你都寡了几万年了,还差这几百年吗?” 青大槐刚刚耗费了不少的法力,原来一直在背靠着大树休息,此刻才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走过来插嘴说道: “说得好像是你单身就能找到伴儿一样,况且你们的名字已经出现在天婚石上了,这件事可不是只要成了婚就一了百了了,期间你们只要出现了任何对婚姻不忠的行为,天婚石也都会显灵劈你们的。” 凤宁:“……真……真的?” 青大槐嗤笑:“我会拿我重孙子的命开玩笑?” 凤宁:“……” 凤宁感觉他仅剩的希望在眼前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这什么破石头,怎么这么多事儿? 凤宁嘴唇颤了颤,感觉心都要碎了。 他缓缓扭过头,看向青琅,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悲伤: “……你……你一定要好好练功啊!” 青琅冷笑了一声,道: “我一定。” . 近几年天界喜事日益增多,婚礼的流程也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繁琐的有凤冠霞帔,十里红妆,锣鼓喧天,大摆宴席,办他个十天十夜,昼夜不息,而在这个过程中,月老会去主婚,礼神会去记录,礼毕则婚成。 而简单的,则是在自己家里拜个堂,在月老府内领根红线,再带着红线去礼神那处登记个婚薄就完事儿。 “咱们也不必大办,就在家里拜个堂就行。”青大槐在那儿细细琢磨,似乎遇到了一些困难,“不过你们都是男子,这……谁去迎亲啊?” 青大槐挠了挠后脑勺,假装苦恼道:“这按照年龄资历来说,迎亲这回事儿,理当凤宁你来做,只是我就这一个重孙子,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见他去迎亲娶妻……” 青大槐看了眼凤宁,状似无意地开口说:“老凤啊,我看你也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而且接亲的事儿也挺麻烦的……要不……你在归宁门歇着,迎亲的事儿就让我家小石头来做?” “那怎么能行?” 凤宁打断他,“你们这样办,不就暴露了吗,到时候整个归宁门都知道我和青琅成婚了。我觉得还是别那么麻烦,直接把拜堂这件事省了就行。” “要把拜堂省了?!”青大槐气得哆嗦,气呼呼地说,“不行!不行!我家重孙的第一回 结婚,怎么能这么草率?” “我不是说了吗?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你这样整,我怎么办?” “您老还没放弃婚姻期间红杏出墙呢?你可别忘了我家小石头差点儿被雷劈死都是因为谁?” “谁说要红杏出墙了?我不会做出对婚姻不忠的行为,难道还不能悄悄物色以后的对象啊……天婚石上的字确实是我刻的,可你别忘了,也是你重孙子让我刻的!” “要不是你死缠烂打,对我家小石头纠缠不清,我家小石头会提出那种要求?” “……” 眼见凤宁和青大槐吵得不可开交,谁也不退让,青琅皱了皱眉,打断了他们:“他不愿拜堂就不必拜堂了,反正又不是真的成婚。” 青大槐和凤宁齐齐停止了争论。 凤宁瞥了青大槐一眼:“看见没,你重孙子都比你这老神仙明事理。” 青大槐颤颤巍巍地握住了青琅的手:“小石头啊,委屈你了。” “不委屈。”青琅转头看向凤宁,说,“我们不用拜堂,直接去月老那里领根红线,去礼神那里登记个婚薄,就可以了。” 凤宁犹豫了一下,看了眼青大槐,又看了看青琅脸色,道: “……那个,我觉得月老的红线这一步也可以省,说实话,那月老只管凡间姻缘,这神仙和魔族的姻缘他又管不着,好多人去他那里拿红绳就是走个形式,图个心里安慰,其实也没什么用,要我说……直接去礼神那里登记一下就足够了。” 青琅轻皱了下眉。 青大槐气得眼都睁大了,简直差点忍不住扑过来打凤宁:“凤宁,你别欺人太甚!” 青琅拉住他那愤怒异常的曾爷爷。 他垂头沉默了一会儿,脸庞上闪过晦暗不明的情绪。 然后他抬起头,声音变得克制冷淡:“什么时候去礼神那里。” 凤宁:“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你先回去休息,我明天早上去找你。” 青大槐急急忙忙道:“怎么能这么草率?明天……明天是不是黄道吉日呀?这还没算呢,你们就定明天了?!” 凤宁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空:“天色不早了,走了,再见。” . 第二天天一亮,凤宁就出现在了青琅房前。 “你好了没?”凤宁拍拍青琅房门,“你在屋里做什么呢?这么慢,咱们快点儿去,避开人群,省得被人瞧见。” “好了。” 房门被人从里打开,青琅走了出来。 凤宁怔了一下。 青琅头上束着红玉金冠,身穿一身赤霞红衣。 他穿的并非夸张的婚服,而是款式普通的长袍。 只不过颜色是红的。 可即便如此,依旧是漂亮得令人挪不开眼睛。 那衣服的款式是那样地合身,显出少年颀长俊秀的身形和劲瘦削薄的腰身。 那衣服的颜色是那样的红,衬得他的肤色更加白皙如玉,将他向来清透淡漠的浅色眸子都映出了几分飞扬的生机。 他本就生得好看至极,如今这样打扮起来,更增了几分艳丽。 漂亮地扎眼。 可少年那双顾盼神飞的眸子却在看见凤宁的那一刻,就蓦地暗淡了几分。 ——凤宁身着一身素净白袍,与往常别无二样。 甚至款式寡淡得连暗纹都没有。 “……你不穿红衣吗?”青琅问道。 凤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然后说:“红色的衣服太扎眼了,容易暴露。” 青琅嘴唇抿得平直,眉眼都垂了下来。 紧接着他的手重重扫了一下红衣,在上面施了法术。 转瞬之间,红衣退去。 随之而来的,是沉寂的黑。 “走吧。”少年抬起头,大步朝前走去。 他看都不看凤宁一眼,一身暗沉黑衣显得他神色越发冷漠。 凤宁扯住他的衣袖。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38节 青琅脚步顿住。 “做什么?”青琅转头看向凤宁,他面色阴沉,眼含讥讽,“你是不是仍觉得我们这样去找礼神很扎眼,要和我分开行动?” 少年不过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满脸喜乐嗔怒全映在那一双漂亮的灰色眼瞳里。 不带一点遮掩。 凤宁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他缓缓牵上青琅的右手。 青琅有些恼怒的想把手抽出来,却被他制止了。 “别动。” 紧接着,他垂下头,拿出了一根鲜艳的红绳。 然后轻柔地系在青琅的手腕。 动作之间,他腕上的红绳也露了出来。 殷红的线,缠在他那皓白的手腕上,十分显眼。 青琅愣住。 他垂头看着两人手腕上的红绳。 那两根红绳上沾染着月老的仙法与祝福,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细碎的金光,好像能驱散人满身的戾气与恼火。 轻轻浅浅地,带着些喜气过来。 凤宁抬起头,轻声笑道:“我想过了,毕竟今日我们成婚,还是要有些仪式的。” 青琅抿了抿唇,他从凤宁抽出手,黑色的衣袖遮挡住那根红线。 “走吧。” 他抬起下巴,再次冷淡地说道。 只不过这回,他语气就松软了很多。 第25章 凤宁和青琅来得早,路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 礼神府邸门前看大门的仙奴都是打着哈欠,一脸困倦。 只不过为他们引路的那位仙奴就看起来精神很多。 他一见到凤宁,就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凤宁上神,我家礼神已恭候您多时了。” 凤宁原本还有些疑惑礼神为何知道他要来,可一走进礼殿,就全明白了。 ——因为在那礼神身旁,赫然站着一个歪三倒四的月老。 月老一看见凤宁,就激动地直拍大腿,转头对那礼神说:“刚刚我说凤宁要成婚了你还死活不信,现在信了吧?看,这不就来了吗?!” 他一边朝着凤宁走来,一边开口道:“你刚刚天还没亮就跑过来敲我的门问我要红绳,我就知道准有好事……嘿,刚刚问你对象是谁你还不说,这回被我逮住了吧,我倒要看看,把你这万年孤寡老神仙勾得五迷三道的人是不是……” 可看清青琅的面貌,月老的声音就猛的提高了八百度:“怎么会是个魔族人,那兔妖呢?!” “兔妖?”凤宁愣了一下,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月老急急忙忙道:“就昨天,相亲大会上,你不是把那兔妖带走了嘛,当时我就觉得你俩气氛不对,那兔妖也是分明对你有情,我还以为你俩一下子看对眼了要闪婚,怎么会是个魔族……”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戛然而止。 他看了看青琅不怎么友善的脸色,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猛地噤了声。 凤宁这才反应了过来:“哦,你说涂白啊,我俩才见了一面,哪儿能有这么快的进度。” 他凑上去,兴致勃勃地问道:“不过,你看出来他对我有情了?是真的吗?你……” 月老余光瞥见青琅的脸色,悄悄撞了下凤宁的胳膊,给凤宁使眼色让他不要继续说。 “月下仙人想说什么只管说便是,不必忌讳我。”青琅顿了一下,继续说,“况且那兔妖,我昨日也见到过。” 月老简直是目瞪口呆。 他戳了戳凤宁的胳膊,低声道:“看不出来啊,单了这么多年,一经开窍,就玩儿得这么花……” 凤宁:……嗯? . 礼神拿着小本子走过来。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方圆镜,看了看青琅,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真的决定好了,要注册婚薄?” 凤宁:“自然。” 礼神又对青琅上下打量了一番,他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又语气温柔地开口问道:“那个……这位魔族小郎君,你今年几岁了?成年了没?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你父母知道吗?” 凤宁:“……” 怎么搞得像他诱拐儿童一样?! 青琅道:“快二十一了,父母不知,但这影响我们成婚吗?” 虽然成年了,但还不到二十一…… 礼神和月老齐齐看向凤宁,目光中带着一丝痛心疾首的谴责。 礼神语重心长道:“原则上来讲,你只要及冠便有资格成婚,但是考虑你俩年龄差太大,我建议你还是再深思熟虑一下,最好和长辈商量之后,再做这个决定……” 青琅皱眉:“不必,我考虑好了。” 礼神:“你知道这凤宁的年龄比你大几千倍吗?” 青琅:“我知道。” 礼神:“你知道这凤宁孤寡了几万年,是个不解风情的老神仙吗?” 青琅:“我知道。” 月老:“你知道昨天凤宁参加了我的相亲大会,还和一个兔妖勾搭上了吗?” 青琅:“我知道。” 礼神月老齐齐问道:“那你图什么?!” 图他年龄大,图他万年寡,图他成婚前日还和别人勾勾搭搭?! 青琅缓缓抬起头看向他们。 就在凤宁以为他要说出天婚石的事情时,他却垂下眼,轻声道: “……因为我喜欢他。” . 青琅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轻飘飘一句话,就堵住了悠悠众口,还没将他们的秘密公之于众。 月老和礼神颤颤巍巍地扶住了彼此。 终于不再多管闲事了。 . “这是你们的婚薄。” 礼神递给他们两份小册子,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道:“恭喜两位新人。” 凤宁随手把那婚薄接过来扔进乾坤袋里,就开始半威胁半请求地让他俩将此事保密。 可青琅却一言不发地双手接过婚薄,静静地看了又看,才缓缓折起来收好。 凤宁一走出礼神府邸,就深感钦佩地拍了拍青琅的肩,发自内心地称赞道:“青大槐这点儿竟然没吹牛,你果然聪明又机智,一句话,让两个老神仙齐齐闭嘴……诶,你刚刚是怎么想到那一出的?” 青琅却抿起嘴唇没有说话。 他垂头看了眼手腕上那根鲜艳的红绳,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灰色的眼瞳沾染上了一抹浅淡的茫然和迷离。 不知道在想什么。 . “弄完了?”一个雄厚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 凤宁转头一看,是青大槐。 凤宁挑了挑眉,道:“大槐,你今天可让我有些意外啊,我还以为你会死皮赖脸地跟着我们一起礼神府呢。” 毕竟昨天他提起不拜堂时,就青大槐意见最大。 青大槐摆了摆手,语气变得有些许沧桑:“……算了,不想去看。看了也只会伤心。” 青大槐垂着头,脊背也微微弯了起来。 他沉重地,缓慢地,一步一步地从远处走过来,然后握上了凤宁的手。 凤宁吓得一哆嗦,差点儿以为青大槐又气不过要来打他。 可青大槐只是垂下眼,用一种沙哑低沉的声音说:“老凤,我家小石头以后就拜托你了。” 凤宁表情有些奇怪地抽出了手,似乎对此很不适应。 青大槐又道:“老凤,咱俩相识几万年,我没拜托过你什么事儿吧,我现在就一个请求,你一定不能亏待我家小石头。” “……小石头年龄小,又是被我们宠着长大的,以后你们要是出现了什么矛盾,你一定要多担待一些,我就把他托付给你了……” 青大槐这样,凤宁简直哪哪儿都不自在,鸡皮疙瘩都快要跳出来了。 说实话,他还是更习惯青大槐拿着藤蔓威胁他:“你要是敢对我重孙不好,我就弄死你……”诸如此类。 凤宁看着青大槐的眼睛,忽然就惊住了:“你哭了?” 青大槐偏过头:“……没有。” 青琅也皱着眉抬头看向青大槐,目光透露着隐隐的担忧。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39节 凤宁转过去看青大槐的眼,很是笃定地说:“你就是哭了,你眼周都湿了!” 青大槐终于转起头,一张老脸布满泪痕。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悲戚的奇怪的声音。 然后他猛的猛的扑过去,将青琅抱住,并按在了怀里。 他泪水再也忍不住地肆虐而下,连那厚重的胡须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小石头啊……曾爷爷对不起你啊,曾爷爷没有保护好你,曾爷爷眼见着你往火坑里跳啊……你才二十岁,怎么就要遭受这种事情……全都是曾爷爷的错……” 青大槐都有好几百年没这么哭过了,凤宁到底是有些于心不忍。 他犹豫了一下,拍了拍青大槐的背,安慰道:“……那个,你也别太自责了,我其实也有错。” 出了这档子事,要说凤宁心里没一点儿愧疚是不可能的。 小青琅本就讨厌他讨厌得要死,现在不但和他睡了,还为了活命不得不和他成婚……估计心里都要痛苦死了。 凤宁都不敢细想。 一想,就觉得青琅这位魔族少年郎实在是忒惨。 其实凤宁今日一大早去敲月老的门,找他要红绳,也有这个因素在。 从昨晚开始,他的脑海里就莫名浮现出他说不拜堂也不用红绳时,青琅的表情。 他垂头说好。 他甚至帮凤宁一起劝青大槐。 可他的眼睛却分明是黯淡的。 凤宁记起他初识青琅时,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虽然色彩有些寡淡清冷,但却总是肆意张扬,生机勃勃。 可如今却像是蒙着浓厚的黑雾。 凤宁当时便想: 青琅果不其然是小孩子,即便厌恶极了和他凤宁成婚,可心里,还是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仪式感的。 因此他才去找月老要了红绳。 ……想哄哄青琅,让他的小徒弟稍微开心一点点。 “你当然有错!”青大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半点儿不顾及形象,“要不是你脑子被驴踢了去刻那个天婚石,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吗……” “哎,主要是我当时喝醉了酒,脑子不清醒,要是我清醒,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凤宁的声音猛然一顿。 青大槐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凤宁:“继续说啊,我还想听你继续谴责你自己呢……” 凤宁磨了磨牙,道:“大槐,你知道我那日为何举止疯狂吗?” “为何啊?” . “你们要去找酒神算账?!”青琅忽然把凤宁拉到一边小声问道。 凤宁低头清点自己的法器,声音阴寒:“当然,想想我就来气,现在事情到这个地步,那个乱酿酒的老神仙至少要承担一半的责任!听说我降雪烧山的事情传开之后,那老东西就连夜把新酿的酒销毁了个干净……敢情我就是个试酒的呗!” 凤宁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他转头看向青琅,表情有些困惑:“……你怎么看起来不生气?我还以为你要和我们一起去打酒神呢。” 青琅却垂下头,摸了一下耳垂,道:“……我就不去,我法术低,反而会成为你们的拖累。” 凤宁点点头:“也是。” 他把清点好的法器装到乾坤袋里:“我们走了。” “等一下。”青琅扯住凤宁的衣袖,声音变得有些磕绊,语气也奇奇怪怪的,“那个……你到时候不要说漏嘴,我曾爷爷还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纵情酒。” 青琅似乎觉得这三个字很难以启齿一样。 他移开视线,偏过头看向天空,可露出来的脸颊和耳垂,都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我是傻子吗?怎么会说那种事,不是找打吗?!你放心!” 凤宁拍了拍青琅的肩,让他把心放到肚子里。 . 结果就是,那天酒神被打得很惨。 他被追着打了六座山,一边跑一边嚷: “不至于吧凤宁,我记得你不是这么小气巴拉的人啊!不就是烧了雪山破了点财嘛……大不了我帮你缴纳一半罚款不就行了!你别打我呀,有话好好说!” “青大槐为什么也来了,他是为你出气的吗?!” “我承认我的新酒有问题,我现在已经销毁了!但你是自愿为我试酒的啊!你应该自己承担试酒的风险!!!!” 凤宁嗤笑一声,质问道:“那纵情酒也是我自愿拿的?!” 酒神:“纵……纵情酒?我……装给你了?我说怎么少一瓶……” 青大槐追着酒神打的步子一顿,一脸迷茫地问道:“什么酒来着?” 酒神:“……你不会喝了吧?!” 探求八卦的好奇心短暂战胜了逃生的欲望,酒神悄悄凑过来一些,一脸震惊。 “你和谁一起喝的纵情酒?睡了吗?生米煮成熟饭了吗?人家要你负责吗?不会孩子都有了吧?!” 凤宁:“……” 青大槐僵硬地,缓缓地,转过头,他声音都带着颤抖:“……你们……喝了纵情……酒?” 不好! 凤宁腿都开始打颤了,他努力解释道:“那……那个,我就喝了一口,大部分都是青……青琅喝的,所……所以……主……主要还是怪他……” 酒神大声喊:“谁?谁喝了?我有点儿远……没听清?睡了没?睡了没?!” 青大槐脸色变得狰狞。磨牙的力度像是在磨凤宁的骨骸。 下一刻: “死凤宁!我杀了你——” “烂酒神!我杀了你——” 但是由于他一下子要杀两个神仙。 且这两个神仙分开跑了。 还都跑得贼快。 所以他最后两手空空,一个也没杀着。 第26章 “小石头!你还有碎骨石吗?我手里的存货不太够用!你还有多少,都给我……还有那个幽冥长弓,也借你曾爷爷一用!”青大槐风风火火地推开青琅小木屋的房门,火急火燎地开口道。 青琅心中隐隐出现不安的预感。 “曾爷爷,你要这些做什么?” 青大槐磨了磨牙,声音阴恻恻的:“……我要把那幽冥长弓好好改造一番,在上面缠上碎骨石,然后把凤宁和酒神那俩家伙绑在一块儿,射穿他们!” 青琅:“……” 即使青大槐没有多说,青琅似乎也猜到了为什么这“泄愤”名单上多了个凤宁。 青大槐刚说完,就瞥见了墙上挂着的幽冥长弓。 他走过去,伸出手就要去拿。 可他手还没碰到那长弓,就被青琅用法术抢先取走了。 这幽冥长弓并非普通的法器,其幽冥火的威力会随着射箭者的功力而有所变化。 青琅曾经用着弓攻击过凤宁,不能伤他分毫。 可这弓若是到了青大槐手里……凤宁怕是真的难逃一劫。 青大槐看青琅把那弓箭抢过去,皱了皱眉:“小石头,你这是在做什么?” 青琅道:“酒神也就罢了,曾爷爷为何又忽然要和凤宁过不去?” 青大槐胡子一颤,脸上的表情很是悲痛:“……小石头,你不必瞒我了,我知道你受的委屈,也知道纵情酒的事情了。” ……果然。 青琅心中一沉。 ……他就不该相信凤宁。 那人到底还是说漏了嘴。 青琅垂下眼,嘴巴抿得平直,没有说话,只是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看着青琅的表情,青大槐更是心痛万分:“……曾爷爷都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怪不得你前几日看起来那么不对劲,心情也那么低落……你放心,曾爷爷一定会去给你报仇的!” 青大槐说着说着就狠狠砸了一下桌子,把那桌子生生砸成了粉末,他气愤不已:“你年龄这样轻,凤宁那禽兽怎么下得去手?!喝了纵情酒也不是他做出那种畜生行径的理由!” 青琅抬头看向青大槐,沉默了半晌,忽然道: “若禽兽的是我呢?” 青大槐愣住:“……什么?” 青琅声音很是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在青大槐脑海里炸出了惊雷: “那日是我先动的手,被区区一坛纵情酒激地做出那种畜生行径的人也是我。” 纵情酒虽然是凤宁灌给他的。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40节 可却是他先吻上凤宁的。 是他把凤宁抱到床上的。 是他意乱情迷,按着凤宁的手腕,问他可不可以的。 凤宁实在是醉得迷糊了,灵力耗费得所剩无几,挣也挣不脱,只是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说:“可以……” 他便再也没了顾忌。 . 后来青琅每想到那日,总觉得凤宁当时可能只是单纯地想问他: “可以什么啊?” 越是这般胡思乱想着,心中便越是酸涩烦闷。 . 青大槐说,凤宁是石头,没有心,也从未哭过。 那晚凤宁确实是没有哭,他只是红着眼尾,声音沾染着颤意。 一遍一遍地回答他不知疲倦的询问: “嗯,喜欢你……” 与第二天早上,那人一脸认真地向他鞠躬道歉,向他说“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只是风寒而已”时的冷情冷血的模样,相差几万里。 . 青大槐都惊得呆住了,声音都磕绊起来:“……小……小石头?” 青琅从身后拿出那把幽冥长弓,递给青大槐,道:“如若曾爷爷真的觉得做出这种行径的人罪该万死的话,不如将这幽冥长弓对准我便是。” 青大槐嘴唇抖了抖,没接。 他盯着青琅的脸,盯着看了许久,才用一种有些微颤的声音说:“……青琅,你不会……不会是喜欢上凤宁了吧?” 青琅沉默了半晌。 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他只是抬起头看向青大槐,说起了一件似乎与此事毫不相干的事情: “曾爷爷,你还记得十二年前那位曾经救了我,还帮我重塑了筋骨的恩人吗?” 青大槐眼睛忽的闪烁了一下:“……你……你还记得?我以为……你早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是凤宁仙尊。”青琅道,“他是救了我,给了我新生的人。” 青大槐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他并没有对此事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后退了一步,说:“……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去为难凤宁,你……你继续做你的事吧。”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只是背影略有些匆忙。 . 青大槐走后,青琅把那张幽冥长弓收拾起来,然后拉开了书柜上打开了一个抽屉。 这抽屉空荡荡的,里面只搁了两样东西。 艳红色的,崭新的婚薄。 和被揉搓得不像样的,凤宁写给他的,建议他自行退学的书信。 . 凤宁蹲在自家归宁门旁的一个石头后面。 纠结万分。 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虽然他已经通过传音符问了长柏,长柏也表示青大槐这两日并没有来过归宁门,可谁知道那丧心病狂的老神仙是不是在这附近埋伏着呢?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凤宁吓了一跳,赶紧转过头并使出了金光罩。 看见来人,他才松了一口气。 ——是青琅啊。 “你怎么来了?”凤宁停顿了一下,很是谨慎的朝着青琅背后张望了一眼,“你曾爷爷没跟着来吧?” 青琅眉头轻挑:“你不是说不会说漏嘴吗?” 凤宁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辩解道:“其实我本来还是有补救机会的,要怪就怪酒神那张大嘴……” “我曾爷爷不会来打你的,我劝过他了。”青琅指了指凤宁身周的那个金光罩,道,“你这个可以收起来了。” “真的?” 凤宁犹豫了一下,把金光罩收了起来,“你怎么劝动他的?” 青琅:“……” 见青琅不太想说,凤宁越发好奇,他凑上去眨了眨眼:“他那么蛮不讲理的人,你到底是怎么劝动他的?” 似乎是觉得两人离得太近了,青琅微微侧了一下头,低声道:“……我告诉他,那日是我主动的,即便是有错,也是我的错。” “……你真好。”凤宁感激涕零地拍了拍青琅的肩,觉得自己原来实在是错怪他了,“分明是我们共同犯错。” ……共同。 意思……是否是,那日他也有所情动? 青琅转过头,却没有去看凤宁的眼睛,只是将目光落在凤宁的衣摆处。 他缓缓地,有些不自在地开口问: “那日……你醉得厉害,可还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 可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回应。 青琅抬头一看,凤宁目光正越过他,直勾勾地看向归宁门的大门。 青琅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是那个兔妖。 凤宁拍了拍青琅的肩,一脸期待:“你且在这儿等着,我去见个人。” 青琅:“……” 青琅抓住他的手腕,目光阴寒了下来:“你要当着我的面红杏出墙?” 凤宁把自个儿的手抽出来,表情甚是无辜:“出什么墙啊?我们这刚认识,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真的做出让你被天婚石的雷劈的事儿的。” 说完,他就喜滋滋地朝着那兔妖奔过去了。 丝毫不顾及身后那人漆黑阴沉的面色。 . “上神!” 涂白一看见凤宁,眼睛就亮了起来,开心地喊他。 “小白,你那日安稳到家了吗?”凤宁笑着问道。 “到家了,谢谢上神关怀。”涂白脸庞红红的。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他目光带着一丝紧张:“……我……我今天来这里……来这里其实就是想问……那天那位凶神恶煞的魔族人可有为难您?可有真的……真的逼您成了婚?” 凤宁听涂白说这话,心中第一反应竟然是: 凶神恶煞?青琅看起来不凶神恶煞啊?即便是满脸生气的模样,也是他见过的人中最好看的。 后来他又转念一想,青琅那天确实是挺凶的,毕竟天雷悬在自己头上,搁谁谁也得生气啊。 凤宁心中还是想把这件事瞒下来,就开口说:“……那日只是误会,已经解决了。” 凤宁顿了一下,继续说:“这世上还没有人能用武力逼我成婚。” 涂白很舒心地笑了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上神这么厉害,一定……” 他声音戛然而止,笑容也僵了起来,目光定定地看向凤宁的身后。 凤宁扭头一看—— 青琅过来了,且目光不善。 凤宁轻轻皱了皱眉,用神识对青琅传音入密:“青琅,你别来捣乱啊,你答应过我要对婚事保密的。” ……我从未答应过。 可他却垂下眼,用密音道:“放心,我不是来捣乱的。” 凤宁松了一口气。 “上神……他……他又出现了,他为何又出现在这里了?”涂白神色慌张。 “放心,不会有事的。”凤宁安抚性地拍了拍涂白的肩,他转头看青琅,“对了,忘了问你,你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青琅道:“师尊莫不是忘了,我是归宁门的弟子,出现在这里,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凤宁愣了一下:“你不退学了?” 青琅抬眼问他:“我为何要退?” 凤宁:“……” 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们……你们还是师生关系?”涂白看起来摇摇欲坠。 “对呀,所以你那日所见只是误会,你可千万不要传出去。”凤宁撞了一下青琅胳膊,朝他使眼色,“青琅,你说对不对?”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41节 青琅:“……对,是误会。” 他咬牙切齿地笑道。 涂白虽然不知道什么样的误会能演变到逼婚的程度,可见两人这么说他还是信了。 “……原来是误会呀。” 他眨了眨眼,喃喃道。 看起来分外单纯可欺。 青琅道:“师尊,弟子今日还有一事相求。” 凤宁:“什么事?” “弟子这两日仍然时不时会出现心慌心悸的症状,每每想根据师尊以往教的方式对自己疏导一二,却总是不得要领……” 青琅眨了眨眼,“师尊,你可否再告诉我一次……缓解这种症状的内关穴在哪里?” 说着,他便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他的手抬得有些高,柔软光滑的衣袖顺着他白皙的皮肤滑落下来,露出了左手手腕上色彩鲜明的红绳。 凤宁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只觉得今日的青琅甚是乖巧,便很是乐意去满足他这小小的要求。 “内关穴,在这里。” 干燥温暖的指腹落在青琅的手腕处的穴位上,一种温和宽厚的灵力也缓缓注入其中。 可恰在此时,一阵略有些诡异的风却刮了起来。 那风不算大,却恰恰卷起了凤宁的衣袖,将他手腕上的红绳显露了出来。 . 一个人的手腕上缠着红绳,并不能代表什么。 可两个人的手腕上同时戴着一样的红绳,这红绳就变得格外扎眼了。 涂白的脸色煞得惨白了起来。 这红绳上闪着细碎金光,是月老的金喜红绳。 ——专供新婚者使用。 风停了下来,落下来的衣袖重新遮挡住凤宁手腕处那一线红,以至于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妥。 青琅看了眼涂白的脸色,满意地收回手。 他朝着凤宁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语气温和守礼,带着一抹浅淡笑意:“师尊,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弟子便先回归宁门了,也不再打扰您与友人畅谈。” 凤宁点点头:“去吧。”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今日的青琅,简直称得上是乖巧听话又懂事。 还格外大度明事理。 第27章 青琅走后,凤宁正准备转头继续和涂白聊天,就发现他的脸色变得很奇怪。 涂白脸庞白白的,眼圈红红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像是蒙了层水汽。 “小白,怎么了?”凤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涂白猛地回过神来,视线也从青琅的背影上收了回来,他有些磕绊道:“上……上神,我……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就先行告辞了。” “你哪里不舒服?”凤宁很是关怀地问道,“我们归宁门有个医仙,医术很是了得,我带你去找她看看。” 凤宁眉毛轻蹙,满眼都是担心。 他表情看起来是那样的温柔又在意……让人觉得自己像是被珍重了似的。 涂白嘴唇颤了一下,垂下眼,鬼使神差道:“……好。” . “现在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大毛病,就是身体原来落下过病根,时不时有些反复。” 蔷露一边说一边低头抓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灵力涣散体虚无力,我给你开个金清散,你回家自取灵果研磨入内,便能将这症状缓和不少。” “多谢医仙。” 蔷露抓药抓到一半,忽然拍了一下脑袋,道:“坏了,缺了一味雪灵果,都怪某人醉酒后烧了半座山,这雪灵果现在供不应求……” 说着,她瞥了一眼罪魁祸首凤某人。 凤宁有些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轻咳道:“……我已经得到惩罚了。” 不仅被天庭罚了一大笔款,还要经常去雪山施展灵力,助其早些恢复。 不过酒神答应他,会帮他恢复雪山,应该不用一个月,那雪山就能恢复如初。 “雪灵果可以用雪山芷代替,虽然效果比雪灵果差些,但用竹鱼干煎服效果会更好,且这两味都是凡间常有的药材,十分易寻。”涂白忽然开口道。 蔷露看向涂白,饶有兴趣地开口说:“你懂医术?” 涂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家父从医,我偶尔会去打打下手,只会个皮毛罢了。” 蔷露眨眨眼:“我这刚好缺个打下手的。” 涂白愣了愣,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我……我可以吗?” 他顿了一下,又抬头看向凤宁:“上神,我可以留在归宁山吗?” 凤宁道:“蔷露收人,我无权干涉,你喜欢这里吗?” 涂白用力地点点头:“喜欢的!” 凤宁笑了笑:“那便留下吧。” . “上神。”涂白抬眼看凤宁,小声说,“我以后要每日待在归宁门,你会不会烦我啊?” “怎么会。”凤宁笑着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涂白的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起来,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 其实涂白留下,凤宁是真的很高兴。 因为这样就有利于日久生情了。 他感觉他好像看见了美好的恋爱生活在向他招手。 其实,在凤宁知道自己不喜欢青琅之后,心里一直是有些失落的。 可涂白的出现,才稍稍弥补了失落,让他看到了些许希望。 毕竟比起暴躁易怒,对他厌恶至极的青琅,涂白的态度就要温和上很多。 他现在,只用等着自己慢慢地对涂白动心即可。 哦,对了,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还要等青琅功力提升,扛过天雷,撕毁婚薄,然后他才能和所爱之人修成正果。 一想到这里,他赶紧开口问蔷露:“你手里还有什么能增强法术的灵果吗?最好是适用于魔族人的,我高价回收!” 蔷露:“为你那个魔族小徒弟寻的?” 凤宁:“你怎么知道?” 蔷露:“不是他还能是谁?所有弟子中,你就对他最上心。” 凤宁想想也是,毕竟他原来以为自己喜欢青琅的时候,简直是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捧下来博青琅开心。 只不过现在,他想对青琅好,又有了别的原因。 凤宁道:“还有一件事就要麻烦你多上心了,我总觉得青琅身体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功力提升,你帮我看看到底是因为他年龄太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好。”蔷露道。 凤宁:“那我就先走了,我知道医馆忙,但涂白刚过来,你也别累着他。” 蔷露:“知道了知道了!” 涂白:“上神,我送您。” . 走在路上,涂白低垂下眉眼,轻声道:“……原来那名魔族人是上神您如此疼爱的弟子啊,看来那日我所见的逼婚之事,果真是有隐情。” 凤宁叹了口气:“其实说起来,是我有愧于他。” “……是这样啊。”涂白轻声道。 他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他,还以为他是个对上神有不轨之心的坏人呢。可上神这般疼爱他,想必定是我错怪他了。” . 凤宁一走进独玉阁,就见青琅在他书柜前站着。 听见声响,他缓缓转过头来。 少年双手背于身后,长身玉立,眉毛挑了起来,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之意:“那兔妖走了?” “人家有名字的,叫涂白。”凤宁道。 凤宁顿了一下,继续说:“蔷露的医馆需要一个帮忙的,他便留在归宁门了。” 青琅的脸刷地一下就黑了。 刚刚的戏谑笑意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留下来了?” 凤宁点点头:“对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青琅冷笑一声,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看来那兔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凤宁:“……”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42节 凤宁瞥了青琅一眼,道:“人家小白还说你不是坏人呢。” “虚伪。”青琅嗤笑,“我初次见面就对他恶言相向,哪点儿不像个坏人了?” 凤宁:“……”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凤宁叹了口气,感觉这青琅也是奇怪。 刚刚他还那么性格乖巧懂事,可怎么没一会儿就变回了原形。 . 凤宁去屏风之后拿出来一个大箱子。 他把箱子打开,里面塞满了各类奇珍异果。 “青琅,你过来。” 凤宁把那些果子拿出来分类装到袋子里,然后对青琅解释道:“我给你寻了些有助于提高修为的果子,但有些果子不能多吃,你记住,这大袋子里的是灵力果,你闲着没事就可以吃,当饭吃也无所谓。” 凤宁又指着另外三个袋子道:“红色袋子里的两天吃一颗,黄色袋子一天三次,一次一颗。蓝色袋子的一天三次,一次两颗。” 青琅:“……你这是喂药呢?” 凤宁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悲伤:“对啊,你只要一顿不落地按时吃,估计五百年后我们就能恢复自由身了。” 青琅:“……” 凤宁:“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为你打开经脉,这样你就能更好地吸收那些灵果灵力。” “……打开经脉?”青琅愣了一下,“像上次那样吗?” 凤宁点点头:“差不多,不过上回是疏通经脉,这回是用灵力强行冲开经脉,会有些辛苦。” 他用法力把门关住,看先青琅:“把衣服脱了,躺床上去,会有些疼,你且忍着。” 青琅:“……”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 青琅脱掉了外袍,并誓死不让凤宁扒下他的里衣。 可躺到床上的那一刻,他的耳朵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他偏过头,闭上眼,不去看凤宁。 身上的体温才渐渐降了下来。 六界之中,仙界妖界冥界的修行者都是以吸食天地间灵气为生,可唯有魔界,以吸食浊气而生。 可魔族并不是以吸食浊气为自身所用,而是会将体内的浊气转换为灵力,然后才能为自己所用。 可若是他们直接吸食灵力,反而有可能会承受不住,爆体而亡。 于是当凤宁直接用灵力为他冲开经脉时,青琅的额头就渐渐生出了细密的冷汗。 凤宁:“还受得住吗?” “……还好。” 青琅咬着牙说。 可他额头的汗却顺着眉骨滑落下来,浸湿了枕头。 凤宁犹豫了一下,收回了手:“……今日先到这里吧,明日再继续。” 青琅闭上眼,声音有些哑:“继续吧。” . 这是一个缓慢而又艰难的过程。 灵力通过一处经脉,青琅便要发一阵疼,像是细小的颗粒在体内寸寸炸开。 而凤宁控制速度也控制得十分艰难。 若是速度过快,青琅体内一时间没办法承受如此巨大的灵力压迫,恐有性命之忧。 若是速度过慢,便冲不开那经脉,无济于事。 天色都渐渐暗了下来。 两个人都变得疲惫不堪。 灵力冲开最后一处经脉时,两都感觉精疲力尽,有如释重负。 凤宁本就灵力受损,如今又耗费了些许,刚站起来,便头晕目眩,几欲栽倒。 青琅慌忙一拉,他便软软地栽倒了下去。 “我……歇一会儿……”凤宁闭上眼睛,喃喃道。 凤宁半个身子都倒在青琅身上,生生将他的困倦扫去了些许。 青琅缓缓眨了眨眼睛,神色变得清明起来。 “……凤宁。” 他轻声喊凤宁的名字。 凤宁并未彻底失去意识,他“嗯”了一声,脑袋在青琅胸口轻蹭了一下。 让人胸口都发痒起来。 青琅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特别迫切希望我赶紧提升修为,好让你恢复自由。” 凤宁:“……嗯。” 青琅:“那我们……和离后,你要和那个兔妖在一起吗?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凤宁:“不知道。” 青琅愣了一下,低头看他:“你不喜欢他?” 凤宁:“现在……现在还不喜欢,但我要……要努力对他日久生情。” 青琅怔住:“为何?” 凤宁却没有回答,沉沉睡过去了。 他呼吸间的气息铺洒在青琅胸口,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让青琅那处的皮肤都开始发烫了。 那股烫意好像逐渐蔓延,渐渐烧坏了他的意识,让他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低声问道:“……那为何不能是我?我们本是领了婚薄的伴侣,你要选择日久生情的对象,为何不能是我?” 此话一出,他自己都呆住了。 浑身的疲累倦意瞬间荡然无存。 他胸口的那颗脑袋动了动,渐渐滑落下来,落在了青琅肩膀。 “……你讨厌我。”那人也喃喃道,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青琅睫毛动了动,他垂下头去,声音中带着一种自己都无法察觉的颤抖。 “……若我不讨厌你呢?” 风从窗外刮来,竹林簌簌作响,却无法遮掩青琅的心跳与呼吸。 可他这次却没等到回答:凤宁似乎是真的睡熟了。 凤宁的身子又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将自己的脑袋放到了一个最舒适的地方。 在枕头上,在青琅脸颊旁。 他们离得那样近,呼吸声铺洒在对方的脸颊,发丝轻绕上对方的脖颈。 青琅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这一瞬间,他似乎察觉不到吹来的风,看不见屋外的夜。 好像整个世界上都只剩下凤宁一人。 这人躺在他的枕边,睡在他的眼前,他一垂头,便能将唇角擦过他的额头。 ……那样近。 青琅睫毛颤了颤。 鬼使神差地。 他垂下头。 便如刚刚的想象一般。 在凤宁的额头落下了一个轻颤着的吻。 天地瞬间为无物,只剩下了他重重跳动的心脏。 砰,砰,砰。 直到—— “唰——” 冰凉的剑突然抵上青琅的脖颈。 那把剑在不断抖动,以青琅的脖颈很快就被划出了细小的血痕。 青琅顺着那把剑看上去。 只见长柏手持长剑,死死地盯着他。 长柏脸庞尽失血色,眼睛布满血丝,甚至有青筋跳上他的额头,他嘴唇抖了抖,压低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惊怒: “——孽障!你在对师尊做什么?!” 第28章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43节 令长柏意外的是,青琅表现得很是冷静。 即便被当场抓到他在对师尊大不敬,他神色也没有丝毫的慌乱。 这显得长柏的愤怒似乎格外无理。 可下一刻,青琅就微动了一下头,将嘴唇重新擦过凤宁的额头,落上凤宁的眉骨。 与此同时,他撩起眼皮看向长柏,唇角微微勾起,灰色的瞳孔冷冷淡淡地映出些类似挑衅的情绪。 怒火上涌,几乎要吞没人的理智,长柏双手握上剑柄,剑气四溢,随着他的一声怒吼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你找死——” 可就在那根剑快要捅穿青琅胸膛之时,一股强大到恐怖的力量猛地朝长柏袭去! 那力量竟瞬间将他震飞了出去,狠狠摔到墙上! “噗!” 长柏猛地吐出一口血来,他艰难地撑着剑站起身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攻击他的人。 ——是凤宁。 凤宁刚醒来。 他下意识地发出攻击后,才看清了长柏的脸,他皱了皱眉,问道:“长柏,怎会是你?刚刚是你攻击的青琅?” “……是。”长柏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青琅。 凤宁问:“你可知残害同门是何罪?” “我知道。” 长柏刚刚被震出来了内伤,感觉浑身如碎骨般疼痛,他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一只手扶着床榻边的桌子,一边继续举起剑抵上青琅,他目光带上一抹狠决,“但即便是死,我也要杀了这畜生!” 凤宁隐约觉得这件事有误会,便问道:“……青琅怎么了?” “他……他……” 长柏似乎是难以启齿,他整张脸都气得通红,拿着剑的手也开始颤了起来。 凤宁生怕他手颤捅到青琅,下意识把青琅往身后拉了一下。 凤宁的举动不知是怎么刺激到了长柏,他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话:“……他……他对师尊大不敬。” 凤宁愣了一下。 他转头看了眼自己和青琅的距离,又看了看青琅单薄的里衣,这才反应过来是长柏误会了。 青琅似乎也觉得这个误会不可理喻,整个人非但没有任何的惊慌,甚至还有些出神。 不知道趁着这个空档跑神到了哪里。 于是凤宁替他解释道:“你许是误会了,我刚刚在帮青琅通经脉,力竭后才意外宿在了一起。” 凤宁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青琅被剑气所伤的脖颈,微微皱了皱眉:“今日之事,我不再追究,你以后行事便不可再如此冲动。” 长柏嘴唇颤了颤,继续辩驳道:“不是误会!弟子……弟子亲眼所见他在……在对师尊行轻薄之事!” 青琅终于开了口。 他目光移到凤宁脸上,声音冷冷清清的:“我是怎样轻薄师尊的?” 凤宁也跟着问:“对啊,他是怎样轻薄我的?” 长柏脸色涨得通红,最终还是说出了话:“……他……他在……偷偷……偷偷亲吻师尊。” 凤宁有些困惑地转头看向青琅。 青琅面色不改:“不小心蹭到了。” 于是凤宁对长柏解释道:“他是不小心蹭到的。” 长柏震惊得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可分明……分明……” 凤宁叹了口气,道:“长柏,你是真的误会了,青琅不可能对我行轻薄之事,只是我们都倦了,歇息时又离得近,所以才意外发生了令你误会之事,你行事鲁莽,是有过,可念在你本无恶意,此事就不再追究。” 长柏:“不,不是的,是青琅……” 凤宁:“此事勿要再提。” 长柏骤然寂了下来。 他执剑的手无力地垂下,脸庞尽失血色。 他苍白的嘴唇颤了颤,最后还是道:“……弟子……弟子……知错,弟子告退。” 他浑身失了力气,肩膀也在一瞬间塌了下来,可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却见到了青琅唇角明晃晃的笑意。 青琅分明没有在师尊面前对他用传音入密。 可他那勾起的唇,和沾染着嗤笑的眼,却似乎在清清楚楚地告诉他: “看见了吗?你在师尊身旁陪伴两千八百年又如何?他只信我。” 长柏浑身一颤,紧紧握紧手中长剑。 ……他总有一天会杀了这对师尊图谋不轨,还颠倒是非黑白的畜生! “长柏。”师尊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长柏脚步骤然顿住,他缓缓转头看向凤宁,静静等待他接下来的吩咐。 他心中仍有愤怒之意,可没有一分是对凤宁而愤怒。 他眼睛原本布满戾气,可抬头看向凤宁的那一刻,眼中戾气就哗然散去。 他目光仍然布满敬意,似乎对刚刚所遭受的待遇没有丝毫怨怼。 凤宁轻叹一口气,朝他招手:“你过来。” 青琅在一旁皱起眉,眼睁睁地看着长柏走过来,并被凤宁拉下,坐到床上。 凤宁探上长柏的脉络。 越是探明长柏的伤势,他眉头紧蹙得就越是深:“……怎么伤得这样重?我送你的流光甲呢?怎么不穿?” 长柏垂下头,开口说:“……怕穿坏了。” 凤宁:“那流光甲本就是防护甲,又怎会怕坏?” 长柏却没有回答,只是垂着头,像一只做错事的小鸟。 凤宁声音温和起来:“今日回去便穿上。” 长柏:“是。” 凤宁伸出手,开始缓缓对长柏疗伤。 可长柏感受到灵气入体的那一刻,就立刻躲开了,他慌忙道:“……师尊,万万不可,您灵力本就有损,怎能再为我折损灵力!” 凤宁:“坐下。” 长柏从未忤逆过凤宁,此刻也是。 他嘴唇动了动,还是坐下了。 凤宁静静为长柏疗伤,长柏闭着眼。 两人都没有多言语。 屋子里变得十分安静。 于是青琅指节作响的声音就格外明显。 “……我还在呢。” 青琅阴沉着一张脸,咬牙开口。 凤宁转过头,有些惊讶:“嗯?青琅?你怎么还没走?” 青琅:“……” 青琅深吸一口气,看了眼正接受凤宁疗伤的长柏,声音简直像是布满了玻璃碴,锋利多刺:“我脖子也被您疼爱的大弟子割伤了,师尊您怎么不帮我治?” 凤宁看了一眼他遍布血色线痕的脖子。 只是皮外伤。 凤宁有些疑惑地开口:“这类小伤,普通治愈术应该就行,你不会施吗?” “刚被师尊开了经脉,浑身酸痛,怕是不行。” 他忽然握上凤宁的右手手腕,将他的手掌贴近自己的脖颈,他抬眼看凤宁,目光沉沉,喉结滚动。 “你来。” 长柏忽然重重地咳嗽了七八声。 他咳得满脸通红,仿佛要咳死过去似的。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竭力说出几个字。 “师尊,我……我来。” 说着,他就用手背分开了凤宁和青琅的手。 然后他挺着受伤未愈的身体,艰难,但迅速地给青琅施了治疗术。 再然后,他就哇地又吐出一口血,晕了。 青琅:“……” 凤宁赶紧伸手扶住长柏倒下去的头颅,叹了口气:“长柏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太有责任感了,看,伤成这样都要执意为你疗伤。” 青琅:“……” 不,那人就是单纯地嫉恨他,不愿看见凤宁触碰到他。 青琅磨着牙在心中想道。 不知怎么回事,受伤的是长柏,差点儿被气疯的是长柏,现在昏过去的也是长柏,青琅却觉得自己输得一塌糊涂。 ……凤宁刚刚信了你的胡话又如何? 他信你,只不过是因为他以为你正厌恶着他,仍以为你和他之间没有任何可能性罢了。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44节 青琅心中有一道声音说。 这声音冷静又刻薄。 一举击碎他脑海里所有见不得光的窃喜和幻想。 第29章 凤宁觉得这两日,他的大弟子和小徒弟关系变得特别和谐,简直称得上是兄友弟恭。 比如说他想指导青琅剑术,长柏见了,就匆匆跑过来自告奋勇: “师尊,我惯用的也是剑,我来教小师弟用剑就好,若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师尊再亲自指导。” 比如说长柏的内伤需要坚持治疗,就在他把长柏叫到独玉阁想为他疗伤时,青琅就跑过来献出灵果: “师尊,这些果子对我来说太多了,不如让大师兄吃吧,这样能好得更快一些,也不用劳烦师尊每日为他疗伤了。” 总而言之,那日荒唐的误会并没有让两位师兄弟心生间隙,反而让他们变得尤为和睦起来。 凤宁对此很是开心。 不用长柏疗伤,也不用教习青琅剑术,他便有更多的时间去和涂白培养感情了。 桃花树下,落英缤纷。 长柏和青琅身着归宁门统一的蓝白长袍。 一模一样的衣裳穿在两人身上,确是完全不同的效果。 青琅容貌精致,眉眼间沾染着肆意张扬,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和明净清爽。 长柏虽然样貌没青琅那么明艳扎眼,但也气质清俊,如松如竹。 两人相对,在桃花树下执剑起舞,此景入眼,甚是赏心悦目。 长柏初入师门就执起长剑,如今已练剑两千八百余年,其性格沉稳,勤奋刻苦,这剑已被他用得出神入化。而长柏素有温和宽厚之心,学不会那种奸滑之事,教导起青琅来也是全力以赴,不遗余力。 青琅是天生的用剑奇才,所见的招式一遍就能记住,甚至会举一反三,在其中加入自己的妙想。两人不使内力对打,青琅竟也没有明显落于下风,若是日日练习下去,估计用不了五百年,他便有能力去扛那天雷了。 凤宁深感欣慰。 他站起来,开口道:“都做得不错,你们继续练吧,我去医馆见个人。” 青琅动作一滞,下一瞬,他的剑被人挑到地上,而他的脖颈被另一把冰冷的剑抵住。 “你死了。” 长柏冷声道。 . 青琅一脸不耐烦地推开他,转头看着凤宁离开的方向,轻轻皱起了眉。 长柏:“拾起你的剑,继续。” 从某方面来说,长柏的确是个称职的教学者。 青琅捡起了剑,却并没有听从他的意见与他继续对打,而是将剑收了起来,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长柏在身后问道。 “医馆。”青琅指着脖子上刚刚被剑所伤的,若有若无的血线,道,“去疗伤。” 长柏:“……” 长柏:“……这类小伤你还要去医馆?怕是还没走到医馆,便要愈合了。” 青琅表情坦荡又冷漠:“那我走快些。” 长柏深吸一口气,拿着剑挡到青琅面前:“不准去,我不允许你怀着不轨之心再去医馆骚扰师尊。” 他继续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只要我活着,你就休想玷污师尊!” 青琅沉默半晌,道:“已经玷污过了。” 长柏道:“你……你那日在独玉阁的逾矩举动还算不得上是玷污,但你若再敢对师尊有非分之想,我便立刻了结了你。” 青琅嗤笑一声:“非分之想?你敢说你对师尊就没有一点儿非分之想吗?” 长柏呆住。 可是下一刻,他的整张脸就变得惨白。 他浑身颤抖得厉害,咬牙切齿道: “你休得胡言乱语!我对师尊只有崇敬之心,绝无肖想之意!你自己的心是脏的,便认为任何人都和你一样,藏着一颗污浊之心!更别说,师尊仙风道骨,在红尘而隔绝于红尘,见世俗而超脱于世俗,与天地同寿,与日月争辉,早就摒弃了那些污浊情爱之事,任你如何痴妄肖想,师尊都不会另眼看你半分!” 青琅几欲在心中冷笑。 没想到这长柏在凤宁身边待了两千八百年,却对凤宁的本性一无所知。 青琅抬头看向长柏,慢条斯理地问他:“是吗?那你猜自己心中那出尘脱俗的凤宁师尊此刻去医馆中是为了见谁?” “这有什么好猜的?定是去见蔷露医仙了,他们二人本是好友。” “不,他见的是涂白。” 长柏愣了一下,但表情又很快恢复了过来:“我知道,涂白是医馆新来的帮手,他刚到归宁门,师尊去体恤一下也是应该的。” 青琅眼神带着些怜悯:“你可知道你师尊是在哪里结交的涂白?” 长柏皱起眉:“……不是在医馆吗?” “在相亲大会,估计还是凤宁主动搭的讪。” 长柏怔住,然后道:“你……你胡说八道!你休要污蔑师尊!” 青琅撩起眼皮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些冷意:“不信的话,去看看不就行了,若我没猜错的话,他此刻定像个花孔雀一样,正忙着勾搭人家呢。” . 青琅低头摸了一下脖子。 坏了。 那道浅薄的血线都快凝固起来了。 青琅皱了皱眉,不再理会长柏,匆匆朝医馆奔去。 不过…… 青琅又转头看了一眼长柏。 他觉得这人也真是奇怪,不知道是虚伪刻入骨髓,表演欲惊人,还是脑子有问题。 竟然与初见时判若两人。 . “上神,听说您很喜欢蔷露医仙制的安神香,我便也试着做了一款安神香的香囊,您闻闻看,味道怎么样?”涂白红着脸递过去一个香囊。 那香囊味道好闻,模样也精致。 底色为青色,绣了几颗翠绿的竹子,其中有节竹子后面,还有一只红眼睛的小白兔悄悄探出了头。 凤宁忍不住赞叹道:“这小兔子好可爱。” 涂白悄悄红了耳朵。 凤宁看着涂白,脑海中却忽然想起了另一个少年。 那个曾被他疯狂追逐的青琅。 青琅从未如此乖巧暖心过,以至于他准备的很多情话都没有场合去诉说。 于是凤宁看着涂白,终于将积压的情话用了出来:“世界万物有灵,万物都有可爱的模样,可蓝羽鸟的幼崽,小金鸭的绒毛,魔族浴花果蜷起的触角,在我眼里,都不及你十万分之一的可爱。” 涂白眼睛水水润润的,脸都红的要爆炸了。 凤宁感觉心里热热的。 ……有可能是心动。 凤宁悄悄痴心妄想。 但凤宁也知道,这种心脏发热的感觉最有可能是他终于把积压的情话用出来的满足感。 毕竟这句情话还是他亲自写的,甚至在写这情话之前,他还特地去魔族打听了打听:魔族的少主小时候最喜欢的三个东西是什么? 可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他就和青琅……成了现在这种关系。 因此,这成为了凤宁心中的一个巨大的遗憾。 此刻他说出来,他觉得略微满足了一些。 虽说是换了个对象,但总算是没有浪费他的一番心血。 . “啪!” 一个清脆的声响突然从门口传过来。 凤宁扭头一看,青琅正一脸阴沉地倚着门框而站,他双手抱胸,目光冷漠,脸色黑得像煤炭。 ……啊。 最终这句话还是被青琅听到了。 凤宁心中竟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只是……那掉剑的声音从何而来呢? 凤宁稍稍偏头去看。 只见青琅身后,长柏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缓缓蹲下,去拾地上的剑。 可是不知道是他手太滑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拾了一次,两次,三次都没拾起来。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45节 最终还是青琅受不了那把剑一而再,再而三落在地上的声音,一脸不耐烦地转过身子,拾起地上那把剑,有些暴躁地塞进了长柏的怀里。 如果仔细看的话,甚至能从他的眼睛中看到那么一丝……过来人的唏嘘与怜悯。 第30章 长柏的表情实在是过于明显了。 他面色惨白,瞳孔收紧,整个人都震惊到无以复加。 好似天都要塌了。 凤宁本是觉得没什么,可看见长柏这副表情便也觉得尴尬起来。 ……那一瞬间,他的情绪竟然微妙地共情了被亡妻之子看见自己正在勾搭新人的老父亲。 凤宁心中忽然冒出了这样怪异的想法来。 尴尬归尴尬,但是不能慌。 咳咳…… 他凤宁又不是在做什么违反公序良俗的恶事,只是在追求爱情罢了。 眼见身旁涂白的耳朵已经红透了,而说出那等肉麻情话的凤宁,却仍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他抬头看他的大弟子和小徒弟,面色冷静,语气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关怀:“你们的剑练得好好的,怎么跑到医馆来了?可是受了伤?” 他表情和目光是那样的坦然自若,没有半分羞耻慌乱之意,甚至让长柏恍恍惚惚觉得,他刚刚所见的一切只不过是幻觉罢了。 而这幅表情到了青琅眼里,却成了凤宁厚颜无耻的罪行之一。 青琅缓缓垂下眸,声音冷冷清清:“伤到了脖子。” “……医……医仙暂时出去了,我来帮你瞧瞧。”涂白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站了起来,朝着青琅走了过去。 看到青琅脖颈上那道快要愈合的伤口,涂白愣了一下,低头看向青琅。 可却恰逢青琅也正在撩起眼皮看他。 青琅那双灰色的眸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越发澈明,像是冰冷质地的透明珠子。 在那片澄澈之中,青琅眼底的情绪也毫不加掩饰地直直射入涂白眼中。 ——冷冽,凌厉,充满质疑。 好像是在明晃晃地告诉涂白——我不是来看病的,就是来捉奸的。 涂白慌慌张张地垂下头,不敢再去看他的眼,他嘴唇抖了抖,手指也蜷了起来。 “有碍吗?”凤宁在背后问道。 青琅指尖拂过脖颈,将那道伤痕用法术隐去。 然后再转过头朝凤宁道:“无碍了。” 凤宁点了点头,他看了看青琅,又看了一眼旁边一直在垂头不语的长柏,道:“练武受伤是时有的常事,你也不必因此自责。” 长柏开口时声音有些哑:“……弟子明白。” 他顿了一下,又朝着凤宁行了个礼,道:“师尊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弟子就先告退了。” 凤宁点了点头。 长柏又是恭恭敬敬的朝着凤宁行了个礼,这才缓缓转身离去。 “你不走吗?”凤宁转头看向青琅,问道。 青琅:“我在这里影响到你们两个谈情说爱了?” 凤宁点了点头:“有点。” 青琅:“……您倒是一点儿也不扭捏。” 凤宁目光坦荡又真挚:“有什么好……” 凤宁脸色忽然一变,声音也戛然而止。 他刚刚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手忙脚乱拿出好几个乾坤袋去里面寻找趁手的武器。 “……凤宁!听说你在这儿!” 一个雄厚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凤宁慌忙把手中的一个迷雾弹藏到了身后。 青大槐走进医馆门内,声音粗犷地开口道:“……凤宁啊,你见我家小石头没?!我们现在哪哪都找不到他……” 青大槐声音戛然而止。 他没看见他斜后方角落里的青琅,反而是一眼就看到了凤宁和凤宁身边的涂白。 他阴沉地眯起了眼:“……老凤啊,这不是你在相亲大会上勾搭的小兔妖吗?你给我解释解释怎么现在出现在归宁门了?” 青大槐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了藤条,像是很随意地在手中挥舞着。 跟玩似的。 凤宁却分明从他这动作间,看到了杀人的气魄。 凤宁:“……” 凤宁终于慌了。 青大槐抬眼看凤宁,语气凉凉地笑着:“这是什么啊?金屋藏娇啊。” 凤宁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两步。 涂白那只小兔子还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不知道危机已然降临。 青大槐步步紧逼:“老凤啊,你这样做不太地道吧?你说你现在这婚也成了,这双修也双修过了,现在搞这一出怎么着?还怕我孙子不够惨呀,想亲眼看见他被雷劈啊?” ……双……双修? 涂白整张脸都变白了,他看了看凤宁,又看了看青琅,似乎下一秒就要昏过去。 凤宁:“……” 青大槐将那藤蔓在空中甩了甩,发出雷劈一般的响声。 他阴森森地笑了笑道:“老凤啊,好歹咱俩相识一场,不如你就告诉过我,你准备正式与人私通的时间吧,好让我提前为我家小石头准备一下后事,别让我家重孙走得那么仓促,行不行?” 凤宁一边后退,一边干巴巴地笑:“私通什么啊?哪有这回事儿?我和涂白清清白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青大槐:“哦?你都喜欢人家喜欢到偷偷把人藏到归宁山了,还跟我这儿装蒜呢?” 凤宁慌忙摆手:“不喜欢,不喜欢,你也知道我的德行,我哪能那么快喜欢上一人啊,我现在顶多就对他有点好感,觉得他这人比较适合谈恋爱,绝对没到喜欢……” 凤宁话说了一半,看见青琅的嗤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缓缓转过头去。 果然,涂白整个眼圈都红了起来,眼泪也开始往下流。 他咬紧嘴唇,整个人都抖了抖,然后唰地一下,变成了一个小兔子。 一转眼就跑没影了。 凤宁:“……” 完了。 他的爱情之路再次坍塌了。 . 凤宁默默转头看向青琅。 青琅站在阴影中,整个人却笑得那样开心,好像能将整个房间给照亮。 青大槐顺着凤宁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站在角落里的他重孙子。 “……曾爷爷,您急忙来找我有何事?” 青琅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整个人的声音中都带难以抑制的愉悦。 青大槐:“……” 看着他重孙子这一脸不值钱的笑,青大槐在心中重重叹气。 再想着他重孙子真喜欢上了凤宁这个石头疙瘩,他就觉得心里也跟装满了石头一样,沉甸甸的。 青大槐抬眼看向青琅,道:“你这几天都是待在这儿了?看起来过得还挺好的。” 青琅眉眼染笑:“师尊有在帮我提升能力和功法。” 青大槐点了点头:“哦,提升修为很重要,这魔界的继位仪式就不重要了,是吧?” 青琅脸上的笑容突然就僵住了,他抿了抿嘴,这才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我这就回去。” 凤宁挑了挑眉,笑道:“这么大的事都能忘啊,果然还是个玩心大的孩子。” 可他话刚说完,就被青大槐瞪了一眼:“还不是因为你!” 凤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凤宁觉得青大槐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勾引刻苦的年轻书生,令其荒废学业的女妖精。 . 青琅所要参加的继位仪式并非魔君的继位仪式,而是魔君继承人的继位仪式。 他虽然是现任魔君唯一的子嗣,也是魔界王室所承认的唯一的继承人。 但成为一名正式的魔界继承人,成为一名小魔君,不但需要王室血统的承认,王室家族的承认,魔界民主的承认,更重要的是还要通过魔界天净石得承认。 天净石是魔界圣物,每次显灵都是为了验明魔界的下一任魔主。 天净石通体为黑,可只有当有资格继任魔界的魔主将手放在上面的时候,那石头就会缓缓变为白色。 越是白净透明,越说明魔君转换污浊之气的能力就越强大,也会有越高的成就。 不过由于魔族王室血统高贵的缘故,如今魔界已更换十八位魔君,可每一任魔君都能通过天净石的考验,左右不过是个透明度的问题。 .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46节 “用天净石测验的时候,不要胡思乱想,只要凝神聚气,将自己的力量缓缓输送到那石头里,一切便都好了。” “左右不过是怎么过场,无需紧张。” 进场之前,母亲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敛去了一些凌厉的气质,难得温柔地向他嘱托道。 . 可谁也没想到,就是这“走过场”出了问题。 继承礼上,百万魔君立于天台之下,气势恢宏,声如响雷磅礴于山川海洋。 数不清的魔族民众立于天台四周,他们高呼着,仰望着,雀跃着,去看他们那名拥有着灰色眼眸的下一任魔君的真容。 “呜——” 号角吹起。 百万魔兵齐齐踏地高呼,似乎连整个天空和大地都在颤抖。 无数魔物也都齐聚一堂,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树上爬的,有灵智的,无灵智的,似乎天然地被这场面吸引,目光齐齐地看向天台的正中央。 青琅着白色外衣,披黑色外袍,一步一步走在天台的正中央。 黑色的天净石静静立于台上。 它是黑色的,但又不完全的黑,若是非探个究竟,那便是灰黑的颜色。 它上面还印着一个浅灰色的字: ——“净”。 这便是天净石名字由来。 号角声音骤然加大,百万魔兵开始高呼青琅的名字。 民众们却都安静了下来,看着他们未来的君王。 他们未来的君王会有多强大的力量呢? 第一任魔君的力量尤为强大,他开创了整个魔界,因此他的天净石极为清透,澈明如水。 第九任魔界的力量最为弱小,从他开始,魔界越发被天界欺凌地厉害,他的天净石颜色是乳白的,像是浓郁的牛奶。 那青琅呢?那他们的第十九任魔界君主呢? 他有着清透的灰色眸子,他有着绝高的天赋与悟力,他十九岁的时候,一些八九百岁的魔物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会开创魔界下一个盛世吗? . 青琅闭上眼又睁开,缓缓把自己的双手放了上去。 “砰!” 一道惊雷骤起,吓得所有人都是一哆嗦。 紧接着,只见整个天空都暗沉了下来,乌云骤起,黑压压地形成一片。 雷电在黑云中肆虐,像是狂怒的暴龙。 可是没有人去有空搭理那突如其来的雷雨天气。 所有人,每一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天净石。 而每一个人的眼睛里都映满了震惊。 ——他们看见那灰黑色的天净石忽然萦绕起一团黑气,那道黑气不断的被吸入天净石之内……将它染成了纯粹的漆黑。 没有人见过那么纯粹的黑色。 他似乎无法反照出任何的阳光,让人没有办法看清这个石头上的纹路和凹凸不平。 他黑得像是能吸透着世间所有的光。 像是一个不该存在这世界上的,邪恶的怪物。 . 青琅的脑子嗡嗡作响,一瞬间就变得空白了起来。 他从未遇到过如此情况——何止是他,整个魔族的人都没有遇到过如此情况。 青琅有些仓皇地四处张望过去。 他的曾爷爷呆呆地看着那块石头,像是失了神。 他的父亲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紧张万分。 他的母亲面色苍白,呼吸急促。 他的魔兵面面相觑,不知该为谁效忠。 他的民众们一脸犹疑,手握成拳,举起放下,犹豫着要不要呐喊示威。 他望过去,望过去,再望过去。 然后他在一片黑暗暗的乌云下,看到了一抹洁白的身影。 像乌云中,黑夜中的圆月。 映亮了一方天空。 ——是凤宁。 在黑暗的人群中,在暗沉的天色里,在一张张彷徨犹疑的面庞中。 凤宁看着青琅,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 凤宁的容貌逐渐变得清晰,他素白的衣角轻轻地扬起。 他眉眼之中沾染着温和又令人安心的笑意,他说: “别怕。” “我在呢。” 第31章 凤宁原本是没打算来魔界参加青琅的继承礼的,因为这仪式上万年都没出过差错,看起来声势浩大,其实只不过是每一位继承人上任前走的一个过场。 直到,青大槐给他传了个信。 “老凤,你要不要来魔界参加小石头的继承礼?你毕竟是他名义上的伴侣。” 新收的弟子们都在外游历,凤宁本就闲得无所事事,收到青大槐的信,就犹豫了一下,赶了过去。 只不过他刚到,就看见场面差点儿失了控。 ——天净石变成了黑的。 天色阴沉,底下魔族众人的脸上也都是落满了迷茫,质疑,犹豫。 细碎的窃窃私语声不断加大,似乎下一瞬就会发展为铺天盖地的呐喊与反对之势。 青琅的父亲和母亲也是一脸担忧紧张。 而本该成为青琅最坚实后盾的青大槐,却两眼直直地盯着那块石头,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而他的小徒弟,他那向来眉眼肆意张扬,充满少年意气,受万千宠爱长大,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徒弟却惊慌失措地站在台上,面色苍白,目光慌乱,像是做错了事情,被人扔到台子正中央,正遭众人审判。 ——幸好来了。 看着这一切,凤宁在心里悄声叹了气。 台子上青琅也终于看见了他,慌乱张望的目光终于就顿住了。 他的小弟子看着他,突然就镇定了下来。 青琅的眸子似乎在看见他的那一瞬就浮上了一层水汽,可又很快随着眼底的惊慌缓缓散去。 凤宁见他这般信任自己,便忍不住开口,用密音安慰他: “别怕,我在呢。” 他的小徒弟脸上便再也没了惊慌,只是看着他。 只看着他。 . 凤宁并没有走得太近,他只是走到台子周围一个不算引人注意的地方,然后停下了。 天净石在魔界是至尊圣物,可在凤宁眼里,却只不过是一块石头而已。 凤宁抬起手,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去抽取那天净石上的浊气。 那石头到底是魔界的石头,刚开始还有些抵触凤宁的仙界气息,可当凤宁向他输送灵力,释放压力之时,那石头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只不过凤宁灵力受损,多少有些吃力。 台子上的天净石一层一层变得皙白透明,而台下凤宁的脸色,也渐渐变得惨白了起来。 最后一抹浊气被彻底抽走,天净石完全变得透明之时,台子下黑压压的魔兵魔族人忽然就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与此同时,凤宁只觉得喉咙泛上一口腥甜,似乎要吐出血来,可他顾忌场合,生生将那血咽了下去。 可即便如此,当凤宁伸手去擦唇角时,依旧擦出了一丝血线。 凤宁皱了皱眉,将手上的血渍擦除,抬起头继续看向台上。 所有人的表情都随着天净石颜色的变化而变得轻松了些许。 可唯有青琅却不知为何皱起了眉。 他的手从澈明的天净石上撤了下去,然后转过身子对主持仪式的长老低声说了什么,便从后面走下了台。 ……被天净石认证后不是还有一道仪式吗? 凤宁有些疑惑。 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47节 ——青琅刚刚被那漆黑的天净石吓到了不少,恐怕是没有心情说那些虚大的感言吧。 眼见继承礼即将结束,凤宁按了按自己灵力受损后略显空乏的脑袋,转过身子,一步一步往回走了。 可他刚走到树下,便被一个人猛地拉住了手腕。 “师尊!” 青琅有些急促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他跑得略有些急,声音中都有着些许粗气,脸庞也变得红了一些:“您……您受伤了?” 凤宁愣了一下,笑道:“你倒是眼尖,不过无碍,我回去休息一下便好。” “就在这里休息吧。”青琅很认真地看着凤宁的眼睛,说,“归宁山离这里不近,您受了伤,灵力还受损未愈,还是少使用瞬移术为好。” 凤宁:“即便我受了伤,区区瞬移术还是能施得了的。” 青琅嘴唇动了动,手滑了下来,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他抬眼看着凤宁,语气中带上了一些恳求:“师尊……” 凤宁何曾见过青琅这副模样,当即就心软了些:“好吧。” 青琅眉眼立刻就亮堂了,他牢牢地牵着凤宁的手就往魔族的宫殿走。 青琅小时候经常去青大槐那里住,再长大些,便在复明山上自己建了个小木屋,鲜少进出他这处魔界宫闱。 因此宫殿的侍卫和侍女们看到他都有些意外,当看到他手中牵着的那个凤宁,更是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即便凤宁是个厚脸皮的人,也觉得两人牵着手的举动十分不妥当。 于是他把手从青琅手中抽了出来,道:“你在前面带路就好。” 青琅表情似乎有些失落,却没再说什么,只是点头说了声好,便继续往前走了。 凤宁看着青琅的背影,觉得他今日与往常有一些不同。 但到底是哪里不同,他自己也说不清。 没一会儿,青琅就带凤宁走到了他自己的卧室。 这卧室极大,比凤宁的独玉阁还要大上两倍,只是……风格有些怪异。 魔族的宫殿都是有石块铸成的,整体风格都是漆黑,肃穆又华丽,却只有青琅的房间,看起来……鲜艳上许多。 他的墙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风筝和各种色彩鲜艳的弓箭。 他的桌上凌乱地放着几个鲁班锁,还有九连环等玩具,桌子旁的墙角上还滚落了一个鲜艳的彩色蹴鞠球。 最过分的是在屋内的一块空地上,布了一个小泥池,泥池里歪歪扭扭地捏着一些飞鸟虫鱼。 眼见凤宁一直盯着那个小泥池,青琅骤然就红了脸,他立刻用法术将那个泥池收走,然后有些不自在地开口说:“……那个,那个是我小时候曾爷爷给我弄的……这个屋是我小时候住的,这些东西我早就不玩了。” 凤宁看着他羞到发红的耳垂,笑了笑:“我说什么了吗?” 青琅抿了抿唇,垂下头,小声说:“……我怕你觉得我年龄小,还幼稚。” 凤宁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但你本来就是个小孩儿啊。” 青琅忽然抬起头,灰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凤宁,里面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他道:“我不是小孩,我快二十一岁了,你当时追求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我是个小孩儿呢?” 凤宁:“……” 凤宁有些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正准备开口说什么,青琅就率先开了口。 “……对不起。”青琅睫毛垂了下来,轻声道,“我不该说这种话。” 他轻轻拉着凤宁走到了床前,并为他放下了床幔。 “师尊,您先休息吧。” 凤宁终于发现今天的青琅为什么不对劲了。 他忍不住问道:“你今日怎么这般乖?”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是因为天净石吗?那天净石颜色变化虽然是绝无仅有的奇事,可这也绝不代表什么,而且现在已经遮掩过去了,你不必如此惊慌。” 青琅没有说话。 凤宁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低垂的眉眼。 凤宁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他估计还在心里害怕吧。 毕竟刚刚连最后的发言都因为惧怕没敢参加。 凤宁脑海中忽然就想起了青琅刚刚站在台子上时,那如同小鹿一样惊慌失措的眼睛。 凤宁想伸手摸摸青琅的头,可又害怕他不喜欢,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怕吗?” 可他拍了两下,就觉得差点儿意思,于是问道:“要抱一下吗?” 青琅忽然抬头看向他,一双眼睛清凌凌的。 “……我开玩笑的。”凤宁有些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 可是青琅却突然伸出手,扑上去抱住了他。 他的动作是那样急促和毫无征兆。 竟然生生的将凤宁扑倒在了床上。 他拥抱的力度那样大,骨头都被硌得生疼。 他将头埋在凤宁的脖颈,一寸一寸收紧了自己的双臂。 ……他果然是害怕极了。 凤宁轻轻叹气。 他拍了拍青琅的背,犹豫了大半晌才想出来一个字词:“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他哄人的模样是那样的生疏和僵硬,连青琅都忍不住抬起头,笑出了声:“师尊安慰人时,只会说这一个词吗?” 凤宁:“……” 小朋友要求还挺多。 只是……青琅眉眼变得那样鲜活明亮,已然是没有半分害怕的模样。 “起来吧。”凤宁伸手戳了戳青琅的胸膛,“我看也不用安慰了,你看起来比我都精神。” 青琅看起来确实是比凤宁精神。 凤宁整张脸色都苍白不已,嘴唇也是毫无血色的。 只有唇角,留着一抹很淡的血迹。 那颜色极其清浅,若不是青琅离得这样近,都看不清。 青琅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地用指腹去摩挲那团血迹。 可是擦不掉。 凤宁:“你在做什么?” “……有血,但我擦不掉。”青琅说。 凤宁伸手便要用手背去蹭:“有什么擦不掉的。” 可他的手还没有接触到唇角,就被青琅抓住了。 “……青琅?”凤宁喊他的名字。 可青琅却并没有回应他,只是用一双沉沉的眸子盯着他唇角的血迹。 许是背着光的缘故,青琅那双向来浅色的眸子此刻也变得暗暗沉沉的,闪动着不知名的色彩。 ……有些许的陌生。 凤宁舔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嘴唇,眨了眨眼,试图抽出被青琅抓住的手。 但下一刻,青琅把他的手按在了床上,俯身吻了上去。 柔软的唇掠过他的唇角,吻上他的嘴唇。 又因为毫无防备,而一寸寸被侵入了牙关。 少年轻闭上眼,睫毛轻颤,垂落的发丝落上凤宁的脸颊。 痒痒的。 . 不知过了多久,青琅终于放开他。 他看着怔住的凤宁,笑着说: “师尊,我要向您坦白,那日大师兄污蔑我偷吻师尊,并非污蔑。” 第32章 凤宁呆住。 这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纷杂的情绪。 比如说青琅又是发了什么疯?为什么会有这般行径? 比如说青琅是不是被刚刚的天净石吓坏了脑子? 比如说是不是自己刚刚的举动给了他太多的安全感,让青琅此刻情绪有些激动混乱?毕竟几万年来,凤宁随手救人后,被救者一厢情愿,非要以身相许的状况也不在少数。 比如说原来他真的错怪长柏了……但这种事情拉着青琅去道歉,会不会有些怪异? 哦,对了,还有。 ……这件事绝不能让青大槐知道。 . 可因为思绪过于混乱复杂,以至于他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显得有些愣怔。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48节 等那些纷扰的思绪结束,他已经错过了推开青琅的最佳时机。 于是青琅很缱绻地将头埋在凤宁的颈窝,声音因为凤宁没有拒绝他,而染上一抹浓郁的笑意。 “师尊这回总归不再是像亲了个木头一样毫无感觉吧。” 青琅还记恨着凤宁曾经在茫翊雪山上说过的话,他的手缓缓下移,然后落到凤宁心脏的位置上。 他的食指微微曲起,在凤宁的心口敲动,模拟凤宁心脏跳动的频率。 他仰着头看向凤宁,清透明亮的灰色眸子里洒满了流光与笑意: “师尊的心脏跳得好快。” 凤宁:“……” 凤宁默默地把青琅从自己身上推下来。 他很是镇定地开口说:“因为你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青琅:“……” 青琅似乎很是不甘心地深吸了一口气:“……只是如此吗?” 凤宁点点头:“只是如此。” 刚刚青琅扑上来抱住他,把他压倒在床上的那一瞬,震得他浑身的骨头都是酥麻的。 他本想撑着床坐起来,想想还是算了,不必多此一举。 因此他便在床上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和方向,转头对青琅说:“我要休息了,你先走吧,记得帮我关门。” 青琅神色有一瞬间的愣怔,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都不问问我刚刚为什么要那样做吗?” 凤宁略微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少年血气方刚,一时冲动也是可以理解的。” 凤宁着实是无懈可击又无动于衷,令青琅忽地就泄了气。 他抿了抿嘴唇,脸庞也闪过一丝恼怒,转身就要气愤地离开。 可他刚走了两步就止住了步子。 他缓缓转过身子,走到凤宁面前。 他眉眼垂了下来,脸上的怒气渐渐散去了。 他弯腰为凤宁脱了鞋袜,还帮他盖上被子。 他将被子拉到凤宁肩膀,然后看着凤宁的眼睛,道:“你先休息吧,我待会儿再来。” 他语气虽然温和了下来,但还是能听出有一些生气的。 说完这句话,他将床幔拉好,一步步转身离去了。 少年清俊的背影在重重床幔的遮掩下,变得朦胧遥远。 凤宁静静地看着那背影,只觉得困意渐散。 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了。 . 许是魔界的床与凤宁天生气场不合,他在这床上躺了许久才入睡,可睡着了也不太安稳。 稀里糊涂地梦到一些魑魅魍魉来。 不过后来,他隐隐约约感觉,有一双手握住了他。 那双手温暖而有力,几乎能感觉到里面跳动奔流的经脉与鲜血。 将他梦境里漆黑混乱的妖邪之物,统统赶走了。 黑夜渐散,梦境变得明亮温暖。 凤宁竟在其中看到一些往事来。 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本以为无甚重要,已然被其他记忆掩埋,可这时候却突然想了起来。 青琅出生时凤宁确实抱过他。 可青琅再长大一些的时候,凤宁也是见过的。 那日凤宁找青大槐有事,便跑到他的住所。 可恰逢青大槐不在,院门大敞。 院子外,也只有个独自玩耍的小孩儿。 那小孩儿的模样本身在记忆是模糊不清的,可此刻在梦境中却变得清晰起来。 灰色的眸子,尖尖的魔族小角,精致的五官脸庞。 小小的,矮矮的,走起路来,像是绒布娃娃。 他长得漂亮极了,和青大槐一点儿都不像,凤宁当时便理所应当地以为是别人家的孩子。 那小孩儿约莫三四岁的模样,路都走得不太稳,却拿着风筝在放。 他一边放着风筝,一边退着往后走,眼见就要被石头绊倒了,凤宁慌忙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才阻止了一场摔倒事故。 小孩儿当时眼睛的颜色没这么浅,乍一看就是普通的灰黑色,他就用这双灰灰的眼睛看着凤宁,看起来乖巧懂事极了:“谢谢您。” 说完他就哒哒哒又跑去捡起刚刚掉落的风筝线,继续放起风筝来。 那小孩儿放的风筝比他自己都要大了,这场面看起来着实是有趣。 凤宁甚至都有些拿不准,这大风筝要是真飞了起来,会不会把这个小孩儿也带到天上去? 凤宁刚好闲着没事,就站在一旁瞅了半天。 可大半天,小孩儿都没有将这风筝升起来。 “要我帮忙吗?”凤宁问道。 小孩转过眼睛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凤宁笑了笑,在风筝上稍稍施了个法术,那风筝便像鸟儿一样直冲向天际了。 “……这就是法术吗?” 小孩眼睛睁得圆圆的,看起来越发可爱,像是一只好奇的小鹿。 凤宁笑道:“你原来没见过法术吗?” 小孩儿摇了摇头:“我根骨不好,长辈不让我学习法术,也都不在我面前使用法术。” 小孩儿把头仰得高高的,看着那天上遨游的风筝,眼睛亮晶晶的: “……我决定了,也要学法术,根骨不好也要学法术。” 小孩儿的头仰得好高好高,风筝在天空中随着风的方向游动,他的眼睛也跟着风筝的方向走,走了好远好远。 满眼都是期许。 “您学法术是为了什么啊?”小孩转头问他。 凤宁道:“我是为了更好地谈恋爱,找伴侣。” 小孩弯着眼睛笑了。 即便这小孩儿长得漂亮又乖巧,可他笑起来的那一刻,凤宁依旧觉得他似乎是在笑话自己。 果然,小孩咯咯笑:“您好没志气啊!” 风筝飞得好好高,那小孩儿的目光也跟着飞远了,他握着自己的小拳头,眉眼飞扬,志气满满地说: “我才不要谈恋爱找媳妇呢,我要学会最强大的法术,放最高的风筝,去最远的地方,成为最厉害的人!” . 凤宁缓缓睁开眼睛。 一眼便看见青琅正握着他的手,趴在他床边睡觉。 凤宁刚刚一动,青琅就缓缓醒了起来,抬起头看向凤宁。 青琅看着凤宁笑了笑,轻轻摩挲着与他相握的手,并缓缓与他十指相扣。 青琅面庞与梦里那个小孩稚嫩坚定的面庞逐渐重合。 果然是他。 ……造孽啊。 凤宁略有些痛心疾首。 凤宁决定唤醒青琅年幼时的心中志气。 于是凤宁坐起身子,轻咳了一声,很认真地对青琅说:“青琅,我刚刚梦到你了。 青琅声音有些哑:“……我小憩时,也梦到师尊了。” 凤宁立刻就被带偏了过去:“嗯?你梦到了什么?” 青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凤宁看。 看他因为棉被太厚,在睡梦中发汗而微微扯得松散的领口。 看他垂落在皙白锁骨上的那一两缕墨黑长发。 看他的面庞也因为发热涌起了一层红。 看他嘴唇也没有原先那般苍白了,变得清润好看……带着一些淡淡的粉。 似乎被自己亲吻过的痕迹还未散去。 ……和梦中别无二致。 青琅喉结滚动了一下。 凤宁又扯了扯青琅的衣袖:“你梦到了什么?” 青琅没有回答,他手指床单上抓了抓,最终还是忍不住凑过身去。 闭着眼吻住了凤宁。 凤宁这回反应快了一些,他只愣了一下,就很快将青琅推开了,他皱起眉问道:“青琅,你在做什么?”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49节 青琅:“在吻你。” 凤宁:“……” 凤宁深吸一口气,问道:“你脑子有什么毛病吗,为什么突然做这种事情了?你原来不这样的。” 青琅抬眼看着凤宁,唇角微微弯了起来,将凤宁早些时候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因为我少年心性,血气方刚,一时冲动也是应该的。” 说罢,他便钻进被子里,搂着凤宁的腰,再次吻了上去。 . 少年的举动愈发过火,凤宁竟然觉得有些招架无力。 在青琅想要更进一步之前,凤宁死死按住了他的手。 凤宁紧紧皱起了眉,心想,青琅若是仍然脑袋不清醒,再这么放肆下去,他可就要使用法力了。 所幸青琅这回顺从了凤宁的阻止之意。 他的手渐渐从凤宁的腰带上放开了。 可凤宁刚松一口气,就被青琅再次搂住了腰。 青琅将脸埋在凤宁的颈窝,用一种沙哑柔软的音调说: “师尊,涂白跑了,您便试着同我日久生情好不好?我已同您成了婚,比他更适合您。” 凤宁愣了一下,然后眼睛啪地一下就亮了起来。 对呀,他何必舍近求远呢? 他原来从没有想过这条道路是因为……青琅讨厌他……可是现在…… 凤宁垂头看了一眼挂在他身上的青琅。 ……怎么说呢,若不是他身上毫无酒气。 凤宁都怀疑这个人是偷偷喝了酒神酿的纵情酒了。 青琅在凤宁脖颈上又蹭了蹭,抬头去轻吻他的下巴和脖颈,他声音也软和下来,好像是真的很乖巧懂事一样: “我也可以很乖的,会比他更乖。” 说罢,他便轻轻咬上了凤宁的锁骨。 凤宁:“……” 凤宁刚刚亮起来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困惑和纠结。 ……你确定你乖? 第33章 凤宁仔细想了想。 发觉青琅说的其实很有道理。 他现在和青琅被天婚石绑着成了婚,即便他能在婚姻存续期间同他人缓慢培养感情,可到底是有些不道德的,倘若他情到深处一时无法自己,跨越了雷池,那青琅便会立刻被雷劈死。 若是他等着和青琅合离后再恋爱,多少还要再等个四五百年。 因此把青琅当做日久生情的对象简直是最优解。 若是成功了,青琅甚至都不必再受雷劈。 或许这,就是青琅忽然转了性子,提出这般建议的原因之一吧。 凤宁看着血气方刚的小少年,又要把持不住在他身上动手动脚,轻叹了一口气。 至于第二个原因,恐怕就是青琅……色欲熏心了。 毕竟二十出头的小少年,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法力微弱,做不到凤宁这般心如止水,天生能压抑身上的欲望,再加上初尝禁果……却又碍着天婚石不能正常恋爱疏解…… 多少是有些憋坏了。 这才走投无路,把主意打到了他这个成了婚的伴侣身上。 凤宁贴在他身上的小少年推开,并屈起食指,在他的额头轻敲了一下,道:“冷静点。” 凤宁顿了一下,道:“用不用我施法帮你清醒一下?” 青琅这才有些不舍地松开了他。 他低垂下眉眼,长长的睫毛覆盖住眼中的情绪,看起来有些委屈。 凤宁伸出手抚平了他的微皱的眉毛,轻声道: “好。” 青琅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凤宁补充道:“我同意了,你的提议。” 青琅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起来,高兴地就要扑上去吻他。 凤宁费了好大劲才把这热情的小少年给扒拉下来,他有些无奈地缓缓开口道:“但在我们培养感情之前,还有几点需要说明……你先坐好。” 青琅便很是乖巧地坐了起来,他跪在床上,双手放于双膝,竖起耳朵听着凤宁说话,看起来像是一只听话的狗狗。 他的目光是那样的明亮,让凤宁蓦然想起了他当时在归宁山初见到青琅之时。 那时的青琅遮去了魔角和灰瞳,也不知道自己便是骚扰他的那位老变态,只以为自己是他尊敬的师尊。 当时的青琅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的。 干净,澄澈,真挚。 充满期待。 凤宁心中竟稍稍浮起一层愧疚来。 ……到底是自己对不起青琅。 若是他没有误把风寒当爱情,连自己的心意都没搞懂,就胡作非为的疯狂追求青琅,还在天婚石上刻了字将两人绑在一起,他们怕也不会是现在这层关系吧。 或许青琅永远都只当自己是他敬爱的师尊。 更不会有半分逾矩之情。 就像他的大弟子长柏一样。 说不定日后还能成为他最得意的弟子,成为他最坚实的左膀右臂。 怀着这层愧疚之意,凤宁连目光都变得温和了下来,他轻声道: “……即便我尝试着同你日久生情,但我也不能保证一定会喜欢上你,因此你不能懈怠,需要继续提升修为,以便抵御天雷。” 青琅很是乖巧听话地点了点头:“好。” 凤宁又道:“即便要日久生情,也得设个期限,便以一年为期好了。” 青琅皱眉:“即便是凡间男女,日久生情起来也不会只用一年,况且你我还寿命无限,怎能以一年为期?” 凤宁:“那你觉得多少年合适?” 青琅想了想,道:“五万年吧。” 凤宁:“……” 天地十二万年为一轮,如今这一轮已开始了六七万年,不过也只剩下五六万年了。 五万年……您这是要培养感情培养到天地毁灭重开啊。 凤宁无情地拒绝了他:“十年,不能再多了。” 青琅抿起嘴唇,似乎是有些不情愿。 凤宁狠下心来,假装没有看见他的表情,继续道:“而且还有一件事很重要,既然你我要日久生情,生情生的是情,而不是欲,所以一切都要循序渐进,顺其自然地来……今天这种行径以后便做不得了。” 青琅愣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凤宁,目光简直是受伤不已:“……亲亲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凤宁坚决摇头,“日后我会教你静心咒,你学学便是,从此以后便不再会被此等欲望困扰了。” 见青琅一脸不情不愿的模样,凤宁轻咳了一声,抬头用一种分外不在意的语气道:“不同意就算了……毕竟这件事我还要承担很大的风险。你还是努力练功,扛过天雷,让咱俩早日挣脱束缚,飞向自由吧。” “……我同意。” 青琅垂眸道,他咬了咬嘴唇,委屈地像是签订了什么不平等的条约。 凤宁满意地点点头,又安慰似摸了摸青琅的脑袋,声音温柔不已:“听话。” 青琅握住凤宁的手腕,将自己有些发热的脸庞放在他微凉的手掌上。 他闭上眼睛,遮挡住眼中的一切情绪,他低声道:“……嗯,我乖,我听话。” 说完,像是为了压抑什么似的,他偏过头,很轻很轻地啄了啄凤宁的手心。 凤宁愣了一下,想把手抽出来,青琅却又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青琅缓缓撩起眼皮看向他,灰色瞳孔里闪过微凉的光,不知名的情绪轻轻缓缓地沉淀了下去,他道:“这个也不行吗?” 许是少年的目光过于克制压抑,让凤宁莫名地感觉到心虚,他轻咳了一声,偏过头,移开自己的视线,道:“……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就好。” . 凤宁在青琅床上休息了一会儿,虽说睡的不算安稳,但还算是稍稍恢复了一些灵力。 他站起来给自己整理好,便抬头看着青琅,道:“我先回归宁门了,你这边事情处理好便也寻空过去,我会认真教习你静心清欲的法术。” 青琅走过去为凤宁整理了一下领口,沉声道:“我和师尊一同回去吧,刚刚您歇息时,我已把这边该处理的事情处理了。” 凤宁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 . 静心清欲的法术和咒语凤宁其实是没学过的,毕竟他本就是个石头,已经足够清心寡欲了,要是再练下去,怕是再也没有情动之时了。 但这也不妨碍他根据秘籍教导青琅。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50节 教导了一轮后,他便直接将的书送给了青琅:“你体内精力旺盛,气血奔涌,是火旺之气,上面的清心咒一天练习三遍方可有效。独玉阁后面有个寒潭,你在寒潭里打坐练习会事半功倍,你先去练着,我有些事情,去去就会。” 青琅:“师尊去哪里?” “医馆。”凤宁道,“……蔷露医仙前几日出门采药了,今日才回来。她的帮手跑了,我总该给她个交代。” . 凤宁到医馆的时候,蔷露正在磨药,凤宁看她忙成这个样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蔷露瞥了他一眼,开口说:“你来做什么呀?磨磨唧唧的,有话赶紧说。” “那个,涂白……” “哦,涂白啊,你找他吗?”蔷露抹了把额头的汗,一边磨着药,一边头也没抬地说道,“涂白说是家中有事,离开了一段时日。” 凤宁怔了一下:“他是这么说的吗?” “对呀,怎么?你找他有急事吗?” “没……没有。”凤宁摇摇头,正准备离开,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了步子,“对了,你这里有没有什么能让人清心寡欲降火气的药?” 蔷露愣住,简直是震惊:“……你还要清心寡欲降火气?再降就成冰了!” “自然不是我,是我的一位弟子。” 凤宁顿了一下,认真斟酌了一下措辞,“他近几日有些过于……躁动。” . 凤宁拿着那药喜滋滋地跑到寒潭的时候,青琅已经闭着眼,在里面泡了许久。 他面色惨白,嘴唇也变得有些青紫了,却依旧念着那些清心降欲的咒,脸色难看得像是生了许久的病。 凤宁走到岸边朝他挥手:“青琅,我拿到了好用的药,你不用再在这寒潭里受罪了!” 可青琅沉浸在功法之中,并未听清他说的话。 凤宁犹豫了一下,看着这池子,抬脚走了进去。 这寒潭他原来也来过,只不过他原来神识强大,普通的冷热对他来说毫无感觉。 只是此刻受伤未愈,灵力受损,这才感受些寒意来。 凤宁刚一下来,就冻得打了个寒颤。 他尚且如此,青琅…… 看着青琅发青发紫的嘴唇,凤宁忽然有些后悔让他来这里了。 凤宁走到青琅身旁,晃了晃他的肩,这才将他唤醒,从咒术中抽离了出来。 可青琅的肩膀实在是太冷,就像是冰块一样。 相比之下,凤宁身上的温度就热上很多。 因此凤宁的手刚从青琅肩上抽离,就又被青琅紧紧抓住了。 “师尊怎么也进来了?”青琅低声问。 凤宁向他展示自己另一只手中的药:“这是我从医仙那里拿的止情散,你用了它,以后便不用在这寒潭里遭罪了。” 青琅似乎是被冻坏了,说话都变得有些缓慢:“止情散是什么?” “能让你清心寡欲的东西,以后你便不会被那些不正当的欲望所扰,做出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了。” 青琅忽然便轻轻笑了笑。 他牵着凤宁的手忽然就使了劲儿,一下子将凤宁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青琅紧紧地抱住凤宁,将自己的下颌轻轻地抵在他的肩上,然后很缓慢很舒适一样叹了一口气。 青琅身上太冷了,像块冰一样,以至于凤宁自己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紧接着,他便感到一个冰冷的下颌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轻声道:“什么是不正当的欲望?我如今想拥抱师尊也是不正当的欲望吗?” 凤宁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应该不算。” 毕竟青琅现在很冷,而他身上要热一些。 趋热避冷是人的本能。 青琅稍稍放开了他一些,将额头抵上凤宁的额头,将鼻尖抵上凤宁的鼻尖,又问道:“那我此刻若是想亲吻师尊便是不正当的欲望吗?” 凤宁点了点头。 青琅轻叹了一口气,将脸颊擦过凤宁的脸颊,再次抱住了他:“师尊,您教的静心咒我已念过三遍了,寒潭也泡了许久,可我依旧没办法对您彻底消除欲望。” 他顿了一下,将怀里的凤宁抱得更紧了些:“师尊,您还为我寻来了止情散,您可知道这止情散多为佛门之人所用,若是长期使用,会令人心如止水,无情无欲……您是想让我皈依佛门吗?” 凤宁愣了一下,解释道:“我没想让你无情无欲,只是你现在过于躁动,我只想让你去掉不正当的欲望,而不是让你把动情之心也给去了。” 青琅低声笑了笑:“自古情欲一体,密不可分,师尊既想让我对你日久生情,又想让我对你心如止水,世界上哪有这般矛盾的事情?” 凤宁神色有些愣怔:“……那怎么办?” 青琅很轻很轻的叹了一口气:“……便如师尊所说,循序渐进,顺其自然。” 凤宁又问:“如何才算是……循序渐进顺其自然?” 青琅将抱着凤宁的手臂稍松了一些,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道:“比如说我刚刚拥抱了师尊,现在又亲吻了师尊的脸颊,接下来便该亲吻师尊的嘴唇了,这就叫循序渐进。” “那顺其自然呢?” “若是我们亲吻时情至深处不能自已,更进一步,便是顺其自然了。” 凤宁觉得他的解释好像对,又好像不对。 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出。 可他还没来得及思考,青琅就轻轻吻上了他。 青琅的嘴唇很冷,可贴上来的那一刻,却有一团火在唇齿间蔓延开来,让两个人的嘴唇都变得柔软又温暖了。 凤宁心里其实有一点点被说动了,因此没有挣扎,也没有再推开青琅。 只是任由他吻着,眼睛也茫然地睁着。 “师尊,闭上眼睛。” 凤宁睫毛颤了颤,听话地闭上了眼。 青琅刚想凑过去吻他,便看见凤宁身后出现个人影。 ——他的七师兄临久正抓着一只小兔妖,张大嘴巴,侧着身子,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们。 嘘。 青琅将食指比在唇上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临久便啪地一下放开了刚捉到的小兔妖,睁着一双圆眼睛,用双手捂住自己张得圆圆的嘴。 青琅很是满意地笑了笑。 他闭上眼,再次深深吻上了凤宁。 第34章 “……师……师尊,这是第一组游历弟子的路线图。” 临久垂头站于书案下,双手将名单奉上。 凤宁接过他手中的名单,抬头瞥了他一眼,问道:“你今日身体不适吗?怎么脸色如此惨白?” “啊,没……没有。”临久慌忙摇头,他死死抠着自己的手,“我没事。” 临久犹豫了一下,又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凤宁:“……师尊,我可以向您询问一些事情吗?” 凤宁:“你说。” 临久:“您当时为什么要收我为内门弟子呢?明明我在同门中的表现不算优秀。” 凤宁放下手中的名单,笑容里带了点淡淡的怀念来:“你还记得那个离睛妖吗?它当时闯入学堂,所有弟子都手足无措,唯有你冲在最前面。” 临久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说:“那是因为我太蠢了,把它当作了普通的飞鸟小妖,根本就不知道它有多么危险。” 凤宁却眉眼温和地笑了笑:“是吗?可我从未觉得你愚蠢,只觉得你勇敢又善良,明明自己应对起来也很吃力,却总想着去保护别人。” 临久脸庞红了红,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那您……为何要收五十六师弟为内门弟子呢,是因为他是个天赋极高的魔族天才吗?” 凤宁沉默半晌,然后道:“许是私心作祟。” 毕竟他当时以为自己心悦青琅,自然是想尽办法想与他扯上关系。 临久目光微动,然后后退两步,轻声告退了。 他离开之前悄悄在心头握紧了拳。 ……师尊,我会保护您的。 也会保护您惊世骇俗的爱情。 . 青琅感觉很奇怪。 奇怪的不是师门中的人看他的目光不正常。 而是看他的目光太正常了。 好像无事发生。 哦,除了临久。 他去给凤宁送书,临久红着脸偏过了头。 凤宁指导了他一下练剑动作,临久红着脸抬头看向天。 凤宁在给所有往届内门弟子们讲话时,他走过去给凤宁端茶,并状似无意地碰到了凤宁的手。临久忽然像是发病了一样剧烈咳嗽,咳得惊天地泣鬼神,咳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担忧地看过去,让他赶紧去找蔷露。 . 青琅在心中叹气,略有些遗憾。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51节 他本以为临久是个大嘴巴的,毕竟当时他断袖的事情,也是临久传出去的。 只是没想到一遇到凤宁的事儿,临久就忽然转了性子,变得守口如瓶了起来。 算了,瞒就瞒下去吧。 毕竟他在意的,也只有长柏和涂白两人罢了。 其他人知不知道,也没什么影响。 . “青琅!” 青琅刚端着盘子走出独玉阁,就见刚刚被赶出来看病的临久正双手抱胸地倚门看着他。 临久长了一张圆圆的脸和一双圆圆的眼,看起来讨喜可爱,可他如今紧紧皱起了眉,看起来有点故作严肃。 青琅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去看病?” 临久气呼呼地说:“我又没病,去看什么病?!还有青琅,你是不是有点太不知收敛了?” 青琅挑了挑眉:“哦?我怎么不知收敛了?” “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刚刚做了什么,刚刚独玉阁那么多人,你怎么敢……怎么敢……”临久四处看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又小又气愤的声音说,“……你怎么敢摸师尊的手?!” 青琅笑道:“我们本是夫妻,怎么就不能摸他的手了。” 临久震惊地睁圆了眼睛,嘴唇都颤抖了起来:“你们成婚——” 他声音戛然而止,看着旁边陆陆续续走出来的师兄弟们,再一次地,不可置信地,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似乎生怕自己一时激动,将此事说漏。 “嘘。” 青琅又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眼睛弯了起来,清澈的眼瞳里荡起波光粼粼。 “请不用帮我们保密。” . 虽然青琅有可能不必再遭受雷击,可他练起功来依旧没有懈怠。 凤宁对此很是欣慰。 凤宁坐在躺椅上看书,青琅站在树下练剑。 凤宁拿了个果子扔到嘴里,低头翻了一页自己刚寻来的先婚后爱的戏本子。 越发觉得生活顺遂,人生无忧。 “在看什么书?” 青琅收起剑,朝着凤宁走过来。 少年迎着光步步走近,长身玉立,阳光透过叶子缝隙将点点碎光落在他身上,像是他自己发了光。 凤宁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如此少年,他若是这都不动心,此后还能对何人动心呢? 青琅低头看了看书皮,愣了一下,忽然笑了:“师尊怎么在看这种书?” 凤宁躺在椅子上抬眼看他,目光坦荡,没有丝毫窘迫羞涩之意:“在学习如何才能让我们更快地两情相悦。” 青琅把那本书合上,放到一旁。 然后他凑过去亲了亲凤宁的脸颊:“师尊不必刻意去学习,我们已经很快了。” 凤宁:“是吗?” “嗯。” 青琅笑着又去亲吻凤宁的嘴唇。 他的动作很轻,很软,像羽毛划过一样,又有些痒。 凤宁并不讨厌。 他微微抬起头,以便青琅可以更轻松地亲吻他。 青琅感知到了他的动作,身子僵了一瞬。 可下一刻,更深更迫切的吻就落了下来,让人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凤宁感觉跟上他有些困难,只能尽力地去迎合他。 青琅便更疯了,他握着凤宁的腰,另一只手拿出一个瞬移符:“师尊,我觉得我们到了顺其自然的时候……” “啪!” 他被凤宁从躺椅上扔了下去。 青琅:“……” 青琅捏紧手中的瞬移符,有些受伤地抬头去看凤宁。 只见凤宁已经整好衣服,从躺椅上下来了,他走过来将青琅从地上扶起来,面色稍微有些发红:“……临久来了。” 青琅:“……” 七师兄怎么天天来打扰他和师尊?! . 临久到的时候,凤宁刚把青琅从地上拉起来,手还牵着。 也不是凤宁不松开,而是不知青琅有什么毛病,硬是拽着凤宁的手不放。 看着临久死死盯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凤宁忽然就有些窘迫。 ——毕竟临久还只是个五百来岁的孩子。 凤宁只好将青琅拉到躺椅边坐下,然后号上他的脉搏,试探他体内的灵气,他看向青琅的表情很是虚伪和蔼:“你放松一些,不必紧张,我只不过是想来探探你的灵力罢了。” 临久看着凤宁略有些僵硬的动作和湿润的嘴唇,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过来。 “师……师尊我想着您果盘快吃完了,就给您重新拿了一盘,要是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就慌里慌张地放下果盘,还不等凤宁答复,就匆匆离开了。 青琅抬头看凤宁被他吻得发红的嘴唇,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他哑着嗓子提醒道:“师尊……七师兄走了。” 凤宁却皱起了眉。 青琅察觉到了不对劲:“怎么了?” 凤宁:“我给你的那些灵果,你有认真吃吗?” 青琅点了点头:“一次都不曾落下过,前段时间还因为吃得太多了,灵力有些拥堵,师尊您还帮我疏通过一二。” 凤宁却越发不理解了。 青琅按时吃着灵果,日日练着功,可体内的灵力却没增长多少。 他初次为青琅探测体内经脉之时,就隐约觉得他体内有一道屏障。他当时还不以为意,觉得这道屏障会随着功法的增加而渐渐突破。 可现在再测,只觉得屏障更厚,将他滋补的那些灵力全都挡在了外面。 甚至……那道屏障还吞噬着灵力。 若是再这般下去,别说提升灵力了,连命能不能保得住都是个问题。 “你先练着剑,我去趟医馆。”凤宁道。 凤宁赶到医馆时,恰逢蔷露不在。 凤宁有些着急,没办法静下心来去做别的事,就一边胡乱翻了些医书,一边等着蔷露回来。 这是归宁门的医馆,蔷露也是归宁门的医仙,所以这里的大部分书都是凤宁去四处搜刮而来的。 有些书他翻都没翻开过,只是觉得有用,便直接打包抬到了医馆。 因此这医馆的书柜上也是鱼龙混杂,什么书都有。 比如说这本封皮为黑色的薄册子,里面竟然都是些奇奇怪怪的邪术,实在是不适宜放在医馆这种圣洁之地。 凤宁正准备把书合上,却看着那页的内容,猛地顿住了。 . 魔界,魔宫。 凤宁身穿白衣,一脸煞气,他提着刀,闯进青琅的寝宫。 众人面面相觑。 那些侍卫侍女们亲眼见过他们的魔族小殿下是怎样拉着人家的手走进自己的房间,又是怎样遣散众人,在里面待了许久许久。 他们也知道面前这位可是天界的上神,即便他们拼了性命,也不能动之分毫。 因此他提刀而入,竟无一人敢拦。 只有侍卫长跑去报告了魔族女王。 女王也不能奈何得了凤宁,便又匆匆派人告知了青大槐。 青大槐赶到青琅寝宫的时候,只听到了巨大轰响。 他脚步一顿,心脏缓缓沉了下来。 他推开门走进去。 阳光从窗口射下,照耀在凤宁手中那把赤金色的凤羽长刀上,几欲晃人眼。 长刀之下,是破成碎木的漆黑床板。 床板之下,是一张老旧的藤网。 那张藤网与整个床板一样大,每一根藤蔓都如小孩手臂那般粗,整体为黑色,上面布满了干裂的纹路,可那道道纹路之中却渗着金光,像是深渊下被囚禁的金龙,看起来诡异万分。 青大槐嘴唇颤了一下,抬起头。 凤宁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表情看着他。 他向来淡漠温和的脸庞涌上一股浓郁的嘲讽之意,目光冷然得像是能刺穿人铠甲的寒箭。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52节 “青大槐,每日每夜用噬灵网折磨青琅,就是你疼爱你那宝贝重孙的方法吗?” 第35章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寂静。 在许久都未曾被人居住的寝殿,两位上神相对而立,一动不动,只有浮尘在光中飘荡。 青大槐垂眸不语。 凤宁看着那被劈成碎木的床板,目光越发冰冷。 他早该发现这床有问题的。 上次继承礼之后他躺在这床上歇息,便感受到有魑魅魍魉在梦中缠绕着他,让他浑身都不舒坦。 他当时只觉得是这魔界与他气场不合。 却没想到竟是因为这等邪物。 . 过了许久,青大槐才缓缓开了口:“……青琅知道吗?” 凤宁冷笑,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刻薄:“你现在倒知道关心起青琅了?你放这张网的时候怎么不怕他知道?” 青大槐沉默了一会儿,又重复问道:“他知道吗?” 凤宁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转过头,冷声道:“不知。” 青大槐松了一口气,往后退了几步,摸到座椅,跌坐了上去。 ……他竟是紧张到腿都打颤了。 抹了把额头,青大槐抬头看向凤宁,问道:“凤宁,我是小石头的曾爷爷,你真觉得我会害他吗?” 凤宁看了眼那噬灵网,嘲讽道:“不然呢?难道你要告诉我这吞人精气,吸人灵力,进而会夺人性命的噬灵网是好东西?” 凤宁话音刚落,青琅的父亲母亲和魔族几位长老已闻讯赶来,敲了敲门,正准备推门而进。 可下一刻,凤宁就和青大槐不约而同地抬手施了个结界。 两人同时出手后都有些意外地看了对方一眼,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合力将这结界施得更牢固了一些。 两个上神合力布下的结界,整个魔界无人能破,也没人能听得见他们在说什么。 “……你说得没错。”施完结界,青大槐靠在椅子上,有些疲累地缓缓开口道,“这噬灵网是能夺人性命的邪术,可青琅与旁人不同。” 他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凤宁,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十二年前,见过青琅,还为他重塑了筋骨一事吗?” 凤宁皱眉:“青琅同我提起过,说是在落丈山,可我不记得我十二年前去过落丈山。” “……不是落丈山。”青大槐声音沙哑,他道,“是……弑命山。” 凤宁愣住。 若是说落丈山有些许妖邪,那弑命山便充斥着极为残暴的凶恶怪物。 且里面气息混乱,极为可怕,灵力微弱者入内,不消片刻便会暴毙,因此凤宁,青大槐,和其他几位上神联合在那山上施下结界,以阻止他人误入丧命。 可十二年前,青琅只是个八岁的小孩,怎会出现在那个山? 凤宁皱紧了眉。 可渐渐地,一道模糊不清的记忆缓缓铺展开来。 凤宁有些愣怔地问青大槐:“当时……青琅是什么模样?” 青大槐闭上眼,似乎不愿去回忆: “……怪物的模样。” 凤宁瞳孔微缩。 ……他想起来了。 . 十二年前,弑命山。 凤宁那天本是照例去弑命山巩固结界的,可刚过去,就见一头小怪物正龇牙咧嘴地用头去撞那结界。 这小怪物他从未见过,许是其他上神捉了扔进来的。 它头上有两个极为尖锐的小角,像寒剑一样泛着冷光,上面还有其他魔物的鲜血。 它有一排尖利的獠牙,凶恶地咧着,像是要狂怒地吞噬万物。 它撞不开那结界,就暴怒地将怒气撒到一旁的刺毒怪身上,疯狂地攻击那刺毒怪,把那千年怪物都吓得四处逃窜,泪眼汪汪地看着凤宁求救。 凤宁还没来得及动手,小怪物就将目标换成了他,咧着嘴,龇着牙,抱着凤宁的腿就准备咬。 凤宁也看不惯这小怪物在弑命山还如此作恶猖狂,就将它抓住捆了起来。 可他将这小怪物提起来一瞧,才发现这小怪物非但没有神智,还年岁极小。 不但如此,它体内蕴藏着极为丰盛的气血之力,因此看起来才这般精力旺盛。 ……要是捉去拿给蔷露,说不定还能剥了皮,切成片,晒干当药材。 这般想着,他就将小怪物收进了乾坤袋。 可他没想到这怪物是个极能折腾的,一会儿就挣脱了束缚,不但将凤宁乾坤袋里的东西全都糟蹋了一遍,还将他囤积的灵果全吃完了。 其中有个明经果,极为难得,万年才结一次果,凤宁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拿到手。 凤宁被气得不行,当即就把小怪物从乾坤袋里提溜了出来。 他也没心思把他片儿了当药材了,就想直接剥开他的肚子,把自己那枚明经果取出来。 可他刚拿出自己的凤羽长刀,小怪物就吓得闭上了眼。 它吓得闭眼的模样太灵动了,像个有灵识有灵智的小孩儿一样,让凤宁竟产生了些恻隐之心,拿着手中的长刀纠结着要不要砍下去。 可就在他恍神的功夫,那小怪物就一下子咬上他的手指。 它咬上凤宁手指的那一刻,简直如遇甘霖,像是个饥饿的孩童一样疯狂吮吸着凤宁的血。 凤宁第一次见吸他血的怪物,加上也不太疼,就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他抽出手的那一刻,小怪物还一脸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嘴唇,像是还想吃糖的小孩。 凤宁也不知那时他在想什么,就忽然脑子缺了根筋儿似的,将自己被咬破的手指又递了上去。 小怪物看了他一眼,小爪子抓住那根手指,却没有继续吸血,只是轻轻舔了舔。 紧接着,他就像是个吃饱喝足的孩子一样,枕着凤宁的腿睡了。 喝了凤宁的血后,它忽然就对凤宁完全信任起来,好像全然忘了上一刻凤宁还拿着凤羽长刀想剥开它的肚子。 凤宁忽然就觉得有趣。 ——这怪物分明毫无神智,可行为举止却像极了一个小孩。 小怪物睡着后,浑身都开始发热。 ——是明经丹开始起作用了。 凤宁叹了口气,自知已经过了取丹的最佳时间。 这个时候,即便把这小怪物当药材熬干,连汤带水地吃下去,其功效价值也不及明经丹的十分之一。 明经丹可换经脉可塑皮骨,但只能用于仙。 可许是刚刚小怪物饮了上神血,那明经丹一时被蛊惑,没分清这是个魔物而并非仙者,才自己生了效。 属实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 凤宁又探了它的经脉,这才发现这小怪物天生就比旁人多了几道筋骨,体内经脉混乱复杂,充斥着污浊之气,假以时日,必定四处作乱,成为祸害。 凤宁看着这小怪物,心中有些纠结。 若是直接杀掉,实在是浪费了明经丹,若是不杀,以后便又是个祸患。 看着明经丹逐渐发挥作用,凤宁心中一动,便趁着这明经丹给小怪物重塑了筋骨,以绝后患。 他快刀斩乱麻地毁掉了小怪物比旁人多的那几道筋骨,再将剩下的重新塑过,变得与常人无异,可被斩断的筋骨就是被折掉的羽翼,它以后便再难飞高了。 这样的话,它体内修为有限,长大后即便是想要为祸四方,也做不了什么大乱了。 不过这本就是个妖魔怪物,没什么好怜惜的。 . 只是没想到,小怪物睡醒后竟忽然有了神智。 虽然没有说话,可那双灰色的眼睛却眨啊眨,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我帮你重塑了筋骨。”凤宁道,“以后刺毒怪你就打不过了,勿要再惹事端,听明白了吗?” 小怪物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但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凤宁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若不是个怪物,倒也称得上是根骨奇佳,我叫凤宁,你以后若是怨我砍了你的筋骨,削弱了你的能力,可以来归宁山找我寻仇。” 小怪物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凤宁失声笑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小怪物歪头想了想,竟然开了口。 他说话时一字一句有些艰难,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小孩一样,说:“……你是凤宁,在归宁山,你帮我重塑了筋骨,还夸我……根骨好。” 凤宁:“……” 这小怪物真会捡好的记。 . 凤宁抬眼看着青大槐,眉头紧紧皱起。 青大槐知道他已记起往事,就开口说: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53节 “小石头,变成……怪物之后,我试过很多方法,但都无济于事,我也知道他筋骨有问题,试着帮他重塑,可他是魔,不能使用仙界的明经果……况且你帮他重塑筋骨时只当他是邪物,便毫无顾忌大刀阔斧地砍了他的筋骨,根本不管这会不会产生什么弊处或发生什么意外,这种事情……我是做不来的。 “当时我实在没了办法,小石头是魔界继承人,身份特殊,我只好将此事瞒下去,将他困在弑命山,时不时前去探望。 “那日我照例去看望他,却见他藏在山洞里,变回了人形,晕倒在地上,我一时大喜,便将他带回去……” 可青大槐回去一瞧,才发觉小石头几处筋骨不知怎么被人砍断,又被重塑过一回。 乍一看,倒是和普通的魔族人一模一样,没什么不同了。 甚至可以正常地吞吐浊气,化为灵力。 他那原本变为怪物的小曾孙,醒来后竟然恢复成了正常模样,还失去了他变成怪物时的记忆。 他问青大槐:“曾爷爷,我这是怎么了?” 青大槐不忍告诉他,他曾发疯作乱的事情,就骗他说:“……你不小心闯进了满是妖邪的落丈山,幸好被仙人所救,那仙人还帮你重塑了筋骨,你以后便能正常练功了。” 小青琅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起来:“我想起来啦!那位上神把我从刺毒怪手里救了出来,他还夸我根骨好呢!” . “我也是才知道,原来那位帮他重塑了根骨,阴差阳错地将他从妖邪之物变回正常人的神仙就是你。” 青大槐转头看了一眼那噬灵网,继续说, “小石头生来与他人不同,你虽然砍断了他几根筋骨,可他筋骨没了,却还会再生。那筋骨若是再生出来,他便有可能会重新变为妖邪之物。我只好布了这道网,以便阻止他筋骨重生。不光是这里,他在复明山的住所也被我布了噬灵网……我并非在害他,而是在救他。 “……此后他修为可能会很快止于原地,但好歹会继续拥有神智,不会再成为怪物。” 青大槐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苦涩:“只是这世上哪里有完全均衡之事,这已经侵入他骨髓的噬灵网和他体内一直跃跃欲试想要长出来的错乱筋骨,总是要输一个的。” 若是噬灵网赢了,青琅会死。 若是噬灵网输了,青琅会重新变回怪物。 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是期望这一刻能够慢一点,再慢一点到来。 凤宁沉默了半晌,抬头看向青大槐:“……青琅为什么会变成怪物,他刚出生时不是很正常吗?” 青大槐:“他天生根骨就与他人不同,我早就看出来他日后必成大害,便嘱咐众人不得教习他灵力还给他下了道禁制,小石头也很是听话,安安稳稳地生活着,因为没见过他人施法,所以便不奢求施法……即便算是个毫无修为的魔族王室,可好歹算得上是平平安安。” 青大槐顿了一下,声音因为愤怒变得有些发抖: “可是……不知怎么,他五岁那年,体内忽然就出现了一道灵力,冲破了我的禁制,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凤宁手指微颤。 青琅五岁那年,自己见过他。 他用法术给那小孩儿放了风筝。 他让那小孩儿看到了拥有法术是怎样的美好 小孩看着天上的风筝,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一脸期待:“以后等我学了法术,便也能用法术放风筝了!只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现在就能。” 凤宁笑着将凝聚了灵力的手指抵上他的额头,给他的身体内输送了些许灵力。 ——让他足以维系风筝高飞。 . “……是我。” 凤宁闭上眼睛,哑着嗓子说。 “此事皆因我而起。” 第36章 出乎意料的是,得知这一切都是由凤宁引起的时,青大槐并没有过于震怒。 他只是愣了许久,然后缓缓说: “……因缘际会,都是命数。” 他垂下眼,本就施法做老的面容更苍老了几分:“是小石头命中有此劫,怨不得旁人。” 凤宁问他:“此事便无解了吗?” 青大槐苦笑了一下,声音有些悲怆:“若是有解,我又怎会坐以待毙?” . 凤宁回到归宁山的时候,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可青琅仍在练剑。 他长臂伸展,斩魂剑似乎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被舞得越发灵活自在,所闪现的剑光几欲划破黑夜。 遥遥望去,少年蓝白衣摆在空中飞舞旋转,他手中的长剑也像是黑海中矫健遨游的银龙。 那银龙在空中转了个弯,可面向凤宁的那一瞬,就忽然顿住了。 青琅一看见凤宁,眼睛就猛地亮了起来。 他收起长剑,朝凤宁奔来。 少年心急,竟是连法术也忘了用,一里的距离,竟是生生跑了过来。 立定时刻,他额头薄汗未消,脸颊也染着红,亮晶晶的眼瞳,澄净清亮地映满了星光:“师尊,您回来了!” 凤宁问:“练了多久的剑?” “师尊走后便开始练了,一刻未停。” 凤宁静了一瞬,伸出手,擦拭他额头细汗:“怎么不歇一会儿?” 青琅笑了笑,他握上凤宁那只微凉的,正准备收走的手,贴在自己发烫的脸颊上:“师尊总说我是练剑奇才,我便想练得更好些让师尊瞧瞧。” 他顿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似是有些苦恼:“只是我这几日进步有些缓慢,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突破瓶颈。” 凤宁垂下眼。 ……永远都不能了。 你被我砍掉了几根筋骨,又被你曾爷爷拿噬灵网镇住……如今功力,即是顶峰。 再无进步的可能。 青琅的脸庞被凤宁的手镇得凉了一些,便将凤宁的手放了下来,他看了眼凤宁的表情,悄悄弯着眼睛牵上凤宁的手,然后问道:“对了,师尊,您刚刚去医馆做什么?” “哦,没什么事儿。”凤宁回过神来,抬头看着青琅,道,“只是想问问有没有更适合你的补药。” “其实师尊不必那般费劲地为我寻补药找灵果。”青琅抬头看天,眼睛灿若琉璃,“我这几日练功虽进步缓慢,可总算是找到了一些门道,若是再刻苦些许,定会有所突破。” 凤宁只觉得胸口微堵,有些喘不过气来。 无意识地,他握紧了青琅牵着他的手。 青琅感受到凤宁牵紧了他,脚步一动,耳廓都微微泛起了红,连脚步都不自觉地轻快了些许,他偏头看着凤宁,笑着说: “师尊是怕我不好好练功,挨不过那天雷,便要生死不休地缠着您了吗?师尊放心,我定会早日修炼成道,让那天雷不能奈我如何……” 然后再一次地,令您心甘情愿地同我缔结婚约。 青琅在心中默念。 可凤宁却忽地脚步一顿,哑着嗓子说:“……不必。” 青琅愣住。 紧接着他便见凤宁转头看向他。 凤宁神色微动,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在夜色中几乎称得上仓惶:“……不必那般急着去修炼,去扛天雷。” 青琅从未见过凤宁这般模样。 可凤宁轻轻皱着眉,只看着他,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他一人。 月色映在他的眼睛里,像是淌着光,流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像是情动。 凤宁就用这样的目光看着青琅,继续道:“天雷……天雷不挨也没什么,天婚石上的婚约放着便好,我想要寻得爱情,便在你身上寻就好了。” 青琅喉结一动,声音沙哑:“……师尊,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凤宁看着青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决意要同你坠入爱河。” 说罢,像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似的。 他闭上眼睛,凑过去,勾着青琅的脖子,亲吻了上去。 可下一刻,他就被人紧紧握住了腰,逼着步步后退,直直抵在后面身后的大树上。 亲吻如同狂风骤雨般落了下来。 少年的热情令人难以招架。 没一会儿,凤宁就觉得呼吸都不畅了。 他轻喘着气推开青琅,青琅放开他后,轻舔了一下嘴唇,他用那双漂亮的眸子深深地望着凤宁,一副食髓知味,欲罢不能的模样。 ……像极了当时那个咬了他的手,饮了他的血之后还想要再喝的小怪物。 他当时鬼使神差地重新伸出了手。 此刻也作出了相同的举动。 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拿出一张瞬移符,轻声道:“去独玉阁吧,这里时常会有人经过,被瞧见了不好。” 少年的眼睛瞬间就像狼遇到了食物一样亮了起来。 凤宁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便瞬间被人扑到了柔软的床榻上。 亲吻如同雨点般落下,却如火苗般寸寸燎起。 少年一声声呼喊着他,一声声诉说着自己的欢喜。 开始还喊师尊,后来便成了凤宁。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54节 亲吻也从开始时的欣喜若狂,毫无章法,变得如视珍宝,小心翼翼。 唯一相同的是,火势肆虐,一发不可收拾。 手中的瞬移符飘飘洒洒地落到地上,随之而来的,是少年修长有力的手。 两只手在洁白的床铺上十指相扣。 似乎真的是情意缠绵,不能自已。 . 凤宁醒来时,青琅还睡着。 这小狼崽子昨日折腾了一夜,即便精力再好,此刻也难以醒来。 饶是凤宁神识强大,此刻竟也觉得浑身酸痛不已,恍若经历了一场大战。 看向身旁在睡梦中都一脸餍足的青琅,凤宁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泄愤似的伸手掐上他的脸颊。 青琅也不恼,闭上眼睛就下意识地抓过凤宁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又一下,让人分不出来,他到底是醒着还是睡了。 凤宁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用指腹轻轻蹭了蹭他被自己掐红的脸颊。 然后穿上衣服,掀开被子就起了床。 双脚落地的那一刻,凤宁又是深吸了一口气。 几乎不敢相信这具身体是他自己的。 他转头看向还在睡着的青琅,只见阳光落在他脸上,更显得他容光焕发,精神饱满,看不出半分疲累之意。 他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喜事儿,在睡梦里,嘴唇都开心地弯了起来。 ……他看起来像是吸了我的阳气。 凤宁在心中咬着牙,恨恨地想。 . 凤宁脚步虚浮地跑到医馆,想找蔷露开些补气血的药。 蔷露正在药园子里浇水,远远瞧见凤宁,便开口调笑道:“呦!您老精神头怎么这样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被女妖精采阳补阴了呢?” 凤宁神色忽然就变得有些古怪。 蔷露走过去,伸手在凤宁面前晃了晃:“怎么了?我开玩笑的,谁不知道你是万年寡王呢,你不会这点玩笑都开不起吧!” 凤宁把她的手拨开,道:“……你继续去种菜吧,我自己去医馆拿些补气血的药。” 蔷露耸耸肩:“行吧,你自己去拿。知道位置吧,药柜第三层,第二格。” 凤宁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只是步子略有些急促。 蔷露干完活回到药馆,凤宁已经走了,不过奇怪的是,第三层第二格里放了药并没有被人动过,反倒是书柜被人乱翻了一通。 好像是被人拿走了几本书,但到底是被人拿走了哪几本书,蔷露也不知道。 . 独玉阁。 凤宁刚拿起书准备看文,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凤宁慌忙把那几本书随手藏在桌上,开口道:“进。” 是长柏。 他这几日不知去了哪里,门里事务都让临久代理了,今日才重新接手。 他恭敬地行完礼后,就将手中的书信递了上去。 “师尊,有的弟子来报,他们的游历路线上出现了一种罕见巨妖,想要向您询问到底是要绕路而行,还是要合力降妖。” 凤宁看着手中的书信,皱了皱眉:“这上面画得黑乎乎一团的,就是他们所言的巨妖吗?这能看出什么?” “传信的弟子画艺不精,不过我听过他传音描述,可以试着将其画出来,供师尊参考。” 凤宁听他这么说,便拿出纸笔给他。 长柏抬起头的那一刻,忽然就愣住了。 他眼睛死死盯着凤宁脖颈处一处咬痕,整个人一动都不动。 凤宁被他的目光瞧得有些发毛,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怎么了?” 长柏这才慌慌张张地收回视线,接过纸笔:“没……没什么……” 可由于他的动作太过慌张,接纸笔时,竟将书案上的砚盒和笔架全都碰倒了,漆黑的墨汁哗啦啦流了一桌。 长柏又手忙脚乱地拿着手帕去擦,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凤使出法术将那墨汁清除,又将笔架扶起来,皱眉道:“长柏,你今日怎么这般毛躁?” 可长柏却没回答他的话,眼睛直直地盯着手碰到的东西。 不好。 凤宁低头一瞧,便看见刚刚被他藏起来的那书意外地露了出来。 几个直白露骨的书名大剌剌地出现在长柏手边。 《双修那些事儿》 《阴阳采补》 《被妖精吸了阳气怎么办》 凤宁:“……” 长柏抬头看向凤宁,目光简直是震惊破碎,不可置信:“师尊……” 凤宁轻咳一声,将那些书收了起来:“这是我近日研究学习的方向,毕竟年龄大了,就想多学点儿新东西。” 可他话音刚落,就有一阵脚步声响起。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青琅身着里衣,衣衫不整,他轻揉着眼,分明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可眼里却藏着狡黠清明的笑意: “师尊,您醒来怎么不喊我?” 凤宁:“……” 第37章 长柏手中刚拾起来的笔又哗啦啦落了一地。 他看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的青琅,整个身子都僵了下来,几乎要将手下的木桌按裂。 青琅却似乎丝毫没有看出屋内的气氛,他步子轻快地走到了凤宁身边,探着身子去瞧凤宁手中的书信,声音有些懒散: “师尊今日醒得这般早,可是在忙什么?” 长柏目光随着青琅的动作而动,几乎是目眦欲裂。 青琅本就只穿了一件单薄里衣,如今弯下腰来,更是领口微敞,衣内的如雪肌肤若有若无地露了出来。 再加上少年本就是一副绝色模样,此刻声音柔软慵懒,眼波流转,带着些狐狸般的笑意……倒真像是个勾人魂魄的妖精了。 看着长柏定在青琅身上的目光,凤宁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抬起将青琅敞开的衣领拉紧了些,沉声道: “去换好衣服再出来。” 青琅眼中的笑意更是浓郁了一些。 “是。”他乖顺应道。 可转身的那一刻,他抬着下巴看了眼长柏,眉目之间是明晃晃的炫耀和挑衅。 “啪!” 长柏手下的桌子也终于被他按塌了。 . 凤宁施法将那桌子复原,并在心底沉沉叹了口气。 他知道。 他在他大弟子心中的形象也同这桌子一般坍塌得彻底了。 不知道那会是怎样一个荒淫无度,甚至将魔爪伸向自己座下弟子的恶人形象。 所幸他的大弟子向来温良恭顺,即便心中震撼不已,也没有开口询问半分。 他只是默默地重新拿起纸笔,在纸上有些颤抖地画出其他弟子所言的那罕见巨妖,又呈给了凤宁。 长柏画术精湛,即便他心绪不宁,笔触变得颤抖混乱,也将那妖物的特征明明白白地画了出来。 两面头,单巨耳,三目脸。 ——是巨励怪。 凤宁拿着这图画瞧了瞧,慌忙道:“你快去告诉那些弟子,让他们绕路而行,不要与这妖交手,我稍后便去亲自降了这妖。” 长柏点了点头就匆匆离开了。 长柏走后,青琅才慢悠悠地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凤宁瞥了他一眼,道:“不是会好好穿衣服吗?怎么刚刚穿成那样就跑出来了?” 毕竟穿成那样就跑出来……还被人瞧见,实在是不妥当。 幸好长柏是个端正君子,要是遇上其他人…… 青琅并没有回应他的指责,只是笑着牵上凤宁的手,眼睛亮晶晶的:“我刚刚听到你们说话了,你要出去降妖吗?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凤宁本就有此意,便顺势点了点头:“好,刚好可以看看你近几日剑术练得如何,你先去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出发。”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55节 青琅却道:“我没什么好收拾的,我有斩魂剑和你,就足够了。” 凤宁想想也是,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只是收拾着收拾着,他就发现了些许不对劲,忍不住皱起了眉。 “怎么了?”青琅问道。 “有个乾坤袋找不到了。”凤宁说。 青琅:“那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凤宁:“倒是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里面有天婚石的碎片,不能让人瞧见……” “……其实被人瞧见了,也没什么不好吧。”青琅小声说,“我们已经决意在一起,难道还能永永远远瞒下去不成?” 凤宁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脸颊,道:“你在归宁门与同届弟子一同学习的这一百年还是且瞒着吧,对你影响不好。” 青琅撇撇嘴,垂下了头。 ……我才不。 “找到了!” 凤宁从一个角落找到了那个装着天婚石碎片的乾坤袋,并将它认认真真地寻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 青琅虽然灵力进步得缓慢,可剑术却在凤宁的指导下突飞猛进。 在凤宁的帮助下,不到两个时辰,他就将那巨励怪用长剑捅穿。 “这怪物很难杀吗?需要让其他的弟子们绕路而行,让您带着我亲自来降?我看也没那么难。” 青琅擦掉剑上的血,眼眸亮如星辰,有自得的将其将其插入剑鞘。 “这怪物不难杀,只是我要它的尸身有些用处。”凤宁道。 “……哦。” 青琅眼中的光立刻就淡了一些,有些沮丧地垂下了头。 凤宁看了他一眼,道:“而且第二十八届的新生们到底还算是稚嫩,那组弟子们若是真对上了这怪物,怕是要多少受些伤才能将其杀死。” 凤宁顿了一下,笑着摸了摸青琅的头。 “可你没受一点伤,还在两个时辰内就将它杀死了,所以我们小青琅还是很厉害的。” 青琅偏过头,小声说:“……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用你这样夸。” 话虽如此,他耳朵还是悄悄红了起来。 . 死掉的巨励怪趴在地上,佝偻着身子,尸身很快就僵硬了起来,皮肤也变得灰了,看起来像是一座大山。 可是渐渐地,他刚刚被刀剑捅穿的地方……生出来了一株艳红色的花。 那花是那样的妖冶艳丽,似乎那渐渐黯淡灰败的尸身,正是由于被这朵红花吸去了所有的颜色。 凤宁走过去,将那朵花轻轻摘了下来。 这朵花被摘下来的那一刻,那如大山般灰暗僵硬的尸体,瞬间就化为烟灰一堆。 一阵风吹过,将这烟灰飘飘洒洒地吹走了,不留半分痕迹,仿佛它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 “青琅,过来。”凤宁向青琅招手。 青琅走过去后,凤宁轻轻牵起了他的手,然后将那珠艳丽的花放在了青琅白皙的手腕上。 紧接着,他施以法术,那株红花就泛着金光融进了青琅的皮肉里。 只落下一抹很浅淡的粉色印记。 青琅愣了一下:“师尊,这是什么?” 凤宁解释道:“算是一味灵药,不过更确切地说,是一味能帮助你能更好吸收灵力的辅药。” 青琅怔怔地抬头看向凤宁:“……师尊让其他弟子绕路而行,亲自带着我来降妖,便是为了给我寻药吗?” 凤宁点了点头。 下一瞬,他就被人紧紧抱住,那个人的脑袋还像小狗一样轻轻蹭上他的颈窝。 凤宁又揉了揉小狗的脑袋,然后顺势探了探他的经脉。 果然不出他所料,青琅经脉变得平顺和稳,比昨日探时,不知强了几分。 其实凤宁扯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 这巨励怪尸身上所生出来的红花的确是上好的辅药,不过它还有个别名,叫——渡魅花。 专供妖精界那些吸人精气采阳补阴的魅妖所用。 它可以使魅妖更好地吸收所吸食到的阳气,以供调理。 . 今日双修过后,他就觉得自己脚步虚浮,萎靡不振,反观青琅,却生龙活虎,神采奕奕。 他本在心里自嘲,自己这副模样像是被妖精吸了阳气。 可没想到到了医馆,蔷露竟也这么说,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寻了些相关医术,又探了探自己和青琅的脉络,才发现竟果真如此。 ——青琅确实是采了他阳气。 青大槐说青琅体力那些错乱的筋骨和深入骨髓的噬灵网已是无解。 可凤宁偏偏就误打误撞找到了解决之法。 许是因为青琅年少时就是因吸食过凤宁的血才换了筋骨的缘故,他身体本身对凤宁的灵力,阳力,精血之力都有渴望之势,再加上青琅本身就体质特殊,所以两人在双修之时,青琅才会不自控地吸食了凤宁的阳气。 凤宁是活了几万年的上神,身上的阳气灵力里充斥着天地共生之气,是世界上最好最强大,适用于六界之中所有仙,妖,魔,鬼的补品。 并非是吃上几个稀有灵果就能比拟的。 因此青琅只要长此以往地吸食下去,不假时日,就能突破身上的噬灵网,再也不受其压制。 而他身上那些错乱复杂,异于常人的筋骨,也会因天生惧怕凤宁的上神阳气,不敢探出头来。 可谓是万全之策。 如果非说是有什么缺点,便也就是凤宁会遭些罪了。 但双修之事,床笫之欢,他也不是完全排斥,倒也称不得上是吃亏。 至于被吸食了阳气…… 凤宁活到如今这种地步,身上灵力阳气充沛不已,整个六界都没有几个能打得过他的,反倒对这些东西看得没那么重要了。 即便被吸走阳气,身子渐虚,日后不敌他人又如何? 凤宁并不在乎。 况且,这采阳补阴须得双修,即便青琅精力再旺盛,也总不至于日日同他双修。 若是一个月双修一次,一年便是十二次。 …… 嗯,无碍。 说不定他灵力消耗的速度还赶不上他灵力增长的速度。 . 事实证明。 凤宁想得太天真了。 . 一年后。 凤宁忍无可忍地踹下又想爬床的狼崽子,有些气息不稳地怒骂道: “……滚出去!” 第38章 小狼崽子抓住他的脚踝,他法力见长,力道大得令人动弹不得,可面上依旧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师尊,我们马上就要成婚一周年了,可您不但禁止我向任何人分享喜讯也就罢了,竟然还连床都不让我上了……” 凤宁咬牙:“还不是因为你昨天晚上……” 青琅眨眨眼看着他,表情无辜极了。 ……罢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修行。 凤宁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自暴自弃地说:“……快点儿。” 小狼崽子便两眼放光地扑了过来。 . “您老又来拿补药?”蔷露皱眉问道。 “嗯。”凤宁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屈指在桌上敲了敲,哑着嗓子道,“这回多给点儿。” 蔷露看他靠着桌子,一副站都站不稳的模样,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凤宁,近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知道你这个月已经问我拿了七回补药了吗?” 凤宁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没事,给我药。” 蔷露从桌子后绕过来,伸手就要去搭凤宁的手腕:“你别动,我给你把把脉,看看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变得如此体虚……” 可她的手还没碰到凤宁就被凤宁躲开了。 凤宁眨眨眼,说:“蔷露,这不像你啊,你原来给我拿药可从来都没这么磨磨唧唧的。” 凤宁还记得有一回他浑身是血地去找蔷露拿药,蔷露也只是把药丢给了他,并未询问什么,只叮嘱道:“走之前把地上的血给我擦干净。”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56节 蔷露瞥了他一眼:“你原来也从没这样虚弱过。” 哪怕凤宁曾经伤得浑身是血,都面色清淡,眉眼之间尽是疏离强大,生人勿近的气质,让蔷露都差点以为他身上那些血是别人的。 “补药。”凤宁笑得很是无谓,“你要是不给我,我就去找别人拿了。” 蔷露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拿了补药给他。 蔷露将药递给凤宁的那一刻,看着他的眼睛,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凤宁,你要是真遇到了什么事儿,一定要跟我说,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特别不对劲。” “嗯嗯嗯。” 凤宁略有些敷衍地应和道。 他举着手中的药包,笑着朝蔷露又道了个谢,便转身离开了。 . 凤宁自己身体是什么状况,他自己清楚得很。 青琅身体的状况他也很清楚。 凤宁喝了药便直奔静明湖。 青琅仍在练剑。 他与其说是在练剑,更像是在练剑气。 他悬在水面之上,一刀斩下去,激起水波千丈。 如惊涛骇浪。 可青琅面色平静,似乎早已习惯自身的能力。 由于青琅在某件事情上的“刻苦程度”超出了凤宁的预期,他的功法也增长得奇快。 一年前,他斩杀巨励怪需要两个时辰,可如今,却只需一剑。 不光如此,他身上的噬灵网也开始变得稀薄脆弱,再这样下去,不到半月便会脱落,到那个时候,他功力将会再增一个台阶。 . “师尊,您又喝了药?”青琅收起手中的剑,偏过头轻嗅他。 “没有。”凤宁清咳了两声,有些心虚地离他远了些。 青琅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掰过来,十分熟练地凑过去吻他。 凤宁唇齿中的药草香弥漫开来,青琅皱眉,有一些惩罚性地咬了一下他的嘴唇:“师尊撒谎。” 凤宁睁圆眼睛,一边捂住被咬得生疼的嘴唇,一边推开他:“你做什么?这里会有很多弟子经过!” 青琅抬眼看了眼湖对面。 嗯……师尊说得没错,这里确实有很多弟子经过。 湖对面就有三四个采药的。 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眼见青琅与他们对视,那群人立刻就像惊弓之鸟一样,稀里哗啦地使用遁地术隐身术瞬移术消失无影了。 青琅笑着看向凤宁,说:“现在没有,师尊,我时刻观察着呢。” 凤宁抬头向四周张望了一圈。 嗯,果然没人。 他心里瞬间就踏实了下来。 “师尊,您还没告诉我,您为什么要这么频繁地吃药?”青琅继续问道。 凤宁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了一口气,表情有些沉痛:“……这件事我本是不想和你说的。” 青琅一愣,忽然就有些紧张了。 凤宁继续道:“其实我确实是生了病,需得用药补。” 青琅慌慌张张道:“师尊,您身上这药香似是用了很久,可我每次问您,您都不说……这病是什么时候有的?这到底是什么病?严重吗?” 凤宁看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说话。 “师尊……”青琅握住他的手,声音都带着颤。 凤宁叹了第三口气,闭上眼睛,表情甚是悲痛:“其实……这个病你能帮我治,只是我从未同你提起过,就是怕你不愿意。” 青琅愣了一下,慌忙开口说:“我愿意的,师尊,我需要做什么?我做什么都愿意,师尊,这到底是什么病?” 凤宁睁开眼睛,沉默了半晌,道: “肾虚。” 青琅:“……” 青琅默默撒开了握住凤宁的手。 凤宁反手紧紧握住他的双手,一脸真挚:“青琅,其实只要你以后稍微控制一下,我便无须再吃这药了!” 青琅:“……控制到什么程度?” 凤宁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眼睛都亮了起来:“我算过了!一个月一次就行!如果两个月一次就再好不过了!” 青琅:“……” 青琅抬头看向凤宁,目光比他还真挚: “师尊,以后您的药我每日都帮您煎好端过去。听闻麒麟血可补肾虚之状,您在这儿歇息着,弟子这就去捉只麒麟过来,日日给您放血喝。” 凤宁:“……” 禽兽啊! 凤宁委婉提醒:“青琅,你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吗?” 青琅执起凤宁的手,亲吻上他的指尖,眼底沾染上轻浅笑意: “我只知道,某人几乎夜夜都在骂我犯上作乱,大逆不道。” 凤宁:……造孽啊。 . 青琅说到做到,当天晚上,竟真的捉了一只小麒麟过来。 麒麟是吉兽,可还未开灵智的小麒麟却和凶兽无异。 看着青琅尽是咬痕和血迹的手,凤宁皱紧眉,将那小麒麟接过,暂且关了起来。 “你这又是发什么疯,竟真的把麒麟捉来了?这麒麟是吉兽,你倒是不怕它族里的长老来找你麻烦?还将自己伤成这副模样?” 青琅却像是丝毫不知疼痛般,眉目间尽是耀眼笑意:“师尊心疼我啊?” “我自然是心疼你。”凤宁皱眉道,小心翼翼捧上青琅的手,“好好的手伤成这样……疼吗?” 他这话说得顺口,没有一丁点儿犹豫,好像理所应当一般。 青琅却是一愣。 随即,他眉目间的笑意更是肆意了些:“疼,师尊帮我吹吹。” 凤宁皱眉看了他一眼,目光像是在看着一个脑子不正常的人。 即便如此,他也没忽视青琅的无理要求。 ……毕竟这一年来,青琅更无理的要求他都应过。 青琅年纪还小,多顺着他一点也没什么。 他垂下眼,为青琅施了治愈术,然后在他的手上轻轻吹了吹:“还疼吗?” 可下一刻,他就被人一把拉到怀里,一下接一下地亲吻。 青琅眼底的欢欣都快溢出来了,亲吻也像高兴的小鸟一样,东啄一下西啄一下,毫无章法地,先是眼睛,然后是脸颊,再是嘴唇,像是怎么都亲不够似的。 就在小鸟又开始顺着凤宁的衣领往下啄时,凤宁轻叹了一口气,把青琅埋在自己身上的脑袋推开:“时候不早了,你先睡吧,我去趟医馆。” 青琅:“这么晚了,师尊去医馆做什么?” 凤宁指着他手上的伤口,站起身子:“麒麟咬的伤口非同一般,要想彻底根治,还需要药物为辅。” “我觉得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青琅伸手抱着凤宁的腰,将脸颊贴上去,有些不舍地蹭了蹭。 凤宁用食指点上青琅的额头,把他黏在自己身上的脑袋再度推开: “我觉得有碍,去睡觉。” 青琅想了一会儿,忽地也站起身子来,他牵上凤宁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一刻也不愿意同他分开:“那我和你一起去。” 凤宁想了一下,点了点头:“也好。” . 即便到医馆之后,凤宁就让青琅松开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可蔷露看见他俩大半夜一同出现,表情还是有一些奇怪。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没忍住,把凤宁拉到一边,说:“那个,凤宁,其实我今天听到了一些……传言……” 凤宁表情坦荡:“什么传言?” 蔷露:“……” 蔷露有些犹豫地皱了皱眉,最终还是说:“算了,那传言莫名其妙的,肯定是无稽之谈,我认识你那么久了,不可能的,不可能……” 凤宁叹气:“什么传言?你倒是告诉我呀。” “没事!”蔷露豪迈地挥了下手,“别人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那个,你带你最疼爱的小弟子来是有什么事儿?” 凤宁愣了一下:“我最疼爱的小弟子?” 蔷露看了眼正在一旁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的青琅,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吧?” 蔷露拍了拍凤宁的肩:“我知道你这个小徒弟天赋极高,这一年来还进步神速,惊呆了不少人……可都是你的弟子,你即便偏心,也不要偏心得这么明显吧?剑术是你亲自教的,补品是你亲自寻的,成天带在身边,跟你寸步不离的……我觉得其他弟子没有联名上书,怒斥你区别对待就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 凤宁认真想了一下,着实是找不到反驳的点,只好有些心虚地说:“……我以后会注意点儿的。” 他转头看了眼青琅,道:“对了,青琅被麒麟兽所伤,我已经用治疗术给他疗过伤了,你再给他添些药。” 蔷露瞥了他一眼:“来我这儿看病,还用您亲自跟着?”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57节 凤宁:“那我走?” 蔷露抬眼看门外,抬了抬下巴:“走呗!” 凤宁看了眼目光一直都黏在他身上没下来过的青琅,有点儿不想走。 可蔷露这副模样让他觉得,他若是再待下去,必定会引起怀疑,只好走过去,对青琅嘱咐了几句,转身离开了。 蔷露看着青琅轻皱起眉,随着凤宁步步而远的目光,以及凤宁那一步三回头的模样,觉得自己像极了隔开牛郎与织女的那条大银河。 她叹了一口气,总算是知道师门里那些隐婚的谣言是怎么来的了。 给青琅双手重新上过药之后,蔷露又问:“还有别的地方有伤吗?” 青琅点了点头,掀开了自己的衣袖。 蓝白色的衣袖被轻轻拽上去。 在他白皙如玉的手臂上,一个青紫肿胀的咬痕赫然现于其中。 刚刚他不敢露出来让凤宁看见,如今凤宁走了,他才敢将伤口露出来,让蔷露瞧。 毕竟那咬痕深可见骨,血肉模糊,看起来十分可怖。 可蔷露却半分都没把那目光分给那惊人的伤口上。 而是直愣愣地看着青琅手腕上那道艳红色的印痕。 这一年以来,凤宁给青琅喂了太多的渡魅花,青琅手腕上渡魅花的印记也变得越来越明显。 那朵艳红色的花儿在他皓白的手腕上绽放,看起来瑰丽妖艳。 分外显眼。 “渡魅花?”蔷露怔怔地抬起头看向青琅,问道:“……你……你不是魔吗?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青琅也愣了。 他心中忽然有一种强烈的,不安的预感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那是什么?” 第39章 蔷露睁大了眼:“你自己身上的东西,你不认识?” 青琅:“这是……这是师尊喂我的补品,它到底是什么?” “……凤宁?” 蔷露忽然就想到了什么,伸手便去探青琅的经脉。 青琅体内经脉初探时与旁人也没什么不同,可是越往深处探,蔷露心中就越是惊骇:青琅经脉内的灵力竟澎湃如海,深不可测! 这绝不是他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魔族人所能拥有的力量! ——这是至纯的上神阳气! 恰在此时,凤宁这一年来时时虚弱无力的脸庞以及那在全师门盛行的隐婚谣言合力撞入她的脑海! 原来……原来…… “这朵花的印记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不能出现在我身上?凤宁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青琅一句接着一句的询问以及他那变得冰冷暴躁的语气,立刻就打断了蔷露的思路。 蔷露恍恍惚惚地回过神儿来。 看着青琅突然变得阴沉的眼眸,蔷露竟有些怕了。 她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让自己保持冷静。 紧接着,她抬眼看着青琅,笑了笑,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这是渡魅花,是巨励怪尸体上才能开出来花,使用起来能帮助人更好地吸收灵果灵力。” ……倒是与凤宁的说辞一样。 青琅:“那你刚刚为什么那么震惊?还觉得我一个魔族人不会有这种印记?” 蔷露眨眨眼:“巨励妖不好杀,这花的保质期又短,因此这渡魅花在市面上的价格十分昂贵,且卖这花的商贩一般都是仙界的老神仙,性格古板高傲得很,魔族人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在你身上的印记这般明显,一看就是经常使用,诶,你是在哪儿买的啊?我一个魔族的朋友也想搞到这东西。” 青琅皱了皱眉,隐约觉得不对劲。 “……是师尊带着我,亲自去杀的巨励妖。”青琅说完便有些烦躁地站起身子,道,“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先别。”蔷露拦住他,“我先把你的胳膊给治了吧,要不然你那把你当宝贝儿似的偏心师尊看见了,准要心疼。” 青琅走后,蔷露就立刻变了张脸。 她火急火燎地拉开抽屉就去找传音符,可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于是她又急匆匆捏了一张瞬移符就推开了独玉阁的门。 看着坐在书桌上看书的凤宁,她怒气冲冲道: “凤宁!你脑子坏了吗?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凤宁抬起头:“你脑子才坏了吧,大半夜跑过来骂我?” 蔷露深吸一口气:“你该骂,你脑子根本就不清醒!你用双修给青琅输灵力,青琅是功力提升了,你呢?你是觉得自个儿挺强大就可劲儿作是吧?你以为你自己不会死啊?!” 凤宁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蔷露咬牙:“渡魅花!” 凤宁正准备开口说话,却忽然噤了声,皱着眉看向门外。 “嘘。”凤宁小声道,“我们出去说,青琅要回来了。” “……回来?你们都住一起了?”眼见凤宁已经捻出一张瞬移符,蔷露道,“先等一下。” 她拿出一本书,塞到书架上,然后才说:“走吧。” . 两人瞬移到医馆后院,凤宁问他:“你刚刚放到我书柜的是什么东西?” “医书,上面有关于渡魅花的说明。” 看着凤宁忽然变得紧张的脸色,蔷露瞥了他一眼,道:“放心,我用法术改过了,不会让你的小弟子发现真相的。” “蔷露。”凤宁真诚道谢,“你可太靠谱了!” 蔷露:“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瞒,看样子是瞒不下去了。 况且蔷露是个正经医仙,以后青琅的身体要是出了什么状况,估计她也能帮得上忙。 凤宁想了想,便把能说的东西都一五一十地对她说了。 蔷露听得目瞪口呆,从头到尾嘴巴都没合上过。 到最后,她忍不住问道:“那青大槐知道你用这种方法帮他重孙补阳气的事儿吗?” 凤宁摇头:“他不知,他去云游了,现在还没回来。” 青大槐每十年就要出去云游一次,雷打不动,众人皆知。 凤宁:“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吗?这都是我欠他的。” 蔷露:“哪怕要搭上你的命?” 凤宁沉思良久,笑了笑:“我应该没那么容易死吧?” 蔷露张张嘴,似乎依旧是有些不能理解。 “你……你一点儿都不在意用这种方式……”蔷露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凤宁,小心翼翼地问道,“凤宁,你是不是有点喜欢青琅了?” 凤宁眼睛一亮:“真的吗?你觉得我喜欢上他了吗?!我现在看起来像是陷入爱河了吗?!我成功了?” 蔷露:“……” 她有些不忍直视地偏过头。 “……当我没说。” 她能指望一块儿石头懂什么? . 凤宁回到独玉阁的时候,青琅果真正拿着蔷露藏到书柜里的那本医书在看。 “去哪里了?”青琅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向凤宁。 凤宁晃荡一下手中的铁笼,笑道:“给小麒麟找了个耐啃的笼子。” 凤宁凑过去,看他手中的医书:“你在看什么?” “渡魅花。”青琅垂下眼,“师尊这一年来让我服用了十余次这花,我竟不知道它的名字。” 凤宁早已和蔷露串好了供,他把笼子给麒麟换好,道:“不知道也没什么,这花难买,知道名字也不能买得到,我们自己去摘便是。” 说完他抬眼看向青琅:“青琅,你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青琅却垂着头没有说话。 凤宁站起身子,走到他面前,轻轻用手指去抚平他的眉毛,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告诉我好吗?我想知道。” 青琅道:“……不知道,只是今天我忽然……忽然觉得有些不踏实,像是站在云上一样。” 凤宁却笑道:“我是上神,你牵着我,即便走在云上,也能走到踏实。” “要是师尊放开了我的手怎么办?” 少年声音沙哑,他抬眼看向凤宁,瞳孔在月光的照耀下轻轻颤着,简直要令人心碎。 凤宁忽然就好想哄他开心。 “不会。”凤宁说。 可这两个字太没有力量,青琅眼神动了动,可里面的不安,却依旧存在。 这一瞬,他忽然就想起蔷露问他说:“你是不是有点喜欢青琅了?”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58节 于是凤宁眨了眨眼,现学现用:“青琅,我觉得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青琅愣住。 他眼底那些落寞和不安,一瞬间都扫了个干净,只剩下一抹轻颤: “……你再说一遍。” 凤宁说:“我觉得,我好像有点喜欢……” 他的话被一个热烈地吻堵住了。 凤宁双臂轻轻搂住青琅的脖颈,闭上眼睛回吻他。 他想: 我没撒谎,我说的是好像。 . 第二天醒来的青琅简直是阳光明媚,热情开朗。 好像昨天晚上,他突如其来的低沉情绪只是一场错觉。 他轻咬凤宁的脸颊,轻咬凤宁的耳垂,搂着凤宁都要将自己的头埋上他的胸膛。 他要是只法术不精的妖物,估计此刻尾巴都会兴奋地冒出来四下乱晃了。 凤宁看着他这副模样,也觉得心情好。 凤宁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起床了!” 窗外的阳光落在少年身上,给他整个人都镀了一层金光。 他在穿衣,他在束冠,他在整理他的斩魂剑。 他眉目舒展,脸上挂着明耀的笑意,每一个角度,每一个侧脸都好看得能够入画。 凤宁忽然就觉得心中开朗了起来。 青琅这般优秀,他应该会在某一天彻底喜欢上青琅的。 凤宁在心中笃定地想。 他心中是那样地明朗又开阔,好像看见了无边海洋的彼岸。 . “噬灵网快要在青琅的身体里破碎脱落了,我们要不要找青大槐来帮忙?毕竟是他下的禁制。”蔷露问道。 凤宁摇了摇头:“联系不上他。” 蔷露皱眉:“可是青琅体内噬灵网破碎的那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万一他那筋骨又重新……” “没有万一,我这一年来被他……”凤宁顿了一下,换了个说辞,“给他输送的灵力,都够供一整个门派的人修炼了,怎么会镇不住他体内的筋骨?” “也是。”蔷露点点头,“那噬灵网到底什么时候破?咱们得准备准备。” 凤宁:“快了,应该就这两天。” . 噬灵网是在青琅正练着剑的时候破碎的。 青琅本来练剑练得好好的,忽然就噗地一下吐了一口血。 他直挺挺地从空中坠了下来,手中的剑也落到了地上,激起一阵尘灰。 众人大惊不已,纷纷前去观看。 只有凤宁,面色镇静地走过去,疏散了人群,将已经晕倒的青琅从地上抱起。 “该练剑的练剑,该对阵的对阵,我去趟医馆。”凤宁看了眼旁边的凌风,道,“凌风,你且帮我看着他们。” 凌风:“是。” 交代完,凤宁就抱着青琅走进了医馆。 青琅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只是普通的昏迷症状,可若是仔细打量,就会发现他的每一处骨节缝隙都隐隐冒着些金光。 他现在似乎是非常痛苦,闭着眼睛,嘴唇发白发颤,口中不断出现一些令人听不清的呓语,额头也渗出了细密冷汗。 凤宁将他放到床上的那一刻,终于听清了他口中的呓语。 他在喊师尊,喊凤宁,喊着……我疼。 喊到最后他也不叫疼了,只是一声声喊着凤宁的名字,好像凤宁便是他的镇痛丹。 凤宁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碰了碰青琅的脸颊,抓紧了青琅的手。 可这样似乎没有丝毫效用,于是他又亲了亲青琅的嘴唇。 青琅现在听不清他任何的话,可凤宁依旧在亲吻他之后,轻轻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说:“我在呢。” “啪嗒!”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异动,凤宁转头一看,是蔷露。 蔷露不知道是在发什么愣,只呆呆地看着他,嘴巴也微微张了起来。 凤宁问:“怎么了?” “……没什么。”蔷露低头拾起自己刚刚掉在地上的药盒,说,“我给他做了止痛丹,但噬骨网特殊,我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先试试,有总比没有好。” 凤宁正准备伸手拿,却发现自己的手被青琅紧紧地抓住了。 于是凤宁换了另一只手,用一种有些别扭的姿势接过了丹药。 看着凤宁的胳膊都快拧成了麻花,蔷露皱了皱眉:“……手抽出来就不用行了。” 凤宁瞥了一眼自己被牢牢抓住的手,道:“抽不出来。” 蔷露:“……” 抽不出来? 被一只病患的手抓住了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被万年玄铁无上金光链困住了呢?! 蔷露的那枚丹药说不上来到底是有用还是没用。 只是凤宁一喂给青琅,青琅表情就变得更为痛苦了一些。 没一会儿,就疼昏了过去。 凤宁拧眉看蔷露,目光中带着些许谴责:“这就是你的镇痛丹?” 蔷露:“至少现在没喊疼了不是?” 凤宁:“……” 倒也是。 凤宁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被捏到发红的手从青琅手里抽了出来,接着他又凑过去,十分自然地,安慰似地亲了亲青琅的额头,然后才站起身子,将床上的窗帘拉上了。 蔷露合上自己没见过世面的,又不小心张大了的嘴巴,轻咳了两声,道:“他估计还要再晕一会儿,施个隔音结界吧,省得我这医馆人来人往地吵到他。” 凤宁皱眉:“那他若是醒了,在里面喊我,我听不到怎么办?” 蔷露想了想,说:“那你再贴一个单向的传音符,这样我们就能听到他说话,他却听不到我们说话。” . 安置好青琅后,凤宁有些疲倦地坐到一旁,喝了两大碗补药。 “昨日又……”蔷露调整了一下措辞,道,“又给他传送阳力了?” 凤宁点点头。 蔷露皱了皱眉道:“他不知节制,也不知道状况,难道你也不知道吗?你就非得这样纵着他?” 凤宁道:“其实还好,如果不是这样,他哪能这么快突破噬灵网。” 毕竟在他的计划里,突破噬灵网少说也得几十年。 结果竟然一年就做到了。 蔷露皱着眉看了凤宁一眼,又是气愤,又是无奈。 凤宁笑道:“你现在怎么这般关心我?这不像你啊蔷露?” 蔷露:“那你呢?那你为何有一点儿都不关心你自己?” “我说过了,都是我欠他的。”凤宁顿了一下,轻轻垂下眼。 “你知道青琅是为什么来归宁门吗?”凤宁嘴角却挂着些自嘲,“因为他说他崇敬我,他说十二年前我救了他,还帮他塑造好了根骨。” “……可他根本就不知道,当时他一副小怪物的模样,我哪里肯救他?我甚至想把它捉来给你,让你当药材用……我说是他仇人也不为过了,他竟把我当恩人。” 凤宁继续道:“……我欠他的,又何止这一件事,给他开通灵智让他变为怪物的人是我,差点杀了他,断了他筋骨的人也是我,后来又认错自己的心意,对他死缠烂打,还在天婚石上刻上两人的名字将我们绑在一起,他一生都折在了我手里,我又怎能不对他负责?” 凤宁叹了口气:“这条命,即便赔给他也罢。” 蔷露听着听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他现在吸了你的阳气,功力大涨,日后说不定就能抵御天婚石的天雷了,到时候,你是不是就能和他合离了?不必非要和他绑在一起?” 凤宁一愣:“我竟没想过这些……” 说着说着,他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倒也算得上是福祸相依。” . “啪!” 一道巨大的碎裂声从身后传来。 凤宁心中一颤,僵硬地转过头去。 他施展的结界被人打破,一道贴反了的传音符飘飘然落到地上。 床上的帘子被无名的狂风吹得四下摇摆,整个大地似乎都在颤抖,连药柜上的药都呼啦啦掉了一地。 本该晕倒在床上的魔族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正一步一步地走来。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59节 那人面色黑沉,双目赤红,身上裹挟着从未见过的煞气。 那煞气分外惊人,却又与普通的妖魔邪气不同,里面甚至掺杂着天地共生之气,令人只是看着,就觉得寒气从脚底溢出,寒毛耸立,心生恐惧。 青琅死死盯着凤宁,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咬牙切齿的,充斥着愤恨与怒火,几乎是从地狱而来的声音。 “福祸相依?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福?什么是祸?!” 第40章 凤宁:“……” 蔷露悄悄贴着墙根准备往门外逃。 却被凤宁一把拉住了衣领。 凤宁目光急切,用密音传她:“你手里有能让人失去记忆的药吗?” 蔷露为难且尴尬地摇了摇头,一脸自求多福的表情。 凤宁默然。 他缓缓松开拉着蔷露的手,一脸悲怆。 你逃吧,这里的苦难与风雨,我一人承受便是。 他还没来得及感怀伤秋,蔷露就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 而他的衣领也被另一个人抓了起来。 没了噬灵网的压制,青琅忽然就变得有些许不同。 凤宁甚至觉得他连个子都长高了那么一点点。 而凤宁现在正是体虚,竟有一些挣不开他。 “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凤宁有些无力地拍了拍青琅的手。 他乖巧的听话的,最受他偏爱的小弟子,此刻却没放开他。 那人甚至垂着头,将凤宁拉得更近了一些,近到凤宁能看起他额头的青筋和眼底的血丝,近到他魔族的尖角几欲刺上凤宁的眼睛。 那两只角凤宁也不是没有碰过,以往碰到它们,它们都是有些温热的,但此刻却冰冷如刀刃,带着能刺破一切的寒意和戾气。 青琅开口,一字一顿,声音像是从胸腔中发出似的,变得阴森沙哑: “……你骗我。”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想怎么报复我?”凤宁抬起头,认真看他。 青琅神色一怔,手中的力道忽然就松了下来。 凤宁顺势从他手中挣脱,手指微颤地理了一下领口。 可再抬起头时,他刚开始那副堂皇失措的模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永远镇定从容的凤宁师尊。 他看着青琅,道:“我早就想到,这一切终究会被你发现,只是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这样快。” 他低下头回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坐到了一个椅子上,开口道:“事情有些长,你坐下来,听我认真说。” 青琅依旧没有听他的话坐下来,他只是立在原地看着他,僵直冷硬地像是一座雕塑。 凤宁叹了一口气,开始讲述这事情的始末。 他讲他与青琅初次相遇,因为放风筝一事,无意为他突破了禁制,让他变成了怪物。 他讲他与青琅再次相遇,在弑命山上把他当成普通怪物,砍了他的筋骨。 他讲他一年前知道这一切后,为了还债,用双修之法为他渡去阳气。 说完这一切,他还不忘照顾青琅的心情,告诉他,他的身体不会有什么大碍,他并非一个天生的怪物,只是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凤宁告诉青琅,他体内的噬灵网已然脱落,错乱的筋骨也因体力充沛的上神阳气而难以再生。 从此之后便再与什么怪物无关,就是个前程大好的普通魔族青年了。 这个讲述过程加道歉过程一共用了半个时辰。 在这段时间里,凤宁认真地看着青琅的眼睛,一瞬都没有移开。 他目光真挚,道歉诚恳。 竟同一年前,那次雪山后,他告诉青琅,所谓心动不过是风寒时的模样,别无二致。 一模一样真挚。 一模一样诚恳。 一模一样无情。 青琅看着他,只觉得初知真相时涌上心头的怒气一点点撤下,只留下一身彻骨寒意。 他闭上眼睛,连指责都有些无力了。 他道: “……除此之外,你还有件事骗了我。” 凤宁皱了皱眉,低头伸着手数了数。 没有啊,他的“罪状”都已经坦白完了。 青琅声音沙哑地不像话: “前两日,你骗我说,你喜欢我。” 凤宁眨了眨眼,纠正道:“没有,我说的是我好像有点儿喜欢你。”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说的既然是好像,不是确定,那就说明我也有可能不……” 看着青琅越来越灰败的脸色,凤宁声音也越来越小,逐渐消失不见了。 “……对不起。” 他还是用道歉代替了剩余的话。 凤宁心中其实真的很愧疚,也很心虚。 他看着青琅那逐渐变得黯淡灰败的眼睛,他看着青琅唇角,轻轻扯起的那一抹自嘲的笑容。 他看着那曾经眉目耀眼,肆意飞扬的清俊少年……身上瞬间没了光。 凤宁心情也跟着黯淡低沉了下去。 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从心口蔓延,酸酸的,有些苦涩。 像是灌入了最苦的药,吃下了最酸的果子。 …… 凤宁想,他要是能哭出来就好了。 他要是能哭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青琅道歉,总比这一句句干巴巴的对不起要好一些。 看起来也更真挚。 . 他不会哭,可又有什么东西能代表眼泪,表达他最真挚的歉意呢?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一点点。 他往前走了一步,凑过去,仰起头,轻轻地去亲吻青琅的嘴巴。 青琅很喜欢他主动地亲吻。 每当他主动亲吻青琅时,青琅总是会很开心。 他搂住青琅的脖颈,小心翼翼地,讨好似地,轻轻地去亲吻他的嘴唇。 可他刚吻上青琅的那一瞬间,就被推开了。 青琅推开他的力道不大不小。 没有过分的愤怒,却也称不上是轻柔。 他只是一脸厌烦地推开凤宁,眉眼间尽是嫌恶。 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没有再看凤宁一眼。 . 凤宁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不见,只觉得那颗酸果子更深地沉入了心底,将五脏六腑都激得酸涩了起来。 他垂下头,轻轻踩了踩地上那张被贴反了的传音符。 好像在埋怨它一样。 . 青琅消失了三天。 哪里都找不着。 凤宁有些着急。 青琅现在刚刚挣开噬灵网的束缚,那些原本错乱的筋骨,肯定会开始蠢蠢欲动。 凤宁原本说那些筋骨会被他体内的上神阳气压制,可这句话的前提是他要继续源源不断地为青琅输送阳气。 就算不是一直要为青琅输送阳气,至少也得有一个循序渐进,逐渐撤去阳气输送的过程。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直接断了供给。 至少,在他原先的计划里,噬灵网脱落的三天之内,是一定要输送一次阳气的。 这样才能更稳妥一些。 可如今已经是第三天了。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60节 凤宁找遍了归宁山,复明山,顺势在魔界翻了个顶朝天都没有找到青琅的踪迹。 最后一次从魔界回来的时候,凤宁满身都是疲惫。 他有些疲倦地走进课堂,想为他的弟子们布置一下接下来的自学任务,然后再专心致志地继续寻找青琅。 可是他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推门,就隐隐约约听到了青琅的名字,凤宁脚步立刻就顿了下来。 他的弟子中会有人知道青琅的踪迹吗? ……或许会有人与青琅关系匪浅。 凤宁停在门口,静静听里面的人继续讲话。 “青琅去哪儿了,这都好几天没看见人影儿了吧?” “会不会是出去寻找什么奇珍异宝当周年礼物了?” “说到这里,师尊和五十六师弟结婚一周年你们准备送什么?” “不知道,上届师兄说他们准备合资送九百九十九个灵力果。” “表演节目可不可,我最近手头有点儿紧。” “……” “你们脑子短路了?!师尊和五十六师弟可是在隐婚!” “……” “……” “不好意思,差点儿忘了,主要是因为全师门都知道他俩在隐婚。” 凤宁:“……” 一年了,他原以为他们天衣无缝,其实已经尽人皆知。 凤宁推开门走进去。 刚刚嘈杂的空间顿时变得一片安静。 每个人的脸上都落着些许尴尬与局促。 好像被戳破是隐婚的人,是他们一样。 凤宁目光从一张张脸上扫过去,声音平静,却带着些许困惑:“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即便是发现他与青琅关系不正常,应该也少有人会想到他们已然成了婚吧? 众人静了一瞬,忽然间就有一个人举起手来,结结巴巴地说:“……师……师尊!是青琅亲口告诉我的!” “我……我也是,我只是无意中看见你们在牵手……然后青琅堵着我,非要给我看你俩的婚薄!” “我只是听到谣言之后……在课堂上多看了你们几眼,结果下课青琅就主动向我承认了你们的关系……我明明什么都没问来着……” 凤宁:“……” 小孩子的心思啊。 凤宁垂下眼,牵起唇角,轻轻笑了。 可一想到那日青琅推开他后冰冷的脸庞,他的笑容就忽然僵住,然后又缓缓散去。 “师尊,是真的吧?不是青琅在自导自演杜撰编排吧?”有名弟子小心翼翼地问。 凤宁:“是真的。”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凤宁抬头,看向他的弟子们,道:“只是近两日青琅离家出走了,你们若是谁有他的消息,记得及时同我联系。” 凤宁顿了一下,解释道:“他有些生我的气,所以你们若是见到了他,不必劝他回来,只用告诉我位置就好。” 众人面面相觑,均是震惊不已。 离家出走? 生你的气? 这又是什么娇妻出逃的戏本子?! . 凤宁又接连寻了几日,依旧没有青琅的消息。 他便越发显得烦躁起来。 他本就体力虚弱,又连着七天七夜没有歇息,即便是上神,也有些吃不消。 “先把这药吃了,再去寻吧。”蔷露强硬地把凤宁按到位置上,给了他一碗药。 凤宁把药一口喝完,然后拿出紫鸢戒,同青琅说话。 “青琅,你到底在哪儿?” “青琅,别继续同我生气了好不好?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十分危险……” “我知道我做了错事,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青琅……” 那边一无所应,就像前几日一样。 凤宁垂下头。 就在他有些沮丧地想收回那紫鸢戒时,却在其中听到了一声异样的嘶吼。 凤宁瞳孔猛然增大。 是……刺毒怪! 忽然一个被他漏寻了的地点,猛然撞入了凤宁的脑海。 ——弑命山。 青琅五岁到八岁的那三年里,变成怪物的时候,所呆的地方。 一种不安的预感在心底肆虐横生。 凤宁慌慌张张赶过去。 弑命山上的结界依旧存在,只是在最西边却不知被谁撞开了一个洞。 凤宁从那洞走过去,很快便发现了一丝魔族的血迹。 那道魔族人的血迹里有煞气,有天地共生之气,也沾染着些许凤宁的上神阳气。 ……是青琅。 凤宁脚步越发匆忙。 他顺着那血迹寻过去,他迈过溪流,他砍断藤蔓,他驱走扑上来的毒蛇邪虫,他走进弑命山的深处,他踢走洞穴口那只满身戒备,朝洞穴深处龇牙咧嘴乱叫的刺毒怪,他走进昏暗的洞穴里。 然后,他看见了一只把自己缩成一团,两只爪子抱着膝盖,浑身都在轻轻颤抖着的…… ……小怪物。 第41章 凤宁缓缓走近,哑着嗓子喊:“青琅?” 小怪物依旧把头埋在膝盖里,没有丝毫反应。 凤宁心脏一沉。 他走近那小怪物,试探性地碰上它的肩膀。 小怪物猛地抬起头来,大大的眼睛里充斥着惊恐和慌乱。 凤宁嘴唇颤了颤,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青琅不认识他了,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叫青琅了。 只是短短七天而已,只是短短七天,他就又变回了十三年前那副怪物的模样。 凤宁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太自大了,是他以为双修之法万无一失,是他从来没意识到万事都有变故。 ……是他又毁了青琅一次。 小怪物似乎是不喜欢有人碰到它,于是转过头,很是凶狠地龇着牙对凤宁怒吼,想要赶他走。 可凤宁没走。 他甚至闭上眼睛,很轻很轻地抱上了小怪物。 小怪物整个身体都僵了起来。 可下一秒,它就有些狂躁地想要推开凤宁,见推不开,它恶狠狠地咬上了凤宁的肩膀。 “……唔!” 凤宁疼得打了一个寒颤。 小怪物尖利的牙齿刺穿了他的衣服,刺穿了他的皮肤,深深嵌入他的血肉里。 鲜血流了出来,洇染了白衣,也落入了小怪物的嘴里。 它忽然就安静下来了,它眨眨眼,舔了舔嘴唇,像是发现了什么美味一样,又垂下头,如饥似渴地舔舐吸吮凤宁伤口的血液。 凤宁忽然想起,当时他初见小怪物,那小怪物也是这般如饥似渴地吸着他的血。 ……原来它喜欢这个。 凤宁忽然就觉得肩膀处的疼痛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他闭上眼睛,继续抱着小怪物,轻轻拍着它的脊背,弯着眼睛笑了。 . 吸了凤宁血液的小怪物忽然就变得温顺起来,对他也没有刚开始的那般敌视了,它甚至轻轻舔了舔凤宁的伤口,试图堵住那喷涌而出的血洞。 ……像是害怕那血流干了,它下回就没得吃了。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61节 凤宁施了一些法术将伤口治愈,然后就揉了揉小怪物的头。 小怪物没有丝毫排斥的模样,甚至轻轻在凤宁手心蹭了蹭。 于是凤宁又笑着亲了亲它的额头。 “跟我回家,好不好?”凤宁轻声道,“跟我回去,我会继续把你变回人的,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小怪物歪了歪脑袋,似是听不懂他说的话。 凤宁朝它伸出了手。 小怪物眨了眨眼睛,将自己毛茸茸的爪子放在凤宁的手心里。 凤宁便又牵着它站了起来。 小怪物站起来之后,凤宁才发现,它比十三年前大了将近两倍,只是刚刚一直蜷在地上,所以看得不太明显。 它乖巧地拉着凤宁的手,一直走到洞外。 阳光照耀在它身上,凤宁也终于看清了它的模样。 它额头的魔角暴涨了三四倍不止,如同嵌在头顶的两把匕首,看起来又尖锐又危险。 它只要一张开嘴,便会露出那一口又尖又利的獠牙,像是能咬碎人的骨头。 可它身上,也只有这两处长得可怕了。 除此之外。 它身上铺着一层柔顺的银白色的绒毛,只不过上面沾了一些血迹和泥污,变得脏兮兮的。 它大大的眼睛依旧是灰色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一样轻轻地颤抖着。 它有些不安地环顾四周,头上那两个绒绒的尖尖的长耳朵也灵敏地动了动。 青琅即便是个小怪物,也是个漂亮的小怪物。 凤宁摘掉了它头顶的一片毛球草,然后又施了个清洁术,将它整个怪都清洁了一番,银色的绒毛也变得干干净净,松松蓬蓬的。 可小怪物并没有发现自己被人拾掇了一番,它只是看着西北角的一个大石头,紧张得毛都炸了起来。 凤宁挥了挥衣袖,直接将那石头后面的怪物给揪了出来。 果然,是刺毒怪。 凤宁刚过来的时候,它就在洞穴口朝着青琅龇牙咧嘴地嘶吼着,如今也不得安分,躲在石头后面做出一副攻击的姿态,看着青琅。 ……说不定也是十三年前那只。 如今是来寻仇了。 刺毒怪发出一声怒吼,小怪物的身子就僵了一下,紧紧地握住了凤宁的手。 “别怕。”凤宁轻声说。 然后他转过头,施了一个小小的法术,就将刺毒怪扔飞了出去。 小怪物缓缓转过头看向凤宁,小扇子似的睫毛惊呆了似地缓缓煽动了一下。 ……青琅怎么变成怪物也这么可爱啊? 凤宁心都要化了,又忍不住揉了揉它的头。 小怪物歪着脑袋任他揉捏,然后将凤宁的手也握得更紧了些。 . “这是个什么东西?!” 蔷露看着面前的小怪物,几乎惊得合不住嘴。 “青琅。”凤宁牵着小怪物的手让他坐到椅子上。 他对蔷露说,“别愣着了,过来帮我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凤宁皱了皱眉,向她简单说明了情况,然后道:“来的路上,我也探索过它的经脉灵力,但有些奇怪,里面的上神阳气依旧充足,但错乱的筋骨也开始蠢蠢欲动了,里面的煞气和阳气似乎是在对峙。” 蔷露一边听凤宁说话,一边一脸好奇地盯着小怪物看了好大一会儿。 小怪物也对蔷露有些好奇,歪着头看她。 看它那样乖巧可爱,蔷露甚至想伸手逗它一下,可是她刚伸出一根手指头,小怪物就眯起眼,亮出了獠牙,作势要咬她。 ……原来它只对凤宁乖。 蔷露讪讪地收回手,在凤宁的帮助下开始探测青琅体内的经脉灵气。 探明白之后,她点了点头,说:“你说得没错,应该是噬灵网破了,你又连着七日没有给他输送阳气,才让那些筋骨趁机作乱了。” 蔷露顿了一下,皱了皱眉:“其实还是怪你原来阳气输送得太频繁,进度太快,让青琅的身体适应了大量而充足的阳气,这回突然没了阳气供给,也没了噬灵网抑制,两者相加,这才出了岔子。” 蔷露道:“事情应该也不会太严重,你只要继续给他输送阳气,应该过段时间就能变成人形,再过段时间就能彻底压制,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状况了。” 凤宁:“……” 凤宁指了指旁边的小怪物,艰难道:“……可他现在长这个样子。” 就算很可爱。 ……也不行啊。 他凤宁又不是禽兽。 蔷露瞥了凤宁一眼:“谁说输送阳力,只有双修这一个法子?” 凤宁愣住:“……莫非还有别的法子?” 如果还有别的方法,那他过去一年到底在做什么?! 蔷露:“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不信你探探,他体内有一抹新注入的阳气。” 凤宁探测了一下,果真如此。 “这是……” “这是你刚刚让它吸的血。”蔷露道,“你的血应该具备与双修差不多的功效,只不过作用可能要小一些,也许十碗血才抵得上一次双修。” 凤宁:“拿碗来。” 即便已经预料到凤宁会这样说,蔷露还是愣了愣:“……你都不犹豫的吗?这可是你的血。” 凤宁看了她一眼,又摸了摸小怪物的脑袋,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可这边是青琅的命。” . 青琅现在这副模样,不能让人看见,凤宁便将它带到了独玉阁的密室。 小怪物很听话,也很喜欢喝血。 慢慢地,它就坚持喝血喝了十多天。 它身上的绒毛越来越淡,它的魔角也越来越短。 第十五天的时候,它看起来已经不像个怪物了。 它身上的绒毛消失无影,耳朵也恢复了正常,只是额头的魔角依旧是原来的两倍长,它嘴里的獠牙依旧能轻而易举划破凤宁的皮肤。 比起碗里的血,它更喜欢喝新鲜的。 比起手腕上的血,它更喜欢喝脖子上的。 似乎上面的出血量更大一些。 或是更甘美。 小怪物一喝血就要喝很长时间,喝一会儿,歇一会儿,因此它总是喜欢坐在床上抱着凤宁的腰,垂着头,吸他脖子上的血。 凤宁每到这个时候都会觉得有些困累疲倦,所幸那血吸一会儿,他便不觉得痛了,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在小怪物吸他血的时候枕在它肩膀上睡一会儿。 小怪物吸完他的血之后也不会去吵醒他。 反而经常会搂着他,躺在床上一起睡。 小怪物睡觉时喜欢搂着凤宁的腰,把头埋在凤宁的颈窝。 这和他变成怪物之前的习惯一模一样。 凤宁很喜欢这一点。 只是今天……好像有点儿不太一样。 . 凤宁是被人推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了青琅那张漂亮的脸。 凤宁眨眨眼,下意识就要去摸他的额角,迷迷糊糊地说:“你魔角又变短了一些,看来马上就要完全恢复成原样了,到时候也会恢复灵智吧?” 青琅变成小怪物时很听话,也很可爱。 但凤宁还是想让他赶紧彻底恢复原样,恢复灵智。 “别碰我。” 随着一道冰冷的声音,他刚碰到青琅额角的手就被人狠狠打了下来。 青琅皱起眉,目光冷如寒冰。 凤宁的睡意一下子就没了。 他几乎是惊喜得有些慌张,语无伦次道:“你……青琅……你恢复灵智了?太好了,真的,我先探探你的……” 青琅再一次将他推开,走下床便准备离开。 可这里阴森紧闭,四面为墙,他竟找不到门的方向。 除此之外,这房间里布满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有一堵墙上全是些兵器,如弓箭,如长鞭,如刀剑,如锁链。 有一堵墙上全是些药品,青琅零星认出来几个,全是这世间禁药。 墙角处还放了一个偌大的笼子,通体为金色,有两人那么高,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62节 他曾经为凤宁抓的小麒麟也在这里,那小麒麟面对他时凶狠暴躁,恨不得把他咬死。但此刻被凤宁关在这里,却乖顺得像小狗一样,枕着一个小枕头窝在墙角睡觉。 青琅:“这是哪里?” 凤宁道:“是独玉阁内的一处密室,我原来没带你来过。” 青琅:“我怎么出去?” 凤宁:“你出不去,这密室的门只有我能打开。” 青琅眯起眼:“你竟把我关起来了?” 他顿了一下,忽然便想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似乎变成了个怪物。 他当时跑出了归宁山,可随即,身上就有一股无法控制的力量猛地窜了出来。 他浑身发热,整个人像是被扔在火里炙烤。 每节骨头都像是被敲断了似的疼痛。 他躲到了一处树林里,咬着牙疼得打滚,发出一声接着一声像是野兽才能发出来的……嘶吼与悲鸣。 疼晕过去又醒来。 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他身上生出了细小的银色的绒毛,他长出了尖利的獠牙,他的魔角也明显变得更长了一些。 ……他像是个怪物。 他只是站在原地就会被路过的小孩儿扔石头。 除此之外,他变得难以思考,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他只要一去想些什么,整个脑袋都开始作疼。 在这个时候,凤宁曾经说过的话窜入脑海。 他说,他曾在弑命山把青琅当作普通怪物,砍了他的筋骨。 青琅在拥有灵智的最后一刻,想: 怪物就应该待在弑命山。 弑命山里都是怪物,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 他若是能待在里面死了,也是件好事。 他既不用彻底变成为祸四方,遭人唾骂的怪物。 也不用再看见凤宁了。 . 记忆从那一刻开始消失,他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丧失灵智的。 只有头上过长的魔角和嘴里的獠牙提醒着那并不只是一场噩梦。 看着这阴森幽闭犹如牢狱般的密室,青琅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他抬眼看着凤宁,脸色变得惨白,手抓着床单,声音却显得越发冷冽。 “怎么,你把我关在这里,是觉得我成了个怪物,放出去就会祸害六界吗?” “不是。”凤宁耐心向他解释,“我只是把你藏在这里给你疗伤,你也不要想着乱跑,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等彻底治好了,便再也不会成为怪物了。” “我要出去。”青琅冷冷道。 凤宁犹豫了一下。 按理说,青琅现在这个模样已经与正常人无异,头上过长的魔角可以用变形术掩盖,而他的灵智也恢复了正常。 可是…… “……不可以。”凤宁看着青琅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你要是出去的话,会跑的,我就找不到你了,也不能再给你喂药治疗了。” “我不用你给我治疗。” 凤宁皱了皱眉:“那你再变成怪物也无所谓吗?” 青琅冷冷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与自己有血海深仇的仇人。 “只要不用再看见你,就算死了也无所谓。” 青琅醒了,凤宁还是很高兴的,也很愿意和他待在一起同他说话。 可青琅现在完全不想和他沟通,凤宁也没办法。 凤宁只好叹了口气,道:“你刚刚醒来,脑子有些不太清醒,今日的药也喂完了,你先歇息一会儿,我明日再来。” 他本想象前几日一样,摸摸青琅的头再离开。 可青琅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看着他,让他觉得,他只要一碰到青琅,就会立刻被咬断手骨。 于是凤宁只好收回手。 “明天见,那边箱子里有一些玩具和戏本子,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用来解闷。” 就在青琅几乎要忍不住拿起手边的东西砸上凤宁时,凤宁赶紧用法术打开密室离开了。 . 青琅连待在密室里都这般不配合,肯定是不愿意去咬凤宁的脖子了。 于是第二天,凤宁便将自己的血提前放了出来。 可这里面血腥味太重,只要眼不瞎立刻就能闻到这是什么。 青琅如今这般讨厌他,定是连他的血也会排斥的。 凤宁犹豫了一下,向蔷露寻了一味药,加了进去。 便将整碗血变成了普通补药的模样。 可是那碗血刚被端到青琅面前就被打翻了。 青琅抬眼看他,冷冷骂道: “滚!” 凤宁试图和他讲道理:“你想离开这个密室,你就得喝这药。” 青琅:“我若是不喝,你就要关我一辈子吗?” 凤宁:“你会变回怪物。” 青琅冷笑:“那就变成怪物好了,你就可以杀了我,我也不用再看见你了。” 凤宁:“……” 凤宁有一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青琅,不要闹脾气。” 这句话不知怎么就点燃了青琅的神经。 他瞬间炸开了锅。 “我没有在闹脾气,我只是厌恶你,我只是一眼都不想再看见你。凤宁,你是年龄大,你活了几万年,但我如今也成年了,不再是个小孩儿了,你能不能别把我当小孩儿?!” 凤宁沉默半晌。 他站起身子:“我再给你拿药来。” 可青琅依旧不喝。 即便凤宁给他施了定身术,灌到他嘴里。 定身术解开那一刻,他也会立刻吐出来。 如此便僵持了三天。 . 青琅连着三天没有喝血,头上的魔角又长了一些。 他马上就会重新变为怪物。 可却依旧拒绝凤宁给的补药。 这三天来,他摔了不下十碗血。 凤宁终于有些精疲力尽了。 他看到那被撒了一地的“补药”,觉得刚刚放血的伤口都开始隐隐作痛。 是真的疼。 那口虽然已然被他用法术愈合,可当他看见青琅冰冷的眉眼,便觉得未消的疼痛缓缓牵扯着他的皮肤和骨骸,让他的肋骨都开始隐隐作痛。 凤宁疼得捂了一下肚子。 他看向青琅: “你当真不喝药?” “你给的药,我闻着就嫌恶心。” 凤宁:“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当真是不喝药吗?” 青琅冷眼看他,目光带着些挑衅:“不喝。你就算硬生生给我灌下去了,我也会用灵力把那些药给逼出来。与其辛辛苦苦给我喂药,你不如一刀砍了我这怪物,以绝后患。” 凤宁深吸一口气,一连说了好几声好。 然后便转过了身子。 青琅以为他要走了,可却见凤宁在那面墙上寻了一个万年玄铁金光链,拿着它走了过来。 青琅愣了一下:“……你想做什么?” 凤宁没有说话,只是用法术控制那链子将青琅的手脚都绑了起来。 只一瞬,青琅就被四肢大开地绑在床上。 青琅试图挣开,却怎么也挣不动: “凤宁?!你做什么?!你还是想灌我喝药吗?” 凤宁:“你不是被灌了药也会吐出来吗?” “那你是想做什么?” 凤宁一步步走到床边,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63节 他抬眼看青琅,语气也变得冷了下来,不复刚开始那般温柔: “你既然不好好喝药,那我只能用别的法子帮你补阳气了。” 第42章 眼见凤宁已褪去外袍,青琅才发觉凤宁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脸色立刻就黑了下来,声音都沙哑了:“凤宁!住手!停下!” 凤宁却置若罔闻,反而去脱他的衣服。 青琅一边骂他,一边奋力挣扎,那四根万年玄铁金光链都被震得哗啦啦作响。 凤宁觉得他吵,便给他施了个禁言术。 . 蔷露说得没错,一次双修抵得上十碗血。 凤宁亲眼看着青琅的魔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短,獠牙也渐渐收了回去。 ……这进度,要是换成喝血,至少也得喝上个好几天。 毕竟他一日最多能给青琅喝两碗血。 青琅没办法再骂他,只是有些急促地喘着气。 青琅咬着牙,额头上有青筋暴起。 凤宁分不清他是因为生气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凤宁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额头的经脉。 然后又俯下身子,用一个对他来说有些艰难的姿势亲吻青琅皱得紧紧的眉。 ——他不敢去亲吻青琅的嘴唇。 他怕青琅咬他。 青琅的牙齿仍是很尖利的。 “碰!” 随着一声爆响,青琅手脚的四条铁链子竟然齐齐爆裂开来。 凤宁整个人都惊住了。 这四根链子全是由万年玄铁所制,即便是凤宁要斩断他们,尚且需费些力气……青琅怎么会光凭内力就将他们斩断了?! 等等。 凤宁一脸紧张地看向青琅: ……他阳气只渡了一小半,双修还没修完,正是关键时刻,青琅没了万年玄铁金光链的压制,肯定会把他踢下床吧?! 青琅看向凤宁,愤怒地红了眼。 ……完了。 凤宁想。 这次估计是要失败了,看来下回他得试试其他的铁链子。 可还没等凤宁细数完他还有几条能用的铁链,青琅就忽然翻了个身子,死死将他压在了床上。 青琅虽然已然变为了人形,看起来与常人所差无几,可指腹却仍存留着属于怪物的粗粝。 那只手触上凤宁温热白皙的脖颈,感知着凤宁皮肤下经脉的跳动,如同钳住他命门的,坚硬冰冷的兵器。 凤宁以为他要掐死自己。 可那双手却又移了个位置,抬起他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 他动作那样地粗蛮凶狠,像野兽在啃噬属于它的猎物。 獠牙刺破了凤宁的嘴唇,鲜血流了下来,腥甜的血腥气开始蔓延。 凤宁身子颤了一下:“……疼。” 于是青琅的动作就渐渐地,渐渐地,轻缓了下来。 意识迷离之际,凤宁似乎感受到青琅埋上了他的颈窝。 有一种冰凉且湿润的东西落上他的皮肤。 朦胧中,他听见青琅用一种沙哑酸涩的声音说: “凤宁……为何在你面前,我总是这般狼狈。” ……原来青琅把禁言术也给突破了。 看来功力果然提升了不少,不错不错,可喜可贺。 凤宁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想。 . 凤宁醒来,一睁眼,就看见青琅正看着他。 青琅的魔角和獠牙完全恢复了正常。 身上已经半点怪物的特征都没有了。 他那双漂亮的灰色眼睛像是蒙了层雾,里面映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是一与凤宁对上,便移开了。 “双修果真是有用。” 凤宁喃喃道。 然后他高兴地就要伸手去碰青琅的魔角。 可却被青琅拨开了。 青琅从床上坐起来,垂下眼,声音有些许冷淡:“你可以走了。” 凤宁弯起眼睛笑了笑:“好,但我走之前,需得先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了?” 说着,他便伸手抓住了青琅的手腕。 可还没碰到,青琅就躲开了,不让他碰。 凤宁叹了一口气,只觉得风水轮流转。 原先青琅恨不得日日黏在他身上,如今竟是碰也不让他碰了。 凤宁看向青琅,眨眨眼:“青琅,你别这样,你这样,搞得我好像是个囚禁你拷打你伤害你的坏人一样。” 青琅冷冷瞥了他一眼,神色好像在说: 你不就是吗? 凤宁指了一下自己仍有些泛肿的嘴唇,眼底笑意未消:“可是,分明是我伤得更重啊。” 青琅在他嘴唇上看了一会儿,有些难堪地偏过了头。 他后脑勺的每一根头发丝儿,似乎都表达着他的懊恼。 凤宁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一年前我让你学静心咒,你若是好好学,就不会有这种事了。” 青琅抿了抿唇,又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扫了下来。 凤宁道:“你不是想离开这里吗?那你得先配合我啊,让我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了,你要是恢复得很好,现在就能走。” 青琅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凤宁查探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说:“恢复得不错,再稳定几日就万无一失了。” 青琅把手伸回去之后又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道:“你的手腕也伸出来。” 凤宁愣了一下:“你想做什么?” 青琅抬眸看他,问道:“……双修,会消耗多少灵力?” 凤宁:“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青琅:“你气色不太好。” 而且他也忽然想起他那日听到了凤宁与蔷露的谈话。 虽然刚开始他意识模糊听得不太清楚,可后面分明听到凤宁说了一句。 “这条命,即便赔给他也罢。” 凤宁摸了一下自己“气色不好”的脸,笑道:“我如今几万岁,你才二十多岁,我即便给你输送阳气,又能输送多少呢?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根本就不碍事。” 青琅:“这世上最为损耗阳气的,就是采补之道。” 凤宁神色自若:“我与旁人不同。” 青琅抬眸看他:“你伸出手腕,让我探探。” 凤宁没有再推诿,径直伸出手腕。 可青琅哪有过探人灵力的经验,他只是稍稍一测,便测出来了比海还深,比天还广的灵力,瞧不出半分亏损。 更瞧不出凤宁另一只手,正在暗地里做着手脚。 凤宁做得手脚快要坚持不住了,他看着青琅,眉眼弯弯地笑道:“怎么?你关心我啊?” 果然,青琅一听见这话,就把凤宁的手撒开了。 “别多想,我只是不想反过来欠你什么。” 他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凤宁,道:“我的根骨天生有问题的,早晚会出错,因此你不欠我什么,也不必总想着把命都赔给我。” 凤宁眉毛挑了一下:“我知道,我哪里有那么蠢。” 青琅又道:“接下来,我会配合你,认真喝药,过两日等我治好了,你便要放我出去,从此之后,再也不能以为我治疗身体的名义,将我圈禁起来。” 凤宁点点头:“没问题,我又不是真的变态。” 青琅:“我如今功力增长了不少,等我增进到一定程度,便会撕了婚薄,挨了天婚石的雷,从此我们便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各不相干。”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64节 凤宁垂下眸,轻声道:“好。” . “你家那位终于肯喝你的血了,这三天不是怎么也不喝吗?”蔷露问道。 凤宁笑着说:“用了些非常手段。” 蔷露并不想去深究已婚夫夫之间的非常手段是什么,她手中捣药的动作一顿,换了个话题。 “他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凤宁随手拿了个灵果扔到嘴里:“挺好,没了噬灵网的压制,简直称得上是功力大增,竟把我的禁言术都给突破了。” 蔷露也惊了一下:“真的?!会不会是因为你现在太弱了?” “不不不。”凤宁摆了摆手,他眉目耀眼飞扬,很是高兴,仿佛那法力大增的人是他一样,“万年玄铁无上金光链记得吧,那东西你用刀剑砍尚且很是吃力,青琅那厮双手双脚被那铁链子捆着,竟然生生用自己的内力将它震断了!” 蔷露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你把他关在密室,不仅给他施了禁言术,还用万年玄铁无上金光链把他四肢捆起来了?” 凤宁:“……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青琅功力精进了很多,这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蔷露默默后退了一步:“你好可怕。” 凤宁:“……” “不过说正经的。”蔷露表情严肃了下来,“若是真如你所说,青琅竟连万年玄铁无上金光链都能震断,怕是天婚石四十九道天雷,此刻也能挨了吧?” 凤宁愣住。 他缓缓垂下眼,食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打了几下。 “我觉得不行。” 凤宁抬头看向蔷露,笑得甚是温柔。 “这件事有风险,得再稳妥一些才能做。” 然后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说出了一个较为保守的数字。 “至少得五百年吧。” 第43章 五百年是不可能五百年的。 凤宁探上青琅的脉搏,只觉得他体内灵力汹涌,再这这样下去,不出五年,就能站着把那天雷给挨完。 凤宁眉心拧成了一团。 “怎么样?”青琅看着凤宁的表情,问道,“现在仍不算是恢复得好吗?” 凤宁把手撤了下来,道:“恢复得很好,你这几日一日不落地喝补药,怎么会恢复得不好。” 青琅:“……那你为什么那副表情?” 凤宁:“什么表情?” 青琅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凤宁点点头:“按理说,是可以的,你现在已经稳定得差不多了,不会再轻易变为怪物。但为了稳妥起见,还需要间断性地喝些补药,我会逐渐调整用量,慢慢地,你就再也不用喝了。” 青琅:“那补药的成分是什么,你告诉我,我以后自己去熬。” “那不行,这可是蔷露的秘方。”凤宁顿了一下,说,“所以你这段时间要待在我身边,不得远离。” 青琅皱了皱眉,似乎很是不情愿:“得多长时间?” 凤宁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个月?要这么久?!”青琅皱眉。 凤宁:“……” ……他本来打算说五十年的来着。 可看青琅连五个月都这么排斥,凤宁只好道:“不是五个月,是五年。” 眼见青琅要拒绝,凤宁赶紧说:“这可是关乎性命的事情,马虎不得。” 青琅想了一下,然后开口道:“你既然说了,这药要循序渐进地停,那我在你身边待一个月就好,一个月之后若仍需用药,便再来取就是了。” 凤宁:“……” 他好会砍价。 凤宁叹了口气:“你就这么讨厌我啊?” 青琅却没说话。 凤宁只当他是默认了。 凤宁弯了弯嘴唇,状似不经意地笑着看着青琅:“哎,想起曾经某人可是提出,要同我日久生情五万年的,可如今竟是连在我身边待上五年都不愿意了……” 凤宁顿了一下,抬头看向青琅:“……青琅,你还记得吗?你曾许诺过我,要同我日久生情的,当时我们约定过为期十年,如今才一年,你就要毁约了。” “我本不该做这个约定的。”青琅看向凤宁的眼睛,“就像我不该相信石头会生出心一样。” 凤宁静了下来,笑容也缓缓敛起。 青琅很少看到凤宁这副表情。 他低垂下眉眼,睫毛轻轻颤着,唇角的笑容将收未收,形成一抹略有些落寞的弧度。 ……像是真的被这句话伤到了一样。 . 青琅心脏一紧,偏头不去看他。 并告诉自己,不要再被凤宁表现出来的假象给骗到了。 可下一瞬,凤宁就抬起头看向了他。 凤宁眨了眨眼,神色变得分外坚定。 “青琅,你错了。我总有一天会让你知道,石头也会生心的。” 这句话像极了告白。 青琅的心口都没出息地颤了一颤。 紧接着,他便听见凤宁用一种真挚无比的语气说:“等我以后与谁陷入爱河,等我的原身生出心,我定第一个拿过来让你瞧!” 青琅:“……” 青琅恨恨地咬了咬牙。 并觉得刚刚那一瞬间充满期待的自己简直是愚蠢至极。 . 凤宁把青琅从密室中带出来的那一刻,青琅几乎被那阳光晃了下眼,他皱起眉,偏过头,下意识得伸手遮住门外射过来的阳光。 凤宁皱了皱眉,衣袖一挥,独玉阁的所有门窗便全都闭住了。 屋内也变得阴暗了些,没刚刚那么刺眼。 青琅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向凤宁。 凤宁却笑着看他道:“现在的光线还合适吗?” 青琅:“我又不是地底的冥鬼,见不得阳光。” 凤宁:“你不是不习惯嘛。” 青琅有些无言以对:“……那我待会出门,你还要把乌云也招来吗?” 凤宁眨眨眼,语气听不出来是玩笑话还是认真:“倒也不是不可。” 青琅:“……” 青琅深吸一口气,抬脚便往门外走,不想去看他。 一个月,他再待一个月,就必须要走了。 青琅在心中想。 如果再在凤宁身边待下去……他怕是永远也收不回那颗痴妄的心了。 “你去哪里?”凤宁问道。 青琅:“去静明湖练剑。” 过去一年,他日日练剑,从未歇过,可如今却因为自己的病症懈怠了好几日。 如今也该继续重新提起剑练习了。 “我就知道。”凤宁小声说。 青琅:“你说什么?” “没什么。”凤宁忽然扔给青琅一件衣服,“换件衣服吧,这是归宁门的新道服。” 青琅没推脱,直接用法术将衣服换上了。 这衣服的料子用得讲究,款式也好看。 它通体为白,只有衣摆和领口绣了些红色的花纹祥云,看起来很是喜气。 穿在青琅身上也很合身,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似的。 . 可青琅刚走进静明湖,就愣住了。 那湖面上不知何时搭了个木台子,台子上竟是些红色的绸缎和绣球,像是要办什么喜事。 而就在他愣神的功夫,无数弟子们也从四面八方走了出来。 静明湖从来没一下子出现过这么多人,而这些弟子们也都穿着旧式的蓝白服饰,全场上穿着那身红纹白袍的只有青琅一个。 不对。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65节 并不是只有他一个。 青琅转过头,只见凤宁也走了过来,身上赫然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衣服。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忽然在湖面的台子上响了起来,临久站在台子上拉了一个红绸缎,一道竖幅哗然落下。 “祝师尊和五十六师弟新婚一周年快乐!” 接下来便是呐喊声,口号声,鼓掌声,唢呐声。 青琅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就在这时,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悄悄握上他的手。 凤宁温润如玉的嗓音缓缓在耳边响起: “青琅,我想着,全师门都知道的隐婚多少有些不妥当的,如今办了这个仪式,也算是个正经的公开了。” 青琅眼中有波光微动。 凤宁眸若星子,隐隐含笑:“喜欢吗?” ……喜欢。 青琅抿了抿唇,偏过头去,硬着嘴说道:“……谁稀罕,这仪式办不办都无所谓,反正我们也总归是要和离的。” 可凤宁却轻声道: “但在和离之前,你仍该是我凤宁光明正大的夫君。” 青琅怔怔地看着他,有些迟缓地眨了眨眼。 凤宁将他的手牵得更紧了些,带着他来到了主座,道:“先坐下吧,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 . 凤宁刚和青琅坐到位置上,就不断有弟子排着队给他们送礼物,贺祝词。 有些人青琅见都没见过,许是往届的师兄师姐们特地赶了回来。 凤宁当时没被人发现之前,一直在躲躲藏藏,生怕被别人发现他和青琅的关系。 如今彻底被人发现了,却也变得坦荡起来,不但一直握着青琅的手,还对每一个过来祝贺的弟子们都轻轻颔首微笑。 演出开始之前,凤宁施展法术,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拿出无数的金叶子,拿出无数的灵果,拿出无数的法器,纷纷扬扬地,像是喜糖一样落在每一位弟子的桌面上,激起欢呼阵阵。 随着木台子上的帷幕拉开,演出开始,魔族那位擅长表演的葛大壮穿着草裙吐出第一个火圈,气氛一下子被烘到顶峰。 “青琅,高兴吗?”坐在青琅身后的临久戳了戳青琅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喜气,像是很为他开心,“师尊终于愿意给你个名分了!” 青琅:“……” 虽然青琅不太喜欢临久的用词。 但是…… 嗯,喜欢,如果长柏没去闭关修炼,也看见这一幕,就更喜欢了。 . 一切都十分喜庆的进行着。 只是……台子上的演出略有些枯燥。 毕竟上台表演的都是归宁门的弟子们,也大多不会什么特殊技能,除了那个开幕时表演火术的魔族弟子,其余全是舞刀弄剑的。 第一个人拿着刀在台上舞,第二个人拿着剑在台上舞,第三个人拿着绫缎在台上舞,第四个……是两个人拿着剑一起舞。 不知道的人看过来,还以为是什么武术考核现场。 凤宁看了一会儿就困得不行,他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像是要彻底睡过去。 青琅看着他瞌睡得连头都一点一点的模样,忽然就低声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全师门都知道我们在隐婚的?是有弟子告诉你了吗?” 凤宁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声音因为困倦显得有些哑:“我听到了他们谈话,他们说……你曾经拿着婚薄,一个一个的强迫着让他们看……” 青琅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眼中划过一道类似于自嘲的情绪。 “我当时真是,幼稚又愚蠢。” 凤宁:“……怎么会?” “你难道不觉得那个费尽心机想要别人知道我们关系的我自己,很是可笑吗?” 凤宁声音沙哑迷离,如同睡梦中的呓语: “……没有啊……我听到这些,只觉得你很是……很是可爱。” 青琅怔住。 说完这句话,凤宁就脑袋一沉,错过手掌的承托,眼见着就要朝桌面上砸了过去。 青琅慌忙用双手捧住他的脑袋。 . 一个月不行了。 他必须要马上离开这里。 青琅在心中想。 大不了以后频繁来向蔷露取补药就好了。 否则……否则他真的会泥足深陷,万劫不复,至死都斩不断一身无望的情根。 他心里这般迫切地想着。 身体却像是失了魂似的,将凤宁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并靠得更近了些,好让凤宁能够枕得更舒服。 第44章 “你一定要走?”凤宁看着在一旁收拾东西的青琅,很是无奈。 “我会按时来取药。” 青琅将自己的衣物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入乾坤袋。 这一年来,他明面上虽说一直住在自己的寝室,可十天中有八天都是在独玉阁睡的,属于他的东西早已悄无声息地占据了凤宁的空间。 如今他把自己的东西都收好了,凤宁的独玉阁看起来竟空了一半。 而且变得冷冷清清的,像是人气儿也被青琅拿走了似的。 凤宁忍不住摸了摸空荡荡的桌面,抬眼看青琅:“为什么忽然就要离开了?你本不是决定在这里待上一个月吗?” 青琅将最后一件东西放进乾坤袋,整个独玉阁,就再也没有他的物件了。 他将乾坤袋收了起来,抬眼看向凤宁,道:“因为一刻也不愿再看见你。” 凤宁愣愣地眨了眨眼:“……哦。” ……早知道就不办那个周年庆了。 白折腾。 青琅到底还是要离开,甚至走得更早了。 可是某一瞬间,他却忽然又想起了昨天晚上青琅那微动的目光。 ……罢了。 也不算是白折腾。 至少他可以肯定。有那么一刻,青琅是真的很开心。 毕竟青琅真的很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仪式感。 . 凤宁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都没想到一个能让青琅留下来的理由。 别说说服青琅了,他甚至都没有理由来说服自己。 ……对啊,他为什么非想让青琅留下来呢? 青琅虽说要喝补药,可现如今两天喝一次就好了,青琅按时定点来取也不是不行。 青琅虽说还是他门内的弟子,可他如今法力增长迅速,在归宁门内已经学不到什么了,也找不到合适的对手……总不能让青琅和高了他好几届的师兄师姐们对打吧? 青琅还不到二十二岁,才入归宁门一年。 他总要顾及其他法力不敌青琅的,内门弟子的心情。 这样论起来,从归宁山出去,反而更有利于他功力的提升。 至于其他原因…… 原本青琅待在归宁门最大的作用就是与他凤宁日久生情。 可现如今青琅讨厌极了他,不相信,也不愿意再和他日久生情了,就等着和离后和他分道扬镳,再不相见……他也不能非拉着人和人家培养感情啊? ……虽然他也挺想继续和青琅培养感情的,毕竟都培养了这么久了。 半途而废总归是有些浪费。 ……嗯? 凤宁皱了皱眉。 忽然就发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是不是说明……他该把从其他人身上寻找爱情的计划提上日程了? 凤宁目光又移到青琅身上,沉吟片刻。 罢了,还是过段时间再寻找爱情吧。 等青琅身体彻底恢复,再无隐患。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66节 等青琅挨过天婚石的雷,顺着他的心意与自己和离。 到那个时候,他再继续寻找爱情吧。 反正他三千年都没找着,也不差这段时日。 凤宁自己都没发现。 这是他三千年来第一次。 第一次,为了某个人某件事,耽搁自己寻找爱情的计划。 在此之前,在那三千年里,寻找爱情,坠入爱河,一直是凤宁的首要任务。 凌驾于任何人和任何事之上。 . “我要走了,再见。” 青琅的声音帮凤宁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 “我送你离开。”凤宁慌忙道。 “我自己走便是,不必劳烦你专送一程。” “不麻烦。”凤宁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说,“长柏今日闭关结束,我送完你刚好可以接他出关,正顺路。” 青琅脚步一顿。 “走啊,怎么不动了?”凤宁转头看向青琅,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还有什么忘带的吗?其实你也不必一次把东西全拿完,若是落下了什么,日后再来拿就是了。” “……没有什么忘带的。” “那就出来呗,我要关门了。” “……嗯。” 青琅有些磨蹭地挪着步子出了门。 . 长柏也是一年前开始闭关修炼的,当时他给凤宁提供了巨励怪的画像后,便根据凤年的吩咐,去告诫第二十八届的弟子们要对那巨励怪绕路而行。 可长柏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罕见的凶兽,他与那凶兽交手时不慎受伤,便主动去静心崖闭关修炼了。 此刻正好是出关的时辰。 静心崖离归宁门的大门不远,凤宁本想送完青琅再拐回来迎接长柏出关,可他们刚走到静心崖附近,就忽然一阵地颤,些许石子顺着斜坡滚落到静心崖底。 ——这是长柏要出关了。 凤宁皱了皱眉,转头对青琅道:“这里离归宁门的大门不远,我就送到这里了,你……你莫要忘记准时来取药。” 他顿了一下,指了指震颤的地面,解释道:“长柏现在就要出关了。” 青琅垂眸,道:“嗯,我知道了,毕竟你最疼爱的大弟子出关,是极重要的事情。”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了。 在归宁门,凤宁师尊亲自去迎接每位出关的弟子,是传统。 不管是闭关一年,十年甚至是百年。 凤宁都会在第一时间去迎接他们,并当场检验他们的闭关成果。 凤宁到沉明洞的时候,沉明洞口已经聚集了很多弟子。 长柏身为归宁门的大弟子,性格宽厚,与人为善,门内有不少师弟师妹都对他尤为尊敬,因此他今日出关,也都主动前去迎接。 “师尊!”众弟子齐齐行礼。 凤宁轻轻颔首。 . 地颤越来越严重,凤宁表情凝重了下来。 “轰!” 只听一阵巨响,那洞口的石门竟被生生炸开了! 众人被震得齐齐后退一步,有几个甚至都差点被震到崖底,凤宁立刻施了个法术,将身后的所有弟子都朝前拉了一些。 稳定好众人之后,凤宁拧眉看向洞口。 尘灰散去,一道墨绿身影从洞口中扶着墙壁缓缓走出。 长柏……略有点儿不对劲。 往年出关的弟子,虽说不是每个都法力大升,可至少每一个都是精神抖擞。 而长柏整张脸白得不像样,脚步也虚浮得厉害。 他看起来不像是闭关了一年。 倒像是在洞穴里和怪物打斗了一年似的。 . 凤宁大步走上去,刚碰上长柏的衣袖,长柏就猛地栽倒了下来,一下子扑到了凤宁怀里。 凤宁伸手去探他的经脉灵力,脸色越发凝重。 其他弟子看到这一幕,也都开始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凤宁抬眼看向众人,开口道:“你们先散去吧,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可是……大师兄……” “他无碍,只是略有些虚弱。” 众人走后,凤宁又拧眉看向长柏。 ……罢了。 先送到医馆让蔷露看看吧。 可他刚将长柏打横抱起,站起身子,就猛地被人抓住了肩。 凤宁转头一瞧,竟然是青琅。 “……我来。” 只一瞬,他怀里的长柏就被人抢了去,青琅用一种很是随意的姿势将长柏抱了起来。 凤宁愣了愣:“你怎么不走?” 青琅:“大师兄出关,我理当来看看。” 凤宁:“我不记得你竟这般爱戴他。” 似乎是嫌这个姿势占据了自己两只手,青琅皱了皱眉,将长柏抡起来扛到肩头,他抬眸看向凤宁,每一个字都很是违心:“……大师兄宅心仁厚,性格温良,是我原来对他有误解,现如今也理当对他好些。” . 把长柏送到医馆,蔷露将自己的手从他的脉搏上撤下来,神色也变得有些犹疑。 “确实……是有些奇怪。” 凤宁皱起眉:“具体是哪出问题,是不是与……” 凤宁声音渐止,他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青琅,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青琅,要不你先出去一下?” 青琅皱眉:“下面的话是我不能听的?” 凤宁点点头:“嗯,事关长柏的隐私。” 青琅垂下眼眸,道了一声我知道了,便转身离去。 见青琅离开,凤宁又看向蔷露,问道:“……是不是,与他弟弟有关?” 蔷露摇了摇头:“看不出,但他体内确实有一股不属于他的力量。” 凤宁:“什么力量?” 蔷露神色有些纠结怀疑,她凑到凤宁身边小声说:“我觉得……我觉得有点像魔气入体……不是现在魔族人修炼时用的那种浊气,是真正的上古煞气……” 凤宁静了片刻,拧起眉看她:“你确定?” “不……不确定,我也是第一回 见这种情况。” 凤宁语气变得有些严肃:“既然不确定,便休要胡言乱语,你言语不慎,便有可能毁了他。” 蔷露抿了抿嘴,道:“……那等他醒了再看看吧,看样子也快醒了。” 凤宁点了点头。 长柏比想象中醒得要慢得多。 天色渐暗,他都没有半分要转醒的迹象,凤宁等得都有些瞌睡了。 “你先走吧,我今晚在这里呆着。”蔷露打着哈欠说。 “我今晚也歇在这里,他若真有什么事儿,我怕你压制不住。”凤宁道。 长柏虽然才三千岁,可他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苦练剑术两千八百余年,身上又有天龙血脉加持……蔷露这个医仙与他打起来,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 夜幕渐深,凤宁寻了个床位,歇息了下来。 . 医馆的安神香最得凤宁心意,没一会儿,他就进入了舒适的睡眠。 可是渐渐的,他就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隐隐约约中,他感觉到有一双手碰了碰他的头发,又摸上了他的脸颊。 但那并不是青琅的手。 凤宁猛地睁开眼。 ……是长柏。 凤宁愣了一下。 这人是长柏,但又不尽是长柏。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67节 长柏向来温良守礼,可此刻却在夜深人静时站在凤宁床前,他青丝披散,手摸着凤宁的脸,一双眼睛在远处烛火的照耀下闪烁着点点红光。 “师尊,您怎么醒了?夜还深着呢。” 长柏笑容也变得有些诡异。 凤宁没有说话,只是打掉脸颊上的那只手,他转头看向四周,心渐渐沉了下来。 ……蔷露瘫软地倒在地上,像是被人打晕了。 她身旁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像是被人一击即中。 凤宁抬眼看向长柏,眼神冷了下来:“你怎么回事?你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想问师尊一件事。” 他忽然笑了一声,神色在一瞬间就变得癫狂扭曲起来。 他伸出手,死死地掐着凤宁的下巴,声音阴沉可怖,眼中红光尽显:“我只想问问师尊,凭什么涂白可以,青琅可以,我和哥哥就不可以?!” 凤宁:“……” 凤宁呆住,手中的凤羽长刀都差点没拿稳掉到地上。 直到青琅突然提着斩魂剑从窗口跳出来与长柏打做一团。 直到蔷露从地上爬起来一脸迷茫地问发生了什么。 凤宁才缓缓回过神来。 ……原来蔷露说得没错。 长柏这副模样,与他弟弟有关,亦与魔气入体有关。 第45章 甚至,还有可能与他凤宁有关。 只是,长柏兄弟到底是因魔气入体才会那般胡言乱语,还是因为本身就对他怀着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 凤宁希望是前者。 . 青琅和长柏已经跳出窗户出去打了,凤宁和蔷露齐齐趴在窗台上观战。 看着看着,蔷露神色就凝重了下来:“……凤宁,你徒弟不会有事儿吧?” 凤宁眼睛定在青琅的脸上,道:“我看着呢,不会让他受伤的,况且长柏如今精神不稳定,招式多有纰漏,因此他现在还暂时处于优势。” 蔷露瞥了凤宁一眼:“我说的是长柏。” 凤宁:“……” 蔷露叹了口气,看着月光下被青琅压在身下打的长柏,道:“魔气入体的人是长柏,我咋觉得你家小青琅更像是疯了的那个呢,都快杀红眼了吧。” 突然,蔷露脸色一变,扒着窗户就准备往外跳:“快快快!阻止青琅!这一下准要把长柏打晕!” “轰!” 凤宁看着直接把石狮子往长柏脑袋上抡的青琅,也看得有些呆了。 “完了。”他喃喃道,“……已经昏了。” . 当青琅黑着脸把长柏五花大绑从门外扔进来的那一刻。 凤宁简直都分不清到底是他的大弟子有可能对他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令他震惊。 还是他的小徒弟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将他的大弟子五花大绑扔进来更令他感到震惊。 “我早知道他对你别有用心!” 青琅把长柏扔到墙角,并狠狠地在他腿上踢了一脚。 凤宁赶紧走过去阻止青琅的恶行:“诶,人都已经晕了,你别再打了!” 青琅眯起眼,声音有些阴森:“他对你做了那种事情,你竟还心疼他?” 凤宁:“……” 凤宁忽然就莫名心虚,他后退两步,道:“……长柏……长柏他不是状态不好吗?精神也不太正常,指不定是胡言乱语,不一定,不一定就对我怀着不轨之心。” “是吗?”青琅向前走了两步,将凤宁抵在墙角,他伸手摸上凤宁脸,像是想覆盖掉什么似的,他沉声道,“我还真以为你不生气,是因为觉得长柏也可以。” 刚刚他从窗户上跳过来的那一瞬间。 一方面他恨不得剁了长柏摸上凤宁脸庞的手。 一方面他又真的害怕凤宁会仰着脸看向长柏,用那种期待又认真的眼神说:“好啊,咱俩也试试呗。” 凤宁:“……” 凤宁略有些无语:“我在你心中就是那种人?” 青琅:“不然呢?” 凤宁:“……长柏是我的徒弟,我就算想谈恋爱想疯了都不会去和他试。” ……况且凤宁当时都已经抽出凤羽长刀了,若是青琅没来,出手的就是凤宁了。 青琅:“那我呢?我不也是你的徒弟吗,你怎么就能和我试?” 凤宁垂眼看着青琅捏在他下巴上的手,叹了口气,声音中颇有些生无可恋的意味来:“……你自个儿看看,你像我徒弟吗?你哪里有半分尊师重道的模样?” 青琅:“……” 青琅默默撒开手,他脸上分明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可凤宁就是从他那皱起的眉头中看出来了一抹懊恼来。 凤宁:“对了,你怎么还没走?我以为你把长柏送到医馆后就会自己离开了。” 青琅偏过头,用一种有些冷漠的语气说:“大师兄闭关之后出了事儿,尚在医馆躺着,我怎么能放心离开?” 凤宁:“……” 你刚刚拿着石狮子往他头上砸的时候可没看出来你有半点儿不放心。 就在这时,蔷露一脸嫌弃地看过来,道:“你俩能不能分分场合,别在这儿卿卿我我了。” 凤宁:“……” 青琅:“……” 青琅深吸一口气,想反驳:“谁和他……” “先把长柏移床上吧,他到底是个病患,怎么能被这样绑着扔到墙角?”蔷露打断他,指挥道,“而且在身上捆的绳子也不行,稳妥起见,换成捆仙绳吧。” . “好不容易醒了,又给弄晕了,不知道又得等多久……”蔷露瞥了眼青琅,小声抱怨道。 青琅:“……” 他刚刚收了手,没把长柏给弄死,就已经是理智占据上风了。 这回,他们吸取教训,一个都不敢睡,三个人肩并肩地坐在长柏床边等他醒来。 长柏倒也争气,天色刚刚亮的时候,就睫毛颤颤缓缓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他看了看身上的捆仙绳,又看了看床边的三个脑袋。 看到蔷露时,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没睡醒。 看到青琅时,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表情是抑制不住的嫌恶。 看到凤宁时,他却是浑身一颤,脸色惨白了起来。 “……师……师尊,弟子罪该万死!”长柏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跪在地上,可却又被捆仙绳绑住身体,刚动了一下就又栽倒,像一只待死的鱼似的,在床上睁着眼,满面都是惊恐,“我……我可能是脑子不正常,可能是疯了……师……师尊,我并非……并非有意冒犯您!求师尊赐罪!” 凤宁见他神智已经恢复正常,便去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然后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为什么你修炼了一年,反倒把自己修炼出了一身毛病?还有你哥哥……” 凤宁一顿,转头对青琅道:“青琅……要不你再出去一下?” 青琅却不动。 凤宁:“青琅?” 青琅看着他们,忽然道:“你们继续说吧,长柏兄弟寄居于同一具身体的事情,我会保密,不外传。” 凤宁愣住:“……你是怎么知道的?” 青琅神色冷静:“我不傻也没聋,听到了长柏发疯时说的话,探到了他体内的天龙血脉,也记起了曾经的蛛丝马迹。” 其实他早就觉得长柏有些奇怪,尤其是从长柏承认自己给他使绊子让他取鸠漭果,并向他道歉开始,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后来与他交手时,又发现长柏的招式与以往有所不同,且其体内有天龙血脉。 而天龙血脉一族天生与众人不同,生下来有两个心房,可承接两个魂魄。 再结合起刚刚长柏发疯时说的什么“凭什么我和哥哥就不可以?”青琅便推断出,长柏体内,宿着一对兄弟的灵魂。 而这对兄弟,却恰恰都对凤宁怀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 凤宁呆了一下,下意识地伸出手掐了掐青琅的脸颊,笑着夸赞说:“好聪明,不愧是小青琅。” 青琅面无表情地把他的手给拿了下去。 长柏看着这两人的动作,眸色渐深,可是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你说得没错。”长柏抬头看青琅,“我和哥哥是双生子,后来因为事故,我失去了身体,才寄居在哥哥体内,一年前……” 一年前,长柏与凶兽交手时受了伤,本以为闭关修炼便能恢复,可没想到一年来在的山洞里反倒况越加严重,甚至还偶尔发疯,哥哥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宛若疯魔,狼狈不堪,无颜面对师尊,所以便主动睡去,让弟弟出来替他。 “你不是疯了,你是魔气入体了。”凤宁道。 长柏愣了一下:“……竟是真的。哥哥,哥哥在山洞里,还说他许是魔气入体了,说是不能给归宁门抹黑,甚至想要自裁,是我……是我阻止了哥哥。” “你做得很好。”凤宁拍了拍长柏的肩膀,“魔气入体本是意外,又不是你们的错,何须自裁以谢罪?况且有师尊在,定会还你们一个安然无恙的身体。” 长柏眸中有光闪烁:“弟子相信师尊。” 凤宁笑了笑,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表情又变得有些许的奇怪:“对了……刚刚你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胡言乱语,心中绝无此意,对吧?”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68节 长柏愣了愣,他垂下眼,神色变得愈发灰白,声音中也隐隐带着颤: “……是。” 青琅看着他身侧抓紧床单的右手,讥笑了一声。 凤宁想了一下,又严谨地问道:“那你哥哥呢?” “哥哥……哥哥也只是在心中敬重师尊,绝无二意。” 凤宁很欣慰他的大弟子没有走歪,他莞尔笑道:“我就知道!” 青琅:“……” 青琅恨恨地磨了磨牙。 . “我治不了。”蔷露叹了口气,“上古煞气是在四万年前肆虐的,那时候我还没出生,见都没见过,怎么治?” 凤宁皱眉:“那怎么办?” 蔷露伸出食指指了指上面:“我只是个小医仙,可在我之上,还有医神呢,医神定有办法。” 凤宁:“医神居无定所,那医神宅都落了灰,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我又该去哪里找他,况且就算找到了,依他的脾气,也不一定会帮忙。” 蔷露眨眨眼:“我虽然不知道他在哪儿,但我知道有人能找得到他。” 凤宁:“谁?” 蔷露:“你还记得一年前,来我这儿帮过几天忙的小兔子吗?” 凤宁愣了一下:“……涂……涂白?” 青琅和长柏齐齐转过头,并将眉毛拧成了同一个弧度。 蔷露:“你还记得他家是做什么的吗?” 凤宁:“他曾经说过他家是从医的……” 凤宁神色一变:“等等……莫非?” 蔷露点头:“没错,他爹就是医神,你去找涂白,涂白肯定能把你带到医神那儿!” …… 空气中忽然静了一瞬。 长柏嘴巴颤了颤,率先打破了沉寂:“其实……我觉得我这个病也没那么严重,除了找医神,定还有其他的办法。” 青琅拧眉道:“我也觉得他的病不太严重,我们魔界的魔医医术也是极好的,不如先去魔界看看,我亲自去帮他引荐。” 凤宁也有些犹豫,他委婉表示道:“……不太好吧?涂白,和我曾经有些许……摩擦,怕是不愿意帮我。” 蔷露:“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而且涂白人很好的,昨天你和青琅一周年,他还给我传音说让我替他祝你们一周年快乐呢!” “周……周年?”长柏脸色一变,“什么周年?” “结婚一周年啊,我以为全师们都知道了呢,啊,对了,你闭关,你不知道。”蔷露一拍脑袋,想了起来。 长柏目光看向凤宁和青琅:“你,你们……” 凤宁神色自若地点点头。 青琅却眉毛扬起,神色变得明朗了些,他笑着对长柏道:“有一件事我觉得得纠正你一下。” “你不可以,你哥哥不可以,涂白也不可以,这世上唯有我可以。” “你以后即便是魔气作乱,神志不清,也勿要再说那种话了。” 第46章 长柏脸色变得青一块儿,白一块儿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吐出一口血来。 青琅却轻轻抬着下巴,唇角勾起,目光中带着从容不迫的俯视之意,颇有些盛气凌人的样子。 蔷露则抱起了一旁的瓜子在磕,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凤宁戳了戳青琅的腰,小声问道:“你可以啊?” 青琅:“……” 青琅脸色忽地一变,他抿了抿唇,道:“……我去外面收拾一下,刚刚打坏了好多东西。” 青琅离去的背影匆匆,白净的耳廓还淡淡地泛着粉。 似乎很是羞赧。 哪里还有半分高高在上的模样? 可看着青琅的背影,凤宁的脑海中却猝不及防地蹦出来一句话。 ……他好可爱。 . 凤宁最终还是选择求助于涂白。 虽然他的脸面比较重要,但他大弟子的性命更为重要。 不过……去找涂白的队伍,稍稍扩大了一些。 长柏得去,毕竟要去看病的人是他。 可青琅也得去,毕竟他现在还不能“停药”。 而在青琅的角度看,他喝的补药虽然是蔷露给调的,但凤宁说他也知道配方,因此跟着凤宁走也没什么毛病。 不过令凤宁意外的是,青琅对“和凤宁一起走”这件事没有任何异议,几乎是凤宁刚提出这一建议,他就毫不犹豫地点头说了好,完全不过问原因。 让凤宁想了大半天的“为什么不定时定点找蔷露取药而要跟着凤宁走”的借口变得毫无用武之地。 . 根据蔷露所言,涂白近段时日一直待在人界,因此凤宁就隐去了青琅的灰眸魔角,遮住了长柏那双时不时泛着红光的眸子,一同去了凡间。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这一行人还是分外引人注目。 长柏本就眉目英俊,气质温润,似翩翩君子,青琅更是容貌精致迤逦,漂亮得不像凡人,一呼一吸一举一动都压在人的心头。 而凤宁,他若是不张嘴说话,也是一副清冷好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形象,最是像天上的仙人,明明走在闹市之中,却恍若行在云宫之里。 因此,即便他三人掩去了身上的仙魔气息,土地公公还是自个儿找了上来。 他看起来与旁人没什么不同,像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只是笑容憨态可掬:“我瞧着三位像是在寻路,不知道有什么是小仙可以帮忙的吗?” 凤宁道:“我在找一个兔妖,名字叫涂白,听说住在这附近山上的竹林里,只是不知道是哪座山,哪片林。” 土地犹豫了一下:“那兔妖小人也认得,仙人是要去降他吗?可是那兔妖并未做过什么坏事,只是住在山头罢了,偶尔才会下来置办物件,也是个可怜人……” “我是他的故人,想求他帮忙。”凤宁打断他,“并不是去抓他的。” 土地松了一口气:“请跟小的来。” 凤宁有些意外:“你倒是心地善良,还挺关心那兔妖。” 六界之中仙魔关系最差,不少神仙甚至在其领域内置办仙雾,以阻挡魔界之人入内。 而仙妖的关系也没好到哪里去,尤其是近些年时不时有妖在人间兴风作乱,因此不少神仙提到自己管辖领域内的妖,都恨得咬牙切齿。 “仙人谬赞了。”土地辑礼,“并非小人心地善良,而是那兔妖确实是没做过什么坏事,他已在那座山上待了许久,即便按照天上的时间来算,也有好几百年了,比小人上任的时间都要久……即便是块石头,待久了也是有些感情的。” 凤宁愣了一下。 “他为何在那山上待了如此之久?” “说是要等一个人。” “何人?” “小的不知,但许是个已死的凡人。” 凤宁若有所思。 “小心!”青琅一把把凤宁拉到怀里,躲过奔腾的马车,他皱眉问道,“想什么呢?注意力这么不集中。” 竟差点儿被凡人的东西伤到。 “没什么。”凤宁转头看向四周,道,“我们是不是得买些东西,总不能空手去涂白家吧?” 长柏立刻恭敬地从怀里拿出来了一个荷包:“师尊,这是凡人买东西用的金钱。” 土地看了看青琅,又看了看长柏:“这两位是?” 凤宁:“我的徒弟。” 可土地表情却有些奇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凤宁和青琅——这俩人刚刚为了躲避马车几乎抱在了一起,现在还没分开。 凤宁挣了一下,没挣开,只好解释道:“……这位……还是我的夫君。” 土地表情有些震撼。 青琅这才松开了凤宁,一脸淡然地去给涂白挑礼物了。 . 涂白住的地方是一处漂亮的竹林,那里的竹子翠绿茂盛,空气中都荡着好闻的竹香,而涂白就住在一旁的竹屋里。 可凤宁总觉得这块地方有些熟悉,他低头在自个儿的乾坤袋里扒拉了一番。 果然,涂白离开那日为他送的香囊上,便绣着这样一片竹林。 可是一看到这个香囊,凤宁便又想起那日涂白得知他已婚后悲伤逃走的模样。 凤宁摸了摸鼻子,略有些尴尬。 这样搞得他很像个渣男诶。 他犹豫了一下,转头对青琅说:“……要不,你就别过去了吧。” 青琅:“为什么?” 凤宁:“我怕他看到你不自在。”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69节 青琅双手抱胸,表情冷漠:“有什么不自在的?我看是你不自在吧,怎么,你心里仍放不下那兔子?想撇下我单独和他诉情思?” 凤宁:“你知道不是这样的。” 青琅:“我怎么会知道你心中所想?” 凤宁:“……就一会儿。” 青琅:“不。” 凤宁实在没办法了,他挪到青琅面前,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说: “……听话啦。” …… 空气忽然沉静了下来。 青琅的耳朵尖却在这段时间内迅速染上一抹红色。他抿了抿嘴唇,往后退了一步,表情依旧是冷漠的: “就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你要是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长柏看着他俩,表情似乎有些茫然。 “驭夫有术啊。”土地悄悄朝着凤宁竖了个大拇指。 凤宁:“……” . 青琅转身离开后,土地公公也遁地离开了,凤宁便带着长柏敲开了竹屋的门。 涂白看见凤宁的时候愣了一下,却又很快笑了笑:“……我听蔷露医仙说您要来,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 涂白比一年前见时瘦了许多,下巴尖尖的,衬得眼睛越发地大。 但除此之外倒没有别的什么变化。 他看向凤宁时笑得很是真诚,眉目也舒展着,似乎对一年前的事情没有半分怨怼之意。 ……涂白真是个好人。 凤宁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不过看见涂白这副已然把往事放下的模样,凤宁心中也舒坦了一些。 凤宁把手中买的那些礼物送上:“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便都买了点儿。” 涂白看着面前这一大包裹东西,呆呆地眨了眨眼:“这么多?” 凤宁:“我们一起选的。” 涂白接过包裹:“先进来吧。” 他把包裹放置到一旁,却眼尖地在里面发现了一个木簪。 他将木簪拿出来,插在头发里笑着说:“我喜欢这个。” 凤宁立刻高兴认领:“这个是我选的!” 涂白便弯着眼睛,笑得越发开心了。 . 待凤宁说清来意后,涂白毫不犹豫地就应了下来:“好,我这就可以带你们去找我父亲。” 涂白这般有求必应,凤宁心中就更是愧疚,他叹了口气,道:“一年前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是我明知道自己的状况,却仍去招惹你。” 涂白想起往事,身神色也变得有些恍惚,他垂下头,道:“情爱之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是我非要一头扎进去的,您又有什么错呢?” 凤宁想起土地说的话,道:“听说你在这处住了许久。” 涂白点了点头:“其实我之前也只是偶尔来这里居住,一年之前才长住于此了。” 只不过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算起来,他已在这里长住了三百余年。 凤宁看向涂白,道:“你在这里……可是为了等人?” 涂白睫毛忽然颤了颤:“……是。” 凤宁沉声道:“我本就对你做了错事,你却又不计前嫌帮了我,你若是不介意,可否告诉我你想寻之人,或许我能帮你寻到。” 涂白:“他是已死之人。” 凤宁道:“凡人皆要入轮回,若你执意想寻他,我亦可以去阎罗殿帮你寻回他的名字,找到他此世轮回的人生。” 凤宁曾幻想过他的命中注定之人便是凡间某位女子,也幻想过他会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仙凡虐恋。 因此,他数次主动下凡历劫,并提前找好了与凡人长相厮守的方法。 虽然艰难些,但以凤宁的能力,还是做得到的。 涂白沉默半晌,忽然抬头看向凤宁: “可他,是个不入轮回的凡人。” 凤宁愣了一下:“这世界哪里有不入轮回的……” 他声音戛然而止,明白了过来。 也是,涂白是个妖,而那位是个人。 涂白等了他这么久却毫无行动,怕是因为再也等不到了。 许是魂飞魄散,许是永世不得超生。 凤宁沉默半晌,道:“抱歉……我无意提起你的伤心事,我只是想帮助你。” 涂白抬头看向凤宁,柔柔地笑道:“仙尊若是真想帮助我,不如借我样东西。” 凤宁:“什么东西?” 涂白:“渡魂针,和您的上神血。” 凤宁问道:“它可以让你等的人回来吗?” 涂白垂下头,语气中带着些温柔的缱绻来:“他可以让我所等之人挣脱束缚,复自由身。” 第47章 半个时辰已过,青琅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凤宁出来,于是他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可是他一推开门,便看见凤宁正在向一个瓷瓶子里放血。 “你这是在做什么?!” 青琅三步并做二步走过去,面色阴沉地抓住凤宁的手腕。 凤宁手心开了一个极长的口子,哗啦啦地往外面流着血,那刀子似乎割了两次,伤口都有些狰狞的往外翻着,鲜血如线,落入那瓷白瓶中。 瓷白的瓶子里装满了鲜红的血,凤宁的脸颊却成了白的。 他嘴唇的颜色好像也随着这血流尽了似的,整个人显得单薄苍白如纸。 可他眉都没皱,表情平静得像是在倒茶。 凤宁看向青琅,解释道:“涂白需要我的上神血去救一个人,所以我便给他了一点点。” 青琅看着那足足有拳头般大的白色瓷瓶,气得胸腔都微微颤抖:“这叫一点点?” “无碍。”凤宁抽出自己的手,伤口很快就在法术的作用下自己愈合了。 然后他将瓷瓶推到涂白面前,道:“我先给你这些,若不够你再问我要。” “足够了。”涂白垂下眼,小心翼翼地将那瓷瓶收了起来。 凤宁越是云淡风轻,青琅就越觉得胸闷气短。 可即便他很生凤宁的气,走在路上,却不断地扔给凤宁各种补血的灵果。 凤宁都快吃撑了。 嘴里的那个还没咽下去,青琅就又黑着脸给他扔了一个。 凤宁叹了口气:“青琅……我是真吃不下了。” 青琅冰冷的眼神扫了过来。 凤宁闭上嘴,默默揉揉肚子,继续啃灵果。 “青琅,放的又不是你的血,你为什么生气呀?”凤宁小声问道。 青琅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我气什么啊?我崇敬师尊崇敬得不得了,您既能为了给我补灵力同我双修,也能为了医治徒弟给人放血,您是如此的舍己为人,宽厚博爱,我哪能生您的气啊?” 凤宁:“……” 青琅顿了一下,继续道:“真是可惜了,涂白今日只要你的血,他若是需要你的骨头,说不定我还能开开眼,看看上神是怎么剥皮取骨的,定是十分精彩。” 他讥讽完便快步走了,可没走两步,就踢了一个石头,又气不过地转过头,咬牙说:“那涂白说需要一瓷瓶的血,你就那么慷慨,直接给他灌了那么大一瓶子血,你袋子里有那么多尺寸小些的瓶子,你不用,非得挑个最大的……怎么?你旁边要是有花瓶,你还准备给他一花瓶的血啊?” 凤宁愣了一下,忽然就笑了:“原来小青琅是心疼我啊。” 青琅脚步一顿,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只是红着耳朵走得更快了一些。 “等等我。” 青琅走得更快了。 凤宁快走两步跟上他,一下子拉住他的衣袖,故意道:“你走慢些,我刚失了血,有些头晕目眩,走不快。” 青琅脚步便立刻慢了下来。 凤宁松开了青琅的衣袖,但下一秒,他的手腕便被人反手握住,那人修长的手指顺着他的手腕滑下来,覆上他的手心,与他十指相扣。 凤宁神色微怔,转头看向青琅。 可青琅并未看他,只是抬头看着前方的路,他看起来十分镇定,但是眼睛里闪烁的光却出卖了他的情绪:“……你头晕目眩,便牵紧我,勿要跌了。” 凤宁缓缓眨了眨眼,将青琅的手牵紧了些,眼睛微微弯起:“……好。” 长柏和涂白走在他们身后,静静看着两人手牵手,并肩而行的背影。 涂白转头看向长柏,柔声细语地说:“仙尊是因为和他成了婚,才会任由他牵着的。”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70节 长柏并不知涂白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脚步一顿,捂住自己的头,似乎是头痛欲裂。 . 医神虽是天上的神仙,可他心怀六界苍生,他娶了妖族人为妻,生了兔妖为子,如今却在魔界施恩救济。 在人间是不能滥用法力的,因此他们一行人到了魔界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青琅将他们带入魔宫歇息,准备明日再去寻找医神。 可长柏精神不稳定,晚上须得有人看护,因此凤宁,青琅,长柏三人睡在同一间房里。 这屋里有两张床。 长柏一张,青琅和凤宁在他人眼中已是夫妻,也无意向人展示他们的不和,便直接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 长柏主动拿万年玄铁链将自己捆住,面色苍白地轻轻喘着气。 他似乎累得不行,也不适应这魔界的气息,因此很快便闭上眼睛睡下了,只是睡得不太安稳。 夜色渐暗,青琅轻轻偏过头,小声对凤宁说: “早知道医神在我魔界,便不必去找涂白,也不必费你那一瓶血了。” 凤宁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还想着这事呢?不就是一瓶血吗?对我来说又没什么。” 青琅偏过头看向他的眼睛,说:“怎么会没什么?凤宁,即便你是神识强大的神仙,即便你的伤口立刻就能愈合,即便那鲜血对你来说微不足道,即便……即便你只是块无心无情的石头,你也是知疼痛的。” 凤宁怔住。 从来没有人对一块石头说,你也是知道疼的。 “疼吗?” 青琅轻轻摩挲宁手心,那里匕首划过的伤口已经愈合,不留半分痕迹。 可青琅指腹划过的那一刻,仍激起一道滚烫火热。 像是余痛未消。 因此,凤宁像是失了神一样,轻轻点了头:“……疼。” 月光柔柔地从窗外洒了过来,给人镀上一层银辉,一切都变得温柔而朦胧了起来。 恍恍惚惚中,青琅几乎觉得一切都回到了几个月之前。 回到了他尚且不知真相,回到了梦境尚未破碎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也是这样躺在床上,也是这样眉眼之间净是缱绻温柔的情意……和此刻似乎没什么不同。 那时候凤宁若是说疼,他便会凑过去轻轻吻他。 或是眉眼,或是指尖,或是腕骨,或是每一寸凤宁紧绷的肌肤。 于是此刻,青琅也同往常一样,低下头,轻柔地亲吻凤宁的手心:“乖,不疼了。” 青琅呼出的气息和落在手心的亲吻都滚烫得像是岩浆,激起一阵酥麻颤栗。 凤宁睫毛轻颤了一下,但并未抽开自己的手。 青琅轻轻将凤宁圈进怀里,道:“我其实并不是气你给了涂白血,而是气你那般不在意……以后不要轻易给人血了,也不要觉得这没什么,不管是令你心中有愧的兔妖,还是你最疼爱的大弟子,无论是谁,都不该令你心甘情愿地忍受疼痛。” 月光温柔,青琅的声音也柔和了些许,恍若裹着棉纱的糖块儿,轻轻撞进人的心里。 凤宁像是被蛊惑了般地点了点头:“好。” 可他脸颊贴着青琅的身子,心里却想着: 青琅明日差不多该“喝药”了。 第48章 一年来的同塌而眠,使他们早就熟悉了彼此的身体。 没一会儿,凤宁就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在青琅的怀里睡着了。 他似乎很怀念青琅的气味和怀抱,即便是熟睡之后,也用手臂环上了青琅的腰,在青琅身上贴得更紧了些,眉毛也轻轻舒展开来……像是很喜欢青琅似的。 青琅垂下头,吻上凤宁的额头。 窗外月朗星稀,吹来微风徐徐,青琅的心脏也随着窗外树梢上随风而摆的花叶,轻轻晃动了。 他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些,认命似地闭上了眼。 他喜欢上了一个无心也无情的石头。 他逃离过,可逃不开,他躲避过,可躲不掉。 即便他的双腿跟随着理智朝前走,可心脏却指使着他一步一回头。 罢了。 便是斩不断那情根又如何? 他的心脏早就悬了根细线,被牵在凤宁的手心里。 随他悲,随他喜,随他一瞬升高山,随他一瞬跌深渊。 他的口是心非,他的醋海翻波,他的欣喜若狂……他的万般情绪,皆因凤宁而生,皆被凤宁所控。 他是魔,可这颗心也早已入了疯魔。 等吧。 等上百年也罢,千年也罢,万年也罢。 他会等着他,守着他,看着他,直到这石头终有一日也生出一颗心来。 总会有那么一日的。 . 凤宁第二天一醒来,便见自己紧紧地贴在青琅的怀里。 头埋在他怀里,手抱在他腰上,腿缠在他腿中。 凤宁浑身一僵,缓缓抬起头。 只见青琅侧身躺着,眉眼含笑地望着他。 长柏坐在另一张床上,身上还捆着万年玄铁链,脸色发黑地看着他。 涂白则站在门口,面色苍白地看着他。 凤宁:“……” 遁地术是怎么施的来着? . 没关系的,没关系。 他此刻与青琅已经是公开的伴侣,有什么尴尬的。 凤宁轻咳了一声,神色自若地从床上坐起来,语气和缓地问道:“大家都起得挺早啊,看来昨夜也睡得挺好吧。” 无人应答。 凤宁:“……” 这就很尴尬。 长柏垂下头开始解自己身上的万年玄铁链。但他有些解不开,涂白便过去帮忙。 空气变得很安静,只剩下那铁链子哗啦啦作响的声音。 凤宁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青琅,目光中带着些许求助的意味,似乎想请他帮忙打破这尴尬的氛围。 青琅挑了挑眉,笑容光彩耀目:“回师尊的话,弟子昨夜睡得不太好,主要是被人抱得太紧,有些呼吸不过来。” 凤宁:“……” 空气中铁链子哗啦啦作响的声音都骤然一顿。 凤宁面无表情地踢了青琅一脚。 “师尊,我们还是快些行动,早日离开这里吧。”长柏低声道,“这里毕竟是魔界,浊气四溢,弟子……弟子不喜欢这里。” 他的肉身便是在魔界死去的。 凤宁走过去帮他把万年玄铁链的最后一环解开,轻声安抚道:“为师知道了。” . 医师所在之地在浊气最为严重的乌墨林,体力差些的小神仙来到这里,便与送死无异。 涂白是妖,待在这儿也是脸色惨白,呼吸都困难了些许。 凤宁用法术化出一个罩子,将自己,涂白,和长柏一起圈了进去,缓慢朝前行走。 “我也要进去。”青琅占便宜似地钻了进来。 凤宁瞥了他一眼:“你进来做什么?这浊气对你又没有什么害处。” 青琅旁若无人地牵上凤宁的手:“我想离你近些。” 凤宁:“……” 这孩子怎么从昨天开始就突然……突然变了? 不过一看到旁边静下来的长柏和涂白,凤宁就明白了:许是青琅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凤宁叹了一口气,没有挣开他的手,顺遂了他的心意。 涂白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浓郁热烈的浊气,不禁有些好奇,他四下打量了一番,问道:“这浊气同仙界人而言,是不是等同仙界的仙雾之于魔界人?” 长柏即使是脸色苍白,眸中却依旧明明白白的写着厌恶:“魔界浊气这种污秽之物,怎能与我仙界圣洁的仙雾相提并论?” 青琅看了长柏一眼,表情冷了下来:“当然不能相提并论,魔界浊气是应天地自然而生,仙界的仙雾却是那些嚷着六界平等的神仙们,为了隔绝魔族人,自己创造出来的。浊气被魔族人吸纳,化为自身的修炼灵气,而仙雾除了给魔族使绊子之外没有任何用处,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东西有什么圣洁的,我倒是觉得仙雾是这天底下最肮脏恶心的东西。” 凤宁皱眉。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71节 仙雾确实是三万年前才诞生的,而且就是为了阻隔魔族人才产生的。 可凤宁一直以为这种事情小辈们都不知道。 眼见长柏和青琅又要吵起来,凤宁赶紧阻止:“别吵了,涂白,你父亲的住所离这里近吗?” 涂白低头看了眼地图,道:“快到了。” 绕过一个小潭,拐过一个弯,涂白的脚步就挺了下来:“前面便是。” 浊气弥漫里,有一个木制的小屋立在其中。 它看起来很是简陋。 就在凤宁有些怀疑的时候,医神就推开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身上并没有什么防护罩,只身走在这浊气里。 因此即便他是个神仙,可在浊气中待了这么久,也看起来状态不佳,微微咳嗽。 “小白!”医神看见涂白,立刻就高兴地迎了上来,“乖儿子,你怎么忽然来了……这里危险,我们进去说,屋子里有驱赶浊气的香……” 他话顿了一下,转头看了看长柏和凤宁,语气有些许的犹疑:“这三位是?这位……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凤宁道:“我是归宁山的凤宁,这两位是我的弟子……” “凤宁?”医神眯起眼打断凤宁的话,“就是你?!” 凤宁努力在脑海中想了一圈,还是没想到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医神并得罪过他,不过他记忆力向来不好,便谨慎地开口问道:“我们原来见过面吗?” 医神没理他,瞪了涂白一眼,道:“你跟我过来!” 然后他便拉涂白走进了小木屋。 摔上门的那一刻,他死死地拽着自己的儿子,表情却敌视地看着凤宁,像是看着什么妖邪。 凤宁挠了挠头,一脸不明所以。 .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涂白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眼睛亮亮的,眉毛弯了起来,脚步也很是轻盈,走下石阶的时候,一蹦一跳地,很符合他兔子的身份。 凤宁看到他这副表情,心中立刻就安定了下来,但仍是开口问道:“涂白,你父亲怎么说?” “他说让你们进去,还说会帮忙医治的!”涂白说。 “谢谢。”凤宁向他道谢。 涂白连忙摆手,脸庞红扑扑的:“没事儿,都是我该做的,况且……况且您也帮了我。” 凤宁准备进屋之前犹豫了一下,转头问涂白说:“对了,那个你父亲是不是知道一年前……我……” 凤宁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说是“伤害”好像有些过于严重,说是“误会”又有点轻拿轻放…… 但所幸涂白打断了他:“……我也同我父亲解释清楚了,是我……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 他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仙尊……我为我父亲刚刚的态度向您道歉。” 涂白刚刚因为能够帮到自己而变得那样高兴,如今却又因为提起往事而显得这般低落。 凤宁看到他垂着头的模样,好像看到了一只耷拉着脑袋的小兔子。 “没关系,本是我做了错事。”说着,他便伸出了手,想去摸摸涂白的脑袋,安慰他一下。 可凤宁手刚悬到涂白的头顶,就蓦然看到了青琅危险地眯起来的眼睛。 凤宁:“……” 凤宁轻咳一声,那只手就在空中突兀地旋了个弯,最后放到了自己的后脑勺上。 青琅满意地移开目光。 凤宁:“……” 凤宁忽然觉得自己怂得莫名其妙——我怕他做什么?! 可即便这样想着,他也没有再重新去触碰涂白的脑袋,平白惹青琅不开心。 . 凤宁带着自己的两个弟子走进小木屋的时候,医神正在摆弄那能够驱散浊气的香。 “坐。”医神冷淡地说。 香炉里的香似乎快用完了,他正拿着个香匙,一点点地收集着碎料。 凤宁伸手施了个法术,并将整个木屋都罩上了一层金罩子。 医神手中的动作一顿,将手中的香匙放下,淡淡道:“凤宁上神果真如传闻所言,法力深厚无比。” 凤宁谦虚回应:“哪里比得上医神您医术强大,闻名遐迩,令六界医者都望尘莫及,我法术再厉害也比不上您德高望重。” “……呵,我看你印堂发黑,恐怕也深厚不了多久了。”医神瞥了他一眼,语气不甚和蔼。 青琅愣了愣,转头就去看凤宁的脸。 他站起来看向医神,道:“我师尊身体……” “坐下。”凤宁拉上青琅的手腕,让他坐回原位。 青琅:“可是……” 凤宁凑到他耳畔,小声说:“你勿要理他,他是看我不顺眼,故意咒我的。” 他顿了一下,又伸出自己的手腕,笑着说:“不信你测测。” 青琅狐疑地用手指探了探,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凤宁环顾了一下四周,试图用寒暄打破医神的敌意:“这里浊气环绕,你在这儿待得辛苦,为何不去其他地方医治病人?” 医神:“魔族人以浊气换灵气,因此不少久病难医者,都躲在这处苟活,可越是病重者,越难转化灵力,我若是不来,那些魔族人就大多只能等死了。” 凤宁叹道:“果真,如若论起仁德之心,还是当数医神为先。” 凤宁到底是天界上神,归宁山又有名气得很,听说天帝的儿子都拜了他为师,算是天下宗师之首,其地位比起医神来只高不低。 因此他的夸赞还是很受用的 医神缕了缕胡子,道:“你哪个徒弟要看病啊?” 凤宁将身后的长柏推出来:“这位。” “他怎么了?” 凤宁神色凝重了下来:“许是魔气入体。” 医神皱起眉,沉声道:“躺到床上,让我瞧瞧。” . 医神在长柏身上扎了几个针,脸上的表情越发奇怪了。 凤宁:“状况怎么样?” 医神没有搭理凤宁,只是继续用一根又长又细的针直直扎上长柏的脸庞。 在床上闭着眼的长柏忽然疼得浑身都颤抖了起来,连带着那长针都在空中乱晃,晃出一道银光。 医神在长柏身上又点了几个穴位,然后一下子将针拔了出来! “噗!” 长柏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那黑血直溅一尺,下一刻,他突然睁开眼睛,眼白里的红血丝变得分外明显,很快,他整个瞳孔都变成了红的,他的表情变得些许扭曲,头颅在枕头上扭动了起来,忽然,他就像一只发疯的野兽一样攻击起离他最近的凤宁! 这串举动实在是太快太迅速,凤宁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身影就猛地扑过来抱住他,替他挡住了长柏的袭击! “唔!” 一声痛苦的闷哼从头顶响起,凤宁抬头一瞧,只见青琅整张脸都变得苍白起来,豆大的汗珠从脸庞滑下,而长柏正死死地咬着他的肩颈,鲜血很快染红了他的衣裳,顺着长柏嘴里的缝隙朝下落去,像是流不尽的红线。 医神慌忙去拉长柏,却拉不开,长柏力度大得像是要撕扯下青琅的皮肉,医神和涂白两个人合力去抱着长柏的腰,都不能将他的嘴从青琅身上拉下来。 没一会儿,他俩的额头也都急出了汗。 就在凤宁掰开青琅紧紧抱着他的手,想要过去帮忙的时候,长柏却忽然放开了青琅,他的眼睛恢复了正常的颜色,表情有些茫然,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着青琅肩膀上恍如野兽撕扯的伤口,他有些惊恐地后退了两步,晕倒了。 凤宁跨过他晕倒在地上的大弟子,急急忙忙地把青琅扶到床上,然后一下子撕掉他的衣服,露出他肩颈处的伤口。 那齿痕深可见骨,萦绕着上古煞气,看起来诡异可怖,凤宁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指尖儿都疼地蜷了起来。 上古煞气所致的伤口极为严重,普通的治愈术根本不管用,可若是放任不管,便会很快溃烂。 最重要的是,那上古煞气围绕在伤口上如同噬肉蚁一般啃食人的皮肉,令人疼痛难耐,生不如死。 凤宁声音微颤地朝青琅怒斥道:“你是逞什么英雄?非要扑过来挡我!我是凤宁,是活了几万岁的上神,你真觉得我会被他伤到不成?!” 青琅:“……你离他那么近,若是真被他伤到了呢。” 凤宁:“那也不会像你一样,被他伤得这般深!” 青琅忽然就笑了笑:“可是我现在很开心,因为你一点儿也没受伤。” 凤宁愣了一下。 “凤宁,我疼。”青琅脸色苍白地仰头看凤宁,伸出两只手来。 医神和涂白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伸手是为了做什么。 可凤宁却挪了个步子,任由青琅抱住他的腰,将自己的头轻轻地枕在凤宁怀里。 医神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你俩是师徒?” 凤宁目光冷冷扫过他,道:“你是医神,人受伤了,你看不见吗?还有空想这些,有没有点医者的仁爱之心?” 他目光扫过青琅的伤口,睫毛又是一颤,声音中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一些怨怼之气:“你是个哪门子的医神?怎么治个病还将旁人伤成这样?” 医神:“……” ……刚刚是谁给我戴高帽,说我医术高超,令人望尘莫及,为人仁爱,无人能出其右的来着?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72节 可长柏忽然发疯,伤及旁人,确实和他脱不了干系。 医神走到青琅旁边,开始为他医治伤口。 可他的手还没伸出来,青琅伤口处的那团黑气就忽然紧紧聚在一起,将那伤口遮盖得严严实实。 等黑气散的时候,青琅的皮肤却变得光洁如新,不留半分痕迹。 医神愣住。 凤宁也怔怔地看着,神色有些恍惚。 青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仍察觉到疼痛渐消,他问道:“已经治好了吗?这么快。” 医神看了凤宁一眼,开口道:“……嗯,我暂且把你这处伤医好了,你先闭上眼睛躺到床上,让我瞧瞧你身体内还有没有异常。” 青琅躺下之后,他伸手便覆上青琅的手腕,准备去探他的经脉。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青琅的皮肤,就被人死死抓住了。 凤宁看着他,目光微冷。 “他无碍,不用瞧。” 第49章 青琅听见凤宁这样说,才忽然想起来:他体质特殊,体内还盘桓着蠢蠢欲动的错乱筋骨,虽然已经被补药压制住了,但难免会被医神再探出来。 因此他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道:“医神,我也觉得自己身体已无大碍。” 医神深深看了凤宁一眼,不再坚持,只道:“既然你们不愿意让我看,那就算了吧。” 涂白站的位置看不见青琅忽然愈合的伤口,他将地上昏倒的长柏扶起,道:“还是先给他看病吧,他的情况看起来更紧急些。” 医神点点头,继续为长柏诊治。 “我需要伏厌草。”医神看了眼青琅,“它生长在魔域,青琅,你去为我摘一些吧。” 青琅:“那伏厌草是什么样子?” 涂白:“我知道,我和你一起去。” 医神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小香囊递给涂白:“这里有驱散浊气的香,你带着。” 涂白点点头,和青琅一起出发了。 . 青琅和涂白走后,凤宁看向医神,道:“你特地把他们支出去,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医神:“你怎知我是为了支他们出去,而不是真的需要那草?” 凤宁道:“伏厌草食萤虫,你旁边的柜子旁,落了三只萤虫尸体,估计那一柜子都是伏厌草吧。” 医神看了看柜子,道:“既是如此,我便同你直说了,我需要给你那名叫青琅的小弟子看个诊。” 凤宁:“他没有什么异常的,不需要你诊断。” 医神眯起眼,声音也抑制不住地高昂了起来:“你真觉得他没什么异常的吗?那上古煞气所致的伤口连你我上神都不能自愈,他一个年纪轻轻的魔族人又凭什么有这般能耐?这其中定有古怪!” 凤宁看向他,目光沉沉:“便是与常人不同又如何?怎么?医神还要替天行道不成?” 医神盯着凤宁看了一会儿,缓缓道:“看来你是知道他的异常之处了。” 凤宁垂下眼:“……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有我担着。” 医神却道:“你担得起吗?” “我已用阳气……压制住了,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同常人无异。” 医神沉默了下来。 他转过头开始继续探测长柏体内灵脉——果然,长柏体内的煞气已所剩无几。 医神抬头看向凤宁,开口道:“……你真觉得你的小弟子会变得与常人无异吗?” 凤宁:“怎么了?” 医神一只手放在长柏的脉搏上,眼睛却盯着地上青琅留下的血迹:“我让你看个东西。” 说完他便拿出一根匕首,快速地在长柏手腕上划过一刀。 鲜血瞬间从那伤口处汩汩流了出来,可和血一起流出来的,还有丝丝缕缕如烟黑气。 那黑气在空中徘徊了一阵,忽然就直直地冲着地上的血液移过去。 那团血液很快被黑气覆盖,只见一阵金光闪过,黑气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地上的鲜血却似乎变得更红更艳了些。 似乎是这地上的鲜血,将黑色的煞气吞噬干净了。 凤宁愣愣地看着这一切,脸色惨白了起来。 上古煞气最为凶悍无比,数万年前一直散落在世界的至阴至暗之处,不被任何人所降服,直到三万年前,魔姬诞生,它才被魔姬所用,成为杀尽天下的利器。 而如今,却被青琅的血液吞噬了。 六界之中,凡人可入轮回,冥鬼可重投为人,神仙有望转世,唯有魔族之人,生来只有一条命,死后便会化为浊气散落,绝无重生的可能。 若非如此,凤宁几乎要怀疑青琅是魔姬转世。 医神看着凤宁变得有些恍惚的眼神,道:“……三万年前,那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场面,凤宁上神,莫不是想再看一次?” 凤宁垂下眼:“……待会儿你探探他的经脉,小心些,勿被发现。” . 青琅与涂白将草药采回来后,长柏竟已经醒了。 他虽然面色还是惨白的,可眼睛却变得清明了些许。 医神将草药熬好给长柏喂下去之后,长柏更是脸色都恢复正常了。 医神道:“魔气入体,与凶兽上的上古煞气有关,也与你的心脱不了干系。魔煞已除,心煞,就得你自己整理了。” 长柏问道:“心煞如何除,医神可有什么法子?” 医神:“你自己心里的东西,你不知,我又怎会知道?我又不是天命神君。” 长柏:“天命神君?” 医神答:“天命神君知万物,答万疑,据说一人只能见一次,可是我从未听说有人见过他,或许他只是个传说罢了。” “并不是传说。”凤宁忽然开口,“我见过。” 众人齐齐看向他。 凤宁沉声道:“心中想着他,向西一直走,不能用法术,便能见到了。” 长柏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朝凤宁辑礼:“弟子,这就出发了。” 凤宁:“我找他用了一千年,用双腿爬过六界的每一座山,踏过六界的每一条河,到达之时,身体虚弱得近乎被鹰食,你可愿意受这样的苦?” 长柏:“弟子知道弟子的心煞是何物,可知之却不能除之,或许去找天命神君,就是弟子的修行。” 凤宁看着他脸上温良的笑容,神色微征:“你是……” 长柏轻声道:“顽弟冒犯了师尊,弟子代他道歉。” 说罢,他便恭敬退去了。 . “你为何要遭受那么大的罪去找天命神君?”青琅在一旁问道。 凤宁只道:“许是活得太久太无聊,想挑战自己一番。” . 医神看了一眼天色,说:“天色快暗了,到时候浊气会更浓郁,你们便趁早走吧。” 他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旁边的涂白,道:“小白,你要不要留在这里?爹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你了。” “……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涂白垂下头说,“我要先走了,等事情做完了,再来陪爹爹。” 医神叹了口气,似是有些失落:“好。” 涂白要走的路和他们并不是同一条,便带着医神给的驱浊香独自离开了,凤宁和青琅则寻着来时的路,出了乌墨林,直达归宁门。 可刚到归宁门,青琅就立在原地,略有些尴尬,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他原本说得那么坚决要离开这里,可长柏出关后,他又借着长柏身体不适的借口留了下来。 如今长柏的病也好了,人也走了,他青琅到底是走呢,还是留呢? “还愣着干嘛?”凤宁朝青琅道,“天色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青琅犹豫了一下,问道:“我去哪里休息?” “自然是独玉阁。”凤宁笑着说,“现在全师门都知道你我成了婚,我可无意让人知道我的婚姻不幸福。” 说完,他便牵上了青琅的手,拉着他朝独玉阁走去。 也许是因为原身是个石头,凤宁的体温也与旁人不同。 天气冷时,他的手心便冷如冰玉,天气热时,他的手心又炽若太阳。 如今是春夜,凤宁牵上青琅时,手心里带了点凉丝丝的冰意,可没一会儿,就与青琅手上的体温趋同。 好像他们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本就是一体似的。 . 不知是不是错觉,青琅一直觉得凤宁在看他。 偷偷地看他。 凤宁的目光看过他的头发,看过他的眼,顺着他的眉骨,划过他脸庞上的每一寸皮肤。 可青琅转过头时,凤宁却又开始抬头望天。 如此三四次,青琅便也笑了。 他捏了捏凤宁的手心,轻声道:“你我本是夫妻,自然可光明正大地看我,无须偷看。”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73节 凤宁眨了眨眼,似乎是有些窘迫,脸庞也发红了些。 可这回,他便真的光明正大地开始看青琅了。 一路看着他,静静的看着他,到了独玉阁也是看着他。 看得青琅耳垂都烫了起来。 “……别看了。”他捂住凤宁的眼。 凤宁却拉下他的手,表情正经得很:“你是我夫君,我看你也是应该的。” 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十分真心地夸赞道:“青琅,你长得真好看。” 青琅:“……” “青琅,我为你画张像好不好?”凤宁忽然说。 看着凤宁明亮的眼睛,青琅轻轻垂下眼,说:“……好。” 青琅从未见过凤宁画像,自然也不知道,他画起像来,竟是这样的……磨蹭。 笔尖的墨都落成墨点子了,也不见凤宁下笔。 他只是瞧着青琅,似乎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他又看了许久许久,才珍之慎之地下了第一道笔。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夜色渐深,凤宁的画才只画了个轮廓。 可青琅却觉得自己这张脸,早就被凤宁盯出来了个洞了。 青琅看了眼窗外的月色,道:“不如明日再画吧,明天白天,光线也能好些。” 凤宁却摇了摇头:“明日不行,明日我……我还有事,需要参加宗师大会。” 青琅:“那后日,大后日……往后的时间还多着呢。” 凤宁却笑着说:“可是我今日就看你不够,想将你藏进这画里。” 青琅偏过了头,心跳如鼓。 或许……或许,他不用等上千年,万年了。 凤宁待他,总归是与他人不同的。 . 直到天边出现鱼肚白,凤宁才将那幅画画完了。 青琅瞧了一眼:“倒是像极了我。” 凤宁将画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轻声说:“不及你好看。” 入寝时,凤宁也自然而然地牵着他,一同倒在那床铺里。 青琅很久没同凤宁一起睡在这独玉阁的床上了,因此有些僵硬。 凤宁却十分自然地靠了过来,道:“我们本是夫妻,睡在一起也是正常的。” 青琅抱住了他,闭上眼睛。 他想。 多亏了那婚约。 否则……否则他的负气出走,便再也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 青琅醒来时,天色大亮。 枕边人却不见人影。 青琅心中有一瞬的空落,可很快,他就想起,凤宁说今日要去参加宗师大会。 青琅的心脏这才安定了下来。 他站起来,却忽然顿住。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陌生的手,看了看自己陌生的身体。 他猛地冲到铜镜面前,并在铜镜里看到了另一张脸。 ——涂白的脸。 . 青琅心中一震。 他刚准备冲出去,就忽然觉得心口一疼,一阵魂魄几欲撕碎的感觉传了过来。 恰在此时,天边猛地传来一阵惊雷! 青琅看过去——那是断臂山的方向。 断臂山上有天婚石,天婚石……天婚石已碎裂,而碎裂之前,最后一个名字是……他和凤宁。 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从心口滋生,青琅简直是手忙脚乱地打开了独玉阁内的一个箱子,然后从其中拿出那个乾坤袋,又从乾坤袋中,拿出凤宁曾收起的天婚石碎片。 看到这碎片的那一刻,青琅手都是一颤。 ——天婚石碎片上“凤宁,青琅”这两个金色的名字开始变得透明,几乎要消失不见。 青琅慌忙朝断擎山赶去。 断擎山上,乌云密布,天雷一下接一下地劈了下来。 青琅看见“他自己”站在正中央,面前放着一个小小的天婚石碎片。 而碎片和“青琅”之间——是撕成碎片的婚薄。 青琅简直是目眦欲裂——那婚薄他小心翼翼地放在乾坤袋里随身带着,没想到有一日却被人抢了身体,撕了婚薄! 原来……原来涂白要引魂针便是为了引出青琅的魂魄,偷窃他的身体,撕毁他青琅和凤宁的婚约吗?! “涂白!”青琅几乎是发了疯似的揪起地上那个身影,怒吼道,“你给我滚出来!” 涂白睁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是一道天雷砸下来,将纠缠在一起的青琅和涂白两人齐齐劈得吐出一口血来! . 不行……不行…… 青琅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跪坐在撕毁的婚薄面前,试图用法力复原。 他不能和凤宁解除婚约。 凤宁……凤宁还没……还没有完全爱上他,凤宁现在对他好,对他笑,对他与旁人不同……皆是因为这一纸婚书。 若是没了这层关系。 ……他们便什么都不是了。 他还未将那石头暖化,他还需要时间…… 涂白看着青琅,忽然咧开嘴笑了:“……没用的,婚薄撕毁,则婚约失效,你即便把它拼成了,也无济于事。” “涂白!”青琅抽出那把滚落在地上的斩魂剑指在涂白的脖颈,他红着眼,恶狠狠地说,“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和凤宁在一起了吗?!我告诉你,你这是痴心妄想!” 涂白却摇头笑得惨淡:“我知道,我……我在凡间了陪他几十年,也没让他爱上我,我知道……我知道我们没可能,可即便如此,我也想给他自由。” “自由?!”青琅冷笑道,“你在自我感动什么?我们在一起,凤宁也很开心,他哪里不自由了?!” “他不爱你。”涂白道,“他不爱你,却要和你在一起,那就是不自由。” “闭嘴!”青琅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指尖的剑都恨不得立刻捅穿涂白的脖子! ——他甚至忘了,涂白现在顶着他的脸庞,用着他的身体。 又是一道雷劈了下来,涂白在地上疼得抽搐,像是一条爬行的虫。 青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不要再自以为是了。我告诉你,涂白,凤宁待我与旁人不同,他对我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只是他是石头,所以迟钝些,动情得慢些,可他是有些喜欢我的……” “呵……”涂白笑道,“你……好可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青琅:“我知道。” 青琅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脑海中闪现出凤宁对他的笑,浮现出凤宁拥抱他时的表情,也出现了昨天晚上,凤宁对他说“可是我今日就看你不够,想将你藏进这画里”的模样。 凤宁……是喜欢他的。 青琅想。 即便,即便还没有到爱的地步,可凤宁依旧是喜欢他的。 如若有一日凤宁爱上了一个人,那么那个人一定是他青琅。 “轰!轰隆隆!” 两道惊雷齐齐而下,直击涂白而去! “噗!”涂白猛地吐出一口血来,他的魂魄终于不堪重负,从青琅的体内掉了出来!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青琅就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紧接着,又是几道雷劈了下来,青琅疼得整个人都蜷成了一团。 “抱歉……”涂白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我……我本想为你挨完全部的雷,可是……可是……我要不行了……” 天雷劈的是肉身,可对他们来说,伤得最深的却是魂魄。因此,涂白虽回到了自己体内,也是脸色白的不像样,连站都有些站不直了。 他靠着大树,看着正被雷劈的青琅,大喘着气,开口说话道:“……我……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我知道你心有不平,尚存痴妄,以为凤宁会喜欢你……因为我原来也是这样的,待会儿……待会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全明白了。” “……滚!” 天雷一共有四十九道。 涂白挨了二十五道,青琅挨了二十四道,到最后,他简直是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但是……他努力告诉自己:没关系的,没关系。 没了婚约也没什么,他可以……可以继续和凤宁在一起,凤宁会同意的,他定会好好待凤宁……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74节 最后一道天雷落下来的时候,青琅已经闻到了身体发焦的气息。 他扯了扯嘴角。 还活着。 这就够了。 他会和凤宁重新开始。 他会向凤宁告白。 他会追求凤宁。 这一次,没有人能阻拦他。 可涂白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青琅拉了起来:“……青琅,你……你放过仙尊吧,你不可以,我们都不可以。” 青琅抬眼看他:“……我和你不一样。” 涂白忽然笑了,笑得眼里都是泪:“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们都一样……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全懂了。” 说完,他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瞬移符,带着青琅去了其他地方。 这是一处完全陌生的山洞,洞口用一整块巨石挡着,看起来十分严密。 涂白在那石门抹上凤宁的上神血,那石头就忽然滚开了。 青琅被涂白强硬地搀扶着,一步一颤地走进山洞。 进去的那一刻,涂白浑身都失了力气。 他跌坐在地上,靠着一旁的石墙,嘴里却喃喃道:“……看,这就是……就是仙尊的原身。” 青琅抬头看去。 在这个巨大无比的山洞里,躺着一块一人高的石头。 那石头通体为灰,可左上角,却又呈现出一摊黑色。 青琅走过去一瞧,才发现那黑色的印记像是……一只凤凰。 那不是普通的凤凰印记,那上边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仿佛是一只凤凰死在了这石头上,死后身体的每一根羽毛,每一根骨髓都融进了这石头里似的。 青琅下意识的伸手触碰那凤凰,可下一刻,一阵金光弥漫,石头上忽然出现了数不清的字迹。 那字是在石头上刻出来的。 挤占了每一寸空间。 他写着: “凤凰,我化作人形了,可是你看不见,好可惜。我分明是想让你看看我,抱抱我,才化成人形的。” “不如当个石头,当个石头,你还在。” “凤凰,今天他们问我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他们问我姓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们让我取一个,我想了想,便用你的名字取了姓,叫凤宁,好听吗?” “我想你了,凤凰。” “凤凰,我听说世界上的天命神君会解答万物,我要去找他,问问他,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凤凰,天命神君说‘石头生心,则故人归’,你放心,我会找个人谈恋爱,生出心,让你回来的。” “凤凰,我好像对一个魔族少年心动了,好开心啊!你是不是要回来了!” “凤凰,我弄错了,是风寒不是心动,好难过……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凤凰,因为天婚石,我要和那少年成婚了,成婚就不能找别人谈恋爱,好烦……我想快点谈恋爱,快点陷入爱河,快点生出心,快点见到你。” “凤凰,我想你了。” “……” 凤宁写的话太多了,他的原身写不下,那字迹便一寸寸延伸了出来。 延伸到地面,延伸到墙角,延伸到洞穴深处。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石头,每一个角落,都密密麻麻地写着: 凤凰,凤凰,凤凰。 青琅后退一步,整张脸都煞白了起来,他刚刚遭遇雷劈时都没这般失魂落魄。 他目光彷徨地扫过那写了数千遍数万遍的“凤凰,我想你。” 却觉得那些字在他眼睛里全变成了—— 凤凰,我爱你。 第50章 涂白看着青琅这幅模样,脸色苍白道:“……你现在知道了吧,我们对凤宁来说,都是一样的,都是能让他再次见到所念之人的器具。” 他似乎身体弱得厉害,每说一句话都要停下来喘一口气。 他手撑着地,背靠在石墙上,似乎一离开那石墙就会立刻栽倒在地上,他道:“但是我不怨他,因为是我一厢情愿的,因为一开始就是我一厢情愿的……” 那二十五道天雷对他来说着实难捱,他只是个不足千岁的兔妖,修为本就不高,如今已呈现出了灯尽油枯之势。 他闭上眼睛,喘着气,脸上却带着很怀念似的笑容,轻声向唯一的听众叙述他与凤宁的相遇。 他说那时,凤宁是下凡历劫的凡人,他是偷跑出去的兔妖。 那凡人救了他,将他带回自己的竹屋养着,养好后又将它放回山里。 可涂白却忍不住跑去看他。 看他读书,看他抚琴,看他与人闲谈。 看他从清俊无比的小少年长成轻摇折扇的翩翩君子。 小兔子终是忍不住化作人形去接近那人。 可他法力尚浅,一次醉酒便不小心长出了两只耳朵。 他本以为那凡人会厌恶他,会害怕他,会怒斥他。 可那人只是愣了一下,便笑了,眸子温柔得像落满了星河万千: “原来你是兔妖啊,怪不得你那么喜欢吃胡萝卜。” 自此,便一脚踏入爱河。 可那人终是不明他的心意,甚至有时望着星空叹道:“这天下的人如星星繁多,为何就我如此孤独呢?” 涂白却只是痴缠地望着他。 那人是天上的月亮,是山巅的白雪,无人敢向他宣泄自己的爱意。 终有一日,他鼓起勇气准备向那人告白。 可一场山火,却将他所爱之人烧成一捧黑灰。 修为尚浅的小兔妖,那一刻差点入了疯魔,他闯入冥界,大闹地府,被冥王关在地牢深处,几乎打碎一身妖骨。 是他的医神爹爹救了他。 后来,他终于明白。 怪不得他翻遍冥府的命薄也寻不到那人轮回的名字。 怪不得那名住在山林里的凡人,明明生在俗世,却又半分不染红尘。 原来,那人是下凡历劫的仙人。 是归宁门那名受无数人敬仰的凤宁上神。 . 得知这一切之后,他便在相亲大会上接近凤宁,并装作与凤宁初次相遇。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他看到凤宁被人逼婚,又与人成婚。 他涂白寻了凤宁几百年,又哪里甘心? 而且凤宁分明是不爱青琅的。 他是被逼婚的。 爱情与重逢的喜悦冲昏了他的脑子,让他罔顾礼法,忍不住继续与凤宁接触。 直到那日,凤宁与青琅已经成婚,已经双修过的事实公之于众,直到凤宁急忙和人解释“我和涂白清清白白,我不喜欢他。” 那一瞬间,涂白如坠冰窟。 他站在众人面前,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费尽心机想要去勾引有家室者的婊子。 他落荒而逃。 . 可他终究是忘不了凤宁,只能变成兔子的模样,悄悄去看他。 看着看着,他便发现了秘密。 他知道凤宁一直在等一只凤凰。 他知道凤宁与青琅成婚皆是因为天婚石,皆是因为不得已。 也是,凤宁上神圣洁如雪,却温柔似水,他怎能看到年轻的魔族子弟活生生被雷劈死? 那一刻,涂白就决定了。 ——他要给凤宁上神自由。 . 青琅神色依旧是恍惚的,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涂白说的话。 涂白脸色越发苍白了,可唇角却牵起了一抹很浅淡的笑。 “青琅,你只不过是恰巧因为一个天婚石才得以同他成婚……你凭什么会觉得你与我不同?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75节 “我们都一样,皆是过客。而凤宁上神在乎的,唯有那只凤凰罢了。 “现在好了,上神自由了……继续等着他的凤凰也罢,继续追求那所谓的爱情也罢,总算是没有人拦着他了。” 涂白垂头笑了笑:“……只不过我觉得他恐怕是难以再寻到所爱之人了,他若是真是有心,那颗心估计也同这洞穴一样,写满了凤凰。” 青琅似乎觉得这山洞里无边无尽的字迹刺痛了他的双眼,他有些踉跄地后退了两步,步履蹒跚地打量着四周,似乎是想要离开这里。 涂白挣扎着站起身子,却又重重摔倒在地上。 他拉扯住青琅的衣角,恳求道:“……也带着我走吧,带我离开这里,我快要死了,但我不想死在这里,这里属于凤宁上神和他的凤凰,不属于我。” 青琅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听不清旁人说话,他目光仓惶地四下寻着,终于寻到了出口。 于是他匆忙迈开步子,像是逃亡一样朝那洞口走去。 涂白脸上的血色也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他终是灵力虚弱到维持不了人形,幻化为了兔子的模样。 他浑身已没了力气,可它的爪子却死死地勾着青琅的衣摆,直至走出这洞穴。 洞穴外是一处山崖,不知道何处的梨花纷纷扬扬的飘落,覆盖了满地。 似是春雪。 涂白松开青琅的衣摆,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变得干枯暗淡,又渐渐地被春日的花瓣掩埋。 这只小兔子轻轻地蜷着身子,渐渐没了气息。 就像是那日凡间,那片雪地,他与那名凡间少年的初次相遇。 . 而青琅只是双目失神,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 魔界的小魔君,归宁山出类拔萃的子弟,连二十四道天雷都能挨下来的天之骄子,走着走着……却被一块石头绊倒了。 他直挺挺地栽了下去,像是木头一样顺着山坡滚到崖底。 他愣愣地睁着眼,看见整个世界在他面前翻天覆地。 停下那一瞬,他吐出几口血来,抽搐着陷入昏迷。 . 意识朦胧中,青琅听到了凤宁的声音。 “青琅……发生了什么,怎么成这样了?” 熟悉的,微凉的手指从他脸颊划过,很是怜惜似的。 他动作那般温柔,声音似乎因为心疼,带着些许的颤抖。 好似青琅刚刚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但是紧接着他就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是医神。 医神说:“我刚刚探他的经脉……煞气快抑制不住了。” 凤宁:“……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医神:“你现在不剜了他的心,以后便有无数人会因他而死,你忘了三万年前……那生灵涂炭的场面了吗?” ……剜心? 要……杀了我吗? 医神:“凤宁,不要犹豫了,他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错乱的筋骨,而是天生魔骨!你为他输送的那些阳气,也根本就不能压制住他的魔骨,反而……反而是在饲魔!” 凤宁:“我下不去手。” 医神:“那我来,但需借你凤羽长刀一用,你去把外面的棺材搬出来,要我说,都不需要棺材……他是魔,待会儿尸体就直接化成黑气散了。” 凤宁:“棺材还是需要的,青琅很喜欢仪式感,这方面不能委屈他。” 医神:“……” 冰冷的长刀从刀鞘中拔出的声音充斥在空气里。 凤宁叹了口气:“罢了,我亲自来。” 下一刻,青琅便感觉他的胸口抵上了冰凉的刀刃。 青琅整个人都无法动弹,连大脑的思索都变得尤为缓慢。 原来…… 原来是凤宁要杀他,因为他是天生魔骨,因为他活下来,会乱世。 青琅忽然在这一刻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那便杀了我吧。 青琅脑海中有一道声音迟钝地,慢吞吞地想。 是凤宁要杀他,不是别人。 而凤宁早已杀他千千万万次。 也不差这一次了。 凤羽长刀切豆腐一样划开青琅的衣服,划开他的一层皮肉,鲜血淌了出来,锥心般的疼痛从那伤口处传来。 可那刀却一顿。 医神:“怎么了?还是舍不得对你最疼爱的小弟子下手?” 凤宁:“……舍不得。” 他说舍不得我。 一种隐秘的情绪从心口蔓延。 可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青琅几乎忍不住想要扇自己一巴掌。 ——青琅,你又在犯什么贱?! 这一瞬间,青琅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只摇尾乞怜的狗。 他看见自己的自尊心被踩到地上,他看到自己卑贱如蝼蚁。 耻辱,无尽耻辱。 昏迷前在山洞里看见的东西像是魔咒一样冲进他的脑海。 “凤凰……我会找个人谈恋爱,生出心,让你回来的。” “凤凰,我好像对一个魔族少年心动了,好开心啊!你是不是要回来了!” “凤凰,我想你。” …… 那字迹像刀一样切开青琅的心口,比凤羽长刀更利更快。 让青琅整个身子都疼得开始发颤。 他的内心深处几乎发出了一种绝望的悲鸣——凭什么?! 凭什么凤宁不爱他,却要一直招惹他?! 凭什么他就得是让凤宁与凤凰重逢的垫脚石?! 凭什么他就要这样躺着,任凭凤宁杀死?! ——凭什么?! 凤羽长刀再次抵上青琅的胸膛,可下一秒,那锋利的凤羽长刀,连同握着长刀的凤宁都被一阵乌黑的煞气击飞! 青琅猛地睁开眼! 那双漂亮的灰色眼眸已经变得一片赤红。 他脚踏一团黑色煞气,腾飞在半空之中,莫名袭来的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青丝飞舞,红色的眼睛如同淌着血一般渗人。 这一瞬,天摇地动。 魔界里的浊气,死人身上的秽气,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煞气……这世界上所有至阴至暗之处的气体齐齐朝他奔来,像是拜见他们的魔主。 青琅看着被击倒在地上,一脸震惊地望着他的凤宁,笑声像是从胸腔发出来似的,阴森可怖: “——杀我?你杀得了我吗?” 第51章 青琅醒来的那一瞬,凤宁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会这样?! 医神也惊呆了,慌忙道:“快点!快点杀了他!” 可他的话却让青琅怒气更甚。 他周身的煞气越发凌厉,好像每一缕煞气都能化成刀,将凤宁和医神捅穿! “你赶紧闭嘴吧!”凤宁慌忙道。 现在可万万不能再刺激青琅了。 医神吓得瑟瑟发抖,蹲在墙角,同凤宁传密音:“我们本来说好了的,青琅要是有一点儿不对劲,你就会亲手了结他!” 凤宁:“……” 凤宁看了眼双眼发红的青琅,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对医神传音道:“……我觉得还有挽救的空间,他好像还认识我。” 医神嘴唇抖了抖:“……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 凤宁提着凤羽长刀,扶着墙壁站起来,抬头看着不远处的青琅,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青琅?我跟你说啊,这件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这件事有误会。” 青琅拿出了斩魂剑。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76节 可斩魂剑出鞘的那一刻,他脸上忽然浮起一阵嫌恶,然后他将他把剑扔到地上,从乾坤袋里面拿出一张弓。 “我跟你说真的有误会,我们不是要杀你!是为了要救你!” 青琅:“剜我的心来救我?” 凤宁:“……” 这件事确实不太好解释哈。 凤宁拿着凤羽长刀往旁边挪:“不是,我是想把你的心挖出来,重新给你整一套筋骨……” 青琅面无表情地拉了满弓:“编谎话也认真点,数万年来从没有一个人这样成功过。” 凤宁:“……你要杀我?” “是。”青琅拉了满弓,漆黑的煞气随着煞气射了出来。 凤宁跑了。 凤宁不知道他与现在的青琅交手会是谁输谁赢,但重要的是,他不想和青琅打。 因为现在青琅一心想杀他,若是打起来,肯定有一个人会受伤。 于是他逃跑了。 非常没有上神风范地逃跑了。 跑之前他很欣慰,因为青琅还没有丧失理智。 比如说,青琅只追着他打,而对旁边的医神不屑一顾。 只是在医神一脸激昂地对凤宁喊:“你跑什么啊?反击啊,捅死他!”的时候,冷声道:“医神大人要是闲得发慌,不如去看看你那个快死的儿子。” 医神大惊失色地离开后,青琅继续追着凤宁打。 专注且认真。 . 凤宁是亲眼见过三万年前那场人间炼狱的。 遍地死尸,生灵涂炭,那满身煞气的魔姬彻底丧失理智,几乎要杀死她所见的每一个人。 喷涌的火山,哀嚎的仙使,重新洗牌的世界秩序。 在此之前,吸纳浊气的魔族人虽然存在,却并不属于五界之一。 对其他神仙来说,他们只是吸食浊气的另一类修仙者罢了。 可在此之后,那魔姬用煞气操纵着每一位吸食浊气者,成为她杀尽天下的利器。 自此,魔界成立。 但魔姬并不是人,她只是一个被煞气操纵的杀戮者。 她脑海里只有一道命令。 ——杀,杀,杀!杀尽这天下! 魔族人在她手下也不是人,只是她的刀刃,若是不听话不好用,便杀了重换一批。 甚至听闻,她险些掐死了自己的孩子,而她的夫君在她耳边大声呼喊都没能换回她的理智。 因此魔姬,是六界所有人的噩梦。 . 可医神却在乌墨林的木屋外悄悄告诉他:“凤宁,我刚刚用法术偷偷探测过了,青琅是天生魔骨,是和三万年前的魔姬一模一样的天生魔主。” 那一刻,凤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让他牙齿都开始打颤了。 魔姬杀了数不胜数的仙,数不胜数的魔,数不胜数的人。 她最后被包括凤宁和青大槐在内的数十名上神齐齐围攻而死。 青琅呢? 他又会杀了谁,他又会死在谁的刀下? “我们得提前杀了他,等他魔骨生成,得以控制煞气那一刻,就全完了。”医神说,“你先拖住他,我去通知其他上神。” 凤宁却拉住了医神的衣袖:“……别。” 医神皱眉:“我知道他是你的弟子,可是凤宁上神啊,这件事你可不能犯糊涂。这是事关天下苍生的事儿,你即便是他的师尊,也不能徇私!” 凤宁抬眼看他,哑着嗓子道:“可他不仅是我的弟子,还是我的夫君。” 医神愣住。 凤宁定定地看着他:“这个私,我必须要徇。” . 医神本是不愿意的。 非亲非故,他虽然理解凤宁,但又绝不可能为了青琅,为了凤宁,以天下苍生作赌。 可凤宁却说出了一个计划。 “青琅的根骨有问题,那便不如舍弃一身根骨,把他的心剜出来,重新为他塑一个肉身。” 医神沉默了半晌,垂下头道:“……为魔族人重塑肉身……我从未见有人成功过……这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青琅很有可能会死在这个过程中。” 凤宁道:“如若不这样做,他必死。” 医神:“若是半路出了什么差错,他真成魔主了呢。” 凤宁:“到时候,我必亲手杀他。” . 可凤宁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结果不是他手刃了成魔主的青琅。 而是青琅带着一身煞气追着他打。 凤宁想,或许是因为青琅并没有像他所以为的那样丧失理智变成一个只管杀戮的怪物。 凤宁转头看了一眼,青琅身上的煞气在太阳底下隐隐散发着些金光。 很不起眼,但凤宁能看到。 因为那是他的上神阳气。 这层金光薄薄的一层包围着青琅,像是护住了他的心智。 看来他的那些阳气还是有些用处的,不完全是饲魔。 ……早知如此,他就不必费心费力地寻那剜心之道了。 平白让青琅误会。 . 即便青琅此刻有一身极为强大的煞气之力,但他的瞬移术还是差凤宁一些的。 一不小心,就跟丢了人。 于是,一个时辰之后。 青琅背着弓,提着刀,踏进了归宁门。 “凤宁,出来!” 青琅的弓箭刺穿了独玉阁的门匾。 归宁门的弟子们全都惊呆了。 临久率先跑过来发了声:“青琅?你疯了吗?你这是在做什么?” 众人纷纷应道:“是啊,你怎么能这样啊?便是你与师尊已经成婚,也不能这般无礼吧。” “……青琅,听师兄一句话,我觉得你今天有点儿恃宠而骄了。” “啪!”一个毒镖扎进了这位师兄的发冠。 “凤宁,出来受死!”青琅再次喊道。 “你这是……这是欺师灭祖!” “嗤!”一把匕首扎进这位同门的衣袍。 青琅的行动终于激起了众人的怒火,在场的三十余名弟子,齐齐摆了阵仗,开始与青琅对打。 可是青琅将那煞气运用自如,不消片刻,众人就倒在地上,再没有作战的力气。 “这是……这是煞气,这是……”一个年龄大些的师兄脸上忽然变得毫无血色,他慌忙向旁边跑去,“不行,我得去找……” 可是下一刻他就被青琅用煞气提了起来。 青琅扔出一个火球,铺了一地的幽冥火,将那个年龄大的师兄托到了火苗上方炙烤。 “师尊……”那人吓得大喊。 就在这时,无名的冰水被泼了过来,将那一地火焰熄灭。 “都离开吧,青琅留下。”凤宁背手走来。 众人纷纷作鸟兽散。 青琅提起一把刀对着凤宁,他眼睛发红,因此表情虽十分狠厉,却仍不掩狼狈:“你怎么不同我打?仍觉得我打不过你吗?” 凤宁沉默半晌:“我同你打不公平。” 青琅:“对我不公平吗?” 凤宁:“不,对我不公平。你想杀我,可是我不想杀你,我心里还是很在乎你的。” 呵。 这简直是青琅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 差点儿剜了他心的人,说不想杀他。 利用他与故人重逢的人,说在乎他。 “既是如此,那便让我杀了你吧。”青琅率先出刀。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77节 这回凤宁没办法再逃了,只得借了旁边竹林里的一根竹子,与青琅过招。 青琅过去一年里日日练的是剑,如今却因为不想用他送的斩魂剑,而弃剑用刀,更别提他对战的是凤宁,因此他可谓是节节败退。 可招式上的连败却抵挡不住他力量的庞大,那煞气之力,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而此刻的凤宁最缺少的,就是力量。 因此,上百招打下来,根本分不清谁占上风。 凤宁有些倦了,想同他钻牛角尖的小夫君好好说话:“青琅,不要打了好不好?有什么话好好说。” 可就在这时,二弟子凌风瞬移了过来:“师尊,听闻……” 可看见面前这场面,他又顿住了,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凤宁:“说。” 凌风看了凤宁和青琅一眼,把袖子里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又塞了回去,皱了皱眉,道:“……听人说,您与五十六师弟的婚薄,废了。” 凤宁手中的动作一滞,就被青琅占据了上风。 凤宁看着青琅身上依旧略显斑驳,似是被烧焦模样的衣服,顿时就明白了过来:“……你……撕了婚薄,为什么?” 青琅嗤笑一声:“我倒是想问问师尊,您费心费力想与那凤凰重逢,又是为什么?” 凤凰…… 凤宁猛地睁圆了眼。 青琅怎么知道? 他怎么可以知道…他不能…… 一种莫名的涨闷之感紧紧擢取了他的心脏,让他呼吸都开始颤了。 可在他恍神的这阵功夫,青琅的长刀却指着他的胸口刺了过来! 不好! 凤宁慌忙后退一步,下意识也拿竹棍刺去—— “噗嗤!”一头成不规则形状的,有些锋利的竹棍猛地刺入青琅的胸口,入肉的声音那般清晰无比,几乎要将青琅捅个对穿。 青琅胸口的血喷溅了出来,染红了凤宁的半张脸。 凤宁愣住。 他迟缓地,迟缓地垂下了头。 他看见自己的竹棍没入了青琅的胸口,他看见青琅的长刀……擦着他的肩膀而过。 凤宁嘴唇一颤,像是被火烫一样,松开了握着竹棍的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青琅低头看着插入自己胸口的竹棍,忽然就咧口笑了:“…这就是你说的……不想杀我?” 凤宁表情仓皇:“青琅,我……对不起……” 青琅抬头看他,他面色惨白,可说的话却逼得凤宁步步后退: “你在为什么道歉?” “在为这把竹棍桶穿了我的胸口而道歉?” “在为差点儿剜了我的心而道歉?” “还是在为你把我当成与那凤凰重逢的垫脚石而道歉?” 凤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青琅嗤笑一声,狠狠地咬着牙将竹棍拔了出来。 竹棍拔出的那一刻,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身体因为支撑不住而跪坐在地上。 凤宁下意识地想过去扶,却被他冰冷的眼神震得不敢碰他。 青琅踉跄地站立起来,疼痛让他满脸都冒出了冷汗,一滴汗水从他额头顺着侧脸滑下,最后和着血,滴落在他的衣领上。 他抬眼看着凤宁,道: “凤宁,你且等着。” “你既怕我魔骨乱世,那我就乱给你看。” 他唇角沾血,面色却惨白。 那话从他染血的嘴唇里说出来,也像是沾染了血液般的艳丽诡谲。 . 青琅一步一步走着,渐行渐远。 他的背影在这片偌大的山海中显得那样渺小,又是那样刺眼。 凤宁微张着嘴,轻轻喘着气,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心口,阻止他呼吸。 数万年前,凤凰离去之时,他尚且不懂离别。 他以为凤凰终有一天会回来,凤凰回来后,他们还会同以前一样,说话,聊天,共同探索这世界上每一个令他感到新奇的东西。 可数万年后的今日,他看着青琅的背影。 却清楚地明白:青琅不会回来了。 青琅和凤凰不一样,青琅没死。 他以后仍能见到青琅,却再也见不到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温柔又幼稚,会眼睛亮晶晶地喊他师尊的小少年了。 ……他做了错事。 做了什么错事? 凤宁认真想了想,找到了答案。 剜心之事他可以认真解释,刚刚刺穿了他的胸口,也可以归结为失误。 唯有凤凰一事,他百口莫辩。 ——他本该把凤凰藏得更好些,不让青琅发现。 . 青琅的背影一步步变得暗淡模糊。 可唇角那抹鲜血,却印在凤宁脑海里,久久不散。 午夜梦回的时候,偶尔失神的时候,乍然惊醒的时候。 他都会记起最后与少年离别时的那张脸。 沾着血与汗的脸,沾着绝望与愤怒的脸。 时间太久太久,久到最后,凤宁几乎都快要记不清,那天那个少年的脸上除了血和汗,是不是还有泪。 好像是有的,也好像没有。 凤宁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戏本子上勾勾画画。 其实他记不清是有情可原的。 毕竟,那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情了。 . 凤宁看了眼外边紧张巡逻的天兵天将,叹了口气。 这世界,也果真被他乱得差不多了。 第52章 只不过这天兵天将并不是归宁门的,而是天宫的。 不光天宫里戒备森严,几乎每一处上神宫邸都备了些仙雾,以阻止魔界之人进出。 放眼望去,也只有归宁门无遮无拦了。 因为魔族人从不踏入归宁门,甚至原来待在归宁门的那几名魔族弟子,也都在青琅即位后纷纷离开了。 . 其实仙界的人这么防备魔族人,并不是魔族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们只是变强大了。 而在之前,他们弱了三万年,也在那三万年里受尽鄙夷和唾弃。 骤然强大的弱者最令人避恐不及。 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们过去的“无心之过”会不会遭来疯狂的报复。 . 青琅是一个有理智的魔主,他并没有像当年的魔姬一样大杀四方,而是养精蓄锐,将魔界发展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与繁华。 魔界之人原本地位属于六界中的末等,是因为魔界之人吸收灵气需要通过浊气转化,其转化能力有高有低,因此大部分都灵力微弱,抵不过旁人。 可青琅是天生魔骨,他可以操纵魔界上的浊气,三百年前,他就让每一名魔族人学会了如何直接吸收浊气,运用浊气,摒弃了转换之道,直接将天地间的浊气作为他们的武器。 自此之后,魔界的族人强大了,而天地之间的浊气却增加了。 有人说,如今的魔界比当时受魔姬控制的魔界更为恐怖。 当时的魔姬虽然强大残虐,可所行之事如同焰火,阵势大,也消亡得快,从她作乱到被杀死,满打满算也才用了两个月。 而青琅呢? 他自魔骨长成后,看似是没有做什么毁天灭地,暴虐凶残之事,可他却让魔界长盛五百年,让整个魔族人修得操纵浊气之术,让魔族人的地位瞬间提高,成为了威胁各界的存在。 这不,如今魔界稍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就吓得仙界,妖界,冥界的人凑在一块儿开会商讨。 凤宁觉得他们很是无聊。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在意?难道你不怕魔主灭世吗?”旁边的酒神戳了戳凤宁的胳膊。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78节 凤宁:“青大槐还没死呢,总不至于看他重孙子真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酒神点点头:“也是。” 灭世的事情没做出来,乱世的事情却乱得差不多了。 至少,这六界的尊卑顺序,全都乱了。 ……但这也不一定是坏事吧。 凤宁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危险,充满了“叛军意识”。 他轻咳一声,垂下头,继续在戏本子的空白处勾勾画画。 . “所以说,魔界开始大范围召集魔兵一事,大家怎么看?”天帝在高座上沉声问道。 “不如出兵踏平魔界!以绝后患!”战神的声音雄厚苍劲,震耳欲聋。 凤宁皱了皱眉,画画的动作一顿。 可还没等他出声,冥界女王就开了口:“……这倒不至于吧?现在不是没出什么事儿吗?” 妖王道:“这都开始操练魔兵了,是不是要攻进天庭,攻进妖界,才叫出事啊?!要我说,都是那魔界新君的错,果然,天生魔骨,天生祸患!” 冥王:“他哪里祸患了?我觉得你就是偏见。” 妖王:“……我偏见?他五百年前提刀冲进归宁门一事可是被不少人都瞧见了!他当年都能做出欺师灭祖的事儿,如今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凤宁上神,您觉得我说得对吗?” 突然被提及的凤宁:“?” 凤宁轻咳了两声:“都是误会,算不得上是欺师灭祖。” 妖王安慰道:“被自个儿徒弟反了也没什么丢人的,不必遮遮掩掩。只是他当时能反你,现在就能反了整个天庭!你看现在都乱成什么样了!到处都是仙雾遮掩,人心惶惶,还时不时有魔物上门挑衅……前几日我遇上了一群凡间修仙者,他们竟说要魔修,说现在魔修才是大势所趋,这是要天下大乱啊!” 妖王继续说:“要我说,那魔君都开始操练新兵了,定是要开战,不如我们在开战前就先把那魔君合力绞杀了!越早越好!省得他祸害苍生,酿下大罪!” 天帝沉默半晌,道:“这世上还没有提前定下未犯之罪的道理。” “不如找人去魔界探探?看看魔君召集魔兵是不是有开战之意,这样比较稳妥。”礼神提议。 妖王:“那找谁去呢?不如……凤宁吧?他毕竟是魔主曾经的师尊,对那人秉性也熟悉一些。” 凤宁愣住。 其实当时青琅与凤宁那份维持一年的婚约,虽然全师门都知道,可是全师门都默契的没有外传。但礼神当时可是亲自为他们办了婚薄,他略有些尴尬地说:“不太好吧,当时……当时青琅退出归宁门的时候还闹得挺僵的,要是出什么事儿了怎么办?” 凤宁低头看着戏本子空白处那张模糊的脸——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青琅了,因此总是画不好他的神态。 他的脑子忽然在这一刻发了昏,一种莫名的情绪指使着他,让他抬起头,沉声道:“好,我去。” . 凤宁刚回到归宁门就后悔了。 他缓缓地抱着自己的脑袋蹲了下去,恨不得把脑袋扎到雪地里凉快凉快,冷静冷静,清醒清醒。 ——他刚刚是发了什么疯?! 青琅恨极了他,恨到魔族所有人都要绕着归宁山走,他要是敢出现在魔界,青琅不得一刀捅穿了他?! 他这不是去探察敌情,他这是去找死啊! “师尊,您这是在做什么?”二弟子凌风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凤宁立刻站起身子,端正了神态:“冥想。” 紧接着,他就跑到医馆去见了蔷露。 凤宁找到了一个最大的乾坤袋,把洞口撑开,急急忙忙地对蔷露说:“快快快!把最好的救命药都给我扔进来!” 蔷露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要那么多救命药干嘛?去见青琅啊?” 凤宁:“对啊!你怎么知道。” 蔷露:“……” 蔷露手中的苹果都快掉到地上了,她立刻坐直了身子,一脸震惊地问道:“你真的要去找青琅?你不要命了?!你忘了你前几次是怎么被青大槐打出来的?!” 没错,过去五百年,凤宁也不是没去过魔界。 只是他每次还没看到青琅的衣角,就被青大槐追着打了出来。 “青大槐孙女生二胎,他这两日不在魔界,我打听过了。”凤宁得意地笑道。 蔷露:“……” “但你还是得我整点儿药,青大槐虽然不在,可是青琅的战斗力也是非常惊人的。”凤宁叹了口气,说,“我可不能死。” 蔷露一边给他装药,一边讥讽道:“瞧您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挺惜命呢。” “自然是惜命的。”凤宁淡淡笑道。 . 现在仙界有很多地方都覆盖着仙雾,十步之外都认不出人的那种。 而魔界的浊气则大都藏了起来,因此魔界反而看起来更为崭新敞亮。 凤宁活得久了,原本五百年在他眼里只是弹指一挥间,可现在却觉得五百年好长好长。 长到记忆在他脑海里枯萎泛黄,长到整个魔界都焕然一新,长到整个魔宫都已经推倒重建。 凤宁捏了个隐身术,一步一步走进魔宫里。 魔宫的走廊很是宽敞豪华,可凤宁遇见两个路过的小魔时,还是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避开了他们。 两个人步履匆忙地路过凤宁,所说的话也随着风吹到了凤宁的耳朵里。 白衣小魔:“小西哥,我好紧张啊,魔君好伺候吗?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魔君……我要是做得不好怎么办?魔君会杀了我吗?” 小西:“没事儿,你放心吧,虽然魔君有点儿吓人,但也不会滥杀无辜。” 白衣小魔:“不行,我还是紧张,你先等着我,我去拿颗静心丸……” 凤宁脚步一顿,眼睛亮了起来。 . 凤宁在那小魔用瞬移术消失之际,抓住了他的衣摆,随他一同瞬移到了房屋之内。 那小魔还没来得及拿出静心丹,就被人猛地击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凤宁一边在心里诚恳道着歉,一边将这倒霉的小魔绑了起来,并幻化为了他的模样。 变幻好模样后,又换了身衣服。 然后他在这小魔身上摸索片刻,摸索到了一个名牌。 ——小宁。 这不是巧了吗? 凤宁挑挑眉,甚至都怀疑这位小魔是上面给他备的。 . “进来啊,怎么不走了?你刚刚没吃静心丸啊。”小西小声催促道。 凤宁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小西缓缓走进一个寝殿。 屋内的熏香被窗口处的风送了过来,床幔也被悄悄舞动。 凤宁终于看到了屋内的场景。 寝殿宽敞却不明亮,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大半的阳光,将一切显得压抑肃穆。 灰色的墙壁,漆黑的桌案。 让人走进去的那一刻,就紧张到屏息静气。 屋内有两名魔族人。 一个健硕的男人俯身在地上颤抖着求饶。 另一个男人坐在桌边垂头批阅着卷轴。 五百二十岁的年纪在凤宁眼中还是很年轻的,比如说临久五百多岁的时候,凤宁还会叫他小孩儿。 可面前这个男人却和“少年”这个词再也沾不上关系了。 五百年到底有多久呢? 久到他清俊惊艳的小少年彻底变了副模样。 青琅穿着一身金边黑衣,执笔在卷轴上不紧不慢地批注,对跪在他面前那个男人置若罔闻。 可即便如此,看起来仍是冷漠,威严,压迫感十足。 他的面容也变得成熟了很多,脸部的线条变得凌厉,喉结变得更突出,肩膀变得更宽。 他的那双眼睛曾经澄澈如溪水,如今却深邃如寒潭。 他不经意抬头看向地上那名男人的目光,就将人吓得浑身打颤。 他是大权在握的魔尊,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主。 他比五百年前那个小少年多了不知道多少的力量和权势。 可凤宁却在他眉宇见看见了深深的疲倦。 也看见了他垂下眼时,窗外的雪地映到了他的眼底,只留下一片霜寒。 那双眼睛里走过了五百年凤宁从未参与的春秋岁月,因此凤宁看着它,怎样都无法与五百年前那名少年的眼睛重合。 因为五百年前那个少年总是青春洋溢,意气风发,生气时也是灵动的,开心时也是灵动的,像是小鹿,像是星星,像是这世界上最热情的小狗。 而五百年后的这个男人,眼睛却沉静如古井。 ——似是不会笑。 似是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笑。 . 凤宁呼吸一颤,只觉得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79节 他的手紧紧握住茶托,慌里慌张地垂下头,不敢再看。 第53章 小西轻轻踢了一下凤宁的脚,凤宁才回过神来。 他抬头看向小西,只见小西对他做了个口型:“愣着干嘛,奉茶啊。” 说罢,他就走上前去,将点心放到了桌案之上。 凤宁也学着他的模样,谨小慎微地端着茶托走了上去。 凤宁喝了几万年的茶,品茶的技术很好,泡茶的技术也不错,只是青琅从未见过。 因为他们待在一起时,总是青琅为他冲泡茶水的。 凤宁垂着眼,静静地烫壶,洗茶,冲泡,奉茶,动作行云流水,不急不躁,连旁边的小西都有些惊讶。 可青琅却只是从他手中接过了茶,低头继续批阅着自己的东西,看都没看他一眼。 凤宁心中有些许的失落。 但还是跟着小西静静地退到了一边。 . 地上那个男人依旧在战战兢兢地细数自己的罪过,凤宁无聊地垂着头站了半天才忽然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于是慌忙竖起耳朵“探查敌情”。 听了半天,凤宁才明白了过来。 这位是魔界的东坛主,半月前带着魔兽上前挑衅的人就是他,这段时间时不时去仙界捣乱的魔兽也是他放出去的。 凤宁有点儿意外,他以为那些猖狂举动都是青琅指使人做的,没想到都是他手下的人自作主张。 “先去领罚。”青琅声音低沉冷淡,“领过罚后,就待在家里养伤吧。” 意思是要削了他的东坛主之位。 东坛主浑身一颤,不敢置信自己只做了这点儿错事儿,就被施以如此严厉的惩罚。 他刚刚甚至还那么诚恳地求饶认错,竟都无济于事。 他抬起头看向青琅,声音压抑得并不平稳,说着说着就带着些破罐子破摔的愤恨来:“魔君……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稍稍报复了一些曾经鄙夷我的人罢了,又没取他们性命,这也不许吗?!那天庭人那样卑鄙狡诈,如今我魔族又是这样昌盛强大,何不痛痛快快打一场,让六界在我们脚下俯首称臣?!魔尊!您到底在怕什么?!难道是害怕九天之上那位给您当了一年师父的凤——” “啪!” 一阵黑气紧紧掐住了那东坛主的脖子,他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了起来,似乎瞬间就被吸走了血肉精气! 青琅眼睛冷得如同寒冰,令人战栗,像是要杀人。 身旁的小西都吓得后退一步,屏住了呼吸。 可青琅到底是饶了东坛主一条命,在那人将死之际,青琅衣袖一收,将那团黑气收了回去,道:“滚!” 东坛主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 说实话,凤宁也被吓了一跳。 他赶紧低下头,默默地查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会让他露出马脚的东西。 青琅这么恨他,连别人提起他的名字都气得差点儿杀人,就要是发现了他……那还了得。 凤宁认真检查了三四遍,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凤宁也不是个傻的,他曾经变为蝶妖,不过一日就被青琅戳穿身份,如今又怎能重蹈覆辙? 他刚刚变为这小魔时,不仅伪造了一身足以以假乱真的魔族气息,还用调灵丹遮住了自己的灵力,即便是青大槐走到他面前,把手搭到他脉搏上,短时间内也发现不出来个所以然。 其实若是想要再稳妥一些,他大可封掉自己的灵力,可这里是魔界,对凤宁来说是销命窟一样的存在,要是真遇到了什么事儿,他还得用灵力逃命。 不过用调灵丹也是一样的,只要他说话行事稳妥一些就好了。 . 青琅似乎怒气未消,东坛主离开之后,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口,哑声道:“茶。” 凤宁慌忙走过去为他奉茶。 稳妥,稳妥,稳妥。 不能露出半分马脚。 凤宁在心中颤颤巍巍地给自己加油打气。 “吧嗒!” 下一瞬,茶碗就被他不小心打翻,滚烫的茶水撒到了青琅的衣服上。 凤宁:“……” 凤宁绝望地闭上了眼。 . 还没等到青琅发火,小西就慌里慌张跑过来捡青琅身上的茶碗:“……魔……魔尊,他……是新来的……” 青琅挡住他的手,自己将茶碗拾起,皱眉施了个清洁术:“无碍。” 小西给凤宁使了个眼色,拉着他就要下跪:“小宁,还不谢谢魔尊宽宏大量!” 青琅将茶碗放在桌上的动作一顿,他抬头看着凤宁,眸色变得深沉:“你叫什么名字?” 凤宁心中一惊。 不是吧,撞名也不行? 早知道这样,他就去顶替小西了! 他舔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嘴唇,缓缓抬起头:“……小宁,安宁的宁。” 青琅看见他衣服和脸的那一刻,神色立刻就变了,手中的茶碗也在一瞬间被捏成齑粉,他怒斥道:“谁让你来的?” 凤宁目光茫然:“……什么?” “装什么?” 青琅站起身冷笑一声,他一脸嫌恶地拿一旁的卷轴挑起凤宁的下颌,“这身打扮,这张脸,这个名字,你敢说这一切都是巧合?说,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凤宁脑子有些懵,可看到青琅身后书桌上那面清光镜时,就忽然明白了。 魔界所有侍奉人的魔仆均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衣,唯镜中的“小宁”身着一身白,款式也熟悉得很,至于那张脸…… 凤宁原本没仔细瞧,如今看了才发现——竟与自己有三分相似! 凤宁还没搞清楚这件事到底是凑巧还是不凑巧,旁边的小西就一脸慌张地下了跪:“魔君,他……他是青大槐上神送进来伺候您的!” ……青大槐? 他搞什么鬼?! 凤宁十分费解。 青琅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难看,像是凤宁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一样飞快地收回了自己挑着他下颌的卷轴:“……滚出去!” . “让谁滚出去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剌剌地从门外传了过来。 青大槐? 他不是去看他孙女生二胎了吗? 凤宁心中一跳,垂下头,往旁边挪了几步。 “曾爷爷?您不是去仙界探望姑母了吗?”青琅倒是说出了凤宁心中所想。 “把你姑母接回来了。”青大槐说,“她夫家那群亲戚太烦人,一直明里暗里向我们打听你的消息,那口气好像还挺怕魔族的事牵扯到他们身上……” 青大槐的孙女青荧也挺着大肚子走了进来。 她直直盯着凤宁看,一脸激动:“这还真挺像归宁门那位上神,您从哪儿找的人啊爷爷!” “我去那魔奴营里一个一个挑的。”青大槐得意地捋了捋胡子,喜笑颜开,“像吧!”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青琅面色冷了下来。 青大槐叹了口气,朝凤宁和小西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吧。” “是。” 凤宁低眉顺眼地跟着小西走了出去。 但他刚踏出门槛关上门,就趴到门上开始偷听。 他倒想听听看,青大槐整的这是什么幺蛾子?! “小宁!你做什么?你不要命了?!”小西慌忙拉住他。 “嘘!”凤宁朝他做了个闭嘴的手势,继续认真偷听。 小西见劝不了他,四下打望了一下,纠结慌忙地独自离开了。 屋里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 青大槐:“诶,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看见别人穿白衣服,你不喜欢,非让这些小魔仆小侍女们换衣服,一个个整的乌漆麻黑的……看见别人名字里带个宁字,你不喜欢,莫名其妙把人给调走,看见别人让别人和凤宁长得像,你又不喜欢……你觉得你现在这样正常吗?” 青琅:“所以你就找了个五毒俱全的过来?” 青荧:“什么叫五毒俱全啊……这是给你治病!” 青琅:“我没病。” 青大槐:“你没病,你为什么不准魔族人靠近归宁山半步?你没病,你为什么接受不了小宁当你的贴身魔奴?你没病,为什么不敢让别人提凤宁?除了我们几个,你看你们魔族还有人敢叫凤宁这个名字吗?你就是有病,得治!这个小宁呢,就是你的良药,你每天看着他,习惯了,适应了,自然而然地,就对那个人没什么感觉了。” 青琅:“……” 凤宁在门外听得频频点头:听起来还挺靠谱的。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80节 凤宁简直不敢相信这个聪明的招式是青大槐想出来的。 就在这时,青荧在里面开了口:“嘿,这招是你姑姑我想出来的,厉害吧!你这都离了五百年了,不管是爱还是恨,都该放下了,用我这一招,保证你以后再看到凤宁,那叫一个心如止水!” 原来是青荧这丫头想出来的?这就能对上了,这姑娘从小就古灵精怪。 “谁!”青琅忽然发出一声怒斥,房门被一阵黑风带开,凤宁就这样侧蹲着身子,竖着耳朵,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凤宁:……大意了。 青琅眯起眼:“你竟敢偷听?” 凤宁诚恳回答:“我只是想知道我的命运轨迹,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青琅:“……” 青大槐倒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甚至向凤宁招了招手:“小宁,过来。” “是,上神。”凤宁挪着步子走了过去。 凤宁生怕暴露,一举一动都小心得很,这辈子都没这么伏低做小过。 青大槐弯着眼睛笑道:“先前没给你打招呼,也算是我的失误,你听全了吗?” 凤宁握了握拳头,脸上带着必胜的决心:“听全了,上神,我会认真努力做魔君的良药,帮魔君早日治好他的病!” 青琅脸色难看地蹙起眉。 青大槐:“那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吗?” 凤宁高兴地说:“知道!我会天天在魔君面前晃悠,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旁边伺候!寸步不离,日夜不休!” 青大槐:“好!” 青琅偏过头,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我不要他,他……他看起来很不聪明的样子。连茶都不会倒,洒我一身。” 凤宁:? 青大槐倒是很满意:“人虽然是笨了点,但架不住长得好呀,你不能要求人长得漂亮还脑子好不是?这就有点太强人所难了。” 凤宁立刻配合地咧开嘴露出一个笨蛋美人的笑容。 青琅:“……” 青大槐更满意了:“嘿!你看!这笑起来更像了!明明凤宁也不是这样傻笑的,怎么看着就这么像呢?” 青琅神色冰冷地看着凤宁,表情阴沉得与刚刚几欲杀人的模样别无二致:“别笑了,想吐。” 可凤宁却笑得越发乖巧灿烂:“您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青大槐高兴得合不拢嘴:“这么快就找到精髓啦?!不错,不错,我咋感觉咱俩这么合拍呢?刚好我和我兄弟闹掰了,咱俩要是年纪差不多,我都想和你拜把子!” 青琅:“……” 第54章 青琅在青大槐面前还有几分五百年前的模样,可青大槐一走,他就抬眼看向凤宁,道:“出去。” “可是青大槐上神说……” 看着青琅冷冷扫过来的眼神,凤宁声音戛然而止。 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青琅也就是在青大槐面前还装装乖巧,青大槐一走,他就暴露本性,变成了魔界那名不怒自威,令人心惊胆战的魔主,与原来大不相同了。 凤宁只得垂下眼,收回青大槐在时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道:“是。” 他现在最重要的目的是待在这里,哪怕不是真的贴身伺候,只要还呆在青琅身边就好了。 因此他更要谨小慎微,不能逾矩暴露。 . 凤宁出去后,立刻就回到那小魔奴的住所,去处理那名被他顶替了身份的小宁。 到了房间,凤宁关上门,从柜子里提溜出小宁,并解开他的睡穴,点了他的哑穴。 小宁一睁眼便看到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吓得浑身发抖,想大声呼喊,却说不出话来。 “别害怕。”凤宁安慰道,“我不是坏人。” 小宁浑身抖得更厉害了,眼泪转瞬流了满脸。 凤宁叹了口气,道:“如你所见,我想借用一下你的身份,用完了就会还给你,但为了安全起见,我暂且需要将你送到别的地方,听明白了吗?听明白就点点头。” 可是小宁却很是不配合,一直在挣扎,一直在流泪,一直在摇头。 凤宁只好耐心地继续劝告他。 凤宁说了一大堆,说事成之后会给他丰厚的报酬,大量的灵果,说自己不会用他的身份做任何坏事。 还说你别挣扎了,挣扎是无用的,我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你,想活命就乖乖听我的话。 当然,意思是这个意思,但凤宁用词很是委婉。 果然,刚刚还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宁立刻就安静下来了。 凤宁解了他的哑穴他也没再大喊大叫。 “我会隐去你的魔族气息,将你送到归宁门,到时候会有一名叫做凌风的人接待你,你去那里安心住一段时间。等我事情办完了,就会把你的身份完好无损地还给你。” 小宁:“……多……多长时间?” 凤宁:“不确定。” 小宁:“可以不去仙界吗,我就想留在魔界。” 凤宁:“不可以。” 小宁扁扁嘴。 凤宁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于是便主动开口道:“除了金银财宝和灵果,我还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你有什么梦想吗? 小宁泪眼蒙眬地看着凤宁:“我不想当小魔奴,我想升官。” 凤宁:…… 凤宁沉默半晌:“我会努力的。” 小宁心情这才好了一些。 为了更完美地扮演小宁的角色,杜绝一切暴露身份的隐患,凤宁还让小宁讲解了一下自己的身份梗概。 他是无父无母的小魔物,修为不高,脑子不好,浊气运用之道也学得马马虎虎,在外面实在活不下去了,就想来吃“官家饭”,可惜魔兵没选上反被选为了魔奴,当魔奴的第一天就被青大槐上神选到了魔君宫里伺候魔君。 凤宁听得频频点头,觉得自己应当能轻松驾驭这个普普通通的身份。 只是把小宁送走后,凤宁就彻底闲了下来。 青琅顾及青大槐,倒也没立刻把凤宁驱逐出魔宫,但就是不让凤宁去他屋里。 端茶倒水全让小西给做了,把小西累得够呛。 而凤宁却只有在青琅不在的时候,才能进去帮忙。 . 比如说现在,青琅去沐浴了,凤宁就跟着小西一起帮青琅收拾床铺,准备就寝。 凤宁哪里做过这种活儿?平常住在独玉阁,要么是弟子帮忙打扫的,要么是他用法术随便收拾的,因此样样都极生疏。 所幸小西也没指使凤宁做什么,就让他帮忙打打下手,顺便看看小西是怎么干活的。 整理完床铺之后,小西就为每一个香炉换上了熏香。 原来的熏香清雅淡远,可新换的熏香却浓郁中带着些许药味。 四个香炉里齐齐燃着这种香,几乎称得上是呛人。 “咳咳……”凤宁挥散面前的熏香,皱眉问道,“这是什么香?为何要弄得这样多?” “是魔医配的助眠香。”小西盖上香炉的盖子,“魔君有失眠症。” 凤宁眉头拧成一团:“他闻着这香就能睡着吗?我看他晚上不是睡着了,而是被熏晕了吧!” 小西:“可往常总是这样的。” 凤宁摇了摇头:“这不好,是药三分毒,用多了,他的失眠症反而会越来越严重,今天就撤一个香炉吧。” 说着他伸手就准备熄灭香炉。 小西慌忙抓住了他:“不可以!你这样做我们会挨骂的!你要是真觉得这不好,我们可以明天告诉大侍,大侍再告诉魔医,魔医征求过魔君的意见才能撤掉香炉。” 凤宁震惊:“这么麻烦?!” 小西:“魔宫一直都是这样的规矩。” 凤宁撇撇嘴。 烂规矩真多,天宫都没这么繁琐。 . 那四个香炉里的熏香在凤宁看来足以熏睡一头大象,自然也能熏晕一个青琅。 夜半时分,凤宁溜过来看,青琅已经睡下了。 凤宁很珍惜他现在这个身份,因此他不敢贸然进去,暴露自己。 施展了一个隐身术。 隐身术和变形术不能同时施展,因此凤宁先变回了原貌,然后才用了隐身术。 ……他有点儿想青琅了。 想看看他。 . 可青琅却并没有像他想象那般安然入睡。 他躺在床上,月光映在他的脸庞,将他的脸色显得尤为苍白,眉头在睡梦中也紧皱着。 他额头渐渐渗出冷汗,像是在做噩梦。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81节 凤宁有些心疼地伸出手,摸上他的额头。 可是不管用。 青琅的眉心依旧皱成一团,额头依旧渗着冷汗,甚至嘴唇都变得苍白了起来,身体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凤宁摸他额头,摸他的脸颊,抓他的手,轻轻喊他的名字,可都不能安慰他半分。 忽然,凤宁那个记忆力差劲无比的大脑,却记起了五百年前的某个夜晚。 当时他和青琅新婚不到一年,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日日都腻在一张床上睡。 那天晚上青琅也是做了噩梦,浑身发颤。 他当时是怎么做的来着? ——想起来了! 凤宁眼睛一亮,脱掉鞋子爬上了床,轻轻地把青琅抱到了怀里。 他的下颌抵着青琅的头,他让青琅的脸颊埋在他的颈窝,他紧紧的抱着怀里这个微微颤抖的男人,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轻声说:“青琅,青琅,我在呢。” 怀里的男人竟真的安静了下来,身子也不颤抖了。 凤宁开心地弯起了眼睛。 他完美复刻了五百年前的场景,唯一不同的是——当时是噩梦里的青琅主动抱上了他,而如今,却是他主动爬上了床,抱住了青琅。 青琅呼吸渐渐沉稳,凤宁的思绪也越飘越远。 五百年前那次,凤宁后来问过青琅到底是做了什么噩梦? 青琅说,梦到了小时候,刺毒怪在攻击他。 可是现在,青琅又做了什么噩梦呢? 凤宁不知道,但他觉得,总不该是刺毒怪。 因为他隐隐约约听到青琅用一种略有些沙哑凄冷的声音喊:“……凤宁。” 若是他梦到了刺毒怪,应该是要喊救命的。 凤宁严谨分析。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青琅抱得太紧了,凤宁觉得心口都微微发缩着开始疼。 但即便如此,凤宁也没有推开他。 在这个姿势令人很不舒服的拥抱里,凤宁却奇怪地产生了一种绵绵的睡意。 他明明被抱得很紧,整个人都被禁锢着,可他又感觉自己的身体飞到了最柔软的云层里,吞噬了他的心智,磨灭了他的意志,让他整个人都渐渐放松了。 这一瞬间他几乎忘记了这是哪里,也忘记了他在干什么。 他只想和青琅一起睡下去。 于是凤宁闭上眼睛,遵循了自己的内心。 ……不是我非要不合时宜地发困的。 凤宁在心里辩解道:是那四个香炉里的熏香把我熏睡着了。 . 隐隐约约有一个光斑落到了凤宁的眼皮上。 告诉他,天已大亮。 凤宁很是舒适地打了个哈欠,在枕边人的怀里蹭了蹭,准备缓缓睁开眼睛,迎接新的一天。 可是下一秒,身边一阵乱动,男人翻身骑到他身上,一双大手摸索着掐上了他的脖子,然后死死收紧! 凤宁猛地睁开眼! 只见青琅满目阴寒,一身戾气。即便他看不见面前这具隐身的形体,眼睛却死死地烙上凤宁脸庞的位置,他的手一寸寸收紧,带着几欲将人掐死的力道: “——你是谁?!” 第55章 凤宁快要被掐死了。 疼痛感从脖颈袭来,蔓延至全身,四肢下意识地开始挣扎,却迎来了更用力的禁锢。 凤宁的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和呻吟,却因为疼痛而显得破碎。 青琅俯身,似乎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更近了。 凤宁脑子在这一瞬间失了智,他看着面前这张久违的脸庞,想着: 这么近的距离适合接吻。 而不是杀人。 他们两个人不管是谁,只要动上一点点,就能吻到彼此了。 于是凤宁动了一点点。 吻上了他。 . 青琅浑身都僵住了。 手上的力道也下意识地松了一些。 就是现在! 凤宁一把推开青琅,滚到床下,并立刻施展瞬移术逃离了这里。 直到看见烛台被撞倒,蜡烛哗啦啦落了一地,青琅才意识到那人已经逃跑了。 “啪!” 手边华美的玉枕被愤怒地摔在地上,瞬间变得四分五裂。 他眸色阴冷,浑身都因为气愤而不住发颤。 “来人!” . 凤宁逃出去之后,慌忙破解了自己的隐身术,并重新变为了小宁的模样和服饰。 蹲在湖水边,看着清澈的水面,他摸了一下自己被掐得泛红的脖子,又施展了个治疗术,将一切恢复。 完美。 凤宁站起身子,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越想越觉得自己机智。 凤宁,你怎么那么聪明呢?! 刚刚的情况那么危急,都能被你机智逃脱!你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只是…… 凤宁脸上的笑容淡去,缓缓浮上一抹担忧。 ……青琅该气疯了吧。 . 青琅确实快气疯了。 他看向众人,几乎不知道气往哪里撒: “你们这些人都是摆设吗?竟任凭那贼人溜到我屋里待了一晚上?!” 此话一出,寝殿气氛降至冰点,众人一脸惶恐哗啦啦地跪了一大片。 这就把站在最后的凤宁弄得很尴尬。 他要跪吗? 他是天界的上神,好像不能随便下跪。 如果他下跪的话,青琅会折寿吗? 会折多少寿? 可是现在这场面,不跪的话也不太好吧。 如果他趴到地上呢? 如果他跪的时候双手撑地,双膝悬浮呢? 凤宁缓缓屈膝,开始思索这个姿势的可行性。 “你。”青琅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凤宁像是有预感似地抬起头,果然,青琅正一脸嫌恶地看着他。 “站到墙角,面墙而立,别让我看见你的脸。” 凤宁:“是。” 然后他立刻喜滋滋地跑到墙角去站了。 . 青琅训完一圈儿,开门的巡逻的侍卫和侍女们都一个接着一个去领罚了。 屋里只剩下掌管防卫的侍卫长,掌管内务的大侍,以及小西和凤宁。 侍卫长满头冷汗,大着胆子问道:“魔君,此事是在下失职,只是……为了早日抓到那贼人,还请魔君大人告知那人的样貌特征。” 青琅黑着脸,道:“男性,偏瘦,身高与你略同……法术高深。” ……青琅竟能看出这么多。 凤宁心下也有些紧张了。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82节 侍卫长:“那……那贼人与您共处一晚做了些什么呢?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青琅神色更加阴沉了:“这很重要吗?” 侍卫长:“不……不重要不重要,在下立刻就去寻。” “等一下!”大侍忽然出了声,指着床下道,“魔君大人,这,这似乎不是您的鞋!” 凤宁心下一惊,转过头看向床下。 ……果然,他昨晚爬床之前把鞋脱了,结果走的时候落在这里了。而他解除隐身术后,直接换上了小宁的面庞和服饰,因此才未发现这双丢失的鞋子。 如今隐身术已解,那鞋子也恢复了真身。 这双鞋子质地较为素白,可用的却是上好的锦缎,上面还绣着些祥云的纹路。 ……没事的,没事的。 凤宁拍了拍胸口安慰自己。 那只是最普通的鞋子罢了,青琅发现不了什么的。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紧张地打了个嗝。 室内一片安静。 凤宁:“……” 凤宁捂住嘴巴,简直想把自己的哑穴给点上。 青琅眯起眼:“怎么,你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凤宁只好转过身:“……那个,小人有一妙计……” “转过去!” 凤宁:“……哦。” 凤宁重新面对着墙而站,缓缓道:“既然贼人落下了鞋子,那我们就要充分利用这个鞋子。不如,拿着这个鞋子让所有人都试上一遍,如果谁能穿上这个鞋子,那么谁就最有可能是嫌疑人。听闻凡间有一个国度的王子,就是通过这样的方法寻找了他落跑的新娘。” 空气陷入一阵沉静。 凤宁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偷看了一眼。 只见青琅看他的目光像看一个傻子。 “……你果然不聪明。”青琅一脸嫌弃地下了定义。 凤宁:“……” 凤宁默默地转过了头,继续面壁。 可是他这会儿心情却稍稍放松了一些。 凤宁当然知道这个办法很扯。 但没关系,他只要说点什么,表现出他此刻的从容不迫,进而洗脱自己的嫌疑就好了。 况且这双鞋子和他现在这具身体的尺码确实是不匹配。 . 由于魔君大人怎么也不肯说那天晚上贼人在他的房间里到底做了什么,因此寻找贼人的行动轰轰烈烈展开了两天,就骤然沉寂了下去。 只是这件诡异迷离的事情很快就引起了众人的激烈讨论。 为什么魔君大人法力那么高强却一晚上都不能发现贼人呢? 为什么魔君大人怎么也不肯说出那天晚上贼人到底做了什么呢? 为什么那贼人要在魔君寝殿待一整夜,并且在床边脱下了两只鞋呢? 哦,还有,为什么事发之后,第一批侍卫冲进去的时候,魔君大人床铺凌乱,面色绯红呢? “脸红可能是气的。”凤宁放下手中的碗筷,认真解释,“毕竟贼人在自己手中跑了,他肯定生气。” “不不不!”侍卫甲一脸奸笑,“当时我们冲进去的时候,魔君除了脸红,嘴唇也红得不像样,还有点水水的……一看就是……嘿嘿嘿……” 凤宁:“……” 凤宁莫名心虚地垂下头开始喝汤。 小西听得满脸震惊:“那你们的意思是,魔君……魔君其实是被法力高强的采花贼给玷污了清白?!” “噗!”凤宁一口汤水吐了出来。 侍卫甲随手拍掉溅到自己身上的米粒,一脸兴奋地继续与小西探讨:“而且呀,据兄弟们猜测,魔君气的其实不是被采花贼采了,而是气那采花贼采完就跑了…” “咳咳咳……” 凤宁被刚刚的米粒呛住喉咙,咳得活来死去。 “哎,我这可不是瞎说啊,侍卫长昨天还提出要把那鞋给拆了,一点一点追寻布料和针线都是产自哪里的,可魔君就是不给,明显这是要睹物思人啊……” 凤宁实在是听不下去他们在这里胡说八道了,于是他收拾好桌子就离开了食堂。 . 现在正值歇息时间,凤宁也没处可去,就又溜达到了青琅的住所。 凤宁本以为青琅又在发奋办公。 可谁料想,他竟在白日饮酒。 青琅斜斜地倚靠在红木榻上,青丝垂落,领口微开,葱白手指握着青玉酒壶就直接往嘴里灌,旁边的酒喝空了一坛,可他却脸色苍白,瞧不出醉没醉。 凤宁知道他不想见自己这张脸,就拿了个手帕当面巾遮住了脸,然后敲敲门,走上前去。 “魔君,在下为您斟酒。” 青琅没让他滚出去,也没让他继续面壁而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凤宁走上前,半蹲在地上,垂眼从他手中拿过酒壶,为青琅斟了杯酒。 “您请。” 青琅没接他的酒杯,只是撩起眼皮看他,问:“为何戴面巾?” 凤宁如实回答:“因为您不愿看到我的脸,我的脸与人相像,您见了便会生气。” 青琅忽然问道:“你觉得我很在意他?” 分明是询问的语句,可却因为青琅眼神过于平静,语调过于平稳,而显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凤宁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答。 可下一刻,青琅就伸出了手。 凤宁以为他要喝酒,就将酒杯递得更近了些,可青琅却绕过他的酒杯,伸手碰上他的面巾。 凤宁身子一僵,只觉得青琅留给他的触感分外强烈。 他能感受到青琅冰凉的手指摸上他面巾的边缘,他能感受到青琅屈起手指,指关节抵上他的脸颊,然后,他脸上的面巾就刷地一下被拉了下来。 青琅明明手指发凉,可他指尖触碰过的地方却灼热发烫。 青琅盯着他的脸瞧了一会儿,忽地嗤笑一声:“也不过如此。” 说罢,他拿过凤宁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凤宁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你这张脸与他也没那么像。 还是,原来我也没那么在意。 青琅将空杯放在桌上,凤宁为他斟酒。 青琅懒散地继续喝酒,眼眸微微抬起,声音中终于沾染了些醉意:“以后不必遮你的脸了,正常呆在我这儿就行。” 他顿了一下,生平第一次喊出了这个魔奴的名字:“……小宁。” 喊完他就忍不住摇头笑了,用一种几乎是自嘲一般的语气说:“……这个名字,这张脸,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凤宁垂眸。 青琅看了一眼墙角那双素白的鞋,用一种冷淡的语气吩咐道:“待会儿将那双鞋扔了吧,看着晦气。” 凤宁:“是。” 青琅又饮了一杯酒后,就沉沉睡了过去。 凤宁忽然就明白了青琅刚刚那句话的意思。 ……原来是后者。 凤宁想。 除此之外,他还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青琅认出来那天晚上闯到寝殿的“贼人”就是他凤宁了。 第二,青琅终于要放下他了,连恨也放下。 真是可喜可贺。 . 虽是如此。 第二天一大早,宿醉的魔君大人捂着头醒来,看向空空如也的墙角,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鞋呢?” 小西贴心地为他端过来醒酒汤,凤宁站在一旁解释:“您昨晚让我扔了。” 魔君大人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了起来。 但不消片刻,他就想起了昨晚酒后发生的事情。 确实是他吩咐的,怨不得别人。 他抿紧薄唇:“出去。” 那两个魔奴出去之后,青琅又看了眼干干净净,空无一物的墙角。 他摸了一下胸口,深吸一口气。 扔了也好,早该扔了!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83节 那人五百年没出现,一出现就睡了他,抱了他,亲了他,最后竟还跑了?! 什么东西?! 他才不在意凤宁到底是脑子抽了什么筋,做出这种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一、点、儿、都、不、在、意! 第56章 “魔君与采花贼”的谣言之火烧得轰轰烈烈。 竟然很快就烧到了青大槐耳朵里。 他乐呵呵地推开门:“小石头,我咋听说你被采花贼采了呢?是哪里的采花贼敢采我家小石头啊?” 他还是个有理智的,了解他重孙子现在的法术水平,万万不会被采花贼占了便宜,因此知道这件事多半是个谣言,纯粹当笑话来看待了。 可没料想,青琅却并未解释,只是皱了眉。 身上甚至还带了些宿醉的酒气。 青大槐心下一沉:“怎么回事?” 青琅垂眼,这才开口解释:“谣言罢了。” 青大槐拧眉:“既是谣言,你喝什么酒?” 除了一身酒气,他重孙子脸上的表情也分外不对劲,而且眼下有隐隐乌青,像是接连两三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他嘴巴一抖,忽然反应了过来:“……是凤宁?他又贼心不死,跑来骚扰你了?!” 青琅放下书卷,抬头看他:“……又?” 青大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清咳了两声,说:“……其实他这五百年来也来过,只是每次都被我打走了……那个,小石头,你不会怪曾爷爷自作主张吧?” 青琅沉默半晌,垂下头:“不会。” 青大槐松了一口气,可很快就又生气起来:“这老东西真是不记打,趁我这两日有些松懈,竟敢直接跑到魔宫骚扰你!你等着!曾爷爷这就去为你报仇!” 正趴在门口偷听的凤宁心中一惊,冷汗都出了一身,第一百零一次后悔自己那日的鲁莽行动。 “不必。”幸好青琅出言救了凤宁一命,他声音平静到近乎冷淡,“我已经为他生了太多气,不想再为他浪费任何情感了。” 青大槐整个人都愣住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一脸欣慰地拍了拍青琅的肩膀,小眼睛里隐隐闪现着泪光:“小石头啊,你终于开窍了!” 他揉了一把眼睛,开始左顾右盼:“小宁,小宁哪去了,肯定是小宁起作用了,我得好好赏他!” 凤宁一听,立刻笑嘻嘻推开门走了进去:“上神,小宁在这儿呢!上神想给小宁什么赏赐?” 青大槐:“你想要什么呀?” 凤宁:“上神不管给什么,小的都双手接着!” 青大槐这回倒是大方起来了,赏赐了凤宁一堆奇珍异宝,凤宁全都开开心心地收起来了。 青大槐走后,青琅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这些日寸步不离,起了大作用呢。” 凤宁将乾坤袋挂在腰间,抬头看青琅。 他现在这具身体很年轻,眼睛睁圆时,看起来无辜又清澈:“那怎么办呢?难道要我如实告诉上神,说您表面答应他把我放在您身边,实际上那天他一走,您就把我轰出去了吗?” 青琅面色不善地眯起眼。 凤宁这才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 他后退一步,垂下头:“小人罪该万死。” 话虽是这样说的,可他低垂的眉眼中却瞧不出一丝惧意。 青琅皱起眉,他上前一步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了他的脸。 “小宁”睫毛颤了颤,有些茫然地看向青琅,有些失神,也有些许的慌乱。 可唯独没有该有的惊惧。 青琅沉声道:“你不怕我?” 凤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演”缺少了点儿尊敬惧怕之意,可现在再添加上这层情感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好随机应变,缓缓摇了摇头:“不怕。” 青琅撤回手,背在身后:“为何不怕,这魔宫里的魔仆大都怕我。” 凤宁说:“因为您是个好人。”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凤宁趁热打铁:“虽然与您相处不多,但我仍觉得您并非一个暴虐成性,滥杀无辜的恶人。” 青琅似乎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话,他嗤笑一声问道:“哦,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是恶人?” 凤宁指着自己的脸,振振有词:“小人觉得,那位与小人有几分相似的凤宁上神才是真正的恶人!” 青琅饶有兴趣:“你都没见过他,怎知他是个恶人?” 凤宁义愤填膺:“我虽没见过他,可根据您与青大槐上神的对话就可猜测出,那名归宁山上的凤宁上神,表面上是个清风霁月的神仙人物,实际上是个无耻无赖的卑鄙之徒,他五百年前眼瞎辜负了您,伤害了您,竟然还不知悔改,数次跑来骚扰您,实在是不要脸至极!我看他都不配当个上神,他就应该被人唾骂厌弃被踩到脚底……” “闭嘴!”青琅打断了他,脸色阴沉,目光狠戾,“他还轮不到你来肆意辱骂!” 凤宁:“……” 好难伺候哦。 帮你骂人都不行。 凤宁抬头看向青琅,用一种很困惑的语气说:“您不是说,不想再为那个人浪费任何情感了吗?为何我骂了他,您还要生气?” 青琅目光微动,神色却更冷了:“出去。” 凤宁却没动,反而问道:“小人能出去之后再拿着茶水进来吗?小人进来之后能待在您身旁寸步不离吗?刚刚小人受了上神的赏赐,就不想再骗他,想好好帮他做事。” 青琅盯他盯了好大一会儿,忽然转头走向书桌,撂下一句: “随便。” 凤宁立刻喜笑颜开地道了声谢,就转身继续给他准备茶水了。 . 青琅说了“随便”就真的很“随便”。 凤宁开始与他“寸步不离”之后,他就开始对凤宁视而不见了。 凤宁要站在他屋里,他就任由凤宁站着。 凤宁要跟着他去别处,他就任由凤宁跟着。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凤宁总觉得,青琅好像有点生他的气。 有时候他主动开口与青琅说什么,青琅就当没听见。 有时候他察觉到青琅似乎在看他,可当他转头看向青琅时,青琅就一脸嫌恶地移开了视线。 为什么呢? 凤宁搞不明白。 但是……青琅允许自己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凤宁就已经很开心了。 毕竟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和青琅待在一起了。 青琅在批卷轴,凤宁就在一旁站着。 站得有些无聊了,他就问青琅:“我可以看会儿书吗?” 青琅声音冷淡:“随你。” 凤宁就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个戏本子开始津津有味地看。 凤宁捧着书走到窗边,悄悄又将帘子多掀开了一点点,让阳光能更多地撒入这阴暗之地。 他将书放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雪地,看着外面的蓝天,看着外面的云层,闭上眼感受外面夹杂着梅香的风。 凤宁情不自禁闭上眼睛,弯着唇笑了。 外面的风很好,云也很好,可一切都不及他身后的青琅好。 五百年了。 他本以为他再也不能和青琅心平气和地站在一起。 却没想到他还能这样安安稳稳地站在他身旁,呼吸同一片空气。 即便青琅不怎么同他说话,也不愿意搭理他。 可凤宁听到青琅在身后翻书的声音,呼吸的声音,沙沙书写的声音……依旧觉得一切都好极了。 不远处一株红色的梅花开得很漂亮。 凤宁也觉得他心口上,也有一株漂亮的花朵缓缓绽放了。 . 傍晚时分,由于新的东坛主上任,魔宫的大殿里召开了一场较为豪华的晚宴。 凤宁作为魔君的贴身魔仆自然也跟着去了。 魔域的舞蹈与天庭的舞很是不同,极具风情,凤宁看得目瞪口呆。 天庭的宴会上都是各种白衣仙女,穿着长长的衣袍,长长的衣袖,在空中转圈圈撒花瓣。 而魔界宴会的魔女则都穿得极具清凉,藕白的手臂如无骨般扭动,整个身体都如蛇一般柔软,且妆容大胆,眼神魅惑,直勾勾地盯着主座上的魔君。 凤宁顺着魔女的目光看向青琅,才发现这青琅倒也奇怪,不看美人,反倒是直勾勾盯着他这个魔仆。 “舞蹈好看吗?”青琅忽然问道,目光晦暗分不出情绪。 凤宁点点头:“好看。” 青琅:“哪里好看?”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84节 凤宁诚恳回答:“美人好看。” 说实话,她们的舞蹈太像蛇了,凤宁欣赏不来。 青琅忽然静了一瞬,用一种有些微妙的语气说:“要赏你个美人吗?” 凤宁:“……不太好吧?” 这些美人明显是冲着魔君来的,要是被赏给了个奴隶,不得哭死啊。 青琅很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既然知道不好,还盯着瞧什么?” 凤宁忽然就反应过来了,他立刻道:“是小人的错!天下美人皆是魔君大人的美人,小人怎敢宵想!” 青琅脸色忽然就变得更难看了,只道:“别忘记你的身份,做好自己的本分。” 本分? 凤宁往下面一瞧,忽然发现其他坛主都有旁边的魔仆伺候着喝酒吃果子,一对比,魔君大人自斟自饮,排场就显得没旁人那么足。 凤宁慌忙接过青琅的酒壶给他斟满了酒,然后也学着旁人的模样亲手喂魔君吃果子。 其实青琅没说,这被各坛主带到宴会上亲手剥皮喂果子的魔仆大多是不那么正经的小奴隶。 因此只是随手一瞧,便见别的魔仆都是在喂葡萄,个个姿态优雅,手指纤白,主人的舌尖划过指尖上的葡萄肉,颇具风情,也极为暧昧。 而青琅的小魔仆……在喂他芒果。 青琅看着凤宁剥完皮后那一手黄油,以及手上那个大如脸盘,坑坑洼洼的芒果,沉默了一下:“不吃。” 于是凤宁又开始吭哧吭哧掰榴莲。 青琅:“……别人都是在喂葡萄。” 凤宁一脸认真:“可是葡萄便宜啊,您是魔君,自然要吃最好的,而且葡萄都是有籽的,您吃起来会不太优雅。” 青琅:“或许是无籽的葡萄。” 凤宁看了他一眼,拿起一个葡萄放到自己嘴里吃了。 他皱了皱眉,将籽吐了出去:“魔君,是有籽的。” 青琅看着座下那些一脸优雅地将葡萄肉吞入嘴中而面不改色的属下及亲王,顿时失了声。 . 凤宁一直以为开场跳舞的魔女是有人为青琅准备的,毕竟那些魔女的眼神实在是直白,露骨且勾人。 可是没想到宴会接近尾声的时候,有一个魔族亲王就拍拍手送上一堆形形色色的美男。 这美男姿色各不相同,唯有身形……都是和凤宁差不离的。 而每一个人的脚上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素色白靴。 凤宁这才意识到这些美男全都是亲王按照青琅对“采花贼”的描述找来的。 亲王斜着一双狐狸眼,朝青琅笑得暧昧:“表弟的风流韵事都传入我耳了,做哥哥的怎能没点表示?这些都是在下的一些心意,魔君大人请笑纳。” 青琅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淡淡向凤宁吩咐道:“去帮我挑一个。” 凤宁愣了一下:“……挑……挑来干嘛?” 青琅抬眼看他,笑得有些凉薄:“你觉得呢?” 凤宁大脑一片混乱。 他也不是个傻的,看过的戏本子更是种类繁多。 他早猜到会有人给青琅送美人,却没猜到青琅会真的要。 可是……可是青琅为什么不要呢? 他已毁了婚约,也没了束缚,如今还年轻,血气方刚。 他对自己了无留念,只剩恨意,如今连恨意都快消了。 ……他凭什么拒绝送上门的美人? 凤宁按了一下莫名有些堵塞的胸口,看着青琅,很认真地建议道:“一个会不会太少了,也挺可惜的,要不全收了吧?还能换着来,也不会腻。” 青琅笑着将酒杯放到桌上:“……好。” 只是他好像有些过于兴奋,力气大了些,那酒杯刚被放到桌上就变得四分五裂了。 第57章 “魔君说他全都要,你们跟我走吧。”凤宁对美人们说。 美人们听了这话后面面相觑,表情各不相同,有担忧的,有兴奋的,也有害怕的。 倒是亲王挑了挑眉:“看来殿下果真是寂寞了。” 凤宁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不,他还没把美人带走,高座上的青琅就拂袖离开了。 他步伐并不平稳,想必是太激动了,已经等不及先去沐浴了。 呵,有必要这么猴急吗? “都洗过了吗?”凤宁问道。 美人们一脸羞怯地点了点头。 凤宁这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特像凡间南风楼里的老鸨。 他沉默半晌,说:“那都跟我走吧。” 可是他刚准备转身,旁边的亲王就偷偷在他手里塞了一个小瓷瓶。 “美人太多,我怕殿下吃不消。”他眨眨眼,笑得不怀好意,“这药即刻见效,你要顾及魔君的自尊心,偷偷给魔君用了就行。” 凤宁皱了皱眉。 天底下还没有给主子偷偷下药的道理,而且这魔宫规矩多得烦人,他想给青琅减少点儿熏香的用量都得层层上报,更何况下药呢。 还是这种药,他是怕死得不够快吗? 于是凤宁又把药塞到了亲王手里,委婉拒绝了他的好意:“魔君用不着这个,他体力很好。” 亲王和众美人齐齐静了下来,并且都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他。 亲王语气微妙:“你怎么知道魔君体力好?你试过?” 凤宁:“……” “魔君大人法术高强,身体强健,自然体力好……来来来,别废话,赶紧跟我走,待会儿魔君就等不及了。”凤宁在空中拍拍手,逃也似地带着美人们离开了。 只是他走的时候,亲王十分强硬地又将那“立刻见效”的药塞进了凤宁的腰带里。 凤宁把美人们都带到青琅寝宫的时候,青琅不在。 于是凤宁就和美人们大眼瞪小眼。 其中有一个鼓起勇气开口道:“那个……今天魔君会挑我们其中一个人服侍吗?” 凤宁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或许会挑一个,或许会挑两个,或许会和你们七个人都认识认识。” 他已经与青琅分别五百年了,谁知道他现在玩得花不花。 问话的美人脸色惨白了起来。 另一个看起来年龄小一些,排名为七的小美人睁着一双朦胧泪眼,颤颤巍巍地问道:“……那个……魔君是不是很变态啊,我们会被他折磨死吗?” 凤宁本想安慰他魔君是个挺温柔的人,让他不必担心,可是却张不开嘴。 他又了解青琅什么呢? 他只是五百年前同青琅短暂相处过一段时间罢了,他又怎能给青琅定性? 他本来以为青琅不会收下美人,青琅不是也收了吗? 他根本就不了解青琅,而且说不定青琅早就变了。 凤宁垂下头,右脚无意识地踢了踢青琅的书桌。 他忽然觉得:他刚刚就不该对亲王说青琅体力好。 青琅五百年前体力是挺好的,说不定他现在早就不行了。 看看他现在这副模样,每天失眠,点四个香炉的熏香都睡不着觉,身体肯定虚得不像样了。 ……活该。 . “砰!” 房门被人大力推开,青琅终于回来了。 凤宁赶紧站着身子看过去。 青琅身上带着寒气与酒气,可眸子却十分清醒,看见屋里那七个美人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浑身寒气更甚。 凤宁道:“魔君,人都带来了,你看看要让哪个服侍您?”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都洗干净了。” 青琅没说话。 屋里的其他人也不敢说话。 偌大的屋子,九个人,竟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屋子里冷得像是青琅将窗外的雪也带进来了似的。 青琅目光从凤宁身上移下来,扫过那些美人,最后停在了年龄最小,被吓到瑟瑟发抖的小七身上。 青琅声音喑哑,带着些冷意:“就他了,剩下的都下去吧。” 被选中的小七浑身一颤,都快哭了。 凤宁让小西将其余美人都带了下去。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85节 屋子一瞬间就剩下了凤宁,青琅,和小七三个人。 小七呼吸有些不畅,脸色都苍白得不像样,颤抖的声音从胸腔中发出,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青琅抬眸,看向凤宁:“你怎么不出去?” 凤宁:“您今天允许我从此跟在您身边,寸步不离的。” 青琅:“……你觉得你待在这里合适吗?” 凤宁:“合适的,小人定乖乖站在墙角,一点声音都不发出,绝不会打扰到你们。” 青琅眯起眼,声音有些不耐烦:“出去。” 凤宁在原地又静了一瞬,最终还是垂下头,缓缓地,一步一步离开了。 凤宁走出去之后关上了门,但他并未走远,只是靠着门慢慢蹲了下去。 凤宁本来想像往常一样偷听他们讲话,可他刚靠上门,就又垂头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 小七都快哭出来了。 他从没有见过魔君,但听说过魔君大人杀伐决断,法术高强,捏死只魔兽像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如今看到真人,他才觉得传言不假,这人果真吓人。 魔君大人浑身都溢着不知名的怒火,脸色阴沉地如同暴风雨的夜。 好像一个不顺眼,就会把他弄死拖出去。 看见魔君转头朝着床上走,他也颤颤微微地跟过去,并开始手抖着解自己的腰带。 可他太害怕了,这腰带解了半天都解不开,就在他准备上嘴咬的时候,魔君大人冷冷开了口:“你跟过来干嘛?站远点儿!” 小七立刻脚步生根地停了下来。 “再远点。” 小七赶紧后退了几步,贴着墙角站立。 魔君这才躺到床上开始歇息了。 但他好像很是生气,气得睡不着。 刚躺上半刻,就被气得坐了起来。 又躺下,又气得坐起来。 如此反反复复,床都快被他坐塌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魔君大人身子一僵,冷声问道:“谁。” “我是小宁……魔君,您口渴吗,需要茶水吗?” “不需要,滚。” 外面声音渐止。 约莫又过了半刻钟,敲门声再度响起。 “魔君,您饿了吗,需要点心吗?” “滚!” 门外的人静了一瞬,再度开口。 “那……那您需要药吗?我这里有强身健体的药,听说可以即刻见效。” 魔君:“……” 魔君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滚进来!” ……原来魔君不动他是因为……没药? 小七一阵走神。 可下一刻,他就感到一股黑气揪着他的衣领,直接将他扔到了魔君的床上,他的头猛地磕到了床头,疼得眼泪立刻就掉下来了。 . 凤宁没想到青琅竟然真的需要药。 果真是长时间睡眠不足,体虚了。 因此他进去的时候,就一脸献宝似地将药呈了上去:“魔君,这是亲王随美人一同献上来的药,说是能立刻见效,要不您试试?” 凤宁头一抬起,就瞧见了床上的那两个身影。 青琅身着里衣,领口大敞,目光不善。 小七衣衫不整,眼圈通红,楚楚可怜。 凤宁脸上的笑容敛了一些,继续将手中的药递了上去。 青琅拿过他手中的药,嗤笑一声:“你觉得我需要这东西?” 其实凤宁并不确定青琅需不需要药。 他刚刚疯狂想进来看看情况,可是青琅不喝茶,不吃点心,他就只好拿药了。 没想到还真有用。 凤宁垂头答道:“小的不知,小的想着魔君这些日睡眠不好,精神不济,或许用得上。” 青琅:“……” 青琅牙都快被咬碎了,声音阴恻恻的:“你倒是贴心。” 凤宁假装没听到青琅语气中的冷意,自顾自地说:“魔君,小七,你们要吃些什么吗?” 小七有些害怕的举起手:“魔君,我……我有些口渴了,可以喝口水吗?” 青琅瞥了他一眼,点头应允了。 小七颤颤微微地从床上爬下来,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刚走两步,竟然就平地摔到了地上,额头直接磕到了桌腿,鲜血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凤宁慌忙将他扶起来:“你还好吗?” 小七虚弱地捂着头上的血,脸色苍白地说:“我……我没事儿,我还能服侍魔君。” “你都这样了还服侍什么啊?”凤宁搀着他往门外走,“先去疗伤吧,别的以后再说。” 小七大半个身子靠到凤宁身上,让他搀扶着往门外走了,身体柔弱无骨。 只是他刚出寝宫,就吓得哭了起来,步伐倒是没那么虚浮了。 凤宁假装没瞧见,继续将他送了出去。 凤宁把小七送走后,再度来到青琅的寝宫。 凤宁朝青琅行了个礼 声音充满歉意:“魔君,今日小七受了伤,实在是不能再以病体服侍您了,要不……要不您今日还是先歇息吧。” 他的头垂得极低,因此无人能在他眼睛中看见那掩也掩不住的笑意。 包括他自己。 . 青琅没说话。 气氛顿时凝固了。 凤宁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只见青琅冷冷瞧着他,道:“既然一个美人受了伤,那再换一个不就行了?” 凤宁:“……可是……可是别的都歇下了。” 青琅冷血无情:“叫醒。” 凤宁皱了皱眉,竭力地寻找理由:“……不太好吧,他们换了新环境,好不容易才睡着的,而且您今日已经选了一个,若是再选一个,会对您的名声不太好。” 话音刚落,他的手腕就被人攥住。 那人一把将他拉进怀里,垂头看他,唇角微微勾起,眼神里带着些轻蔑和玩味,像是在看着一个低贱的玩物: “那不如你来替?” 凤宁愣了一下。 窗外忽地刮起了大风,将窗户拍得咣当作响。 风从未关紧的窗缝中冲进来,将窗帘和床幔吹得乱舞,如同暴风雨的海面上被折断的帆。 青琅以为眼前这人会满脸惊惧,亦或是一脸嫌恶地推开他。 他以为这人会跑出去,钻到狂风肆虐的黑夜里。 他以为这人会慌忙逃走,第二天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扮演他心怀不轨的小魔仆。 他在心里设想了千种万种的道路,可是凤宁一个都没有选。 凤宁只是缓缓眨了眨眼,仰头看他,说:“好啊。” 青琅僵住。 凤宁看青琅没反应,还以为他是默许了,于是就凑过去,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就低头去解他的腰带。 青琅只穿了一层单薄的里衣,凤宁微凉指尖碰过的地方,却像火一样燃烧了他的理智。 可就在凤宁终于要把青琅的腰带解开的时候,青琅却猛地推开了他。 他神色冷得像是藏了寒冰,脸上的嫌恶之情难以掩饰:“想爬床?也不看看你的身份!” 凤宁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青琅。 青琅径直走下床,把凤宁抱起来,像扔垃圾一样将他扔到了走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扔到地上的凤宁,骂道:“不知廉耻!” 直到房门被人狠狠摔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凤宁才意识到这是他被人嫌弃地赶了出去。 ……什么人嘛。 凤宁站起来撇撇嘴,有些不高兴地踢了踢门。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86节 明明是你先说让我替他们的。 没人知道,一墙之隔的寝宫,刚刚还冷若冰霜的魔君大人惊魂未定地捂紧了自己的心口。 ……还好忍住了。 虽然不知道凤宁做到这种程度是为了什么。 但是差点儿……差点儿就被他得逞了。 凤宁! 青琅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我倒要瞧瞧,你费尽心机跑过来,到底是想作什么妖! 第58章 凤宁昨晚“爬床失败”被魔君扔出来并大骂不知廉耻的事情被一个侍卫瞧见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大侍叫去训话。 大侍是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眼睛小小的,斜斜望过去的时候显得有些尖酸刻薄,他冷眼看着凤宁,声音也阴阳怪气的:“你这种小奴隶我见得多了,仗着自个儿有几分姿色就妄想朝上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我也不说什么了,你自个儿去领三十大板,收拾铺盖滚蛋吧,也不用在魔君面前待了。” 凤宁默默的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个纯金的圆球。 大侍眼都发直了,伸手就要去接:“行了行了,见你有诚意,板子就不用领了,直接滚吧。” 可他手伸了半天也不见凤宁把球递给他。 凤宁缓缓将球转了个方向,指着上面的槐树纹路,说:“你可认识这个?” 大侍:“……这是青大槐上神的东西?” 凤宁点点头:“这是上神给我的信物,想必你也听说过我是上神亲自选进来的吧,您要是想让我走,还得让上神亲自来说。” 说罢,他就把东西收回去,转身离开了。 大侍:“……你你你,你给我等着!” 在那个大侍面前,凤宁虽然表现得理直气壮,可一出门就有点心虚了。 要是青大槐知道这件事后也要赶他走,怎么办? ……他不想走。 凤宁叹了口气。 . “你怎么那么糊涂,竟敢去爬魔尊的床?”小西小声说,“你以为原来没人动过这种心思吗?魔君殿下根本就不是那种色欲熏心的人,五百年来从来没有一个人爬床成功过,反而是那些心怀不轨的魔仆,第二天人就没了!” “没了?”凤宁眉头一挑,往脖子上做了个割喉的动作,“死啦?” 小西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被赶走了!” 凤宁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吓他一跳。 只不过…… 要是青琅也赶他走,怎么办? 好愁啊。 昨天明明是青琅那厮阴晴不定出尔反尔,怎么现在搞得像是他做了大错事一样。 . “我先去备膳。”小西说,“今日魔君要去驭兽场,需有人伺候着穿铠甲,你把握机会向魔君认个错,求个饶,说不定他就不让你走了。” 凤宁点点头。 魔君的铠甲是纯黑色的,款式倒是利落好看,只是沉得不行。 凤宁不敢运用法术,抱着铠甲刚走到青琅面前就累得不行,胳膊都酸痛得快要掉下来了。 “魔君,我为您穿甲。” 青琅目光从他身上掠过,看向空荡荡的身后,眉头轻皱:“没别人了吗?” “小西去备膳了。”凤宁垂下眼,声音有些低落,“您若是嫌弃我,不想让我帮您穿,我这就叫他过来。” 青琅:“你来吧。” 凤宁本想听小西的话,趁机向青琅认错求饶,可他一看见青琅那双冷漠的眼睛,就怎么也说不出道歉的话来了。 ……他也没做错什么啊。 凤宁没做过奴仆,也是第一次帮别人穿铠甲,再加上他此次又有些迫切地想表现得好些,因此动作便更是混乱了。区区一个肩臂甲他折腾了老半天也没弄好。 到最后因为着急,他甚至不小心将长长的皮带子甩到了青琅的脸上。 凤宁僵住:“……” 完了。 青琅本来就讨厌他,嫌弃他,他还这么笨手笨脚,青琅肯定该让他滚蛋了。 可青琅竟没骂他。 青琅将肩臂甲上那条连接的皮带塞到凤宁手里,然后握着他的手腕引导至腰侧胸板甲的暗扣上,沉声道:“系在这里。” 凤宁低头摸索着系上了。 青琅的声音自他头顶上方响起:“我不是嫌弃你,是因为早料想到你不会穿这个。” 他声音带着清晨的哑意,也染上了些无奈的意味,显得有几分难得的温柔。 凤宁手上的动作一停顿,他抬头看着青琅,目光有些怔然:“……您不嫌弃我啊?” 青琅眼眸忽地清醒,他后退一步,皱了皱眉,好像刚刚的温柔只是凤宁的错觉。 他目光也骤然冷了下来:“……又蠢又笨,还毫无自知之明,甚至妄想勾引我,你连被我嫌弃的资格都没有。” 凤宁:“……” 所以到底是嫌弃不嫌弃啊? . “怎么样?”小西悄声问道,“求饶了吗?道歉了吗?魔君原谅你了吗?” 凤宁看着前方青琅的背影,摇了摇头。 小西:“那魔君现在对你是什么态度?” 凤宁低头想了想,然后说:“讨厌我,看不上我,还经常骂我,但看样子好像不会赶我走。” 小西:“为什么?” 凤宁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说:“应该是我还有点用处。” . 魔界的驭兽场放着不少未开灵智的魔兽,这些魔兽体型庞大,性格凶残,训练好了,便是魔族人最好的武器。 原先这些魔兽大都散落在魔界四处,偶尔会被王公贵族们驯服,可青琅上位后建了这个驭兽场,将魔界的大部分魔兽统一规整了,这样既避免了魔兽作乱,又建立了一支凶残无比的魔兽军队。 凤宁越看越是心惊,慢慢在心里琢磨着,要是魔界真是要反,天庭恐怕是不敌。 由于这处十分危险,连凤宁和小西这种魔仆都穿上了简易的铠甲,亦步亦趋地跟在青琅身后。 视察完一个区域的魔兽之后,青琅就站在高台上巡视驯兽。 驯兽区是整个驭兽场最危险的地方,也看起来最脏乱凶残。 有些凶兽会飞,所以驯兽区都呈半圆形,四面为圆墙,空中为铁网。 凤宁跟着青琅在高台上行走,低头便能看见地下的驯兽场景。那里的墙面都是红黑的,浸染了血迹,砖面也坑洼不平,铁网也多有残缺,地上一只巨大的黑虎兽咧着嘴朝人嘶吼,声音震的地晃。 小西腿都软了,青琅却面色未动,习以为常。 可走着走着,凤宁就发现了一个不太一样的地方。 这也是一个训兽区,可是却比别的地方干净得多。 它的墙面是纯白色的,一点血迹都没有,地上也干干净净不染尘埃,一看,就是被频繁施用了清洁术。 凤宁仔细一瞧,发现了个熟面孔。 ——是昨日给青琅送美人的亲王。 他正在亲自训练一头巨大的双头鸟,看起来游刃有余。 除此之外,他身后的墙面上还拴着三只各不相同的鸟。 其中有一只……竟是只凤凰。 凤宁皱起眉,心里有些不舒服。 凤凰是仙界神鸟,怎么能放在这里和一群未开灵智的魔兽一样任人驱使? 亲王也看见了他们,他移到青琅面前,道:“殿下,我新擒到的这只蓝羽双头雉十分有趣,有换形之术,您要不要下来瞧瞧?” 青琅看了凤宁一眼,道:“好。” 青琅话音刚落,亲王就笑着在那训练场角落放了套红木桌椅,并贴心地用结界保护上了:“您请。” 青琅走过去坐到椅子上,凤宁和小西站到他身后伺候他。 亲王训练那只双头鸟确实训练得十分精彩,可凤宁却一点都看不下去,他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往那只凤凰身上瞄。 凤凰一族近些年已经有些衰落,但总不至于被魔族人栓起来当魔兽训练。 因为比起那些毫无神智的魔兽来说,凤凰是有灵识的,若是修为高,还能化成人,它们清楚地知道什么是屈辱,知道什么是奴役,因此将它们栓在这里,对它们来说是一种最残忍的酷刑。 青琅也允许亲王这样做吗? 许是凤宁看那凤凰看得太勤,那只凤凰也察觉到了他担忧的情绪,竟也恹恹的抬起头来看着凤宁。 它眼睛是金色的,可眼角下却落着一道红色的泪痕,它毛发稀少,不复身为凤凰的光耀神辉,它张张嘴,似乎是在悲鸣,可是却毫无声响。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87节 凤宁忽然发现它说不出来话,是因为脖子下方被刺入了一个尖锥。 凤宁抿了抿唇,悄悄看向别处。 青琅,亲王,甚至小西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头在空中嘶哑尖叫的双头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也没有人会注意到角落这个被栓起来的凤凰。 凤宁犹豫了一下,悄悄踏出结界,走到了凤凰身旁。 他没想做什么,也没想到现在就放走这只凤凰,他只想拔掉那个尖锥,或许,这只凤凰也会说话。 凤宁知道他现在的身份不允许他这么做。 可是他忍不了,也等不及。 ……因为这是凤凰啊。 他会很快,很迅速,很隐蔽,说不定青琅都不会发现他的举动。 . 凤宁走到凤凰面前的时候,凤凰眼睛一直盯着他瞧,甚至隐隐又有血泪流出。 它张张嘴想说什么,凤宁伸出食指做了个嘘的手势,凤凰就很有灵气地闭上了嘴巴。 凤宁小心翼翼地碰上了它的羽毛。 ……原来凤凰摸起来是这样的呀。 他早就知道凤凰是很温暖的,可他从来没有用双手触碰过凤凰。 凤凰好像知道这个人没有恶意,于是很轻很轻地用下巴蹭了蹭凤宁的手。 凤宁安慰似的摸了摸它的脑袋。 凤宁没有再浪费时间,他探清凤凰此刻的脉动和身体状况之后,就将手移到他脖颈处的尖锥上,然后咬着牙将那尖锥给拔了出来! 鲜血在一瞬间喷涌而出,凤宁用另一只手死死堵住,并立刻施展了治愈术。 眼见伤口渐渐愈合,凤宁长长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总算没出什么岔子。 可就在这时,这只凤凰忽然睁大了眼睛张开嘴,发出嘶哑的悲鸣,然后惊恐地看着凤宁的身后。 凤宁心中一冷,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他猛的转过头去,只见旁边的另一个赤羽大鸟不知何时竟挣开锁链的束缚,正张着尖利的爪子直直朝他的眼睛袭来! 凤宁前些天为了掩盖灵力用了调灵丹,身体反应本就比原来慢些,此刻更是身体僵直,半分都动弹不得,只得吓得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整个心脏都吊了起来。! 可下一刻,他就被人猛地拉到怀里,紧紧护住了头。 一声闷哼从头顶上方响起,温热的血液滴落在他的脖颈。 凤宁身体僵硬地抬起头。 只见青琅侧脸上被抓出一道极长的伤痕,那伤痕从耳廓延至脖颈,血肉外翻,鲜血淋漓 青琅伸出手,一团煞气紧紧地裹挟住那个赤羽大鸟,煞气消散之时,那大鸟已经变成了一团黑灰,飘飘扬扬散落在地上。 青琅缓缓看向凤宁,声音阴鸷寒冷: “为了一只凤凰,你连命都不要了是吗?!” 第59章 青琅脸上猩红的鲜血刺入凤宁眼里,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触碰青琅的伤口,可还没碰到,就被青琅一把推开了。 亲王和小西也瞧见了这边的动静,慌慌忙忙赶了过来。 “殿下,您受伤了?!”亲王一脸焦急。 “无碍。”青琅开始施展治愈术,可却似乎不太顺利。 “普通治愈术……应该不管用。这只赤羽大鸟是在下意外在无名渊擒得的。它性情凶猛,难以降服,因此我才把它栓了起来,只是没想到这畜生竟连万年玄铁链都能挣脱……”亲王看着青琅脸上已经开始发黑的伤口,嘴唇颤了颤,继续道,“这只怪鸟的爪子上有剧毒,已经抓死了不少魔仆,魔医也无救治之道,但殿下放心,在下定能找来医神为您医治!” 小西听到这里,整个人都开始摇摇欲坠了,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他要是人间的太监,估计下一秒就要喊出“陛下驾崩了”。 凤宁忽然开口:“这是冥渊鸟,飞于冥界和魔界之间,数万年前一度被列为十大凶兽之一,只是如今已销声匿迹,快要灭绝了。它爪子上的确有毒素,但对魔君来说并不致命,而且它的唾液就能解毒。” 凤宁停顿了一下,看了眼地上已经化为黑灰的冥渊鸟,道:“除此之外,冥界的苦冥珠也能引出毒素。” 如今青琅法术高深,即便是找不到解药,只要每日运行内力,只要月余便可自行将毒素排出。 亲王似是松了一口气,看着青琅,说:“既有可解之道,那我就放心了,殿下,您真是有个好魔仆。” 青琅看着凤宁,道:“你倒是知道得不少。” 凤宁垂头,恭敬地说:“魔君谬赞了,这些都是小人偶然在古籍中看到的。” 凤宁知道他的举动可能会让青琅怀疑他的身份,可没办法,现在为青琅疗伤更重要,要真是因此暴露了,他也认了。 况且,五百年前涂白受了重伤,如今变成兔子迟迟不能化人,医神为此四处奔波,亲王怕是找不着他。 因此,这治疗之法,只能凤宁来说。 忽然,青琅身形晃了一下,凤宁慌忙搀扶住他,并开口道:“精神恍惚,嗜睡,畏寒都是中毒后的正常症状,您无须担忧,解了毒就好了。” 青琅状态不佳,站都站不稳了,可却依旧排斥凤宁的接触。 他皱着眉推开凤宁,看向小西,说:“你过来。” 小西有些茫然地走过去,青琅将右手搭在了他胳膊上。 青琅:“走吧。” 小西便小心翼翼地搀着他往前走了。 青琅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步伐,转头对亲王说:“王兄抓的那只凤凰,能否送我?” 凤宁愣住。 亲王表情也有些意外,但他只是微怔了一下,就慌忙道:“当然可以,殿下看上它是它的荣幸,在下这就派人把它送到魔宫。” 青琅点点头,继续被小西搀着往前走了。 毒素蔓延得很快,青琅越走越慢,到最后,几乎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小西身上。 凤宁静静地跟在后面走了一会儿,忽然就加快了步伐。 他默不作声地将青琅从小西手里抢了过来,然后将青琅一把抱起,往前走了。 小西呆了一下,慌忙追上去:“魔君殿下他……” “他要睡着了,谁抱着都一样。”凤宁看着怀里的青琅,低声道。 小西挠了挠头,还是觉得直接把魔君大人这样打横抱起的画面有些诡异……而且也不合规矩。 可是他想了想,就又想开了。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小宁都有胆子爬床了,还在乎什么规矩? 况且这小宁可是第一个勾引魔君失败还没被撵出去的,刚刚魔君也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说不定……小宁以后就是他的另一个主子。 亲王也盯着前面那个不太寻常的画面,饶有兴趣地眯起了眼睛。 . 青大槐很快就听到消息赶了过来,他一股脑喂了青琅许多丹药灵果,又输送了不少灵力,青琅终于在他的努力下悠悠转醒了。 “怎么那么不小心?”青大槐一脸担忧地说,“即便那冥渊鸟再厉害,以你现在的功力,也不该被它伤到啊!” 凤宁在一旁听着,把头垂得更低了。 青琅淡淡地说:“一时疏忽罢了。” 青大槐心疼地摸了摸青琅的头:“你先歇着,曾爷爷这就把医神找来给你解毒。” “冥界的苦冥珠亦能解毒,不必去麻烦医神。”青琅道。 “苦冥珠?”青大槐皱了皱眉,“谁说的?” 青琅:“小宁在古籍上瞧的。” “小宁?”青大槐看了眼旁边的凤宁,有些怀疑,“靠谱吗?他一个小魔仆还知道这个?” 青琅静了一瞬,道:“就按他说的做吧。” 青大槐:“好吧,那你等着,我现在就出发。” 说完,他就化为一缕烟消失了。 . 青大槐走后没多久,就有两个侍卫抬着一个大金笼子走了进来。 笼子里是亲王送来的凤凰。 “殿下。”侍卫抹了把头上的汗,问道:“这只凤凰要放哪儿?” “角落。”说完,青琅看了眼凤宁。 可凤宁只是在凤凰被抬进来的时候看了一眼,然后就低下头,专心致志地为青琅冲茶了。 “要喝茶吗?” 凤宁将茶水奉上。 青琅接过茶水的那一刻,凤宁小声说了句:“谢谢你救我。” 青琅没理他,将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随手将茶碗扔到茶盘上:“出去吧。” “我收拾好了就出去。” 接着他就开始磨磨唧唧地收拾茶盘,打扫卫生。 青琅不想看见在屋里走动的凤宁,也不愿去看墙角的那只凤凰,便隔空在书架里取了本书,挡在眼前看。 可他如今中了毒,精神不济,看了两页书就感觉上面的字串了行,没一会儿,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88节 . 凤宁一直在悄悄地打量着青琅,见他睡了,便立刻将手中的拂尘放到一旁,走到他的床边。 凤宁小心翼翼将青琅手中的书收起来放到一旁,然后轻轻为他盖好了被子。 青琅中的毒除了嗜睡,还有畏寒的症状,即便盖着棉被,他的身子也微微颤抖着,嘴唇也冷得有些泛青。 凤宁摸了摸他的脸颊和手,都是冰凉的。 他皱了皱眉,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周,想再找一条被子,给青琅盖上。 他的目光扫过墙角,眼睛忽地一亮。 凤宁立刻跑过去将墙角那硕大的鸟笼拉到了青琅床边。 凤凰不知道凤宁要做什么,但他认得是凤宁刚刚治了它的伤,因此它朝着凤宁张了张嘴,然后歪了歪头,一副很乖巧的模样。 它依旧没有发出声音,不知道是因为它修为不高不会说人语,还是因为喉咙依旧有伤,说不出话来。 凤宁问凤凰:“你也会呼出热气吗?” 凤凰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然后喷出了一点点火苗。 “不是这个。”凤宁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不要火,要热气,呼呼呼——这种。” 凤凰便学着呼出了微弱的热气。 凤宁用手探了探,很暖和,却又不会过于灼热。 青琅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温暖,蜷缩的身子都渐渐伸展了。 凤宁满意地弯了眼睛:“对,就是这样,真乖!” 凤凰受到了夸奖,喉咙间发出一阵很喜悦的咕噜声,呼气呼得更用力了。 猛烈的热浪吹向青琅。 青琅皱起了眉,脸庞也红了一些。 “不不不,别这样。”凤宁赶紧阻止它,“像一开始那样就行,慢点呼气,青琅会觉得热的。” ……哦。 凤凰又放慢了频率。 这才对嘛。 凤宁坐在床边,轻轻探上青琅的额头。 青琅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 凤宁本该撤回手的,可他却又忍不住摸了摸青琅的眉,摸了摸青琅的眼,摸了摸青琅耳朵到脖颈的那处伤疤。 慢慢地,他的指尖又小心翼翼地顺着青琅的脸颊落到他的唇角。 青琅的嘴唇刚开始冷得有些青紫,现在又因为感到温暖而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凤宁手指轻轻移了一下,指腹就碰上了青琅的唇。 好软。 凤宁眨了眨眼睛,鬼使神差地凑过去,悄悄吻上了他。 果真是柔软的。 像是棉花,像是云层,像是沾着雨滴的花瓣。 屋子里好静好静,衬得凤宁心跳如鼓。 有风拍打上窗户,哐当一声响,凤宁也像贼一样慌忙离开了青琅的嘴唇。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身子,眼睛无处着落,却意外地瞧见了一旁看着他的凤凰。 凤凰呆呆地看着他,连呼气也忘了呼。 凤宁忽然就觉得有些耳热。 “看什么看,继续呼你的热气。” 说罢,他就慌里慌张地离开了这里。 第60章 为青琅解毒的苦冥珠其实是忘川河中至苦极悲者的泪水,寻起来如大海捞针,十分难得。 可据凤宁所知,冥界女王的权杖上就镶嵌着几颗上好的苦冥珠。 青大槐上神的面子不小,冥界女王对魔界的态度也称不上差,凤宁本以为青大槐一天就能借来苦冥珠,没想到这都三天了,还不见人影。 青琅倒是看不出着急,每天该吃吃,该睡睡,但只要一清醒就会立刻处理公务,接待召见各种下属,勤奋得凤宁都想给他颁奖。 凤宁总算知道这五百年来,魔界是怎么变得这么繁华的了。 得亏青琅不是凡人,他要是凡间的皇帝,估计三十岁就得英年早逝。 凤宁站在走廊,悄悄腹诽。 他最不喜欢青琅接见下属。 因为每到这个时候,他和小西就会被赶出来。 他想要待在青琅身边看着青琅。 他想要时时刻刻都能看到青琅。 “原来也是这样吗?”凤宁问道,“每次魔君商议公事都要遣散魔仆?” 甚至有时还会在里面设下防止偷听的结界。 小西摇了摇头:“没有啊,也就这两天才开始这样的,原先魔君从不避讳。” 凤宁皱了皱眉。 莫非是在防他? 还是说……青琅准备搞什么大动作? . 新任的东坛主擦着汗匆匆从青琅房里退出去之后,凤宁就立刻端着茶托往里面冲。 “殿下还没叫我们进去!”小西拉住凤宁的衣袖。 “这叫体贴入微。”凤宁扒拉开他的手,自顾自走了进去。 凤宁进去的时候,青琅正在桌案上写什么东西。 青琅如今中了毒,很是畏寒,因此他今日披了件斗篷,洁白的狐裘一尘不染,将他整个人都衬出了几分清冷矜贵的气质来,不复往日那般阴沉,白皑皑如雪,清凌凌如月。 很是好看。 凤宁看得出神,步子都停了下来。 那人也听到了动静,抬头看他,漂亮的灰色眼瞳扫过他时显得尤其冷漠:“怎么又进来了?” 凤宁答道:“来为您奉茶。” 青琅沉默半晌,道:“你每隔一刻钟都要进来送一趟茶,我看起来有那么渴吗?” 凤宁:“那您要吃点心吗?” “不吃,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出去。” “……哦。” 凤宁不太情愿地往外走了。 可他刚走了两步,就瞥见了旁边有些精神萎靡的凤凰。 凤宁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赶紧说:“魔君,您的凤凰饿了,小人给他喂完食再离开。” 青琅手上的动作一顿,没说话。 凤宁只当他是默许了,立刻就喜滋滋地去给凤凰喂食。 凤凰这两日一直在给屋里供暖,也经常会给青琅吹热气,总归是有些累的。 凤宁从乾坤袋里拿出上好的灵果喂给他,小声说:“辛苦啦。” 凤凰很是乖巧地歪着头,在凤宁手心里蹭了蹭。 凤宁压低声音,道:“但你还需要再辛苦几日,他还没有康复。” 凤凰点了点头。 凤宁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着说:“真乖。” “啪!” 青琅手边的镇尺突然掉到地上,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吓了凤宁一跳。 凤宁转过头去,只见青琅冷冷的看着他,说:“东西掉了,捡起来。” ……掉了就掉了嘛,又不是我弄掉的。 凤宁实在是不明白青琅为什么要用这种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凤宁默默走过去,将地上的镇尺捡起来,重新放到了桌上。 这镇尺为暖玉打造,此刻已经被摔碎了一角,看起来还挺可惜的。 可青琅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盯着凤宁,突兀地问道:“你一直往这里跑,就是为了看那只凤凰?” 凤宁眨了眨眼:“当然不是啊,我是为了更好地服侍您。” 青琅冷笑了一声,似乎是一点都不相信他的鬼话。 忽然,有一道漆黑的传信符落到了青琅面前。 青琅指尖碰上那道符,一张书信就出现在了他手里。 青琅看完信,抬头对凤宁说:“我有客人要来,去备些梅花茶过来。”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89节 喜欢喝梅花茶的客人? 凤宁有些好奇,但他目前的身份没资格询问。 . 凤宁端着花茶进来的时候,客人已经到了。 竟是冥界的女王。 凤宁有些意外:她要亲自用权杖上的苦冥珠来为青琅解毒吗? 没想到青大槐面子还挺大。 可等她给青琅解完毒,凤宁就明白了过来。 ——她不是因为青大槐来的,她是为青琅而来。 因为她的目光,一直在青琅的身上落着。 与此同时,凤宁也想起,五百年前,青大槐说过:冥界女王也喜欢他优秀的曾孙子。 “毒已经解了,只是这道伤疤……需过些日子才能消。”冥界女王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指尖轻轻碰上青琅耳朵上那道伤。 “无碍。” 青琅微微侧了下头,女王的指尖就悬在了空中。 “上茶。”青琅道。 凤宁默默走上去,为他们冲茶。 凤宁精心挑选的腊梅花在热水中缓缓绽放,带来丝丝缕缕的幽香。 女王声音中沾染上笑意:“你竟还记得我喜欢腊梅。” 她品了一口,抬头看了眼凤宁,夸赞道:“茶泡得不错。” 凤宁垂眼道了声谢,退到一旁。 女王道:“归宁山那位说要来这边探查军情,来过了吗?” 青琅点了点头。 ……原来冥界和魔界早就勾搭到一起了。 怪不得那次会议上,她一直在帮青琅说话。 冥界女王忽然就来了兴趣:“不过有件事我很好奇,五百年前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退出归宁山,还和你原来那个师父闹得那么僵?” 青琅:“因为一些私事。” 女王右手托着下巴看着青琅,似笑非笑:“我还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足够亲密,可以谈论这些私事了。” 青琅并未说话,只是低头饮茶。 女王拿出了一个东西放到桌子上,推到青琅面前。 “以后我们还需要时时联系,冥界和魔界太远,传话符用起来有些麻烦,你拿着这个吧。” 凤宁一眼就认出了她面前的那个东西。 是紫鸢戒。 是他曾送给过青琅的紫鸢戒。 凤宁忽然就觉得心中又紧又涩。 ……不要收下。 他死死盯着青琅。 你可以让她摸你的耳朵。 你可以记得她最喜欢喝梅花茶。 你可以同她结盟,和她站在同一个阵营。 但是,不要,不要收下那枚戒指。 凤宁感觉他的心脏紧紧收缩在了一起。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于炙热,青琅也抬头看向了他。 但青琅只是很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青琅拿起桌上那枚紫鸢戒,笑了笑:“曾经我听过一个谣言,说是这戒指只有命中注定的爱人拿着,才能用来传音。” 女王也笑了:“确实是有这种谣言。” 青琅:“我还听过一个谣言,说这戒指没办法销毁。” 女王:“紫鸢戒确实是没办法销毁的。” “不。”青琅笑地很是舒心,“若是七七四十九日不间断连续用幽冥火炙烤,这戒指就会化成灰了。” 女王哑然失笑:“谁会这么做?” 青琅想了想,道:“许是心死之人吧。” 凤宁深吸一口气,却连呼吸都开始颤了。 他握紧手中的茶托,转身离开了这里。 冥界女王扭头看他,皱了皱眉:“这小魔仆怎么这么没规矩?说走就走。” “不用管他。” . “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客人用完茶了吗?”小西问道。 凤宁把手中的茶托塞给他,往前走了。 长长的走廊,灰色的墙壁,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走,走,走。 往高处走。 凤宁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最高处的阁楼,往下看,是一片广阔的天地。 凤宁这才觉得自己勉强能够呼吸。 他闭上眼,感受到冬日寒风吹过耳畔。 可这风却怎么也吹不散他心中的酸涩肿胀之意。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随着风吹到他耳中。 凤宁睁开眼往下瞧,果然看见青大槐正坐在台阶下和他重孙女聊天。 他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话,眉飞色舞。 “……我是真没想到这冥界女王还对咱小石头痴心不改! “五百年前我还嫌她年龄大来着,现在想想,不就差个一千来岁吗?那都不算事儿! “小石头也想开了,真好! “荧荧,你觉得小石头的婚期定到什么时候好?” 婚……期? 凤宁愣住。 青琅……要成婚了? 和冥界的女王? 凤宁心口一紧,呼吸都止住了。 他本就觉得烦闷不已,心中又酸又涨,现在更是觉得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忽然攥紧了他的心脏,堵住了他的口鼻。 像是被海水淹没。 他的脑海里,耳朵边都是嗡嗡一片,唯有青大槐的声音像是魔咒一样钻了进来。 “……让我想想,对了!去冥界好像可以经过归宁山是吧?” 青荧:“爷爷,那条路要绕好远。” “绕远就绕远呗,我决定了,咱就走那条路去接亲,嘿!我还要一路吹喇叭,撒金钱,办得红红火火的!我要让小石头穿着大红喜服从归宁门大门口过,我还要拿着喇叭跑到凤宁家门口吹,我白天吹,我晚上吹,我天天吹,我吹他个三天三夜日夜不休嘿嘿嘿……” 凤宁觉得整个世界都模糊了,唯有青大槐那张龇牙咧嘴笑着的脸显得那样面目可憎。 凤宁整个人都气的颤抖,脑袋也发昏了。 他四下张望,终于在角落找到了一个石头,然后他拿起石头狠狠地砸上了青大槐的后脑勺。 在青大槐暴跳如雷的骂声中,他缓缓坐到了地上。 他抱着腿,深深地把头埋在了膝盖里。 第61章 天空中渐渐下起了雪,随着肆虐的寒风灌进了阁楼里,一层层铺到凤宁身上。 可凤宁却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一样,自顾自地坐在地上,像是整个人都被分隔在了世界之外。 他脑袋昏昏沉沉的,如同被泡到了水里,一团杂线缠绕在一起,怎么理也理不清。 直到有一个传信符飘到他的面前,他才抬起了头。 可这才发现,天色都暗了。 凤宁拿起传信符,拆开信封,低头看了过去。 信上是他二弟子凌风的字迹。 凌风字迹最为工整,一笔一画如同刀刻,语言也向来简洁明了,不说废话。 可凤宁今日看着这信却又出奇费力。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90节 信上的字迹映到他的眼睛中,却怎么也传不到脑子里,一段话要慢吞吞地读上两三遍才明白意思。 信上说,归宁门要开始第三十三届新生的招生仪式了,凤宁不在,他一人不敢做主。 另外,魔界的那名小宁这几日也总嚷着回魔界,托他问问凤宁到底什么时候会回去。 信的结尾,还祝他行动一切顺利。 . ……行动一切顺利? 凤宁盯着这六个字想了大半天,才想明白这“行动”是指他跑到魔界“刺探军情”一事。 他都差点儿忘了,他来魔界是为了探明青琅到底有没有开战之意。 其实他来的第一天就听到了青琅与前任东坛主的对话。 那位曾经的东坛主是主张开战的,可青琅却态度模糊。青琅看起来似乎不愿意主动开战,可却又做足了开战的准备,好像只要有一点儿风吹草动,他就会立刻转变风向,猛烈出击。 另外,魔界与冥界……快要结为姻亲,往后的战局又将会发生很大的变动。 . 凤宁可以告诉天帝青琅暂且没有主动开战之意,因为这有利于战局稳定。 但后者就算了。 与冥界结盟又结亲一事,许是青琅的暗牌,说出来可能会乱了青琅的计划。 只要青琅保持理智,不滥杀无辜,不挑起祸乱,不为祸人间,那么他永远站在青琅这边。 即便……即便青琅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也想拼命护青琅周全。 凤宁站起身子,身上的雪簌簌而落。 他朝下看去,看向这个属于青琅的魔宫。 ……他是时候离开了。 别人都以为他来魔界是为了探察敌情。 只有凤宁自己知道,他只是想看看青琅而已。 可他看到青琅的那一刻,看到青琅沉寂的眉眼,却又想着,他不光要留在这里看着青琅,他还想看青琅笑。 可他现在做不到了,因为青琅讨厌他。 青琅讨厌凤宁,也讨厌他伪装成的小宁。 反正青琅就是讨厌他,不管他躲在哪个壳子里,都不能让青琅开心。 青琅马上就要成婚了,要和那个冥界的女王在一起了。 冥界的女王会让青琅开心的。 青琅也是喜欢那个女王的。 否则也不会贴心地记得,那人喜欢喝梅花茶。 凤宁摇了摇头,不愿再想。 他只要一想起冥界的女王,想起青琅,想起紫鸢戒,想起梅花茶,想起他们的婚约。 他就觉得心里又闷又堵,难受得不行。 . 即便要走,凤宁也想在走前再看一眼青琅。 入夜,又下了雪。 魔宫里十分寂静,巡逻的侍卫都比往常少了一倍。 小西也不知所踪。 昏黄的光线从门缝中溢了出来,表明青琅还未睡下。 凤宁忽然就有些紧张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将一套茶具变到手里,手心发汗地端着茶具走了进去。 “魔君,您……” 可他刚抬起头,就赶紧止住了话语。 青琅虽未就寝,却在歇息。 青琅仍在书桌旁坐着,可许是看书看得困倦了,他左手撑着头,微闭着眼在小憩。 外面的雪依旧在下着。 可屋里却因为有凤凰在,显得静谧而温暖。 昏黄的烛火轻轻跳跃着,将青琅的脸庞勾勒得更加好看。 凤宁站在原地,连呼吸声都悄悄屏住了。 他看着青琅的眉眼,看着青琅的脸庞,他用目光作笔,一遍一遍描绘着青琅身形的轮廓,认真又细致,安静且痴缠。 可在寂静的空气中,一缕若有若无的梅花香却悄悄缠绕了上来。 凤宁顺着这花香望过去,就瞧见了窗台上的插花。 这是他今天早上插上的。 今日他来时,瞧见外面的梅花长得十分好,便折了两支,摆在了青琅的屋里。 如今这梅花依旧是好看的,今早上还有几颗花苞未绽,如今在温暖的房间里待着,每一片花瓣都舒展开来了。 鲜红的梅花,洁白的瓷瓶,一切都很好。 可凤宁却觉得这梅花像是一根根针一样扎到他的眼睛里,让他的心里酸酸涩涩的,浑身都不舒坦。 凤宁放下手中的茶盘,径直走了过去。 他将漂亮的梅花从瓶子里抽了出来。 拿到手里。 然后用灵力将它烧成了灰烬。 青琅未过门的妻子是那样地喜欢梅花,以后他们屋里定日日都有梅花香。 也不差他凤宁今日插的这几枝。 可看着那漂亮的梅花在手中化成灰烬,凤宁却又有些懊恼了:他怎能这样小心眼儿? 凤宁觉得他现在都不像自己了。 他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控制住了一样,生莫名其妙的气,做莫名其妙的事,在意莫名其妙的东西。 直到现在,他仍旧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胸口,扎上了他的心脏,也有温热的液体漫上他的口鼻,让他又闷又疼又难受。 . 凤宁转头重新看向青琅,所幸青琅没有被他的动作吵醒,依旧在阖眼休息。 他的长发并未完全束起,柔软黑亮的青丝如流水般倾泻而下,遮住了他撑着头的那只左手。 看着他被发丝遮住的左手,凤宁忽然有些想知道青琅的左手上有没有那枚紫鸢戒。 他后来收下那枚戒指了吗? 他将那戒指带到手上了吗? 青琅右手上是没有戒指的,那么他是把戒指戴到了左手上吗? 凤宁迫切地想知道结果,于是就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宽大的书桌挡在青琅面前,青琅左边又有书柜,凤宁只得绕到青琅的右手边,弯腰凑过去,轻轻拨开青琅的发,去瞧他的左手。 ……没有。 青琅手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戴。 凤宁忽然就觉得心尖儿升上了一抹小小的欣喜。 可就一点点,就一瞬。 很快就被其他的情绪掩埋了。 没有戴戒指又能说明什么呢?他们总归是要结婚的。 许是收起来了。 . 凤宁有些失落地收回了手。 墨发从凤宁的指尖滑落,不知名的微风将青琅的发丝吹上凤宁的脸颊,痒痒的。 凤宁忽然发现他现在和青琅离得好近。 近到青琅微弱的呼吸都铺撒到了他的脸上。 凤宁心脏突然就不受控制地跳动了起来。 他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想再亲一下青琅。 ……最后一次。 他想。 我就要走了。 我以后再也不见青琅了。 最后一次。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说服了自己,然后闭上眼睛亲吻了过去。 . “啪!” 可他还没亲到青琅,就有一只手钳住他的脖颈,猛地将他按倒在桌面上。 凤宁慌乱地睁开眼,只见青琅俯身在他上方,气得眼睛都泛了红。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91节 “凤宁!”青琅咬牙切齿地喊道,“你又想做什么?!” 凤宁睁圆了眼睛。 ……被发现了? 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是现在?还是更早的时候? 下一刻,他身上的幻形术就被青琅一把击破,整个人都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青琅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更是抑制不住怒火。 他手上的力气更大了一些,也将凤宁更用力地怼在了书桌上。 凤宁后腰撞到了桌角,后背也抵住了桌上冰冷的镇纸,磕得他生疼。 青琅气得面色铁青,额头青筋乱跳,似是恨不得将凤宁就地掐死,他怒道:“凤宁,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 凤宁仰头看着青琅的眼睛,他嘴巴抖了抖,声音十分哑,又带着一丝颤意:“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和冥界女王成婚?” 青琅愣住。 可很快,他的眉眼又凌厉了起来,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嘲讽。 “我如今已与你毫无瓜葛,你有什么资格插手我的婚事?还是说你是害怕魔界冥界结盟之后,对这天下,对这六界造成威胁吗?!” 凤宁:“不……不是……” 青琅:“那是为什么?” 凤宁嘴巴张了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中的情绪迷茫又混乱。 青琅看着他这副模样,目光越发冷漠,他捏着凤宁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咄咄,步步逼人,几乎令人难以招架。 “凤宁,你能向我解释一下你的行为吗? “你为什么要跑到魔界,装成我的魔仆伺候我? “你为什么要使用隐身术潜入我的房间? “你为什么不想让我与旁人成婚,还跑过来偷亲我?!” 他顿了一下,眉毛嘲讽地挑了起来,语气也变得刻薄。 “……还是说你刚刚不是为了偷亲我,而是想趁我不备攻击我。怎么?你曾经捅了我一剑还不过分,如今还想彻底杀了我?!” 凤宁摇了摇头,心理防线在青琅逼问下几乎要逐渐崩塌:“……不是……不是因为这个……” “——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什么?!” “喜欢你!喜欢你!因为喜欢你!” 凤宁视线变得模糊,浓烈的委屈漫上心头,冲垮了他的理智,他一把推开青琅,崩溃地喊了出来。 青琅却骤然僵住。 第62章 直到看见青琅那双不可置信的眼睛,凤宁才意识到他是说出了什么话。 ……喜欢? 他刚刚说……他喜欢青琅? 凤宁也被自己的话惊住了,连心中升腾而起的酸涩和委屈都渐渐止住。 原来他烦闷的思绪,纠结的情绪,莫名其妙的行为,皆是因为……他喜欢青琅? 原来是这样啊。 凤宁豁然开朗。 他蓦然发觉脸上有什么东西滑落了下来。 伸手一抹。 竟是水渍。 这就是……眼泪吗?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超越了凤宁的想象,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用力眨了眨眼睛,可却没再挤出来什么。 “……你在做什么?”青琅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挤眼泪。”凤宁诚恳回答,他将指尖快要干掉的眼泪献宝似地递给青琅瞧,语气中带着些炫耀似的欣喜,“你看,我哭了,原来我是喜欢你。” 青琅:“……” 青琅简直要被凤宁弄疯了。 说实话,刚刚凤宁哭着向他告白的那一刻,他确实是动摇了,可如今,看着凤宁这张眉开眼笑的脸,他又觉得自己的痴心妄想被粉碎得彻底。 青琅一把打掉凤宁伸到他面前的那只手,他神色阴沉,眼底升起风暴,似是怒气更甚:“凤宁!你以为你耍这些把戏我就会信你吗?!” 凤宁有些茫然地看向青琅,只见青琅唇角勾起,声音中带着明晃晃的讥讽和恶意:“怎么?你以为你假意说喜欢我,我就会感激涕零,像狗一样摇尾乞怜地凑过去吗?凤宁,我不是五百年前的傻子了,你的喜欢对我来说一文不值,所以,别在我面前做戏了,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凤宁怔住。 一种沉闷的酸疼情绪揪着他的心脏下沉,下沉。 直至沉入海底,让他难以呼吸。 他忽然想起。 青琅已经不喜欢他了,青琅早就不喜欢他了,青琅甚至很讨厌他。 青琅现在喜欢的是冥界的女王,他还要和冥界的女王成婚。 那么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又有什么意义呢? 凤宁觉得有什么东西轻轻扎上了他的心脏,每一次呼吸都扯得心口生疼。 ……原来喜欢上别人一点都不好。 只会让自己难受。 凤宁在心里想。 . 他低垂下眉眼,转过身就往外走了。 青琅却牢牢攥紧他的手腕,力量大得几乎要将他的腕骨捏碎。 “你要去哪儿?!”青琅语气难掩怒火。 凤宁抬眼看他,慢吞吞地说:“你又不喜欢我,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归宁山了。” 明知道凤宁说喜欢他是骗他的。 可是,看着凤宁轻轻颤抖的睫毛,失落的眼神,青琅还是没由来地心口一疼。 万一,万一……凤宁说的话是真的…… 青琅又可耻地动摇了。 不,不可能。 青琅深吸一口气,打断了自己卑微如蝼蚁的幻想。 他一把将凤宁拉到面前,垂眼看他,冷笑了一声,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我魔宫是什么地方?!你如今急着走,莫不是看事情败露,想赶紧把你在魔界探查到的信息报告给天帝?!” 凤宁皱了皱眉,解释道:“不是的,我不会告诉天帝你和冥界结盟的事情,也不会做任何不利于你的事情。即便以后你们打起来,我也不会插手。” 青琅嗤笑:“我凭什么相信你?” 凤宁沉默半晌,看着青琅的眼睛,低声道:“你让我走吧青琅,我以后再也不会来魔界,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不知道凤宁话中的哪一个字眼刺痛了青琅,他更用力地攥紧了凤宁的胳膊,眼中阴霾横生:“走?你想得美!我魔界大业完成之前你哪儿也不许去!” “大业?”凤宁心中一紧,“你真的要联合冥界攻打天庭吗?” 青琅:“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凤宁:“……” 不是你亲自告诉我的吗? 紧接着,青琅就粗鲁地拽着凤宁的胳膊朝书柜走去。 只见他从书柜上拿起一本书,按动书柜上一个凸起的机关,整个书柜就从中间分开,一个密室就显露了出来。 凤宁看得目瞪口呆。 ……这真不是仿着我独玉阁的密室做的吗? 不过,这个密室分明比凤宁的那个要更精致一些。 凤宁的独玉阁看起来清新淡雅,密室倒是略显沉闷阴森。 青琅这个却正好相反。 他的寝殿看起来灰暗沉闷,密室反倒风格典雅,除了没有窗,简直是独玉阁的翻版。 这里有桌椅,有床,也被施展了永昼术,即便没有窗户,也比青琅的寝殿更明亮。 青琅将凤宁按坐在床上,然后拿出了一个捆仙绳,将他的左手手腕捆住。 凤宁顺着这个捆仙绳看过去,这才发现这捆仙绳另一端竟然嵌入了地底,似乎是密室建成的时候,这捆仙绳就已经备好了。 凤宁盯着这个密室和捆仙绳看了半晌,然后缓缓抬眼看向青琅,慢吞吞地说: “青琅,我好歹是个活了几万年的上神,你真觉得这个密室的结界和捆仙绳能困得住我吗?” 毕竟,当年青琅“逼婚”之时,也用过捆仙绳,凤宁转瞬便将其断了。 青琅却笑了。 他本就生得好看,容貌迤逦,如今在这密室里勾着唇角笑起来,却平增了几分令人心底发寒的妖孽来:“那上神好好瞧瞧,这捆仙绳是用什么制成的?” 凤宁心中忽然产生了不妙的预感。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92节 他伸手在这捆仙绳上一探,心中一片惊骇:这捆仙绳竟然是用活筋制成的! 所谓活筋,是活人的筋骨。 与普通用龙筋所制的捆仙绳不同,这活筋是从活人身上抽取的,其坚韧之力也随着取筋人的灵力而变化,越是法术高强者,所制成的捆仙绳越是令人难以挣脱。 而之所以被称为活筋,还因为它是“活的”。它从活人身上抽取,日后也能重回到活人的身体里去,是被放到外面的身体的一部分,因此,这“活筋”的主人能清晰地感知到这根筋的状态,能随时感知到被捆者的情况。 与此同时,若是这根筋被人强行冲断,筋脉的主人……亦会魂飞魄散。 凤宁立刻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了。 他震惊地看着青琅,像是看着一个疯子。 瞧见凤宁的表情,青琅笑得更是好看:“犹记得上神曾夸过我筋脉奇佳,若是抽了我的筋,定会比龙筋制的捆仙绳更为坚韧,如今上神可以好好瞧瞧你手中的捆仙绳,看到底符不符合你的期待。” 凤宁:“……” 完了,这孩子疯了。 见凤宁立刻变得安分起来,青琅满意地笑了:“看来这根捆仙绳果然是极品。” 凤宁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语气有些迫切:“青琅,你把这根筋收回身体里去吧,我不跑,更不会去告密,你这样做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魂飞魄散你知道吗……” 青琅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袖子,冷笑道:“我凭什么信你?” 凤宁目光诚恳,伸出三根手指:“我真的不跑,我发誓!我喜欢你,我不会骗你的。” “喜欢我?”青琅咬着牙,恶狠狠地说,“别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鬼话,你以为我还会再上你的当吗?” 凤宁一时哑然。 “你就在这儿待着吧,哪儿也不准去!” 说罢,青琅转身便走了。 凤宁看他怒气冲冲的背影,快走了两步,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大声喊道:“青琅,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骗你的!” “闭嘴!”青琅用煞气将凤宁一把击倒在床上,目光狠戾,“再敢说这种话,我就杀了你!” 凤宁赶紧闭上了嘴。 紧接着,青琅就快步走了出去,并狠狠关上了密室的门。 可若仔细瞧,就会发现他脚步匆匆,略有些狼狈,像是逃命似地离开了这里。 . 这里没有窗户,施展着永昼术,也听不见外面的任何声响。 凤宁困了便睡,醒了便起。 一时不知道过了几日。 青琅一直没来找他。 ……许是这两日在忙婚事吧? 凤宁有些沮丧地想。 一想到青琅在外面和冥界女王卿卿我我,凤宁就忽然觉得在这密室里待得十分难耐了。 他心情越发烦躁起来,几乎忍不住想将这里的床都给劈烂。 就在这时,随着啪嗒一声响,密室被人打开了。 青琅? 凤宁一脸期待地扭头看去。 果真是他。 只是,青琅喝醉了,浑身都沾着酒气,走起路来一步三晃,十分不稳当。 凤宁怕他摔倒,慌忙走过去,想要扶他。 可是走近之后,他才发现青琅今天穿的衣服上有红色的暗纹。 看起来不像常服,略显庄重。 凤宁心中一紧。 ……不会是……喝的喜酒吧? 这样想着,他本来想去扶青琅的手都垂了下去。 可青琅却忽然走过来,站在凤宁面前,将头轻轻砸到了凤宁的肩膀上。 青琅闭上眼睛,声音有些哑:“凤宁,你为什么要骗我?” 凤宁:“我骗你什么了?” 青琅语气略显委屈:“你骗我说你喜欢我。” 凤宁无奈地说:“……我没骗你,我是真的喜欢你。” 青琅却有些生气了:“骗子!” 凤宁:“……” 可是过了很大一会儿,他又伸手搂上了凤宁的腰,声音低沉沙哑:“……你再说一遍。” 凤宁:“说什么?” 青琅的头在凤宁脖颈蹭了蹭:“说你喜欢我,即便是假的我也想听。” 凤宁沉默了半晌,忽然静静地推开他。 他看着青琅的眼睛,说:“青琅,你不是要成婚了吗?” 青琅表情有些茫然:“成什么婚?” “青大槐说的。”凤宁冷静地说,“说你和冥界的女王要成婚。” 青琅皱了皱眉:“曾爷爷是听错了,我们是要结盟,他却听成了结亲。” 凤宁愣愣地眨了眨眼。 他张张嘴,想说话,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只觉得一股猛烈的欣喜涌上了心头,让他浑身都变得温热起来,手心都发了汗。 他舔了一下嘴唇,声音干巴巴的,有些颤:“那……那紫鸢戒,你收了那枚戒指吗?” 青琅:“没有。” 凤宁:“为什么不收?” 青琅醉了酒,意识也模糊了,他歪着头,表情很是困惑:“为什么要收?” 凤宁呆呆地看着青琅,忽地就咧开嘴巴笑了:“青琅,我喜欢你。” 青琅轻轻搂住凤宁的腰,将鼻尖抵上凤宁的鼻尖,低声央求道:“……再说一遍。” 凤宁飞快亲了一下他的嘴巴,笑着说:“喜欢你,我喜欢你。” 青琅闭上眼,将凤宁搂进怀里,缠绵地吻了上去。 第63章 凤宁一睁开眼,就看见青琅坐在床上,皱着眉,整张脸都是黑的。 “早。” 凤宁左手撑着头,侧身躺在床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凤宁只穿了一件里衣,因为这个姿势的缘故,领口微微敞开,锁骨处一抹鲜红的吻痕都若有若无地露了出来。 青琅眸色一暗。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问道:“……昨天晚上,我们没发生什么吧?” 凤宁一怔:“你……都不记得了?” 青琅闭上眼,脑海中却只浮现出他们在床上拥吻的画面。 青琅深吸一口气,目光冷漠如寒刃:“昨天不论发生了什么,都是你咎由自取,别以为我们的关系以后会有所不同,也别想因为这个就想让我许诺过你什么,更别想让我放你出去!” 凤宁幽幽道:“原来魔君是想翻脸不认人。” 青琅冷笑一声:“怎么?你还想我对你负责不成?做梦!” 说罢,他就走下床穿上衣服准备离开。 可他似是有些慌张,穿外袍的时候看都不看就往身上套。 凤宁轻轻叹息,爬到床边,半跪在床上帮他把衣服又褪了下来:“小青琅,穿反了。” 青琅耳根一红,从凤宁手中把衣服扯了回来:“不用你管!” 看着青琅手忙脚乱离开的背影,凤宁笑了笑,不忍再逗他,便开口道:“别怕,昨天晚上我们没做什么。” 青琅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凤宁,目光犹疑。 “是真的。”凤宁眉眼弯弯,语气似是有些遗憾,“我倒是想勾引你来着,可惜没成功。” 青琅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紧接着,他咬牙骂道:“多年未见,你怎变得这般不知廉耻!” 凤宁眨眨眼,语气甚是无辜:“我想同我喜欢的人亲近,怎就不知廉耻了?” “啪!” 一张禁言符被贴到了凤宁的嘴上。 青琅黑着脸转过身子,匆匆离开了这里。 . 直到密室的大门再度关闭,凤宁才伸出手揭掉了嘴上那张毫无用处的禁言符,收敛起笑意。 其实昨天晚上确实是没有发生什么。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93节 一开始两人确实是有些情难自抑,很快就倒在了床上。 不过青琅亲吻到凤宁的锁骨处就停了下来。 他搂住凤宁的腰,将脸埋在凤宁的颈窝,微微喘着气,却不动了。 “怎么了?”凤宁戳了戳他的肩膀。 青琅声音沉沉闷闷的:“……不可以。” 凤宁:“为什么不可以?” 青琅声音哑哑的:“等你喜欢我了才可以。” 凤宁:“……” 凤宁叹了口气,无奈得不行:“我已经喜欢你了。” 青琅抬头看他,抿紧薄唇,表情委屈得像是受伤的小狼:“你别骗我了,我是不会信的。” 凤宁本是想笑,可是青琅浅色的眼睛是那样清澈,受伤的情绪像是通过镜子一样完完整整地显露了出来,轻轻地撞击到了凤宁的心里,让他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最后他只得将青琅抱在怀里,将下颌抵在青琅的头发上,轻声说:“对不起。” 青琅被他伤了一次又一次,早已遍体鳞伤。 又怎会那么快恢复如初,重新相信他的甜言蜜语。 是他凤宁活该,也是他该还的债。 他现在能做的,要做的,是陪在青琅身边,将那个曾被他捅得千疮百孔的心脏,一个窟窿一个窟窿补好。 凤宁闭上眼睛,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轻轻弯起了唇角。 至少他现在知道了——他和青琅,是两情相悦的。 . 凤宁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胸口,那里有很陌生的情绪溢了出来,有些酸涩,有些欣喜,更有有丝丝缕缕的心疼。 他昨日还觉得这密室像一座囚笼,让他烦躁难安,恨不得将床板劈烂。 可如今,心情就平静了下来。 一想到出来青琅还会来找他,他心里就生出了很轻浅的期待来。 只要有期待,就会有想念。 凤宁在屋子里待了很久,就有些想青琅了。 贴着墙壁一声一声地走,走到石门的时候,却似乎听到了青琅的声音。 凤宁还以为是他太思念青琅产生了幻听,可是又贴着石门听了又听,才发现确实没有听错。 也是,这石门另一面就是青琅的书柜,也十分临近于青琅的书桌。 如果不是密室墙壁和结界的遮挡,他们本是离得非常近的。 凤宁看了眼手中这个伸缩性极强的“活筋捆仙绳”和眼前这个密室,忽然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反正……只要他不离开密室就好了吧。 凤宁又施展着灵力把耳朵贴到石门上听了一会儿,确定屋里空无一人,没了其他的声响,他才开展了行动。 . 一刻钟之后,凤宁的凤羽长刀就“噗嗤”一下捅穿了石门,并捅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可是这石门和结界都破了一个洞,却仍是瞧不见外面的光亮。 凤宁趴过去一瞧才发现,原来是一本厚书挡到了洞口。 是书柜上放置的书。 这是……通了? 凤宁眼睛一亮,立刻就小心翼翼地把手指伸出去推开了书。 “啪嗒。”书被凤宁推掉在地上,凤宁高兴地趴过去一瞧,就看见了青琅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凤宁:“……” 凤宁默默地缩了一下脖子,小声解释道:“我不是要逃,我就是觉得有些闷。”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青琅的眼睛,小声央求道:“青琅,我不做什么,我就想多看看你。” 青琅与凤宁的眼睛对视了以后,忽然就有些狼狈地移开了。 他拿着手中那本被凤宁推掉的书,却没重新堵住那个洞口。 他冷冷地看着凤宁,目光中带着些警戒的意味:“安生些!” “我定会很安生。”凤宁一脸认真。 . 然而。 一刻钟之后,青琅有些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目光阴沉沉地看向他左手边,书柜上,洞口里,那两只明亮的眼睛,咬牙道:“你能不能别总盯着我看?” 凤宁:“那我看什么?” 青琅站起身子,拿起了一个乾坤袋,从书柜上扫荡式地拿下几十本书,一股脑从那洞口扔给了凤宁:“看书,别看我。” “……书哪里有你好看。” 凤宁小声嘟囔了一句,却还是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 过了一会儿,小西端上了茶水和点心来:“殿下,这点心是小厨房研制的新品,你瞧瞧看合不合心意。” “端下……”青琅停顿了一下,改了口,“放这儿吧。” 青琅转头看了一眼书柜上的洞口。 这洞口只比拳头大些,若不是特意趴上去看,只能看见黑乎乎一片。 青琅收回目光,继续看着自己的书卷。 半刻钟后,一只白皙的手忽然从那洞口伸了出来,扯了一下青琅的衣袖。 青琅不耐烦地问道:“又做什么?” “……青琅,我虽然可以辟谷,但也有好几日没进过食了。”凤宁顿了一下,“能给我个点心吗,闻起来好香。” 说着,他伸出来的那只手就已经摊开了。 似乎就等着青琅给他递。 青琅嗤笑一声:“凤宁,你有没有一点儿被关押起来的自觉?” 于是凤宁加上了敬语,客客气气地说:“请问,您能给我一个点心吗?” 青琅:“……” 青琅本是拿了两个点心,可手在空中悬停了一阵,只在凤宁手中放了一个。 凤宁只说要一个。 “谢谢。”凤宁道完谢,便准备把手从洞口收出去。 “砰!” 卡住了。 这洞口本就不大,他手握着点心,就刚好卡在了洞口。 就在这时,外面的青琅很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张开手。” 凤宁便乖乖地张开了手。 青琅微凉的指尖划过他的手掌,将他手里那个点心拿走了。 凤宁也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他的手心里空空,却有些泛痒。 可下一刻,青琅就将点心从洞口里递了过来。 洞口太小,他并未将手完全从洞口处伸进来,只是将半只手和手中的点心递了进来。 洞口周围的墙壁黑乎乎的,衬得青琅的手指皙白如玉,连同他指尖那个青绿色的糕点都变得分外诱人了。 凤宁心中一动,直接张嘴吞掉了点心。 凤宁嘴唇碰到了青琅的指腹,吞掉点心之后,温热的舌尖还轻轻扫掉了青琅指尖的碎屑,如被电流击骨般的酥麻质感瞬间从青琅的指尖蔓延而开。 让他整个身子都是一僵。 青琅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继续处理自己的事务了。 他脸上毫无表情,坐姿也直板,唯有如火烧般的指尖轻轻地蜷了起来。 凤宁定又是故意勾引他的。 青琅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空白的纸张。 他冷漠地,心慌地,强作镇定地判断着。 第64章 风透过窗户的缝隙袭来,将烛火扑灭,房间里立刻就暗下了一角。 凤宁这才意识到天色已晚。 他前些天都在密室里待着,那里施展着永昼术,时时刻刻都亮如白昼,不辨日夜。 “青琅,天色不早了。该睡觉了。”他催促青琅道。 青琅从案卷中抬起头来:“困了便去睡。” 凤宁摇了摇头:“不要,我等你。”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94节 青琅瞥了他一眼:“等我做什么?” 凤宁认真地说:“我刚刚看过了,你的床与我密室里的床只隔了一堵墙,若是我们同时歇息,也勉强算得上是同塌而眠。” 青琅:“……” 青琅耳根一热,有些暴躁地将凤宁密室里的永昼术灭掉,然后拿起那本厚书,一把堵住了洞口。 “自己去睡觉。”青琅冷冷地说。 凤宁问他:“那你呢?” 青琅却没再搭理他。 . 凤宁摸到床上,安静地躺了上去。 床铺很软,凤宁却一点儿睡不着。 凤宁从床上坐起来开始在墙壁上摸索,一边摸还一边敲着。 “不睡觉,在做什么?”青琅声音从墙壁那头传了过来。 只不过因为密室和结界的缘故,他需得在声音中灌入灵力才能传到凤宁的耳朵里,因此显得有些失真。 凤宁也用灵力传音说:“我想在这面墙上也钻一个小洞。” 青琅冷笑道:“你是越发得寸进尺了是吗?” 凤宁:“可若不开洞,我和你夜谈时只能用灵力给你传音,很是费力。” 青琅:“那就闭嘴。” 凤宁静了下来。 约摸过了有一刻钟,他才又轻轻敲了一下墙,小声用灵力传音说:“青琅,就一个小洞,小小的就行,我只是想在每天睡前都能同你说说话。” 青琅却没再理他。 他是没听见,还是默许了? 凤宁决定将这个沉默翻译为后者。 . 于是,他再度拿起自己的凤羽长刀,慢慢地在墙上掏洞。 可是这墙壁与石门的用料不同,凤宁弄了许久也只刮掉了些灰。 他沮丧地叹了一口气,有些不抱希望地敲了敲墙,低声说:“青琅,你帮帮我吧。” 依旧是一片安静。 就在凤宁已经收起了凤羽长刀,准备放弃的时候,青琅平静且不起波澜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离远些。” 凤宁立刻就跳下床,离得远了一点。 紧接着,一阵寒光闪过,青琅在剑上灌入浊气,一把插入墙。 那把剑撤回去的时候,这密室的墙壁和结界就被开了一个洞。 ……比书柜上那个还要大一些。 青琅已经躺到床上准备睡了,凤宁也躺到床上,满意地摸了摸这个洞,有些意外地说:“你法术竟然已经精进到了如此地步,我用凤羽长刀弄了半天都没弄好,你竟然一下子就将其破开了。” 青琅静了一瞬,道:“这密室本就是四百多年前为你而建的,墙壁的用料是魔界的乌浊石,刚好与你的凤羽长刀相克,你破不开也正常。” ……为我而设? 凤宁愣了一下,心中已有了些预感,但还是开口问:“……为什么?” 青琅声音平稳,不带什么情绪:“想把你掳来,日日折磨。” 凤宁:“……” 他忽然有些后悔这么问了。 但他犹豫了半晌,还是继续问道:“然后呢?” 按照青琅的说法,这密室是四百多年前建成的。 可是五百年来,青琅却一次都没踏入过归宁山,更别提跑过去将他掳走了。 青琅没有回答。 建密室时,他是一腔激愤。 可密室建造好之后,他就清醒了。 他把一个没有心的人掳来做什么? 只能显得他更加卑微下贱。 只是没想到四百多年前搁置的密室,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青琅?”凤宁又小心翼翼地喊他的名字。 青琅睁开眼看着漆黑的房间,他声音平静,可平静中却带着一抹暴虐似的狠戾:“所以你最好听话些,不要惹我不开心,否则这个密室就是你陈尸的棺。” 凤宁安静了下来。 青琅闭上眼,有些疲惫地将手臂搭到了眼睛上。 可是下一刻,他的手就被人握住了。 ——是凤宁从洞里伸出了手臂,摸索着牵上了他的手。 青琅睁开眼:“撒开。” 凤宁:“不。” 青琅用力抽了一下,也没抽开,反而被抓得更紧了些。 好像凤宁的手是用黏合剂粘到了他手心上似的。 青琅语气冰冷,隐隐带着威胁:“凤宁,你要是再不松开,我就砍了你的手。” 凤宁:“砍呗,重塑肉身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两百年的事情,但你砍下我的手之前,我会给它下死灵术,那样的话,你一辈子都撒不开它了,得天天带着个断手走。” 青琅:“……”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凤宁这种人? 感受到青琅放弃挣扎,凤宁才松了些力气。 他的手心干燥如暖玉,滑滑的,热热的,很珍视一样摩挲着青琅的指心。 他指尖插入青琅的指缝,本想同他十指相扣,却又因为姿势不便,就放弃了。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温温柔柔地握上了青琅的手掌,轻声说: “青琅,对不起。” 他声音在黑夜中变得沙哑,显得有些缱绻,似是包裹了无限真挚的情意: “但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都想千遍万遍地告诉你,我喜欢你,我可以向你说上一千次,一万次,一亿次,直到你相信的那一刻为止。” 青琅大脑从来没像此刻这样清醒过。 他感觉自己的整个头都被泡到了冰水里,每一道思绪都冷静而残忍。 他一丁点儿都不相信凤宁的鬼话。 大脑里甚至有个声音在冷静地,轻蔑地说:“呵,骗子。” 可这并不妨碍他心里有一道暖流划过,没出息地,噼里啪啦地,激起一阵高兴的颤栗。 第65章 “小石头,你胳膊是怎么回事?”青大槐放下手中的瓜子,一脸担忧,“受伤了?” 青琅沉默了一下,缓缓放下揉着胳膊的手:“没有,只是有些僵麻。” 青大槐叹了口气:“昨天晚上又通宵练剑了吧,哎,你说你,这么刻苦干什么啊,咱已经很厉害了,不必这么用功……” 青琅:“……不是,昨晚睡觉的姿势不太好。” ——被凤宁牵着手睡了一整晚。 青琅抬头看向青大槐,问道:“曾爷爷,您今日让我过来做什么?” “没事儿你就不能来看看你曾爷爷啦?” “传话的魔仆说您找我来是有事同我商量。” 青大槐深深叹了口气,表情遗憾地不行:“那个,你与冥界那女娃的婚事,真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青琅:“曾爷爷,这件事我已经同您解释过了,您听错了,我们从未有过婚约。” 青大槐垂眉耷眼地说:“哎,太可惜了,我连你们婚礼怎么办,穿什么样的婚服都想好了,我还特地找好了一条路,能让迎亲队伍最大程度地经过归宁门……” 青琅:“路过归宁门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给凤宁看啊!我就想让他瞧瞧你同别人结婚的模样,让他好好气上一气。” 青琅垂眼:“他心中无我,我同旁人结婚又怎会令他生气?” 青大槐愣了一下,似乎才反应过来:“……是哦。” 他挠了挠头,有些茫然:“……但我为什么总觉得,他知道这件事会气得不行呢?” 青琅神色也变得恍惚起来。 他脑海里忽然闪现出那个雪夜,凤宁偷吻他未遂,哭着说喜欢他,还央求他……能不能不要和冥界的女王成婚。 青琅将思绪从回忆中抽离,他低头喝了杯凉茶,却怎么也压制不住心口缓缓流动的酸涩和情动。 青琅放下茶碗,又问道:“曾爷爷,这件事情你可曾同别人说过?” 青大槐:“我又不傻,现在时局动荡,你和冥界的事我怎敢与旁人说?我也就和你姑姑说过。” 他摸了一下后脑勺,道:“……只是我和你姑姑说这事儿的时候,忽然就有个莫名其妙的石头砸了我一下……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归宁山那块老石头显灵了……”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95节 ……那定是凤宁砸的。 青琅垂下眼,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唇角。 青大槐简直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小石头,你笑什么?我被石头砸了这件事很好笑吗?” “没有。”青琅很快敛起笑容,恭敬地说,“曾爷爷您继续说。” “剩下也没啥好说的了。”青大槐顿了一下,表情又突然变得兴奋起来,“不过我昨晚上偷跑到归宁山,听到了一个传言。” 青琅:“什么传言?” 青大槐凑过来,嘿嘿一笑:“听说凤宁好像出什么事儿了,他弟子们怎么都联系不上他,什么传音符传信符都不行,甚至有人用了他们归宁门的紧急呼救术都不管用,听他们的描述,凤宁像是被困到了什么结界里,嘿,你是不知道,凤宁那个七弟子哭得稀里哗啦的,说他师父肯定是被妖怪抓走了,听得我高兴得差点笑出了声……” 青琅:“……” 青琅忽地就有些心虚,低下头默默喝茶。 青大槐面上虽然是一副大大咧咧,幸灾乐祸的模样,其实一直在偷偷在观望着他重孙子的脸色。 看见青琅脸上没有丝毫的震撼,没有丝毫的担忧,更没有丝毫的心急如焚,青大槐立刻就放宽了心,几乎欣慰的想流泪。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 他拍了拍青琅的肩膀,语气慷慨激昂:“小石头,你终于成长了,你终于走出来了!你终于把他彻底放下了,曾爷爷我好高兴!其实刚刚我好害怕,怕你要跑去救他!” 青琅:“……我救他做什么?” 青大槐:“呜呜呜这才对嘛!既然要放下,就得放得彻底。而且祸害遗千年,那老东西顶多陷入了什么麻烦,又死不了……” 青琅怕再待下去要露馅,就站起身子,道:“曾爷爷,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以后凤宁的事情不必再和我说,我对他一点都不关心。” 青大槐:“嗯嗯,你走吧。” 看着青琅的挺直的背影,青大槐高兴得留下两行清泪。 我重孙子,终于放下了! . 不过……凤宁那老东西好像真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今天早上发过去的传信符直到现在都没有音信。 青大槐擦掉脸上高兴的眼泪,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 不管是传音符还是传信符都是依靠灵力运输的,这密室里布了结界,所有音信都传不出来,也传不出去,但因为昨晚密室的墙壁上被开了两个洞,结界也有了缝隙,凤宁今天一觉醒来,就见到无数的传音符,传信符雪花似地堆到了他面前。 大部分都是他门内弟子传的。 凤宁正准备给他们回信,就瞧见了一个不太一样的传信符。 这传信符的信纸像是从旧书上撕下来的,很是不正规,字迹也张牙舞爪,处处透露着随意。 上面只写了三个字。 “死了没?” 即便这封信没署名,凤宁也一眼认出这是青大槐的字迹。 他挑了挑眉,回信道:“抱歉,尚未。” 他的传信符刚发出去,新的传信符就又来了:“被什么妖怪抓住了?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凤宁:“算了,说出来你估计不会高兴。” 第三张传信符飞了过来:“……你竟然真的被妖怪抓住了,什么妖怪?稀罕事儿啊!” 凤宁:“感谢关心,我性命无碍。” 第四张传信符:“谁关心你?看热闹罢了。” 第五张传信符紧随而来:“你快死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想第一时间庆祝。” 凤宁笑了笑,回道:“好。” . 凤宁刚把传信符发出去,就隐约听到外面有异样的声响。 青琅不在,是谁偷偷跑进来了? 凤宁走到石门处的洞口,凑过去往外看,结果看到了小西。 小西皱着眉,一脸严肃地在青琅寝殿环顾了一周,然后就准备走出去。 凤宁一瞧他走路的姿势就瞧出来了。 ——这不是小西。 是他的二弟子,凌风。 “叩叩。” 凤宁敲了一下洞口旁的石门。 凌风听到动静,立刻摸上腰间软剑,警惕地转过头去。 看见洞口处那半张熟悉的脸,凌风先是一怔,然后急匆匆走了过去:“师尊!” 凤宁瞧着他的脸,道:“你扮成了小西的模样?” 凌风:“是,弟子跟您学的,这样更有利于进出魔宫。” “那你学得可不太像。”凤宁道,“演技忒差,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凌风:“师尊教训得是,弟子定然谨记。” 凌风顿了一下,摸了一下洞口,神色有些茫然。 他能看出来这里施了结界,可他第一次见到有洞的结界。 仙人多会幻形之术,凤宁随便变只鸟雀就能从这个洞里面飞出来,因此他不太明白凤宁为什么还要待在这密室里。 凤宁瞧出了他的困惑,伸出自己的左手,为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捆仙绳:“这里还有个捆仙绳,所以我出不去。” 凌风立刻道:“师尊稍等片刻,弟子这就使用幻形术,从这洞口进去,帮你破开这绳子。” 凤宁:“不必,这不是普通的捆仙绳,是活筋制的绳子,单凭你,还破不开。” 他顿了一下,道:“况且,我也不愿砍断这绳子。” 凌风立刻就想起来了这活筋的与众不同之处。 他皱眉道:“青琅已叛出师门,还将您囚禁至此,师尊何须顾及他的性命?” 凤宁笑了笑,道:“凌风,你还记得青琅与我曾为夫妻吗?” 凌风:“……记得。” 凤宁:“我不愿伤他,是因为心中有他,也是自愿被他绑在这里的,莫说他捆我的绳子是用活筋做成的捆仙绳,即便是拿根稻草给我绑起来,我也是不愿走的。” 凌风皱了皱眉,似乎很是不理解。 凤宁笑着叹了口气:“你以后就能明白了,现在你先走吧,即便你扮成了小西的模样,可扮得不像,若是被人瞧见,保准要露馅,你先安生回归宁门去,安抚好其他弟子的情绪,让他们放心,就说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凌风向来是个听话的弟子,听凤宁这么说,立刻就行了礼,转身离开了。 可凌风一打开门,就瞧见魔界的新任君主,他曾经的五十六小师弟,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不知道已在这里待了多久。 凌风目光一沉,将手按在腰间的软剑上。 按理说,如今他扮作小西的模样,大可以直接恭恭敬敬行个礼,找个借口离去。 可青琅神色晦暗不明,目光锐利如刀,分明是发现了他的身份,或是听见了刚刚他与凤宁的对话。 青琅盯着他瞧了半晌,忽地移开眼神,淡淡地说:“你走吧,勿要再来了。” 凌风垂眼,擦着他的身子往前走了,可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他转头看着青琅,低声道:“师尊若有什么长短,我归宁门弟子必以命声讨。” 青琅眸中掠过一丝嘲讽,可还没等他说什么,凌风就已经化成一缕烟消失了。 . “你放凌风走了?”凤宁问道。 凤宁虽未听清他们言语,却看见了他们的争执。 青琅看着洞口凤宁那半张脸,语气讥讽:“您真是培养出了一群好徒弟,个个都要以命护你,人人都怀着赤胆忠心。” 凤宁点点头:“那倒是,我建立归宁门三千余年,左右也就养出来了你一个逆徒。” 青琅挑了挑眉:“照你这么说,长柏也是你的好徒弟?” 凤宁:“当然,长柏可是我的得意门生,只是他弟弟的思想有点问题,但总体瑕不掩瑜。” 青琅冷笑一声。 凤宁抬眼看向青琅,眼中泛起温柔的微光:“当然,旁人即便再优秀,在我眼里仍不及你万分之一。毕竟他们是我的弟子,你却是我的良人。” 青琅:“……” 青琅耳根发热地将寻来的戏本子放到乾坤袋里,从洞口扔了进去:“……你今天早上要的戏本子。” “谢谢。”凤宁眉开眼笑地接住了。 青琅抬头想去看他笑着的模样,可透过小小的洞口,却只能瞧得见凤宁弯起的眼睛。 青琅轻咳了一声,道:“……那个,洞口要不要再开大一点?” . 于是,半刻钟之后,凤宁就拥有了两个大大的洞口。 ——刚好能把头伸出去的那种。 凤宁对此很满意。 青琅看着他进进出出的脑袋,忽然问道:“你刚刚……和凌风说的话,是真的吗?即便我用稻草绑着你,你也不会离开?” “自然。”凤宁把头从洞口探出去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你要把这捆仙绳撤掉吗?” 青琅移开目光:“别痴心妄想了,你现在的身份是在被我囚禁,我给你开这么大的洞,你就应该知足了。”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96节 凤宁叹了口气,笑道:“好吧,我知足。”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人毫无征兆地推开,凤宁和青琅齐齐抬头去看。 下一秒,一堆圆圆的灵果滚落了一地。 一个身材高大的魁梧大汉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声音惊恐:“……小……小石头!!你……你再恨凤宁,你也不该把他头砍了……放书柜上啊!!!!” 青琅:“……” 凤宁:“……” 紧接着,青大槐泪眼婆娑,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滑地走过去摸凤宁的脸,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声音也显得分外凄厉:“老凤啊,是我青大槐对不起你,你有罪但罪不至死……老凤啊……” 凤宁默默张开嘴,咬到他的手上。 青大槐浑身一抽,竟吓得背过气,直接晕了过去。 青琅和凤宁面面相觑。 青琅将他的曾爷爷移到椅子上,然后看向凤宁那个像是刚好被放到了书柜上的脑袋。 “……确实是有点儿吓人。”他道。 凤宁认真提出建议:“要不再开得大一点?如果我能把手也伸出来,是不是就没那么吓人了?” 青琅:“那你后退。” 青琅将书柜上的东西移走,拿出剑,又很快开了一个更大的洞。 凤宁试了试。 很好,半个身子都能探出来了,总算不像是个被摆放在书柜上的头。 乍一看,像开在书柜上的窗户似的。 他甚至能毫不费力地从里面爬出来。 “……都这样了,咋不开个门?还省得毁个书柜。” 椅子上的青大槐悠悠转醒,半睁着眼,无力地说。 第66章 青琅还是有些心虚的,因此青大槐醒了之后,他小声地喊了声曾爷爷,就垂下头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青大槐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扶着桌子,艰难地站起来,痛心疾首地说:“我本来还寻思着姓凤的是被何方妖孽掳走了,原来竟是你……小石头,这就是你说的放下?!” 青琅道:“他扮作魔仆小宁偷偷潜入魔宫,探查到了不少机密,我怕他将这些机密泄露给天界,才将他关起来的。” 那个颇合他眼缘的小宁竟然是凤宁扮作的卧底? 一想到他煞费苦心给小石头找来的良药竟然是毒药本体,青大槐就觉得心口又开始疼了。 不过…… 青大槐看着青琅,指着那个大洞,语气悲痛:“关起来?是你傻,还是你以为我傻?这么大个洞叫关起来?!” 青琅:“……” 青琅似乎也发觉这个场面有些许滑稽。 他沉默半晌,语气依旧平静:“除了这个密室,我还用捆仙绳将他绑了起来,凤宁无论如何也离不开这儿,因此开不开洞都无伤大雅。” 怎么就无伤大雅了?! 你说你把他关起来,是怕他出去传递信息,可如今你开了个大洞,让结界形同虚设,他刚刚还和我传信呢,你关他又有何用?! 青大槐到底是没把这句质疑说出来。 因为他觉得他重孙子那么聪明,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 那么…… 怕凤宁出去传递信息是假,满腔的私心才是真。 青大槐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缓缓地,一脸幽怨地,咬牙切齿地瞪向洞口处的凤宁——小石头真是彻底栽到这人身上了! 凤宁:“……” 瞪我做什么? 我都被关起来了。 我才是受害者好吧。 凤宁也瞪了回去。 . “小石头,你先出去吧。”青大槐声音有些沧桑,“让我和凤宁单独说说话。” 青琅却没动。 青大槐抬头看他,皱眉:“怎么不出去?” 青琅看了一眼凤宁,又看了看青大槐,目光变得有些犹疑:“曾爷爷,他如今已被我绑起来了,怕是敌不过您……” 青大槐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你怕我打他?” 青琅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说:“您过去五百年间……已经打过他好多次。” 青大槐眯起眼:“你这是在怪我?” “……不敢。”青琅垂眼,可脚步依旧未动。 青大槐瞬间就气得心口生疼,头顶冒烟。 ——这就开始护上啦?这老凤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他重孙子这么死心塌地?! “出去出去!”青大槐一把将青琅推出门外,生气地说,“我不动他一根寒毛行了吧。” . 把青琅推出去之后,青大槐哐当一声关了门,然后顺着那个洞口爬进了密室。 凤宁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并四下打量有没有什么可以防身的东西。 青大槐黑着脸看着凤宁,说:“你怎么还敢跑到魔界来骚扰我家小石头?” 凤宁表情无辜:“这回可不是我要来的,是上面给我发了任务,硬要我来的,而且你瞧,也不是我不走,是你家小石头绑着不让我走。” 青大槐冷笑:“呵,你要是不想来,谁能逼你来?况且,我不信你堂堂一个上神竟然连捆仙绳都挣不开!” 过去五百年,凤宁只要一跑到魔界,就会立刻被青大槐打走。 虽然每次青大槐只要一出手,凤宁就会利落地跑掉,两人交手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并不是十分了解凤宁目前的实力,但青大槐心中清楚,凤宁绝不该被一个小小的捆仙绳困住。 凤宁晃晃手中的捆仙绳,叹了口气:“你好好瞧瞧这是什么绳子,再说这种话。” 不过是龙筋制成的捆仙绳罢了,还能是什么东西? 虽是这么想的,青大槐还是走上去摸了摸。 可他一碰上这捆仙绳,脸色就变了:“这是……活筋?” 凤宁点点头:“你重孙子的筋。” 青大槐面如死灰。 活筋做成的捆仙绳固然坚韧无比,可取筋的过程却如同炼狱。 而且这活筋若被人砍断,活筋主人就会魂飞魄散。 凤宁是上神之身,实力深不可测,青琅又怎能确保他一定砍不断这筋?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是在赌。 赌凤宁会不会砍断这筋。 若是赌赢了,说明凤宁心中有他,即便是不爱他,也狠不下心杀他,他就能借此将凤宁绑在身边。 若是赌输了,说明凤宁心中无他,那么即便魂飞魄散又如何? ……这疯小子! 青大槐颤颤巍巍地后退了两步,直到后背抵住墙壁才停住。 五百年!五百年! 他重孙子到底还是没能收回那一颗痴妄的心。 “青琅喜欢我。”凤宁缓缓开口,“我也是喜欢他的。” 青大槐再睁开眼的时候,目光已经变得清明起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五百年前,我瞧见青琅身上除了四十九道天雷伤,还有两道你留下的伤,一道是心口上凤羽长刀的刀痕,另一道是被竹剑捅了的对穿,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却什么都不告诉我,只有一次酒后说漏了嘴,说你要杀他,你既然差点儿杀了他,又怎有脸说喜欢他?” “我并非要杀他,而是看出他身上有魔骨,想取了他的心,为他重塑筋骨。”凤宁顿了一下,看着青大槐的眼睛,说,“我知道这件事有很大的风险,青琅可能会因此而死,但青大槐……我觉得这件事你至少能够理解我。” 青大槐:“我凭什么理解你?” 凤宁定定地看着青大槐,道:“你不是,也亲手杀了你的妻子吗?” 青大槐脸色倏然一变。 凤宁目光灼灼,令人无从遁形:“青琅是天生魔骨的事情,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吧?但你却骗我说,那只是错乱的筋骨。我虽从未见过你的亡妻,可却无数次听你提起,她有一双漂亮的灰色眼眸。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三万年前那名魔姬,就是你那莫名身故的妻子,而青琅,继承了她灰色的眼眸和一身魔骨。” 青大槐面色惨白:“……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凤宁:“三万年前,魔姬死后,你喝酒喝了十天十夜,醉了大半年。人人都说你是高兴的,只有我瞧见你醉后一直在哭着喊你妻子的名字,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当时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却并未多想,直到五百年前,医神说青琅是一身魔骨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原来那煞气缠身的魔姬就是你的妻。 “青大槐,包括你我在内的数十个上神联手绞杀了魔姬,而你,给了她最后一击。你既然能亲手杀死你那丧失理智,双手布满鲜血的妻子,定也能理解我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剜了青琅的心,为他重新塑身。我不是想让他死,我只是想让他活。” 青大槐目光变得有些恍惚,他抬眼看着凤宁,嘴唇颤了颤,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只是扶着墙往外走。 “待会儿再出去吧。”凤宁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腕,“你这副模样让青琅瞧见了会生疑。” 凤宁一挥手,在旁边的桌面上铺上棋局:“下盘棋吧,五百年前,我们还有一局残棋未下完。”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97节 青大槐声音沙哑:“……好。” . 青大槐的亡妻凤宁虽从未见过,可却无数次听青大槐提起。 青大槐对其一见钟情,三天就追到了手里,很快领了婚薄合了籍。 青大槐陷入爱河那段时间将重色轻友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妻子喜爱游玩,他就带着他的妻子游遍六界,偶尔会给凤宁传信,但三句话不离他的爱妻。 又因为两人总在外云游,因此直到青大槐的妻子去世,凤宁都没见过她的真容。 青大槐总在信上说,过几年,等他们云游回来,会补办一场最为盛大的婚宴,他还对凤宁说,你且等着吧,你到时候会看到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 可凤宁到底是没等到他们的婚礼。 青大槐云游回来的时候,神色恍惚,怀里抱着他的儿子,却只字不提他的发妻。 紧接着,便是魔姬横空出世。 . “青琅很像她吗?”凤宁一边下棋一边轻声问道。 “像,像极了。”青大槐声音都柔和了起来,“我儿子不像她,我孙子和孙女也不像她,只有我的重孙像极了她,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话开了头,便收不住。 旧事在心中藏了三万年,不敢同任何人说,不敢同任何人讲,却在此时此刻如开了闸的洪水般全部宣泄了出来。 青大槐讲了许多许多,讲他妻子生前最喜欢看的风景最喜欢吃的食物,讲她怀孕时的欣喜,讲他们畅想着平凡而琐碎的未来。 也讲她忽然变成魔姬,差点掐死他们的孩子。 自此丧失一切理智。 青大槐狼狈地哭出声。 他接过凤宁的手帕,将鼻涕擤得响亮,又哭又笑地说:“真没想到我有一天会将这些事情说出来,还是对你这块臭石头。” 凤宁神色如常地放下棋子:“是吗?我从未料想过你会同除我之外的任何人说起这些事。” 青大槐愣了一下,忽地笑了:“也是。” 除了凤宁,他又能同何人说? 数万年来,他也只不过有凤宁这一个至交朋友罢了。 青大槐情绪渐渐回归了正常。 到后面,竟能神色轻松地论起他与妻子在云游途中遇见的趣事趣闻。 “我赢了。”青大槐瞧着他面前的棋局,笑道,“再来一局!” . 青琅在外面左等右等都没等道青大槐出来,也没等到什么大的动静。 直到天色渐暗,他才忍不住推开门走了进去。 可透过书柜那个洞口,却发现,他的曾爷爷和凤宁正在下棋。 青大槐刚落子就要悔棋,凤宁一把打掉他的手,嘲讽道:“五百年过去了,你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青大槐哼哼道:“你厉害,你有长进,你怎么还没赢我?” 凤宁:“我让着你呢你没发现吗?” 青大槐:“你让我棋做什么?” 凤宁:“讨好你呗,想让您高抬贵手,别阻碍我和青琅谈恋爱。” 青大槐:“呵!你死了这条心吧。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进我青家大门!” 凤宁:“我还没过门呢,您就在这儿扮起恶婆婆了,我要是过门了,您得刻薄成什么样啊?” 青大槐:“说得好像你过门了就真能把我当长辈似的。” 凤宁:“为什么不能?上回我俩算是形婚,这回要是成了,就是实打实的真夫妻,你不就是我长辈吗?” 青大槐落棋的动作一顿,挑了挑眉:“是嘛?那你先叫声曾爷爷让我听听?” “曾爷爷。”凤宁叫得那叫一个干脆。 青大槐:“……” 青大槐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奇怪,他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似乎恶心得不行。 可是没一会儿,他又凑过来,脸上带着上了瘾一样贱兮兮的笑容:“……咳咳,再叫一声听听?” 凤宁一把推开他的大脸,一本正经:“试听仅此一次,要想再听,等婚礼上吧。” 青大槐眼睛一亮:“你这回答应办婚礼了?准备怎么办?在哪里办?谁迎亲?” 凤宁:“你是长辈你做主。” 青大槐乐得脸上笑出了花儿:“那太好了!就定我家小石头迎亲!婚期什么时候?!” 凤宁抬起头,看向旁边听了大半天的青琅。 他弯着眼睛,嗓音沾染上一缕清风般的笑意: “青琅,听到了没,你曾爷爷问呢,你准备什么时候娶我啊?” 青琅:“……” 青大槐这才反应过来:……等等,他什么时候同意这俩人在一起了?! 凤宁此人,手段竟恐怖如斯! 第67章 令凤宁失落的是,青琅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似乎只是将凤宁的话当做了胡言乱语。 他神色平静,看起来不为所动,只有泛红的耳尖表现了他波动的情绪。 “曾爷爷,时候不早了,我送您回去。”青琅道。 “行吧。”青大槐也站起身子,对凤宁道,“这盘棋先放着,我明日再来下。” 凤宁点点头,随口道:“明日来给我带些你自制的茶叶,许久未喝了,有些想念。” 青大槐:“好。” 青琅:“……” 直到青琅和青大槐走出门外,青琅才忍不住问道:“曾爷爷,您和凤宁的关系怎么突然就变好了?” 刚刚不还是一副要打起来的模样吗? 青大槐瞥了他一眼:“那你呢?不是恨他恨得不行?怎么还好吃好喝伺候着,戏本子堆了一桌?” 青琅:“……” 青琅默默地偏过头不再说话了。 青大槐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只是拍了拍青琅的肩膀,情绪复杂地长叹了一口气。 . 青琅回去的时候,凤宁正趴在密室的洞口等他,一看见他,就笑着问道:“怎么?你曾爷爷有劝你乖乖和我成婚吗?” 青琅皱眉喊他的名字:“凤宁!” 他语气并不算温和,甚至带着些警戒的意味。 像是在说:别再说胡话。 凤宁发出一声叹息,却没再继续说什么,也没再继续撩拨青琅。 青琅总有一天会信他的。 凤宁想。 只是时间问题。 . 床边的那个洞口今日也被青琅挖大了些,可以轻轻松松把头伸出去。 入寝之时,凤宁躺在床上透过这个洞口看着青琅的脸庞,提出建议:“青琅,把这个洞也开得像书柜那个洞一样大呗,这样的话,我就能从我的床上爬到你的床上了。” 青琅:“……” 青琅竟然有些可耻的心动了。 但他仅动摇了一瞬,就很快稳定了心神。 他语气冷漠无比:“不行!” 凤宁眨眨眼:“为什么不行?你是怕你晚上控制不住自己吗?” 青琅脸庞刷地一下就红了:“凤宁!你现在怎能这样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污言秽语?” 凤宁:“……” 这就污言秽语了? 五百年不见,小青琅怎么越活越过去了? 凤宁简直怀疑新婚一年那段时间里的青琅是假的。 于是凤宁问出来了自己的内心所想:“青琅,几百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般纯情起来了?你原来可不是这样的。” 青琅:“……” 凤宁话刚问出来就想到了什么,他一拍脑袋,笑着说:“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上次解释过,说要等我喜欢你了才可以,可是……” 青琅打断他:“我什么时候说过……” 青琅声音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一段醉酒后被掩埋的记忆突然跳了出来。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98节 他好像看到自己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密室。 他好像看到自己伸手抱住了凤宁。 他好像看到自己将头埋到了凤宁的脖颈,没出息地,委委屈屈地出声控诉。 “……等你喜欢我了才可以。” “你别骗我了,我是不会信的。” “骗子!” “……再说一遍。” “说你喜欢我,即便是假的我也想听。” …… 青琅:“……” 青琅整个人都僵成了一团。 原来……原来他那天喝醉了,酒后竟然还说出这种蠢话。 简直比醉酒之后和凤宁发生了关系还糟糕。 怪不得,怪不得……自那天之后,凤宁就表现得游刃有余的。 原来是瞧见了他那副痴缠的蠢样,吃定了自己仍无比卑微地喜欢他。 那么,这些天他故意对凤宁冷言冷语的,在凤宁面前岂不是像跳梁小丑一般可笑? 青琅缓缓翻了个身子,背对着凤宁,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 ……他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青琅略有些悲愤地想。 凤宁通过那个洞口清楚地看见了青琅的反应。 青琅背对着他,身子僵硬地蜷缩了起来,白净的耳廓烧得通红,似是懊悔不已,悲愤欲绝。 凤宁眼睛一亮,心中也不由自主地雀跃了一些:“青琅,你记起那天醉酒后发生的事情了?” 青琅:…… 青琅硬邦邦地开口:“没有。” 说完,他就挥手灭了永昼术和烛火,让整个房间都暗了下来。 凤宁趁着昏暗的月光伸手戳了戳他的背,声音难掩兴奋:“你就是记起来了!” 再反驳下去未免太不堪。 青琅没再说话,挪了一下身子,躺到离洞口最远的地方,让凤宁伸直手臂也够不到他。 可是下一刻,一个温暖的身体忽然就扑到了他的怀里。 青琅睁眼一瞧,才发现凤宁竟然直接使用变形术将自己的身体缩小了,从那个脑袋大的洞口里爬了出来。 他整个人只有原来的一半大小,可手腕上还缠着那根长长的捆仙绳。 凤宁扑在他的怀里,仰头看他,月亮的清晖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眼睛衬得发亮,满是闪闪发光的笑意:“青琅,我们分明是两情相悦的,你为何不坦诚一点,也相信我的心意。” 说完,他凑上去,吧唧在青琅的嘴巴上亲了一口。 青琅:“……” 青琅脸庞砰的一下就红了,脑袋也热了起来。 他恼羞成怒地抿紧嘴唇,从床上坐起来,然后牢牢握着凤宁只剩下一半大小的腰,把他整个人往墙上那个洞口里塞:“进去,回去!” 凤宁死死拿双手撑着墙:“不要!” “回你的密室去!” “不回去!!” “——砰!” 大门猛地被人推开,一堆侍卫冲了进来,为首的侍卫长用法术点燃所有烛火,急匆匆喊道:“殿下!可是又有刺客——” 侍卫长的声音猛然顿住。 因为他看见在烛光亮起的那一瞬间,魔君也飞快拿起毯子将床上的一个人影紧紧盖住! 床铺混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剧烈的战斗。 毛毯将屋里的另一个主人公完全覆盖,连根头发丝都看不出来,只能看出此人身量娇小。 而魔君殿下紧紧地遮住毯子下的人,面色阴沉地看着他们,目光冰冷:“都滚出去!” 各侍卫吓得浑身一颤,立刻明白了过来,顿时连行礼都忘了,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还紧紧为他们关紧了门。 青琅见人都走了,才松了一口气。 他垂头看向身下的人。 只见凤宁渐渐恢复了原本的体型,他用双手扒开毛毯,躺在床上,眉眼弯弯地朝青琅笑。 “青琅,你表现得这么心虚,旁人定以为你在床上藏了个情人,明天早上谣言就会传遍魔宫了,”他顿了一下,眨眨眼,笑地分外勾人,“不如我们今天晚上就坐实这个谣言好不好?” 第68章 青琅本来是能忍住的。 真的。 他虽然没有特地练过静心咒,但也算是清心寡欲了五百年,他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低等欲望。 即使偶尔,偶尔在午夜梦到凤宁,血气上涌,情难自禁,他也会在醒来后唾骂自己,并很快稳定心神。 他自以为自己定力不错,即便做不到心如止水坐怀不乱,但也不会轻易遭凤宁撩拨。 可是当凤宁勾着他脖颈吻上来的时候,他还是呼吸都开始乱了。 艰难地碰上那人的肩膀,还没下定决心将人推开,凤宁就放开了他。 凤宁看着他,月光落到眼里,影影绰绰瞧不清楚,但总归是撒下了满当当真挚的情意:“青琅,我原先不懂,也伤害过你好多次。五百年间我一直很想你,如今见了你,就一直想拥抱你,想亲吻你,想待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你,听闻你要成婚的消息,看见你与旁人亲密,我又嫉妒不已,青琅,你告诉我,如果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青琅呼吸一窒。 他整个人都怔住了,像是漂浮在了海上,四肢都没了知觉。 可凤宁见他没任何反应,却以为他不为所动。 他依旧是看着青琅的眼睛,可轻颤的睫毛却抖碎了眸中的月光,他弯着嘴唇笑了笑,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在说情话:“青琅,若是心脏上能显现出所爱之人的名字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就能拿出来让你瞧。” 他笑着说完这句话,眼圈却浅浅泛了红。 似是觉得难堪。 接着他便垂下眼,准备重回他的密室里。 可下一瞬,他的手便被人紧紧拉住,一把被人翻身在下,难以克制的亲吻如灼热的火苗般点点而落。 然后是烈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青琅,你终于……信我了吗?” 意识失神间,凤宁问道。 可他却没得到回答,只得到了几乎要将人吞吃入腹的亲吻。 信吗? 青琅不知道。他只觉得心脏酸胀得厉害,牵引着他更进一步动作。 信吗? 可即便不信又如何?他即便今日忍下去了,往日定也禁不住凤宁撩拨,不如早些缴械投降。 信吗? 他想要相信。 ……更何况凤宁说得那样真。 纷扰的情绪缠绕着他,让他放任自己,遂着心意,一脚踏入这欲海浮沉。 . 凤宁醒来的时候,青琅已经不在身侧了,他摸了摸空荡荡的床铺,心中有些失落。 可是抬眼一看屋外的天色,竟已是晌午。 咳咳……青琅不在也情有可原。 是他凤宁精神太不济,竟一觉睡到了现在。 凤宁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越发觉得腰酸背痛,四肢百骸都像是碎了又被粘合好了似的。 ……怎变得这般不中用? 凤宁叹了口气。 虽然身体疲惫不堪,凤宁却觉得心脏深处溢出了满当当的喜悦。 他和青琅这算是……和好了吗? 凤宁这样想着,便忍不住弯了唇角,心情好得都有些想哼小曲儿。 他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好的阳光,一时不太想回密室,便趁青琅不在,站起身子在青琅的寝宫随意晃荡。 只是他刚走两步,就瞧见了一个怪异的东西,步伐瞬间就停了下来。 ——一张厚重庞大的黑布,不知何时被盖在了墙角的凤凰笼上。 凤宁这才想起这屋里还有只凤凰。 那昨晚…… 凤宁脸庞刷地一下红了起来。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99节 他轻咳两声,有些艰难地走过去,伸手将笼子上的黑布扯了下来。 笼子里的凤凰本来是在无精打采地把头埋在自己的羽毛里睡觉,如今忽然见了光亮,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凤宁瞧。 凤宁:“……” 没脸见人……见凤凰了。 凤宁抖了抖手上的黑布,问道:“这布……是什么时候盖上的?” 是……之前,还是之后啊? 这对凤宁来说很重要。 话说完,凤宁就想起这凤凰不会说话,就道:“昨天之前点点头,昨天之后摇摇头。” 可凤凰却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只是扑腾了一下翅膀,张了张嘴,用一种哑哑的像小鸭子一样的声音开了口:“昨晚上!你们亲亲的时候!” 凤宁艰难开口:“……那昨天晚上,你有听到什么吗?” 小凤凰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歪了歪头:“昨天晚上,有布,有结界,黑黑的,很安静,金金什么也没听见!” 凤宁松了一口气。 ……青琅还挺靠谱哈。 凤宁问道:“你是什么时候会说话的?” 小凤凰:“金金本来就会说话呀,是,受伤啦,现在,伤好啦!” 凤宁:“你的名字叫金金?” 小凤凰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因为金金是金金的!” 凤宁:“……” 这孩子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凤宁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有家人吗?是怎么被抓到这里的?” 金金摇头:“金金没有家人,涅槃不太成功,不能变人,还受了伤,才被坏人抓了。” 涅槃? 凤宁脑海中忽然有什么事情一闪而过。 他舔了一下嘴唇,声音有些干涩:“你们凤凰……若是涅槃石化为灰烬和尸骨,间隔多久能重生?” 金金歪着头想了好大一会儿,才开了口:“有的,立刻重生,有的,一百年,都不一样。” 凤宁语气变得有些急切:“那六万多年呢?若是六万多年都没有复活,还能怎样复活?” 金金有些震惊地张圆了嘴巴:“六万年!那一定,死透了吧!” “不可能!”凤宁皱着眉打断它,“他会回来的。” 凤宁停顿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弯着眼睛笑了:“……而且马上就要回来了。” 金金歪头,一脸困惑:“你怎么知道?” 凤宁摸了摸胸口,声音软了下来,像是藏着无限爱意:“我已同人陷入爱河,也生出心来,凤凰便该回来了。” 一想到凤凰要回来了,凤宁就觉得有一股暖流轻轻柔柔地环住了心脏。 让他整个人都开心得想要飘起来。 凤凰要回来了,他也同青琅和好了。 双喜临门,两全其美,凤宁六万年来从没这么高兴过。 他脑海中已经禁不住开始幻想了。 凤凰会怎样回来呢?凤凰回来之后是凤凰的模样还是会变成人呢? 凤凰原来总是愁他将来寻不到爱情。 如今他和青琅在一起了,便能好好地向凤凰炫耀青琅。 凤凰应该也会喜欢青琅的吧,青琅那么优秀,凤凰又是一个那样温柔的人,他会喜欢自己爱人的。 那青琅呢? 凤宁皱起眉,忽然有些紧张。 ……他觉得青琅不会喜欢凤凰。 凤宁脸上的笑容敛了下去,忽然就有些发愁了。 . 金金好久没说过话了,刚说了两句,就有些口渴,低头就去水盆里找水喝。 啄得水盆哐当作响。 凤宁被这声音拉回思绪,低头一瞧,才发现金金的水盆里快没水了。 凤宁摸了摸金金的脑袋说:“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找些水喝。” 说着他便环顾四周,走向桌子,去拿水壶。 可是还没走到桌子边,凤宁忽然就感觉有股力量将他往后扯,他的手腕被拉得生疼,下一瞬,手上的捆仙绳骤然缩短,猛地将他朝后拉去! 凤宁后背重重地被拍在墙壁上,骨头都要快被震碎了,甚至连喉间都涌出一阵腥甜! 凤宁咳了两声,站稳身子,低头瞧着手上被勒出血痕的手腕。 ……这捆仙绳伸缩性强,它可以让凤宁在密室里随意走动,也让凤宁差点忘了,这毕竟是捆着他的绳子,即便能走再远也还是有限度的,甚至如今他走得远些,这绳子竟还缩短将他弹回去了。 凤宁叹了口气,用法术给金金的水碗中添了水,然后使用变形术缩小身形,顺着洞口又爬回了密室。 进密室之后,他又施展变形术,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可是,当他第二次施展完变形术之后,忽然就感觉一阵灵气泄露,头晕目眩脚底虚浮,竟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凤宁看着地上的血,愣了一下。 他闭眼探了一下自己的灵脉,神色变得越发苍白起来。 凤宁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生无可恋了,还特别想骂人。 ——青琅都已经变成魔主了,怎么还能通过双修吸取他身上的阳气?甚至与原来相比,更是变本加厉。 完了。 凤宁脑海中立刻涌现出“夫妻生活不和谐”七个大字。 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愁人。 . “老凤!”青大槐粗犷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凤宁将唇角和地上的血渍擦掉,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青大槐从书柜的洞里钻进来,乐呵呵地把七八种茶依次摆到桌上:“这些都是我这五百年来研制的新茶,你尝尝哪个好喝?” 凤宁瞥了他一眼,笑道:“不错啊,还挺勤奋。” 青大槐哼哼两声:“如果不是现在的仙魔矛盾,我都想去谋个茶神的职位当当了。” 凤宁一边品茶一边同青大槐对弈,顺便又开始闲聊起来。 凤宁看着他,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真要打起来吗?” “有点儿悬。”青大槐眉心紧蹙,道,“其实……小石头本是无意发动战争的,只是妖王欺人太甚,如今又勾结天庭战神,时不时过来骚扰挑衅,再加上现在魔界和仙界妖界的矛盾都极其严重,基本上魔族人一出魔界就会遭到他族人的围剿,现在这情况,不打也得打了。” 凤宁道:“可天帝无意开战,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青大槐捏着手心的棋子,神色犹豫:“你的意思是,劝劝小石头?” 凤宁点点头:“若是青琅也无意开战,我还为魔界和天庭争取一场符合双方利益的谈判。” 青大槐忽然就咂摸出一点儿不对劲来,目光带着些质疑:“……你不会就是天帝派来当说客的吧?” 凤宁看着青大槐的眼睛,神色真挚无比:“我永远站在青琅这边。” 青大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那行吧,我劝劝小石头,你也记得吹吹枕边风。” 凤宁喜欢“枕边风”这个词,他笑着弯了眼睛,说:“好。” . 青琅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凤宁听到声音就兴高采烈地从书柜洞口钻出去迎接他:“青琅,你今天很忙吗?一整天都不在。” 青琅没说话,只是闭上眼喊了声:“小西。” 凤宁愣了一下。 如今屋里开了两个这么明显的洞,他凤宁还站在外面,青琅怎能让小西过来? 可恍惚间,小西已经走了进来。 他不知道凤宁就是小宁,也是第一次瞧见这个手上绑着绳子突然出现在屋里的男人,面色有些吃惊,但还是很快收敛起了情绪。 他低垂下眉眼,帮青琅脱下大氅,挂了起来。 然后开始为青琅泡茶。 青琅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微微阖着眼,眉目间很是疲倦。 凤宁走上去,忍不住碰了碰他的眉心,很是心疼地问:“青琅,很累吗?” 青琅一把抓住凤宁的手腕,睁开了眼睛。 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垂下头,盯着凤宁手腕上那个勒痕,道:“怎么回事?” 凤宁道:“我今日走得有些远,被捆仙绳弹回去了。” 青琅指腹摩挲他的伤痕,睫毛低垂,遮住了眼,看不清情绪,但似乎是怜惜。 凤宁笑了笑,声音也软了下来,有点撒娇的模样:“青琅,你帮我把捆仙绳解了好不好啊?我不离开这儿。” 青琅松开了他的手,抬眼看他,没说话。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00节 凤宁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去了。 因为他看见青琅唇角勾起,冷漠的眼中浮上了一抹讥讽:“你是不是又忘了你的身份?” 凤宁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听见青琅用一种分外轻蔑的语气说:“是囚徒。怎么?你以为你昨晚勾引我,和我睡了一觉,今天你的身份就会有所不同?” 小西手一抖,茶壶碰到了茶碗,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出去。”青琅皱眉。 小西道了歉,匆匆跑了出去。 凤宁静静看着青琅的眼睛。 青琅也是说过这样类似的话的。 在他那天醉酒后。 可是不一样。 那天的青琅神色慌张,整个耳朵都是红的,说出这种狠话时像是小孩在故作遮掩自己的紧张,凤宁瞧着只觉得可爱。 可如今他再说出这种类似的话时,神色却冷如寒冰,眼中也是明明白白的轻蔑与嘲讽。 除此之外,与那日不同的是: 青琅昨日没醉。 今日有旁人在场。 而且,凤宁是真的以为,经过昨晚上的缠绵,今天他和青琅的关系会有所不同。 凤宁看着青琅冷漠的眼睛,感觉自己的心脏也渐渐冰寒了起来。 第69章 ……青琅不会这样的,定是有什么缘由。 凤宁竭力想让自己保持冷静,可心里却不由得洇出一抹慌张,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发颤了:“青琅,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似乎是觉得自己这副慌张无措的模样着实丢人,凤宁停顿下来,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声音也平缓了起来,他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青琅忽地笑了:“我心情挺好的,毕竟你昨晚服侍我服侍得不错,我有什么不满意的?” 凤宁静了一下,说:“青琅,你别这么说话。” “那我该怎么说话?” 青琅眉毛挑了挑,他目光流转,笑得很是好看,只是那双灰色的眼睛映满了刻薄,他再度开口,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该冰释前嫌,重新像条狗一样围着你打转?” 他顿了一下,语气中的讥笑更甚。 “——凤宁,你未免把你的献身想得太值钱。” 凤宁呼吸一颤。 他后退了一步,说:“青琅,你醉了。” 青琅:“我今日滴酒未沾。” “你喝醉了。”凤宁执拗地说,他静静地看着青琅的眼睛,道,“你现在不清醒,有什么话等你清醒了再说。” 说罢,他便抬腿重新进了密室。 . 凤宁走回密室之后,并没有在洞口站着,而是躺到床上,背对着墙上的洞口,蜷缩起了身子。 他不想看见青琅。 他在生青琅的气。 而且他的心里很不舒服,又闷又疼的,像是有蚂蚁在啃噬,只有蜷起身子的时候才会稍稍好些。 隔着一面墙和一个洞口,他听见青琅的声音有些飘渺地传了过来。 “凤宁,这世间的情感,不是说你喜欢我了,我便一定要有回应。”他顿了一下,道,“我没那么下贱。” 青琅语气已经变得平和起来,他语速不徐不疾,音调也不起波澜。 像是在平静地讲述一个事实。 凤宁却觉得心脏又被狠狠地勒了一下,他把身子蜷得更厉害了一些,并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凤凰,你骗我,谈恋爱一点都不好玩。 凤宁在心里想。 可一想到凤凰,他忽然就觉得很委屈,连鼻尖都开始发酸了。 他闭上眼睛,渐渐睡了过去。 . 凤宁是被人碰醒的。 迷迷糊糊之中,好像有人碰上了他的脸颊。 冰凉的指尖蹭过他的眼下,像是在擦拭眼泪。 ……是,青琅吗? 凤宁睫毛颤了颤,有些期待地睁开眼。 可是看清眼前这个人,他却愣住了。 不是青琅,是小西。 他怎么会在这里? 小西见凤宁醒了,慌忙站起身子,后退了几步,说话都语无伦次了:“……我……我来为您送茶水。” 凤宁刚睡醒,脑子也懵懵的:“是青琅让你来的?” 小西摇摇头:“是我自作主张,想来服侍您。” 凤宁坐起身子,道:“如你所见,我只是个囚犯,你不必来服侍我,出去吧。” 小西乖巧地点了点头出去了。 凤宁瞧着他的背影,忽然感觉小西今天有些奇怪。 小西走后,凤宁趴到洞口往外面看了一眼。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透过外面的窗,能看到皎洁的月亮高悬。 凤宁估摸着,此刻应该是子时。 若是以往,青琅和他都已然熟睡了。 可今日青琅却不在。 青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或许是在说完那些难听的话之后就走了。 凤宁靠着墙坐了许久,依旧没有等到青琅回来。 直到后半夜,他才沉沉睡了过去。 凤宁本来是没打算睡的,只是这两日精神有些不太好,他一时不注意,便睡了过去。 . 清晨。 一阵异常的喧闹声将凤宁吵醒了。 外面非常吵,可凤宁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只能感受到无数魔仆和侍卫匆匆从走廊上奔过,因为人数太多,将地面都震动了。 凤宁心中隐约觉得不安,却又没人能问,于是便用传信符给青大槐发了消息:“外面发生什么事儿了?” 凤宁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等到青大槐的回信:“妖王老贼和战神偷袭青琅,正打着。” 妖王和战神? 当时在会议上,战神主张开战,妖王主张直接杀了青琅,没想到现在这两人竟然联起手来偷袭青琅。 凤宁皱了皱眉,低头继续看信,可这信上却没有别的内容了。 凤宁拿着这信纸翻来覆去看了看,只见这上面的字写得十分潦草,信纸也是随便寻的,上面还带着被烧开的洞,一眼便能瞧出那边战况危急。 凤宁又写了信问具体情况,可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回信。 凤宁心急如焚,可又觉得青大槐此刻应该也加入了战局,再同他传信会打搅到他,就没敢继续传信,只是焦急地在屋里踱着步。 妖王,战神……个个都厉害得很,青琅若是不敌怎么办? 青大槐也在,青琅应该性命无碍,可若是受伤了怎么办? 恰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爆炸的声响,那声音让密室的墙壁都有些震颤,凤宁握着捆仙绳,心脏也紧紧收缩了。 又过了一会儿,凤宁实在忍不住了。 焦躁和不安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让他无法再顾及自己此刻尴尬的身份。 凤宁趴到洞口,大声朝外喊道:“有人吗?!有人在吗?!” 可是许久都没有回应。 也是。 魔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还有谁会在这空荡荡的魔宫里待着? 就在凤宁沮丧地想要放弃的时候,青琅寝殿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是小西。 “您叫我?”小西探着头问。 凤宁眼睛一亮,点点头,向他招手:“你过来,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01节 小西听了,便很乖巧地从洞里钻进来,走到了密室。 凤宁心里实在是担忧得不行,现在看见小西,立刻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他手腕:“你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小西道:“我只是个魔仆,知道得不多,只听说是亲王反了,勾结妖王和战神,把魔君引到了提前布好的阵里,如今魔君正一个人对战三人。” 凤宁脸色一白:“一个人对战三人?那青大槐……” 小西道:“听说那阵里有结界,谁都进不去,青大槐上神正伙同他人一起破结界。” 凤宁越听越心慌:“那你可知……青琅现在状况如何?” “不知。”小西顿了一下,道,“但听闻今天早上魔君被引到阵里之前,喝得酩酊大醉。” 凤宁悬着的心脏猛地被摔到了地上。 一个大醉的魔主,被困在被布好的阵法里,对战妖界的王,天界的战神,和同族的叛徒。 光凭想象就能猜到,青琅现在何止是处于下风,恐怕是命悬一线,生死攸关。 凤宁忽然就变得仓皇了起来,心中甚至升腾起一抹浓重的自责。 若是他昨晚没有和青琅发生矛盾,若是没有以“你醉了”这句话去堵青琅的嘴。 青琅今早……是不是就不会醉? 小西看着凤宁,表情似乎很是困惑:“您为什么看着不高兴?” “我为什么要高兴?” “你是被魔君囚禁在这里的,他若是死了,您不就能出来了吗?”小西声音清清淡淡的,唇角带着抹笑意。 凤宁怔住。 他忽然明白了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在小西身上察觉到的违和感到底从何而来。 ——这不是小西。 小西对青琅忠心耿耿,当时青琅中了毒他都吓得要晕倒,又怎会用这样轻快的语气谈论青琅的生死? 此刻凤宁心里全都是青琅,并没有精力与这个假小西虚与委蛇。他警戒地后退了一步,冷冷地看着小西的眼睛,直接问道:“你不是小西,你是谁?是妖王派来的人吗?” 小西见身份被拆穿了也不慌张,甚至朝着凤宁的方向又走了一步。 凤宁立刻拿出凤羽长刀抵住小西的心脏,可下一刻,小西的身上便泛出一抹熟悉的白光,与此同时,凤宁也察觉到他的刀尖所抵着的,不是小西的皮肉,而是薄如蝉翼的坚硬铠甲。 这是……流光甲? ——凤宁曾将其送给了长柏,作为长柏的三千岁生辰礼。 凤宁忽然就觉得面前这个小西的神态变得熟悉了起来。 他几乎是不可置信地吐出了那个名字:“你是……长柏?” 小西忽地笑了。 他身上的变形术缓缓散去,身量抽高,五官也变回了长柏的模样。 他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朝着凤宁行了个大礼,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笑。 他仰头看着凤宁,嘴角弯弯的:“师尊,弟子来救您了。” 知道小宁不是妖王派来的人,而是他归宁门的弟子,凤宁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将长柏从地上拉了起来,可心中的怪异仍抹不掉:“你不是去找天命神君了吗?” 长柏垂下眼,似是有些失落:“弟子愚钝,寻了五百年都未寻到他,却在途中遇到归宁门的弟子,听闻您联系不上,似乎是出了事,便赶来救您。” 疼爱的弟子如此挂怀他,凤宁心里还是很欣慰的,可是…… “凌风替我报了平安,你不知道吗?” 长柏道:“我不信二师弟拙劣的说辞,便让他将真相告诉了我,果然……您被那魔徒囚禁在此,又怎能称得上是平安?” 长柏看着凤宁手上的捆仙绳,道:“师尊,弟子知道您仁爱宽厚,心中仍顾及旧情,不忍砍了捆仙绳杀掉那孽徒,那么这件事,就让长柏来做好了。” 凤宁试图劝退他:“这捆仙绳不比其他,以你的功力,还砍不断。” “弟子早有准备,师尊无需担忧。”说着,长柏掏出一把洁白如雪的利剑来。 利剑出鞘那一刻,竟将这密室中的永昼术都比了下去,晃得人眼疼。 凤宁愣住:“这是……寰天剑?” 长柏道:“这是弟子向父帝借的剑,定能斩断魔君的活筋。” 寰天剑是天帝的剑,属于上古神剑,可斩日月神辉。 凤宁忽然就慌了。 他厉声呵斥道:“把剑收回去!” 长柏看着凤宁,神色有些受伤:“师尊,青琅对您做了这种事,您还要护着他吗?” 青琅如今正和敌人对战,本就以一对多处于下风,他的活筋更是不能出一点儿差错。 凤宁捏了一下眉心,语气变得焦躁起来:“我不知道凌风是怎么跟你说的。我再和你重复一遍,我心悦青琅,自愿被他锁在这里,根本就不想离开他,也无意斩断他的活筋让他去死,你的心意令我很感动,但是我不需要,你走吧,别再来了。” 长柏红着眼笑了两声:“师尊,您这么护着他,他知道吗?他心中有您吗?他像对待囚犯一样对待您,昨日还以言辞侮辱您,他该死——” 凤宁皱眉:“长柏,你是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长柏抬眼看凤宁,一字一句地说:“您是我的师尊,可师尊做错了事情,身为弟子,也理应帮助师尊拨乱反正。” 凤宁心中乱作一团。 长柏原来不是这样的。 长柏虽然不像凌风那样,万事不问缘由只听命令,可也是个听话的弟子。 他温良恭俭,知序守礼,从不这样和凤宁讲话,即便是他弟弟,也…… 等等。 凤宁抬眼看向长柏,眯起眼:“你是他弟弟?” 凤宁深吸一口气,道:“长柏,我不管你是哥哥还是弟弟,今日你若不听我命令,随意行事,我便只能将你兄弟二人一同逐出门去。” 长柏听到这话,拿着剑的手缓缓垂了下去。 凤宁心中松了一口气。 果真是弟弟。 他就知道长柏不会这样鲁莽行事。 可即便是弟弟,他今日也有些过于放肆了。 凤宁皱了皱眉,语气温和了下来,可依旧带着些敲打的意味:“你寄生在你哥哥体内,便要安分一些,性格也不能过于躁动。你哥哥性情温良,总是将身体让给你,你不珍惜也就罢了,还总是用他的身体做错事,如若你不是……” “如若我不是一身两魂,师尊是不是早就将我逐出了门去?”长柏忽然开口。 凤宁没有说话。 长柏忽然咬着牙笑了,他抬头看着凤宁,眼睛变得猩红,笑容几乎称得上是诡谲,他一字一顿地开口道: “——师尊,我弟弟早就死了,他从来都没有寄生在我的身体里。” 凤宁愣了一下,不太明白他是在说什么鬼话。 长柏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可语气却带着将多年秘密倾泻而下的痛快畅意: “师尊,您不知道吧?两千年前,我伤了归宁门中的魔族弟子,您说我犯了门规,要将我逐出去,我怕极了,怎样求饶都不管用,这才谎称自己是被弟弟占用了身体。 “您去找医仙求证时,我用天龙族的禁书分离了自己的魂魄,这才瞒了过去,让您信了我。 “从此之后,我若是控制不住自己做了蠢事,便全都推给弟弟,一个身体里有一黑一白两个魂魄,即便黑的那个做了错事,你也只会惩罚我,而不会将我赶出去。 “我的分魂术用了两千年,我自己都快信了,师尊,为了留在你身边,我快将自己弄成了个疯子,而您呢?您竟然为保住伤害您,囚禁您,侮辱您的青琅,要赶我走?他有什么好,值得您这么护着他,值得您这样作践自己?!” 凤宁从来没想过长柏一体两魂的身份竟然有问题,此刻瞧着几欲疯癫的长柏,整个人都怔住了。 就在这时,走廊外忽然传来了爆炸式的欢呼。 “——魔君胜了,殿下胜了!” ……青琅……赢了?! 凤宁愣了一下,几乎快要忘记自己正身处复杂的境地,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心中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长柏却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怎么可能,他们三个竟然失败了,我明明让他们拖着青琅就行,他们怎能……” 凤宁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蹙眉问道:“你和他们三个是一伙的?” “对,因为青琅该死!” 无名的风从长柏的身形中溢出,长柏重新提起了自己的寰天剑,悬在空中。 “既然他们败了,那就只能我来了,只要青琅死了就好,只要他死了,魔界就会重归卑贱,六界都会重建秩序,您也会不再被蛊惑,只要青琅死了就好,只要他死了,您就能清醒过来,到时候您罚我也好,杀我也罢,弟子全都受着!” 话说完他便拿着自己的寰天剑,朝着那捆仙绳砍了下去! 凤宁心中一惊,立刻拿出凤羽长刀与他对阵。 可凤羽长刀怎能与天帝的寰天剑抗衡?! 刀剑相对,凤宁的手都被震得发疼。 再加上凤宁昨日才被吸取了阳力,如今还没调理好,竟有些不敌。 长柏无意与凤宁纠缠,他只想砍断捆仙绳。 凤宁只能一步一步挡着他的攻击。 可是捆仙绳太长,又在凤宁的手腕上绑着,护住它太难,凤宁额头都渐渐渗出了汗。 他击碎了长柏的流光甲,扼住了长柏的喉咙,却没能阻止长柏在最后一刻将寰天剑抛入空中。 寰天剑似乎知道自己的任务是那根长长的捆仙绳。 寒光晃眼,它朝着捆仙绳直直砍去! 凤宁目眦欲裂,却忽然灵力衰竭,什么法术都施展不出来。 寰天剑落下之前,凤宁拼尽力气,朝着地上那根捆仙绳扑了过去! 凤宁将青琅的整条活筋都护在了身下。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02节 而那寰天剑则插入他的脊背,穿透他的身体。 . 疼。 凤宁此生都没这么疼过。 不,也是有的,五百年前他也痛入骨髓地疼过一次。 可仍不及现在。 寰天剑果真与众不同,刺入身体的那一刻,每一寸的血肉都像是被吞噬烧坏了。 它怕是真的像传说一样能劈开银河,斩碎日月。 凤宁的身体渐渐没了知觉,他也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凤宁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死。 他是上神,他本以为自己能活到天地毁灭的。 就算不能活那么久,至少……至少也得活到凤凰回来啊。 一抹淡淡的遗憾像是苦莲般充盈了心脏。 他等了凤凰六万年,到底是没能等到凤凰回来。 而且……他还不知道昨晚青琅为什么要生气。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凤宁忽然就想再撑一段时间。 也不用太久。 就一会会儿。 他现在身子好冷好冷,想要青琅抱抱他。 昨天青琅莫名其妙地对他说了难听的话,他还有些生青琅的气。 可如果青琅抱抱他,亲亲他,说声对不起,他或许就能消气了。 他虽然很生气,但也是很好哄的。 ……但青琅回来得好慢好慢。 就像是他等了六万年,也没等到凤凰一样,凤宁到死,也没等到青琅回来。 意识消亡的最后一刻,凤宁紧紧地抓住了身下的活筋。 就好像在抓着青琅的手。 ……还好啦。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说。 他虽然死了,但至少护住了青琅。 . 看见凤宁被寰天剑刺穿,长柏撕心裂肺地吐出一口血来! 天地的寰天剑能斩活筋,能斩日月神辉,亦能斩凤宁这个如今已变得徒有其名的上神。 血溅数尺,喷洒了满墙,满室。 可那些鲜血却又没有粘在墙壁上,而是像血蝶一样飘落了下来,重新回归到凤宁的身体里。 上神之尊,生不似旁人,死亦不似旁人。 上神即便是要死,也会死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余污。 那些血蝶重回到他的身体里,他的脸色却一点点变白了。 他的神色变得平淡下来,没有痛苦,没有表情,没有血色。 他的身体变得沉重而冰冷。 像是一块儿真正的石头。 与此同时,外面忽然乌云聚拢,狂风骤起,落下道道惊雷闪电。 将天地都映白了。 第70章 青琅将那三人杀死,带着一身血迹从结界里出来的时候,青大槐简直是目瞪口呆。 结界外的魔族众人也是一片欢呼,四处奔报喜讯。 青大槐一把拉住他重孙子的手,从上到下摸了一遍,都没摸到什么致命的伤口,只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和酒气。 青大槐一直觉得自家重孙子是最厉害,最有天赋的,可青琅如今的能力却依旧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忍不住问道:“小石头,你都醉成那样了,还入了他们的陷阱和阵法,怎么还能赢得这么轻松?” “障眼术罢了,我并未醉。”青琅淡淡地说。 除此之外,他还觉得这两日自己的修为又上升了一些,这才使他杀那三人杀得如此轻松。 ……或许是愤怒使然。 青琅给自己施了个法术,清掉了浑身上下的血腥气和酒气。 青大槐反应了过来:“……你早知他们的计划?” 青琅点点头:“他们三人的计划原本是明日,我只是装醉让他们按捺不住,提前了而已。” 青大槐不解:“为什么要提前?” 因为心中郁闷,想提前杀人泄愤。 青琅垂下眼眸,没说话。 青大槐没再继续问,只觉得他重孙子现在真是大了,心思越发不好猜。 但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他笑着拍了拍青琅的肩,道:“你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你会出事儿呢。” “我得赶紧去告诉老凤去,他快急死了。”青大槐走了两步,便扭过头看向站在原地的青琅,问道,“你不和我一起去吗?凤宁刚刚还担心你担心得不行。” “不去。”青琅冷着脸往相反的方向走,“不想看见他。” 见凤宁做什么? 那人满脑子都是他的凤凰。 昨日他还亲耳听到那人用一种满怀期待的语气说: “我已同人陷入爱河,也生出心来,凤凰便该回来了。” 原来五百年过去了,他青琅仍旧是个垫脚石。 ——让凤凰回来的垫脚石。 一想到这儿,青琅便感觉整个心脏都收缩了起来,让他几乎要将自己的手骨捏断了。 昨日听到那话,他简直都快气疯了,与此同时,心中还生出一种隐蔽的恶意来。 他不想让凤凰回来。 一想到凤凰,青琅脑海里就全是那个洞穴,全都是那个石头上,全都是那六万年间凤宁一笔一划写下的满满当当的思念。 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凤凰若是回来了,凤宁就会扔下他。 就像是扔掉一个无用的垃圾。 青琅想: 凤宁或许是真的有些喜欢他,但也仅仅是喜欢而已。 凤宁心中爱的,始终是那个凤凰。 . “轰隆隆!” 天空中忽然有道惊雷乍起,那声音大得像是将天都被炸出了个窟窿,吓了不少人浑身一颤。 连青大槐都心口莫名一跳,他顺了顺气,然后看向那个废弃阵法里战神的尸体,道:“……战神陨落的天地之变果真不同一般。” 瓢泼大雨骤然倾下,珍珠般的雨点子砸到人的脸上。 青大槐施了个避雨术,可转头一瞧,却发现他重孙子僵直地站在雨里,摸着自己的心口,神色彷徨。 青大槐走过去,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 青琅抬头看他,整张脸都被雨水浸湿了,灰色眼眸里全是一片茫然失措:“……我的活筋……好像感受不到凤宁的存在了。” 青大槐脸色一变,这才发现空中有两道上神陨落之变。 两道闪电齐齐落下,将青琅的脸映得惨白。 . 青琅几乎是踉踉跄跄地赶到了密室,施完瞬移术的那一刻,他甚至还原地摔了一跤。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眼就看到了凤宁的尸体。 凤宁脸庞苍白如雪,露出来的每一寸皮肤都不带一点儿血色。 凤宁背上有一道长长的口子,却不见凶器。 青琅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的四肢都不听话地没了知觉,大脑也嗡嗡作响,几乎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何处何地。 他凭借着本能朝着凤宁靠近,然后颤抖地去触碰凤宁的脸。 凤宁的脸很凉很凉。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03节 像是冬日覆盖着雪的石头。 青琅张开嘴唇喊凤宁的名字,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 不可能……不可能…… 凤宁怎么会死呢? 他是天上的上神,他那么厉害,他怎么能死? 青琅把凤宁的身体从地上抱起来,可下一刻,就瞧见了凤宁身下压着的捆仙绳。 这捆仙绳将凤宁的手腕勒出了道道鲜红痕迹,可他的左手却又死死抓着这道绳子,像是用尽了死前的最后一分力气。 青琅忽然便觉得凤宁手腕上的红痕分外刺眼,他颤抖着用法术将捆仙绳从凤宁手腕上解开,可却怎么都没办法掰开凤宁的手,将他手中的捆仙绳拿出来。 青琅只好将这活筋做的捆仙绳收回自己的身体里。 那根活筋回归到身体的那一刻,凤宁死前的最后一幕也骤然浮现在青琅眼前。 青琅眼睛猛然睁大。 他看见凤宁为了护着捆仙绳同长柏搏斗。 他看见凤宁为了保护捆仙绳被寰天剑刺穿。 他看见凤宁死前的最后一刻紧紧抓住了捆仙绳,发不出声来,张着嘴,无声地喊: “青琅。” 青琅身子一颤,四肢百骸都像是灌进了铅。 他紧紧地将凤宁抱在怀里,把自己的脸庞埋到了他冰冷的颈窝。 凤宁,凤宁,凤宁。 他一声一声地喊着凤宁的名字,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 “……小石头。” 许久之后,青大槐声音颤抖着碰上青琅的肩。 青琅哭声已经渐止了,可泪还未止,每一道呼吸里都带着浓烈的颤意。 青大槐在喊青琅的名字,可是他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痴茫地抱着凤宁,像是失了魂。 “小石头。”青大槐又叫他。 青琅抬起头看他,可依旧没反应,只有眼泪无意识地从那双灰蒙蒙的眼睛里落了下来。 青大槐狠狠地抓着青琅的肩,眼泪决堤,音量也提高了一些:“青琅!你清醒一点!” 青琅这才有点回过神来,喃喃道:“……清醒,对,我得清醒一点……我不能这样待着,得去……” 青大槐:“你得去为凤宁报仇,你还要……” 青琅却打断他的话,擦了擦眼泪,将凤宁抱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说:“我得去救凤宁,等我把凤宁救活了,我再去杀了那长柏,我得先救凤宁……” 救凤宁? 青大槐愣住,道:“凤宁已经死了。” 青琅却抱着凤宁往外走,像是失了魂般的重复道:“凤宁是上神,他怎么会这么容易死?他一定能救活的,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 青大槐意识到青琅如今还不愿意相信现实,活在一片痴妄之中,不愿清醒。 可是,青琅不相信凤宁死了,难道他青大槐就甘心看见他唯一的好友就这样死了吗? 他胡子颤了颤,心中也难受得厉害。 他抹了一把眼泪,说:“如今医神难寻踪迹,我去寻他,你先去归宁山找蔷露医仙,我若找到了医神,便带医神去归宁山。” 青琅点点头,目光茫然,脚步踉跄地紧紧抱着凤宁离开了。 . 青琅抱着凤宁来到医馆的时候,蔷露正在打瞌睡。 瞧他来了,蔷露立刻清醒了起来。 蔷露刚想开口就看到了他手中抱着的凤宁,脸色立刻就变了:“凤宁怎么了?受伤了?” 可走过来一看,她整张脸都失去了血色。 青琅把凤宁放到床上,简单向蔷露说明了情况,然后就手忙脚乱地自己去医柜上寻补药:“凤宁现在用什么补药好?他好像失了不少的血,这些补血的补药定是需要……” 青琅稀里糊涂拿了一堆,发现脑子越来越乱,好几样都拿重了。 就在这时,蔷露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青琅看着她,皱了皱眉:“你怎么不去给凤宁诊治,需要什么药?让我拿就好。” 他顿了一下,又说:“凤宁现在受了重伤,你这里的药是不是不太行?还需要什么药?我也可以去别处取。” 蔷露颤抖着说:“凤宁不是受了重伤,他是死了。” 青琅看着她,执拗地说:“……那你也要救他,把他救活。” 蔷露:“……我救不活他,没人能救得活他。” 青琅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双眼立刻就变得血红: “怎么可能救不活,凤宁怎么可能会死?凤宁至高无上的上神,他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他曾经可以让炎霄火山被冰雪覆盖,他曾经可以让茫翊雪山火势滔天,他曾经可以在天婚石上刻上我们的姓名,他什么都可以做到,他那么厉害,他怎么可能会死?!他即便被捆仙绳绑着也不可能不敌长柏,他即便被寰天剑刺穿也不可能会死!” 蔷露看着青琅,声音沙哑,泪水夺眶而出,一字一句都狠狠击打在青琅的心口: “——你说呢?” “他五百年前用双修为你渡阳气,渡了一整年,渡到自己的灵力都几近枯竭。” “他五百年前用鲜血给你当补药,一天就是两碗,更被你打翻无数。” “他要剜了你的心,为你重塑筋骨,可谁都知道那法子九死一生,数万年来都没人成功过,凤宁又怎敢让你冒那么大的风险?为了确保你活下来,他甚至提前抽了自己的神骨,要用自己的骨头为你重塑肉身!” “青琅,你说他为什么不敌长柏?” “你说他为什么抵不过那寰天剑致命一击?!” 青琅瞧着蔷露张张合合的嘴,如遭雷击。 第71章 蔷露仍在说着,她说起渡魅花的真实作用,说起双修采补到底是多亏损人的法子,说起凤宁给他渡阳气渡到自己喝补药,她又说起凤宁怕他不愿喝自己的血,就把血伪装成补药,一放便是一整碗,她说凤宁过去五百年都不敢与青大槐交战,被打中一下就要逃跑,即便是这样,还每回都弄得自己浑身是伤。 青琅大脑一片轰鸣。 他不想相信蔷露说的话,可脑海中却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五百年前的场景。 他想起每次双修之后,凤宁的脸色都很疲惫,自己却总是让他迁就自己。凤宁借口说肾虚,自己却又拿麒麟血去堵他的口。 他想起蔷露初次看到他手腕上渡魅花的惊诧,以及恰巧出现在凤宁书柜上被更改了内容的医书。 他想起他体内噬灵网破裂的那一日,凤宁同蔷露的对话——“这条命,即便赔给他也罢。” 他想起他变成怪物时被凤宁锁起,一碗一碗地喂他“补药”。 他想起他后来同凤宁置气,坚持不喝凤宁给的药,凤宁灌给他,他便吐出来,凤宁递给他,他便摔下去,坚持了三天,摔了数十碗,而他每次摔“药”,凤宁都会气得指尖发颤。而他呢,则每次都得意洋洋地,挑衅般地说着那些幼稚的狠话。 他想起凤宁解释说剜了他的心是要为他重塑筋骨时,他不信,反而拿起长弓刀剑去追杀他。 忽然,青琅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拉开自己的衣袖,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抹红色的印记。 他已经五百年没再服用过渡魅花,胳膊上那道印记本来早已消失无踪迹,可如今却又浅浅淡淡地浮现出轮廓来。 这是因为前日的双修。 怪不得……怪不得他这两日觉得自己修为莫名上升,在阵法里与那三人对战之时,更是感觉自己有如神助。 原来确实是有神助他。 是他通过双修吸取了凤宁的阳力,让凤宁本就糟糕的身体变得更加虚弱不堪。 青琅又想到了凤宁手腕上的勒痕,若是以往,那种程度的勒痕又怎么会在他手上停留,怕是他那时身体状态已经不能轻而易举地使伤痕自愈。 凤宁昨日还强忍着不适想让自己帮他把绳子解开,可他非但没有听从凤宁的要求,反而说了那些难听话去作践他。 他说:“你以为你昨晚勾引我,和我睡了一觉,今天你的身份就会有所不同?” 他说:“凤宁,你未免把你的献身想得太值钱。” 他还说过:“你最好听话些,不要惹我不开心,否则这个密室就是你陈尸的棺。” 如今竟一语成谶。 他果然死在了自己为他设的密室里。 以往说过的话,利刃一样重新插回青琅的身体里,疼得他五脏六腑都缩成一团,疼得他大脑都一阵恍惚。 而在一片恍惚和迷离中,他却隐隐约约看见了他与凤宁的初次相遇。 那天刚下了雨,天边挂着一道彩虹,可天空依旧是有些灰蒙蒙的。 凤宁仙尊就站在他面前,穿着一身不染污泥的白衣,笑得冷淡疏离,像天上碰也碰不到的月亮。 让他想拼了命地追逐。 青琅想,他后来终于碰到他的月亮了。 可他却把他的月亮扔到了地上。 摔得血肉模糊。 . 凤宁躺在床上,肉身却渐渐变得透明了,有无数的萤火从他身上飞出,像是要将他轻飘飘地带到天际。 青琅看见这一幕,慌忙走过去,用灵力锁住他的身体,锁住那些荧火,让凤宁一丝一毫都不能离去。 “你何苦?”蔷露拉住他,“他已经死了,肉身消散更是天定的命数,强留不得。”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04节 青琅却红着眼道:“我偏要强留。” 凤宁是石头化得仙,如今去原身附近更有利于他肉身的保留,青琅便一把将他抱起,往凤宁原身所在的洞穴走。 可青琅抱着凤宁走出医馆的那一刻,就遇见了归宁门的弟子。 人群中忽然爆出一声惊呼。 人人都看见他们的师尊死了,还被归宁门第二十六届那个叛出师门的魔族子弟抱在怀里。 哭喊声,嘶吼声,辱骂声。 众人一拥而上。 他们冲上来,要接过他们师尊的遗体,可青琅却不让。 青琅抱着凤宁,腾不出手来,便施了金刚罩阻止他们的攻击。 每一个冲上来的人都被金刚罩击倒,然后是下一个,下一群。 他们用刀,他们用剑,他们用飞镖,他们用石头砸青琅的脑袋。 那些刀剑利器全都被金刚罩隔绝了出去,可却有人发现石头不会。 为什么青琅的金刚罩不防石头? 没有人知道。 但他们却像是发现了漏洞,愤怒的,呐喊着,一个接着一个石头砸上了青琅的身体。 没有一个人误伤他们的师尊。 唯有青琅,一身净衣沾了满面灰尘,堂堂魔君被砸得头破血流。 他却恍然未觉,一言不发,仿佛唯有这些能让他清醒一些。 还是蔷露和出来解释,说杀了凤宁的不是青琅,是长柏。 众人大惊,却又不信。 然后是凌风站出来,说了活筋的事情,并将事情的真相大致推测了出来。 众人沉默而后哭泣。 后来有人喊: “大师兄有罪,他杀了师尊,可那魔徒青琅也绝脱不了干系!” 青琅垂眼。 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 很快就到了洞穴,许是带着凤宁的缘故,那石门不需要凤宁的血液,便自己开了。 可跟了青琅一路的归宁门子弟没有跟过去,他们说,要一起去找长柏,为师尊报仇。 青琅终于开了口,他灰色的瞳孔冷漠无机质,他道:“你们不必去,长柏自有我去杀。” 可没人听他的话,他们都想为凤宁报仇,还有不少人也想杀了他。 青琅没再管他们,只和蔷露两个人走进了洞穴。 这个洞穴青琅五百年前来过一次,可如今却与五百年前大不相同。 那块石头原本是灰色的,如今却因为凤宁死了,而变得黑乎乎的,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那石头最上面挂着五百年凤宁为青琅画的画像,旁边挂着五百年年前被青琅丢下的斩魂剑。 青琅愣愣地看着那把剑,那张画,一步一步朝着石头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那画像已经变得十分模糊,尤其是脸庞上面的墨迹变得旧白斑驳,像是经人无数次抚摸。 而在那画像旁边,石头上面,却多了许许多多,数也数不清的新字迹。 青琅看清那些字的那一刻瞳孔都放大了,喉咙发紧,将怀里的凤宁抱得更紧了些。 ——因为,上面新刻的每一句话,都有“青琅”。 “凤凰,青琅走了,他好像很生气。” “凤凰,对不起,你好像要晚些才能回来了,我现在不想找别人谈恋爱。因为我总是想到青琅。” “凤凰,我好想青琅啊,我想去看看他。” “我原先为青琅画像是为了照着那画为他塑肉身,如今肉身没塑,那张画只用来承接我的思念了。” “我去找青琅了,但是没有见到他,因为被青大槐打回来了。” “我现在打不过青大槐,所以我今天连青琅的衣角都没有看到,好难过。” “小麒麟长大了,走了,其实我不想放它走,因为那是青琅送给我的。” “今天又听到妖王在说青琅的坏话,讨厌他。我用法术将他绊倒了。” “我今天终于大着胆子用紫鸢戒联系青琅了,可是他没有回我,但他应该能听到我说话吧,他没有骂我,是不是说明他还没那么讨厌我?” “凤凰,我好想念青琅啊,就像当时想念你一样想念他。” …… 青琅跪坐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抱着凤宁,一只手抚摸着石头上的字。 这个石头,这个密室,这里原来写满了凤宁对那只凤凰的思念,让青琅足足嫉恨了五百年。 而如今,这上面的名字又全部换成了他青琅。 五百年,在他咬着牙憎恨凤宁的时候,凤宁却拿着刻刀在他的原身上一遍一遍刻下: “我想青琅了。” “我要去见他。” “我没有见到他。” “我今天又用紫鸢戒同他讲话了。” “他没有回我。” “他仍旧没有回我。” 凤宁无数次提起自己用紫鸢戒同他对话。 可那把紫鸢戒早已被他携着恨意用幽冥火烧了七七四十九天彻底毁去。 悲从中来,难以自抑。 青琅忽然感觉气血翻滚,堵住他的每一寸经脉,心口像是被刀扎了一样疼,让他喘不过来气,他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抱着凤宁昏了过去。 . 青琅醒来的时候依旧是那个洞穴,可里面却多了许多人。 青大槐来了,医神也在,小凤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飞了过来,站在凤宁的尸体边掉眼泪。 医神并没有在为凤宁治疗,而是不住地叹气。 青琅睁开眼,声音嘶哑:“……他的神骨呢?” 医神走过来,拿出了一个长长的木匣子:“在这里,当时没能给你用上,他便让我收了起来。” 青琅问道:“为何当时不重新放回凤宁的身体里?” 医神道:“凤宁不让,他害怕你这一身魔骨早晚要出事,便让我拿着这根神骨,说你以后要是出了事,便让我重新用着这根神骨为你塑肉身。而且这神骨不比其他,只能换一次,如果他五百年前抽出来又安回去了,以后便再也抽不出来了。” 青琅闭上眼,心脏又酸涩地疼了起来。 蔷露忽然开口问道:“那若是用凤宁的神骨为他塑肉身呢?” 青琅听到这话,又猛地睁开眼,眼底浮出些希望来。 医神却摇头:“用神骨塑肉身,得先要有心脏。” 他伸手摸上凤宁的心口,道:“凤宁心脏已经死了,无回天之力。” “心脏?!”青大槐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凤宁是石头化的仙,他没有心脏!” 众人齐齐去看他。 青大槐赶紧走过来,胡子都抖了:“真的!他肉身的心脏是用石头捏的,他同我讲过!所以我原来才一直不赞同他和小石头在一起。” 就在这时,凤宁身旁的小凤凰忽然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 它站到了那个高大的石头上,然后低下头,从石头的一个凹陷处,凿出了一个小石头:“这是什么?” 那小石头通体为红色,形状为半球形,那东西似乎发着光,却很微弱,比荧光虫的光还要弱,看起来分外暗淡。 青琅站起来,慌忙走了过去,将金金手中那个东西捧到了手里。 那红石头落到青琅手心的那一刻,忽然就发出了一抹亮光,但是又很快暗淡了下去。 可它却变得暖暖的,而青琅甚至察觉到了它体内跳动的脉络。 青琅感觉自己的心脏也狂跳了起来,一种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 与此同时,他又想到了五百年前,他从怪物变成人被凤宁从密室中放出来时,凤宁对他说过的话。 “等我以后与谁陷入爱河,等我的原身生出心,我定第一个拿过来让你瞧!” 凤宁当时说的是“等我的原身生出心”。 那么这个小石头就是…… 青琅捧着这颗红石头,声音颤抖得不行:“这是……是凤宁原身生出的心!” 青琅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在凤宁的原身上仔细地查询着。 终于,他在大石头上又找到了曾经的字迹。 ——“凤凰,天命神君说‘石头生心,则故人归’,你放心,我会找个人谈恋爱,生出心,让你回来的。” 没错。 凤宁一直追求的就是生出心来。 他原来一直以为这个“心”是指生出情爱之意,却从来没料想到原来这个“心”,竟然是真的心脏。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05节 石头生出心了——为他青琅生出了心。 可是…… 青琅环顾四周,若这真的是凤宁生的心,凤凰怎么不回来? 青琅现在一点儿都不害怕凤凰回来了,他现在甚至希望凤凰赶紧出现,证明他手中的这块石头真的是凤宁生出来的心,证明凤宁还有一丝一毫能够活下来的可能性。 医神也走过来,看着青琅手中这块暗淡的红石头,用灵力开始进行试探。 他的额头渐渐渗出冷汗,可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已经变得一片清明。 他道:“这确实是凤宁新生出来的心。” 青琅喉咙发紧:“那……凤宁是不是能活过来了?” 医神却摇了摇头,继续道:“但这心只有一半,而且色彩暗淡,单凭这个,还救不活他。” 只有一半? 他低头看着那块儿红石头,这才发现这红石头模样呈半球形,切口处很不齐整,像是一整个圆球被摔开了一样。 医神沉声道:“另一半心脏怕是也被凤宁生出来了,但不知道落到了哪里。青大槐说得没错,凤宁肉身中的心脏是石头所化,可是自古以来成上神者不可能没有心,没有心便无法聚魂,无魂者,如何成上神?因此,据我推断,他当时化成人形的时候就已经生出了半颗心,但他把那半颗心弄丢了,所以才用石头捏了颗心脏。若是能把另半颗心脏找回来,凤宁或许便能活了。” 青琅问:“另一半心脏在哪里?” 医神看向青琅,道:“那便要靠你去寻。” . 天大地大,六界如此之广,青琅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凤宁的另一半心脏。 但总能寻到的,他想。 他心里终于生出了些期待来。 只要能寻到就好,只要凤宁还能活就好。 只要凤宁还能活过来,他寻个千年万年又如何? 而且倒也不是毫无思绪,青琅准备先去找天命神君,或许他知道答案。 天命神君知万物,答万事,一人一生只能见一次。 只是见他不能使用法术,要凭借一身肉身一直往西走,路上艰险无比,生死难料。 因此,青琅出发之前青大槐给了他许多防身的神器,但大多数不用法术便没办法开启,青琅就还给了他,只留下了零星几个。 蔷露给他拿了些丹药补品,都是这世界上极为罕见珍贵之物。 医神给了他一张气运神的好运符,祝他一路好运,早日找到凤宁的那半颗心。 小凤凰金金也从自己身上扯了一根最为璀璨无比的凤凰羽,递给了青琅,说或许能在关键时刻保他性命,希望他能够早日找到凤宁的另半颗心脏,把它的恩人凤宁救回来。 青琅走之前,将凤宁放进了用法术制成的冰棺,可保他身体万年不散,等自己回来。 青琅走之前,还拿上了凤宁为他生出来的那半颗心脏,因为医神说,或许这半颗心脏会指引他寻到另外一半。 青琅将凤宁的那半颗心脏用绳子系着,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坠在自己的心口,便如此上路了。 一路往西。 第72章 惯用法术的人是很难完全不使用法术的。 平日生活中,衣服脏了要用法术清洁,身上伤了要用法术治愈,拿东西要用隔空取物,行进途中要使用瞬移。 即便有心不使用法术,可也总是免不了一些危急情况中下意识的反应。 因此青琅一出发便封了自己的灵力,凭着肉身往前走。 这一走,就又是五百年。 五百年,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青琅封了自身的灵力,难有人能找到他,他也收不到任何人的信息。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路人口中得知的。 听说,妖王死了,新的妖王即位,妖界安分了不少。 听说,天帝退位,太子长柏即位,可他即位当天就发生了暴乱,被他曾经的同门砍掉了一只胳膊,无人知道是为何。 听说,魔君杀妖王与战神杀得轻松随意,惹得人心惶惶。人们都害怕他祸乱六界,可奇怪的是,那人却再也没出过魔界,但有他在魔界坐镇,也无人再敢轻视魔族。 听说,归宁山那个活了好几万年的凤宁仙尊死了,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后来啊,又有不知根据的传言流出。 说是归宁门那名渊清玉絜的仙尊和魔界的魔头,不但做过一年的师徒,亦做过一段夫妻,虽已和离,可那魔头却对仙尊念念不忘,情意甚重。 那魔头五百年闭门不出,便是在悼念亡妻。 还有人说,杀了那仙尊的就是他的大弟子长柏,因此他曾经的同门才会砍了他的胳膊,还没被追责。 不过因为后两个传言过于惊世骇俗,没几个人信。 “……是真的啊,你们别不信我!” “你说的要是真的,那魔头不早把天帝给砍了!”另一个小妖喊道。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口中的“魔头”正从他们身边走过。 只是那人身上半分灵力都没有,衣衫褴褛,发丝凌乱,沾染着血污的面庞自带一种骇人的气质,加上一身浓重的血腥气,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厉鬼。 让人心底发寒地远离了些。 青琅并未给他们什么眼神,只是往前走了。 不是他不杀长柏,只是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 五百年间,青琅不眠不休,步履不停,一直往西走。 他踏过污泥,也走过戈壁,淌过河流,也跨过海洋。 青大槐给的防护神器已经个个变得破败不堪,再无功用。 蔷露给的药物一百年前就已经用尽,半分不剩。 医神给的好运符已经薄如蝉翼,气运微弱。 他右手破了个窟窿,几乎要露出森森白骨。 他左腿断了根骨头,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有妖兽将尖牙刺入了青琅的胸膛,断了进去,长到了肉里。他每一次行进,那尖牙都要磨他的血肉,刺他的骨头。 他在沙漠里行走,头顶是烈日,脚下是黄沙。 疲惫,炙热,干渴。 呼吸声都变得嘶哑起来,喉咙里好像有团火在烧。 风沙刮过来,将他整个人包裹,散去之时为他留下了一身黄沙。 衣服上本来就被汗水与血迹染湿,如今又粘上了沙,便重了数倍。 沉重的衣服将他往下拉,再往下拉,好像要拼了命地将他拉到厚沙里,拉到地底下。 他脚步一深一浅往前走,眼前已经变得晕眩,终是一脚踏空,跌在地上难以爬起。 他抬头看向前方,可前方一望无边际。 黄沙漫天与灰茫茫的天相连,看不见终点,也看不见其他的任何色彩。 眼皮也变得沉重,拉着他想要沉睡。 青琅喘着气,掏出了胸口的那颗红宝石,干枯皲裂的嘴唇贴了上去。 于是他便重新有了力气。 他挣扎着爬起来,重新朝前走去。 凤宁心脏上原本系的那根绳子已经断裂了,青琅就换了一根铁链系了上去。 每走一步,每动一下,那铁链就会磨着他的脖颈,磨出红痕,磨破皮,磨出血,与他的血肉融在一起。 青琅却很喜欢这种痛感,这让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凤宁的半颗心脏还在,凤宁还在。 这似乎无边无际的沙漠也只不过走了上千个日日夜夜就走到了底。 前方出现了绿洲,也出现了湖。 青琅俯身喝水,却透过洁净的湖,看清了自己狼狈疲倦的模样。 他被晒得很黑,脸上也晒破了皮,原本光洁亮丽的魔角,如今变得黯淡十分,像是农夫手中的铁具。 衣服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来的色彩,破败褴褛。 于是他便放纵自己稍停了片刻,踏入那个湖里,将自己洗了个干净。 湖水将他洗净,带走了他伤口上的血渍,也带走了身上的污泥。 这片干净的,柔软的湖水带给了他片刻的安宁,好像是凤宁在拥抱他。 可心中的安宁很快又滋生出了负罪感,那些情绪如藤蔓一样将他包裹缠绕,让他无法呼吸。 安宁? ……他怎么安宁?! 凤宁仍躺在棺中,他怎能安宁? 他又猛地睁开眼来,离开了这片水,湿淋淋地咳着血,脚步踉跄地朝前走了。 . 青琅不知道天命神君长什么模样,凤宁见过天命神君,可青琅从未问过他。 倒也不是没想问过。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06节 凤宁被他锁在密室的时候,密室被开了两个窟窿的时候,他们二人难得融洽的时候,青琅也会偶尔,偶尔想要问问凤凰,问问三千年前那个天命神君的预言。 可他从未开过口,因为那个时候,他只要一想到凤凰,就嫉恨得心尖发颤。 如今,青琅看着远处无边无际的高山丘壑,摸了摸自己被鹰凿了个窟窿的肩膀,又想起了凤宁。 凤宁曾用了一千年才寻到了天命神君,身体虚弱得差点被鹰啄食。 他现在走过的每一条路,都是凤宁曾经走过的路,他如今遭的每一个罪,都是凤宁曾经遭过的罪。 他不过走了五百年,可凤宁走了一千年。 他找天命神君是为了复活凤宁,凤宁找天命神君是为了复活凤凰。 青琅现在一点儿都不会嫉妒凤凰了,真的。 即便凤宁曾经爱过凤凰,可如今爱的人是他,凤宁思念了他五百年,还为他生出了半颗心,如今又为他而死……他哪里还有脸去拈酸吃醋,同一个几万年前的凤凰计较。 他只是心疼凤宁。 心疼凤宁等凤凰等得那样苦,心疼凤宁找天命神君找地那样累,也心疼凤宁到死都没有等到凤凰。 青琅想,如果凤宁活过来了,凤凰也复活了,他甚至不介意三个人一起生活。 …… 好吧,还是有一点点介意的。 如果凤凰一直是凤凰,不会化成人形掺和到他和凤宁中间就好了,这样的话,他可以权当自己和凤宁养了个灵宠。 青琅这样想着,竟也难得扯着唇角笑了起来。 可是笑容又很快散去了。 他静静地看着前方,在心里说: 只要凤宁能活,让他做什么都行。 . 天空中又忽然下起了大雨。 雨珠石子一样,落到人身上,砸得人生疼。 青琅仰头在雨中站了一会,又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了。 “你不避雨吗?”有个声音忽然喊道。 青琅没转头也没回话,继续往前走了。 那人却不依不饶地追上来,打着伞跑到他面前:“雨下得好大,你不避雨吗?旁边就有能避雨的山洞。” 青琅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了。 “你为什么不躲雨?”那人追着他问。 青琅终于开了口。 他好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了,因此说话时声音沙哑得不行,像是喉咙里揉了颗黄沙:“……我要赶路。” “下雨也不休息吗?” “不休。” “晚上也不歇息吗?” “不歇。” “你会停下来吃饭吗?” “不吃。” 那人愣了一下,忽然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你这么快就找到了,仅用了五百三十四年。” 青琅脚步猛然顿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可那人却没再继续同青琅对话,只是打着伞,往山洞里走了。 青琅慌忙抓他的肩,却没抓住。 那人步子明明看起来不徐不疾,青琅却跑着也没赶上。 “天命神君!” 青琅一边跑,一边嘶哑着喊他。 那人站在洞穴里,转头看着青琅,笑了笑:“我不是天命神君,这位才是。” 他在旁边指了指,便化成一颗水珠,消失无影了。 青琅慌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可那里却空无一人,只有一盘棋局。 “天命神君?”青琅紧张地喊道。 空气静了半晌。 棋局上面的棋子忽然动了动,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让我看看,那半颗心。” 那人声音很奇怪,像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似的。 青琅手忙脚乱地把自己脖子上那挂了五百年的红石头拿了下来,可他正准备拿给那棋盘看,却又犹豫了。 一是他不知道该放到哪里,放到棋盘上吗? 二是……他并不确定面前这盘棋就是传说中的天命神君。 万一这是个妖呢,万一是个想要骗了他,吞掉凤宁那半颗心的妖呢? 天命神君却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道:“不用给我,你拿着,便好。” 心中那些不信任与怀疑被人戳穿,可青琅却没有心思去羞愧。他立在原地,小心翼翼地捧着凤宁的那半颗心让他瞧,然后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说明自己的来意:“天命神君,晚辈来是想寻到另外半颗心。” 棋盘上的棋子忽然立了起来,悬成了个长绳,竖在半空里,长绳的末端探着身子,碰上青琅手心那块红石头。 摸完那颗红石头,那些棋子又重新哗啦啦落回了棋盘。 棋子掉落的声音很清脆,却又有些不连贯。 青琅这才发现,原来这天命神君说话的声音和棋子掉落的声音如出一辙。 天命神君道:“那半颗心的下落,我不知,你知。” 青琅愣住:“我如何知道?” 天命神君:“你手中这半颗心,会指引你,找到答案,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青琅立刻辑礼:“请您助我一臂之力。” 天命神君:“但是你这具躯体,太沉,过不去。” 青琅还未明白他的意思,就见那些黑白棋子又扭动了起来,重新变成一根绳子,然后伸进了青琅的乾坤袋里,从里面勾出来了两样东西。 是医神给的好运符和金金给的凤凰羽。 天命神君:“这个,不错。” 说罢,一团火就忽然燃起,将好运符和凤凰羽一同烧了起来。 下一刻,那团火就被天命神君一把扔到了青琅身上。 明明只是很小的一团火,青琅却忽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烧着了。 皮肤被烧焦的气味传来,身体的每一处都疼得令人难以忍受,他甚至能感觉到先被烧着的是他的皮肉,然后才是他的骨头。 眼前变成一片火海,无边无际的火,漫山遍野的火,好像他整个人都落到了火里。 可恰在这时,凤宁那半颗心却忽然漂浮到了空中,发出了比这火更艳的光。 它不断的向上飞,想上飞,好像要脱离青琅的视线。 “不要!” 青琅凄厉地喊着,一把将那半颗心紧紧抓到手心里。 随即,他陷入一片黑暗。 可在意识消失之前,他听到天命神君说:“去吧,祝你好运。” . 青琅醒来的时候,浑身都疼得像是被碾压过一般。 但疼痛之中,他又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好轻好轻,好像只有灵魂漂浮在了空中。 他艰难地睁开眼,然后看见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这里灰蒙蒙的,像是刚下过雨,远处的每一座山每一片云都看起来很奇怪,很原始,像是未曾遭到切割的浮冰。 这里时不时会飘过奇怪的雾气,可这雾不是仙界的仙雾,更不是魔界的浊气,更像是灵力与浊气的混合。 四周很静很静,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 可除了人的声音之外,青琅甚至听不到其他生物的声音。 这里有树,可树上却没有昆虫。 这里有草丛,可草丛中却没有蟋蟀。 这里有天空,可天空中却没有鸟雀。 这里刚下过雨,可依旧很热很热。 青琅抬头一瞧,忽然呆住了。 一,二,三,四,五…… 渐渐散开的云层里,竟藏着十个太阳! 可是,后羿上神不是早在六万八千年前就射掉了九个太阳,只留了一个吗? 青琅瞧那太阳瞧得太出神,竟然脚一滑,从原来站的地方掉了下来。 但他还没站起来就怔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凤宁。 不是凤宁的人形,而是凤宁的原身,那块庞大的石头。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07节 这块石头的每一个凹痕,每一跟线条都和凤宁的原身一模一样,可却又有所不同。 它身上没有挂着青琅的那幅画像。 它干干净净,没什么多余的划痕,更没有刻画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它模样是灰白的,头顶长了些青苔,看起来很原始。 它没有任何灵力,只是一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石头。 可青琅知道,这就是凤宁。 青琅喉咙发紧,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十个太阳,又看了看地上不知名的雾气,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凤宁的原身上。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形成。 ——他来到了近七万年前。 他来到了凤宁还未拥有形体,还未开灵智,还未化人身的那段时间。 青琅颤抖着伸出手,去触碰那块石头,可当碰到石头时,他才发现——自己并不具备人的手,只有一对金色的翅膀。 青琅愣住,这才开始打量自己的身体。 他低下头,在面前的一个水坑里。 ——瞧见了一只凤凰。 …… 青琅盯着水中的倒影看了半晌,忽然笑出了声来,他捂住眼睛,泪水却从羽翼的缝隙落了下来。 原来,他就是凤凰啊。 第73章 青琅第一次觉得造化竟能如此弄人。 往事历历在目,跑马灯似地在他面前浮现。 他想起那个密室里,那块石头上,被写了千遍万遍的“凤凰,我想你”。 他想起与凤宁分离的那五百年间,他无数个咬着牙嫉恨凤凰的日日夜夜。 他想起他的嫉妒,他的愤怒,他的发狂,他的疯癫作态,他想起他一次次因为妒火伤害凤宁的模样。 可原来,他就是凤凰。 只这一瞬,以往所有的嫉恨,不甘,遗憾……种种情绪全都被揉碎了化入水里消失不见,只剩下心疼了。 青琅闭上眼,紧紧抱住了凤宁。 这里刚下过雨,这块大石头格外冰冷也将青琅的羽毛洇湿了,青琅却似乎没有察觉到分毫不适,甚至抱得更紧了些。 青琅又忽然想到了很多。 他想起自己刚变成怪物的时候,凤宁用血给他当补药,他却因为在同凤宁置气,一遍一遍地将那些血摔掉。那天凤宁难得生气了,将他锁在床上,用双修为他补阳力。 那天他的冲动,幼稚,狼狈,表现得淋漓尽致,凤宁睡过去的时候,他忍不住俯身埋在凤宁的颈窝,声音沙哑地说:“凤宁,为何在你面前,我总是这般狼狈。” 那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就像是一个撒泼的孩子,而凤宁则是在不断地迁就他,引导他,保护他。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沮丧,愤怒又无力。 他当时想着,或许是因为他年岁太小了,他当时才二十余岁,若他再长大一点便好了。 可他五百二十岁的时候,一遇上凤宁,就会再度变得幼稚起来,他故意同凤宁说那些难听话,用那些站不住脚的理由将凤宁锁到密室里,还用自己的活筋将凤宁绑住……一举一动都幼稚得很。 青琅后来便想,不是他年岁小,而是凤宁年岁太大了。 凤宁活了几万年,见了许许多多的人和事,所以凤宁总是以长者的身份看待他,他生气了,凤宁便哄着他,他胡作非为,凤宁便迁就他,凤宁永远都不会以平等的身份看待他,在凤宁眼里,他永远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所以他不相信凤宁爱他。 青琅有时候嫉妒凤凰也有这个缘故。 凤凰比凤宁年长,他们在未曾化型的时候就认识了,凤凰见过懵懂的凤宁,见过一无所知的凤宁,见过青涩莽撞的凤宁,他们会携手共进,他们会一起成长。 他们在漫长的岁月里相守,又经过刻骨铭心的等待。 ……这让他青琅如何比得过? 因此青琅有时候总会想着,要是他早点和凤宁相遇就好了,要是他早点出生就好了,要是他比凤凰更早遇见凤宁就好了。 可青琅怎么也没想到。 他曾经的祈求竟然实现了——以另外一种方式。 . 滴滴答答的水滴声搅乱了青琅的思绪,青琅抬头一看,才发现凤宁如今在的这个地方是岩洞口,岩洞的石壁上一直有水滴朝下滴落,正好砸在凤宁的头顶,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凤宁头顶上的青苔便是因此而生。 可青琅飞上去一瞧,除了青苔,那水滴落下的地方已经形成了一个凹陷,若是天长地久地任这水滴落下去,这凹陷便会越来越严重。 水滴石穿,石头也会很疼的。 于是青琅走到凤宁身边,准备把他往旁边推一些。 可是凤凰羽变成的这具凤凰身体实在是太弱了,里面虽然也有灵力,但却微乎其微,几近于无,他拼尽全力也推不动凤宁。 那水滴依旧是不间断地往下落,砸到凤宁的身上,发出清脆的嘀嗒声,像是正在穿透凤宁的骨头。 青琅只好先摘了些树叶垫着,然后在天地之间吸收灵力,进行修炼。 青琅修炼了一整年,才有力气推动凤宁。 天空中的十个太阳实在是太热,于是青琅将凤宁推到了洞穴里,偶尔才带他出来晒晒太阳。 他会擦拭落在凤宁身上的水珠和污泥,也会阻止每一只妄想在凤宁身上寄居的昆虫和蚂蚁,他会把凤宁收拾得很干净,不让他被风吹,也不让他被日晒,久而久之,凤宁成了这片最漂亮的石头。 他会努力吸纳天地之间的灵力,然后在夜晚一股脑地将所吸收的灵力输送给凤宁,虽然这些灵力只会在石头的体内走上一番,就会全数散去,可青琅却日复一日,从未停歇过。 他会站在凤宁的身上,给他讲述天地间的琐事,为他介绍天地间的万物,并告诉他修炼成人的好处,试图引诱他自发吸取天地的灵力来。 即便凤宁不会给他任何反应,他也从未间断。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灵智的生命开始变多。 有路过的神仙说这个站在石头上的凤凰看起来不太聪明,竟然一直在同一个石头说话。 有飞到此处的鸟妖想在这块儿干净的石头上歇脚,却被青琅撵走了,那报复心极强的鸟妖来日便寻了一堆亲友与青琅撕咬,走之前扯掉了他好多羽毛,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能碰到那块石头半分。 有看不下去的树精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吸收的灵力全献给这个石头,你若是自己修炼又怎会是现在这般修为,我是梧桐树,你是凤凰,你本该在我身上栖息的,为何站在那块石头上不挪脚? 青琅从不理它。 他闭上眼,盖着天上的星星,躺在凤宁身上睡觉,夜色凉,凤宁的身体也是凉的,可当他们贴在一起的时候,凤宁的身体就会渐渐被青琅焐热了。 事情总归是在慢慢变好的。 一百年之后,青琅给凤宁输送灵力时,凤宁已经不会将灵力完全散去,而是能多少存下一些了。 两百年之后,凤宁已经可以自己吸纳天地间的灵力了。 三百年之后,此处的灵力已经被凤宁吸纳得差不多了,青琅便用蛛王丝编织了一个大网,将凤宁兜起来,用嘴和爪子抓着,飞在空中,准备将他移到另一个灵气旺盛的风水宝地。 可凤宁太沉太沉了,青琅只是一只凤凰,即便他已经修炼了三百年,可这三百年的灵力他都给凤宁了,自己也没剩下多少,因此带着凤宁飞让他很吃力。 他只不过飞了百米,他的喙和爪子就已经被勒得流出血来,又飞了百米,爪子已经没知觉快要从身体脱落,他才不得不把凤宁放下,修炼上一段时间,继续往前飞。 在这三百年间,周边的生灵都已经很熟悉他这只怪异的凤凰了,没人再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只是劝他说,你若是推着这个石头滚着走,定不会如此吃力。 青琅却摇了摇头,道:会磨疼他的。 于是便没有人再同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凤凰说话了。 他如此飞飞停停,倒也不算是坏事。 凤宁已经在原来那处地方呆了许多年,早腻了,如今看看路途中的风景也是好的。 如此在路途中行进了五十年,青琅才终于将凤宁移到了他原本选好的那处灵力充沛之地。 到达目的地之时,青琅已经累地不行,他的喙和爪子以及翅膀的连接处都往外面渗着血,身上的毛也掉了许多,看起来干枯暗淡。 他疲倦地喘着气,静静地蜷在凤宁身上睡了。 那夜却又刚巧下了大雪。 那天的雪好大好大,很快就将石头上面的青琅掩埋了。 那天好冷好冷,凤宁的原身被冰雪覆盖,也冷得像冰块一样,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青琅病了,整个人被埋在雪里,冷得浑身都发颤,不剩一点儿意识,他轻轻哆嗦着,小声喊着冷。 奇迹便在这个时候发生。 凤宁吸收了三百五十年的灵力,除了能吸纳灵力,什么都不会做。 可他却在这个夜里,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夜里,将温暖的灵力倾泻了出来。 只一点点。 只给青琅。 只给他身上的这只凤凰。 青琅醒来的时候,病还没好,可却发现整个世界都被冰雪覆盖,唯有他身旁一周,冰雪消融,漏出地下的石头来。 凤宁仍然源源不断地往外散发着温暖的灵力,传入到他的身体里。 ——就像过去三百五十年里,青琅对这石头做的那样。 那天冰雪那么大。 所有的生灵都蜷着身子忍耐着严寒,无精打采地望着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可是旁边的枯树,树洞里的松鼠,对面石头下面的蚂蚁,旁边树林中的驯鹿,全部都看见他们的新邻居——那只遍体鳞伤的凤凰,忽然傻呵呵地笑了起来,像疯了一样地俯身亲吻他身下的那块石头,笑着笑着便流出一行热泪来。 第74章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08节 凤宁为青琅散灵力散了一夜,可青琅刚醒来没多久,他就停止了这一行为。 他接收灵力接收了三百五十年,第一次往外面散,还有些不熟练,因此发散灵力之后,他整个石头的颜色都变黑了一点点,身体也变得冷了一些,像是累着了一样。 青琅却很喜欢这种变化,因为这会让他觉得凤宁活过来了。 不,他不该这么想,因为凤宁本就是活的。 青琅将一只翅膀按压在凤宁身上,轻声对他说谢谢你。 凤宁没什么反应,青琅却依旧很开心。 青琅运转灵力,将自己体内的寒气驱散了。 太阳出来之前,青琅用翅膀将凤宁身上的积雪一块块清扫了下去。 因此,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当其他树,山,石头上的雪都开始融化,滴答答湿淋淋往下面流着水的时候,青琅已经暖洋洋地枕着凤宁晒冬日的太阳了。 . 又过了五十年,天地间已经热得不行。 天空中虽然有十个太阳,可它们平日里都是轮着出现的,只有偶尔调皮时,才会一起出现,但也会很快恢复正常。 可如今,它们已在空中连续出现了二十天了。 旁边的一棵老槐树都已经被晒得冒烟。 “喂,那只凤凰!给我弄点水吧。” 这是他成灵后说的第一句话,由于过于燥热,他声音沙哑粗犷,听起来有些熟悉。 青琅本来没想助人为乐的,可一想到这老槐树以后会变得更茂盛,给凤宁提供更凉爽的树荫,他就飞到河畔,用大葫芦蓄了一些水浇给了槐树。 凤宁也热得不行,身上滚烫得像是在被火烧,青琅都没处歇脚。 青琅也试探性地给他淋了些水,想让他降降温,可那些水刚洒上去就会发出滋啦啦的声音,很快蒸发不见。 青琅想了想便用蛛王丝重新把凤宁兜了起来,他噙着蛛王丝,准备给凤宁移地方。 “你们要去哪儿?要搬家吗?”槐树问。 青琅摇头:“天气太热了,我要带他去玩水。” 槐树静了片刻,簌簌抖落了些被晒得蜷曲枯黄的叶子下来,他道:“原来松鼠精说得没错,你这只凤凰脑子果然有问题。” 青琅懒得反驳,自顾自地带着凤宁飞起来,最后把他放到了一个水潭子里。 这是一处峡谷,比其他地方要阴凉很多,水也凉丝丝的,在炎炎的夏日里显得格外舒服。 凤宁好像很喜欢这里。 前段时间太热了,凤宁也恹恹地。 他的身体甚至被太阳晒得有些粗粝,不复往日那般光滑。 他平日里也懒得再吸收天地之间的灵力了,青琅强制性地把灵力输送给他,他才勉强接住,但总归是兴致不高。 可如今青琅把他移到这水里,他才渐渐又开始一丝一缕地吸纳起灵力来。 青琅瞧着这处凉爽,本想在这里长久地待上几年,可天气却越来越热了。 到后来,每到正午时分,太阳光就会从峡谷的正上方射进来潭中的水越来越少,越来越滚烫。 青琅如今这具身体是凤凰,不惧热,可凤宁就不一定了。 眼见这潭子里的鱼都死了一波又一波,凤宁也明显变得沮丧起来,开始拒绝吸纳灵力。 青琅抬头看了眼天空中刺眼的十个太阳,心中也开始着急了。 按理说,现在也差不多到了后羿射掉太阳的时候,他怎么还不行动? 青琅准备去看看。 他同凤宁告了别,去寻找后羿。 青琅找了好久,才在日月山上寻到了后羿。 青琅寻到后羿的时候,他已经背上红色的弓和白色的箭,准备出发了。 可太阳太高,他须得跨过高山与河流,一步一步爬到这世界上最高的山,才能射掉太阳。 于是青琅便让他踩着自己的身体,飞到了比高山还要高的地方,射下了天空中的九个太阳。 太阳太热,即便青琅是凤凰,也有些受不了,他身体的每一根羽毛都热得蜷缩起来,还被烧焦了好几根,皮肉都被烧地发疼。 后羿向青琅道谢,说他一只凤凰竟然还为天下苍生考虑,真是难得。 青琅摇了摇头,离开了。 他根本就不是在意天下苍生,他知道后羿早有一天会将太阳射落,他只是想让这一切提前一点,让他的石头少遭些罪罢了。 青琅并没有歇息太久,而是日夜不休地飞了回去。 他走了太久,已经离开了整整两个月。 几百年来,他们从没有分别这么久过。 . 可青琅回到那处峡谷,看到凤宁时,却快要气疯了。 ——清冷的月光下,他的石头依旧在原地站着,可他身体上却多了一只陌生的凤凰。 那凤凰懒洋洋地趴在石头的身上,任由这石头给他输送着灵力。 青琅整只凤凰都快气得烧起来,但他还是压抑着怒火飞到了旁边,问道:“你在做什么?” 他的嗓子被太阳烧坏了一些,又有些生气,如今听起来显得粗粝骇人,把那只陌生的凤凰都吓得一跳。 那凤凰睁开眼,瞧见青琅,才松了口气:“你也是凤凰啊,吓我一跳,我以为是……” “你在做什么?”青琅打断他的话,口气更加不善。 那凤凰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站起身子,道:“……我没想做什么,是这个怪异的石头先动的手,我就站在上面歇了个脚,它就开始给我输送灵力,连着给我输了九天都没断过,简直像个傻子,你要不要也试试?” “滚。”青琅冷声道。 那只凤凰看出这同族不是个善茬,立刻就闭上嘴准备离开。 “等一下,把灵力还回来。”青琅道。 那凤凰本来不舍得还,可青琅的眼神太吓人,好像立刻就能扑上来和他拼命。 凤凰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把灵力还了回去,灰溜溜地夹着尾巴离开了。 那只凤凰走后,青琅站在凤宁身上,面色有些阴沉:“怎么那么笨,连我都认不出,还被别人占了便宜?” 凤宁整个石头都变凉了。 与此同时,他身体在月光下渗出了些寒露来,湿淋淋的……像是哭了。 青琅愣住。 他很快就察觉到是自己的语气太吓人,说的话也太过分。 他慌忙向凤宁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你,都是我的错,是我走了太久让你害怕了对不对?所以才会误把那只凤凰认成我,还拼命给他输送灵力。” 石头身上的寒露已经止住了,但又结了层白霜来,像是很委屈似的。 他已经两个月没有被清理过了,原本一直是干干净净的,此刻身上落满了灰尘,落叶和小石子。 紧接着,一个小石子忽然就被灵力操纵着扔到了青琅身上。 然后他扔出第二个小石子,第三个小石子,第四个小石子。 ——他生气了。 这是凤宁四百年前来第一次做出传输灵力之外的其他事情,青琅又惊又喜又心疼,只好轻轻抱住他,脸颊在他身上蹭了蹭,一遍一遍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离开了那么久,让你害怕了。 对不起,我知道你是太慌张才把别人认成了我。 对不起,我知道你是怕我离开,才讨好似的给那只凤凰输送灵力。 对不起,我回来得太晚了。 我知道你是想我了。 他喉咙被太阳灼伤,说起话来依旧沙哑,可音调却又低又软,像是在情意绵绵地哄着爱人。 凤宁身上那层白霜渐渐化去,凉意也散去了,身体变得暖和了起来,但他还是操控着灵力将一片落叶扔到了青琅脸上。 却也没再扔石头了。 这是消气了。 青琅轻轻浅浅地笑了,闭上眼睛,更紧地拥抱住他。 第75章 天空中少了九个太阳,世界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潭中的水逐渐多了起来,游鱼嬉戏着从凤宁身旁划过。 只是天气一凉爽,这处峡谷就显得没那么好了。 流水会侵蚀凤宁的身体,阴凉与湿润也滋生了青苔,摸起来滑腻腻的。 “要回去吗?”青琅问道。 凤宁头顶的一片落叶被他用灵力吹了一下,发出“呼”的一声响。 ——这是点头的意思。 自从他上次生气地用小石子扔青琅后,就学会了这种表达方式,吹一下落叶是点头,吹两下落叶是摇头。 青琅笑着摸了摸他,重新将他移到了原来的位置——那棵老槐树下。 如今气候回归正常,万物都散发出勃勃生机,世界也吵闹了一些。不过大家都被前段时间的十个太阳折腾得够呛,不管是那老槐树,还是树上的松鼠精,亦或者是旁边还不会说人语只会叽叽喳喳乱叫唤的昆虫,全都哑着一副嗓子。 乍一听,好像全都是鸭子成的精。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09节 聒噪得不行。 不过青琅并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而是默默刨了个坑,把凤宁稳稳当当地放进去,然后认真地拿自己制作的,极为柔软的狼毛刷给凤宁擦拭身子,清理身上的青苔痕迹。 “喂!傻鸟!”那茂盛葱郁的老槐树开了口,“那石头是个死物,你给他擦那么干净干嘛?你不如过来给我擦擦!前段时间有窝鸟在我身上安了家,好臭!” 青琅并没有理他。 “凤凰,我不白让你帮我干活,你给我擦擦身子,我给你灵力啊!凤凰凤凰凤凰!傻凤凰!” ……好吵。 青琅皱眉。 凤宁吸收灵力的举动都是一顿。 “你是不是也觉得吵?”青琅问他。 凤宁吹了一下头顶的落叶,点头。 “那你想搬家吗?” 凤宁吹了两下头顶的落叶,摇头。 虽然吵,但还没到搬家的地步。 青琅安慰似地摸了摸他道:“你继续吸收灵力,好好修炼,我们不理他。” 凤宁轻飘飘地吹了一下头顶的落叶,安安静静地继续吸收灵力了。 . 冬天来了,老槐树的叶子扑簌簌地掉光了。 风一吹,他就打寒战似地又将所剩无几的叶子往下掉落几片,看起来又枯又秃,挺可怜的。 青琅在为凤宁清理着身上的积雪,老槐树也抖着身子,自己给自己清理。 可是他树杈里的积雪怎么也弄不干净。 他瞧着一边给石头扫雪,一边轻声轻语和石头聊天的凤凰,心里有点儿不平衡了。 他粗声粗气地说:“凤凰!你说你对石头那么好有什么用处,那石头它就是个死物!” 青琅不喜欢别人说凤宁是死物。 他道:“与你无关。” 老槐树:“嘿!你不信是吧?我告诉你,这天地之间就没有石头能化成仙,别说你和他在一起待上百年千年了,就算你护他一万年,他也不一定能修炼成人!就算他成人了,你也估计早死了。你就早点儿放弃吧,不如过来给我扫扫雪,等我变成人了还能报答你。” ……他这只凤凰确实死在凤宁成人之前。 槐树的话一下子扎疼了青琅的心。 他忽然飞了起来,立在那干枯槐树的枝头,冷言冷语地说:“你哪处的积雪需要清扫?” 槐树没想到这凤凰会这么快转变态度,但他还是喜滋滋地说:“树杈里,树杈里,压得我胳膊快折了。” 青琅站在积雪旁边,张开嘴呼地一下就喷出火来。 积雪化了,老槐树的那根树杈也被烧着了。 他一边用灵力去扑火,一边疼得叽里呱啦乱骂人:“你这只死凤凰,你给我等着!我迟早有一天弄死你!弄不死你,我就不叫青大槐!” 青琅僵住。 青……什么? 他缓缓扭过头,这一瞬间,忽然觉得这老槐树的外形和声音都熟悉到令他感到害怕。 青琅声音有点颤抖,但还是在竭力地保持着冷静:“青……青大槐?” “咋地?老子给自己取的名字不好听吗?!” 青琅:“……” 这个声音,这个语气…… 老槐树刚会说话时,声音是沙哑的,后来他声音变好了之后,青琅也从没把他往曾爷爷身上靠拢,如今一听…… 这老槐树的声音和曾爷爷的声音一模一样。 算算时间也刚好对得上,而且都是槐树。 青琅爪子忽然打了滑,差点儿从树枝上掉下来。 青大槐树枝上的火已经灭了,但他身上已经被烧黑了一大片儿,足足有一个脑袋那么大,看起来丑不拉几的,青大槐气得直抽气。 青琅静了半晌,忽然飞过去,站到了黑乎乎的树枝旁。 青大槐开始疯狂地抖身子:“你还想烧我是不是?你还想烧?!” 青琅默默地开始用灵力给他疗伤。 凤凰火与普通的火不同,留下的印子难以消除,可是凤凰本人来消就大不相同了。 没一会儿,青大槐身上那处乌黑的烧痕就开始变淡变浅变灰了。 青大槐一脸警惕:“想干嘛啊你?” 青琅开始任劳任怨地为他清理积雪,赶走身上的小昆虫,擦掉身上的淤泥,甚至拔掉了周边的杂草。 整整收拾了三天,才把他弄干净。 青大槐也终于消了气。 . 可是凤宁却不开心了。 但他又不会说话,又不会表达,唯一能做的只是吹吹身上的落叶。 可在青琅认认真真地用凤宁的专用狼毛刷给青大槐刷树干时,凤宁已经气得把身上的唯一一片落叶吹得八丈远,吹到了他的灵力范围之外。 然后他就没有什么可吹的了。 他只能变冷,变冷,独自一人变冷。 等青琅发现他状态不对的时候,凤宁身体已经比冰疙瘩还要冷了。 他摸上凤宁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差点以为凤宁是病了——如果他不是一块石头的话。 青琅瞧见他头上没有叶子了,便拾了块青大槐的叶子放在他身上,想让他以吹气的方式告诉自己变冷的原因。 可凤宁讨厌青大槐的叶子,一下子就将叶子吹没影儿了。 青琅一筹莫展。 他有些惆怅地用羽毛轻轻戳了戳凤宁的身体,道:“你什么时候才会说话呀?” “石头说话?”青大槐总高五六丈,声音从高处撒下来,颇有一番居高临下得意洋洋的味道,“凤凰,你就别想了!和石头在一起有什么好玩的?听我说,我感觉我马上就要化成人了,到时候你跟我走吧!你当我的坐骑或者我的灵宠,我定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青琅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凤宁旁边的小石子忽然震动了起来。 紧接着,那些小石子一个接着一个朝青大槐扔了过去! 可那些石头一个个都小巧玲珑,最大的一个都没拳头大。而这棵老槐树身形庞大,身高五丈有余,胸径都有六尺,那小石头砸在他身上不痛不痒的。 青大槐第一回 见石头生气,觉得有趣,忍不住便继续逗弄起他来:“诶,你这呆石头还会生气呢?怎么,你害怕凤凰跟我走啊,你也觉得你留不住他对不对?但不行啊你,你扔的这石头跟挠痒痒似的,有本事你扔个大的——” 青大槐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树冠开始惊恐地摇晃起来。 因为!他看见!那块一人高的庞大石头!忽然拼尽全力朝他撞了过来!!! “砰!” 只听一声震天巨响。 青大槐的树干猛地被撞了个大坑! 青大槐头顶仅剩的几个叶子哗啦啦掉完了,他要是个人,此刻怕是要吐血。 可那块石头却不依不饶,又滚着往后退了十多丈,再次朝着青大槐撞了过去! 青琅看呆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凤宁第一次学会控制自己的身体。 ——竟然是为了打架。 . 许是因为石头现在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或者说是石头现在的思想尚没有发育成熟,即便青琅大声喊他也没能阻止凤宁此刻变成了一个愤怒的滚石,第二次朝着青大槐撞击而去! 青琅只得扇动着翅膀,扑上去抱住他。 巨大的冲力差点将青琅辗压在地,可石头却在最后一刻停下来了。 青琅松了一口气。 他转过头看向那个逃过一劫的老槐树,这才发现——原本那棵极为高大,几乎能遮天蔽日的的老槐树竟然在一瞬之间消失无影了。 取而代之的,是位身着青衣,一脸惊恐,瘸着一只腿走“之”字行逃跑的高大男子。 就像是青琅没想到凤宁第一次学会控制自己的身体是为了打架的一样。 他也怎么都没想到。 他“英明神武”的曾爷爷首次变成人。 ——竟然是被吓的。 第76章 前方是悬崖。 青大槐一脸惶恐地刹住了闸。 他发现自己变成人之后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慌里慌张地扭过头看向那块大石头。 那块大石头已经被凤凰压制住了,可他的身体依旧不安分地在泥土里扭动着,似乎下一秒就会挣脱束缚朝他冲过来。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10节 那分明是一块石头,没鼻子没眼的,但青大槐却硬生生地看出了一点儿蠢蠢欲动,龇牙咧嘴,凶神恶煞的气魄来。 青大槐看了眼身后的万丈悬崖,捂着自己被撞得发疼的小腿,语气紧张地说:“你别过来啊!你过来咱俩都得玩儿完!” 他现在刚化成人,正是灵力亏空,身体虚弱的时候,若这只蠢石头真要冲上来,保不齐他俩真会同归于尽。 青琅能感受到石头浑身都开始发热了,似是怒气未消,身体也不安分地轻颤着,鼓动着地上的灰尘都漂浮到了空中。 青琅拂掉他身上的一些灰尘,问道:“生气了?还是害怕了?” 凤宁身体的震颤停了一瞬,但很快又继续震了起来。 他震颤得更厉害了,他周围的灰尘,石子,冬日未化的积雪全都漂浮在空中随他一起颤动。 “我不会跟他走。” 青琅摸了摸他的头顶,忽然开口,“不管他是槐树还是人,不管他去哪儿,我都不会跟他走,我不会跟任何人走。” 他叹了一口气,声音变得低低柔柔的,像是月光荡在了水面上: “——我永远属于你。” 石头忽然停住了震颤。 他身体的温度猛地升高了一些,他周围的灰尘,石子,未化的碎冰哗啦啦落了一地。 他没有任何动作地呆了半晌,才又慢吞吞地动了起来。 ——往相反的方向。 他一点一点地滚回原来的位置上,然后再也不动弹了。 青琅弯着眼睛夸他:“好乖。” 凤宁身体的温度便又悄悄升高了一点点。 . 青大槐同松鼠精,驯鹿妖啄木鸟一个一个告完别的时候,青琅正拿着洁白柔软的狼毛刷给凤宁清洗身子。 ——他拿的这个是新刷子,原来那个给青大槐用过之后,凤宁就不喜欢了。 他一边刷着石头上面的淤泥与灰尘,一边轻声数落他: “打架好玩吗?你看看你身上这些刮痕。” “这个擦痕这么深,你自己都不嫌疼吗?” “滚来滚去的,你这处,这处,和这处都被磨坏了你没看到吗,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听到了吗?” 不过由于他训斥得太过温柔,凤宁一边舒舒服服地被擦拭着身子,一边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吸纳着灵力,没有半分反思的模样。 青大槐看到这一幕撇了撇嘴:“至于吗?他一块石头还知道疼不成?他撞我的时候怎么没嫌疼呢?” 青琅转过头,看着青大槐被凤宁撞得肿起来的小腿,放下手中的东西,真诚地向他道歉:“……我代他向您道歉,他撞您确实是他的不对。” “算了。”青大槐摆摆手。 毕竟若不是这块石头撞他,他也不一定能这么快变成人。 而且不知道为啥,虽然这凤凰傻不拉几地天天跟石头待在一块儿,但他心里还是觉得这凤凰莫名讨喜。 “也不用说什么敬语了,咱俩估计差不多大。”青大槐挠了挠头,“你叫我哥就行。” 青琅:“……” 他到底是没叫出来哥。 “我要去游天下了,你真不和我一块儿走啊?”青大槐话刚说出来,就见那石头又开始震动了,他赶紧又改口道,“行行行,不走就不走,我一个人走,我谁也不带!” 石头这才平静下来。 青大槐叹了口气,怎么看都觉得这凤凰可惜。 他拍了拍凤凰的脑袋,对他说:“哎……你说你,一只好好的凤凰,非要和石头玩儿,哎,真奇怪,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那么想不开跟石头做朋友呢?!我敢说,这天上地下除了你就没有人会和石头玩这么久了。” 青琅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了奇怪的微笑。 青大槐知道自己劝不动他,就放弃了,他道:“我走了,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了,这天大地大的,咱们以后估计就见不着面了,哎,还挺舍不得你的,毕竟别的鸟儿都只会在我身上留下脏东西,只有你,会给我清理脏东西。” 青琅却道:“我们还会再见的。” 青大槐挑了挑眉:“行吧,希望下次见到你,你能摆脱那块臭石头。” “这不太可能。”青琅笑着说。 青大槐扁扁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下次相逢,我会告诉您的。”青琅顿了一下,很真诚地向他告别,“祝您路途平安。” . 青大槐走后,凤宁好像变得很开心,连灵力都吸收得更加用功了。 又过了三百多年,有妖发现这处灵力旺盛,便在这里扎了家,呼朋唤友地来此处吸纳灵力。 灵力本是有限的,那些妖吸多了,凤宁便吸得少了,连着吸了两三个月都没有分毫长进。 那些妖个个都有百年修为,若是一个两个青琅也不是打不过,可那妖加起来有七八只,青琅想了想,还是决定带凤宁搬家。 凤宁虽然还不会说话,可如今也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因此当青琅重新拿起蛛王丝要将他兜起来的时候,他却将那得之不易的蛛王丝压在身下怎么都不愿移动身子。 “听话。”青琅说,“不这样的话我们怎么走?” 凤宁身子动了动,示意青琅,他要滚着走。 “你会被磨坏的。”青琅道,“滚得多了,你四面的角就会被磨损掉,变成球形了,会很疼的。” 凤宁吹了两下身上的落叶,示意自己不会疼。 然后他操纵着那片落叶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那落叶停在了青琅的嘴上,爪上,翅膀上,最后落在了一株红艳艳的花上。 你会疼的。 他在说:你的嘴巴,你的爪,你的翅膀都会疼的,还会流出鲜红的血来。 青琅拗不过他,叹了口气,只好依了他。 但他到底是不舍得凤宁把自己磨损成球形,出发之前,他找了些兽皮将凤宁包裹了起来。 可是他们刚准备出发,就遇到了意外。 那些妖来了。 他们直冲凤宁而来。 他们原以为这是块普通的石头,可昨日才听人说,这块石头已修炼了七百年,他身上那只傻凤凰又总是会将自己吸收的灵力输给他,因此那块石头虽然不能言语,不能化形,可体内却蕴藏着比修炼千年的妖还要丰富的灵力。 一只普通的凤凰,一块蠢笨的石头,以及千年的灵力。 在他们眼里,犹如小儿持金过闹市。 不抢,怎能行? .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只凤凰是个疯子。 刚开始还好好的。 那凤凰好像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还冷静地想和他们讨价还价,问他们需要多少灵力,说自己可以给他们。 可是凤凰身上又有多少灵力呢?他多余的灵力都给石头了。 他们将凤凰一把推开,拍了拍石头,恐吓他,要把他从悬崖上摔下去,摔得粉碎,强制性地要石头给他们灵力。 可是石头呆呆的,给灵力也给得慢,他的灵力从顶端渗出,少得都不够塞牙缝的,要是全渡给他们估计得几十年。 于是一个聪明的妖就想了个法子。 ——不如把这块石头带回寨子里,慢慢渡灵力。 这方法不错。 众妖刚点了头,那只凤凰就发了疯,开始喷火,开始啄人。 凤凰火烧起来怎么扑都扑不灭,凤凰啄起人来,非要把眼球啄掉才肯罢休。 没一会儿,那八个妖就死了一个,瞎了两个。 剩下的那五个妖也怒了,若说刚开始他们只想抢灵力,到现在他们就只想要这只凤凰的命了。 他们毕竟个个都是修炼了几百年的大妖,人数又多,约莫过了有半个时辰,那五个妖又重伤了一个,剩下的四个齐齐将凤凰踩到了脚下。 他们将凤凰的喙用铁链绑住,踩他的脑袋,碾他的翅膀,并拿出长刀准备将他的腹部剖开。 可是下一刻,一阵黄沙忽然刮了起来。 “凤凰——” 随着一声凄厉的喊叫,那只呆傻的,四处乱滚的石头忽然飞到了天上,然后猛地朝着这些妖砸了下来! 这些妖开始四处逃窜,可是怎么也逃脱不了接下来的命运。 “砰!” “砰!” “砰!” 一个,两个,三个…… 每一个被石头砸过的妖都变成了肉泥。 谁也没想到石头会杀人。 可石头确实杀了人。 青琅从泥土中抬起头的时候,石头正颤颤巍巍地朝他滚过来。 他身上的兽皮已经全部掉了,他灰色的石壁上沾满了鲜红的血,妖物的骨,被碾成片的肉。 他就这样血淋淋地朝着青琅滚了过来,像是一只被剥了皮的,饱满多汁的石榴。 可当石头马上就要滚到凤凰面前的时候,却又顿住了。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11节 ……凤凰不喜欢他脏脏的。 石头停在原地,一阵金色的灵光缓缓包裹了他的身体。 灵光散去的那一刻,他又变得干干净净的,是凤凰喜欢的样子。 他再次向着凤凰滚过去,于此同时,周围颗颗碎石被金光驱使着来到石头面前,为他组成了两只胳膊。 石头就用他新生的两只胳膊轻轻地将地上的凤凰抱了起来。 他抱着遍体鳞伤的凤凰,浑身都又气得轻轻发震了。 他凑近了一些,石壁上的一块突起蹭了蹭凤凰,像是用鼻尖轻轻地蹭着凤凰的脸颊。 “凤凰……” 他小声喊。 他声音颤颤的,带着浓烈的委屈和心疼。 这是石头第一次开口说话,也是石头第一次杀人。 ——因为凤凰。 第77章 “凤凰,你,流血了。” 石头会说话了。 他的声音和凤宁一模一样。 可若仔细论起来,却又有些不同。 石头刚学会说话,还有些不太熟练,因此咬字很慢,语气听起来天真又稚气。 这是六万年后的凤宁从未展现出来过的模样。 青琅甚至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浮现出了凤宁此刻应该有的神态。 凤宁说这些话的时候,会用那双黑亮的眼睛认真盯着他,好像全世界只有他。 想着想着,青琅忽然就有些手足无措了。 “凤凰……”凤宁又喊他,“你,疼吗?疼得,不会说话了吗?” 青琅这才回过神来。 “还好。”他说完,就想从凤宁的石头臂弯里挣脱出来。 可他刚扇动了一下翅膀飞起来,钻心的疼痛就迫使他又坠落了下去。 凤宁又赶紧抱住他:“凤凰,你不要动了。” 石头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做,他还没学会为人治疗的法术。 他凭借本能紧紧抱着凤凰,然后一点一点地为他输送灵力。 天色渐暗的时候,凤凰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是石头依旧没有放手。 石头忽然问:“凤凰,这就是,拥抱吗?” 青琅摇了摇头:“不算是。” 石头:“那我怎样才能同你拥抱呢?” 青琅道:“当我们都变成人的时候。” 石头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 他叹了一口气,把青琅举高放到了自己的头顶。 他说:“凤凰,我想赶紧变成人,拥抱你。” 青琅:“会有那么一天的。” “凤凰。”凤宁又喊。 青琅:“怎么了?” 凤宁却说没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又喊:“凤凰。” 青琅问他:“为什么总是喊我?” 凤宁语气变得困惑,好像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说:“不知道,我觉得天底下这两个字最好听。” 他顿了一下,然后又认真地说:“凤凰,我觉得我的嘴巴就是为了喊你才长出来的。” 微凉的夜风吹过,青琅却觉得浑身都烧了起来。 他想,他冤枉凤宁了。 他以为凤宁当时追他时那些肉麻不已的话全是在书里学的,可原来凤宁是块石头的时候就已经这般会说情话。 . 那些妖死了之后,就没有谁再会和凤宁争抢此地的灵力了,因此他们也将搬家的计划暂且搁置了下去。 可是凤宁修为越来越深厚,每天需要吸纳的灵力也越来越多。 三百年之后,此处的灵力就已经不能满足他了。因此两人又踏上了寻找新灵脉的路途。 若是有妖怪或者神仙路过此处的话,就会看到这个怪异的场景: 一只火红的凤凰在天上慢悠悠地飞,一只庞大的裹着兽皮的石头在地上慢吞吞地滚。 他们走走停停,看看风景,吸吸灵力,嗅嗅花,玩玩水。 那只石头总是在问东问西,可不管他问什么,凤凰总会给他答案。 他们走得很慢,经常会停下来歇息,不像是在赶路,反而像是在游玩。 他们找到下一块宝地的时候,已经是六十年后。 他们晒着太阳,长久地歇了下来。 石头会继续问凤凰问题,但不再询问为什么神仙会在天上飞,为什么鱼会在水里游,而是会问一些其他的事情。 他问凤凰,为什么前面桃花树下的男仙和女仙在咬嘴巴。 凤凰难得沉默了半晌才解释道,因为他们两情相悦。 他又问凤凰,为什么那对男仙女仙咬嘴巴的时候,旁边有个男仙躲到树后面看了半天才哭着跑开了。 凤凰道:“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等到和所爱之人两情相悦。” 石头不太明白,问道:“等待两情相悦是很难的事情吗?有多难?” 凤凰说:“比等待盘古开天辟地还难。” 因为盘古一定会开天辟地,每十二万年一次,只要等,总是能等到的。 石头后来又问了好多。 他问凤凰什么是爱情?什么是永远?什么是悲伤?什么是思念? 凤凰一一向他解释。 有些事情,凤凰一解释他就明白了。 比如说当年凤凰去寻找后羿之时,石头等待他的情绪,便是思念。 比如说天空中有个月亮,月亮一直都在,即便看不见,也是被乌云挡住了,过两日便会重新出现,那么月亮的存在便是永远。 凤宁听到这个解释,便明白了,他甚至会活学活用,对凤凰说:“凤凰,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凤宁将这个词语理解得如此透彻,可凤凰却没有夸他聪明,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可有些事情,即便凤凰解释了,石头还是不明白。 比如说什么是爱情,什么是悲伤。 爱情难道就是男仙女仙怼在一起咬嘴巴吗?石头怎么也理解不了那有什么好,而且看起来很无聊。 他说这话的时候凤凰无奈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才会懂得爱情啊?” 石头说:“我不需要那些东西,我有你就够了。” 凤凰便轻轻笑了。 那悲伤呢? 当时凤凰被那些大妖们欺负的时候,他心里的情绪是悲伤吗? 不是,那更多是愤怒。 他感觉自己当时都生气得快要烧起来了。 石头一直不明白什么是悲伤,但凤凰说你不明白也无所谓,因为那是个不好的词。 凤凰还说:“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懂得什么是悲伤。” . 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转瞬之间,青琅发觉他已陪伴了凤宁一千八百年。 凤宁依旧没有化成人形。 但他的灵力越来越深厚,修为越来越高,任何一个小仙或者是精怪路过此处都会发觉这是块不同寻常的石头。 而且没有人再敢欺负他们。 可是青琅的身体却变得一日不如一日了。 那天早上,青琅一睁开眼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又变差了,几乎是强弩之末。 可是他伪装得很好,凤宁从未发现他的不适。 青琅有时也想提前告诉凤宁自己快要不行了,可是凤宁每天都很开心,悠闲又自在,还会和他畅想未来,说什么以后要是变成人了要和他怎么玩,去哪里玩。 青琅总是找不到机会说出会让凤宁难过的话。 那天天气特别好,天空是很标准的蓝色,加上白云朵朵。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12节 而且是晚秋,凉凉爽爽的风吹过来,并不燥热。 凤宁吹掉了身上枯黄的落叶,用一种很开心的语气问青琅:“凤凰,什么是珍贵?” 凤宁原来问过这个词语,但是青琅依旧是不厌其烦地,耐心地,温柔地再次向他解释:“珍贵,是得之不易的宝物,比如说彩虹之于雨后,流星之于黑夜,你之于我。” 凤宁身上也变烫了一点点。 他说:“凤凰,我长出来了一个新东西,我虽然不知道它有什么用,但我觉得它很珍贵,所以我想把它送给你。” 他顿了一下,小声补充道:“当然,再珍贵也不如你。” 说完,一个东西便从他身后升了起来。 那东西呈半球形,如月亮般发着光,很漂亮。 青琅愣住。 ——是凤宁的另外半颗心,只不过是青色的。 他恍惚地伸出两只翅膀放在那半颗心身下,那青色的宝石就听话地落到他的羽翼中了。 青琅本以为天命神君将他送到这里,是为了让他看清凤宁当时不小心将自己的半颗心遗落到了何方,好让他回去后寻找。 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凤宁会把心送给他。 “凤凰,你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凤宁问道 青琅:“……喜欢。” 凤宁就变得很开心了。 过去总是凤凰送他礼物,凤凰会送他灵力,会送他花,偶尔还会送他一瓶桃花酒,淋到他的身上,让他尝尝酒香。 这是他第一次送凤凰礼物。 可他却觉得比收到凤凰的礼物还要高兴,便叽叽喳喳地说了好多好多。 一切都很好很好。 可第二天早上,凤凰就忽然吐出了一口血来。 石头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发现凤凰身上变得好烫好烫。 “凤凰。”石头紧张了起来,他想起凤凰曾经告诉过自己关于涅槃的知识,便问道,“你要涅槃了吗?” 凤凰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只是说:“我要走了。” 石头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凤凰没有说话,因为他的身体忽然烧起了火来。 凤凰不想烧疼他,艰难地想要从石头上移下去,可石头却用灵力将他禁锢在了原地:“你不要走!” 石头害怕地说:“你就在我身上涅槃,我不疼的!” 凤凰便在他身上烧了起来。 石头又迫切地问他:“凤凰,你很疼吗?你还会回来吗?你什么时候回来?!” 青琅本来想告诉凤宁一个具体的时间,让他不要等得那么辛苦。 他想开口,说:“我会回来的,大约六万五千年后,我就会以青琅的身份与你重逢。” 可这句话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许是因为会泄露天机,一种无形的力量阻止着他,扼着他的喉咙,捂着他的嘴巴,让他不能透露未来半分。 他就这样被烧死在了火里。 石头又喊:“凤凰!凤凰!” 可是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石头能感受到自己身上那团火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只剩下一捧黑灰,以及凤凰未烧尽的骨骸和羽翼。 凤凰什么时候会回来? 会晚一些吗?多晚? 比那次他去寻找后羿还要回来得晚吗? 石头不知道。 天空中忽然提前下起了雪,石头用灵力将凤凰的尸骨盖起来,害怕雨雪弄乱了他,妨碍凤凰重新回来。 石头等啊,等啊。 他等到天黑,等到天亮,等到雪停,等到雪化。 等到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下一个冬天又来了。 他等了一年,两年,五年,十年,百年。 他仍没等到凤凰回来。 他已经不需要再用灵力挡着凤凰的尸骨了。 因为凤凰的尸骨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印到了他身上,每把灰每根羽毛每块骨头都嵌入了他的身体里,风雪也吹不走了。 在无止境地等待中,他忽然又想起来了他和凤凰曾经的对话。 他曾经对凤凰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凤凰当时没有附和他。 凤凰,万一不会回来了呢?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石头忽然感觉自己好疼好疼。 凤凰在他身上烧着的时候,他不疼。 他在地上滚来滚去,磨坏了自己身体时,他不疼。 他从天上冲下来,砸死那些大妖,把地面都砸出一个坑的时候,他也不疼。 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好疼,像是被人捅穿了,碾碎了,被人从悬崖上推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石头想。 原来这就是悲伤。 第78章 青琅本以为他会像来时那样走。 他以为他在火中一睁眼,就会回到那个有些遥远的六万五千年后,回到天命神君面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可是没有。 他成了一缕徘徊在时间里的孤魂。 把他带到过去的不是天命神君,而是凤宁的半颗心。 把他从过去带回去的不是他燃烧的生命,亦是凤宁的半颗心。 可是没了好运符的加持,这半颗具有跨越时空能力的心,便只能带着青琅的魂魄在时间的长河中跌跌撞撞地探寻。 青琅第一次停留下来的时空,是在凤凰死后的第五十年。 他的小石头并没有因为他死了就变得懒惰散漫,而是一直在努力修行。 凤宁原来是一个经常与凤凰说话的石头,现在变成了一个自言自语的石头。 他用灵力护着那团凤凰的尸骨,同凤凰说起昨日的云,今日的雨,以及春日桃花的香气。 他说,凤凰,你会在今年春天回来吗?因为桃花真的开得很好看。 青琅第二次停留下来的时空,是在凤凰死后的第七百年。 小石头化成了人形,变成了记忆里凤宁的模样。 不过容貌略有些青涩,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眉目如画,好看得很,让青琅都有些挪不开眼。 他先是给自己化了身火红的衣服,然后想了想,又换成了一身白衣。 他低头拍了拍一尘不染的白衣,自言自语:凤凰喜欢看我干干净净的。至于红衣,还是留给凤凰穿好了。 他表情忽然又变得落寞起来,现出自己的原身,然后走过去摸了摸那块石头上面的凤凰印记。 他说,凤凰,旁人化形,都是在原身上直接化成人形,我不要,因为那样我就不能总是看见你了。 他以指为笔,开始在石头上刻字,好像这样刻字就能离凤凰近一点,凤凰就能看到一样。 他刻道:“凤凰,我化作人形了,可是你看不见,好可惜。我分明是想让你看看我,抱抱我,才化成人形的。” 刻完这些字之后,他闭上眼,缓缓伸出了胳膊。 青琅的魂魄飘过去,轻轻抱住了他。 可石头对此一无所知,只当是一道清风。 青琅第三次停留下来的时空,是在凤凰死后的第九百年。 石头游山玩水,从未交过什么友人,也不常与旁人攀谈。 凤凰在时,他对什么都很好奇,可凤凰走了,他却变得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 他化成人形两百年,都没给自己取过名字。 直到有人劝他取一个,他才想了半天,说,我要叫凤宁,凤凰的凤。 青琅后来又停留了好多次,见到了不同时段的凤宁。 他看到凤宁为了争夺神器凤羽长刀和青大槐再次相遇,不过两人并没有认出彼此,而是打得昏天黑地。 最后是凤宁赢了。 他拿起凤羽长刀,语气有些得意,但脸上却没什么别的表情,他说,凤凰族的神器,只属于我。 青大槐连连咯血,表情困惑:我们是不是见过? 凤宁这才认出了青大槐。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13节 青大槐很震惊,石头竟然真的能化成人,他又问:“你的凤凰呢?” 凤宁沉默半晌:“涅槃了。” 青大槐:“什么时候涅槃的?” 凤宁:“九百六十二年前。” 青大槐挠头:“那不就是死啦?” 于是凤宁又和他打了起来。 青琅看到凤宁和青大槐的关系渐渐变好,他看到凤宁逐渐变得沉稳强大。 他看到凤宁刚化成人形时还不太会控制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木讷又可爱,他也看到凤宁渐渐学会笑,还笑得很自然。 他看到凤宁提起凤凰的次数越来越少,可他原身上悄悄对凤凰刻的字却越来越多。 他也看到凤宁在凤凰死的第六万年后知道了天命神君。 他看到凤宁踏上了长达千年的路途。 他看到凤宁很累很累,原本干净的白衣染上了污泥,流着汗,咳着血,生平第一次如此狼狈。 他看到凤宁很开心很开心,即便疲惫得睡过去,也在梦里悄悄地展露出了笑颜。 他看到凤宁在天命神君那语焉不详的暗示中,积极又期待地去寻找爱情,可每一次都难以心动。 他看到凤宁向云游中的青大槐写信:“你重孙子都快出生了,我什么时候才能遇到心动之人啊。” 这句话猛然把青琅拉回现实——他要出生了。 青琅的魂魄第一次离开凤宁,前往魔宫,前往母亲生产他的那个寝殿。 “哇——” 他的哭声在屋里响了起来。 好奇怪。 青琅的魂魄穿过门走了进去。 他看到了自己。 他在婴儿床上蹬着腿,哭得满面通红,撕心裂肺。 好丑。 青琅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指尖试探性地伸向婴儿在空中乱抓的手指。 婴儿的手穿过他的魂魄,一把抓向他手中那颗青色宝石。 青琅愣住。 下一瞬,他的魂魄便骤然散去,消失无踪迹。 . 睁开眼。 头顶是洞穴石壁,耳边是哗啦啦的雨声,手中是那个红色的宝石。 恍若隔世。 “找到,它的位置了吗?”天命神君的声音再次响起。 青琅点头。 . 他想起来了。 他三岁时曾问过父母,他为什么叫青琅,他小名为什么叫小石头? 父亲说,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手里抓着一块似玉的美石,自己总觉得是天赐机缘,便如此取了名字。 母亲却反驳,不,他出生的时候分明是没有的,是后来不知在哪里抓了块青宝石,估计,是其他魔族贵族来看望他时不小心掉下的,根本就没什么玄机。 两人各执一词,谁也说不服谁。 幼年的青琅心里总是不由自主偏向于母亲,也觉得一块破石头能有什么天定玄机? 那石头本是在他身上挂着,他觉得沉,又觉得丑,就摘下来收起来了。 . 青琅从地上站了起来,向天命神君告了别,然后冲进了雨里。 直到雨珠淋湿了他的身体,青琅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无需再摒弃法术。 青琅抹掉了自己脸上的雨水,低声笑了笑,然后使用法术瞬移到了魔宫里。 他的心脏跳得飞快,他的脑袋一片灼热,因为他已经迫不及待要与凤宁重逢。 以青琅的身份,以凤凰的身份。 . 青琅出现在魔宫的时候,众人都惊诧不已。 甚至有侍卫没认出来他,拿起长剑就准备阻止他。 不过这并不能怪那些侍卫,因为此刻的青琅是徒步行走了五百年的青琅,狼狈不已,实在让人难以同他与五百年前那个光耀夺目的魔族之王联系在一起。 不过也有眼神好的侍卫长认出来了他,立刻跪下向他行礼,声音中带着哭腔,有激动,崇敬也有欣喜。 于是青琅周身便很快跪了一地。 青琅没空理他们,只是一头扎进了魔宫一个偏僻的房间里。 这是一个类似于杂货间的地方,堆满了他童年时的所有玩具。 有长弓也有泥人,有风筝也有旧衣。 青琅跪在地上慌慌张张地找寻,终于在一堆金银饰品长命锁中找到了那个宝石。 怪不得他刚从凤宁手中接过那半颗心的时候,没有认出来。 因为这块青宝石被做出了很多更改,虽然没什么磨损,可是却被金线完全包裹,变成了一个看似普通的金镶玉吊坠,看起来俗气又喜庆,与记忆中大不相同。 青琅颤抖着徒手将那些金线掰掉,里面便露出来了这块宝石原本的模样。 那块宝石原本看起来暗淡无光,并不透亮,几乎已成了青灰色。 可是被青琅拿到手里的那一刻,它却忽然发起了光。 那光如同月亮的清晖般轻轻将宝石包裹,可是渐渐地,又变成了别的颜色。 是红色。 那红色如月老的红绳一样一丝一缕地蔓延而出,逐渐包裹了整块宝石。 最后,这块宝石在青琅的手中完全变成了红色的。 青琅却知道这是为什么。 凤宁刚生出来这半颗心的时候,尚不懂爱情,因此这颗心是青色的。 可如今凤宁已然爱上了他,因此后生出来的半颗心是红色的,而原来的半颗心也在他手心里中红了起来。 ……他青琅何德何能。 青琅闭上眼轻轻亲了一下这颗红心,然后又立刻使用法术,瞬移到了洞穴。 青琅离开时留下的法术仍旧在认真的维持着凤宁的身体。 凤宁穿着白衣躺在冰棺之中,干净又好看,几乎发着光。 青琅凑过去虔诚地亲吻了一下他的手指,然后拿出了那两个半心。 可要将他们合二为一之时,青琅却停了下来。 他先施了个法术,把自己修整了一番。 凤宁为他穿了六万余年的白衣,还想要干干净净地见他,他怎么以这一身污秽与凤宁重逢。 凤宁曾说要把红衣留给凤凰穿,青琅便为自己穿了一身艳红长袍。 收拾好自己之后,他才将那两颗半心拼凑在了一起,放在了凤宁的胸口。 那两颗半心合成一整颗心,不见一丝缝隙。 它轻轻震颤着,发着一缕红光,陷入到凤宁的身体里。 直到那半颗心完全消失不见,青琅才意识到他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脸色忽然变得煞白。 他太迫切了,他迫切于让凤宁醒来。 他太混乱了,他徒步行走了五百年,又在六万年前待了上千年。 五百年前的事情对他来说像上辈子那般遥远,以至于他忘记了凤宁体内还少了一根神骨。 他本该让医神过来接回凤宁的神骨,再放回那一整颗心的。 可是他忘了。 青琅慌张地从地上站起来准备去寻找医神,可他刚转过身,一声轻浅的呻吟便从他身后逸出。 青琅僵住。 他缓缓转过身子,狂热的喜悦,经久的思念,忘记神骨的悔恨一同袭来,让他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他只能迟缓地接受眼前的信息。 他看见凤宁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他看见凤宁白皙的手按着棺淳,坐了起来。 他看见凤宁揉了揉眼,抬头看着他。 青琅嘴唇颤了颤,在这一瞬,他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甚至难以叫出凤宁的名字。 是凤宁先开的口。 凤宁眨了眨眼,黑亮的眸子里布着一片茫然,他问道:“……你是谁?”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14节 青琅愣住了。 ……凤宁不认识他了? 凤宁忘了他?! 也是,这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凤宁算是重生了一次,而且如今凤宁身上还少了一根神骨,他出现什么状况都是有可能的。 可是凤宁怎能忘了他? 那么他们曾经相处的那些日子又算什么? 无数思绪在他脑海中盘旋,乱成一团,混乱而繁杂。 可看着凤宁那双干净的眼眸,他却骤然冷静了下来。 ……不能吓到凤宁。 不能吓到他。 凤宁现在一定很慌,他一定比自己还慌。 青琅蹲下身子,想碰凤宁的脸颊,又怕凤宁觉得唐突,所以就碰上了凤宁的手。 他看着凤宁的眼睛,声音被克制得很平稳,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尾音的轻颤。 他说:“凤宁,我是青琅,你是我的爱人。” 他说:“你不要害怕,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绝对不会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情。” 他说:“你的往事,你的过去,我会一一告诉你,不会有任何的隐瞒,包括我曾经伤害过你的事情,到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青大槐,医神,蔷露,以及凤宁的几个弟子都在这时闻讯赶来。 青琅把凤宁从冰棺里拉起来,依次向凤宁介绍这些对他来说有些陌生的面孔。 然后,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 青琅闭上眼睛,声音嘶哑,几欲崩溃:“……他失忆了。” 凤宁:“……” 凤宁忽然觉得手足无措。 他错了。 他完了。 他现在坦白刚刚只是想开个玩笑还来得及吗? 毕竟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啊。 而且他原本有点生青琅的气嘛。 可现在他立刻就成过错方了。 第79章 众人听青琅这么说,震惊了片刻,纷纷围了上来。 尤其是青大槐,眼睛睁得又大又圆,一副惊奇不已的模样,他甚至忍不住伸出手,在凤宁眼前晃了晃。 医神一把打开他的手,道:“他是失忆了,又不是傻了!” 说罢,他就立刻拿出针灸袋,从里面拿出几根又长又细的金针来,说:“你们先过去吧,我来治治看,只不过这种情况的失忆老身还是第一次见,不知道能治好不能。” 话虽然说得谦虚,可他满脸都是兴奋,一副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模样。 凤宁盯着医神手中那根能从他天灵盖扎到喉咙眼儿的金针,忽然就想自首了。 他甚至头皮发麻地后退了两步。 他退得太快,太猛,有些不稳当。 下一刻,就有一只宽大的手掌扶上了他的后腰。 即便凤宁站定,那只手也没有撤下去,可当凤宁抬头看向青琅的时候,那双手却又立刻地收回去了。 青琅甚至低声对凤宁说了声抱歉。 仿佛这种程度的触碰,对如今的凤宁来说,就已然是十分逾矩的举动。 青琅转头对医神道:“晚些再治吧,他有些怕。” 他顿了一下,声线又刻意放柔了些:“他刚醒来,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要吓到他。” 青琅嗓音中带着隐忍,眼底有些红。 他穿着一身极艳极好看的红衣,可这衣服却显得他脸色越发苍白无力。 可即便如此,他看向凤宁的时候,仍旧是努力笑着的。 他笑得温柔极了好看极了,声音也很轻,像是在对待一只容易被吓走的蜻蜓。 凤宁:“……” 如果他现在坦白说,失忆只是他随口说的玩笑话,会不会显得他特别不是个东西? 可是这种事情也不能拖啊。 现在还能说是个玩笑,过两天再坦白,那就是刻意欺骗了。 是更大的罪过。 不如早点自首,省得青琅难过。 而且他差点儿死了,遭了那么大的罪,如今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大家顶多鄙夷他一会儿,应该没人会追着他打……吧? 等等,他是没死成,还是死了又活了? 当时被寰天剑刺中的时候他分明觉得自己是死了,可是现在怎么又活了呢?甚至觉得身上忽然产生了一种特别的力量,心脏也跳动得特别有力。 还是自首吧,自首完,自然会有人向他解释他身体的异样。 就在凤宁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准备坦白的时候,青大槐说话了。 青大槐拽了一下医神的袖子,说:“哎,咱走吧?凤宁刚活过来就失了忆,也不认识咱们,估计还会觉得人多太混乱。小石头呢,走了五百年才寻到天命神君,让凤宁复活,估计现在都快累死了,要不咱们先走,然后他们两个休息休息,聊聊天,说说话,联络联络感情,咱们过两天再来。” 五百年? 凤宁在青大槐的话里抓到了重点。 现在已经是五百年后了吗?青琅花了五百年才将他复活吗? 凤宁抬头一瞧,果然在青琅好看的眉目间看到了深深的疲倦。 众人不知道天命神君在何方,只知道朝西走,可却有人找了几千年都没有找到。 但凤宁知道,寻找天命神君者,脚程越快,越早找到,态度越恳切,越早找到,路途越劳累,越早找到。 凤宁当时用了一千年,而青郎呢,他只用了凤宁一半的时间。 那么他这一路上遭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 可是自己醒来后,却同他开了那么不正经的玩笑。 他还是人吗? 凤宁心中愧疚不已。 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青琅看着凤宁低垂的头颅,紧抿的薄唇,还以为他在担心失忆的事情。 他眉眼温柔地捏了捏凤宁的手心,轻声道:“别怕,我会让你慢慢恢复记忆的。” ……他好温柔。 凤宁一边继续谴责自己,一边忍不住点了点头:“嗯,我也会努力恢复记忆的。” “你不用努力。”青琅却说,“努力的事情让我一个人做就好,你只用顺其自然地等着。” 凤宁心都要化了。 青琅从来没这么温柔过,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好多,让人忍不住想要溺毙在他柔情似水的眼睛里。 就好像……凤凰一样。 意识到这个想法之后,凤宁忽然就打了个激灵,并赶紧把这个想法扔了出去。 他怎么能这么想呢?! 这么想既不尊重凤凰,也不尊重青琅。 而且青琅那么讨厌凤凰,他知道了会很生气的。 青琅忽然变得这么温柔是因为他失忆了吗?凤宁想。 凤宁忽然想多失忆两天。 那就……十天后再恢复记忆吧。 凤宁认真给自己定了一个期限。 咳咳,不是他贪图青琅的温柔,也不是他没有勇气面对大家的指责,而是因为“慢慢地,顺其自然地恢复记忆”是一个不会伤害任何人的方法。 嗯,就是这样。 “医神。”青琅忽然开口,“我刚刚复活凤宁的时候把神骨给忘了,您能把神骨重新放回凤宁的身体里吗?” 医神探了探凤宁的灵脉,然后说:“可凤宁现在身体强健,灵力也正在慢慢汇集,比五百年前还要好上数倍,依我看,无需再大费周章安神骨。” 对啊,不需要。 凤宁默默点头。 “可放回神骨他就能变得更好,会回到甚至超越曾经的巅峰状态。”青琅说。 医神叹了一口气:“青琅,那根神骨本就是凤宁为你留的保命符,如今他不需要神骨性命也无碍,我觉得还是尊重他的意见比较好。” 青琅皱起眉,声音冷了下来:我不需要什么保命符,我只希望凤宁能够健康,强大,平安,我只希望他不会轻易地被区区一把寰天剑杀死,我只希望他再也不会离开我。” 医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15节 就在这时,凤宁忽然开了口。 他扯了扯青琅的衣袖,小声问道:“安那什么骨头,会很疼吗?” 青琅表情立刻温和了下来:“会有一点,但是之后你就会……” “那我不要神骨了,我怕疼。”凤宁皱眉打断他。 青琅耐心劝他:“就疼一会儿,有了神骨,你就会变得很强大,不会轻易陷入危险,也不会轻易受伤了。” 凤宁眨了眨眼睛,用一种很困惑的语气问道:“你不是我的爱人吗?如果我遇到了危险你难道不能保护我吗?” 青琅愣了一下,又慌忙道:“我自然能,可是……” “那就够了。”凤宁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起来,“我好累想睡觉了,不想遭罪安什么神骨。” 青琅拿他没办法,只好暂时放弃了他安回神骨的念头:“好……好,我这就带你去休息。” 凤宁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来装傻子还挺管用。 否则在正常状态下,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青琅。 神骨他当初抽出来后,就没想过再装回去。 那本是为青琅备着的。 青琅那一身魔骨,他总归是不放心。 可就在青琅拉着凤宁准备带他离开的时候,却被凌风和蔷露拦住了。 凌风拔出软剑,冷声道:“魔君想带我归宁门的师尊去哪里?” 青琅:“自然是带他回魔宫。” “你凭什么?”凌风面无表情,没有半分退让的模样,“魔君怕不是忘了,您与师长的婚事早在一千年前就不作数了,您现在没有任何身份可以在我归宁山带走我归宁山的主人。” 场面顿时僵持了下来。 “哎呀……”青大槐过来打圆场,“小凌风你不要死脑筋嘛,他们两情相悦久别重逢的,我们就不要打扰了嘛……” 蔷露冷笑了一声,凉凉地开口:“是不是两情相悦还不一定呢,更别提凤宁现在失忆了,不见得还会喜欢青琅吧。再说,当时凤宁身故是长柏所为不假,可你敢说青琅就没一点儿过错,要不是……” 她话说了一半停了下来,看向旁边一脸茫然的凤宁,似是害怕真相会伤害他,因此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只恶狠狠地盯着青琅道:“反正你不能带凤宁走!” 蔷露的话让青琅沉默了下来。 他垂下眼,眸色变得深沉,藏匿起不知名的情绪。 空气再次变得静寂。 就在这时,临久怯生生地开了口:“那个,我来说一句吧,咱们争来争去的,也争不出来个所以然,还是问问师尊的意见比较好吧。” 众人的视线齐齐汇聚到凤宁身上。 凤宁:“……” 他本人是很想和青琅回魔宫的来着,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他若是不好好在自己家里待着,非跟着“前夫”走,别人定是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虽然他现在脑子确实是“有问题”。 临久走到凤宁面前,轻咳了两声,大着胆子扯了一下凤宁的袖子,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把他的手从青琅手中扯了出来,然后说: “师尊,我们尊重您的决定,虽然我们归宁山几十名内门子弟,上千名外门子弟都在苦苦等待您,但不管您说去哪里,我们都不会有怨言的,毕竟归宁山才是您的家。虽然魔君曾经伤害了您,你们也只是短暂地做过一年夫妻,但您若非要跟他走,我们也不会拦您,当然,归宁山才是您的家,虽然魔宫并没有什么好看的,而且您当时也是死在了那里,你现在就过去说不定还会受到刺激,不利于身心健康,但您若是铁的心要去,我们又能说得了什么呢?只要您别忘了,归宁山才是您永远的家。” 凤宁:“……” 他原来怎么没发现他那圆脸大眼,善良可欺的的小临久还有这么贼的一面呢? 现在他要是说他非要去魔宫简直是得了失心疯。 到底是青琅先妥了协,他垂眼,沉声道:“是我考虑不周了,归宁山才是凤宁的家,他如今失了忆,在熟悉的环境下,更有利于记忆的恢复,我不该妄想带他离开。” 临久松了一口气。 凤宁心里有点小失落。 凌风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那就请魔君大人离开吧。” “但是。”青琅抬起头来,目光变得凌厉,“我也要住在这里。” 凌风:“闲杂人等不能住我归宁山。” 青琅慢条斯理地开口:“谁说我是闲杂人等了?我分明是归宁门的内门子弟。” 凌风皱眉:“你早已叛出师门。” 青琅:“二师兄怕不是忘了归宁门的门规?在归宁门,所有内门子弟皆不可自行退出师门,只能被师尊逐出师门,而且所有被逐出师门者,皆需受二十八条断恩鞭。” 他顿了一下:“当时是我年少不懂事,才口出狂语说要退出师门,但是师尊没有下令将我逐出去,我也没受那二十八根断恩鞭,因此我当时的言语该是不作数的。” 凌风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 他是最守规矩的,自然知道青琅所言无懈可击。 只是……忒不要脸了些。 青琅笑着向临久行礼:“烦请七师兄为我安排个住处。” 临久咬了一下嘴唇,有些生气地说:“没有你住的地方了,往届所有弟子听闻师尊回来的消息,都正在向归宁门赶了过来,所有的房间都被订满了!” 青琅:“我同人挤挤也是可以的。” “挤不下!”临久立刻说,“每个房间都已经挤了八个人了!” 就在这时,凤宁忽然伸出手指戳了戳青琅的胳膊:“……那个,你要不要和我挤呀?” 临久愣住,眼睛立刻睁得又大又圆,语气又不可置信,又委屈:“师尊——” 凤宁抬头看天,低头看地,最后看向临久的时候,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满脸都写着“哎,没办法,我现在就是特别容易被骗”。 青琅再次牵起凤宁的手,指腹划过他柔软的手心,低声笑道:“那我们去休息。” 好嘞。 凤宁高兴地弯了眼睛。 第80章 凤宁被青琅带着瞬移到了独玉阁。 独玉阁的一书一椅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根本就看不出已然过去了五百年。 甚至凤宁指尖掠过茶壶时,还碰到了温热的壶壁——里面还装着温茶。 凤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茶同五百年前的口味也是一模一样的。 他死了五百年,可他的弟子们却日日清扫他的房间,随时燃香温茶,时时刻刻都在等他回来。 “这个地方你住了上万年,看到这些,你想起什么了吗?”青琅问道。 凤宁放下茶碗,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有些熟悉罢了。” “那我呢?”青琅问道,“你看我觉得熟悉吗?” 凤宁点头:“亦是熟悉的。” 凤宁顿了一下,觉得这个描述平平无奇,表达不出自己对青琅的独特喜爱,便又道:“刚刚出现的所有人中,我一见到你,便最喜欢你。” 青琅便笑了。 他笑得很是好看,将眉宇间的疲倦都吹散了,比一千年前那名青涩俊朗的少年多了几分成熟,比五百年前那名阴晴不定的魔君多了几分温柔。 凤宁不由得看痴了,呆呆地就跟着他走到了床铺边,也任由他修长的手指碰上自己的腰带。 直到腰带散落,凤宁才反应过来。 他脸色忽然就红了些,慌忙捂住自己的衣服,后退了两步。 喂,现在可是大白天! “抱歉,吓到你了,”青琅也退了一步,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他道,“即便你要休息,我也不该擅自为你宽衣解带。” “休息?” 青琅:“你不是说累了想要睡觉吗?” 凤宁:“……” 是这样啊。 他还以为…… 凤宁耳根又红了起来,并暗暗唾弃自己的污秽思想。 . 凤宁躺到床上盖上棉被的时候,青琅却站起了身子,准备离开。 “你不一起睡吗?”凤宁顿了一下,又问道,“你是要睡到外面的软榻上吗?” 青琅却摇了摇头:“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凤宁问:“什么事情?” 青琅道:“去九重天,杀一个人。” 凤宁说:“我刚刚听到了你们在洞穴里的谈话,你要杀的是长柏吗?” 青琅点点头:“如今你已复活,我便该去为你报仇了。” “这件事能不能让我去做?”凤宁顿了一下,道,“正如刚刚你与凌风所说,被逐出归宁门者,需受二十八条断恩鞭,那么依此所言,长柏也仍是我归宁门子弟,如今他犯了错,杀了我,便理应我去罚。” 青琅沉默了半晌,然后道:“好,留给你。” 凤宁笑着拍了拍床:“好啦,来睡觉。” 青琅却并未爬上他的床,只是坐在他床边,静静看着他,道:“既然刚刚我们的对话你都听进去了,那么你自然也知道,虽然是长柏杀了你,可我亦是罪魁祸首之一。” 他停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艰涩:“……当时是我用活筋捆住了你,绑住了你,还将你锁在我的密室里,而你却是为了保护我的活筋,保护我的命,才被长柏失手杀死,你怎么不怕我,不恨我,甚至还邀我与你同睡一张床?” 凤宁:“……”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16节 会不会说话啊? 这小青琅怎么这么傻呢? 得亏他这失忆是装的,要是真失忆了,听到青琅如此描述自己“恶行”,早把他赶出去了。 凤宁深吸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脸上露出光辉神圣又宽容的微笑:“不怕你,也不恨你。” 青琅:“为什么?” 凤宁想了想,然后说:“或许是因为你还救活了我,而我心里也喜欢你。” 他道:“我见到你的第一眼便觉得你与旁人不同,让我心生欢喜,让我忍不住想亲近你,我不在意你曾经伤害了我,我只心疼你蹉跎了五百年才救活了我,我知道你是爱我的,而我也喜欢你,所以无论我们曾经发生过什么,都只是误会而已。” 青琅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身形动了一下,靠近了凤宁一些。 但没有靠近太多。 他停到了一个对友人来说太近,但对准备接吻的恋人来说,又有些远的距离。 于是凤宁便凑近他,在他嘴巴上亲了一下。 然后他看着青琅,眨了眨眼,依旧是那副天真又无辜的模样:“对不起,吓到你了吗?我只是听说我们原本就是爱人,便觉得亲吻可能会让我想到些什么。” 青琅哑声道:“那你想到什么了吗?” 凤宁摇头:“还没有。” “那便是还不够。” 青琅将凤宁按到床上,深深吻了上去。 经久的思念,柔软的床铺,久别重逢的喜悦,让一切都有些过火了。 青琅没控制好力道,不小心将他里衣扯破的那一刻,恰逢一道微风吹来,将窗边的风铃吹得伶仃作响。 凤宁这才意识到窗还开着,若有弟子经过此处,便能看见这一室荒唐。 凤宁顿时便怕了,踢着青琅的小腿,声音甚至染了一缕哭腔:“青琅,窗户窗户!” 青琅便施法术关了窗,然后亲了亲凤宁的锁骨,又亲了亲他的脖颈和脸颊,然后紧紧将他抱进怀里,微微喘息。 凤宁:“……” 凤宁默默从青琅的怀里探出头:“……没……没有了吗?” “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为什么啊?” 青琅将额头抵上凤宁的额头,笑道:“睡了五百年,睡傻了么,怎能连同我双修会耗阳力这种事情都能忘记?” 凤宁:“……啊?” 凤宁耳朵一红,这才想起来。 然后他把头埋到青琅怀里,又心虚又理直气壮地说:“我失忆了,忘记这些事情很正常。” 青琅表情忽然变得懊恼,可他声音却沾染着又低又哑的笑意: “抱歉,我忘了你现在是在装失忆。” 第81章 凤宁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身体一下子就僵硬了起来。 让青琅觉得自己怀里抱着的是一块石头。 虽然确实是石头没错。 凤宁默默从青琅的怀里抽离了出去,并没有抵死不认垂死挣扎,只是沉重地看着青琅,满心满眼都是后悔:“对不起。” 然后他又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长柏。”青琅叹气,“我不记得有人说过他是你的弟子。” 而且稍稍一留意,青琅就能轻而易举地发现凤宁的情绪不对,既心虚,又亲昵,没有半分失去记忆的陌生感。 更别提他如今已同石头模样的凤宁相处了那么久,即便凤宁现在变成块木头,他估计也能随时勘清凤宁的情绪。 凤宁垂下头,似乎悔恨万分。 他错了,他不该在青琅面前撒谎。 因为他无论什么时候都骗不过青琅。 凤宁想起了过去,然后抬头问道:“那上回呢?你是什么时候认出那个魔仆是我的。” “你自己骂你自己的时候。”青琅说。 凤宁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六界奴仆若是无故辱骂天界上神,是要遭雷劈的。”青琅看了眼凤宁,继续道,“况且,骂得太利落了,除了你自己,我实在想不出会有谁会那么骂你。” 凤宁更加羞愧了。 可青琅却仍旧是笑着的模样,瞧不出半分生气。 凤宁忍不住开口:“青琅,你不生气吗?我开了这么不知轻重的玩笑,你怎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生气?” “是有些生气的。” 青琅指尖碰上凤宁红红的嘴唇。 “所以我刚刚很用力地吻你。”几乎都亲破了皮。 凤宁红了脸:“……哦。” 青琅手指从凤宁的唇角划到唇缝,凤宁很顺从地微张了口,青琅的指尖便探了进去,触上一片柔软温热的唇舌,凤宁舌尖轻舔了一下青琅的指腹,青琅便觉得心都乱了,抽出手,亲吻了上去。 他们接了一个很长的吻,结束的时候,凤宁甚至微张着嘴,轻轻喘气。 青琅将凤宁抱紧了些,下颌骨抵着凤宁的发,静了好大一会儿,才像是定了心神般问道:“凤宁,为什么要装失忆?” 他刚意识到凤宁是在装失忆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以为凤宁是被他伤透了心,想借此同他划清界限。 可是又不像。 凤宁会邀请自己与他同睡一张床,还说不怕他,也不恨他。 凤宁犹豫了一下,说:“我见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好像很有趣,而且,而且我刚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你为了复活我受了那么多苦,只记得我死之前你对我说的那些难听话了,所以我心中有些生你的气,便想戏弄一下你。” 说着说着,凤宁就说不下去了,他抬头亲了一下青琅的下巴,小声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可青琅却抱紧了他,说:“都是我不好。” 即便凤宁如今已经原谅了青琅,也不会再因为青琅说的那些难听话同他置气,更不会因此就误会青琅不爱他,但他还是想知道原因,想知道青琅当时为什么那么做。 于是他问道:“那你当时为什么那么说呢?” 凤宁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开口了:“你当时说,我只是囚徒,即便勾引了你也无法提高自己的身份,你还说,我把我的献身……” 青琅吻住了他,不忍他继续说下去。 “对不起。”青琅抵着凤宁的额头,一遍一遍向他道歉,“是我做了错事,我当时被嫉妒蒙蔽了心智,我昏了头,才口不择言地说出那些话伤害了你。” “嫉妒?”凤宁有些不明所以,“嫉妒什么?” 青琅缓缓道出原因,说出了那日自己听到凤宁与小凤凰金金的对话。 他说:“……你当时说凤凰快要回来了,你语气是那样的激动且热烈,让我以为,你同我欢好,同我在一起,都是为了让那个凤凰回来,我愤怒,嫉妒又恐慌,愤怒你仍把我当成垫脚石,嫉妒我在你心中仍比不过那只凤凰,恐慌凤凰回来后,你就会弃我而去……” 青琅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凤宁,其实关于凤凰,我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想同你说……” 当青琅提起凤凰这两个字的时候,凤宁心中就警铃大作了。 凤宁相信自己和青琅之间的情感是爱情,那凤凰呢? 他和凤凰之间的感情是什么? 凤宁忽然有点搞不清自己对凤凰的感情了。 但他知道青琅为什么生气,也知道青琅在害怕什么。 他却不知道他该做什么才能让青琅放心。 他脑海中闪过万千念头,最后只留下一个——如果青琅逼问他,凤凰和他只能要一个,他该怎么说? 凤宁脑子忽然变得乱糟糟的,他喜欢青琅,比任何人都喜欢。 可他心里又万分舍不得凤凰。 明明凤凰还没回来,明明青琅也没逼着他让他二选一,可凤宁却觉得自己已经被架着放到火上,怎么做都是死路一条。 于是凤宁立刻就慌了,他赶紧打断青琅的话,说:“……我,我困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至少,等他理清自己的心思。 等他理清,他对凤凰到底是何情感。 青琅静了一会儿,然后亲了亲凤宁的额头,说:“好。” 凤宁不安地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竟真的睡过去了。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青琅不在。 凤宁莫名松了一口气。 他推开独玉阁的门,凌风正恭敬地站在门前。 凤宁问他:“何事?” 凌风道:“师尊,其他弟子听闻您回来了,便想要办个宴会以表庆祝,我想来问问您是否要出席?” 他又说:“师尊刚刚重获新生,又记忆未归,若是累了,也不必勉强,弟子自会与师弟们解释。” 凤宁问:“什么时候?” 凌风道:“今晚。”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17节 “既然是欢迎我的仪式,我自然要出席。”凤宁顿了一下,又说,“关于我失忆的事情,不必大肆宣扬,如今我已记起一二,应该不消两日便能恢复记忆了,无需惹人担忧。” “是。”凌风行了礼,便转身离开了。 凌风刚走,青琅就出现在凤宁身后,声音中带着些许戏谑:“哦,原来你过两日便能恢复记忆了?” 凤宁:“……” 凤宁臊红了脸:“青琅,我装失忆的事情,你帮我瞒两天好不好,就两天。” 青琅挑了挑眉,明知故问:“为何?” 凤宁默默垂下头,小声说:“……因为很丢人啊,而且还显得我很不正经似的,还为老不尊。” 青琅捏了一下凤宁的鼻尖,虽然是在数落他,但声音染笑,就自然带了些宠溺的意味来:“你也知道丢人啊,骗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丢人?” 凤宁便羞愧得把头垂得更低了。 旁边有两名弟子经过,看到这个场景,脚步在原地立了一瞬,又很快窃窃私语着跑开了。 凤宁打掉青琅的手,轻咳了两声,装出一副正派的模样:“你放尊重点儿,别没大没小的,你看看这是哪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师尊呢!” 青琅后退了两步,装模作样,笑眯眯地行礼:“是,师尊,是弟子逾矩了。” 凤宁摸了摸鼻子,转身往前走。 他在心里小声嘟囔着:……不过过了五百年,青琅怎么看起来一下子成熟了这么多?真是半分小孩子的模样都不见了。而且刚刚笑着数落他的样子,真是像极了凤凰。 若是凤凰化成了人,怕就是青琅这副模样吧。 嗯,声音挺像的,语气也像。 虽然他当时只能看到一张毛茸茸的凤凰脸,可凤宁就是觉得,神态应该也是像的。 凤宁脚步倏地一顿,脸色都白了起来。 那一刹那,他曾经看过的无数戏本子全都扑了上来。 那些悲惨的虐恋,几生几世的纠缠,小人物的挣扎,那些我爱他,他死了,我找了你然后我分不清我爱他还是爱你的三角纠葛一下子冲进了他的大脑。 “怎么了?”青琅担忧地问他。 凤宁茫然地看着青琅好看的眉眼,却觉得他的声音和语气穿越了六万年,与曾经那只凤凰的声音渐渐交融,分不清彼此了。 “没……没什么。” 凤宁默默摇头,却觉得痛苦,愧疚,酸涩,自责一并涌了上来,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凤宁……不会是……无意中……把青琅当凤凰的替身了吧?! 他曾经还妄想着青琅和凤凰能和谐相处。 怎么?!他内心难道是想左拥右抱,替身正主他全都要,畅享齐人之福吗?! 凤宁—— 你还是人吗?你怎么能这么渣啊?! 第82章 凤宁慌了。 他真慌了。 直到凌风临久捧着一堆卷轴资料让他看,他都心神不宁的。 他看似是在翻阅归宁门的弟子名录,实则是在发呆。 当然,他发呆发得并不明显。 因此旁人只能看到归宁门的凤宁师尊静静地坐在桌前翻阅书册。 他身穿不染尘埃的净白衣袍,修长的指尖不时翻过书页,即便指尖掠过长柏的资料,他都轻垂着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自带一种冷漠,遥远,令人难以捉摸的疏离气质。 立在一旁的临久小声地,满怀崇拜地对凌风说:“师尊不愧是师尊,即使丧失了记忆也如此冷静从容有风范!” 凌风冷酷且自豪地“嗯”了一声。 凤宁:“……” 凤宁默默坐直了身子。 “长柏……”凤宁忽然念出这两个字。 临久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慌忙道:“师尊是记起他了吗?” 凤宁颔首:“记起一些。” 临久便开始愤愤不平地同凤宁讲起长柏来。 凤宁神色有些恍惚。 长柏曾是他最得意的大弟子,性格温良,知序守礼,他甚至曾想,若不是长柏体内还有个经常惹祸的弟弟,那么自己出了什么事情,归宁门便能放心交予他打理。 可没料想他体内的弟弟,是不存在的。 长柏继承天帝之位的事情,凤宁也不意外。 他本是天帝之子,又极为优秀,千年前天帝就多次有此想法,但长柏都拒绝了,因为他说比起继承帝位,他更想继续当归宁门的子弟。 临久说着说着就气得眼圈发红:“……长柏继承帝位那天,弟子们本想去杀了他,为师尊报仇,可弟子们太无用了,仅砍了他一根胳膊就被几个上神和天兵天将围住赶了出来!” “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凤宁安慰他,“既然我如今已醒了,那么长柏之事便该由我去了结,我还有许多话想同他说。” 凌风却开了口:“师尊,弟子在长柏附近安插的眼线来报,自从昨日师尊醒来之后,长柏就不知所踪,如今九重天的那个是个傀儡。” 临久立刻道:“他定是怕师尊杀他,才跑了!懦夫!” 凤宁有些惊讶:“你还在九重天安插了眼线?” 他一直以为凌风是一个有些刻板的人,不会有这么多心思。 凌风沉默了一会儿,道:“是兔子。” 凤宁:“涂白?” 一千年前涂白灵魂受了雷劈之后就受了重伤变回了兔子,刚好被凌风捡到了。 后来医神想带兔子走,可凌风不愿给,兔子也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缩在凌风的袖子里不出来,期间还闹了好大一通。 当时还是凤宁帮忙调和的。 后来医神妥协了,自己出去寻药,兔子模样的涂白依旧让凌风养着。 凌风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沉:“他分出了一缕魂魄,附在长柏妹妹养的兔子身上,以此探查长柏消息。” 凤宁:“涂白如今身体怎么样?能化成人了吗?” “谢师尊关心。”凌风道,“神智已恢复了,也偶尔能化成人,但不能维持太久。” 凌风刚说完,他的袖子就动了一下。 凤宁:“你带着他的原身吗?” 凌风点头,犹豫了一下,说:“师尊要看看吗?” 话虽是这么说的,他却动也没动,一副不想让凤宁看的样子。 于是凤宁说:“不用了,他健康就好。” 袖子里的兔子立刻就不动了。 凌风身形在原地静了一瞬,然后闷闷不乐地说出了很不符合他往常性格的话:“师尊看看他吧,他也很思念您。” 说完,他就走进一步,掀开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了袖子里那只白茸茸,胖乎乎的小兔子。 小兔子红红的眼睛与凤宁对视,然后从凌风的袖子里跳到了凤宁的桌子上。 但是他看起来很拘谨,没离凤宁更近,只是蜷缩着身子,待在桌边很小的一个位置上。 凤宁觉得同兔子讲话怪怪的,但他还是就涂白将魂魄分出来给他当眼线一事向他道了谢,然后对他说以后可以不用这样做了:“……分出一缕魂魄,对身体总是有些伤害的,你若是体内魂魄完整,便能恢复得更快了。” 兔子乖乖地点了点头。 凤宁便笑着伸手,准备摸摸他的头。 可他手刚悬到空中,就见青琅从门外走了进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和他手下的小兔子。 凤宁莫名心虚,飞速地收回了手,摸了摸鼻子。 与此同时,小兔子也被凌风捏着后颈强硬地塞回了衣袖里。 . 凌风和临久走后,青琅给凤宁奉上茶,淡淡地问:“那是涂白?” 凤宁点点头,又害怕青琅误会,赶紧解释道:“他为我做了一些事情,我是向他道谢,没想对他做什么。” 青琅脸色没变,只是静静了放下了茶壶,看着凤宁的眼睛,说:“我知道,我没误会,你只喜欢我。” 凤宁:“……” 凤宁心虚不已地垂下了眼。 可我好像还喜欢凤凰。 怎么办? 凤宁心中越发愧疚了。 青琅顿了一下,也发现了异样,他问:“凤宁,你今天为什么一直不看我的眼睛?” 凤宁看了他眼睛一眼,又慌忙撇开了视线,道:“没啊,啊,对了,我还有点事情,先出去一趟。” 说完,他便推开青琅,准备出去。 可是他刚站起来就被青琅抓住了手腕,“凤宁,你今天怎么了?有点奇怪。” 凤宁心中越发慌了,可又怕青琅看出端倪,只好飞快地在他嘴巴上亲了一下,安抚道:“别多想,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只是不一定只喜欢你。 凤宁在心中替青琅悲哀地想。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18节 然后便匆匆离开了。 . 凤宁去藏书馆看了好几本书,都没让自己的心思沉淀下来,可就在他离开的时候,却听见了书柜那头两个弟子的对话。 “我今日发现二师兄袖子鼓鼓囊囊的,好怪。” “你很长时间都没回来过了吧?凌风师兄一千年前就养了个兔子,宝贝着呢,天天带着,早不是稀罕事儿了,不说这个,今天晚上的宴会你准备表演什么节目?” “我们在人间学了个戏,准备表演这个……” 凤宁忽然就被他们的对话点醒了 对啊,凌风养了涂白上千年,从呆兔子养到现在偶尔会化成人。 凤凰也养了自己上千年,从普通的石头养到后来差点变成人。 凌风刚养兔子的时候他也是亲眼看着过来的,凌风刚开始天天为兔子找萝卜,后来又天天喂兔子吃灵药。 和凤凰天天为自己输灵力的举动相差无几。 若是他问明白涂白对凌风的感情,是不是也能明白自己对凤凰的感情了? 一想到这儿,凤宁的心就突突突地跳了起来。 他高兴不已地把书放回书架上,转头就去找涂白了。 嗯,涂白现在应该是和凌风待在一起,去凌风那里就行了。 凌风不喜欢吵闹,因此当时进师门的时候也没住宿舍,自己在归宁山脉的一个小山峰上造了个小木屋。 凤宁刚走进的时候就发现了奇怪的声音,走过去推开门缝一瞧,顿时便僵住了。 ——透过狭小的门缝,他看见了凌风衣衫不太整齐地贴墙站着,他肩膀上靠着涂白绯红的脸庞,光裸的胳膊在凌风背上攀着,长长的兔耳朵垂了下来一抖一抖的,正破碎地呜呜咽咽地哭。 但他刚哭了两声就被堵住了。 凤宁反应过来之后,整张脸都烫了起来。 他赶紧走了。 不可能! 凤宁红着脸想,他和凤凰之间的情感,绝对不可能是他俩这样的! 他和凤凰之间可纯洁了,他连抱都没抱过凤凰一下呢! . 凌风和涂白带给凤宁的震撼太大了,直到晚宴开始他都是愣愣的。 青琅捏了捏凤宁的手心:“发什么呆呢?” 凤宁:“没……没什么……” 青琅道:“这个节目听说是戏本子改编的,看看是不是你喜欢的戏本子?” 凤宁回过神来,抬头去看。 这个节目确实是戏本子改编的没错,但不是凤宁喜欢的爱情戏本子,而是家里长短的戏本子。 凤宁抬头瞧的时候,正好演到台上的小娘子受了婆婆刁难,正悲戚戚对丈夫道:“我与汝娘落河中,郎君先救哪个?!” 而婆婆道:“我苦养我儿二十年……” 凤宁感觉脑子里忽然有道闪电劈过,一下子来了精神,把腰杆挺直看完了全场。 看完之后,凤宁的眼睛都开始发光了。 直到后来男主落河淹死,婆媳冰释前嫌抱头痛哭这种诡异的结局都没能阻止凤宁一脸笑意。 “这么喜欢啊?”青琅笑着挠了挠凤宁的手心,“这种戏凡间有好多,下回带你去看,好不好?” 凤宁看了一眼旁边的弟子,对青琅说:“青琅,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青琅:“好,我们过去说。” 两人走到不远的偏僻处,凤宁就直截了当开了口:“我想和你说的事情,其实和凤凰有关。” 青琅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关于凤凰,我刚好也有话想对你说。” 凤宁:“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让我先说!” 青琅:“……那你说吧。” 凤宁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我对凤凰的感情了,你嫉妒他是完全不必要的。” 青琅皱了皱眉。 凤宁又道:“其实你误会了,我和凤凰之间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逾矩行为,凤凰养了我上千年,我思念他,喜欢他,想让他回来都是应该的,你可以把凤凰当成我娘……不,我爹!” 青琅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 凤宁压下去心头的一点点诡异和心虚,扯了扯青琅的袖子,期期艾艾地说:“……到时候你甚至可以和我一起叫他爹,凤凰不会介意的!” 青琅:“……” 青琅默默捏住凤宁的下巴,抬高了他的脸,面无表情地说: “叫爹。” 第83章 凤宁呆住了,还来不及反应,青琅就笑着叹了口气,说:“凤宁,我就是凤凰。” 凤宁紧紧皱起了眉,看向青琅的眼神充满莫名,好像不理解他在说什么鬼话。 青琅又问凤宁:“凤宁,什么事情是永远的?” 凤宁虽然不知道青琅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但还是回答说:“世界上没有永远的事情。” 青琅却道:“可你原来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凤宁愣住了。 他抬头看青琅,却见青琅又缓缓道:“而我的回答是——我永远属于你。” 凤宁怔在原地,发觉青琅轻柔缓慢的语气帮他拨开了时间的迷雾,跨越到了六万多年前。 他的声音,他的语气,他的言语逐渐与六万年前的凤凰,一一对应,分毫不差。 凤宁这才想起,在凤凰给他解释过永远这个词语之前,就提过一次永远。 在他刚能控制自己身体的时候,在他以为凤凰会跟变成人形的青大槐离开的时候。 在他控制不住愤怒与恐慌,想要去撞击那个挑衅他的青大槐的时候,凤凰便是这样安慰他的: 我不会跟任何人走。 ——我永远属于你。 是的,凤凰没有永远和他在一起,也没有永远和他不分离。 却永远属于他。 即便是死了,凤凰也是死在了凤宁身上。 凤凰的骨,凤凰的羽,凤凰身上燃烧而成的灰,每一样都属于凤宁。 凤宁还在恍神的时候,青琅又开了口:“其实当时你身陨后,你的原身上便生了颗心——是为我而生的,但医神说那颗心只有一半,另外一半在你化成人形之前就生出来了,我去找天命神君便是为了去寻找你的另半颗心。天命神君用金金的羽毛将我变成了一只凤凰的模样,而我随着你的半颗心到了过去。” 青琅停了一下,捏了捏凤宁冰凉的手心,继续说:“我去了近七万年前,那时候你还是块没有灵识的石头,在昆吾山赤明洞下,我为你输送灵力,助你吸纳天地灵气,后来用蛛王丝制成了网,帮你移到了灵力更丰富的地方,那天下了好大的雪,我病了,你却用灵力为我治病,那是你第一次——” 青琅话没说完,因为凤宁忽然扑上来抱住了他。 凤宁抱他抱得太猛了,几乎要将他扑倒,趔趄了几步才堪堪站立。 青琅笑着用手指戳了戳怀里那颗脑袋,说:“这么快就信我说的话了吗?我还有好多话没讲呢。万一我是骗你的,以此冒充你的凤凰怎么办?” 凤宁从青琅怀里抬起了头,青琅便立刻止住了话。 ——因为凤宁哭了。 他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月光映入了他的眼里,就像落在了水面上,那些泪水又很快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凤宁上次这么哭,还是哭着说喜欢他。 青琅声音不由地软了下来,他轻轻擦掉凤宁的眼泪,说:“凤宁,我怎么总是弄哭你呢?” 可是眼泪怎么擦也擦不掉,青琅吻上他的眼睛,轻声细语地哄他:“不要哭了好不好,你看,凤凰都回来了。” 凤宁浓密漆黑的睫毛被眼泪打湿,一簇一簇地轻颤着,他闭上眼睛,依旧没止住的几滴泪水从眼尾划过,他仰起头,在月光下,在桃花树下,在不远处弟子们的喧嚣庆贺声中,吻上他的青琅,他的凤凰。 他吻得又凶又急,毫无章法,踉跄着将青琅撞到了树干上,一个震颤,满树绚烂的桃花扑簌簌落了一地,没一会儿,唇齿交缠之中就落入了泪的咸湿和血的腥甜之气。 停下来之后,他低低地将头抵上青琅的肩膀,轻轻喘着气喊:“凤凰。” “嗯。”青琅抱着他,然后停了一下,忽地笑着问道,“不是说关系干净,没有任何逾矩行为,只把凤凰当长辈吗?” 凤宁身子猛地僵住了。 青琅哑着嗓子低笑着问他:“怎么见面就亲啊?” 凤宁抵着青琅肩膀的脸庞缓缓烫了起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看着青琅,面颊微红,眼睛发亮,依稀带着些紧张:“因为是你。” 凤宁认真解释道:“因为凤凰是你,我才这样的,若是别人,我肯定不这样……” 他顿了一下,又着重语气强调道:“真的!” “是吗?”看他这么认真,青琅越发不想放过他,语气慢条斯理的,隐隐带着戏谑之意,“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哄骗我?哦,对了,你说把凤凰当长辈的话也是骗我的吧,我想想,你是不是想脚踏两只船,这个想要,那个也想要,所以才这么说,想以长辈的名义让我放下戒心,好让我同意凤凰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凤宁忽地紧张了起来,连眼神都开始四处飘。 青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缓缓地,缓缓地开口:“……不会是真的吧?” 凤宁:“……” 空气忽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凤宁也理不清了。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19节 他本来就不是很能分得清是不是真把凤凰当长辈,现在知道凤凰就是青琅,他更加难以分辨明白了。 但他也承认他之前那么急匆匆地把凤凰划到长辈的阵营,是因为……这样就可以两全。 如今被青琅明晃晃提出来,他越发觉得自己刚刚心思不够纯正。 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凤宁干脆破罐子破摔,理直气壮地说:“反正不都是你吗?我都喜欢,都想在一起又有什么错?!” 青琅也幽幽叹了口气,很配合地说:“好吧,谁让我爱上了一个心被分成了两半的男人。” 凤宁又把眉拧了起来,好像真的觉得自己很过分一样。 青琅笑着亲了亲他的眉心,说:“好了,不逗你了,我一点儿都不在意。” 他顿了一下,唇角依旧挂着浅淡笑意:“其实在去找天命神君的路上,我甚至在想,如果你能复活,如果凤凰不会变成人,我甚至不介意让他和我们一起生活。” 凤宁怔怔地抬起头,似是不可置信。 青琅抵上凤宁的额头,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亮得像是倒映着星河:“所以,后来我知道凤凰就是我,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凤宁眼圈又有些发红了,他知道青琅已经不需要他的解释了,但他还是开口小声说:“凤凰死的时候,我尚不懂爱情,所以我可能不自知地喜欢过凤凰,但我爱的是青琅。” 青琅亲吻他的额头:“我知道。” 凤宁说:“我生了两颗半心,一半是为了青琅而生的,一半是为凤凰而生的,但他们都是你。” 青琅亲吻他的鼻尖:“我知道。” 凤宁说:“所以我只喜欢你,喜欢任何时候,任何模样的你。” 青琅亲吻上他的嘴唇。 “我知道。” . 其实亲着亲着就有些停不下来,刚开始还是两片嘴唇轻轻地相蹭,后来就变成了唇齿间的交缠,浓烈的思念与爱意将胸膛填得满当当的,几乎要在呼吸间溢出来,想贴得更近一些,吻得更深一点,想将彼此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呼出来的气息也如火一样烫。 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谁用了瞬移符,两人便踉跄着扑到了独玉阁的床上。 直到衣服落了一地,两具身体隔着薄薄的里衣相贴,灼热的热度传达到对方的肌理,青琅才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凤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也从床上坐起来,拢了一下里衣的领口,然后说:“……没事儿的,原来我被你采了一整年不也没死吗?而且我现在整颗心都齐全了,感觉精神很好,被你采些阳气也无碍。” 青琅神色挣扎了一瞬,又很快坚定了下来:“不行,你现在连神骨都没了。” 凤宁:“可我多了颗心,与有神骨时的身体状态也差不多。” “那也不行!”青琅很坚决,“我不能拿你的生命开玩笑。” 凤宁:“……” 凤宁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我有办法了!” 青琅看着他眼睛里诡异的光,忽然有些不安,竟忍不住往后面挪了挪:“……什么……什么办法?” 凤宁靠过来,手指从青琅的脊背滑下去:“反过来呗,我采你。” 青琅一下子僵住了。 凤宁叹了口气,用一副很吃亏的表情妥协道:“我不介意什么上位下位的,累点就累点吧。” 说着,就凑过来啄了啄青琅的嘴唇。 青琅一把抓住凤宁不太老实的手,咬牙切齿地说:“我介意!” 凤宁撇撇嘴,满脸都是不甘心。 青琅深吸一口气,安抚他:“是我的魔骨在采你的阳气,与体位无关。” 凤宁有些怀疑:“真的吗?” 虽然青琅并不确定,但他还是装作很肯定地点点头:“真的!” 他又赶紧说:“我会尽快找到解决办法的!” 凤宁垂下眼,仍然滚烫的面颊抵着青琅的肩膀蹭了蹭,小声抱怨:“……难受。” 青琅耳朵渐渐红了起来。 滚烫的鼻息撒在凤宁的脖颈,他亲了一下凤宁的脸,指尖碰上凤宁里衣的腰带,声音染上难以自持的欲念:“凤宁,我们还可以……” “我们还可以用静心咒。”凤宁打断他的话,推开他,盘腿打起了坐,“来吧,我教你。” 青琅:“……” 凤宁面容很快就变得如菩萨般平静无波,看着动作不积极的青琅还有些不满:“快点,你要赶紧学会,说不定往后几百上千年我们就要靠这个咒过日子了。” 青琅:“……” 第84章 青琅是个好学生,不过一个晚上,就将静心咒完全学会了。 不过不知道为何,他脸色看起来又黑又臭,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即使用完静心咒,也没太大改变。 不过凤宁的变化就很明显,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一种无欲无求的光辉,面容和缓,凤眸微垂,说话的语调都又慢又稳,若是他走进黑夜里,估计背后都能散出佛光。 凤宁不轻不淡看了眼坐在床上的青琅,低声数落道:“还是要练。” 青琅撩起眼皮看他:“师尊不用再练了吗?” “不必。”凤宁系上腰带,对自己很自信,“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扰乱我心了。” “是吗?”青琅语调拉得很长,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笑意。 “你不信我?”凤宁挑眉,看着青琅衣衫不整很是勾人的模样,道,“你练到我这个境界就明白了,比如说我现在看你如此模样,也和看块木头无异。” 青琅脸色微僵:“……木头?” 凤宁安慰他:“即便是块木头,你也是块漂亮的木头。” 漂亮的木头黑了脸,凑过来就很不讲道理地狠狠吻上了凤宁,将他刚穿好的衣服又扯得凌乱。 凤宁叹了口气。 青琅的静心咒练得果然不行。 ……是因为他是魔族人吗? 青琅咬上凤宁的耳垂,轻声道:“我昨日便想告诉师尊,除了静心咒,我们还可以用其他的法子……” 归宁门的弟子们来敲了三回独玉阁的房门都未果而返后。 凤宁皓白的胳膊遮着眼,整张脸都又红又烫,他轻轻地喘气,悲哀地想——看来他的静心咒练得也不怎么样。 . 凤宁磨磨蹭蹭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见凌风木着一张脸,在门外站了许久。 凤宁想起昨夜在木屋见闻,看着他这张正经的脸,还有些不自在。 颇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还会糟蹋别人家的小白兔了”的感觉。 “怎么了?”凤宁问。 凌风一脸严肃,问候道:“师尊今日记忆恢复得如何?” 凤宁:“差不多都记起来了,无需挂怀,你今日匆匆赶来,是有什么事?” 凌风又道:“弟子无能,昨夜在归宁山脚寻得长柏踪迹,却没能抓到他,让他跑掉了。” 凤宁说:“我既已回来了,那么长柏之事,你便无需挂怀,全交予我即可。” 凤宁想了一下,又说:“他出现在归宁山附近,应该是来找我的,往后还会来,你让守门的弟子们这两天歇歇,别撞上长柏,平白受伤丢性命。” 凌风:“是。” 就在这时,青琅从凤宁身后走了出来。 他看了眼凌风,虽是不大待见他,但还是装模作样有礼数地喊了声:“二师兄。” 凌风微微颔首,然后冷淡地说:“五十六师弟这两天还是注意些,长柏恨你入骨,指不定会来杀你。” 青琅挑了挑眉,道:“二师兄不是也恨我入骨吗?怎么还担心我被长柏杀?” 凌风目光扫过青琅修长的脖颈,面无表情地朝凤宁告了个别,转身离开了。 凤宁有些困惑地顺着凌风刚刚的目光看过去,却在青琅脖子上看见了一圈牙印。 凤宁:“……” 凤宁感觉身子立刻就烫了起来,像是销毁什么罪证一样,赶紧用法术将那处牙印给抹掉了:“青琅,你故意的?” 他刚刚分明就没咬这么深! 而且他们穿衣时都用过法术,不可能消不掉这一块牙印。 枉费他刚刚还刻意施了隔音结界,没想到最后被自个儿人出卖了。 青琅倒是没怎么辩解,他垂下眼,神色平静,语气平稳,可却怎么也藏不住失落:“你的弟子们个个视我如仇敌,还孤立我。” 他停了一下,又告状道:“昨日欢迎你归来的宴会,都没人给我发帖子,我问他们要,他们还不给,还有人对我口出恶言,让我赶紧滚。最后我是跟在你身旁才进去的。而且你都没看到,昨日还有场戏,里面有两个忘恩负义的魔族恶霸,一个叫小青,一个叫小狼,他们就是故意演给我看,借此辱骂我。” 青琅的睫毛在脸颊上落上长长一道阴影,声音也变得沙哑了一些:“我留这个印子,就是想让他们知道,他们讨厌我又如何,他们的师尊喜欢我就够了。” 凤宁心都要碎了,也不管这是不是在外面,也不管有没有人经过,就凑过去亲了亲青琅的额头:“是我的错,没表明态度,让你被欺负了。” 青琅情绪却依旧不太好,将下颌靠在凤宁的肩膀,道:“可即便我与你这般亲昵,他们也不会高看我,甚至觉得我的存在就是过眼云烟,随时会被你厌弃。” “怎么会呢?”凤宁哄他,“我这么喜欢你。” 青琅:“可别人都不知道,还觉得我们很快会分离。” 凤宁把他抱紧了些,说:“那我们成婚好了,这回大张旗鼓的,让所有人都参加婚礼,便不会有人不知道我喜欢你。” 青琅身子一僵,没说话。 凤宁有点慌,忽然害怕他不答应,还有点后悔自己的求婚怎么这般草率。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20节 青琅却忽然低低地笑了,他放开凤宁,然后牵起他的手腕,又轻柔又郑重地在他的左手上系了根红绳:“好了,不准反悔。” 青琅笑得眉目耀眼,好像漫天的桃花都飞到了他身后,哪儿还有刚刚半分情绪低落的模样? 凤宁:“……” 凤宁低头看看手腕上已经被系好的绳子,又看看青琅脸上的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套路了。 凤宁拧眉,又好笑又好气:“你刚刚骗我?” 青琅却禁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笑意难掩:“我只想骗你一个吻,哪曾想到骗到了个求婚。” “那这红绳是怎么回事?” “本是我为自己准备的,本想等事情解决完再向你求婚,却被你抢先了。” 青琅揽着凤宁的腰把他搂到怀里,声音低低哑哑的,像是根羽毛轻挠凤宁的心脏。 “凤宁,解决了长柏,我们就去成婚吧。” “好。” 凤宁想了想,然后又问:“然后洞房花烛夜和你背靠背练静心咒吗?” 青琅:“……” 青琅默默推开凤宁:“我去找医神。” . 凤宁没去找长柏,他在等着长柏自己来。 凤宁其实并不怕长柏过来。 因为他觉得长柏不会杀他,上回杀他,也是因为误杀。 他脑海中虽然会浮现出那把寰天剑刺入他身体里的模样,可却也难以忘记自己第一次将长柏救下的模样,长柏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的模样,长柏被他打伤后却还笑着说不舍得用流光甲的样子。 长柏做了他三千年的弟子,其心性凤宁还是了解一些的。 长柏确实会害青琅,但是长柏不会害他。 即便他谎称双魂一事让凤宁很是意外,也有些恍惚,但细细想来,以往也多有端倪,只是他从未探究。 这就是他为人师的疏忽了。 凤宁喝完医神给的补药,临久就将药碗拿走,乖巧地给凤宁又沏了茶,双手奉上了:“师尊今日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恢复得挺好。” 凤宁呷了口茶,笑道:“今日的茶泡得不错。” 临久就腼腆地笑了:“谢师尊夸奖。” 说完,就在一旁站着了。 凤宁看了他一眼:“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临久看了眼凤宁手中的书,说:“看师尊在看书,弟子不便打扰。” 临久静了没一会儿,就又一副耐不住性子的模样,问道:“师尊看的什么书啊?” 凤宁道:“天庭史仙的《六界予天帝谏言册》。” 临久皱眉,有些不高兴:“那本书上全都是拍马屁夸长柏的话,师尊别看了,晦气。” 凤宁:“我倒觉得有这么多方面能拍马屁,说明长柏这个天帝做得还不错。” 临久没说话。 凤宁茶喝了一半又觉得口空,看了眼托盘,里面只有茶。 临久立刻贴心道:“师尊,弟子去给您端些点心。” 凤宁点点头。 临久走的时候抬头看了凤宁好长一眼,才转身离开了。 他一只脚踏出门槛的时候,背后的凤宁却忽然开了口: “你这回出去后,端着点心回来的会是临久还是长柏?” 临久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 只见凤宁垂眸放下茶碗,白瓷在桌面上发出清脆响声,凤宁的声音也清清淡淡的: “长柏,过来。” 他语气又轻又慢,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意味,跟唤小狗似的。 那人便真如小狗一样过来了。 还“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第85章 “你该扮凌风,”凤宁看了他一眼,说,“临久聒噪,不好扮。” 他的头垂得低低的,像是真的听到了凤宁随口而来的“教诲”似的。 紧接着,一身浅淡华光就从他身上褪去,跪在地上的人变成了记忆里的温润青年。 长柏长发垂在地上,没了左臂,一旁的袖子空落落的,也垂在地上。他脸色惨白,眼下泛着乌青,嘴唇也没血色,看起来颓废又彷徨,像是刚离家就迷路的少年人,怎么也与史书里那个手段冷硬的天帝沾不上边。 长柏是凤宁收的第一个徒弟。 在此之前凤宁从未想过收徒。 是当年那个两百岁的少年整日师父师父地叫,追着他跑,非让自己收他为徒,又是给他奉茶,又是给他捶背,功力也因为他的点拨节节拔高,旁人见了,都夸他把徒弟教得好,这才让凤宁咂摸出一点儿为人师者的快乐来。 长柏很好,很听教诲,天赋也高,令其它宗师艳羡不已,纷纷夸凤宁运气好,第一次收徒就得如此乖徒。 凤宁也是这么想的。 但长柏有一处不好,那就是总是对魔族抱有偏见,凤宁每次见他言语不妥了,就会敲打两下,而长柏每一次也会乖乖认错领罚。 可他下次依旧会犯,甚至会因为凤宁的责骂变本加厉地厌恶魔族,直到有一次,他伤了归宁门的魔族弟子。 凤宁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伤害那弟子,但在此之前,凤宁曾当着长柏的面,夸过那魔族弟子几句话。 那日凤宁为了救回那魔族弟子将自己弄得精疲力尽,他太累了,看向长柏的眼神都是掩不住的失望,拿了断恩鞭来,要将他逐出去。 长柏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许久,才说,事情不是他做的,是他弟弟。 . 如今,凤宁看着跪在地上的长柏,忍不住想,那日他信了长柏一体双魂的谎话,是因为长柏真的将谎撒得完美无缺,还是因为他自己不肯承认自己的教育失败,所以便任由长柏将一切错事推给他那个不存在的弟弟,从而得到一个依旧完美皎洁如圆月的大弟子。 长柏也如当时那样,跪在地上,只不过缺了只手臂,亦没有发抖,他的脊背弯曲着,将自己放得很低,卑微如蝼蚁。 他声音沙哑,说:“师尊,弟子杀您之罪,万死难抵。” 凤宁走近他,问道:“那你今日是过来送死的吗?” 长柏仰头看凤宁,目光变得有些痴迷,他轻声道:“师尊死后,弟子就没想过要活。” 过了一会儿,他脸上才浮出很淡的笑意,说:“弟子五百年前就想去陪您了,可是听说那魔族畜生找到了救您之法,才……” “砰!” 凤宁抬腿,一脚踢到长柏的肩上,直接将他踢出一丈远,吐出一口血来。 长柏单臂撑着地,跪坐起来,抹掉唇角的血沫,笑得有些阴森:“师尊真是爱护他爱护得紧,骂一下都不行。” 他又看向凤宁,目光似有期待:“师尊准备如何杀我,用凤羽长刀吗?” 凤宁却从密室里拿了长鞭出来,说:“在此之前,不如先补上两千五百年前早该施于你的断恩鞭。” 长柏脸色立刻就白了。 他跪着爬到凤宁面前,死死抱着他的小腿,语无伦次地央求他:“师尊杀了我吧,不要将我逐出师门!我即便是死,也想做您的弟子!” 凤宁皱眉,一脚踢开他,然后提着他的后领,将他带到了归宁门的施刑台。 这里许久未用过,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青苔和铁锈的气息,合在一起,很是难闻。 凤宁将长柏扔到刑台上,为台子四周施上结界,然后拿出了身后的断恩鞭。 断恩鞭又细又长,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得波光粼粼,如同银蛇的鳞片,可那上面并不是鳞片,而是根根细针。 归宁门的规矩,断恩鞭只打二十八下,因为再多,便要死人了。 长柏爬着往后退,喃喃地挣扎道:“师尊直接杀了我吧,弟子杀了师尊,理应用命还的。” “你怎么还是不懂?” 凤宁手腕翻转,断恩鞭的第一鞭就猛地打在了长柏的脊背上。 “啪!” 一道血痕蜿蜒而生。 伴随着长柏的惨叫,凤宁声音显得越发冷清:“我罚你,并不是因为你误杀了我,而是因为你借着要救我的名义,想杀青琅。” 长柏额头冷汗直生,脸色也变得灰白:“您还是为了他……” 过了一会儿,他面容又变得扭曲,咬着牙问道:“他不该死吗?他囚禁您,蛊惑您,独占您,他凭什么?!凭什么不死??” “啪!” 凤宁:“第二鞭,罚你杀了我,让青琅痛苦了五百年之错。” 长柏又咳出血:“师尊还是杀了我吧,只要我活着,那畜生就安宁不了。” 凤宁皱眉,又甩出去一鞭。 “啪!” “第三鞭,罚你口出恶言,不知悔改之错。” “第四鞭,罚你撒谎成性,用一体双魂逃避责罚之错。”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21节 …… “第十四鞭,罚你两千五百年前伤害魔族子弟之错。” 长柏已经变得奄奄一息,身上没一块儿好肉,话都难以说出。 归宁门的内门子弟外门子弟纷纷赶来,将施行台下围了一圈又一圈。 但每个人都很安静。 凤宁再次捏紧了手中的断恩鞭,打上去,道: “……第十五鞭,断我初次遇你就救你性命之恩。” 长柏眼睛猛地睁大,沙哑的声音隐隐吐出了个“不”字,可他一张嘴,浓稠的鲜血便吐了满地。 “第十六鞭,断我教习你法术之恩。” …… “第二十七鞭,断我收你为弟子之恩。” 长柏忽然凄厉地哭喊了起来,凤宁顿了一下,最后一鞭狠狠甩上他拱起的脊背。 “最后一鞭,断你拜我为师之恩。” 长柏脊背立刻塌了下去,哭声也渐止了,他趴在地上,了无声息。 凤宁扔了鞭子,冷声说:“从此之后,你与我归宁门再无干系。” 他顿了一下,鞋尖抬起长柏狼狈无比,血泪纵横的脸,面容平淡,说出来的话也如结了冰一样的冷:“但还没完。” 长柏咳着血,用尽力气去抓凤宁的手。 凤宁躲开了,于是长柏只抓到了凤宁的衣袖。 衣袖被拉扯,以长柏的角度,刚好看见了凤宁手腕上那根红绳。 长柏盯着那根红绳,神色都变恍惚了:“……您又要和他成婚了?” 凤宁收回衣袖,没有回答他的话。 长柏忽地笑了起来,仰头看着凤宁。 他似乎不承认那二十八鞭断恩鞭,还是叫凤宁师尊,说:“师尊,弟子送您个新婚礼物好不好,弟子准备了五百年呢。” 凤宁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预感,可就在一息之间,长柏忽然拔下头顶的黑簪,一把刺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不——” 青大槐突然出现,发出一声嘶吼,打破结界,去抓长柏的手。 ——但还是晚了。 鲜血喷涌而出,泼了凤宁一身红。 长柏睁着眼倒在地上,而一抹黑气却从他脖颈中溢出。 凤宁还没来得及看清那黑气到底是什么,那黑气就潜入人群中消失无影了。 与此同时,施刑台下的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凤宁心脏一颤,忽然觉得头皮发麻,连指尖都开始发抖。 他僵硬地转过头,带着满身血污,走进人群之中,看向混乱的正中心。 ——青琅蜷缩在地上,弓着腰,指甲变得尖长,魔角变得锋利,身上一寸一寸长出白色的长毛来。 他仰头看着凤宁,清凌凌如水的灰色眼眸,一点一点没了水光,只剩下冰冷,陌生。 像是一把锋利的剑,充满了嗜血的渴望。 凤宁忽然想起,当年那个大杀四方,丧失理智的魔姬,似乎就生着这样一双眼睛。 第86章 与之相同的是,当年的魔姬差点掐死了自己的孩子,而如今的青琅则是在与凤宁对视的第一眼,就翻身在他身上,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 凤宁只觉得一座大山压在了他身上,一根铁链勒住了他的喉咙。 他看着青琅那双冷漠的眼睛,感觉心脏沉入谷底,浑身都没了力气。 空气顿时变得嘈杂了起来,弟子一边惊恐地后退,一边拿出武器去击打伤害他们师尊的怪物。 他们用毒镖,用飞刀,用长鞭,用弓箭。 他们太无措了,因为这怪物简直刀枪不入,毒镖甚至无法划破他的皮肤。 他们太慌张了,武器疯狂往怪物身上扔,以至于一个人甩的长鞭打到了另一个人扔的毒镖,而那原本目的地是青琅脖颈的毒镖就朝着凤宁的脸庞飞了过去。 凤宁身上的怪物动了一下。 他依旧用双手掐着凤宁的脖颈,可却用身体挡住了飞向凤宁的毒镖。 凤宁神色微动。 一种诡异的欣慰感油然而生。 或许,青琅与魔姬是不同的。凤宁想。 可下一瞬,一把藤剑就毫无征兆地刺入了青琅的肩膀,没入数寸深。 温热的血液溅到了凤宁的睫毛上,让他睁眼时只能看见朦胧胧一片红。 凤宁听到青琅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朦胧的血色里,他仰头看见了青大槐苍白的脸色和暴戾的眼睛。 紧接着,凤宁脖子上的禁锢一下子松散开了,青琅没有去管肩膀上的伤口,也没有去管那些喷涌而出的血液,他跪坐在地上,捂住自己的头颅,发出一声难耐的呻吟,紧接着,他就化成一缕黑烟消失了。 “……得抓住他。”凤宁哑着嗓子说。 说完,他就陷入黑暗,晕了过去。 . 凤宁醒来的时候,身旁只有蔷露。 他脖颈已经被治愈过了,可余痛未消,好像那双粗粝恐怖的手依旧钳在他的皮肉上。 凤宁看着蔷露,第一句话就是:“抓到他了吗?” 蔷露摇了摇头,凤宁脸色立刻就又苍白了几分。 他抓着身下的床单,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无比:“……那……他杀人了吗?” 三万多年前的那名魔姬,所到之处皆是一片血河,她被煞气操纵,嗜血残暴,甚至……还有人见过她吃人。 有人说,她喜欢吃小孩,白嫩的小手塞到嘴里,骨头都不吐。 蔷露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说:“……他,他杀了很多鸡鸭牛,咬掉了东海龙太子的一截尾巴,还有人见他生吃了一条鱼。” 凤宁:“……” 生吃鱼一定不好吃,不知道会不会染病。 ……算了,总比吃人好。 凤宁有点儿想笑,却没扯动嘴角。 青琅杀那些家畜是因为已经控制不住体内嗜血的冲动了。 他如今还有理智,但也不多了。 他如今生吃鱼,谁知他下一刻会不会生吃人。 . “他现在在哪儿?” “还在东海。” 凤宁从床上坐起来,拉开床帘,却见了一室伤患。 都是他的弟子们。 见了他,慌忙喊:“师尊好!” “青琅打的?”凤宁问。 蔷露点头:“你的弟子们跟着青大槐去抓他,只被两人交战时的煞气余波打了一下,就全数倒下了,不过大多是轻伤,性命无忧。” 这些弟子们有些羞愧,但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对凤宁说:“师尊,我们陪您去……” “不必。”凤宁道,“我还有事情让你们去办。” 青琅杀了别人家的鸡鸭牛,总是要赔钱的,幸好凤宁不怎么缺钱。 弟子们虽然应答了,可有几个却有些不高兴,嘟囔道:“那魔头做的错事,为什么要师尊去收拾烂摊子,他们魔族没人了吗……” “他仍是我归宁门子弟。”凤宁顿了一下,又说,“亦是我未过门的妻。” 弟子们立刻就精神了,慌忙应了声知道了,就匆匆离去了。 交代完相关事宜,凤宁就立刻去了东海。 . 凤宁到东海的时候,场面正僵持着。 青琅立在沙滩上。 身后是海面上的东海龙王和数以万计的虾兵蟹将,身前是青大槐,和青琅的家人,以及他的部下和黑压压的魔兵。凌风也在,他的实力比其他弟子要好些,不会那么容易被煞气击倒。 人太多了,一眼望不到底,看得人头晕。 只是没一个人敢上前。 毕竟,不小心游到青琅附近的鱼,都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杀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腥气,海面上飘了一层红。 凤宁来到青大槐面前,对他说:“让魔兵都散去吧,没什么用,待会儿还可能会被误伤。” 凤宁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死。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22节 因为每一条人命都要未来的青琅背负,成为他“罪该万死”的证据。 魔兵散去之后,对面的虾兵蟹将也散去了,只剩下了龙宫几人。 “抓住他就行了。”凤宁说,“只要抓住他就行了,然后我们就可以给他用神骨塑身,一切都能挽回。” 凤宁声音有些颤,但还是竭力保持镇定,不知道是为了说服青大槐还是为了说服自己:“青琅身上的魔骨会出事我早就预料到了,也早有准备,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 青大槐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害怕青琅逃跑,众人一起施了结界,可是结界刚施好,青琅就将其击碎了。 结界一击即碎的声音在每个人心里炸开,让他们清晰地意识到,他们即便合力也难以制服这个怪物。 可奇怪的是,即使结界已破,青琅也没跑,他仍在原地站着,面无表情的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最后冰冷的目光落到了凤宁身上。 他身旁血红的海水为他的眼睛里映上了一抹红,他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一下獠牙。 凤宁忽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拿起匕首,伸出手臂,在胳膊上划了一刀。 血线从空中落下,只在沙滩上滴了一滴。 因为青琅立刻如鬼魅般扑了上来,一口吸上了凤宁的血。 他似乎觉得吸得不够爽利,便用獠牙刺破了凤宁的皮肤,如饥似渴地畅饮了起来。 头晕目眩之感迎面袭来,凤宁拿出万年玄铁链,一把将青琅捆了起来,可青琅轻扯了一下链子就将它全部碎掉了,幸好他专注吸血,没怎么生气。 凤宁皱起了眉,试图诱哄他:“跟我走好不好?你想怎么吸就怎么吸。” 可青琅充耳不闻地抱紧了他,不让他挪动半步。 凤宁感觉自己的血都快被吸干了。 青琅现在真的是……一点儿都没有节制。 其他人也想趁机将青琅绑住,可无论是什么铁链,无论是什么捆仙绳,无论是什么长鞭,都无济于事。 就在青琅又轻而易举的弄断了身上的蛛王丝后,青大槐一把使出金藤,将青琅死死捆住了。 青琅没能挣开,有些暴怒,凤宁继续将自己血淋淋的手臂贴到他嘴上,他才安静了一些。 紧接着,青大槐的金藤继续生长,本是捆着青琅的手臂和腰腹,然后开始蔓延而生捆住青琅的全身。 青琅便连血都不喝了,开始拼命挣扎,可他越是挣扎那藤蔓就越是坚固,还发着一缕金光,最终将他完全包裹了进去,像是一个蛹。 青大槐看着被完全制服起来的青琅,松了一口气,抹了把头上的汗,说:“小石头第一回 变成怪物的时候,我就开始练这个法术了,今日才是第一次使,没想到还真有用。” 凤宁给自己止了血,也一下子松懈了起来,他抹了一下脸,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疲惫:“走吧,去归宁门给他剜心塑身。” “等一下。”龙王走过来,看了眼被制服的青琅,咬着牙说,“他伤了我儿的尾巴,不能这么走!” 凤宁:“那你想怎么办?” 龙王恨恨地说:“我要他一条腿!” 凤宁沉默半晌。 他看了眼在咬藤蔓的青琅,不知道青大槐还能坚持多久,无意与龙王周旋,就道:“不如你要我的腿吧。” 说着就拿出了凤羽长刀,准备割给他。 “我不要你的腿。”龙王道,“谁不知道你是石头成的仙,随便拿一块石头疙瘩就能重塑一条腿,你在这儿糊弄我呢。” 青大槐看了眼凤宁,然后把青琅推给他:“你先带着他走,我这藤蔓坚持不了多久了,这些事我们处理。” 凤宁点了点头,先带着青琅离开了。 龙王本是不愿,却被青大槐和魔界众人齐齐堵住。 . 凤宁到归宁山的时候,医神已经在等着了。 他们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就在洞穴里开始了剜心塑骨之术。 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到不可思议,几乎是按部就班地随着最好的状况走。 虽然青琅丧失了理智,却没有大杀四方。 虽然青琅有着与当日的魔姬几乎一样的恐怖力量,却又在短时间内被完全制服。 虽然出现了东海的小插曲,可最后也被很好解决了,龙王没要谁的腿,听说青琅的家人们齐心协力接好了东海太子的尾巴,还赔了不少宝物。 虽然以心塑身之术九死一生,但用了神骨之后,青琅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现在他的心脏还在他的新身体里稳健跳动着,不日就会清醒。 太顺利了,顺利到凤宁觉得有些害怕。 以至于凤宁看着被重塑肉身的青琅,感觉自己是做了一场短暂而混乱的梦。 只有被啃地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手臂让他找回了一些实感。 被剜了心的青琅遗体在冰棺里静静躺着,没有像凤宁本以为的那样如烟灰散去。 被用神骨塑了新身的青琅肉身也静静躺着,不知何时会醒来。 凤宁趴在他手边,闭上眼睛,小声说:“快点醒来啊。” 凤宁守了三天三夜,剜心之时,又为了安抚青琅而不断喂他血,如今听着青琅的心跳,枕着他的手,实在是疲累难忍,不一会儿便昏睡了过去。 . 凤宁是被医神叫醒的。 “凤宁!”医神急急晃动凤宁的肩,“青琅呢?!” 凤宁慌忙惊醒,看着身旁依旧在沉睡的青琅,才静下心来:“不是在这里吗?” 医神摇头,慌里慌张地说:“不是这个!是他的遗体,有魔骨的遗体哪儿去了?!” 凤宁转头一瞧,这才发现冰棺空了。 他走过去,只见冰棺上蹭着一些血迹,地上也落了两滴,再往前,就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青琅的遗体被人偷走了。 凤宁忽然觉得浑身发冷,身上的寒毛都一点儿一点儿竖了起来。 他忽然产生了一种毫无根据的,强烈的想法来。 ——之前种种顺利,不是因为他运气好,而是因为他正亦步亦趋地走在别人为他布好的圈套里。 第87章 “怎么办,不会出事儿吧,”医神来回踱着步,紧张得额头都开始发汗,“那可不是普通的遗体,那是完完全全的魔骨之身,我总感觉会出事儿……” 医神脚步猛然一顿,拉着凤宁的衣袖,问:“是不是东海老龙王偷走了?!他不是非要青琅赔他儿子的腿吗?” 凤宁摇头:“不是他。” 医神看了眼凤宁,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你是不是心里有人选了?是谁?” 凤宁闭上眼,皱着眉,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喃喃地说了句什么,然后匆匆转身离开了。 医神:“你去哪儿?!” 凤宁:“东海。” “你不是说不是东海的人吗?!” 可凤宁没理他,只留下一句“照顾好青琅”就消失在了原地。 . 凤宁确实觉得这事儿不是龙王干的。 青琅伤了他儿子尾巴的事情早已处理妥当了,听说再休养个数月就能恢复如初,而青琅的母亲,前任魔界女王赔给龙王的宝物丰厚到能再建造出来半个龙宫,再大的怨气也该消了。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仍有怨气,想要报复青琅,也不该拿青琅的遗体发泄,更有可能伤害青琅新的身体。 可凤宁如今除了找他别无他法,因为龙王是目前为止唯一公开表现出有伤害青琅身体意愿的人。 凤宁出现在龙王面前的时候,龙王皱了皱眉,一脸莫名其妙:“你干什么?还想割自己的腿赔我?!我不要!” 他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地说:“这事儿,算是过去了,下回让那魔君亲自过来给我儿道歉!” 凤宁没回应他说的一大堆话,开口就问:“你这两天出过东海吗?” “我日日照料我儿,哪儿能有空出去?你问这个干什么?” 凤宁又问:“那你原本为什么想要青琅的腿?” 龙王冷笑道:“他弄断了我儿的尾巴,我要他一只腿过分吗?” 他顿了一下,又说:“我也听见你们说话了,什么剜心塑骨的,既然那具尸体剜了心就无用了,那割个腿安慰安慰我儿子怎么了?你和那青大槐怎么都这么大反应?魔君他爹妈都没那么大反应。” 凤宁:“……青大槐也有很大的反应吗?” “何止是反应大,简直像个疯子似的,刚开始也说把自个儿腿给我,我要他腿干啥?他就是棵树,腿断了两年就长出来新的了,跟你一样,全都在这儿糊弄我……我说魔君剜心后那身体也没用处了,他还对我破口大骂,说我脑子也是个没用处的,怎么不割了给他?什么人嘛这是……明明是他重孙子先咬断我孩子尾巴的……” 凤宁皱起了眉。 他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什么,一封加急的传音符出现了。 传音符里传来医神焦急的声音:“快点儿回来!青琅不对劲儿!” 凤宁瞳孔紧缩,连同龙王道别都省去了,立刻瞬移到了归宁门,瞬移到了青琅身旁。 青琅醒了。 但状况不好。 他额头的汗几乎要将头下的枕头浸湿,他胡乱呓语着,浑身都不住地发抖。 凤宁凑过去才听清,他只喊了两个词。 一个是凤宁,一个是疼。 凤宁慌忙抓住他的手,问医神:“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医神也有些无措,“我什么都没探到,他身体明明没毛病。”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23节 凤宁也试着探他的脉搏,试他的灵力,医神说得没错,一切都很正常,只是有些虚弱,但完全健康。 “啊——” 青琅猛地睁开眼,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他的左手臂像抽了筋一样僵直地发着抖,他疼痛难耐地扬起了头,额头和脖颈上全是跳动的青筋,汗水不断地渗出来,让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 凤宁慌忙将他从床上捞起来抱到怀里,语无伦次地问他:“你哪里疼,青琅,你哪里疼……” 青琅右手紧紧地抱着凤宁,左手却像是断了一样的毫无反应,他身体如火一样烫,疼得浑身战栗,嘴唇都开始哆嗦了:“凤宁,凤宁……我疼,手……手疼……” 凤宁立刻握起他的左手,盲目地亲吻他的手心和手背,亲吻青琅的额头和眼睛,可怎么做都无济于事,青琅依旧疼得浑身发抖,难以自控。 “你做点什么啊!”凤宁几近崩溃地向医神喊。 可医神也不知道怎么办。 哪里都好好的,剜心塑骨之术非常完美,青琅身体没有任何毛病,为什么会疼?! 他能做什么? “青大槐怎么没来,他那么宝贝他重孙子,现在怎么传了信也没反应……”医神一边紧张地,无意识地嘟囔道,一边拿出自己的药瓶,慌里慌张地倒了一把,递给凤宁,“这是止痛的,你看看管不管用?” 凤宁立刻就抓着这丹往青琅嘴里塞。 青琅却已经疼得神志模糊,没什么反应了,甚至有点排斥凤宁递到他嘴边的苦涩的药丹。 “青琅……青琅你听话,把这个药吃了就不疼了……” 青琅听到这话才终于有了一些反应,他睫毛颤了颤,神色有些茫然:“吃了……就不疼了吗?” “嗯,快点吃。”凤宁趁他张开嘴,把药全塞到他的嘴里,然后从上到下地轻抚着他的脊背,用脸颊轻蹭青琅的额头,安抚道,“吃了就不疼了,乖……” 青琅闭上眼,将这些药全咽了下去,可下一瞬他又开始疼了起来。 这回疼得好像不再是手了,而是手臂,是肩膀。 他唇齿间发出痛苦的呻吟,却因为有了些意识,不愿意喊出来,而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舌头和嘴唇,没一会儿,他嘴角就淌下猩红的血来。 凤宁用手掰开他的嘴,然后将自己的胳膊塞进他的嘴里,让他咬着。 可青琅却偏着头避开了,他用另一只手紧紧抱着凤宁,然后将自己的头埋在了凤宁的脖颈,依旧疼得满身是汗,浑身发抖,可却不愿意喊出来。 “……疼也可以喊出来……”凤宁感觉心脏连着他的声音都在抖,他慌乱亲吻青琅被汗浸湿的鬓角,道,“青琅,疼也可以喊出来,可以咬我……” 青琅没有咬他,却会在疼得受不了时,一声声喊疼,喊着凤宁的名字。 他的左手臂疼完便开始疼胸腔与脖颈,他疼得晕了过去,再度被疼醒,他声音嘶哑,身体痉挛得抽搐,一身的衣服都被汗浸湿。 而他每一次喊疼的时候,凤宁都感觉自己被人放到了地狱里炙烤。 他一遍一遍地亲吻青琅疼痛的地方,亲吻他的嘴唇,亲吻他的眼睛,他几乎抖得比青琅还要厉害,眼前一直是模糊不清的,因为眼泪怎么也流不完,他心脏抽痛得快要死了。 青琅的疼痛转移到了脸上,他右手摸上耳朵,摸上眼睛,疼得说不出话。 突然,他身体的每一个反应都止住了,他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每一根血丝和瞳孔里的线条都清晰无比,像是濒死前的人看见了来勾他魂魄的黑白无常。 “魔祭坛……” 青琅说完这三个字,就骤然垂下了脑袋。 凤宁几乎是颤抖着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没死,是晕了。 魔祭坛……魔祭坛…… 魔祭坛是个荒废了三万年的地方。 魔姬在那处死去,因此那里便成了极为晦气之地,寸草不生,方圆十里不见活物,连鸟都要避开那里的上空。 凤宁感觉心里有个锤子,死死砸了下去。 凤宁将青琅放到床上,脸色苍白得对医神说:“我去魔祭坛看看,你……你在这里照料一下他,麻烦了。” 然后,他便立刻使用瞬移术去了那魔祭坛。 三万年没来,这里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黑漆漆光秃秃一片。 这里到处都是绿色的藤蔓,和红色的彼岸花。 两相交缠,像是在红色毒蘑菇间游走的绿色毒蛇,让人觉得不适。 凤宁拨开宽大的藤叶,果然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青大槐。 最宝贝青琅的曾爷爷,青大槐。 偷走了青琅遗体的贼,青大槐。 . 令凤宁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得知青琅遗体被人偷走的那一刻,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名字——就是青大槐。 凤宁是上神,洞内有结界,即使他当时是累了,歇息了,能在他面前悄无声息地将人偷走的,全天下都找不出来几个。 青琅是青大槐的心头肉,往日磕了碰了,青大槐都会心疼地嚎上两天,可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青大槐却怎么也联系不上。 长柏自裁的那一刻,谁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谁都不知道他体内藏有那么多上古煞气,谁都不知道那上古煞气脱离长柏后会钻到青琅体内,谁都不知道青琅会因此激发魔骨,不受控制。 可怎么就那么巧,青大槐在一切还没发生之前,紧张兮兮地想要去阻止长柏,好像一早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只是在事发的那一刻忽然惺惺作态地想要挽回了。 青琅丧失理智后,谁都制服不了他,大家伙儿合力施展的结界都能被他轻易击碎。 可怎么就那么巧,青大槐刚好使出了能完全制服青琅的金藤。那金藤凤宁从未见过,青大槐还多此一举地解释道是在青琅第一次变成怪物的时候开始练的,可凤宁却又分明探出,那金藤上至少有三万年的光景。 三万年。 刚好是魔姬身亡的时间。 他杀死他妻子之后就开始着手练习能控制魔骨者的法术了吗? 他早就知道会有下一个魔骨者出现吗? 青大槐每十年要云游一次,无人知道他去哪里,凤宁却隐约觉得他是在祭奠亡妻。 可他每次回来都会很累,几乎要用一个月的时间去休息调整。 如果说他不是在祭奠亡妻,而是在搜寻魔姬死后的碎片呢? 青琅之前,青大槐从没对他的后代表达过如此浓厚的喜爱。 甚至青琅没出生的时候,他也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迟迟云游,不愿归来。 他难道是在知道青琅有魔骨之后,才变得对青琅如此重视如此喜爱的吗? 他要对青琅做什么? 他要对拥有魔骨的人做什么? 他偷青琅的遗体又是为了什么? 无数思绪从脑海中划过,凤宁脚步没停地朝前走去。 青大槐听见脚步声,转过了身子,看见凤宁那一刻,他脸色变得煞白。 与此同时,凤宁也看见了原本被他遮挡住的女人。 ——有着灰色瞳孔的女人。 ——唇角沾着血液的女人。 ——正拿着一只右手啃食的女人。 ——正在一口一口连皮带骨吃着青琅的女人。 青琅痛苦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他浑身发抖,女人手上模糊的血肉冲进他的大脑。 “疼…疼…凤宁……我疼……” 凤宁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发出那么刺耳凄厉的尖叫。 他发了疯似的举着凤羽长刀砍了上去。 第88章 凤宁距离两人不过是数丈远,几乎是一息之间,凤羽长刀就悬在了魔姬的发顶准备落下去,剑气已砍断了几缕发丝。 与此同时,青藤也蔓延而生,将凤羽长刀死死缠住。 魔姬对此置若罔闻,她看了凤宁一眼,继续低头吃着青琅的右手。 凤宁这才发现,如今的魔姬下半身只是一团雾气,只有头颅和一半的上半身是完整的——刚好是青琅尸体遗失的那部分。 她啃食了青琅的每一块骨,每一块肉,吞入腹中,化成自己的骨和肉。 如今已幻化了一半了。 凤宁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声就炸了,眼前是血淋淋一片红,耳边是青琅刚刚痛苦的喘息,他感觉一团火从心头烧起,烧灭他的理智,让他变成了一只愤怒的野兽,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件事: 杀!杀了他们! 凤羽长刀剑光一闪,将粗大的藤蔓尽数斩断,他想去砍了魔姬,可那青大槐却又不依不饶地缠了上来:“凤宁,你冷静一下,我……” “噗嗤!” 交缠间,凤羽长刀直直没入青大槐的肩膀,将他钉入身后的树干上,鲜红的血溅了凤宁一身! 青大槐不可置信地睁圆眼,却在凤宁伸手去拔刀时死死地握住了插入自己肩膀的刀,任凤宁怎么拔都不松手。 “咔嚓,咔嚓。” 魔姬嚼着指骨的声音响起,似有电流从凤宁的指骨传入头皮,又痛得心脏一颤。 凤宁顿时连抽出长刀继续砍杀青大槐都忘了,他直接弃了刀,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抢夺青琅的身体。 魔姬紧紧抱着她的“食物”不松手,浑身上下坚硬得不能被任何武器刺穿,凤宁放弃了去袭击他,直接疯了一样地去抢青琅,哪怕魔姬的爪牙将他身体撕烂。 青大槐也拔出肩头的刀,趔趄着走了过来。 一场混战。 .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24节 最后是凤宁赢了。 他抢到了青琅的半具尸体,凤羽长刀也回到了他手里,他举着那把刀与青大槐和魔姬对峙。 无边落叶,鲜血淋漓,他像是一只疯狗。 魔姬死死盯着凤宁怀里的半具尸体,双眼发红,脖子都诡异的扭曲着,喉咙间还发出凄厉的喊叫:“你不能带走他!他是我的!” 刹那之间,煞气冲天而出,将三人全数围进一个黑红色的囚笼里! 可是凤宁没想走。 伤害青琅的人尚在眼前,他怎能走?! 凤宁将青琅的尸体放在一旁,以命为誓施了个金光罩,然后就重新站了起来,面对着二人。 只要他不死,就没人能破得了他的金光罩。 青大槐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看看金光罩里的尸体,又看看凤宁,脸色难看至极。 他将狂怒的魔姬护到身后,试图与凤宁交谈:“凤宁,你把金光罩打开,我不想动你……可这是能救回婉婉的最后一步了。” 他肩膀依旧在流着血,目光有些痛苦,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塌缩着,几乎带上了哀求,他说:“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我真的没办法了,这是唯一的两全之策了,我知道你心疼小石头,我也心疼小石头啊,但这只是尸体而已,小石头已经去了新的身体里,他不会有事的,凤宁,算我求你——” “不会有事?!”凤宁咬着牙打断他的话,声音都在发抖,“你真觉得青琅不会有事吗?!你以为我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是青琅,是青琅看见的!他的身体依旧有感知,他能感知到自己正被人啃食着每一块血肉和皮骨,他疼得浑身发抖,几度昏死过去,青大槐——你觉得青琅会没事吗?!” 听了凤宁的话,青大槐脸上瞬间失了血色,身子都摇摇欲坠地快要栽倒。 他眼神恍惚,嘴唇都在打着颤,几乎是失了魂,直到魔姬轻轻地将自己的下巴抵在了青大槐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 他再度开口,只不过声音小了些,没了刚刚那般有底气:“……小石头……小石头,只是疼一些而已的,性命……性命不会有碍,而且一会儿就好了,只要坚持一会儿,等婉婉吸收了魔骨,就好了就不会疼了……” “等她吸收完魔骨呢?!”凤宁简直觉得青大槐愚不可及,“等她吸收完魔骨,她就成魔姬了,你要三万年前的惨剧再度演变一次吗?!” “不会的不会的!”青大槐慌忙反驳,“我也会把我的神骨给她,我也会给她移心之术,我——” “移心?!”凤宁指着魔姬全是黑红煞气的胸腔和下半身,“你清醒点行不行?!她是你搜集魔姬身亡时散落天地之间的碎片和煞气而造出来的怪物,她哪里有心?!” 青大槐愣住,面色一寸寸变得灰白起来。 “会有心的,婉婉会有心的。” 魔姬艳丽的脸庞在青大槐脸上蹭了蹭,左手臂柔弱无骨地攀上青大槐的脖颈和胸脯,她轻声细语地蛊惑道,“婉婉吃了魔骨者的身,吞了魔骨者的心,就会有自己的身和心了!” 青大槐僵硬地转过头,声音也又慢又缓,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蹦出来似的:“……你原来不是说,只要魔骨者的身吗?” 魔姬皱起好看的眉,娇嗔道:“可是身体里都有心呀,谁知道你给了我一具没有心脏的身体,大槐以后还会给我找到魔骨者的心脏的对不对?” 说到后面,她声音忽然变了,那些由煞气捏造而成的声音失了冷静,像男人的声音,也像女人的声音,混合起来变得异常诡谲。 她尖长的指甲顺着青大槐的脖颈划下去,像是能开膛破肚的刀: “大槐,三万年了,最后一步了,我马上就要复活了,你不高兴吗?” 青大槐缓缓闭上了眼,脸上尽失血色,胡须都在轻轻颤抖,像是悲伤至极。 凤宁瞧他这副模样就忍不住骂他:“你装什么难过?你三万年来不就一直在筹划这件事吗?你不是和长柏是一伙儿的吗?青琅的魔骨失控不是你和长柏一起策划的吗?你敢说你从来没想过青琅会死吗?!怕是青琅生下来的那一刻,你就早想好他会怎么死——” 像是忽然看到了什么,凤宁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慌里慌张地往旁边挪了几步,试图用身体去遮盖住地上那个被啃得惨不忍睹的尸体。 与此同时,青大槐身体也僵住了。 他一把拉开肩膀上那双柔若无骨的手,将只有半个身子的魔姬挡到身后,他身体僵硬得像一根木桩子,脸上的每一根褶皱都像是树上生硬的纹路,可他偏要挤出一副像是哭一样的笑脸,颤抖着说: “小……小石头,你怎么来了?” 在凤宁与青大槐慌乱目光的交汇处,是不知道为何出现在这里的青琅。 青琅看着他们的方向,肤色洁白如雪,穿着一身素色宽衣,如墨的长发上沾着几片落叶,赤足踩在一片血红彼岸花里,一双灰色的眼眸茫然又无措。 像是干净又懵懂,一脚踏到血泊里的漂亮仙子。 他一步一步走向凤宁,可目光却又很奇怪。 他似是看着凤宁,又似是看着他周身的空气,找不到落点,也没有焦距。 “青琅!”凤宁喊他。 可青琅充耳不闻,连脚步都没顿,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 他继续朝着凤宁的方向走。 然后一头撞上了黑红色的结界。 他被撞得往后趔趄了两步才站稳。 他很困惑地皱了皱眉。 然后再一次撞了上去。 “心脏自己来了!太好了!” 魔姬拍着自己残缺的双手,高兴得笑了起来。 第89章 魔姬话音刚落,黑红的结界就在她的操纵下开了个口子,恰好让青琅撞了进去。 凤宁心脏在这一刹那都快停止跳动了,他慌忙走过去将青琅拉到身后:“青琅,你怎么回事,你……” 凤宁声音停住了。 他发出来的最后一个字几乎是颤着破了音。 ——因为他发现他手上握着的胳膊像冰一样冷。 而且,青琅仍看着凤宁原本站着的那个方向。 直到凤宁声音停下来许久,他才缓缓转过了头,但眼睛依旧是没有焦距的。 ——青琅看不见了。 不仅如此,他也听不见,说不出话,神智也是不清醒的。 魔姬吞噬掉的每一块皮肉如今在他身体上都有了反馈——如雪地般苍白冰冷。 凤宁感觉心脏被戳了个血洞。 “……小石头,小石头怎么回事?”青大槐也发现了异样。 凤宁抬眼看他,唇角噙着一抹冷意:“你做的好事。” 凤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魔姬便操纵煞气直击青琅心脏而来! 凤宁慌忙把青琅往旁边一推,拿起凤羽长刀就与那煞气迎了上去。 魔姬如今只复活了一半,也没心脏,又用大半的煞气铸造了坚固的结界,没一会儿,那煞气就被凤羽长刀斩断了。 凤宁提刀迎至空中,直击魔姬头颅而去,然后被青大槐的藤剑挡住了去路。 凤宁便和青大槐纠缠了起来。 凤宁丢了神骨,与青大槐对打起来有些吃力,但他气昏了头,感觉整个心都被放在火上烤,于是下起手来又快又狠,全然不顾往日情谊,几乎每一步都在下死手,因此竟也没落下风,甚至还能在交战中辱骂上他两句。 两位上神交战,一时刀光剑影,尘沙漫天,在小小的结界里完全施展不开,空中飞舞的碎石与落叶几乎要蒙了人的眼。 可就在这时,一声轻微的裂帛声,却在这场混乱的热战中忽然传入凤宁的脑海,他动作猛然顿住了,慌忙转过头去。 那一瞬间,凤宁鲜血都停止了流动。 他看见魔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青琅揽到了身边,撕开了青琅胸襟的布料,尖长的指甲刺入青琅的肉里——在掏心。 “不——” 凤宁瞳孔骤然紧缩,也不管身后的青大槐了,一把冲上去将青琅拉到怀里,颤抖着转身去看他身上的伤口。 还好,心脏无碍,魔姬的指尖只进了半寸。 凤宁为他施了治疗术,紧紧将他抱在怀里,心脏却还是难以自控地疯狂跳动着。 如果他刚刚晚了一步…… 凤宁不敢再想,膝盖都打着颤。 魔姬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她不满地嘶吼着扑了上来! 可凤宁还没提起凤羽长刀,魔姬就猛地被人拉到了身后。 ——是一脸铁青的青大槐。 “你做什么?”魔姬故作柔顺的声音里带着些难以掩盖的扭曲,“心脏来了,你要阻止我拿心脏吗?” 青大槐哑着嗓子说:“婉婉,他……他是我们的重孙。” “他是我的魔骨,我的心脏!”魔姬凄厉地喊着。 趁两人纠缠之间,凤宁慌忙将青琅也放进了那个金光罩里。 即便青琅如今听不见也看不见,凤宁还是怕那被啃了一半的尸体会吓到他,就用布条遮了他的眼,隔着布亲了一下他的眼睛,轻声道:“你乖乖等我。” 确定青琅安全后,凤宁开始施力破结界。 他确实是很想杀了这怪物,可如今青琅来了,他便不能冒险,还是把青琅和他的尸体送走之后再来解决魔姬好了。 察觉到凤宁逃离的举动之后,魔姬勃然怒了,她不知低声吟唱了什么咒语,浑身上下都冒出黑红之光来,周边的彼岸花纷纷化作花瓣飘在空中,递来这世间的无边煞气,连同青琅尸体里的黑气都飘荡了出来。 她身上的煞气愈演愈浓,愈演愈烈,脸上也渐渐浮现出了诡谲又得意的笑容,她看着凤宁,声音忽然转变得如百灵鸟一样婉转好听:“只要杀了你,魔骨和心脏都会是我的,对吗?” 凤宁缓缓举起长刀,就在这时,魔姬忽地发出一声狞笑,长发飞舞,数万道煞气直击凤宁而去! “噗呲——” 利刃没入皮肉的声音响起。 那如万箭般袭来的煞气也在空气中消失了个彻底。 凤宁愣住。 魔姬低头看着肩膀胸腔处的藤剑,不可置信地转过了头。 ——青大槐从魔姬的背后刺穿了她。 如同三万年前那场大战。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25节 只不过三万年前青大槐是从正面杀了魔姬,贴近的姿势像是相拥。 可如今,却像是背叛。 “……对不起。”青大槐也说了三万年前贴在魔姬耳畔说的最后一句话,“婉婉,是我对不起你。” 魔姬眼睛猛地睁大,面容因为震惊和愤怒不断扭曲着,看起来有些可怖:“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杀我!你和那个长柏一样,都是我脚下的狗罢了,都是我称霸世界,重回巅峰的工具,你竟敢背叛我,你竟敢——” “呲——” 青大槐的藤剑又没入数寸,竟压着她将她钉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一团无名烈火,从藤剑处燃起,渐渐烧了魔姬的身,青大槐的衣。 凤宁难以置信地看向青大槐——这是上神自焚之烈火。 青大槐解释道:“我是树,自焚起来会有无上阳力,不用这个,我一个人……即便加上你也杀不了她。” 青大槐看着头顶的烟,忽然笑了:“除了没化成人形的时候,被一只小凤凰烧过,我就没着过火了,但我好歹活了几万年了,这棵老树还是挺耐烧的,对吧,你看,我媳妇儿都不能说话了,我还跟没事儿人似的。” 凤宁:“你为什么……” 青大槐垂下眼,声音在烟雾中也显得缥缈:“……你说得没错,她只是我煞气和碎片缝补而成的怪物罢了,她不是婉婉,婉婉不是她这样的,都是我在痴心妄想罢了,如今也该醒了。” 他顿了一下,看了眼对此一无所知,蒙着眼睛趴在金光罩上的青琅,神色变得遥远了一些:“凤宁,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想过让小石头死,想过很多次。反反复复。他刚生下来,我刚看见他的那一刻,我看着他的灰色眼睛,摸着他的一身魔骨,心中全是最恶劣,最不堪最畜生的想法……” 青琅第一次握着青大槐的手,奶声奶气地叫他曾爷爷的时候。 青大槐吐了。 他避开人群,吐得昏天黑地,泪流满面。 被自己恶心吐的。 他不是人。 他是畜生。 他想杀死自己的曾孙子,去救三万年前被自己杀死的妻子。 从那天以后,杀青琅救婉婉的想法就断了一阵。 他甚至不让青琅练习法术,封了他的经脉,想让他以普通人的身份安安稳稳过一生。 平庸点也好,无能些也罢。 只要魔骨不生事就好了。 可事与愿违,凤宁与青琅的意外相遇,为他打开了经脉,让青琅开始学习法术,然后一切开始不受控制,青琅变成了个怪物。 看见青琅变成小怪物的那一刻,青大槐浑身颤抖。 青大槐后来想想,总觉得那日他除了愤怒,还有些卑劣的,见不得人的该被踩在地底下腐烂生蛆的窃喜。 ——青琅变成了怪物。是意外,不是他做的,他尽力了,他也没办法。 既然成了怪物,既然没了神智,那…… 于是他就将青琅放在了弑命山,想着假以时日,等他把煞气和碎片收集完毕,这已经没救了的怪物孩子,许能救他曾奶奶一命。 可命运再次给他开了个玩笑,小怪物青琅被人重塑了筋骨,变回了人的模样。 青大槐盯着他异常可爱,异常漂亮,像极了他的婉婉的孩子看了半晌,将人抱出弑命山,好生养了下去。 他原本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也在这孩子的笑脸和呼喊中一天天沉寂了下去。 算了。 青大槐想,命运如此。 紧接着,他便再次断了让青琅救婉婉的心思,为小石头布了噬灵网,压制他的魔骨。 或许是因为这孩子的容貌像婉婉,或许是这孩子性子本就讨人喜欢,又或许……是他曾经的那些卑劣想法让他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他总是忍不住对这孩子好些,再好些,简直称得上是溺爱,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捧着送到他面前。 说到这里,青大槐抬起头,看向凤宁,他被烧得有些疼,说话总是要缓一会儿再说:“……不知道你信不信,从我给他施了噬灵网之后,就再也没想过取得性命让他去救婉婉了。” “你可能不信,但我真没和长柏勾结。”青大槐靠着已经不在言语重归煞气的魔姬,身体被火焰和煞气缠绕,“把小石头从弑命山带出来之后,我虽然也会去云游,但大多是来魔祭坛对婉婉自言自语,为她种树和彼岸花,没有再去搜集婉婉的碎片和煞气了。” “长柏,他是在五百年前发现了此处,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被煞气蛊惑,继续寻了五百年的煞气,以身为载体搜寻承载世间煞气之魂,并在死亡时将此转移到青琅身上,激发他的魔性。” “我刚知道这个消息就赶过去了,但没来得及……可在东海,听你说你会把他心剜出,用神骨为他塑身的时候,我就知道,婉婉的机会来了。”他伸出手,捂住了脸,声音嘶哑,“但我没想到……没想到那具已经放置了三天的尸体,依旧会让青琅疼痛难耐,我没想到婉婉要的不只是魔主之身,还有魔主之心。” 他本以为是两全之策,可世间哪儿有两全之策? 火势越烧越大,将青大槐完全吞没了进去。 四周的彼岸花成片死亡,魔姬施的结界也如烟灰般散去。 大火中响起噼里啪啦的烧柴声。 凤宁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火里青大槐的手:“……你出来,魔姬已死了。” “可自焚火是灭不掉的。” 青大槐推开了他的手,抱紧了魔姬的半具身体,说,“能不能……帮我对小石头说声对不起。”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算了,不要对他提起我。” 青大槐被烧成灰的最后一刻,声音如烟般松散。 “凤宁,六万余年,与你相识很开心。” “对不起。” . 周围的绿树尽数枯萎死去,上神殒命的天雷再次从天际响起。 凤宁撤下金光罩,摘掉了青琅蒙眼的布条。 “凤宁。”青琅忽然慢吞吞地开了口。 凤宁应了他。 青琅迟缓地眨了眨眼睛,可灰色的瞳孔依旧没有焦距。 他伸出手,伸在空中。 凤宁抬头望去。 只见纯白色的槐花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像雪一样铺了满地。 柔软洁净的花瓣擦着面颊滑落,将清淡的香气扑了满鼻。 “明年的槐树还会开花吗?”青琅问。 凤宁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抱紧了他。 这场乱战。 没有人胜利。 第90章 青大槐的自焚之火烧了多久,凤宁和青琅就等了多久。 火烧尽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青大槐没有什么尸骨,只留下一些黑灰和一个巨大的木炭。 凤宁不敢用手去碰,怕碰碎了,就在旁边寻了一处肥沃的土地,扒开厚厚的一层槐花,准备刨个坑,用法术将青大槐移进去,连同他身下那捧分不清是魔姬还是青大槐的灰。 青琅和他一起挖。 他眼睛还没有恢复好,动作也很迟钝,亦没有使用什么法术,只是僵硬地拿着剑为他曾爷爷挖坟。 青大槐死的时候内心里全都是愧疚,悔恨,与自责,他连道歉的话都不敢同青琅说。 可是凤宁知道,青琅一点儿都不怨他。 青琅挖坟的时候是在地上跪着的,眼底有水光。 凤宁看着他彷徨苍白的脸颊与重复性的动作,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道:“……凡间有句诗,说地上的青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凤宁说完就觉得他这话不合时宜。 青大槐如今自焚而亡,谁能确保他一定能活? 凤宁忽然觉得有些懊恼,感觉自己太不会说话。 于是又磕磕绊绊地想说些什么,却显得更加语无伦次了些:“他是上神,他不是野草,但他是青大槐……” “凤宁。”青琅的声音随着他的触碰一起落了下来。 他分明什么也看不见,却用手拭去了凤宁满脸的泪水,声音沙哑:“我知道你也很难过。” 不用忍着哽咽安慰我。 凤宁终于抑制不住,抱着他哭了起来。 . 挖完坑,凤宁准备将青大槐的灰和木炭埋进去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那些灰忽然就变成了点点萤火,在夜幕里闪闪发光。 他们冲出土坑,飞到天际,然后像春雨一样洒在了周边的大地上。 与此同时,地上的那些槐花忽然像是被喂了灵力一样变化了起来,它们变得成熟,它们露出种子,它们陷入泥土。 在黑夜里,在星光的照耀下。 凤宁亲眼看到这片土地在一瞬之间生出了无数嫩绿的芽儿。 青大槐死了。 可就像他生前为这里种满了彼岸花和青藤树一样。 他死后,亦为这里留下了无数的生命。 从此之后,魔祭坛再也不是光秃秃的了。 . 全师门都知道你俩在隐婚 第126节 离开之前,凤宁看着金光罩里的尸体,问青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青琅说:“已经不再疼了,只是上半身有些麻木,眼睛依旧看不清。” 怕凤宁不放心,他又补充道:“这本是心脏刚与身体剥离就被魔姬吞噬所产生的痛症,过些天便能完全恢复了。到时候那半具尸体也自会消失。” 凤宁点头,将那半具尸体用冰棺装好,放进乾坤袋里,对青琅说:“我们回去吧,你还要休息。” 青琅却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想和你走着回去。” 凤宁说:“好。” 青琅说:“回去的路很远。” 凤宁牵上他的手:“不管多远我都陪你走。” 夜色漆黑,今天没有月亮,只有寥寥几颗星。 路上有荆棘,有石头,有深坑,他们也许会绕远路,也许会受伤。 但没关系,他们牵着手。 . 青琅的世界比黑夜还黑。 走着走着他就忽然看见了模模糊糊一线白光,那白光一闪而过,他的眼前仍旧是黑的。 “天亮了吗?”青琅问。 凤宁:“还没有。” 走了一会儿,青琅又问:“天亮了吗?” 凤宁:“还没有。” 又过了一会儿,青琅眼前忽然大亮了起来,他被刺眼的光扎得用手背遮了一下眼,脚步也停了下来。 凤宁轻轻拉下他的手,然后在他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青琅缓缓眨了眨眼,喊他:“凤宁。” 他们站在山上,身后是一片汹涌云海,云海后是映照天际的灿烂金光。 凤宁靠着背后初升的太阳,笑着亲了一下青琅的眼睛: “嗯,天亮了。” 【正文完】 第91章 番外 1. 世间槐树,三年未开花。 可三年之后,魔祭坛却诞生了一整片望不见底的槐树林。 这片槐树林瞧不出特殊,但却比别处的槐树长得更壮硕一些。 ——可不壮硕嘛,那天青大槐自焚在此处,其飞灰化为萤火散落大地,成了滋补每一棵槐树的养料了。 凤宁每次来到这处都看得头晕。 因为这里的每一棵槐树都长得一模一样——和青大槐的原身长得特像。 凤宁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青琅,你觉得青大槐会在其中一棵槐树上转生吗?” 不是凤宁异想天开,胡说八道,只是他觉得依青大槐扣扣搜搜的性子,把死后的灵力散给大地,实在不符合他的人设。 将自己的最后一丝魂魄之力托付给自己的同生之树比较符合他的性格。 青琅看向槐树的表情立刻恭敬了起来,好像每一棵树都是他曾爷爷。 “你觉得哪棵是?”青琅问道。 凤宁想了想,说:“那咱们分别去找吧,数千数万年后,看谁押对了宝。” 凤宁找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了一株不一样的槐树。 它虽然与其他树长得一样,但它又是那样地高大耀眼,纹路痴憨。 就是他了! 凤宁忽然感到了灵魂的共鸣和心脏的震颤! 他摸了摸这棵树的树干,为它输送了一些灵力,对它说:“不管你是不是青大槐,我都押你了啊!” 话虽然说得谦虚,但凤宁心里却很笃定。 若是青大槐没转世于这一大片槐树林里就算了,若是青大槐存在于其中,那定是他选的这一棵。 六万年老友呢,怎会出错! 他满意地点点头,放了块石头当记号,喜滋滋地离开了。 而在不远处无人注意的角落,一棵干瘪的小槐树,抖了抖憋足了劲儿开出一朵花苞的枝叶,气得头顶冒烟。 ——这棵槐树的脚边,开了一株漂亮的,渺小的,艳红色的彼岸花。 2. 凤宁与青琅的婚礼办得很是奢华,凤宁没和青琅争,让青琅做了迎亲的。 迎亲队伍从魔界排到归宁门,六界为之震动。 完全符合青大槐的构想。 成婚那天,三年没开过花的槐树也开了花。 清新淡雅的香气随着迎亲的队伍飘了一路。 3. 更换了神骨后,那双修采阳的弊处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嗯。 所以。 在洞房花烛夜背对背打坐狂念清心咒的惨案并没有发生。 4. 青琅成婚之后经常在归宁门弟子面前晃悠,而且表现得很嘚瑟。 他已经不是当年幼稚不已,沉不住气的小年轻了。 他现在是有名分的人。 他现在只用在归宁门走一圈,就能听到原来个个都看他不顺眼的师兄师弟们恭恭敬敬地叫他—— “师母好!”涂白扯着凌风的衣袖疯狂使眼色。 凌风沉声道:“师母好。” 青琅:“……”青琅默默转头。 并准备向凤宁反馈,他不太喜欢这个称呼。 5. 而这边,凤宁在魔宫遇到了差不多的情况。 他只要在宫里走上一圈儿,就有无数个人向他鞠躬行礼。 ——“魔妃好!” 魔妃是什么鬼啊魔妃?! 因此凤宁不怎么喜欢去魔宫,大多是青琅颠颠地往归宁门跑。 6. 涂白这段时间对青琅表现得很殷勤,三句话不离对不起我当年错了我太自以为是了我是蠢货请原谅我。 但青琅并不怎么想原谅他,于是涂白表现得更殷勤了。 凤宁知道他俩没什么,但就是有点儿醋。 他一边翻着书,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涂白有主了,保持距离啊,我一弟子这两天都不高兴了。” 青琅挑眉:“就他一个人不高兴吗?” 凤宁默默合上书,没再绕圈子:“我看见你收他的东西了,你们表情很怪。” 青琅:“哪里怪?” 凤宁咬牙:“他脸很红,你很荡漾。” 青琅:“……” 凤宁:“他给了你什么?” 青琅诚恳道:“丹药,我明日的生辰愿望就是希望你吃了它。” 凤宁想了想,问道:“什么丹药?” 青琅面不改色把东西交上去——生子丹。 凤宁脸刷得一下就黑了:“你……” 青琅立刻把生子丹换成了别的——诚实丹。 凤宁勉强答应。 诚实丹的时效有两个时辰。 那是凤宁人生最黑暗的两个时辰。 第一天早上他恨不得把自己闷死在被子里。 青琅还捏着他的后颈,笑得餍足:“昨日不还叫我好夫君吗?怎么今日就不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