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节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作者: 云水迷踪 文案 “妈妈,昨天美食节,王小可妈妈做的蛋糕好好吃,我带的曲奇饼干都没有人吃......” 盛卉:“小孩子不能攀比。” 翌日,盛卉自制的冰淇淋城堡蛋糕空降小福星幼儿园餐厅,整个小二班都炸了。 “妈妈,许意林妈妈今天穿仙女裙去幼儿园接她,好漂亮,我也想要仙女接我放学。” 盛卉:“小孩子不能攀比。” 翌日,盛卉一袭h牌高定出席幼儿园放学典礼,所有家长老师都炸了。 “妈妈,听说陈子轩家里有一辆红色跑车,比辣椒还要红,好厉害啊!” 盛卉:“小孩子不能攀比。” 翌日,盛卉开一辆明黄色摩托赛车载着女儿亮相幼儿园门口,整个幼儿园都炸了。 “妈妈,下周学校要办爸爸运动会,那个,我想要个爸爸......” 盛卉:“小孩子不能攀比......这个真没办法。” 宝贝的脸瞬间垮了。 盛卉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可她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准备人工受孕的时候,她遇到一个近乎完美的男人。 那个男人似乎也对她一见钟情。 第一次约会她就主动坦白,她想要孩子,但是未来不想和孩子的生理学父亲有任何关联,如果她真的怀孕了,也不会告诉他。 叶舒城欣然同意,当成个笑话听。 他以为,凭他的能力,没有人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几夜之后,盛卉不辞而别,从此宛如人间蒸发。 叶舒城找了她五年。 直到某个春天的午后,日光飘摇,她出现在他的公司楼下。 叶舒城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然后,他看到盛卉朝他走来,故作友好地给他递了张宣传单: “小福星幼儿园这周末要办爸爸运动会,叶总有空参加吗?” 「一生要强的单亲妈妈为女折腰」 「一生要强的霸道总裁开完集团会议突然被要求去幼儿园给女儿当马骑」 【食用指南】 1.炸了文学,苏爽甜文,全员bking,雷点全在文案里;强强文,不是女强文,感情戏很多;女主人设不完美,性格更不完美,精致利己,有金手指,想看完美女主的千万别点进来;双c,主角彼此身心唯一;本文结局he;【重中之重:全文女主控,全文轻微虐男,工具人男主自立自强上位,全程追妻,男主控慎入!】 2.请勿联系现实,作者只是写故事,不偏向任何一种婚育方式; 3.设定为剧情服务,遵纪守法,理智留言; 内容标签: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盛卉,叶舒城 ┃ 配角:盛小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生要强的单亲妈妈为女折腰 立意: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事而制。vip作品简评 受原生家庭阴影的影响,盛卉排斥异性,抗拒进入一段感情。在异国他乡意外邂逅叶舒城之后,她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女儿。叶舒城锲而不舍地寻找她多年,经历各种巧合,盛卉不得已带着女儿与他重逢。从此以后,他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本文故事情节丰富有趣,文笔生动流畅,主角个性鲜明。他们将会经历一系列的磨合,克服重重阻碍,最终相互治愈,携手走上事业巅峰和幸福人生。 第1章 亮黑色奥迪平稳行驶在高架路上,此路通向市中心旧租界区,越往前开,车流越发拥挤不堪。 终于,盛卉不得不踩下刹车,停在一片赤红尾灯的海洋中。 她用葱白手指抵着额,百无聊赖地揉了揉。 而后捡起手枕凹槽内的手机,随意翻看起了新闻。 手机界面飞速下滑,盛卉单纯打发时间,没几个字看进了脑子里。 倏尔,她眸光一顿,落在屏幕正中一条加黑加粗的新闻标题上。 【又一it巨头强势进军娱乐界!昨日,万恒控股以103亿元的价格收购申城最大娱乐公司星悦娱乐96.6%股份,并将其并入旗下原娱乐公司,合称万恒娱乐。至此,万恒娱乐成功跻身国内三大娱乐巨头行列......】 有钱到了一定地步,娱乐圈这趟资本运营的浑水,是个巨头都想搅一搅。 新闻文字下附一张签约仪式照片。站在台前的高管们,几乎个个大腹便便,仪态雍容。 底下的评论里,许多网友在问,控股集团ceo叶舒城为什么没有来。 【前不久的万恒ai实验室技术发布会,叶总就出席了。直播镜头扫过的那一秒,我还以为他是哪个大明星,简直惊鸿一瞥】 【据说万恒现任ceo年仅三十,身高一米八以上,黄金比例九头身,颜值拉出去可以直接出道,不知道是真是假?】 ...... 眸光落至此处,盛卉耸了耸秀气的眉尖,鼻腔哼出若有似无的一声。 算算年岁,他今年还未三十,才刚二十九。 至于身高,也不止一米八以上,起码一八五以上。 黄金比例九头身?这条差不多。 颜值拉出去不仅可以直接出道,简直碾压所有成功出道的小生。 对于这位为她女儿提供了优秀基因序列的男人,盛卉总是不吝夸奖。 然而,她实在不愿意经常看到他的新闻,也不愿意想起他,只希望他们能够尽快相忘于江湖。 难就难在,这个男人年纪轻轻,位置坐得太高,即便性格低调,江湖上依旧遍布他的传说。 真正低调的人,绝不能身居高位,更不能承担太多的责任。 这是盛卉近几年的处事原则之一。 前方轿车向前挪了挪,盛卉跟着挪了一个车位,眯起眼眺望前方还要堵多远。 手机忽然响起,来电人是她的助理陈瑜月。 盛卉连上车载蓝牙,接通电话。 “主管,您晚点还来公司不?”陈瑜月的声音近乎郁结。 盛卉淡淡的:“不来了,我要接小孩。” 陈瑜月:“可是主管,品味杂志社副主编的电话会议提前到今天了,您知道吧?” 盛卉:“知道。具体事宜我已经交代给冬冬了,有事你找他就行。” 陈瑜月似是还想再说点什么,过了半天,才恹恹回答:“好的......” 挂断电话,陈瑜月将手机往桌面上一丢,整个人甩进椅背,烦躁地转了半圈。 进入盛世集团后,陈瑜月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在市场部的五个子部门里选择了盛卉的品牌企划部。 她怎么也没想到,五个主管里年纪最轻的盛卉,竟然是这样一个消极无用的领导。 她每周工作五天,其中两到三天必然早退,因为她要亲自去幼儿园接女儿放学。 为了考勤公平,她自降四分之一薪水,成为全集团所有主管中工资最低的一个。 他们企划部的工作运转得还算良好,但是,据说那些大名鼎鼎的合作伙伴,都是市场总监和副总裁拉来的,跟她盛卉没有半毛钱关系。 陈瑜月盯着桌上息屏的手机,心中无限苦恼。 盛世集团是她的dream company,她来到这里,职业目标非常清晰——两年升职经理,两年升职主管,再用三到五年爬上部门总监的宝座。 在盛卉手底下工作了大半年,陈瑜月愈发坚定地认为,这个毫无野心的女人,就是她升职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她受够了待在这个被其他同事戏称为“遛鸟部门”的鬼地方。 幸好,市场部子部门中的员工,可以通过主管任命的方式转入其他子部门。 陈瑜月最近和数字营销部主管万瀚处得很不错,后者曾经提起,希望她能来数字营销部任职。 到时候,盛卉那么随便的一个人,肯定不会阻拦的。 申城旧租界区,深深巷里之中隐没着一幢老洋房,四周树木密密层层,几乎掩盖了最外围的铁艺围栏。 盛卉将车停在洋房南面的花园中,步行去接女儿。 每天上放学时间,幼儿园门口豪车云集,堵得水泄不通,盛卉能用腿就绝不开车,从不趟这趟浑水。 步行十分钟,盛卉走进幼儿园大门,遇到了女儿同班同学许意林的妈妈姚嘉。 姚嘉身边还有另外两个家长。她看到盛卉,主动走了过来。 “这周六是意林的生日。”姚嘉笑着对盛卉说,“小杏妈妈,周六下午你有时间带小杏一起参加吗?” 盛卉想了想,柳叶似的眼睛弯出浅浅弧度:“好呀。” 她的笑容亲切和煦,然而五官生得过于艳丽,无论怎么笑,总含着三分妩媚在里头。 姚嘉不禁感叹,这样的女人,即便单身带娃,一定还有数不尽的男人前仆后继。 只不过,男人都势利得很,他们愿意和美女谈恋爱,一旦面对婚姻,美貌便不值一提了。 姚嘉是小福星幼儿园小二班家委会的副会长,对班上每一个小朋友的家庭情况都略知一二。 即便盛卉从来不在家长群里发言,她也知道,盛卉是单亲妈妈,土生土长本地人,住在幼儿园附近的老城区。她买得起奢牌衣服,但很少背名牌包,据传是某个公司的中层管理,年薪估计三四十万左右。 照理说,盛卉的个人条件并不差,可放在这所幼儿园的其他家长眼里,就很不够看了。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2节 小福星幼儿园是一所精英私立幼儿园,位处寸土寸金的旧租借区。能进这所幼儿园的孩子,父母中起码有一个是大企业高管,年薪百万起步。 这些精英们大都居住在距离小福星幼儿园一公里以外的几个豪华小区,因为幼儿园方圆一公里以内全是老民房和老小区,充斥着有房没本事的本地人,真正的有钱人绝不会住在这里。 为了体现包容性,小福星幼儿园每年会开放几个少得可怜的抽签名额,提供给住在附近的本地居民。 所有家长都默认盛卉就是那个抽签入选的幸运土著。 她总是步行接孩子放学,然后在距离学校一百米的地方,转进提花巷口。 那条巷子很窄,两侧都是古旧的老小区,楼房低矮斑驳。 本着一视同仁的心态,姚嘉主动邀请盛卉和盛小杏来给女儿过生日。 然而,就算她面上表现得再友好,骨子里还是带着深深的优越感。 她们边走边闲谈,姚嘉状似不经意说:“小杏妈妈,我订的那家私人餐厅非常隐蔽,我把地址发给你。你如果实在找不到,就问写字楼里的大堂经理或者服务员,不要不好意思。” 话音落下,她们刚好停在小二班教室门口。 盛小杏第一时间看到妈妈,抱着书包奔过来,后脑勺上的两个小揪揪高兴得一翘一翘。 盛卉弯腰抱起女儿,漫不经心地反问姚嘉:“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姚嘉:...... 还不是怕你没见过世面。 这句话不方便直说。姚嘉被堵得有点不爽。 她目光下移,瞥见盛小杏空荡荡的脚后跟,忽然再次开口: “那家餐厅比较高档,就算是小朋友,最好也不要穿拖鞋哦。” 姚嘉说完,旁边立刻有家长开始窃窃私语—— “来幼儿园也不能穿拖鞋吧?” “是呀,太随便了,老师都不管管吗?” ...... 盛卉自然也看见了女儿脚上的“拖鞋”。她顿了顿,将女儿抱到远端那只手上,没有再说话。 回家途中,盛卉一直抱着小杏。 直到拐进提花巷,耳边嘈杂的人声、车轱辘声总算渐渐远去。 秋风吹下金黄的梧桐叶,送了一片到小杏手中。 小杏握着树叶梗梗,有一下没一下地给盛卉扇风。 盛卉被她扇得脸蛋痒,终于忍不住问:“小杏同学,你的凉鞋是怎么一回事?” 小杏闻言,低头瞧了眼脚丫子。 她葡萄似的眼睛眨巴眨巴,嗓音嫩生生的: “脚后跟的带子太硬了,不舒服。上手工课的时候,我偷偷拿剪刀把它剪掉了。” “好难剪啊妈妈,我手都剪酸了。” 盛卉:...... 你是真的行。 那双童鞋是prada和迪士尼合作的定制款,只在意大利发售,限量三百双,普通代购根本买不到,还是盛卉拜托国外时尚界的人脉,才弄到一双。 结果,给这位妹妹上脚第一天,就光荣报废。 盛卉很是无奈,用虎口轻掐了下女儿的小短腿: “下次再说喜欢艾莎的东西,我可不信了。” 第2章 提花巷最深处,红豆杉墙掩映一座英式花园,坐北朝南的洋楼充满伊丽莎白时代风格,正面看呈“山”字形,青葱草地与园林如弯月般环绕着它。 盛小杏几乎是飞进玄关。 她闻到了孙阿姨煮杏仁牛奶的味道。牛奶温度正好,杏仁糯刚搅进去,香甜的干果味道还未与奶味彻底融合。 “小杏,慢点跑,看路。”盛卉在身后提醒她。 玄关隔断后面有一片玻璃酒柜,顶天接地,十分壮观。 掠过玻璃酒柜,转入餐厅,避窗摆放的深红实木雕花酒架更为吸引眼球。几十只或黑或金的酒瓶立置于凹槽中,格状森严,组成一幅巨大的壁挂扇。暖色灯光逐格打下,瓶身暗光流转,华丽而又贵重。 这里到处都是酒,空气仿佛天生带有酒香,杏仁牛奶的味道在这馥郁芬芳之下,显得有些单纯可爱。 盛家人丁不旺,往上数四代,所有人都终生操持酒业。 包括盛卉。 她所在的公司盛世集团,就是国内最大的除白酒外烈酒集团,拥有中国唯一一家写入世界威士忌地图的威士忌酒厂。 谁说中国离了酒曲就生产不出蒸馏酒?盛世集团打破了全世界对中国蒸馏酒的印象,它产出的威士忌风靡全球,斩获众多国际大奖,连带着集团所属地申城,都成为了国民津津乐道的中国威士忌之都。 盛卉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中长大,孩提时代就学会品酒,长至青年,她的鼻子能分辨出成千上万种香味元素,酒量更是深不见底。 身后有轻盈的脚步声快速靠近,盛卉装作没察觉,直到小杏突然拍一下她的腿,盛卉被她“吓一大跳”,小杏偷袭得逞,抱着牛奶瓶哈哈大笑。 她仰着头,甜声问: “妈妈在干嘛呀?” 盛卉半蹲下来,与女儿平视: “妈妈在想,意林过生日,我们送她什么好呢?” “宝贝在学校和意林玩得好吗?” 小杏:“还好呀。” 回答得很简短,没有太强的倾诉欲。 “那你知道意林喜欢什么吗?她有没有经常带玩具上学?” 这一回,小杏的眼睛弯了起来:“意林喜欢公主裙!每天都穿不一样的来上学。” 盛卉点了点头,夸小杏是个观察细致的聪明宝宝。 周六傍晚,晶萃大厦次顶层。 盛卉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法餐餐桌,整得和流觞曲水宴似的,近二十人围一桌坐,君在长江头,我在长江尾,说话得靠喊。 在座的精英们肯定不方便喊,所以场面必须维持安静,一段时间只能一个人说话。 盛卉带着小杏到达时,短暂地拥有了二十秒说话时间。 她让小杏去拥抱一下许意林,祝她生日快乐,再送上生日礼物。 那是巴宝莉童装线的一套粉蓝色连衣纱裙,秋冬新款,国内上市不到两周。 姚嘉含笑道了谢,心底十分惊讶。巴宝莉童装线最便宜的裙子都要三四千,像这样款式华丽、做工繁复的,价格还要翻倍。 小寿星对新裙子爱不释手,姚嘉温声命令她放回袋子里,上桌坐好。 后面还低低补了一句:“当心扎到手。” 谁知道那件裙子是不是假货?劣质蕾丝很容易刮伤皮肤。 姚嘉不相信,一个月薪小几万的人,会花大几千给女儿的幼儿园同学买礼物。况且她们实在不熟。 一场为小朋友举办的庆生宴,话题仅仅在小朋友身上停留了十分钟。 不知谁起的头,他们渐渐聊起了酒——都市精英们餐桌上永恒的话题。 聊投资经济显得庸俗,聊政治军事显得油腻,只有酒,既高贵又贴近生活,是个人都能点评几句,是个人都想卖弄自己的品味。 围绕美酒,精英们的话头友好地递来递去,同时,极其自然地跳过了盛卉。 普通工薪阶层能喝到多好的酒?甚至,她见过五位数以上的酒吗?他们自以为在体谅她。 盛卉仿佛处在另一张餐桌上,孩子们在聊动画片,她听得非常认真。 直到有人拉了她一把,主动问了她一个问题。 “小杏妈妈喝过精酿黑啤吗?”一位男士问。 盛卉抬起眼,柳叶似的媚眼极为美艳,叫人不敢直视:“喝过。” “做佐餐酒的话,口感是不是很奇怪?我好像只在火锅店见过这种搭配。” 盛卉顿时不想回答了。 洋酒圈有条路人皆知的鄙视链。啤酒处于鄙视链最底端,而啤酒、葡萄酒这类发酵酒,又被一众“高贵”的蒸馏酒所鄙视。盛卉向来反感这种莫名其妙的高低之分。 刚才他们聊威士忌、白兰地的时候,就不会想到她,仿佛她天生只配聊一些低端话题。 “米其林三星也有喝啤酒的,每个人口味各异,我无法评价。” 她丢下这么一句,兴味索然地侧过脸,继续给女儿喂菜。 这个话题草草结束,众人一致认为——还是不要再问小杏妈妈了,她什么都评价不出来,遇到不懂的问题只会搪塞。 姚嘉将带来的威士忌当做餐后酒,和甜点一道上。 侍应生为各位家长倒了酒。盛卉习惯鼻子先品尝。酒杯放到鼻尖下,她眉心微不可查地一皱。 “这是我去年从朋友那里淘来的盛世·柏年庆典纪念款,年份21,已经绝版了,现在一瓶单价能炒到四五万。”姚嘉颇为得意地说。 她自认是个资深酒迷,品味不俗,尤其钟爱盛世集团产出的高端系列,走到哪都爱显摆。 马上有家长捧场道: “一小杯就要四位数,说是玉液琼浆也不为过吧?” “口感醇正,辛辣,一尝就是老酒!” 姚嘉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末席的盛卉。只见她将酒杯放得很远,似乎一口都没喝,只顾着逗她的女儿玩。 姚嘉感到一阵肉痛,心情就像刚从银行取出一串金币,然后眼睁睁看见一枚滚进下水道。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3节 大人们品酒聊天,无聊的孩子们聚集在包厢角落玩积木。 他们搭的城堡还差一座高塔,可是积木不够用了。许意林将目光对准吧台上精致漂亮的酒瓶,里面还装着半瓶“玉液琼浆”。 她跑去征求妈妈的许可。 当着众多家长的面,姚嘉表现得云淡风轻:“拿去玩吧,小心点。” 话虽这么说,自从酒瓶被女儿抱走,姚嘉便时不时瞥一眼那边。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剩下的半瓶,她还想带回家呢。 盛卉的目光也一直流连在孩子身边。 小杏和这群小朋友的关系似乎不太融洽。她比在家里安静很多,经常插不上话,也没人主动找她聊天,但她始终笑着,没有表现出沮丧。 小二班统共30个小朋友,或许和小杏关系比较好的,今天都没来。 盛卉不禁 琢磨起姚嘉今天请她过来的用意。家长之间不熟,孩子之间也不熟,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大观园里有刘姥姥,盖茨比身边有尼克,精英家长们也需要一对平凡的盛家母女。 见识见识吧,这个你平常接触不到的浮华世界。他们仁慈地想。 盛卉并未感觉难堪。她根本不在乎...... “小杏!”突然有人呵斥道,“那不是你能碰的东西!” 小杏闻言,刚触上酒瓶的手倏地松开了。 她睁大眼睛,茫然无措地看了看周围。刚才,明明别的小朋友都抱过那个瓶子...... 姚嘉居高临下看着盛小杏: “这个瓶子很值钱,你万一弄坏了怎么办?离远点,玩别的去吧。” 好几万的绝版酒,穷人家小孩没见过世面,毛手毛脚的,真弄坏了又赔不起,姚嘉想想都头疼。 只见小杏哆哆嗦嗦地退了几步,眼眶泛红,回头无助地找寻妈妈的身影。 不知何时,盛卉已经起身离开座位,来到了小杏身边。 值钱怎么了?凭什么别的小朋友能玩,就小杏不能玩? 敢情她的女儿只配玩些不值钱的东西? 盛卉差点气笑了。 看不起她可以,她不在乎,但是看不起她的女儿,对不起,卷袖子决斗吧。 姚嘉感觉椅背上搭过来一只手,然后就听见盛卉对她说: “意林妈妈,像这种绝版酒,究竟是里头的酒贵,还是瓶子贵?” 姚嘉感到好笑:“当然是酒了,瓶子值什么钱?” 盛卉点头:“既然这样,那我们来做个交易。你把这半瓶送给小杏,我还你一整瓶容量的酒液,如何?” 姚嘉一怔,看笑话似的:“小杏妈妈,你在开玩笑吗?这可是绝版酒,有钱都买不到的。” 盛卉不和她说话了。 她招手叫来侍应生,耳语一番。 众人看戏似的盯着她,眼中掺杂诧异和同情。没有人相信她能办到,却也没有人能移开目光,因为一旦盛卉不去刻意当透明人,她那浓艳至极的五官张扬生动起来,实在太过瞩目。 很快,侍应生带着三瓶深浅不一的威士忌出现。 三瓶都是市面上常见的中档威士忌,分别是盛世集团生产的柏年12,柏年15和进口酒拉弗格10,单瓶均价500元左右。 只见盛卉利落地打开三瓶酒,再取来一个大容量玻璃瓶,稳稳当当地将三种酒按一定比例勾兑在一起。 然后,她拿一根干净筷子,极其随意地伸进瓶子里搅了搅。 “好了。”盛卉拎出筷子,随手丢在桌上。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好了? 盛卉来到姚嘉身边,先给她倒了小半杯,随后说出石破天惊的一句: “意林妈妈,这就是你的柏年庆典21,你想要多少,我就能给你调多少。” 姚嘉懵了,所有人都懵了。 她很快反应过来:“小杏妈妈,你疯了不成?” 盛卉将玻璃瓶交给侍应生,让他给在场的所有家长都倒一小杯。 “你们先尝尝。” 说罢,她无动于衷地弯下腰,抱起小杏,将孩子白生生的小脸按进自己颈窝。 ...... “这......” “天呐,这怎么可能?” “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吧?味道竟然一模一样?” 姚嘉尝过之后,表情一瞬间僵硬如石。 她不信邪地又倒了一杯,然后再尝一遍自己带来的那瓶“绝版酒”。 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她终于抬眼看向盛卉,唇瓣张合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就算神仙下凡,也不可能用三瓶中档酒调和出陈年21年的高年份酒,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你明白了吗?”盛卉的表情都有些不忍,“你被你所谓的朋友骗了。他卖你假酒呢。” “这三种酒的风味特征,简单加合起来,确实有点像柏年庆典21。但是它们融合在一起的味道太生硬,你的朋友估计就像我那样随便搅了搅,连点后续加工都没有,真可谓艺低人胆大。” 她原本不打算揭穿,想给这个自以为懂酒的女人留点脸面。 可她竟然拿这瓶不值钱的东西来歧视小杏。 在她们盛家,小杏就算想用绝版酒来洗澡,盛卉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其实我刚才就觉得意林妈妈的酒有点奇怪......” “我也是,就是不方便说。” ...... 姚嘉听见家长们事后诸葛的嗡嗡声,搁在桌底下的手微微发着抖。 她今夜最丢脸的事,不是被朋友骗买了假酒,而是自诩酒迷,却品不出假酒的任何问题,何其愚蠢。 反而被一个连名牌包都买不起的女人戳穿...... 姚嘉的视线飘向盛卉座位,看见高脚杯中纹丝未动的琥珀色液体。她记得,她带来的酒,盛卉似乎一口都没有喝。 那她怎么知道酒是假的?光靠鼻子闻,就能推理出三种基酒?以及它们的调和比例? 太可怕了。这怎么可能呢! 姚嘉私底下打听过小二班家长们的背景,据说盛卉学marketing出身,留学学历很水,没有深造,大学毕业就回国生了孩子。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怀疑,盛卉该不会偷偷从事着制造假酒的行当吧? 另一边,盛卉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已经向其他家长告了别。 知会姚嘉的时候,姚嘉神思出走,没听见。盛卉懒得等她回神,单手抱着女儿,飒飒踏踏离开了。 楼层结构太复杂,盛卉花了几分钟才找到洗手间的标识。 很久没有这么高调了,她感到几分快意,另外还有少许自责,因为她不得已搞砸了意林的生日聚会。 没办法,为了女儿的面子,她必须上场厮杀,顾不了太多。 两人来到母婴洗手间门前,小杏忽然挣脱妈妈的怀抱,双脚落地。 “妈妈,我可以自己上厕所了。”小杏认真地说。 盛卉笑道:“真的吗?宝贝好厉害。” 小杏仰起头,眸光水颤颤的:“妈妈真的觉得我很厉害吗?” “当然了!”盛卉坚定地说。 小杏咧开嘴,露出几颗雪白漂亮的乳牙。 刚才在包厢里,她被意林妈妈呵斥,心里委屈极了,后来看见妈妈潇洒地调酒,让那些叔叔阿姨大吃一惊,她觉得很好玩,心情好了一点,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 “我以后都要自己上厕所!” 小杏捏起小拳头,转身,一鼓作气冲向前方的大洗手间。 盛卉跟着她,脚踝不小心崴了下。 她扶住墙,缓慢活动筋骨。幸好崴的不严重。 小杏跑得很快。她喜欢跑步,小辫子在脑后乱晃,让她觉得自己能飞起来。 转进洗手间大门,小杏眼前一黑,刹车不及,猛地撞上了一堵墙。 幸好这堵墙有弹性,她的小鼻子一切安好。 小杏脸蛋蹭过一片质感舒服的灰色布料,她扶着那堵“墙”,缓缓抬起小脑袋。 哇。 小杏呆住了,樱桃小嘴微微张开。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叔叔,比迪士尼动画片里的王子还要英俊得多! 他的脸蛋棱角分明,眼睛是茶棕色的,深邃眸光垂下来,冷淡地看向小杏。 小杏弓了弓背,突然有点怕。 叶舒城刚洗过手,指尖泛着丝丝凉意。 他的腿被撞上来的小豆丁抱住了,小豆丁仰头盯着他,圆溜溜的眼睛带着怯意,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叶舒城以为她撞傻了,无奈地拎了拎她的衣领,把她往女洗手间方向带。 “小朋友,走路要小心。”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4节 他的声音非常低沉,语气很淡,听不出温柔与否。 他冰凉的指尖无意间触了一下小杏的脖颈。 小杏被冻得一哆嗦,不敢再看他,逃也似的飞奔进了洗手间。 叶舒城直起腰。 那么小的一团,乱跑乱窜的,没有家长看顾吗? 思绪一晃而过。他懒得多管闲事,大步向外走去。 迎面走来两个男人,他们认识叶舒城,毕恭毕敬地问好,叶舒城却不认得他们。 擦肩而过时,莫名其妙的,他脑海中竟然冒出刚才那个小豆丁的模样。 极漂亮的小孩,唇红齿白,瞳孔颜色和他很像,都是冷感的茶棕色,但她的眼睛更圆些,显得空灵又轻盈,多看她一眼,心脏都会多柔软一分。 叶舒城抬手松了松衬衫领口,长腿阔步,快速经过狭长的走道。 道路斜前方,有个女人单手撑着墙,正凶猛地咳嗽着,肩背剧烈地上下起伏。 她几乎整个人都趴在墙面上。蓬松优雅的中长卷发披散下来,完全遮盖住侧脸。 她的咳嗽声过于响亮,无端让人觉得这一整个空间都充满了感冒病毒。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更何况叶舒城这种极为冷淡自持的人。 他没有表现出嫌恶,只是默默加速了脚步,很快掠过了这个不知感冒还是咽炎的病患。 走到转角处,身后的咳嗽声突然停了。 叶舒城的脚步也倏然停止。 和声音无关,他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个人的背影。 天鹅似的脖颈,经过漂亮的直角与瘦削的肩背相连,轮廓仿佛工笔绘就,优雅又娟秀,再往下是雪色耀眼的肌肤,其间藏着一对展翅欲飞的蝴蝶骨...... 暖橘色顶灯投映下来,穿过男人根根分明的眼睫,融进他眼底成片的冷暗,明灭难辨。 叶舒城回头向后望去。 狭长的通道已经空无一人,竟透出几分旷然。 等一会儿吧? 他对自己说。多看一眼。 几分钟后,相伴而行的两名男子上完厕所出来,再一次撞见叶舒城。 他静静伫立在道路前方的转角,长身玉立,挺拔宛如松杉。 他们有些惊讶:“叶总,您在等人吗?” 叶舒城记起来了,他们是下游合作公司李总的助手,和领导一起参加今晚的合作商餐会。 “嗯。”他淡淡应了声。 两人离开后,又过了几分钟,叶舒城的秘书邵舟找了过来。 “叶总,聚餐结束了,李总他们在找您。” 叶舒城点一下头,余光从空荡的廊道收回。 他的表情仍然淡淡的,没有丝毫犹豫:“帮我送一下。” 邵舟有点懵。 瞧这架势,老板是不打算走了? 邵舟忍不住多问一句:“您还有事吗?” “嗯。”叶舒城顿了顿,平静道,“我等人。” 等一个有些神似的背影。 女生上厕所,或许都要花很长时间?又或者,她身体不舒服,动作比较慢? ...... 路人接二连三从他身侧穿过,有来都有回。其间,叶舒城还遇到了一批带着小孩的家长,吵吵嚷嚷的,几个女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反复流连。 ...... 不知过了多久,叶舒城终于感到一丝荒诞。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 平日忙时恨不得按秒计划工作,而今夜,时间的刻度变得虚无缥缈。 他站在这里,竟然已经等了整整五十分钟。 第3章 看见叶舒城的那一刻,盛卉的脑子空白了一瞬。 要不是前面有两个男人分走了叶舒城的注意力,盛卉估计就要毫无防备地和他打照面了。 她逃都来不及,视死如归地趴到墙上,遮着脸猛咳嗽,恨不得把自己的肺咳出来。 两人错身而过后,盛卉立刻冲向洗手间,将女儿夹到胳膊下,往反方向匆忙离开。那动作,要不是小杏喊了句“妈妈”,洗手间里的阿姨们估计要报警抓拐子了。 道路尽头幸运地出现了一道暗门。 幽暗狭窄的逃生通道里,小杏拨开妈妈蒙在她嘴上的手,咯咯笑起来:“妈妈,我们在逃命吗!” 知道逃命你还笑那么开心? 盛卉的心脏砰砰直眺,一边又被她逗乐了:“宝宝不怕有坏人追我们吗?” “不怕!小杏跑得最快了!” 她挣扎着想下地,盛卉却抱紧她,又下了两层,直到走出逃生通道,才把女儿放下来。 一无所知的小杏快乐得像个兔子,蹦蹦跳跳地拉着妈妈重新找厕所。 盛卉则有些恍惚,一瞬间想起了许多事。 小杏诞生于一个计划外的故事。 五年前,盛卉来到费尔法克斯,那里有全美最大的精子库。她原本打算挑一个外国精子,这样生出来的宝宝会很漂亮,可是临到头,她突然考虑到,混血娃娃太扎眼了,又是单亲家庭出身,外人少不了闲言碎语,这样的话,孩子还能健康快乐地成长吗?所以盛卉犹豫了,她想重新挑亚洲血统的精子,结果样本少了很多,她尤其慎重,怎么也挑不到合心意的。 因此心情不好,晚上随便找了家小酒馆喝酒。在那里,她遇到了叶舒城。 盛卉从未见过那么完美的男人,年轻,英俊,优雅,甚至是她的老乡。她心想,这不比精子库靠谱多了? 盛卉当时才22岁,年轻又冲动,考虑不了太多。 她想生孩子,她觉得叶舒城很好,那么她就去和他造人。 造完了人,她不需要男人,那么她就留子去父。 甩掉男人之后,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叶舒城肯定会找她,那么她就躲着,低调养娃,低调工作,低调生活。 她是如此冲动,如此自私。 但她一点也不后悔。 小杏从厕所里出来了,自己在儿童水池洗干净手,笑吟吟地钻进妈妈怀里。 盛卉抱住女儿,像抱住了她的全世界。 她们现在很幸福,其他人其他事,通通都是浮云。 偶遇叶舒城这个微不足道的插曲,很快被她抛诸脑后。 城南,金池壹号顶层。 落地窗外,恢弘的城市如棋盘展开,直到极远处,天与地于暝瞑夜色中交融。 男人临窗而立,垂顺衣袍勾勒出极宽的肩,修劲筋骨微微透出轮廓,力量感十足。 暗夜三面环绕,他站在一束冷光中,气质沉静而收敛。 桌上开了一瓶98年产的云顶21,暗金色液体澄澈至极。轻晃酒杯,酒液挂壁坠落的样子,宛如流金倾泻。 那天他们喝的就是这瓶。 五年前,硕士毕业后,叶舒城只身前往费尔法克斯拜访曾经的导师。 导师为叶舒城推荐了一家氛围很棒的酒馆,而他饭后临时有事,无法作陪。 叶舒城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中国女孩,像是同胞间的感应。 她很年轻,面庞略显稚嫩,五官却极为明艳动人,一双柳叶眼顾盼生辉,眼尾微微上扬,带着一股不自知的妩媚,撩人于无形。 叶舒城欣赏了几眼,很快就收回目光。 他坐在靠墙的僻静角落,其间被搭讪了几次,每次转过头,都能发现那个中国女孩正看着他。 叶舒城对异性的视线习以为常,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一串叫骂声打破平静。 那个中国女孩似乎用酒泼了对她动手动脚的金发男人一脸。男人气急,边辱骂边卷起袖子,然而他还来不及碰到女孩的一根头发丝,就被人群中冲出来的两名彪形大汉拖了出去。 酒吧的安保这么迅捷么? 叶舒城已经赶到女孩桌边。他笑了笑,准备转身离开。 女孩抬眼看向他,乡音亲切:“谢谢你。你是中国人吗?” 叶舒城回想刚才女孩泼酒的模样,潇洒得赏心悦目。所以当女孩邀请他拼桌时,素来冷淡的他没有拒绝。 “我叫叶舒城。” “我叫......瞿瑶。” 瞿瑶翻开酒单,点了一瓶云顶21。 纯酒斟入酒杯,瞿瑶为叶舒城添了小半杯清水,解释道:“加入适量水,有助于释放香气。” 琥珀色酒液滑过舌苔,丰富厚重的雪莉桶甜香和淡雅的烟熏味儿卷裹在一起,口感如抽丝剥茧,层次分明,余味深沉而大气。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5节 叶舒城讶异地看了瞿瑶一眼。这个味道太迷人了。 酒精拉近了他们的距离,瞿瑶渐渐打开话匣子,为这个英俊的男人介绍各类蒸馏酒的风味阵营,分享自己游历各大威士忌产区的经历。 她的声音悦耳又轻柔,庞大的知识储备令人大开眼界。 说到她去艾雷岛参观蒸馏厂时,叶舒城忽然打断,问:“你是不是遇到了一个美国作家?” 瞿瑶眨眼:“你怎么知道?” 叶舒城:“他写了一本游记,《艾雷岛的三十六天》,我看过那本书。其中有一张插图,是个女孩的背影。作家说那是他在岛上碰到的中国女孩。” 那个背影很像她。书中关于女孩的描写,更像。 作家来到艾雷岛完成一场威士忌朝圣之旅,在一家小餐馆吃午饭的时候,有个美丽的中国女孩走过来,她的模样介于成年与未成年之间,她教作家用纯麦芽威士忌完全浸泡牡蛎,然后连酒带肉一口闷下,才能体会岛上海鲜正宗的风味。作家没问到女孩的名字,便用“精灵”一词指代她。 瞿瑶夸赞道:“你记忆力真好。” 叶舒城的记忆力确实很好,但是,如果故事和照片不够生动迷人,他不可能记那么牢。 好像就是从这一秒开始,叶舒城发觉自己的肾上腺素有点张狂了。 他遇到了一位书中颜如玉,她的美丽不再单纯停留在他的视网膜上,渐渐渗透到了更深的地方。 为她倒酒的时候,两人的指背意外触碰了一下。 瞿瑶脸色微变,倏地将手缩了回来。 叶舒城以为她有洁癖,或者不习惯和不熟人的人接触。 他尽量不碰到她。两个人继续聊那本《艾雷岛的三十六天》游记。 叶舒城说了一些书里的细节,却没有得到回应。 瞿瑶笑了笑:“其实我没看过那本书。” 男人表示不解,瞿瑶解释道:“那个作家的威士忌知识太浅显了,我懂的比他多得多。艾雷岛每一缕风的味道我都了解,为什么还要看他的游记?” 她表情从容,完全是陈述事实的语调。 叶舒城:“那你怎么知道他把你写进书里?” 瞿瑶歪了歪头,妩媚的眼眸笑眯着:“他自己告诉我的呀。他问我可不可以拍一张我的照片放在书里,我说可以,但不能拍脸,而且要拍得好看一点。所以,那张照片好看吗?我没见过。” 叶舒城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特别好看。”他回答。 男人望着瞿瑶的眼睛,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强烈的自信。来自于她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寸骨骼。不需要任何显摆和卖弄,她的底气是一片汪洋,而她天生发光。 这一秒钟,叶舒城感觉自己爱上她了。他活了二十四年,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悸动。 他诚恳而礼貌地寻求与她继续联络。 瞿瑶似乎毫不意外,对自己的魅力充满了自信。 然后,她问了他一个问题—— 叶先生,你愿意捐精吗? ...... 桌上的手机震了震。叶舒城搁下酒杯,捡起手机查看新消息。 私人秘书发来几份财报。往上翻,前两天有一封邮件,是关于“瞿瑶”这个名字的地毯式调查。 每隔一段时间,叶舒城都会收到类似的调查报告。最近的这一封,查到申城本地有个名叫瞿瑶的知名设计师,今年27岁,有留学经历,家境优渥,各项条件都符合。 就是长得和她完全不一样。 “瞿瑶。” 这个名字在叶舒城心头盘踞了整整五年。 然而,直到五年后的今天,他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是哪个“qu”,哪个“yao”。 昨夜下了一场冷雨,晨起凉意深重。冬天愈发近了。 盛卉正在挑小杏今天穿的衣服,脸和肩膀夹着手机,顺便接电话。 来电人是盛卉最要好的闺蜜瞿瑶,年纪轻轻便爬上了国际大牌t牌创意总监的宝座,在时尚界很有些话语权。 “盛老板,你在南郊的那座葡萄庄园,能不能租给我几天?年底herstyle杂志要办慈善晚宴,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场地。” 盛卉:“你跳槽去杂志社了?还是转行做中介?” 瞿瑶:“不是啦。herstyle杂志最近换帅了,我正在想法子拉拢他们新主编。如果能帮他们搞定场地,之后我们新产品线办秀、上市,就能占住他们当月的封面和专栏宣传,否则我怕抢不过其他几个大牌。” 见盛卉不说话,瞿瑶捏着嗓子撒起了娇,吓得盛卉连忙出声:“我在帮你找庄园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到时候你联系他拟合同。” “盛老板我爱你!” “小点声!” “好的......那......租金怎么说?” “日常维护价。我什么时候赚过你的钱?” “哇,我爱死你了!”瞿瑶顿了顿,“我最近又给小杏设计了好几套漂亮的小衣服,还有珠宝首饰......” “她才四岁,衣柜都快被你挤爆了。” “那就给我的宝贝干女儿换个大点的衣柜。” 盛卉今早本来有点困,和瞿瑶聊完,整个精神百倍了。 南郊庄园是盛家拥有的最古老的庄园,至今仍在酿造葡萄酒。前不久有位影后想在那里办婚礼,盛卉嫌人员混杂,没答应。可是事情到了瞿瑶这儿,盛卉却说不出一个“不”字。 她对瞿瑶心存愧疚。因为五年前,她情急之下,在叶舒城面前借用了瞿瑶的名字。 盛卉非常后悔,生怕给闺蜜带来什么麻烦,所以这些年,她对瞿瑶的需求无有不从,比她亲妈还宠她。用瞿瑶的话说——我感觉我好像成了酒王无条件宠爱的王后? 幸好,直到现在,所有人相安无事。 一段露水情缘罢了。叶舒城不知道小杏的存在,盛卉认为,他应该早就放下了。 九点到达公司,盛卉椅子还没坐热,就收到了助理陈瑜月发来的部门转岗申请书。 盛卉比陈瑜月想象中负责一点,签字之前,先找她开了个洽谈会,聊这半年的工作感想和职业发展计划。 陈瑜月说起话来一套套的,又空又大。盛卉看出她就是不想跟自己干了。聊到一半,她大手一挥,直接同意了陈瑜月的转岗申请。 陈瑜月在品牌企划部的最后一项工作,是帮盛卉和hr筛选新助理简历。 她动作很快,或者说早就准备好了,盛卉当天下午就收到了简历打包邮件。 抽空扫了眼,可把盛卉看乐了。陈瑜月给她挑的新助理,三四十岁的本地人竟然占了一半。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年纪大一点的本地人稳重,安于现状。 说难听点就是,在她盛卉手下工作没有前景,适合遛鸟养老,不适合拼搏进取的年轻人。 陈瑜月敢这么做,就是不怕和盛卉不欢而散。 市场部五个子部门,其余四个部门职权清晰,只有品牌企划部,成立时间最早,承担了集团所有传统品宣职能,工作杂乱,能创新、创造kpi的太少了。比如品牌代言人,一签就是好几年,形象固定化,怎么玩花样?再比如硬广告、电视广告,能铺的地方都铺满了,还能打上外太空不成? 最关键的是盛卉她自己不思进取。她在整个市场部,升职可能性最低,话语权只会越来越小。所以陈瑜月有什么好怕的? 这之后,盛卉没有再对简历的事情多问,似是挑不出陈瑜月的错。 不到下午四点,她又提前下班接娃去了。 陈瑜月弄完交接,开始收拾工位。 办公室人不多,她身后坐着盛卉最得力的干将纪冬冬,正在整理昨天回收的广告流量数据。 陈瑜月边收拾边对他说:“冬哥,你可真辛苦,感觉你比盛主管还像主管。” 纪冬冬没回话。 陈瑜月:“你在这里工作三年了吧?感觉也该升职了。” 她在暗示纪冬冬,留在盛卉手下,晋升通路就是个死胡同。 纪冬冬终于抬起头:“公司有升职考核标准,每年考核一次,运气好的话两年能升一次职。我去年才刚升经理,今年想干嘛,吞天吗?” 陈瑜月被怼得脸色一白。 她好心慰问,突然火气这么大干嘛?吃鞭炮了? 纪冬冬挺无语的。他早就发现陈瑜月眼高手低,进部门之后没做过几件实事,每天就盯着主管几点上下班。 主管待人接物的时候是有点佛,但她工作起来效率极高,个人能量特强大,只要她亲自上阵,就没有请不来的大腕,更没有压不下来的广告费,一线女明星在她面前,气势都矮上三分。 纪冬冬这般想着,只听办公室门吱呀打开,数字营销部主管万瀚走了进来。 “盛主管又去接娃了?”他语气带着调侃,“又”字用得十分精髓。 “是的,已经走了一会儿了。”陈瑜月在新主管面前,表现得可恭敬。 数字营销部上个月绩效增长最快,会上刚受到总监表扬。万瀚的脊椎挺得跟标枪似的,走哪都用下睫毛看人。 他和陈瑜月闲聊,说盛主管单身带娃很辛苦,大家要多体谅她云云,语气带着三分同情,七分高高在上。 纪冬冬正翻着白眼,办公室门又一次打开,门外踏进来两个男人,房间里霎时鸦雀无声。 为首的男人瞧了眼万瀚,过了几秒才想起他的名字:“万主管?怎么在这里。” 来人是集团副总裁许熹和市场部总监刘海平。集团共有四名副总裁,分管不同领域,各个位高权重,普通员工很难碰见他们。 万瀚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窘然:“许总刘总下午好。我来找我们新职员聊工作。” 他忙活了一整天,就放这么几分钟的风,都能碰上两位大佬巡视工作,运气可太“好”了。 许总环视办公室,问旁边的陈瑜月:“你们盛主管呢?” 陈瑜月:“回领导,她去幼儿园接孩子了。” 纪冬冬头皮一紧。你是真敢说啊! 虽然这件事在集团内部不是个秘密,但是在大领导面前,好歹也要为盛主管掩饰一下,说不知道不就行了? 两位老板反应不大,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万瀚心里打起算盘。他觊觎盛卉手里的展会项目很久了,想把盛卉挤下来,占据主导权,就必须让领导们觉得他比盛卉更可靠。难得今天大老板在,机不可失。 “总监,下个月烈酒大展的直播方案和预算我上周报给盛卉了,合作渠道和运营团队都是顶尖。可是企划部的整合方案迟迟出不来,我这边供应商催得急,您能不能先给个指导意见?” 好家伙。在场的企划部同事脸都绿了。有意见不能在内网私戳总监吗?非要在副总裁面前明目张胆投诉他们效率低不办事?况且这个活儿他们早就办完了!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6节 刘总监尴尬地张了张嘴,犹豫半天才说:“盛卉的整合方案在我那儿,今天给你答复。” 他本来不想接这茬,可他更不敢在许总面前把锅甩给盛卉。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盛卉很有可能是集团创始人的亲戚,俗称关系户。否则很难解释许总为什么老是越过他直接和盛卉联系,更难解释今天他们开会开到一半,许总有事打不通盛卉电话,竟然直接带着他跑下楼来找人? 万瀚灰着一张脸,瞥向陈瑜月,无声问她:你不是说盛卉没做完吗? 陈瑜月很无辜,她真不知道盛卉什么时候做的。其实是她自己忙着抱新大腿,原部门的工作不上心,同事们看在眼里,干活的时候都避着她。 许总面无表情地嘱咐刘总监:“看完方案记得找我汇报。” 转头又问万瀚:“你叫万什么?” 万瀚毕恭毕敬报上名。 在千年狐狸面前玩聊斋,许总怎么看不透他的心思。 老狐狸眼睛一眯,淡笑说: “烈酒大展向来是企划部主持的。万主管要是感兴趣,就和刘总监提个申请,转去企划部给盛主管打下手吧。” 第4章 万瀚吓得魂不附体,不知道许总是在恐吓还是下命令。 他求助地看向顶头上司刘总监,刘总监摇摇头,示意他安分点,别再冒犯了。 另一边,回家路上,盛卉才看到两位领导给她打的电话。 趁着等红绿灯,她回过去。 电话打到刘总监手机上,刘总监把手机递给许总。 许总拿着手机走远了些。从万瀚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他的背影。刚才多么锋利的一个人,气场一下子温和下来,挺直的脊背也微微弯了些。 盛卉究竟是什么人? 万瀚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顶头上司刘总监还在场,有什么工作是需要越级沟通的? 是盛卉之前亲自出马联系的一位大佬,世界烈酒协会副会长。人家临时有行程来中国,突然决定造访盛世集团。董事长不在国内,整个总裁办都有些措手不及。 盛卉连忙调转车头,让保姆孙阿姨帮她去接一下小杏。 回到公司,简短会面之后,一行人簇拥着大佬参观酒庄、蒸馏厂,最后在集团冠名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吃了晚饭。参与此次行程的人不多,都是集团高层,除了盛卉。 后来这件事被传开,有人说刘总监有意提拔盛卉,也有人传盛卉是不是关系户。对于她为公司做了什么,付出了多少,没有人讨论这些。 盛卉自己更不在乎外人言,她只管做自己的事,云淡风轻,不愧于心。 晚上快到家,盛卉想起来查看手机,发现漏接了孙阿姨的几通电话。 她加速赶回家。 平常这个点,小杏应该还没睡,要不在玩玩具,要不在看动画片学英语,可是现在客厅只点着一条灯带,映亮一排酒柜,显出几分寂静森然, 孙阿姨听到声响,披着一条薄毯出来找盛卉。 “什么?!他们污蔑小杏偷东西?” 盛卉的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然后呢?” “我给你打了几通电话,你没有接。我当然不能让他们欺负小杏,要和他们刚到底,可是小杏她......”孙阿姨顿了顿,脸上浮起悲伤和不忍,“小杏自己承认了,就是她拿的。” 气氛忽而凝滞下来。 盛卉咬了咬唇,抬脚往楼上卧室区走。 孙阿姨在身后焦急喊她:“小卉啊,小杏绝对没有拿别人东西。” 盛卉:“我知道。” 她的女儿,她自然信得过。但是小杏为什么要承认?是被人逼迫的吗?盛卉必须弄清楚了。 推开女儿房门,一盏昏暗的床头灯亮着,小杏趴在床上,怀里抱着她最喜欢的佩奇玩偶。 她还没睡着,听见声响,身体哆嗦了下,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动作,脸蛋依旧朝下,埋在枕头里。 盛卉心里快气炸了。 忍着气温柔抱起小杏,瞥见小杏泪痕满布的脸,她的心像刀割一样疼。 “宝贝对不起,妈妈回来迟了。那个向日葵胸针一直戴在星黛露的裙子上,怎么会是别人的呢?” 每周五,幼儿园允许小朋友带一个玩具来上学。 小杏今天带了她的星黛露,小兔子漂亮的公主裙胸口别了一个向日葵胸针。那是一枚货真价实的宝石胸针,浅黄色托帕石拱托黑玛瑙,两个月前瞿瑶送给她的,t牌珠宝线的秋季新品。 宝石硬度太高,对小朋友很危险,所以尽管小杏拥有无数珠宝,都只用来打扮她的玩偶们,盛卉很少让她佩戴。 下午快放学的时候,姜雨歌发现她戴在胸前的向日葵胸针不见了。早晨上学,她妈妈特意嘱咐过她,这个胸针非常贵重,一定要好好保管。 姜雨歌直接吓哭了,老师也急,发动全班同学帮她找。然后就找到了盛小杏头上。 五位数的胸针,出现在一个几百块的玩偶身上,任谁都觉得不正常。 这个时候,家长们陆陆续续到了。 小杏坚称胸针是她自己的。姜雨歌在妈妈的撑腰下,质问她胸针是从哪来的,是不是捡来的,然后偷偷据为己有。 姜雨歌妈妈还说:“这不是东西贵不贵重的问题,我们不能助长这样的风气。小杏虽然小,但也要教会她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同学和家长们怀疑的目光深深刺痛了小杏,除了孙阿姨,没有人相信她。 小杏哭得像个泪人儿,根本回答不了姜雨歌的问题。 胸针是哪来的?好像是瑶瑶阿姨送的。 是不是捡来的?好像...... 盛卉这人有个习惯。她太富有了,不把一切物质放在眼里,每次给小杏买东西、带礼物,小杏问她东西哪里来的,她总是笑嘻嘻又轻飘飘地回一句“妈妈在路边随便捡的”,或者“瑶瑶阿姨捡来的,要多少有多少”。 在盛卉的潜意识里,希望孩子认为那些东西不管价格多么高昂,实际上都是渺小的东西。 可是小杏和她不一样。小杏的世界观是一张白纸,她在建立认知的过程中,被灌输了那些东西无足轻重的意识。她不知道她拥有很多宝贝,不知道这些东西本质上是贵重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个富有的孩子。 她的同学们都很高调,喜欢把最厉害的东西展示出来。有次陈子轩带了个限量版乐高模型,小杏凑过去听他介绍玩具的来历,好厉害,她惊讶极了,结果被其他小朋友嘲笑说没见过世面。 小杏扑在妈妈怀里抽噎着: “是不是瑶瑶阿姨不小心捡走了雨歌的胸针?我不知道,我好害怕妈妈......所以我把那个胸针还给雨歌了......” 原来是这样。 盛卉抚摸女儿的脸,心脏一点一点碎成好多瓣。 她不禁反思起自己。女儿入学两个月,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沉默,越来越自卑,是个人都可以欺负她,对她颐指气使。 而她这个母亲做了什么?她活成了隐形人,自以为什么都不在乎,结果让女儿在所有同学面前抬不起头。 盛卉单手拍着小杏的背,小杏的呜咽声越来越小,渐渐皱巴着脸睡着了。 深夜,盛卉独自坐在吧台旁边喝酒。 高浓度白兰地,入口像白水一样,起不到任何放松神经的效果。 盛卉酒量很好,但是为了保护嗅觉和味蕾,她从来不喝多。今天却有些控制不住。 随手刷新朋友圈,她看到姚嘉发了一张照片。 小二班小朋友们排排站,身穿邮递员小衣服,正在排练下周一立冬合唱节的曲目。 她记得半个月前,某天放学,小杏兴高采烈地和她说,自己被老师安排在合唱队伍最中间的位置。 小杏是全班最漂亮的小朋友,作为门面,站在c位理所应当。 可是姚嘉的照片中,小杏出现在最后一排最边上。她微弓着肩,看向镜头的眼神怯怯的。 盛卉差点把玻璃杯捏碎了。 如果一开始就把小杏安排在边角落,那么她无话可说,可这算怎么回事?小杏不可能和她说谎。 她几乎不敢想象,小杏是怎么从c位被一点一点挤到最角落的位置。 会哭会闹的孩子总是有糖吃,他们回家求助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再向老师施压......可是小杏自从那次之后,再也没有和她提起过合唱位置的事。 谁不想站在最显眼的位置?盛卉可以理解那些小朋友和家长的心态,她责怪的是她自己。 她的孩子不会提需求,难过了就咽进肚子,被欺负了就默默承受,从不麻烦妈妈。 所以她究竟在低调什么?佛系什么? 盛卉从未感觉自己的人生这么失败过。 现代社会,哪里不是战场?别以为幼儿园多么稚嫩和谐,多少家长带着孩子在战斗。 盛卉将酒杯放下。她从不酗酒,今夜也不例外。 脑子却像微醺一样,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战斗欲。 周一,立冬。 吃早饭的时候,盛卉很认真地和女儿道歉: “妈妈以前都说错了。宝贝的玩具、漂亮衣服和宝石,都是妈妈和瑶瑶阿姨花钱给宝贝买的。瑶瑶阿姨是非常厉害的设计师,她送给宝贝的很多礼物,别人想买都买不到。” 小杏眨巴眼睛,嘴巴张成o字,感到不可思议。 盛卉心脏却扎了一下。果然,小杏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个多珍贵的孩子,拥有多少珍贵的东西。 “等会儿妈妈送你上学,我们一起去找雨歌说清楚。”盛卉认真看着女儿的眼睛,“昨天妈妈没有陪在宝贝身边,让宝贝被其他人吓到了。其实宝贝自己知道,我们没有拿别人东西,对不对?” 小杏茫然地看着妈妈,过了很久,才用力点了两下头。 来到幼儿园,小杏仍然心有余悸,缩在妈妈怀里不敢抬头。 那些大人冰冷的眼神,斥责的话语,让她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盛卉将一份街道监控视频摆在幼师和雨歌妈妈面前。上周五早晨,小杏还没进入校门,她怀里的星黛露玩偶就戴着宝石胸针。 “幼儿园每个角落都有监控,麻烦老师等会联系监控室查一下。三万块的宝石遗失一夜,存在他人拾取拒不归还的可能性,报警的话足以立案。” 盛卉不打算真的报案,后面一句话用来恐吓老师,让园方效率办事。 雨歌妈妈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踌躇半天才说:“下午合唱节,我会把宝石拿回来还给你。”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7节 “不是还给我,是还给小杏。”盛卉的语气缓了些,“雨歌妈妈,我希望你们能给小杏道个歉。” 道歉? 雨歌妈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昨天的语气可能冲了些,但是最后是小杏自己心志不坚定,把胸针送过来的。况且,教室监控还没查,雨歌的胸针下落不明,谁拿走都有可能,万一就是小杏拿的呢? 盛卉见她不说话,心里大概有数了。 要让这群精英家长低头,还得自己有本事才行。这个世界只分强弱,不讲道理的。 幸好,她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低头。 晚些时候,老师在班上公开为小杏洗清了冤屈。同学们不再用异样眼光看待她,但也没有人主动过来安慰小杏。小杏在班上的人缘一直不太好。 借助监控,雨歌弄丢的胸针在操场草丛里找到,她被妈妈狠狠教训了一顿。 许意林是雨歌的好朋友,又是女孩中的人气王,雨歌难过的时候,她带着一群小朋友围在雨歌身边安慰她,显得雨歌才是那个受欺负的人。 小杏默默承受着孤单。她是个难得的温柔孩子,从不会因为旁人的亏待而心生怨怼。但她很想交朋友,望着那群女孩的视线充满了羡慕。 中午,小朋友们围在餐桌边一起吃午饭。许意林忽然注意到小杏头上戴的樱花发卡。 小杏今天扎三尾麻花,在脑后合成一股,很俏皮的发型。每一根麻花辫旁边都戴着两枚樱花发卡,整整六朵樱花绽放在发间,花瓣不是塑料的,像某种水晶,粉光剔透,漂亮极了。 “那是什么,为什么这么亮?”许意林忍不住问。 小杏回想早上妈妈告诉她的:“它名叫蔷薇水晶,是我姨姨从国外带回来的。” 许意林又问:“它贵不贵呀?” 小杏回答不上来。 旁边有其他小朋友说:“既然是国外带回来的,又名叫水晶,肯定很贵吧!” 小杏犹豫了会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是妈妈今早特意放进去的。她红着脸说: “贵不贵我不知道,但我家里有很多,这些可以送给你们。” 小女生完全抗拒不了粉嫩嫩亮晶晶的东西,就连刚才还看小杏不顺眼的雨歌,现在也半推半就地收下了小杏的礼物。 下午三点,小福星幼儿园立冬合唱节拉开序幕。 参加合唱节的家长大部分是女性,有些母亲还穿着职业装,显然是工作中途请假参加的。 盛卉到场时,环顾四周,轻挑了下眉——这些健全的家庭,其实和她这个单亲家庭没什么差别。男人要来有什么用? 姚嘉领着女儿坐在观众席。看到女儿头上的樱花发卡,纳闷道:“哪来的发卡?” 许意林:“小杏送的!”语气还挺兴奋。 姚嘉用手指拨了拨粉色水晶,触感坚硬有分量。她心内低“哼”一声:仿得还不错。 旁边座位,雨歌妈妈直接把雨歌头上的发卡扯下来丢到地上,动作很不温柔。 “这种破烂你也戴?”她早上的气还没消,越想越觉得抹不开面。 谁会把价值三万的胸针别在玩偶身上?一定是假货,还好意思叫她道歉,脸可真大。 老师召集小朋友上台唱歌了。小二班的合唱曲目是《邮递马车》,旋律十分欢快,童声清脆又整齐,台下的家长们手都快拍麻了。 唱完歌,小朋友排队下舞台,小杏走在队伍最后,像个形单影只的小可怜。 许多家长跑到舞台下面迎接孩子。小杏在人群中寻找妈妈的身影,走着走着,眼前突然冒出一大捧黄艳艳的向日葵。 “小杏唱得太棒啦!”瞿瑶弯腰抱起她,鲜花映笑脸,高调得不行,“快点亲瑶瑶阿姨一口。” 小杏激动坏了,凑过去用力“啵”了下瞿瑶的脸,然后紧紧抱住她的脖子:“瑶瑶阿姨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给小杏宝贝加油的。” 瞿瑶今天身穿一件设计感极强的蓝色风衣,内搭深灰连衣裙,长靴过膝,气场十分强大。 她的座位靠里,但她不往人少的地方绕,非要抱着小杏从其它家长跟前挤进去。 雨歌妈妈皱着眉收腿让路,无意间看见瞿瑶的脸,目光不由得一怔。 身旁的姚嘉凑过来,语气诧异不已:“那个该不会是瞿瑶吧?” t牌首席设计师,时尚大典常驻风云人物,普通人可能不认得她,但是她们这些自诩时尚达人的精英女士,对瞿瑶这张脸不可谓印象不深。 “真的是她!”姚嘉甚至打开瞿瑶的微博确认了一遍,“我的天呐......” 雨歌妈妈望着瞿瑶的背影,眼皮狠狠跳了跳。 她想起那枚向日葵宝石胸针,就是t牌珠宝线的产品。 而t牌首席设计师瞿瑶今天特意带一束向日葵来幼儿园为小杏应援,用意不言而喻。 人家哪里用得着买假货?真货说不定都不要钱。 雨歌妈妈心梗似的瘫坐下来,余光瞥见瞿瑶抱着小杏走到座位旁边,似是才想起什么,又原路折返,一路气场全开,径直停在她面前。 “您是雨歌的妈妈吧?” 瞿瑶抱着小杏,温凉目光垂下来,“听说您怀疑小杏拿了您家的东西?” 雨歌妈妈吓了一跳,连忙说:“只是误会罢了。” 瞿瑶移开目光,捏了捏小杏的手:“四五岁的小朋友,尚且知道做了错事要道歉。您都这么大了,还需要别人教您怎么道歉吗?” 众目睽睽之下,雨歌妈妈无言辩驳,脸色霎时变得灰白。 同时变了脸色的还有周围的其他几个家长。那天没搞清楚事情真相就指责小杏的所有人,此刻都难辞其咎。 雨歌妈妈被逼无奈,咬牙说了句“对不起”。 瞿瑶仍不满意。 和谁道歉呢,主语都没有吗?反省和感悟也没有吗?高中语文老师听到会吐血吧。 瞿瑶委婉地将以上要求陈述一遍。 直到雨歌妈妈用那气若游丝的声音,对小杏重新道了一次歉,并且深刻反省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瞿瑶才勾起一抹“孺子可教也”的微笑,问小杏接不接受雨歌妈妈的道歉。 小杏眨巴眼睛,嫩声说:“老师说了,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 瞿瑶哈哈笑起来,一眼都不看周围的人,带着小杏扬长而去。 围观全程的家长们受惊不小,有人单纯被瞿瑶的直白震撼到,也有人心有余悸,感叹幸好刀子没落到他们身上。姚嘉是其中之一。 她不断偸觑瞿瑶离开的方向,看见盛卉和她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像一对熟识多年的老友,亲密极了。 姚嘉没忘记假酒那件事,看盛卉极其不顺眼。 她不甘心地想,谁还没有个厉害的名人朋友?我初中同学在娱乐圈身价上亿,我老公的兄弟还是联合国官员呢。 午后日光斜照下来,将小杏头上的发卡映照得熠熠生辉。 瞿瑶摸了摸小杏的脑袋,转头,觍着脸向盛卉邀功:“盛老板,我今天的表现怎么样?” 盛卉:“你,是我的神!必须加鸡腿!” 话音落下,两人齐齐笑出了声。 露天观众席起了一阵微风,盛卉拨开被风扑到脸上的长发。 瞿瑶在风中眯眼打量她,忽然问:“怎么化妆了?” 她问得简略。其实盛卉每天上班都化淡妆,但是今天化得很认真。在瞿瑶眼里这才是化妆,她很久没看到盛卉认真打扮了。 黑色眼线勾勒婉转妩媚的眼型,长睫似鸦羽,浅浅卧蚕如点睛之笔,衬托光华流转的璀璨美目。上半张脸下了功夫,下半张脸便适当简略,烟粉色唇膏薄薄上一层,雅致又高级。 “我感觉在场为数不多的男性都在盯着你,噢,还有四五岁的小屁孩们。”瞿瑶憋着笑说,“你不化妆就够美了,今天简直艳压群芳。为什么突然这么高调?” 盛卉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等会有家长和孩子拍集体照的环节。我要带着小杏抢c位。” 不论他们是按照家庭资产还是社会地位排序,她都要打破这种不良风气。最显眼的位置理应属于最美的人。 这么说有道理吗?没有。盛卉单纯想展示战斗欲。 在娱乐圈,c位之争意味着腥风血雨,意味着热搜撕逼满天飞。瞿瑶算半个圈内人,因此深有感触,不禁朝闺蜜竖起大拇指:“盛老板牛逼,此去必能大杀四方!” 她们相识十余年,记忆中,盛卉从来没有刻意高调过。她只要站在那儿,就是人群的焦点。直到最近几年,她连站在人群中都不愿意,仿若避世,这才真正低调下来。 盛老板今天把她叫来给小杏撑场面,又特意精心打扮去抢c位,等于释放了“低调人生到此结束老娘从现在开始就要闪耀主场”的信号。 瞿瑶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突然间,她想到什么,问:“那叶舒城呢?不躲他了吗?” 她是世界上唯二知道叶舒城和小杏关系的人。盛卉这些年之所以这么低调,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在躲这个男人。 盛卉望向小杏。她今天明显比平常待在学校开朗许多,正在和其他小朋友分享美丽的向日葵,粉雕玉琢的小脸比花儿还要鲜明可爱。 盛卉露出由衷的笑,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从前是我错了。现在才知道,和我女儿的面子比起来,他算什么?” 第5章 合唱节进入尾声,园长上台发表讲话,然后公布了各个班级的评分,小二班获得了小班组的第二名。 小杏听到自己班级获奖了,奋力地鼓掌。 她身旁不远,小二班本周的轮值班长陈子轩轻“哼”了声,像个高傲的小大人,转头对妈妈说“又不是第一名,有什么好高兴的”。 陈子轩的妈妈卢珊是小二班家委会会长,她和丈夫共同经营一家有名的日化公司,资产过亿,在所有家长中地位最高。 别看姚嘉性格张扬,其实她在卢珊身边顶多算个跟班。卢珊今年三十五,面相贵气逼人,很有些富豪太太的高傲气质,她教养的陈子轩简直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走哪儿都把下巴昂得老高,气派十足的样子。 轮到小二班拍亲子合照了。 盛卉牵着小杏走在队伍最后,低头轻声问她: “小杏,告诉妈妈,你想不想站在中间?” 小杏茫然地眨了眨眼。 盛卉:“妈妈想听你亲口说。你有任何想做的事,想要的东西,都要勇敢地告诉妈妈,好不好?” 小杏不明白妈妈为什么突然和她说这些。在她眼里,妈妈是个特别淡定的人,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甚至有点得过且过。小杏就做不到那样,她对很多事物都感兴趣,但她不敢告诉妈妈,怕妈妈觉得她是个奇怪的,要求太多的小孩。 小杏仰起头,樱桃似的唇瓣一张一合:“我真的可以说吗?” 盛卉:“当然可以!”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8节 大部队已经走上舞台,盛卉拉着女儿跟过去,步行间,听到小杏怯生生地说了句:“我想站在中间......和妈妈一起。” 那声音像风一样轻。盛卉听得不能更清楚了。 舞台上的队形十分混乱,班主任颜老师站在一旁,看得出她很想指挥秩序,但是最终忍住了。 前不久安排小朋友的合唱队形,排好的位置被家长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投诉施压,要求把自己的孩子往中间放......颜老师的头直到现在还疼着,所以她十分抗拒指挥这群尊贵的家长们。 随他们去吧,谁有本事谁站中间。她这样想。 颜老师的教学能力很出众,但她太年轻了,今年是她第一次担任班主任,处理家校关系的能力比其他年长的老师弱很多,这就导致她很容易被厉害的家长牵着鼻子走。 盛卉来到台前,思考自己应该选哪一级台阶比较好。 到处都只剩最外围的位置了。盛卉眯了眯眼,拉起小杏,踩上第二级台阶,朝着雨歌妈妈所在的方向走去。 果不其然,雨歌妈妈看到她们走近,眼皮一跳,非常自觉地避开了。 虽然惹不起,但她还是躲得起的。 盛卉淡定地从她为自己让开的路上走了过去。 斜前方是一位稀有的男士,他原本已经带着孩子站好了自己的位置。看见盛卉缓步走来,我见犹怜般挽了一下长发,他忽然就站不住了,主动往外挪了一步,给盛卉腾出他旁边的位置。 盛卉瞧都没瞧他一眼。她的目标可是星辰大海。 接下来的路就没那么容易走了,盛卉不得不使用一些物理手段。 她今天穿了一件纯黑的法式方领丝绒上衣。她的珠宝商朋友经常把这种颜色质地的衣服当做工作服,这样,佩戴珠宝的时候,就能够将宝石最华美的光彩展示出来。 盛卉从头到脚,只佩戴了一对方型的祖母绿耳坠,造型很简约,但是克拉数十分夸张,深邃浓郁的绿宝石由钻石镶边,在她雪白的肌肤和纯黑衣物映衬下,光华流转,异常华贵夺目。 盛卉便戴着这对耳坠,非常直接地和前方的家长们“硬碰硬”。 硬挤谁不会?可是一旦有人碰到盛卉,马上就会看见她耳垂上挂的那对宝石脆弱地晃一晃,摇摇欲坠。那一瞬间,他们的心脏也会跟着狠颤一下。 就算外行人看不出这颗宝石是真是假,也绝不会冒着风险再去和盛卉硬碰硬。 终于挤到核心圈位置,前后左右几乎全是家委会成员。 “她疯了吗?拍个合照而已,有必要么?” “就是。” ...... 是的是的,拍合照抢c位没必要,那你们聚在中间干嘛呢?喝西北风? 盛卉在心里翻着白眼,面上带着虚伪的微笑,动作却毫不客气,硬生生穿插到了姚嘉身后。 姚嘉立时开启防御姿态,将女儿抱到手上增加自己的吨位,气沉丹田,免得被姓盛的疯子无情怼开。 谁知,盛卉直接略过了她。 小杏紧跟在妈妈身边。终于停下脚步,她抬眼看见身旁的陈子轩,吓了一大跳。 陈子轩是全班最傲的小孩,爱争第一,还爱指点江山,小杏有点怕他。 陈子轩斜睨了一眼小杏。 毋庸置疑,小杏是全班最漂亮的女生,所有男生都承认。可她太土了,不管见到多么普通的玩具都是一脸新奇的模样,性格也弱唧唧的,争吵的时候从来不还口。 这样头脑简单的女孩,四肢却挺发达,前天抢凳子游戏竟然夺走了他的第一名。陈子轩想起来就不甘心。 “你是子轩吧?” 陈子轩听到有人喊他,抬起头,撞见盛卉那张异常美艳的脸,不禁呆了呆。 身旁,陈子轩的妈妈卢珊始终不动声色。她的神态高高在上,站在绝对的c位上稳得像一尊佛,绝不是盛卉可以用物理手段挤开的。 盛卉并不打算使用物理手段。 意林过生日的时候,卢珊没参加,前几天小杏被污蔑,卢珊也没有参与。盛卉和她无仇无怨,但是这个c位她必争不可。因此,她决定采用温和的方式智取。 她朝卢珊微微颔首,然后弯下腰,温柔地摸了摸陈子轩的脑袋,柔声说: “子轩你好。我是小杏的妈妈。小杏和我说过,他们班有个名叫子轩的男孩子,特别聪明勇敢。” 小杏呆住了。 我有说过这种话吗?不过,陈子轩确实挺聪明勇敢的,大家都这么夸他。 陈子轩仍旧高昂着头,脸蛋却莫名红了起来,说话像个小大人:“谢谢小杏妈妈夸奖。” 盛卉眼底笑意更浓:“听说子轩是这周的轮值班长?小杏是下周的轮值班长,她有很多地方想向子轩你请教,可以吗?” 陈子轩点头,他最喜欢教人做事了:“当然可以。” 一脸懵逼的小杏突然被妈妈推到陈子轩身后。 “那就麻烦子轩了你们两个小班长站在一起拍合照吧,以后就是好朋友了” 陈子轩刚想反驳,他和小杏才不是好朋友。可是他转头看见小杏天使一样可爱的脸庞,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好像......也不是不能做好朋友? 陈子轩主动往旁边让了一步,让小杏能够站在他身边。可惜这条缝太窄了,小杏妈妈肯定挤不进来。 陈子轩左顾右盼,另一边的家长他不认识,不好意思麻烦人家,他只能仰头对右手边的卢珊说: “妈妈,你过去一点。” 卢珊:??? 你到底是谁的儿子? 她实在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她不想让,但是儿子主动要求了,理由合情合理且充满友爱,她要是拒绝,会显得特别没品。 “妈妈?”陈子轩提醒她。 卢珊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一边暗骂盛卉心机,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姚嘉那一侧挪了挪,姚嘉再心不甘情不愿地向外挪...... 任他们多米诺骨牌似的传递怒意,盛卉全然不顾。她向前一步,带着小杏,笑意吟吟地站住了c位。 小杏高兴极了,高举着小手向观众席上的瑶瑶阿姨挥手。 放在娱乐圈,资深影后被十八线糊咖抢了c位,照片拍出来,糊咖绝对会被全网嘲。 卢珊心里做着这样的类比,渐渐恢复了高傲神情。 直到她转头看了身旁的女人一眼。 她怎么这么高??? 盛卉刚才一直注意着不磕碰到小朋友,所以没站直。她净身高有170,加上八厘米的高跟,178的海拔,在一众女性家长之中无异于睥睨众生。 身高自带天然压迫力,再加上盛卉生得妩媚艳丽,某一瞬间,卢珊甚至想和旁边的姚嘉换个位置,避一避锋芒,免得相形见绌。 卢珊对珠宝很有研究,余光扫过盛卉的耳坠,生生定在了那浓郁晶莹的绿宝石之上。 然后,她不经意瞥见小杏头上戴的发卡,又是一愣。 她用肉眼就能看出,那些樱花全部用的是冰种水晶雕刻,整整六枚,货真价实。刚才她听姚嘉说,小杏给意林也送了一枚樱花发卡......卢珊四下顾盼一番,震惊地发现,几乎全班小女生的头上都戴了一枚相似的水晶发卡。 盛卉是什么人?搞珠宝批发的吗,竟然这么壕? 台下的摄影师终于等得不耐烦了: “我准备拍了哈......家长们站得紧凑一点......都往中间那个最高的妈妈身边靠......” 众家长:“......” 摄影师透过目视镜调整构图。站在c位的家长和小女孩实在太漂亮了,他不自觉就把她们设计为画面定点中心,然后调整自己的取景框配合她们,再指挥家长和小朋友对称地排列在她们周围。 大功告成!摄影师和颜老师都非常满意。 照片拍完的一瞬间,家长们迅速散开,好像台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盛卉听见卢珊边走边和姚嘉说: “......以后班级和家委会出的所有纪念册,都不会用这张照片。” 盛卉冷笑。那她以后每次拍合照都抢c位,让她们无照片可用。 陈子轩被妈妈拉着走得很快。他还想和小杏聊一聊当班长的事。 回头看向小杏,见她友好地朝自己挥了挥手,杏仁似的眼睛弯起来,茶棕色瞳仁比她头上的宝石发卡还亮。 陈子轩脸一热,猛地扭回头,步伐甚至比妈妈更快了些。 盛家客厅,瞿瑶的笑声几乎能穿透屋顶。 “你没看见,你旁边那两个姐姐的脸呀,哈哈哈......” 盛卉碰了下她的酒杯:“收敛点,别吓到外教了。” 隔壁书房,小杏正在上一对一外教课。她的外教是个优雅的英国女人,中文和教育双学位硕士,一周给小杏上三小时课。 瞿瑶的声音依旧激昂: “盛老板,你简直是我的灵感缪斯。我前段时间不是接了一线大花温珠的礼服定制嘛,之前一直没灵感,今天有幸观看你上台抢c位,一下子灵感迸发了!” 说着向盛卉展示自己随手画的草图。 盛卉今天心情好,难得自负了一下:“也不看看是谁给的灵感?还有前年那场威士忌主题走秀,让你一战成名,你真应该高薪聘请我当你的顾问。” 瞿瑶:“说得好像我没有给你们公司免费打广告似的。” 聊到公司,盛卉忽然想起来,hr今天催她挑助理简历来着。挑完简历还有几轮面试,流程很复杂,不早点做完挺耽误事的。 翻看陈瑜月整理的简历,盛卉脑海中浮现出她那句“年纪大一点的本地人稳重,安于现状”。 她挑了挑眉,淡定落笔,在几个面庞稚嫩的应届毕业生的简历上画圈通过。 如果没有陈瑜月的“提醒”,盛卉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在公司的地位这么低,连个刚入职不到一年的员工都能对她阴阳怪气。 还有隔壁那几个部门主管,一天到晚说企划部的风凉话,盛卉从来懒得管,直到今天,经历了小杏被欺负的事,她的斗志忽然就燃起来了。 作为盛家唯一的继承人,盛卉捏死他们,和捏死几只蚂蚁一样简单。 但是那样不好玩,她想用实力说话。 盛卉的目光划过那几份青涩的应届毕业生简历。 新手宝宝大战老油条,这样好像挺好玩的?她得去认真挑简历了。 “你笑得好邪魅。”刚刚一直埋头画草稿的瞿瑶突然抬起头,“酝酿什么坏水呢?”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9节 盛卉捧起脸,做无辜宝宝状:“哪有。” 瞿瑶伸手捏她脸:“你怎么那么可爱......” 话音未落,她手机忽然响了。瞿瑶拿起来一看,陌生号码,属地是申城。她犹豫了一下便接了。 瞿瑶在盛卉面前从不避嫌,大喇喇说话:“您好?” 盛卉垂头继续查看简历,过了会儿,没听见瞿瑶“您好”之后的下文,复又抬头。 很少能在强干的瞿大设计师脸上见到这么懵逼的表情。盛卉歪了歪头,喜闻乐见。 “你说什么?”瞿瑶红唇翕动,“你是......万恒控股执行总裁的秘书?” ...... 瞿瑶茫然的目光飘到盛卉脸上:“万恒......叶舒城的秘书?!” 十秒前还在嘲笑闺蜜像个呆子的盛卉:??? 瞿瑶彻底傻了,声音好似卡顿的音轨:“你说叶舒城......要见我?” 第6章 “谈合作?可我是搞设计的,业务方面的事情你们联系营销总比较好......” ...... “非要和我谈?” ...... 通话时间明明不长,瞿瑶放下手机的那一刻,感觉半边脸都麻了。 她一边揉脸,一边对盛卉说:“完了,逃不了了。” 万恒集团是国内搜索引擎和电商平台两赛道大拿,t牌背后的母公司想借助万恒的技术背景和数据做自有电商平台搭建,双方在本周五组织了一场洽谈会,事关他们公司未来的线上营销战略规划,瞿瑶这个级别的管理者必须参会。 瞿瑶:“我知道这个会......本来没叫我参加的。叶舒城更没必要来吧?这种会,他们一天开十几个不止,执行总裁这么闲吗?” 盛卉看着她,静默着。结论不言而喻。 瞿瑶扯了下唇角:“他还约我会后单独见面......” 没说具体什么事,其实瞿瑶可以拒绝。但她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聪明人没必要拖延必然降临的挑战,徒增忧心的时长。 “我以为他早就放弃了。” “我也以为。” 瞿瑶很不解:“我和你长得一点都不像,他怎么联系到一块的?” 盛卉想了想:“多半是因为你那场威士忌走秀,他知道我很懂酒,尤其是威士忌。” 瞿瑶“啊”了声,往后倒到椅背上。 她回想这些年,自己已经在社交圈尽量隐去盛卉的存在,谁料,还是防不胜防。 “没事儿。”她叫盛卉安心,“就算见了面,我也绝对不会暴露你的。” 盛卉望着她,很自责把她牵扯进来:“你下次看上哪个庄园办活动,我肯定不收你租金。” 瞿瑶在桌底下踹她一脚:“老娘缺你那点钱?下次我睡男人的时候报你的名,咱俩就算扯平了。” 盛卉:“尽管报,报他十个八个的。” “十个八个哪里够?我睡百个千个,搞臭你的名声。” 盛卉哈哈大笑:“悉听尊便!” 晚上,盛卉处理完工作,抱着小杏坐在花园里荡秋千。 深秋的夜风很凉,盛卉给女儿裹了厚厚的外套,自己只穿一件毛衣,一点也不觉得冷。 木质秋千前后晃动着,发出吱呀的轻响。 盛卉的心情比想象中平静很多。且不说瞿瑶口风很紧,就算叠满不幸buff,走到最差的境地——叶舒城要和她抢孩子——盛卉也不怕闹上法庭,她不可能输。 眼前有更重要的事。她要让她的女儿成为最自信、最风光的小孩。 母女夜谈环节。盛卉的口吻极为认真:“从今天开始,宝贝有任何想要的东西,必须立刻告诉妈妈。” 小杏停下抠秋千藤的小动作:“可是妈妈很辛苦。” 盛卉摇头:“妈妈不辛苦。妈妈可以满足小杏所有愿望。” 小杏笑起来:“妈妈是阿拉丁神灯吗!” “是的呀。妈妈无所不能。” 说到这儿,盛卉停下思考了一会儿,做一句补充,“但是,小孩子不能攀比。” 小杏听不懂:“什么是攀比?” 盛卉给她解释:“比如,有个小朋友看到班上的同学在玩恐龙玩具,她明明不喜欢恐龙,却非要买更厉害的恐龙玩具。这就叫攀比,因为她心里只想和别人比较高低,并不是真心想要那个玩具,这样是不友爱的。” 小杏似懂非懂:“我也不喜欢恐龙,我不会让妈妈给我买恐龙玩具的。” 盛卉:“小杏真乖。所以,只要小杏真正喜欢的东西,妈妈都能满足你,让其他小朋友对你刮目相看!” 她的女儿不需要刻意去攀比,但是,盛卉会做到最好,让女儿成为最受瞩目的小公主。 小杏很高兴,扯扯妈妈衣角,圆溜溜的眼睛期盼地看着她:“妈妈,我现在就有一个想法。” 盛卉弯了弯眼尾,比小杏还期待:“什么想法?” 小杏:“我明天可以带大黑和二黄去上学吗?” 盛卉:???就这??? 大黑和二黄是黄阿姨养的两只老田园猫。黄阿姨是家里的园艺师,负责照料花园,也负责看门,就住在别墅主楼旁边的副楼里。大黄和二黑非常聪明,高冷又忠诚,看门看得比狗还牢,会盘查快递员,还会恐吓乱扔垃圾的熊孩子,被瞿瑶戏称为盛家的两尊“门神”。 盛卉有些无奈:“可以是可以,但是只能带到校门口,猫咪不允许进教室的。” 小杏高兴坏了:“嗯嗯!我知道!” 她稚嫩的小脑瓜能想到最拉风的事,就是遛着大黑和二黄去上学。 同学们一定会非常喜欢它们,因为大黑和二黄是全世界最优雅、最聪明的猫! 小杏今晚有多高兴呢?一整晚睡觉嘴角都是翘着的。 直到第二天一早,上学路上,她在提花巷的转角碰到第一个同班同学。 每天早晨,幼儿园门口都排起豪车长龙。王小柯家的车正好停在提花巷口。 王小柯从车后座蹦下来,一蹦蹦到小杏面前。 “盛小杏,早上好。小杏妈妈,早上好。” 王小柯是个很活泼的男孩子,全班属他话最多。他看见戴着牵引绳的大黑和二黄,身体瘦条条,和他在大型猫展上见过的那些肥嘟嘟的品种猫很不一样,忍不住问小杏,“你家猫怎么这么瘦,你是不是不给他们吃饭?” 小杏一下子呆住了,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有,没有不给他们吃饭。” 盛卉及时解释:“小柯,我们家的猫很爱做运动,所以偏瘦一些。” 七八岁的老猫,天天上蹿下跳地看家,能胖到哪里去。 王小柯还想再聊点什么,可是他妈妈已经走到很前面,仿佛没看见盛卉和小杏,回头喊儿子跟上。 小杏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一些。 大黑和二黄并排走在她跟前。它们身量细长,但是步伐非常矫健,头高昂着,丝毫不怕人,像两个守护着公主的士兵。 来到校门口附近,小杏遇到穿公主裙的许意林。意林还记得昨天小杏送了她漂亮的发卡,所以她今天很热情地和小杏打招呼:“早上好呀” 小杏的眼睛亮了亮,牵着大黑和二黄走过去:“意林,你看,这是我家的猫” 许意林垂眼看去。它俩可真不算漂亮,黑猫吊眼尖嘴,一脸奸相,黄猫毛色杂乱,像块破布,身材更是一点都不肥美。 两只猫察觉到不友好的视线,拽着牵引绳往前走。 小杏被它们拉走,许意林想跟过去,却被姚嘉叫住:“意林,回来!” 姚嘉站在路边,正在和陈子轩妈妈卢珊聊天。 她嗤笑说:“那两只猫也太土了吧?果然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猫。” 姚嘉也养猫。一只布偶和一只蓝金渐层。她的猫外形圆润可爱,毛色纯得发亮,和盛卉那两只比起来,简直是贵族中的贵族。这么一想,她笑得更欢了。 卢珊没答话。她不屑评价什么阿猫阿狗。 闲谈间,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叫好声。 孩子们围着小杏的两只猫,有人在旁边鼓掌,也有人大着胆子弯腰抚摸。 许意林好奇极了,忍不住丢下妈妈跑了过去。 “意林!”姚嘉在身后喊她,“猫很脏,不许摸!” 陈子轩跟在许意林身后,才走出去两步,就被卢珊拉了回来。 “你过去干嘛?”卢珊皱眉训斥他。 姚嘉看着他们,又望了望女儿跑远的背影,不禁反省自己对孩子还不够严厉。 许意林跑到小杏身旁,正好听见王小柯炫耀说:“我邻居家的猫也很厉害,会躺下露肚皮呢。” 小杏心想,那有什么? 她抬起肉嘟嘟的右手,做出手枪手势,朝大黑轻轻“bong”了一枪。 大黑收到指示,立刻卧倒。有小朋友蹲下来戳它,而它一动不动,好像真的尸体。 小朋友们惊呆了。 接下来,小杏红着脸,又展示了一套常规动作,坐下、握手、拜拜、转圈,然后再展示一个非常规动作——两猫斗殴。 亲眼看着两只稳重平和的猫突然兽性大发撕咬在一起,小朋友们激动疯了,滋儿哇啦地乱叫。 王小柯叫得最大声,学他爸看见国足进球那样喊:“牛逼!牛逼plus!” 盛卉也很激动。她要给黄阿姨涨工资!奖励她这些年闲得发慌训出了两只天才猫咪,真是个人才!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0节 十米开外的地方,卢珊感觉到掌心里的小手用力挣扎了下,想挣脱她的桎梏。 他们在嚷嚷什么?那么好玩吗?陈子轩脑袋仰得老高,眼巴巴张望着,太想过去围观了。 卢珊真的生气了。她记得儿子平时不喜欢小动物,怎么今天好像被盛家的两只土猫勾了魂儿?她攥紧儿子的手,声音变得尖利:“陈子轩!两只畜生而已,你想造反吗?” 她的目光越过几道人影落在盛卉身上,见她一边笑一边鼓掌,一点家长的样子也没有,更别提上流人士的优雅了,浑身上下每个地方都透着不体面...... “你快来看看,这个家长好漂亮,是明星吗?” 卢珊和姚嘉身后,忽然传来陌生的谈论声。 两名路人停在小福星幼儿园宣传栏下边,一人指着其中一张照片,对同伴说: “好像是今天刚换的海报?你看中间这个家长,还有她女儿,颜值绝了。” “不是明星吧。这么漂亮我不可能没印象。一定是哪位豪门太太。” “盲猜她老公身价上亿,不然都配不上她这张脸。” ...... 谁的老公身价上亿?这么厉害吗? 卢珊和姚嘉循势望去,这才发现幼儿园宣传栏临时换海报了。昨天下午合唱节才结束,今天早上就把海报设计好贴了出来,海报中最突出最显眼的一张照片,正好是他们小二班的家长孩子集体照。 绝世大美人无论放在哪儿都具有绝对的吸睛能力。幼儿园为了做宣传提高招生率,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卢珊几乎能看到那张照片里,艳光四射的高挑女人身旁,自己阴沉憋屈的脸。 她拿起手机,准备向班主任施压换掉这张照片,蓦地想起来,昨天拍照之前班主任特地提示过,合照将用于公开宣传,当时她很慷慨地表示没问题来着。 心头顿时涌出一口老血,不上不下。 姚嘉在一旁唉声叹气:“早知道我昨天穿十厘米高跟鞋来了。卢珊姐,你说小杏妈妈怎么那么心机呢?” 卢珊:“靠心机上位算什么本事?” 姚嘉点头如捣蒜:“你说的很有道理。” 在背后刻薄他人本该是一件叫人暗爽的事。姚嘉刻薄了,却发现自己爽不起来,还是很郁闷。然后她看了眼卢珊,见她脸色乌青,似乎比自己还郁闷,姚嘉的心情竟然奇迹般地好了那么一点点。 忙碌的周中熬过去,周末忽然下起冷雨,寒风裹挟湿意,无孔不入的凉。 送小杏去上舞蹈兴趣班之后,盛卉在附近找了家咖啡厅,坐在靠窗位置。 窗内有薄雾,窗外是密密麻麻的雨丝,视线遮挡得一干二净。 瞿瑶到的很快,边脱外套边说:“这种天气,除了你,天王老子我都不见。” 落座后嘴也不停:“小杏今天又学什么?舞蹈?我也要给她准备课程,幼儿设计课,就从小女孩最喜欢的换装游戏开始。我要把她培养成我的接班人。” 盛卉朝她眨眼:“心情不错?” 瞿瑶勾唇:“是啊。昨天就和你说了,我和叶舒城的会面,非常完美,既没露馅也没露怯。他比我想象中直白很多,直接告诉我他在找一个名叫‘瞿瑶’的女生,然后问我那场威士忌走秀的灵感来源。” 盛卉:“你怎么回答的?” 瞿瑶:“我先假装纳闷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他解释了之后,我才回答,是前两年另一场国外大秀给的灵感。” 盛卉朝她竖起大拇指:“反侦察意识很强,奥斯卡影后级别的表演!” 瞿瑶哈哈大笑,笑到最后,声音忽地一顿,表情严肃了些: “但是他给了我这个。” 她从包里抽出一张邀请函,放在盛卉面前。 “说是因为耽误了我的时间,聊表歉意。”瞿瑶眼中有攒动的亮光,“这可是申城最顶级商会晚宴的入场券,拢共一百五十个名额,我是其中之一。” 盛卉瞥了眼桌上那张精致华美的邀请函。 她有些明白了。瞿瑶今天之所以这么高兴,不仅仅因为她在叶舒城面前应付得好,也因为她收到了这份礼物。 她是个很有野心的女人,不会放过任何往上爬的机会。 “我可以去吗?”瞿瑶突然问。 如果她赴宴,一定还会碰到叶舒城。虽然她很想去,想拓展商界顶层人脉,但她更在乎闺蜜之间的感情。 盛卉点头:“不用在意我,我已经看开啦,你也别太把他当回事。” 瞿瑶:“我还是会守口如瓶的!我让我身边所有人都守口如瓶!” 盛卉笑起来,眼角下弯的弧度有一瞬间的凝滞。 其实叶舒城已经发现端倪了吧?精明的商人不做无谓的投入,那张邀请函分明精准戳中了瞿瑶下怀。 盛卉相信闺蜜的演技。那么叶舒城是怎么发现的? 她感到十分好奇。 深夜的市中心cbd。 匍匐在脚下的城市渐渐收敛光与热,由无边黑暗接管,而万恒科技大厦整栋楼几乎灯火通明。 叶舒城正在查看ai实验室某次强化学习的框架代码。 五分钟前,他刚签完几分商业计划书,对秘书说他休息一会儿。而他的休息,就是戴上银丝眼镜,开始研究代码。 邵秘书刚才路过11层技术部,那边也在加班,整个办公区看不见几个茂密的后脑勺。 他不禁担忧地扫了眼老板的脑袋。老板加班加得比程序员狠多了,幸而叶家的基因异常优秀,他的头发看起来乌黑浓密,拉出去可以直接拍洗发水广告的那种。 邵秘书放心了,甚至有些羡慕。 他将一份纸质合同摆在叶舒城面前: “叶总,合同标的过亿,李总请您过目。” 李总是万恒娱乐的ceo,今天下午谈成了一项大合作,对方是块硬骨头,啃下来很不容易,所以他特地把合同呈到叶舒城面前表功。 “给徐总看吧。我不擅长这块。” 嘴上这么说,工作狂叶舒城还是忍不住翻了翻合同,查看条款,而后给出建议,“告诉李总,如果他相信自己的预期,就去争取控股对方公司,不要被明星牵着鼻子走。” 邵秘书记下了,过了一会儿,问叶舒城:“您今晚回家吗?” 叶舒城摇头。他一周有一半的时间都睡在公司,这里一应俱全。 将近凌晨,邵秘书还没走。叶舒城准备休息了,明早要搭早班机飞帝都。 大脑还有些亢奋,他让秘书随便拿一瓶酒过来。 他的办公室配有私人茶水间,半面墙设计成全封闭酒柜,酒水品类从流行口粮到珍稀藏品,一应俱全。 老板说“随便”,邵秘书果然很随便,选了他打开酒柜后看到的第一瓶。 叶舒城盯着电脑屏幕,拿起秘书倒好的酒,草率入口。 下一秒,他倏地眯起眼,像吞了一口呛人浓烟。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喝酒要鼻子先品尝。”耳边隐约响起女孩放肆的笑声,“你怎么这么可爱!” 同一瓶酒,再一次品尝。和五年前相比,他现在的表情淡定极了,细心的邵秘书甚至没发现老板被酒呛到。 雅柏漩涡。叶舒城忘不了第一次喝到它的感受。 初识那夜,小酒馆里,叶舒城和瞿瑶聊到自己的职业发展。他想留在美国读博,可是长辈需要他回国打理家业。身边的同学朋友都劝他坚持自己的学术梦想,而瞿瑶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你还是回国吧。” 叶舒城问她为什么。瞿瑶说,因为我会算命,如果你留在美国,迟早会被自己的责任心折磨成疯子;如果你回国,大可以把国外的导师同学全部请来为你搞科研。说到这儿,她忽然眯眼,像只成精的狐狸,笑着问:“我猜你很有钱来着,没猜错吧?” 叶舒城答:“还行。” 这个女孩几乎一眼就看透了他。他会回国的,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 他被瞿瑶彻底迷住了。所以,当她提出那看似真诚的“捐精”邀请,叶舒城感到荒谬,甚至有些恼怒。 瞿瑶失落地叹了口气:“很抱歉惹你不高兴了。萍水相逢一场,我们以后不会再见。” 她起身结账,然后潇洒离开。 回到酒店,叶舒城整宿失眠。 失眠的结果是,素来冷静清醒的他好像疯魔了,竟然觉得自己不能承担和她再也不见的风险。 他才二十四岁,连恋爱都没谈过,却开始考虑生孩子的事。 只要能再见,什么都好。 翌日,他在酒馆附近等了一天,然后又去当地机场碰运气,居然真给他碰到了。 瞿瑶装作不认识他。叶舒城直接挡在她面前。 瞿瑶拉下墨镜:“叶先生改主意了?” 她这两天偶尔也想他。不过她的想法很单纯,她觉得自己大概率找不到更优秀的染色体了。 叶舒城:“谈谈。” 瞿瑶不想和他谈,但她实在馋他染色体,于是重复了一遍前天说过的话:“请生父放弃对孩子的一切权利。” 说完还拿出手机,打开录音,重复一遍。 录音机捕捉到叶舒城的一丝笑。 到底是二十出头的女孩,法律知识浅薄,这类有悖于公序良俗的协议,法律层面相当于无效。 叶舒城同意了。 瞿瑶又问:“能不能给我看一下你近期的体检报告?这是我的。我很健康,而且没有性经验,叶先生应该不会有什么损失。事后......” 人来人往的机场,她平静得像在进行一项交易。 叶舒城神色尴尬:“换个地方说吧。” 瞿瑶摇头,非要说完:“事后,我会离开,和叶先生不再有任何交集。” 叶舒城感到荒唐至极。但他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情绪。 慢慢来吧。他对自己说。同时他也有自信,凭他的能力,不可能让她轻易逃走。 机场大厅正前方展示着世界地图。叶舒城有轻微近视,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疯狂旅行挑选目的地:“我们去欧洲?还是就近去夏威夷?” 他努力地调动起脑子里为数不多的浪漫细胞。 身旁,美丽的女孩低头查看手机,随便指了指附近的一个度假区:“就去这里吧。弗农山庄园,这才叫就近。”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1节 叶舒城:...... 后来他才明白,瞿瑶之所以不搭飞机,拒绝远程出行,是因为不愿意在他面前暴露个人身份信息。 这之后,他们租车、租别墅、购买一应物品,全部由叶舒城包办,他认为自己做这些理所应当。 相处的第一个夜晚,他们磨合得非常艰难。瞿瑶主动招惹他,而她自己洁癖严重,碰到他又会浑身难受。叶舒城一整晚啥都没干,光看她自个在那儿撕扯她自己。天底下竟然有这么矛盾的人。 第二天,瞿瑶逐渐适应了。拥抱亲吻的时候,她紧皱的眉头一点一点松开。年轻的、热血澎湃的身体纠缠在一起,成功谱写生命大和谐乐章。从早写到晚,简直不能再和谐。 来到第三天,两人已经相当熟悉了。除了厮混,还一起喝酒看电影,有说有笑。 瞿瑶开了一瓶雅柏漩涡,若无其事地递给叶舒城。叶舒城以为是甜美可口的助兴酒,径直饮下,然后整张帅脸熏变了形,仿佛一头栽进了堵塞半个世纪的烟囱管。 瞿瑶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你......你怎么这么可爱!” 这句话是她的口头禅,语气像逗小孩。别人在她面前出大糗,而她一脸宠溺地夸对方真可爱,让人又爱又恨,拿她完全没办法。 叶舒城从小到大,被人夸可爱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们的关系似乎有所亲近。在这天晚上,叶舒城尝试性地询问瞿瑶的电话号码。瞿瑶想了想,给他了。 给了一个保质期只有两天的电话号码。 五年后。 雅柏漩涡那股浓重的、爆发力极强的烟炭味道丝毫未变。酒液滑过的舌苔仿佛铺上一层燃尽的篝火,烟草和果味随后出现,口腔中弥散的香气在焦油和甜美之间反复拉扯。 叶舒城想起昨天。他和名叫“瞿瑶”的设计师见了面,因为注意到她办过一场以威士忌为主题的时尚大秀,展现出了杰出的艺术能量和烈酒品味。 见到本人,本人也很美,但是和她一点也不像。 会议间隙,叶舒城路过茶水间,瞿瑶和她的同事在里头喝咖啡聊天。 同事一不小心,嘴被热咖啡烫起了泡。瞿瑶一边给她递冰块,一边没脸没皮地笑话她: “你怎么这么可爱!” 门外的男人不禁停下脚步。 惯用“可爱”来形容出糗的人,并不是常见的口癖。 语气像在和小孩说话,就连停顿、重音、说话节奏都一模一样。 不是同一个人,却共用同一个名字,共享同一个口头禅。 叶舒城敛了敛眸。 他忽然意识到,或许他记忆里的那个“瞿瑶”,才应该打上双引号。 第7章 早晨的例行会议上,数字营销部本月的直播带货销售额再创新高,又受到了总监的表扬。 会后,万瀚撕下谦虚的面皮,得意地拦住盛卉,询问道: “企划部原本只有一个hc,你是怎么招了两个人进来?你觉得我们部门能扩招几个?” 他话里话外带着显摆,意思是,你们企划部都能扩大hc,那我的部门,岂不是想招几个人就能招几个? 盛卉淡定地回复:“写申请,交总监批复,再交人事审批。只要领导同意,流程正规,你想招一个马戏团都ok。” 万瀚冷不防尬在原地。 他最近一直在琢磨,盛卉到底是不是关系户?市场部的hc一直锁得很紧,今天看到企划部比原定多招了一个人进来,他不淡定了,所以来探探口风。 结果什么也没探出来,盛卉依旧是那副佛系的样子,任人显摆到她脸上,始终不为所动。 公关部主管苏依凌走了过来,她和万瀚很熟,两个人互通有无。 “我感觉不像关系户。盛董事长那一脉人丁单薄,那场车祸之后,据说全家都死光了。”苏依凌对万瀚说,“就算有关系,你看她压在总监之下爬不上去,也该知道这个关系不怎么样。” 万瀚点头,深以为然。 另一边,盛卉步伐轻快地走回办公室。 她刚才真想拍拍万瀚的肩膀,对他说“加油赚钱,好扩充老娘的钱包”。 所以,她绝不可能在公司内部搞恶性竞争,但她最近看这群人的嘴脸有点难受,正好借着部门招新,她准备带着新人好好敲打一下这群老油条。 “介绍一下,这位是桑晓,top2硕士毕业,今后就是我们企划部的同事了。”盛卉领着一位干练的长腿妹妹走进办公室,“桑晓,其他同事等会再介绍,但是这个小哥哥你要提前认识一下,他名叫纪冬冬,今后由他带你。” 纪冬冬愣了愣,很快,他明白了盛卉的用意。 桑晓的简历很棒,第一年考核大概率就能升级,和纪冬冬平起平坐。现在他成了桑晓的导师,师徒有别,他的地位短期内不会受到威胁。 职场中平衡人心的手段,纪冬冬心里那一抹小不爽消失了。 盛主管真是该死的惹人崇拜。他心想。 还有另一个新员工—— “这位是乔黛。从今天开始担任我的私人助理。” 盛卉身旁,一个圆圆脸,神情腼腆的年轻女孩走了出来。她今年本科毕业,长得有点幼态,性格很好相处的样子。 听说这一回社招,三轮面试,盛主管从头跟进到尾,精挑细选出了两位性格迥异的姑娘。她们能站在这里,一定有过人之处。 高材生桑晓自不必说,至于乔黛,却是盛卉力排众议留下的。 她面试的表现很不好,胆子小,说话甚至有点结巴,优点是踏实、真诚,就连填面试总结问卷这种走过场的东西,她都完成地非常认真。 盛卉有私心在。她的助理不需要多强的能力,但一定要踏实、忠心、友好,至少不能一转去其他部门,就靠踩原领导来捧现领导的臭脚。 盛卉交给乔黛的第一个任务是对接市场部各部门,收烈酒大展最终方案的预算确认文件。 “我明天要出国,今天下班前必须收齐全部文件。”盛卉对乔黛说。 乔黛非常用力地点了点头:“收到!” 她心想,这是她入职之后第一个任务,一定要圆满完成。 收文件而已,有什么难的...... 真的好难! 离下班只剩半个小时了,乔黛望眼欲穿,快把微信和工作邮箱界面刷新烂了,有两个部门的确认文件就是不交过来。 她甚至鼓足勇气跑到人家办公室,面对面委婉地催促。活动部负责对接的同事在外派中,交不出来可以理解,而数字营销部的陈瑜月就很奇怪,有什么稿件是从早到晚写不完,连找领导签字确认,再发个邮件的时间都没有? 最后五分钟。盛卉走过去敲了敲乔黛的桌面:“收齐了吗?” 乔黛摇头,自责极了,甚至不敢看领导的眼睛。 “没事,你看群里。”盛卉平静地说,“五分钟后和我去一趟小会议室。我们开个短会。” 乔黛还没点开群聊,邮箱先跳出提醒,活动部的预算确认文件发来了。半分钟后,数字营销部的也发来了。 这时候,她才看见,盛卉三分钟前在市场部全员大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盛卉:【下班前没交预算确认文件的部门,默认放弃预算,相关费用自行承担】 所有人看到这条消息都傻了。方案不变更,公司不给预算,各部门怎么自行承担?员工自费吗? 大家以为,这多半是盛卉一句无厘头的恐吓。然后更惊悚的来了。 刘总监的助理,也就是群主,紧跟盛卉那句话,在后面@了全员。 然后是刘总监本人:【感谢大家为公司省钱】 好家伙,总监带头阴阳怪气,这下全员都被吓到了。 其实盛卉并没有把这件小事上升到刘总监那儿。她只是很有远见地在今天早上,晨会之前,找刘总监聊了聊部门之间配合度的问题。 当时,刘总监不以为意:“我们市场部在集团内部算扁平的,效率一直很高。” 结果一个预算确认文件一天都交不齐。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企划部办公室内,盛卉领着乔黛,风风火火往外走。 纪冬冬的目光跟着她们。他总感觉主管今天的气场变了。具体哪里变了?他也说不上来。 “相信自己,够胆就威胁,处理不了及时上升。” 盛卉将这三句话送给乔黛。如果是一个擅长甩锅的人,盛卉不会这样说,但是乔黛的性格有点像现在的小杏,太闷太善良了,所以她必须在后面推一把。 乔黛点头如捣蒜,抱着笔记本噼里啪啦写总结。 盛卉问她有没有其他问题,她说有,然后向盛卉展示了她做的日程表:“主管,您要出国三天,都做什么事呢?我需要了解您的工作,方便日后为您安排行程。” 她表现出来的认真劲头,仿佛自己应聘的是总裁助理。盛卉一个小主管哪里用得着这样,但她有点触动,不禁反省自己是不是不该对最亲近的员工瞒这么紧。 盛卉的表情柔和了一些:“乔黛,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乔黛听罢,正襟危坐起来。 “其实我在集团还有另一项工作。”盛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应该知道,蒸馏厂是盛世集团的核心。我的嗅觉和味觉很发达,所以近几年拜在调和大师理查德手下学习,偶尔会参与蒸馏厂的调和工作。我明天飞爱尔兰,就是去参观那里的一家新式蒸馏厂。” 乔黛张了张嘴,惊讶极了:“理查德?我们集团的首席调和大师理查德吗?” 盛卉点头:“希望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我不会离开企划部,但跨部门工作的领导会影响部门内的稳定性。” 她的工作时间分配大约是三七开。蒸馏厂那边只占三,因为蒸馏厂很偏远,有些盖在山沟沟里,盛卉大部分时间必须留在市内,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方便她照顾孩子。 乔黛:“那您......为什么要告诉我?”她感觉自己责任变得重大。 盛卉笑了笑:“我看人一向很准。我很欣赏你,以后有很多地方需要你的帮助。” 乔黛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盛主管时的场景。 她读书的时候喜欢追星,面试那天,发现有个面试官比她追过的所有星都漂亮,所以乔黛面试的时候非常紧张,不敢想象自己未来能和这么完美的女人共事。 现在入职一天了,她发现她的主管不仅美丽,还很温柔,温柔且牛逼,温柔且牛逼且飒! 乔黛有多激动呢?盛卉开车回家的路上,收到了她的小乔助理发来的一篇两千字小作文。 小作文包含她的工作内容、职场展望和入职感想,其中有一大段都在表忠心,可给盛卉看乐了。 新助理瞧着文文静静,内心如此激情澎湃,这是盛卉没料到的。 快到家的时候,她又收到万瀚发来的消息: 【盛主管,下次遇到员工办事不力,希望你能先和我沟通,沟通不成再升级给总监不迟】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2节 盛卉差点笑出声。和你沟通有屁用。 做人还是要心狠手辣一点。盛卉想象万瀚现在忧心忡忡,担心总监对他印象减分的样子,心里真是乐炸了。 翌日中午,申城国际机场。 盛卉踩点到达候机厅,直到登机,才在头等舱遇到同行的各位领导。 她热情地和导师理查德问好。那是个五十来岁的优雅男人,中英混血,微胖,碧蓝色的眼睛像天空一样纯粹。 然后再问候头等舱第一排的两名男士。 “廖总,许总,早上好。” 首位上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相貌俊朗,生得一双英气的柳叶眼,和盛卉竟有三分像。 他姓廖,单名一个枫字,是盛世集团的董事长兼ceo,公司内部绝对的一把手。 “小卉,很久没带小杏来家里玩了。”男人的声音很温润,充满长辈的慈爱,和商场上杀伐果断的模样截然不同。 盛卉淡淡道:“最近有点忙。忙完这段就带她去。” 廖枫含笑道:“你舅妈很想你们,每天都在念叨。” 盛卉的眸光变得温和:“我也很想舅妈。” 是该回家看看舅妈了,表弟表妹上初中之后,舅妈一个人待在家里,肯定很无聊吧? 舷窗外,停机坪笼罩在明媚的日光下,周围几架白色飞机亮得刺眼。 盛卉闭上眼,感受飞机滑行、起飞、爬升,最后进入巡航。强光透过眼皮,映出一片赤红,她仍未睁眼,也未关窗。 整个头等舱只有盛卉一名女性。尽管身边的男性中有她十分崇敬的老师,盛卉依然感觉不太舒服。 她恐男。 面对几乎所有成年男性,都会产生心理与生理上的双重排斥。 症状比较轻微,日常工作、交友都没问题,但是一旦处于密闭空间,周围只有异性的时候,她很容易出现心悸和盗汗的症状。 比如现在。 直到空姐出现,客舱内充满她们温柔细碎的声音,盛卉终于松了口气,睁开眼。 她让空姐给她倒了杯水,然后每隔五分钟,就会叫一次客舱服务。 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的时候,她只能强迫自己睡觉。 飞机偶有颠簸,她睡得很浅,梦梦醒醒,一下子好几个小时过去了。 直到瞿瑶的电话将她彻底吵醒。 此时的国内,正是笙歌夜舞,纸醉金迷的夜场时间。 这趟航班的信号挺好,延迟只有一两秒,盛卉甚至能听见瞿瑶身后不远处的钢琴乐声。 她正在一场重要的宴会席上,就是叶舒城上个月送她邀请函的奢华晚宴。 “小卉卉,你还好吗?昨天听你说,今天同行的都是男性。” 盛卉有点感动:“我好着呢。你忙你的,不用担心我。” 瞿瑶:“我不忙!求你陪我聊会天行不行?我快憋死了,你猜我今天看到谁了......” “叶舒城。”盛卉抢答。这还要猜? “错。”瞿瑶笑了声,“其实也没错,他确实来了。不过真正让我惊讶的是另一个人,许稚宁,她也来了!” 上流阶级的宴会,普遍会请几个当红明星参加,像宝石总需要漂亮的镶边陪衬,没什么好稀奇的。 但是许稚宁在瞿瑶眼中挺稀奇。原因无外乎两点,一,她和盛卉长得有点像;二,她和叶舒城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有传闻说,许稚宁之所以能摆脱吸血的原经纪公司,全靠叶氏帮衬,还有人说,捧红她的几部电影,背后的投资大佬就是叶舒城。 叶家公关强大,这些绯闻还来不及扩散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但是瞿瑶作为一条腿踩在娱乐圈里的八卦先锋,和她干女儿亲爹有关的消息,她比谁都上心。 根据她的推理,叶舒城一定是倾慕盛老板而不得,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许稚宁。 花点小钱养一只金丝雀玩玩,大佬们一贯如此。 瞿瑶:“我今天近距离观察她,眼镜和鼻子真的有点像你,都是美艳挂的,可惜她长得比你俗,莫名透着一股土气。不是我亲妈眼啊,本设计师目光很犀利的。” 盛卉从前不爱听和叶舒城相关的新闻,现在看开了,纯当八卦听,还挺好玩:“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叶舒城和许稚宁竟然一点都不熟!刚才她上赶着找叶舒城敬酒,结果人家和她浅碰一下杯,酒都不喝一口,转头就和旁边的朋友说话了。” 盛卉:“可能......他们不方便在公共场合暴露关系?” 瞿瑶突然急眼了:“你怎么能用这么龌龊的心思揣度小杏爸呢?” 盛卉:??? “你说我龌龊?”之前不是你口口声声断定他们有一腿吗?还有...... “小杏爸是什么鬼?” 瞿瑶呆了呆:“我刚才这么称呼他吗?” 盛卉:“不然?” 瞿瑶反应过来,心内一凛,生怕惹盛卉不高兴,连忙磕头认错。 盛卉确实不太高兴。小杏只有妈妈,没有爸爸,那个男人顶多称作“生理学上的父亲”。 机舱内很安静,盛卉觉得自己有点吵,起身躲进洗手间。瞿瑶也换了个地方站。她来到露台边角的风口,吹点冷风冷静一下。 今晚刚到宴会大厅的时候,瞿瑶人生地不熟,是叶舒城将她引荐给几位相关行业的大佬。 酒至半酣,有位高定收藏家当众点评瞿瑶的作品。下不了台面的时候,又是叶舒城帮她解围。 他双商高,地位更高,三两句话便带着瞿瑶混开了面。 瞿瑶有点明白,为什么恐男的闺蜜能挑中这条染色体了。 这男人是真他妈帅,也是真他妈强。 她受叶舒城太多恩惠,好感度大增,所以一时脑抽蹦出了“小杏爸”三个字。 盛卉坐在海拔一万米的马桶上,听闺蜜在电话里疯狂道歉。 她们聊天向来满嘴跑火车,盛卉何至于真生气:“好啦。不聊这个了。瞿大设计师赶紧回去参加宴会吧。” 瞿瑶不依不饶:“再聊会儿嘛。我今晚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等会儿就走人,说不定还能赶回去陪小杏睡觉。” 盛卉出国的这三天,安排小杏住在瞿瑶家。小杏高兴坏了,和妈妈告别的时候几乎看不出悲伤。 “你别太宠她了,我好不容易才教她习惯自己睡觉。” 瞿瑶故意把手机拿远了些:“你说什么?让我好好宠我干女儿是吧?收到!” 盛卉:...... 她忍不住发笑:“是你幻听还是我幻听......” “瞿小姐。” 盛卉的嗓子眼蓦地卡住了。 有人来找瞿瑶,盛卉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幻听了。 听筒里传出的男声低沉悠然,仿佛遥遥晚钟,裹着电流的微鸣,破开尘封的光阴闯进她耳畔。 一阵混乱的杂音之后,通话倏然挂断。 盛卉握着手机,明艳面庞几不可查地一怔。 她的预感一向很准。 九成的概率,叶舒城已经察觉她和瞿瑶认识了。 第8章 男人礼貌地站在两米开外:“你在打电话?抱歉。” 瞿瑶收起手机,短短三秒,慌乱的神情尽数隐藏:“玩手机而已。叶总找我有事?” 男人逆光而立,宴会厅内璀璨的灯光为他描上一道金边,衬得肩宽腿长,轮廓深邃。 叶舒城:“路过,打声招呼。” 不远处,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拿着手机和文件,看起来是叶舒城的秘书,正在等他处理公务。 瞿瑶佯装自然地扯出笑:“您忙您的。” 说完她就跑了,跑出十几米才反应过来——我跑干嘛?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她不知道叶舒城有没有听见她刚才的通话内容。不过,听见了也不打紧, 他连盛卉名叫什么都不知道,更不可能认识“小杏”这个名字。 瞿瑶渐渐松了气。 叶舒城不至于失礼到偷听别人通话。 但他眼睛不瞎,那句“你在打电话吗”属于明知故问。 秘书走到近旁,将文件翻到签字页,递上去。叶舒城低头签名,修长骨感的手执笔,字迹飘逸。 签完名,还有一通电话要接。 他接过手机,靠放在耳边。 “父亲。” “打你私人号码怎么不接?”听筒里传来凛冽浑厚的男声,“老陈说你去参加商会晚宴了,前两年叫你你都不去,今年怎么有闲心?” 叶舒城平静道:“刚好有空。” 叶父冷笑一声:“听说那个女明星也去了?” 叶舒城皱眉:“与我无关。” 叶父:“最好与你无关。我告诉你,娱乐圈的女人不要碰,别给我搞出新闻。谈恋爱也得谈门当户对的......”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3节 “你就不能好好和儿子讲话?”一道女声横插进来。 “我怎么没有好好讲话?” “你要温柔一点,不然他哪肯听咱们的去见老夏女儿?他都多大了......” ..... 父母在电话那头掰扯,叶舒城丢了句“天晚了,您和母亲早点休息”,便将手机递给邵秘书,自己拔腿离去。 回到宴会大厅,立刻有两三张熟面孔迎上来。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姓张,是申城可持续发展协会的副会长,他今天参加晚宴的最大目的,就是说动万恒集团赞助他们即将开办的数字经济可持续化论坛。 可持续发展是近几年的社会热点,t牌明年春夏成衣线的主题就定为“可持续与绿色”。所以,三分钟前见到叶舒城就跑的瞿女士,现在又满脸堆笑地凑上来,和张会长交换联系方式,并表达合作意向。 相隔十几米的地方,衣香鬓影中,有两抹格外出众的曼妙身影。 许稚宁手捏高脚杯,望着不远处相谈甚欢的几人,眉心轻蹙: “瞿瑶什么时候和叶舒城攀上关系了?t牌和万恒有合作?” 她身旁,清丽出尘的年轻女人回答:“没听说过。” 林乔安是万恒娱乐的当家花旦,如果她都没听说过,那估计真没有合作这回事。 林乔安的目光也黏在那边。 她和许稚宁今晚受主办方邀请参加宴会,她作为万恒旗下的艺人,刚才特地去老板面前殷勤了一会儿,老板待她还算温和,虽然没说几句话,但是喝了她敬的酒,比对许稚宁亲切多了。 直到瞿瑶到场,她才认识到什么是真的亲切。 有叶舒城这尊大佛为她开路,瞿瑶短短两个小时就混得风生水起,一个奢侈品设计师罢了,在一群身价上亿的社会精英中,大有横着走的架势。 他们是什么关系?在场众人无不好奇。 许稚宁:“反正,肯定不是女朋友。” 林乔安扬眉:“何以见得?” 许稚宁答不上来。 认识叶舒城的人都知道,他生活作风极干净,身边从没有女人。如果有例外,许稚宁认为,那个例外本该是自己——几年前,她深陷违约风波,是万恒集团帮她支付了原经纪公司的赔偿金,表面上以公司名义,背地里,有人告诉她,万恒娱乐原本并没有这笔支出计划。 许稚宁生得美艳,巴掌脸,高鼻梁,媚眼如丝,典型的浓颜系美人。她还记得第一次在慈善晚会见到叶舒城的情形,那个高高在上、万人簇拥的男人,忽然主动走到她面前,问她名叫什么,家中亲缘几何。 那简直是她人生中最梦幻的一刻。 所以,许稚宁猜测是叶舒城帮的她,铁了心要“报答”人家,却只得到对方秘书转达的一句话: “商人无利不早起,许小姐努力为股东创造价值,就是报答了。” 过了半年,许稚宁为了和对家抢资源,自作主张放出了一些有关自己背后靠山的小道消息。 消息还没传开就被封锁,她也差点遭到封杀。 许稚宁望着瞿瑶的背影,不自觉咬了咬唇。 林乔安似是看透了她的内心,话中带哂:“别盯了,有那个力气,不如多演几部好片子。” 她俩都很红,但是林乔安的电影实绩远高于许稚宁,手上还捏着两部大导的冲奖片,说话难免趾高气扬些。 许稚宁的肺管子被戳中。她何尝不想再上一层?叶氏这座靠山要是用得上,林乔安那点资源算什么? 女明星之间暗流涌动,另一边,瞿瑶心中也是惊涛骇浪。 大佬们热聊正酣,有人提议晚宴结束后再找地方聚一聚。 叶舒城视线一转,问瞿瑶有没有时间。 瞿瑶尬笑赔罪:“实在对不住,我晚上还有事。” 要陪你女儿睡觉,谢谢。 她今晚的目标已经超额完成,不奢求更多,免得遭到反噬,例如在叶老板面前露出马脚什么的。 众人面露诧异。 万恒作为申城民营实业纳税额前三的巨头,多少人想和叶舒城见一面都不能够,难得他主动邀请,居然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他们看向瞿瑶的目光,变得难以名状。 瞿瑶可不管那么多,见好就收,溜得比谁都快。 回到家,保姆已经安排小杏躺上了床。 瞿瑶快速冲了个澡,钻到被窝里给小杏讲睡前故事。 第二个故事名叫《小兔钓鱼》。 小兔路过河边,看到小猫钓了好多鱼,它很羡慕,跑去买了根鱼竿,学小猫的样子钓鱼。过了很久,小兔什么也钓不到,小猫告诉它,你要有鱼饵才行。小兔兴冲冲跑回家,拿了它最爱的胡萝卜当鱼饵,结果还是钓不到。小猫笑了,对小兔说:你要拿鱼儿喜欢的东西当鱼饵,它才会上钩呀! 瞿瑶念完这则故事,蓦地陷入了沉思。 资本家不会凭空做慈善,今晚叶舒城的优待令她感到怪异。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馅,但是,她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一只咬钩的蠢鱼。 小杏困得打哈哈,不愿意动脑,哼哼唧唧地问:“瑶瑶阿姨,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呢?” “男人都是奸商。” 瞿瑶突然激动起来,抓住小杏的手,“宝贝,男人太可怕了!你一定要离他们远一点!” 小杏:??? 好深奥的道理!虽然她听不太懂,但是感觉很厉害呢! 三天后,盛卉从爱尔兰回来了。 紧赶慢赶,她在下午四点回到家,行李往客厅一丢,转身就去接小杏放学。 十二月的寒风迎面扑来,街道两侧的梧桐树连片枯叶都不剩,光秃萧索的树下,接娃大军依旧热闹鼎沸。 小杏裹得像个粽子,盛卉抱她的时候都有点吃力。 她三天没见到妈妈了,黏在盛卉身上怎么也不下来。 母女俩慢腾腾地走路回家。路上,小杏想到不久前答应妈妈的,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都要说出来。她踟蹰了一会儿,钻进盛卉肩窝,小声说: “妈妈,今天美食节,王小柯妈妈做的蛋糕好好吃啊,我带的曲奇饼干都没有人吃......” 盛卉转脸看着她,小杏脸一红,连忙说:“我就是想让大家都喜欢我的东西。” 那盒曲奇饼干是瞿瑶买的。盛卉前几天在国外忙得像陀螺,幼儿园各种各样的活动多如牛毛,非全职的母亲很难全顾上。 “妈妈也会做蛋糕。”盛卉自信地说,“小杏喜欢吃什么蛋糕?” “冰淇淋蛋糕!” 盛卉心念一动,立刻筹划出了一个绝佳的计划: “那就冰淇淋蛋糕,到时候所有小朋友都会喜欢的。” 小杏高兴地在妈妈怀里蹦了蹦,书包里的曲奇饼盒子发出“duang”的一声。 盛卉听到声音,把女儿放下来,拿出曲奇盒子,想看看小朋友们都吃了多少。 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居然全是黑巧克力,一块曲奇饼干都没有。 盛卉纳闷极了,问小杏:“怎么回事?” 小杏站在地上,仰着头,对妈妈傻笑了一下。 一笑不打紧,盛卉眼皮突突一跳,发现女儿的牙缝竟然全是黑的。 小杏掰着手指头数今天总共分出去几块饼干: “许意林吃了一块,王小柯吃了一块,我自己吃了两块,陈子轩吃了五块......” “子轩为什么吃那么多?”盛卉惊了。 小杏:“因为他带的巧克力也没有人吃。所以我们两个互相帮忙,我吃他的,他吃我的。” 原来如此,难怪吃得满嘴乌漆嘛黑。 盛卉憋着笑,掂了掂装满巧克力的曲奇盒子,分析道:“然后,你们都吃不下了,所以就把对方的零食装到自己书包里带走,这样显得你们的零食很受欢迎,都被其他小朋友吃完了。” 妈妈好厉害! 小杏眨巴眼睛,脆声说:“陈子轩还让我不要告诉别人。” 盛卉实在憋不住笑了:“宝贝,你就这么把子轩卖了?” 小杏才反应过来,眼睛睁大,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圆鼓鼓的脸蛋一瞬间涨得通红。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盛卉很不厚道地戳了戳女儿可爱的脸:“真是个小坏蛋。” 几个小时后。相隔一公里左右的某高档小区。 吃过晚饭,卢珊走进儿子卧室。 陈子轩坐在书桌前用pad画画玩。卢珊提醒他坐姿端正,随手捡起丢在一旁的书包,帮他整理明天要带去幼儿园的东西。 书包比想象中沉很多。 “怎么这么多曲奇饼干?” 卢珊从书包里掏出好几十块,在床上堆出一座小山,“谁给你的?” 陈子轩转头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稚嫩的下颌微微绷直: “不记得了。” 卢珊:??? “才过了多久,你就不记得了?” 陈子轩点头:“嗯。”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画画,原本快画好的小坦克糊成了一坨翔。 卢珊见鬼似的,又不能骂他什么,颇为无语地走了。 晚间,班主任颜老师在家长群里发了一张表格,是幼儿园圣诞节social event舞会的组队名单。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4节 全班30个小朋友,两两随机组队,不分男女。 卢珊找到儿子名字,看到儿子的舞伴,眉头一皱,立刻点开了颜老师的私聊对话框。 【颜老师,麻烦你把子轩和意林安排到一起。他们两个关系比较好,意林妈妈也希望他们能一起跳舞】 颜老师回得很快:【子轩妈妈,全班小朋友的关系都很好,大家的舞伴也都是随机的,不方便单独调整呢】 卢珊不以为意,低头编辑了一段话,主题是自己很看好颜老师的教学能力,希望她能更进一步,早日升职。其间暗示了自己和幼儿园副园长关系匪浅。 比起收买,更像一种威胁。 卢珊浸淫商场多年,此等手段信手拈来,年轻的颜老师哪里是她的对手。 半个小时后,王小柯妈妈柯露收到了颜老师的私聊消息,说是小柯的舞伴从意林换成了小杏,理由不详。 柯露翻了翻原版组队名单,一眼就猜出了前因后果。 她心里非常不爽。凭什么她儿子要和别人挑剩下的小朋友组队? 余光瞥见小柯正趴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疯玩,柯露没好气地说: “颜老师刚才告诉我,要让你和小杏组队跳舞。” “真的吗?太好了!” 王小柯丢下手里的玩具,高兴地蹦上了沙发,返祖成猴似的上蹿下跳。 自从见过小杏指挥她家那两只天才猫咪做动作,小柯就觉得小杏特别厉害,不仅厉害,脾气还非常好,是全班为数不多不嫌他话多的同学。 更何况,她长得还那么可爱,能和全班最可爱的女孩子一起跳舞,简直太棒了! 柯露看他乐呵成那样,不禁跟着乐起来:“你很想和小杏组队呀?” 其实她对小杏没什么意见,挺漂亮的小孩,瞧着很有礼貌的样子。 虽然其他家长势利的时候,柯露免不了跟风,但是什么都比不上自家儿子高兴。 “当然了。”王小柯蹦累了,停下来喘粗气,“呼......今天老师让子轩和小杏组队的时候,子轩挺嘚瑟的呢。” 柯露更乐了,笑得花枝乱颤:“子轩也想和小杏组队吗?” “那当然。” 柯露心里爽快极了:“好!那你就去和小杏组队,妈支持你!” 周园别苑。 盛卉也收到小杏换舞伴的消息。 她心平气和地问小杏:“你想和小柯组队吗?” 如果小杏不想,那她就算把幼儿园闹翻天,也要帮女儿换回来。 小杏一边看动画片一边回答:“想啊。” 盛卉愣了愣,忍俊不禁:“可是你刚才吃饭的时候,也说很想和子轩组队。” 小杏仰头看向妈妈,眼睛像琉璃一样清澈又单纯:“都想,不行吗?” 盛卉:...... 她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但是她说不上来:“当然可以......” 第9章 今年圣诞节在周末,小福星幼儿园的social event舞会提前到周五举办。 周五傍晚,陈子轩穿一身精致的小西服,拉着妈妈的手走进改造成舞会大厅的幼儿园大活动室。 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舞伴变成意林了。虽然有点不开心,但是他是个有礼貌的孩子,妈妈让他拉着意林的手,他就乖乖拉着。两个小朋友从身后看,真像一对金童玉女。 许意林今天穿了一条特别花哨的公主裙,裙摆层层叠叠,像雪堆一样蓬松。 她拎起裙摆,在陈子轩面前转了一圈,期待地问他:“好不好看?” 陈子轩扫了一眼:“还行。” 活像个倒立的棉花糖。他心想。 许意林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意。如果问的是小杏,她一定会非常捧场,夸她的裙子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公主裙。 啊,小杏真好! 意林最近越来越喜欢和小杏一起玩了。她以前一直觉得小杏看起来呆呆的,不太聪明的样子,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发现小杏的英语说得超级好,午睡乖宝宝评比表上,获得小红花最多的是小杏,还有他们班本月的午餐光盘之星,竟然也是小杏。 她好强!而且一点也不爱嘚瑟,不像某些男生...... 陈子轩今天戴了崭新的电子手表,变形金刚联名款,可以打电话、和语音助手聊天,夜里还会发光呢。 他得意地把左手伸到许意林面前:“看我的新手表,是不是很酷?” 许意林转开头,理都不理他 陈子轩向来傲气,哪受得了别人的无视。 他不禁想起,上周五,他带了一个变形金刚玩具去幼儿园,那个玩具可以遥控操纵变身,他展示给同学们看,结果玩具变身的时候卡了壳,同学们哈哈大笑,陈子轩无地自容极了。 等他把玩具折腾好,已经没有人搭理他,除了小杏。她睁着漂亮的大眼睛,对子轩说:“我等了好久,现在可以看变身了吗?” 啊,小杏可太可爱了! 两个小朋友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同时甩开了对方的手,一股脑儿钻进人群中。 过了一会儿,意林比子轩快一点,先找到了小杏。 “我要换舞伴!”许大小姐紧紧抱住小杏,仰头看向盛卉,“小杏妈妈,我想和小杏一起跳舞,可以吗?” 小杏一边手正牵着小柯,被意林这么一抱,她想先松开小柯的手,谁知小柯却用力拉住了她,就是不放。 盛卉无奈地和柯露对视一眼,柔声说:“意林,大家都是好朋友,和谁跳舞不一样呢?” 许意林抱着小杏猛摇头。 她娇气惯了,鼻子一吸,干脆使出她的杀手锏——掉金豆豆。 小女孩滚烫的金豆豆说掉就掉,家长们被她吓得手足无措,柯露见状,管不得自家儿子脸拉得老长,妥协道:“好好好,意林你和小杏一起吧,小柯没关系的。” 小柯差点就破口而出“我有关系!”,幸好柯露及时瞪了他一眼,把他的话逼了回去。 最后,舞会分组变成了小杏和意林一组,小柯和子轩一组。 子轩站在一旁,沉痛地围观了全程。 盛卉把小柯牵到他身边,让两个小男孩手拉手,夸他们都是善良友爱的好孩子。 再善良友爱,也不过四五岁。 听到许意林破涕为笑,发出得逞的声音,他俩咬紧牙关,很努力才能不爆哭一场。 直到舞会正式开场,小二班小朋友跟着颜老师上台眺舞,卢珊和姚嘉才发现,孩子们的舞伴似乎有点不对劲。 小朋友们在舞池中手拉手转起了圈圈,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卢珊问姚嘉:“意林最近和小杏的关系好像很好?” 两个小姑娘一边跳舞一边咯咯大笑,看起来开心极了,舞姿十分放飞自我。 姚嘉耸了耸肩,自信地说:“意林一直很讨人喜欢,大家都爱黏着她,我也没办法。” 伴随着欢快的音乐,小班舞蹈告一段落,小朋友们跟着老师下场,再四散回到父母身边。 许意林拎着蓬松的裙摆,娇小身躯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很快钻到妈妈身前。 她忙不迭拉住妈妈的手,大声说:“妈妈,小杏妈妈带着小杏去舞台后面了,我们快跟上!” 姚嘉一脸懵:“她们去她们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许意林焦急道:“我就要和小杏一起!小柯妈妈带着小柯过去了,子轩也去了,就剩我们了!” 卢珊听罢,四下瞧了一圈。 好家伙,她儿子就没回来过。 见姚嘉不为所动,许意林一跺脚,转身便跑没影了。 舞会大厅每个角落都有保育员照看,家长们倒不怕孩子乱跑走丢。姚嘉追了两步,实在跟不上疯跑的娃,只能不尴不尬地折回来。 小朋友之间,究竟谁黏谁,谁人气高,现在一目了然。 两位精英女士脸上都挂不住,佯装自然地跳过这个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别的。 舞会大厅内暖气打得很足,人群密度又高,卢珊穿得比较多,脸上身上渐渐冒出了汗。 她随手叉了块沁凉的甜点送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摇头: “哪家店做的?太难吃了。下次幼儿园办活动,我要给园长推荐一家甜点工作室,除了贵,没有任何缺点,大不了家委会冠名赞助一下。” 姚嘉:“ucake工作室吗?上次听你说过,我回去查了一下,价格真有点离谱。” 一个小小的定制蛋糕就能花掉工薪阶层半个月的工资,他们工作室还开班做甜点教学,一小时四位数,简直是富婆的游戏,上一节课够给小朋友请十个外教老师了。 卢珊扬了扬眉,一副“让你多见见世面”的模样。 见没见过世面姚嘉不知道,下一秒,她的耳朵却见识到了娃娃们滋儿哇啦疯叫的厉害。 两人循声望去,暂时啥也看不见,但有一股凉气扑面而来,瞬间吹散了大厅内的闷燥热意,所有人仿若新生。 “大蛋糕!是冰淇淋做的!” “蓝色的!像城堡一样大!” “啊啊啊,妈妈快带我过去!” ...... 卢珊耳朵都快被周围的小孩嚎聋了,正准备上前一探究竟,又听见有小二班的小朋友惊喜地大喊: “是小杏妈妈亲手做的吗?好厉害啊!” 那个小孩的家长似乎有点不服气,解释道:“你没听刚才小杏妈妈说吗?她在一家名叫ucake的甜品店定制的,她参与制作了而已,一个人怎么能做出那么大的蛋糕呢?” 卢珊脸色一暗。她望见不远处人群中耸立的城堡尖尖,蛋糕的规格大小令人咂舌。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5节 前不久有位当红影星在这家工作室定制了婚礼蛋糕,传言花费六位数,而新闻照片中的蛋糕,瞧着似乎还没有眼前这个蛋糕大。 走神间,身旁的姚嘉不知拐哪儿去了。 大厅里人头攒动,姚嘉猫着腰挤到蛋糕旁边。 她快热死了,原只想凑近点贪个凉快,谁知道走着走着,身旁突然有个负责分蛋糕的老师给她递了块蛋糕。 这可不是我主动拿的。 姚嘉宽慰自己,然后若无其事地接过纸盘子,背过身,含了一口蛋糕进嘴里。 ...... 不可能,她不信这是小杏妈妈亲手做的! 她必须再吃一块验证一下! ...... 冰凉的食物比较伤肠胃,所以老师们分的每一块蛋糕都很小。姚嘉躲在某个无人在意的角落,默默干掉了四块之后,顾及到自己本月的大姨妈,终于含泪封嘴。 过了许久,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卢珊身边。后者正坐在靠墙的座位上,沉着脸,姚嘉做出差不多的表情,坐下,然后默默掏出手机,踟蹰着发了一条消息。 姚嘉:【意林是不是和你们在一起?】 突然收到姚嘉的私聊消息,盛卉有些惊讶:【是呀,她没和你说吗?】 姚嘉:【没有】 姚嘉:【你这个蛋糕不错】 姚嘉:【就是大冬天的,怪冰肚子,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说了一堆废话,姚嘉欲哭无泪。 到底怎么样才能自然而然地引入家长之间相亲相爱的甜品制作教学环节? 盛卉:【[视频资料]】 盛卉:【[文件资料]】 盛卉:【配料表、设计图、制作流程,都在这里面了。】 两个人的对话前言不搭后语。 姚嘉惊讶极了,仿佛自己被人隔空读了心,跳梁小丑的模样暴露无遗。更讶异的是,这么昂贵的教学资料,她就这样无私地分享给了一个平时和她关系很差的家长?若不是姚嘉亲口尝过那美味的蛋糕,估计又要质疑东西的真实性了。 盛卉:【我找工作室负责人买断了这些资料,本意就想分享给咱班的家长们。请勿外传】 隔了一会儿:【不要我撤回了】 可恶!竟敢威胁我? 姚嘉还没下载完,立刻投降:【要,谢谢!】 等到资料全部下载完,姚嘉安心了。 她回翻上方的聊天记录,越看越觉得自己在对方的聪慧大方映衬下犹如一个傻子。 联想到女儿被小杏那个小狐狸精迷得五迷三道,连妈都不要了,姚嘉心里又有些气不过。 姚嘉:【听说这个蛋糕是你亲手做的?】 盛卉被一群小粉丝围得团团转,正在陪他们玩游戏,回得很慢:【嗯】 姚嘉扯了扯唇角:【一个人搞不了这么大的工程吧?】 说不定她只调了点奶油,站在师傅旁边递个裱花袋,那哪叫亲手做啊? 盛卉:【如你所想,我不是一个人完成的】 盛卉:【八个甜品大师手把手教学,拙劣之作,见笑】 姚嘉噎了口气,把手机往膝上一盖。 呜呜,又被她装到了tat 第10章 舞会将近尾声,盛卉和柯露带着自家孩子,送意林和子轩回到妈妈身边。 卢珊今晚就没见到儿子几次,子轩似是猜到妈妈会不高兴,向来高昂的小脑袋微微垂着,不太敢抬头看妈妈。 卢珊果然不高兴,牵住儿子的手,低声训斥他: “你是没见过冰淇淋蛋糕还是没吃过?有什么好稀奇的?” 她的音量虽然不高,但是周围的家长都能听见。 柯露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盛卉,后者神情淡然,不露一丝窘迫,侧颜美得像一幅画。 她不禁在心底默默佩服起来。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小杏妈妈有颜有才又有钱,性格还这么大气,和那些动不动就势利眼的家长比起来,人家才是真正的强者。 子轩吃过很多种冰淇淋蛋糕,虽然今晚的蛋糕华丽又美味,但他不至于被一个蛋糕勾得连妈妈都不记得。 主要还是想和小杏......还有其他好朋友一起玩! 舞会散场,家长们领着孩子结伴往外走。 小柯话痨的毛病又犯了,挤在小杏身边,喋喋不休地向她介绍自己最爱看的动画片。 柯露都替小杏烦他,伸手弹了一下儿子的脑门: “王小柯,你是小杏的跟班吗?” 小柯挨了老妈一下,茫然地抬起头。 跟班是什么意思? 小柯听不懂,旁边的许意林也听不懂。 或许是好朋友的意思? 许意林忽然举起手,大声发言:“我才是小杏的跟班!” 姚嘉:??? 妹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卢珊走在最前面,听见身后的吵闹声,看戏似的轻笑了下。 然后,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自家儿子紧随其后,扭过头,不服输地喊:“还有我,我也是小杏的跟班!” 卢珊:......? 你小子也疯了不成? 子轩比他俩聪明些,隐约能猜出“跟班”的意思,但是他一听到意林在那儿瞎嚷嚷,就控制不住自己,非要争一个跟班席位,绝不能落了下风。 盛卉人生中第一次见识到这种“修罗场”,又尴尬又想笑,憋了半天才挤出“童言无忌”四个字。 谁曾想,下一刻,最尴尬的人就变成了她。 小杏今晚特别高兴。她妈妈做的超级大蛋糕非常受欢迎,好多不认识的别班同学都跑来想和她做朋友,小杏最喜欢交朋友了。 她兴奋地仰起脸,瞳仁像辰星一样闪耀,嗓音清澈稚嫩: “妈妈,我好高兴,我有三个唔.......了!” 盛卉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捂住了女儿的嘴,没让她蹦出“跟班”两个字。 “好朋友,大家都是好朋友。”她尬笑着补充。 女儿的人气高得有点离谱,这让盛卉一眼看到了自己十年后、二十年后的生活,一定非常“精彩”。 有什么办法?谁让她的宝贝这么讨人喜欢呢。 转眼到了一月,幼儿园放假了,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迎接春节到来。 阖家团圆的日子,盛卉带着小杏搬到舅舅家住了几天。 年初三,小杏早早起床了,吃过早饭,她提个小桶,跟着她姨姨廖恬和舅舅廖垚去别墅花园的菜园子里挖萝卜玩。 廖恬和廖垚是一对龙凤胎,小名分别叫“甜豆”和“土豆”,今年快14岁了。他俩和盛卉同一辈,瞧着却更像小杏那一辈的,无忧无虑,一天到晚就知道疯玩。 晨间阳光温暖又舒适,盛卉的舅妈沈南枝在二楼露台煮了茶,让佣人叫丈夫和外甥女过来喝茶。 盛卉正和闺蜜打视频电话,回话说晚点过去。 今年春节,瞿瑶带着爸妈飞去南半球的新西兰过年,此时正是午后,日光耀眼,一家人躺在珊瑚海沿岸的沙滩上晒太阳,好不惬意。 盛卉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我怎么感觉好久没看见你了?快两个月了吧?中间约你你也不出来。” 瞿瑶将墨镜拉到鼻尖,眼神讳莫如深:“咱俩最近先别见面。” 盛卉:“why?” 瞿瑶叹了口气,犹豫了好一番才说出缘由:“我怕给你惹麻烦。我觉得叶舒城已经发现我和你认识了,咱们谨慎一点比较好。” 盛卉:...... 她早就猜到了。 没想到瞿瑶这么为她着想,盛卉很感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俩总不能永远不见面吧?” 瞿瑶撇了撇嘴:“你说姓叶的图啥呢?惦记你这么多年,属实挺变态的。” 盛卉耸肩,表示你问我我问谁。 隔了一会,又自恋地回答:“大概因为我太美了吧。” 瞿瑶深以为然:“你说的很有道理。” 话音落下,两人在电话里同时大笑起来。 盛卉惦记着喝舅妈泡的肉桂茶,很快撂了电话,起身往露台走。 通向露台的廊道设计成画廊样式,右手边挂着名家名画,左手边则是照片墙。 照片墙上最显眼的,莫过于画幅最大的全家福。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6节 盛卉有些日子没看见这张照片了,不禁停下脚步。 照片中共有五个人,舅舅廖枫,舅妈沈南枝,十八岁的盛卉,还有五岁的龙凤胎廖恬和廖垚。 从十四岁到十八岁,盛卉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四年,直到高中毕业后出国留学。 她还记得刚被舅舅接回家的那段日子。 父母在车祸中双双亡故,盛卉成了孤儿,每一天似乎都活在暗无天日的梦魇里。舅舅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查出抑郁症。他们急坏了,给她买最贵的药,请最好的心理疗愈师,一套流程下来,收效甚微。 有关生病的记忆片段,盛卉的印象都不深了,而她尤其记得,某一天晚上,大人刚好都不在,她一个人待在书房看书,两个一岁的小豆丁不知从哪冒出来,突然牢牢抱住盛卉的腿不撒手,“姐姐姐姐”地喊她,比牛皮糖还黏人,非逼着她陪他们玩游戏。 盛卉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才好,就像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个表姐心里“有病”,他们只知道她长得特别漂亮,从某天开始成为了他们的家人,说不定还可以成为他们要好的玩伴。 就这样过了半年,盛卉的病莫名其妙全好了,仿佛吃了特效药。 回忆到此处,二十七岁的盛卉不自觉绽开笑颜。 小孩这种生物,真是上帝派到世界上的天使。 她走到露台,陪舅舅舅妈喝了一会茶,没坐多久,家里忽然来客人了。 来客是傅家的两兄弟。傅家经营的富申科技是盛世集团蒸馏厂最大的设备供应商之一。傅家之所以能发家致富,成为申城首屈一指的工程制造厂商,全靠搭上了盛世集团几款威士忌爆红全球的东风。 所以,傅家人逢年过节总要往廖家跑几趟,有时是他们董事长来,有时是两个继承人来,比如今天。 廖枫和沈南枝下楼迎客,盛卉跟着下楼,简单问候了几句。 她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不一会儿就起身作别,说要去花园里看看小孩们有没有捣乱。 小孩们有保姆盯着,其实没她什么事儿。 盛卉站在菜园子旁边的国槐树下吹风,身后忽然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她回过头,对上傅时则含笑的视线。 “学长怎么过来了?孩子们在挖萝卜,怪脏的。” 傅时则:“廖总有我哥陪着就好。很久没和你联系了,想看看小杏长大了多少。” 他俩是高中校友,傅时则比盛卉高一级,所以盛卉喊他学长。 读书的时候,傅时则在学校很出名。他妈妈是明星,所以他长得很好看,很受女孩子欢迎。他的成绩也优秀,高考考上了top2名校,再加上傅家和盛家是世交,盛卉想不认识他都难。 很可惜,条件这么好的男人,却被压在同父异母的哥哥之下,无论家产、资源、公司职位,都比哥哥傅时宇低了一大截。 视线穿过明净的落地窗,傅时宇眯起眼,遥望几十米外郎才女貌的如斯美景。 最近两年,他和弟弟只在外人面前装和气,暗地里,为了争夺继承权,关系早已剑拔弩张。 傅父和盛世集团原董事长盛司年是至交好友,所以傅家人是为数不多知道盛家还有血脉留存在世的人。 他们还知道,当年,盛司年和妻子廖柏关系破裂,他曾提前立下遗嘱,将自己名下所有资产全部留给未成年的女儿,不让廖家分到一分一毫。 后来夫妻二人同时身亡,傅时宇不知道廖柏有没有留下遗嘱,但是盛卉至少获得了父亲的全部股权,这些股权在工商信息上由盛司年的父母代持,而实际上,盛卉才是整个盛世集团最大的股东。 傅时宇转眼看向坐在他面前的廖枫。 这个现任的集团董事长,在工商信息上拥有的股权,其中几分是真实,几分是代持,外人无从得知。 甚至有可能,他一分股权都没有,完全是盛卉的代言人,或者说,职业经理人。 傅时宇感到心焦。 盛家掌握着傅家的命脉,而盛卉是一个极不容易亲近的女人。傅时宇曾经追求过她,她是如此冷漠,高傲,让他觉得她性取向很可能有问题。 傅时宇稍稍松了口气。至少这样,他那个花美男弟弟肯定也追不到。 傅时则却不这样认为。 花园里微风怡人,他和盛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身旁的女人美得叫人惊叹,不仅如此,她还拥有无数财富,视爱情为粪土,这样的女人,她的心就像钻石一样坚不可摧。 但是,这颗钻石一般的心,也不是全然封闭的。 傅时则开始和盛卉聊小孩。 他说他朋友的孩子报了申城最有名的一家马术班,还参加了马场举办的马术表演,小朋友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盛卉果然起了兴致。 他们身侧,几步之遥的地方,孩子们在菜园子里瞎蹦跶,小杏一不小心踩到软滑的泥地,一屁股栽到地上。 她的哭声和泪花还来不及飚出来,身旁突然冒出一个温柔的叔叔,他比所有人都快,不顾泥土肮脏,呵护备至地将她抱了起来。 小杏从出生到现在,和陌生的成年男性接触的机会少得可怜。 她看了一眼妈妈,又看了一眼抱她的叔叔。 虽然叔叔很温柔。 但是小杏还是吓得爆哭了起来。 第11章 “抱歉,她可能有点怕生。” 盛卉连忙从傅时则手中抱走小杏,“我先带她回房间换身衣服。” 傅时则点头:“希望没有吓到她,我刚才也有点心急了。” 盛卉再次致谢,然后抱着女儿快步离去。 回房间的路上,小杏渐渐止了泪。 盛卉心疼地看着她。其实小杏的胆子并不小,只是,她的生活中几乎接触不到陌生的成年男性,所以刚才有点被吓到。盛卉隐约想到了这一层,不过她暂时没太放在心上。 申城今年的冬天很短暂,提花巷口的梧桐树早早发了新芽,点点嫩黄藏匿在干枯树枝间,肉眼不容易分辨。 早晨八点一刻,盛卉带着小杏出发去上学。 走到花园铁艺大门前,门外有一道黑影鬼鬼祟祟闪过,大黑蹲在围栏上,警惕地“喵”了一声。 盛卉将女儿拉到身后,紧接着就听到门外有人喊她:“主管!是我呀” 乔黛从一片茂密的紫藤叶底下钻出来,盛卉看到是她,莫名松了一口气。 “让你九点到,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乔黛:“我有点路痴,怕找不到地方,就提前来了。” 话音落下,她小心翼翼地瞭一眼花园深处的洋房,轻声问:“主管,这......是你的房子吗?” 盛卉既然把地址给了她,就没必要打马虎眼:“嗯。最近展会多,等忙完这一阵,我再请你来家里做客。” 乔黛高兴得手都不知道放哪。 其实她八点就到了,还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绕着花园走了两圈,最后才不得不确认,盛主管给的地址,就是这座名为“周园别苑”的英式花园洋房。 刚才,她上网查了查“周园别苑”这个名字,除了零星几个路人的标记,没找到任何关于房产和房主的信息。 按照同地段同类型的房价估计,这样一套花园洋房,少说也要几个亿...... 乔黛深刻认识到了什么叫“大隐隐于市”,不敢往下想了。 视线下移,她才发现盛主管身旁还站着一个穿着鹅黄色牛角扣大衣的小豆丁。 她睁着一双茶棕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乔黛看。 乔黛倏地脸红了,整颗心被萌得砰砰直跳:“好......好可爱啊!” 要不是她想在领导面前表现得淡定稳重一点,这一秒,乔黛已经大喊阿伟死了一百遍了。 盛卉向小杏介绍乔黛,小杏弯了弯眼,脆声说:“小乔阿姨,早上好!” 乔黛脊梁骨一软,幸福得魂都飞了。 她陪着盛卉送小杏上学,三人一路上有说有笑。 乔黛抬眸看见幼儿园近在眼前,马上就要和小杏说再见了,不由得有些失落。 来到幼儿园大门口,乔黛忽然停住脚步,轻轻扯了下盛卉的衣袖。 “主管,你看那边。”她的表情变得严肃,“那个人是不是江舟集团的江涛?” 盛卉循势望去,目光不由得一怔。 很快,她恢复淡定,夸奖道:“没想到你对竞争对手的公司也有所研究,值得表扬。” 乔黛心知自己的简历和能力都不出众,所以她只能比别人更加刻苦,入职之后的这段时间,她把行业通识手册背得滚瓜烂熟,申城其他几家叫得上名号的酒业公司,能查到的信息她都了解了个遍。 这些竞争者中,江舟集团发展得最快,也是唯一有可能与盛世集团抗衡的企业。 如果是良性竞争也就罢了,可是江舟集团火爆的几款旗舰品,几乎每一款都能看到盛世的影子。 所以,盛卉和乔黛看向江涛的目光,绝对算不上友好。 江涛是江舟集团的ceo,此时他正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信步朝幼儿园大门走来。 乔黛低声问:“主管,他儿子和小杏一个幼儿园啊?” 盛卉:“我完全没印象。也可能他儿子最近刚转过来。” 说话间,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江涛的视线恰好落在盛卉脸上。 好美的女人。 他感到一股莫名的熟悉,但是又想不起熟悉的源头。 盛卉察觉到那道粘稠的视线,顿时周身不适,拉着小杏快步走进幼儿园。 一般幼儿园举办亲子活动,老师会提前一周通知孩子和家长。 偶尔也有例外,比如今天。 小二班小朋友排排坐成半圆形,颜老师站在半圆形的中点,手里捏着一沓宣传单,给小朋友们挨个发了一张。 这项亲子活动提前一周通知可不够,很可能预约不到孩子们家里那尊“佛”的时间,所以老师们提前两周就开始做宣导,甚至制作了纸质宣传单,让孩子们带回家给家长看。 小班小朋友识字的不多,但还是有人磕磕绊绊地念出了宣传单的标题:“爸、爸、运、动、会。” 孩子教育过程中父亲角色的缺失是个很普遍的问题,所以园方特意设计了这样一个亲子活动,增加父亲在孩子教育过程中的参与度,出发点是很好的。 小杏身旁,两个小男生正在兴高采烈地讨论自己的爸爸有多厉害。 她默默地将宣传单折成整齐的小方块,塞进口袋里,然后又将口袋的暗扣扣上,好像这样,这张宣传单就能从她口袋的黑洞里消失一样。 午饭时间到了,小朋友们排队跟着保育阿姨去食堂吃饭。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7节 今天正好是三月一日,年级长老师会公布各个班级上个月的午餐光盘之星。 “......小二班,盛小杏小朋友。好厉害呀,你是第三次拿这个奖了吧?” 小杏点了点头,昂首挺胸上台领奖。 小一班的座位紧邻着小二班,靠过道的位置坐着一个瘦瘦白白的小男生,名叫江天卓。 今天是江天卓转来小福星幼儿园的第三天,他已经听同学提起过很多次隔壁班的盛小杏了。 他在家经常因为挑食被爸爸教训,这个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女生,真的能每次吃饭都光盘吗? 况且,她还没有爸爸呢。 午饭后,小朋友们消食一会儿,又被老师领着上楼午睡。 江天卓路过小二班午睡室,瞥见张贴在门口的“午睡乖宝宝评比表”,其中有个小朋友竟然每天都有小红花。江天卓认识很多字,他定睛一看,那个小朋友名字后面两个字是“小杏”。 在妈妈的悉心照顾下,小杏的睡眠质量特别好,一躺下就能入睡。 妈妈还教她睡觉不能贪懒,所以每次老师喊小朋友起床,她又是最快爬起来的那个。 今天中午,小杏起床后,等了意林他们一会儿,好朋友们结伴回教室。 路上,意林和小柯叽叽喳喳地聊着天,这导致小杏没有听见身旁不远处有人在喊她。 江天卓站在原地喊了小杏两声,没有收到回应,他不由得有些恼。 “盛小杏!”他抬高音量,终于看见小杏回了头,视线看向他。 小杏走近些,友好地问:“你是谁呀?” 江天卓用鼻子轻哼了声,冷不防冒出一句:“你就是那个没有爸爸的盛小杏?” 此言一出,小杏瞬间呆住了。 上幼儿园之前,妈妈对她灌输过很多次——小孩子不一定需要爸爸,只有妈妈的小朋友照样也可以快乐地成长。 小杏相信妈妈说的每一句话,所以当她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只有她没有,她可能会有一点难过,但是只要一转眼,这点难过很快就会消失无踪,因为她已经足够快乐了。 直到今天上午,老师宣布幼儿园要举办爸爸运动会,几乎全班的小朋友都在聊自己的爸爸。 小杏心里那点难过久久消散不了,现在又听见江天卓提了这么句,她那双向来温柔和气的大眼睛,此时都难以置信地瞪了起来。 意林,小柯和子轩站在小杏身边,一个比一个茫然无措。 小柯最先反应过来。 去年刚入学的时候,他也犯过同样的错误,对小杏说过一句类似的话。虽然他并没有恶意,但是还是被颜老师叫到办公室,告诉他那样子说话是非常不友好的行为。 “关你什么事?不许胡说八道!”小柯凶巴巴地挡在了小杏面前。 意林和子轩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是他俩很会跟风,看见小柯冲上去,他们也挤了过去,没头没脑地学小柯说话,不允许别人欺负他们的好朋友。 江天卓愣站在原地。他哪见过这种架势,眼眶立刻被吓红了,不过几秒,就“哇”得大哭了起来。 他一哭,对面的凶巴巴四人组霎时蔫了。 还是小柯反应最快,拉着其他三人赶紧跑路。 小杏跑走的时候,回头看了江天卓一眼。目光凉凉的,不带什么温度。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看见别的小朋友哭得可怜兮兮,心里既没有同情也没有愧疚,只觉得他活该。 下午放学,今天来接小杏的是妈妈。 母女俩走到幼儿园大门口,忽然被一串熟悉的爽朗笑声吸引。 是小柯,他妈妈去外地了,所以这两天都是爸爸来接他放学。 小柯爸爸长得人高马大,和儿子一样活泼开朗。父子俩走着走着,小柯爸爸忽然把小柯抱起来,轻而易举地在空中接抛了几回,逗得儿子咯咯大笑。 盛卉看着那边,心里思考着自己能给小杏接抛多少下。 顶多一下,还不一定能保证宝贝的安全...... 唉,等忙完这一阵,她必须挤点时间去上健身课了。 初春的微风沁凉沁凉的,小杏说自己有点冷,张开双臂要妈妈抱。 她牢牢圈着妈妈的脖子,眼睛一眨不眨,还停留在小柯和他爸爸身上。 直到拐进提花巷,小杏才收回目光。 孙阿姨在家里煮了小杏最喜欢的杏仁牛奶,可她今天兴致缺缺,没有第一时间飞奔进厨房,而是跟屁虫一样黏在妈妈身边,妈妈去哪她就去哪。 “宝贝有事?”盛卉蹲在她面前,“想和妈妈说什么?” 小杏咬了咬唇,脸颊微微泛红,慢腾腾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成小长方形的宣传单。 盛卉接过,打开一看,目光蓦地滞住了。 小杏还记得,妈妈说过,只要她真心想要的东西,妈妈都能满足她。 她有些难以启齿,一字一顿地说:“妈妈,学校要办爸爸运动会了,那个,我想要......想要一个爸爸。” 盛卉听罢,心脏倏地揪了起来。 可她没有犹豫,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斩钉截铁地拒绝女儿的需求。 “不行哦。”她直白地表示无可奈何,“妈妈做不到。” 第12章 小杏吸了吸鼻子:“哦。” 似是对妈妈的拒绝早有心理准备,她的反应并不大。 盛卉叹了口气,低头在女儿脸侧亲了两口:“妈妈可以代表爸爸参加,或者......” 盛卉话音一顿,脑子也卡了壳,一时间竟然想不出任何一个可以陪小杏参加运动会的男性亲友。 或者说,她身边根本不存在关系比较好的男性亲友。总不能叫同事来吧? 实在没办法的话—— 她纠结万分:“......妈妈可以去问问舅公有没有时间。” 小杏摇摇头,垂着眼说:“妈妈陪我就行了,我只要妈妈。” 然后,她默默地爬上餐桌旁边的宝宝椅,双手捧着脸,目光呆滞地等孙阿姨拿牛奶出来给她喝。 一直到晚饭时间,家里的氛围都有些凝滞。 盛卉一边吃饭一边查看小二班家长群聊消息。 颜老师在群里发了一张图片,是今天下午抢凳子游戏决赛的比赛照片,子轩代表小二班获得了小班组的第一名。 盛卉有点纳闷:“宝贝,怎么是子轩代表你们班参加比赛?你们班的第一名不是你吗?” 小杏:“他想参加决赛,我就让给他了。” 盛卉忽然皱起眉:“子轩是不是逼你了?” 话音方落,她就意识到自己莽撞了。子轩虽然比较高傲,但是一直很有礼貌,对小杏也非常友好。 小杏摇头:“没有呀。” 孙阿姨坐在小杏旁边,一边给小杏舀排骨汤,一边温柔地说: “多大点事啦。小杏不参加也没关系,万一有个磕磕碰碰怎么办?” 小杏眨了眨眼,仰头看向她。 孙阿姨慈爱地摸了摸小杏的脑袋: “宝宝乖。那种比赛,男孩子参加就行了,女孩子就不要......” “孙阿姨,你说什么呢?” 盛卉突然打断她,语气有点严肃,“凭什么女孩子就不要参加?女孩子也可以跑得快,也可以抢得过男生。小杏是他们班的第一名,她代表班级去参赛是应该的。” 孙阿姨没想到盛卉的反应这么激烈,一时间愣在原地。 盛卉心底莫名冒出许多烦闷。 她草草吃完饭,搁下筷子离开餐厅,一个人走到客厅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出神。 孙阿姨说那些话也是好心,很大一部分她那个年龄段的中年女性都那么想——女孩子就应该文静乖巧,别去掺和那些“属于男孩子” 的活动。 可是那样就对吗?她的宝贝从小体能就好,爱跑爱跳,一点不比男孩子差。 盛卉忽然意识到,女儿的性格变得这么软,这么善良,很可能和她身边围绕的这一群温柔的、太过关心她的阿姨们有关。 盛卉一直在平衡自己的性格,既当爹又当妈,但是她陪伴女儿的时间有限,不可能每时每刻都照看着她。 周园别苑上下,从保姆、园艺师、司机,再到小杏的兴趣班私教,甚至上门维修家电的工人,清一色全是女性。 曾有研究表明,女性是深谋远虑的动物,倾向于规避风险,相较而言,男性则普遍冲动无脑一点,换个好听的说法,男性更倾向于冒险。 孩子的性格就像一张白纸,她受到什么样的影响,就容易变成什么样的人。 盛卉感到头疼,难道她为此就要给女儿找个爸? 不至于,女性中也不乏勇敢张扬的人,男性中更有许多软弱无能之辈,只是她的孩子身边,恰好都是些关心则乱的阿姨们罢了。 改天把家里的员工聚集起来搞个培训,让她们注意言辞,不要给小杏灌输不必要的思想...... 客厅内传来电话铃声,盛卉无力地扶了扶额,走过去拿起手机。 “喂......” “大卉卉!” 瞿瑶的声音震得盛卉耳膜一哆嗦:“怎么了?” 她抬眸看一眼时间,才六点多,平常这个点瞿瑶还没下班,正常她俩都要等到小杏睡觉以后,才开始聊天煲电话粥。 所以她又问:“有急事吗?” “急!八百里加急!”瞿瑶恨不得扒着电话线爬到盛卉身边,“我学籍档案,就,就咱们高中那个......” 盛卉:“你慢点说。”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8节 瞿瑶喘了口气,捋了捋措辞:“我家在我们高中有关系,刚才那个人打电话告诉我,今天下午,有人去我们高中调出了我的档案。” 盛卉听罢,蓦地深吸一口气。 她俩何等默契,话不用说得太明白,深层信息就足以互相传达。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除了那个人,应该不会有别人对瞿瑶学生时代的过往经历这么感兴趣。 盛卉和瞿瑶是高中同班同学,他甚至不需要仔细查看档案,随便翻开班级名录,扫一眼集体照或者学生证件照,就能找到记忆中的那张脸。 “呜呜呜,我对不起你......” “是我对不起你才对。”盛卉摸了摸脖颈,声音透出一丝哑,“不应该把你牵扯进来的。” 瞿瑶:“我又没什么损失......倒是你,现在该怎么办?” 盛卉茫然地摇头:“我也不知道。你让我想想。” “嗯嗯,我等你消息,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我刚才真的吓爆炸了......” 一通兵荒马乱的电话结束,耳边重回清静,盛卉才听见自己胸腔里咚咚狂跳的心跳声。 虽然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这一刻真实降临的时候,她仍然感到极度的失真。 叶舒城找到她了。 不知道他收到派出去的人的回复没有,但是最晚也不会超过明天。 今夜注定无比漫长。盛卉安排小杏睡觉之后,实在无心工作,冲了个澡就躺上了床。 床头柜上放着小杏从学校带回来的宣传单,盛卉拿起来又放下,重复了许多次。 她简单想象了一下爸爸运动会那天的场景。 万绿丛中一点红,她和小杏,一定会收到许多人异样的目光。 还有更关键的一点......盛卉的体育很差。 至少女儿身上那矫健的运动员基因,绝不是她给的。 一个弱鸡老妈,混在一群身强力壮的男性家长之中,有极大的可能性,她和宝贝的每一场比赛,都是最后一名。 这样的话,她女儿的面子岂不是要跌入谷底...... 盛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如果没有瞿瑶那通电话,她估计忍忍也就过去了,反正都是无奈之举,顶多临时抱一抱佛脚,找个健身教练恶补一下。 可是现在,小杏的亲爸,尽管盛卉很不想这么称呼他,那个男人,马上就要找上门来了。 盛卉心底忽然有了计较。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与其坐以待毙,放任叶舒城查到更多关于她的信息,不如迎难而上,好歹还能扳回一些主动权,控制未来的走向。 如果他愿意陪小杏参加爸爸运动会,那她宝贝女儿的比赛成绩,说不定能来个逆风翻盘? ...... 一生要强的单亲妈妈将脸蛋埋进了枕头。 呜呜呜,她要打个电话找闺蜜大哭一场。 市场部员工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 全国各地的大小展会不断,集团还有开辟海外市场的战略,品牌营销走在前头,盛卉接下来一个月有好几趟海外的行程。 今天,企划部办公室里小会开得热火朝天,而盛主管顶着淡妆盖不掉的黑眼圈,忙活一会,就要发一会呆。 乔黛的工位离盛卉最近。她刚写完一份几十页的报告,决定给自己放五分钟的假。 她拿出一张废纸,简单写了几个关键词。 首先是姓盛。姓盛的人很多,不一定和集团创始人有关系。 其次是财力惊人。这就有点厉害了,几亿的洋房,真不是普通有钱人住得起的。 最后,也是最重要、最秘密的一点,她的嗅味觉非常灵敏,拥有极强的蒸馏酒调和天赋。集团内部许多人都听说过,已故董事长盛司年和妻子廖柏就是天生的调和大师,他们亲手调配的柏年系列威士忌,是整个集团,乃至整个中国最伟大的国产威士忌。 不会吧...... 乔黛越分析越震惊。 她知道自己在背地里研究领导的家世是不对的,可她太好奇了,以前追星养成的习惯,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想要挖掘一番...... “乔黛。” 听见领导喊她,乔黛吓得脊梁一挺,手忙脚乱地将桌上那张纸塞进粉碎机之后才敢回头: “主管找我有事?” 盛卉正在穿外套:“没什么事。我现在要出门一趟,如果有人找我,帮忙接待一下。” 乔黛点了点头,又问:“您出门做什么呢?” 她就顺口一问,助理的本能。 盛卉犹豫了一下:“外勤。” 乔黛打开领导的日程表,十分认真地将这句废话记录了上去。 室外是艳阳天,风和日丽。 三月初,午后气温十四五度左右,阳光照在身上,暖意很淡。 盛卉懒得开车,在公司门口打的。 坐上的士后座,她掏出手机,看了眼短信对话框。 她从瞿瑶那儿要到了叶舒城的名片照片,上面有个手机号码,大概率是由秘书管理的工作机, 盛卉是在早上发的短信。 她想过了,自己的真名没人认识,所以还是用的瞿瑶的名头。 【叶总您好,我是瞿瑶。不知道您今天下午三点有没有时间?方便的话,我想约您见一面。】 下午三点这个时间很微妙。 盛卉想要速战速决,所以特意挑在工作日的工作时间,前不着午休,后不着下班,正正好。 一个万亿集团的ceo,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当天临时约他在工作时间见面。 可是盛卉不是正常人,她不仅敢这么干,还知道对方肯定会答应。她的预感很少出错。 果不其然。 秘书转达这条短信内容之后,叶舒城推掉了下午两点之后的所有行程。 他人在邻市,下午一点有个短会,开完会便驱车返回申城。 高速路上有点堵,他从秘书那儿拿来手机,给“瞿瑶”发消息。 叶舒城:【我可能会迟到十几分钟,麻烦瞿小姐先在我办公室坐会】 盛卉这时候刚坐上的士,前方十字路口一片飘红的刹车尾灯。 她打字回复:【如果我早到的话,谢谢。】 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叶舒城觉得,今天的瞿瑶有点不一样。 或许因为她决定告诉他一些重要的事情。 除了那件事,叶舒城不认为,一个成熟的职业女性会在这么个时间点约他说点别的。 低调的黑色轿车终于驶过拥堵路段,司机渐渐提速,踩着快车道时速上限飞速疾驰。 万恒科技大厦正门口。 轿车停下的那一瞬,时针正好跳到下午三点。 叶舒城下了车,两名秘书跟在他身后。 大厦门前有一片空旷的广场,零星几个路人快步经过。 不知哪个少女低呼了一声,好些人突然停下脚步,热烈而探究的目光停留在同一个男人身上。 叶舒城垂眸看了一眼腕表,长腿阔步,步伐渐渐加快。 广场斜前方的临时停车道上,忽然传来不轻不重的一道刹车声。 男人步履未停,视线却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应,淡淡看向停在不远处的那辆蓝色的士。 约莫三秒之后,叶舒城停下脚步。 三月初,万物生长,已经有许多半透明的轻絮漂浮在空气中。 的士上下来一个身穿浅色风衣的高挑女人,海藻般的黑发披散在肩,肤色如玉,唇色似霞,一双妩媚的柳叶眼映着飘摇日光,顾盼间光华四溢,美艳不可方物。 叶舒城有轻微近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其实看不太清她五官的细节。 七分美艳,三分朦胧,像幻觉一样。 盛卉没想到竟然在公司楼下的广场上和他打上照面。 这人生得太出挑了,盛卉很难装作没瞧见他。 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这么多年没见,她多少有点做贼心虚。 大庭广众之下,打个什么招呼比较好? 她一边走一边纠结。 午后日光鼎盛,叶舒城微微眯起眼,站在原地一动未动,静静看着她朝自己大步走来。 很快,盛卉停在他面前。 那张美丽至极的脸庞扬起一丝笑,瞧着竟有些讨好的意思。 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布满折痕的宣传单,故作友好地递给他: “小福星幼儿园下下周要办爸爸运动会,叶总有空参加吗?”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9节 第13章 周围的环境并不安静,十余米外就是车水马龙的街道,风吹榕树沙沙作响,不少路人驻足在旁交头接耳...... 叶舒城怔了一会儿,才听清楚盛卉的话。 他保持了应有的风度和素养,脸上没有出现太过错愕的表情,但是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上下耸动的喉结,还是暴露了心底的波澜。 他和眼前这个女人的上一次会面,还是在美国弗吉尼亚州的一处庄园,深夜,别墅,卧室,滚烫的大床上。 叶舒城似是琢磨不透盛卉这一系列操作的含义,眉心一蹙:“你说什么?” 躲了五年的人突然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还对他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想来确实有点匪夷所思。 盛卉也不和他绕弯子:“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而且确实快找到了,所以我也没必要躲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至于这个......” 目光落至手上的宣传单,盛卉眨两下眼,将宣传单再递过去一些,语调变得轻柔: “我想,叶总应该有心理准备吧?” 宣传单以蓝色调为主,半张a4纸大小,标题用醒目的卡通字样书写着“小福星幼儿园”和“爸爸运动会”几个字。 盛卉都快把宣传单戳到他胸口了,叶舒城才抬手接过。 他或许有心理准备,但不代表能徒手接住天上炸下来的雷。 这里是公共场合,两人的相貌气质太出众,周遭驻足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叶舒城的保镖已经从大厦内赶出来驱散无关人等。 男人深吸一口气,沉声说:“去我办公室聊。” 盛卉点了点头,很快随着他步入大厦内,然后再搭乘总裁办的专用电梯,一路上几乎碰不到闲杂人员。 电梯内十分宽敞,盛卉静立在叶舒城斜后方,抬眸看见梯厢顶部有一束变幻的光源,光线正好落到叶舒城肩上,顺着那宽阔笔挺的轮廓线条来回流动。 五年时间,没有人会一成不变。 盛卉从新闻中了解到他的过往。留学回国后,叶舒城先是进入万恒旗下的分公司历练了三年,三年后直接空降总部ceo。 一众位高权重的董事会成员并不服他,直到他们看见公司市值突飞猛进,身边几个老油条被雷霆手段清扫出队伍......时至今日,叶舒城已经将集团一把手的位置坐得稳如泰山。 和初出校园时相比,他的背影更加沉稳英毅,盛卉却没什么欣赏帅哥的心思,一心只担忧他会不会变得更难对付。 两人来到叶舒城的办公室,门口正侯着一位秘书,叶舒城让盛卉先进去。 秘书从隔壁办公室拎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文件袋:“叶总,瞿瑶小姐从小学到大学的相关资料,以及校友的照片名录,都在这里了。” 叶舒城点了点头:“放在秘书室的柜子里吧。” 他不需要看这些了。 要找的人,现在就待在他的办公室里。 叶舒城的办公室空间很大,风格简约而充满科技感,靠墙位置摆放着一排玻璃展柜,展示着万恒ai实验室的各项实验成果和虚拟现实模型。 盛卉随便瞭了一眼,回头见叶舒城走进来,朝她微微颔首: “坐?” 坐下聊太浪费时间了,盛卉摇头:“我站着说就行,等会还要回公司上班。” 听见她的话,原本已经走到办公桌后面,拉开椅子的叶舒城又将椅子推了回去。 盛卉看见他的动作,意识到,他是要陪她站着,以示尊重。 虽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但是放在一个大权在握身居高位的男人身上,他没有逼她坐下,也没有丢她一个人站着,就足够显示出此人优秀的素质和教养。 更何况,盛卉知道,他心里肯定是有点生气的。 换位思考一下,你被一个女人当做生娃工具利用,后者消失多年怎么也找不到,突然有一天这个自私的女人跑来告诉你你俩的娃都上幼儿园了...... 来之前,盛卉真怕有个万一,叶舒城会破防、发怒,甚至和她产生肢体冲突什么的。 幸好,除了一些转瞬即逝的微表情,眼前这个男人,优雅淡定得令她刮目相看。 盛卉暗暗吁了口气。 心底甚至有些得意——真不愧是老娘挑选的染色体,简直棒呆了! 这条棒呆了染色体的贡献者此时正站在她身旁,垂眸浏览着手里的宣传单。 如果让叶舒城自己形容自己的心情,其中一定包含“无措”这个词,尽管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忽然低声问,声音有轻微的不连贯。 盛卉清了清嗓,眼神变得柔软:“女孩,名叫小杏,非常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说到此处,她想起一事,伸手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密封袋,轻轻放在叶舒城的办公桌上。 “小杏的一绺头发。叶总做亲子鉴定的时候用得上。” 叶舒城转眸看了她一眼。 他相信盛卉,但他也接受她的建议。 做个亲子鉴定,在事实依据的基础上建立信任,对他和她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她长什么样子?”叶舒城又问。 这五年来,他时常想象自己会否多了一个孩子。但是这个想象毫无依据,更多时候,他的执念只存在于那个女人身上。 所以,现在的叶舒城越发觉得,自己几乎没什么心理准备。 撕下深藏不露的面皮,他感到讶异,震惊,愤怒,不知所措……还有难以言状的兴奋与期待。 听到他的问题,盛卉很快拿出手机。她的手机存储空间和云盘就是为小杏而生的。 划拉相册的时候,盛卉忽然犹豫了下。 她忍不住想象出了一幅孩子爹妈一起捧着手机欣赏孩子照片的温馨画面,如果换头成她和叶舒城……不不不,那也太奇怪了。 “叶总,要不您加我的微信?我把照片发给您。” 叶舒城点头:“我扫你。” 说罢,他莫名自嘲了下。 五年前比登天还难的事儿,今天眼睛一眨就办到了。 扫码通过后,叶舒城看见盛卉的微信昵称。 s.h. 好吧,毫无信息量可言。 盛卉精心挑选了几张宝贝女儿的绝世可爱照片,发过去之后,她佯装盯手机,余光却时刻注意着身旁男人的反应。 他定住了。 肩膀微微耸了一下。 唇角似乎有点上扬? …… 就这? 这一刻,盛卉突然对他那冷静自持的性格感到不满。 男人不能太压抑自己,该激动的时候还是要激动一下的。 片刻后,叶舒城又说话了,语气明显带着笑意,这让盛卉心里爽快不少: “为什么取名叫小杏?” 盛卉:“原本有个文绉绉的名字,是我外公外婆给起的。可是,我用那个名字喊了她快一年,她都没什么反应,估计和那个名字没有缘分。后来,周岁宴上抓周的时候,我们在她面前摆了一堆东西,可她一个都不拿,偏偏爬到老远的茶几边上,把她小舅舅咬了一口丢在桌上的杏子抓起来啃……” 这个故事,盛卉和朋友提过很多回,回回说完都要捧腹大笑一番。 此时此刻,她也有点想笑,但是抬眼看见叶舒城站在她跟前,她又无论如何笑不出来了。 叶舒城估计也是想笑笑不出来。 他稍稍侧过身子,面向落地窗外,只留给盛卉一个帅得人神共愤且看不出任何表情的侧颜。 世界上不会有另一对宝爸和宝妈相处的时候比他俩更尴尬了。 空气凝固了一瞬,很快又被叶舒城打破: “幼儿园几点放学?” 盛卉听罢,有些防备:“怎么了?” 叶舒城转眼看向她,茶棕色的瞳孔清冷而深邃: “我想现在就去看看她。” 他已经等不及了。他做梦都想象不出那么可爱、那么生动的小女孩。 她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快五年了,而他竟然今天才知道她的存在。 可惜,盛卉拒绝了他,理由很官方,一是孩子还没有准备好,二是她今天很忙,没空陪他去见小孩,而且她现在必须要走了,公司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她。 今天临时决定来找叶舒城,只是为了探探他的口风,顺便占据主动地位。 仅昨晚到现在的时间,很多事情盛卉自己都还没有考虑明白,怎么能贸贸然带他去见小杏。 “希望叶总慎重考虑一下爸爸运动会的事儿,我们还有两周,不急。” 盛卉将利己主义发挥到了极致,同时又让人挑不出错, “您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可以微信联系我。” 她的目光尤其真诚,仿佛在保证,这一回我绝对不会跑路。 叶舒城似是默许了。这个可怕的男人简直像太平洋一样稳重,一样深不可测。 她不让孩子见他,没关系,他不会破坏她的规则,但他可以单方面去围观他的娃。 宣传单上都印着呢,小福星幼儿园,连地址都写得明明白白。 就在盛卉说完所有想说的话,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叶舒城突然叫住了她。 盛卉:“怎么了?”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20节 他俩仍站在靠窗位置,距离不远不近。 午后斜阳透过明净的玻璃幕墙照射进来,将空间分成明暗交接的两块。 盛卉站在暗处,而她身前英俊的男人踩着那条光与夜的交界线。 叶舒城比盛卉高许多,垂眼看她的时候,眸光中仿佛也出现了明暗交接的两块。他的情绪掩在暗处,叫人难以分辨。 “冒昧问一句——” 他语气清淡,几不可查地顿了顿,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盛卉不禁怔住,长睫随之一颤。 她竟然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抬眸直视向他,目光中似乎藏了几分抱歉: “我叫盛卉,盛开的盛,花卉的卉。” 叶舒城难得露出玩味表情:“这回是真名了?” 盛卉:“童叟无欺。” 男人轻扯了下唇角,眸中的情绪尽数隐藏。 “盛小姐,幸会。” 他朝她伸出手。极漂亮的一只手,白皙,宽大,修长,掌心倾斜向上。 盛卉视力很好,几乎能看见他手心薄薄的一层茧。 她从十二岁起就非常抵触和异性发生肢体接触。这么多年,唯一主动触碰过的,只有眼前这个男人。 曾经抵死缠绵,今日再见,却像一对实打实的陌生人。 她浅吸了一口气,没有回握他,但还是抬起手,轻轻触了一下他的掌心。 “叶先生,幸会。” 这已经是她现在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第14章 掌心柔软的触感一触即离, 快得像羽毛滑过。 叶舒城平静地收回手,盛卉松了一口气,朝他微笑道: “没别的事情的话, 我就先走啦。” “还有一个问题。”叶舒城看着她, “请原谅我的好奇。盛小姐认识盛司年先生吗?” 即使故去多年,盛司年的名字依然广为流传。盛世集团和柏年系列威士忌的崛起, 对申城的企业家而言就像一个神话。 而眼前这个女人, 姓盛, 又是个品酒大师,叶舒城很久以前就猜测过, 她会不会和盛世有关。 盛卉听到“盛司年”这个名字, 条件反射般皱了皱眉。 脑海中闪过某些痛苦的回忆,盛卉摇摇头, 淡声答:“不认识, 但是经常听别人提起。” 她心里知道,如果两人交集加深,自己或许瞒不了叶舒城太久。可要她在外人面前主动提起自己是盛司年的女儿, 盛卉无论如何做不到。 顿了一会儿, 盛卉又说:“我是盛世集团市场部的员工, 负责广宣与品牌营销。听说万恒近两年在传媒和娱乐行业颇有建树, 未来说不定有机会和叶总合作。” 她说的是真话, 公司最近确实有在接触万恒旗下的直播网红, 也在他们的平台打了不少广告。不过, 人家总部ceo估计根本不知道这事儿,盛卉提这一嘴, 只是礼节性地介绍一下自己的工作, 说些假大空场面话, 方便她赶紧跑路。 叶舒城的回复一如既往的有水平:“我的荣幸。” 这之后,盛卉再次告辞,叶舒城送她到电梯口,盛卉拒绝了他为自己派车的好意。 电梯门缓慢合上,盛卉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 总的来说,今天这一趟,算得上一帆风顺,无惊无险。对方好说话得像个圣光普照的神仙。 古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事情发展得太顺利了,盛卉心里反而有些没底。 说到底,她就是觉得自己有点看不透现在的叶舒城。 他和五年前相比其实变化不大,并没有在商场的磨砺中变得冷漠或暴戾,依旧那么淡定优雅。而且看得出来,他还挺喜欢小杏的。 希望未来也能这么和平地相处下去。盛卉由衷地想。 晚间,盛卉忙完工作,到家的时候,小杏已经洗漱完躺上床了。 她来到小杏房间门口,心想这几天小杏的情绪可能比较低落,等会她要挑一些欢快的睡前故事讲给她听。 结果,一推开门,看见这家伙风火轮似的在床上翻跟头,盛卉一时间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宝贝,别翻了,当心等会睡不着觉。” 小杏从叉开的两腿间看见妈妈,不声不响地又翻了一个才停下: “老师说运动会上可能会有翻跟头的项目,妈妈你看我翻得快不快!” 盛卉边鼓掌边说:“超级快!” 她女儿的体能可真不是盖的,连着翻了这么多个,停下来的时候依然脸不红心不跳,说话都不带喘气的。 紧接着,盛卉想到什么,问小杏:“那家长呢?小朋友翻跟头,家长干什么?” 小杏朝妈妈眨眨眼:“当然和我们一起翻啦!” 盛卉:...... 小杏看着妈妈,有些不解:“妈妈,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盛卉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自己的脸,狡辩道,“我没笑。” 小杏从床上爬起来,扑到妈妈身上: “妈妈,你也要练习才行!你会翻跟头吗?” 盛卉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她抱着小杏坐在床边,指尖温柔地摩挲女儿细嫩的脸蛋。 “妈妈有事要和宝贝说。” 盛卉顿了顿,“是关于爸爸运动会的事。” 小杏坐在妈妈腿上,慢吞吞地说了一串话: “今天颜老师来找我聊天,她告诉我,我可以和妈妈一起参加比赛,如果我实在不想参加也可以不参加。我和颜老师说,我会和妈妈一起参加的。” 女儿的声音十分稚嫩,话里话外仍然能感受到委屈,尽管她已经很努力,不想再为难妈妈了。 盛卉听罢,满肚子的话突然被堵了回去。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小杏说。 说她其实有个爸爸吧,那么,这就和盛卉这些年给小杏灌输的思想完全相悖。她曾经和小杏强调过很多次,她是妈妈一个人生下来的,她的爸爸从头到尾就不存在。 现在突然多了个爸爸,且不说小杏会不会感到割裂和被欺骗,更重要的是,爸爸消失了这么多年,她很怕小杏会产生被遗弃的感觉,从而伤心难过。 还有一种办法,就是和她说,妈妈给你找了一个新爸爸,以后这个姓叶的叔叔就是你爸了。 ...... 这种说法盛卉自己都觉得诡异,叶舒城更不可能接受了。 盛卉一边绞尽脑汁,小杏歪在她膝上,刚才跟头翻得有点猛,没过一会儿就开始昏昏欲睡。 看见女儿的小脑瓜一点一点栽下去,盛卉叹了一口气,把宝贝抱起来,轻轻放进被窝。 怎么和小杏沟通这事儿,她再想想吧。 今天从叶舒城那儿离开后,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联系过她。 还挺沉得住气的。 这让盛卉觉得自己还有时间喘口气。 只不过,能喘多久就不知道了。 翌日。 一天的工作仍然忙忙碌碌,原本这一整周,盛卉都打算让孙阿姨去接小杏,可是,今天她突然产生一种难以言说的预感,仿佛母女之间的心有灵犀,让她觉得自己应该陪在小杏的身边。 下午三点半,盛卉开车离开公司,决定亲自去接女儿。 路上,她收到傅时则发来的消息。问她今晚有没有时间,想约她聊一聊北郊那个蒸馏厂的蒸馏设备更新换代的事。 盛卉回消息说,自己今天要去幼儿园接小杏,晚点还有工作要忙,改日再约。 傅时则想通过设计新型蒸馏设备来提升自己对于家族企业和盛世集团的价值,这是一件双赢的好事,其实他直接联系盛世集团工业部的负责人就可以了。 但他来找盛卉,嘴上说,因为学长学妹之间比较好说话,其实,还不是因为盛卉是集团的隐形大股东,拥有最强悍的话语权。 盛卉当然知道他的心思。不过她对这套新型设备确实挺感兴趣的,未来还是会找时间和傅时则好好聊一聊。 将车开回家中庭院,盛卉一如往常,步行去幼儿园。 今天幼儿园门前的接娃大军似乎比以往更热闹一些,豪车长龙都快把临近的十字路口给堵了。 道路两侧,梧桐树的嫩芽瞧着更绿了些,一派生机盎然。 盛卉穿行在梧桐枝丫下,人行道上的路人也很多,她的步速并不快。 走到离幼儿园还有三四十米的地方,她突然被人叫住。 前后的路人都是陌生面孔,盛卉张望了一番,才发现喊她的人坐在豪车长龙中的某辆车上。 低调的黑色雷克萨斯,在一众豪车之间极其不显眼。 那人依旧是陌生面孔,瞧着应该是谁的司机...... 轿车后座车窗缓慢降下来,露出一张清风朗月似的俊颜。 他朝盛卉微微颔首:“盛小姐。” 盛卉眼皮一跳,终于知道自己心里那奇奇怪怪的预感从何而来。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21节 她有理由怀疑,昨天下午,这个男人一和她聊完,就偷摸着猫到小福星幼儿园门口围观她女儿放学了。 所以她必须陪在女儿身边,不能让叶舒城在她不在的场合和小杏打上照面。 “叶总,好巧呀。”盛卉走到他车窗旁,“路过吗?” 叶舒城对上她玩笑似的眼神:“不是路过。” 盛卉扯了扯唇角,妩媚的柳叶眼递去一个“你真没劲”的眼神。 片刻后,她收了笑,眸光严肃了几分:“你想见小杏?” 叶舒城没有回答。工作日工作时间,他于百忙之中抽空出现在这里,就足够说明一切。 “我好像说过,孩子还没有准备好。” 叶舒城:“我不会打扰她,但我时刻都想见她,只等你们愿意。” 盛卉静默了一会儿。 对于今天这场偶遇,她心底隐约感觉领地受到了侵犯。不过,她的心态已经调整得很平和了,关于未来如何和叶舒城相处,也有了初步的考量。 除了一点......她还没有和小杏沟通过这件事。她直到现在还是全无头绪。 或许还有别的方法。 比如,先让他们见一见试试,看看小杏的反应。 如果小杏喜欢他,那么一切都好说,如果小杏表现得很害怕,那么,所有事情都要再议。 宝贝的开心永远最重要。 盛卉心下做了决定,对叶舒城说: “麻烦叶总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现在去接小杏。” 喧喧嚷嚷的街道上,几十米开外,一辆银灰奔驰旁边静立着一个高挑的男人。 他手里拎着一盒巧克力蛋糕,目光定定望着不远处的盛卉。 只见她微微弯下腰,对车后座的人说了句什么。 一绺柔顺的长发从她肩上落下来,坠在白皙姣好的脸侧。 她只需要站在那里,周遭万物便立刻失去颜色。 傅时则不禁弯了弯眼角。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为了和哥哥争夺家产才去接近盛卉。 或许这算是其中一个原因。 不过,早在他久远的孩童时代,第一次跟着爸爸去盛家做客,见到那个开朗爱笑,众星捧月般的小公主,他就已经很想接近她了。 那时候,他们曾经一起玩过家家,他还帮她做过小学二年级的数学作业。 好不容易高中同校了,她的性格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同学在背地里偷偷议论,说她因为父母突然离世得了抑郁症,变得非常难以亲近。 傅时则比别人知道得多一些,其实盛卉不是排斥所有人,她只排斥异性。那时候,如果有男生不小心碰到她,她会露出非常厌恶且难受的表情。随着年龄增长,她的症状似乎减轻了一些,不会把厌恶表现得太明显,但还是时时刻刻抵触着异性的触碰。 傅时则心想,自己应该算是盛卉为数不多的异性友人之一吧? 或许连友人都算不上,只是个合作伙伴罢了。 视线范围内,他看见盛卉直起了腰,应该和车里的人聊完了。 下一秒,后座车门忽然打开,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从车上踏下来。 傅时则看见他的侧脸,轮廓极为精致,竟有些眼熟。 盛卉站在男人面前,蓦地后退了两步。 她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身体不自然地向后一歪。 男人伸手拉住她,而她也惊慌地攥紧了男人的手臂。 傅时则心想,她应该马上就松开了,她对成年异性一向避如蛇蝎。 谁曾想,盛卉稳住身子之后,另一只手竟也攀上了男人的手臂,就这么双手拽着他,后怕地喘了两口气。 傅时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 ......叶舒城? 傅时则想起来了。那可是个坐在申城商界金字塔顶端的男人。 他心底不禁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烦闷。 盛卉和叶舒城说完那句话,就听见后排几辆车的司机探出头来喊他们快走,别堵在这儿。 叶舒城:“我先下车吧。” 说罢,他打开后车门,一步踏到了盛卉面前。 他生得高大,气场又强,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些,盛卉忙不迭后退两步。 她今天穿一双中跟皮鞋,鞋跟比较窄,一不小心就陷进了路面排水口的缝隙中。 然后就像傅时则看见的那样,叶舒城伸手拉她,而她先后用两只手扣住了男人健壮的手臂,直到彻底找回重心,喘匀了气,才松开。 盛卉和叶舒城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除了前者觉得后者手臂肌肉似乎更硬了一些,后者觉得前者那小细胳膊还是和从前一样,柔弱得仿佛一捏就碎。 两人不尴不尬地作别后,盛卉走进幼儿园,轻车熟路地接到小杏。 小杏以为妈妈今天不会来接她,看到盛卉出现,她高兴坏了,拉着妈妈的手不停地蹦蹦跳跳。 盛卉原想叫小杏安静点,因为等会要出去“见客”。 转念一想,就这样吧,品得就是个原生态。 母女俩手拉手来到幼儿园大门口,盛卉四下瞭了眼,很快就找到独自站立在街对面一颗梧桐树下的叶姓男子。 今天申城降温降得挺狠,叶舒城没穿西服,外套一件版型挺括的深灰大衣,内搭白色毛衣和黑色西装裤,长身玉立,活脱脱来幼儿园门口拍男模画报的架势。 盛卉身旁,甚至有家长拿出手机装作若无其事地朝他那个方向拍照了。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态,牵着小杏径直朝叶舒城走去。 男人深邃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表情看起来仍旧镇定,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率似乎有点失常了。 一如盛卉所想,她和小杏甫一踏上路缘石,停在叶舒城面前,小杏立刻缩起脖子躲到盛卉身后,两条小胳膊死死抱着妈妈的腿不放,一张圆润可爱的脸蛋,只敢露出一只眼睛偸觑斜前方的男人。 盛卉轻抚了抚小杏的脊背,抬眼对叶舒城说: “她没怎么见过陌生男人,胆子有点小。” 叶舒城点了点头。 他垂眼望着躲在妈妈身后的小豆丁。她是那么小,像个花骨朵,漂亮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在这样的目光下,叶舒城第一次理解了“女儿奴”这个词的含义。 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不顾一切地摘给她。 他往前一步,在盛卉惊讶的目光中缓缓蹲在了小杏面前。 然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只毛绒小熊挂扣,用手掌盛着递给小杏。 他的轿车后车厢里堆满了这两日从各处搜罗来的贵重礼物和玩具,可是,刚才他犹豫再三,最终哪个都没拿,而是趁着盛卉离开的这段时间,去附近的精品店里买了这只可爱的小玩意。 小杏好奇地接过小熊,把玩了一会儿,忽然抬眼看向叶舒城,脆生生地说: “叔叔,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叶舒城站了起来,轻柔地摸了摸小杏的脑袋:“我也觉得小杏很眼熟。” 小杏用力眨眼:“叔叔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叶舒城:“你妈妈告诉我的。” 盛卉更惊讶了。小杏刚才一点也不反感叶舒城的触碰,两人一问一答有来有回,仿佛一下子就成为了朋友。 这难道就是血缘纽带的威力吗? 小杏渐渐从盛卉身后探出身子,抬起小手牵住妈妈,仰头问: “妈妈,这个叔叔是你的朋友吗?” 盛卉没能立时回答这个问题。 她抬眸看了叶舒城一眼,又低头望向小杏,踟蹰道:“宝贝,他是......” 盛卉感到骑虎难下。她不想回答,尤其不想在这里回答。 她能感受到周遭许多人投射过来的目光。其中不乏认识她的家长们。 言语的中伤有时比利刃更可怕,所以小杏刚入学的时候,为了避免那些难听的闲言碎语,盛卉和许多人都说过,小杏是她在国外精子库做人工受孕获得的孩子,她的爸爸压根不存在。 可是现在,如果凭空冒出一个爸爸...... “先叫叔叔吧。” 叶舒城忽然出声打破了尴尬,温和又平静地回答了小杏的问题,“叶叔叔是小杏妈妈的好朋友。” 盛卉不由得愣在原地,为对方的善解人意感到难以置信。 她挑的这位染色体供应商,已经不仅仅是优秀,简直是神仙级别的供应商啊! 叶舒城压低声音,只对盛卉一人说: “慢慢来吧,我也不想孩子以为以前是我不要她。况且,你的名声可能会受影响。” 一个单身带娃的未婚女人,原先的精子库变成了孩他爸,还是个挺出名的有钱人。 这些因素结合在一起,可想而知流言能传得多难听。 叶舒城掀了掀眼帘,清淡目光扫向街对面几位交头接耳的年轻妇人。 盛卉自然也看到她们了。 她很少为自己着想,大部分时间只在乎小杏的面子。 这一刻,她难得地产生了一丝名为感动的情绪。 街对面,好几位小班家长聚集在一块,看似闲话家常,实则目光飘飘荡荡,总能落到盛卉和她面前的男人身上。 有位精英人士认出叶舒城之后,他们嚼舌根的氛围更加热烈了。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22节 “小杏该不会是......” “瞧着确实有点像......” “难怪小杏妈总说做的人工受孕,原来孩他爸真的不能提啊......” “唉,年纪轻轻的怎么......” “他们哪像了,我怎么就看不出来?”柯露听不下去了,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们,“能不能好好分析一下再做判断?你们见过哪个知名企业家敢光天化日跑来接私生子放学?还和情妇大喇喇地站在一块?” 柯露的话很有道理,所有人都沉默了。 姚嘉在一旁补充道:“而且,我瞧着他俩一点都不熟的样子。不像一起接娃,倒像来这儿接头的。” 她话音落下,好几个家长都被逗笑了。 他们现在大概能确定,盛卉不是叶舒城的情妇了,那他们是什么关系呢?普通朋友会一起接娃放学吗? 其实姚嘉刚才说那番话有自己的私心在。 她最近越发了解到盛卉的厉害,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做别人的情妇。所以她刚才细细观察了叶舒城的举动,看见他蹲在小杏面前,有些讨好地和小杏说话,她心底冒出一种想法,然后把自己给吓到了。 叶舒城难不成是......盛卉的追求者?! 一个万亿集团的ceo,帅得跟电影明星似的,竟然放下身段苦苦追求一个单亲妈妈? 天呐,那盛卉该是什么狠角色呀,起码得比叶舒城更有钱吧! 她心里不禁羡慕又嫉妒,这才故意说他俩看起来不熟,借此安慰安慰自己受惊的小心灵。 许意林见妈妈一直在发呆,忍不住揪了揪她的衣摆:“妈妈,我们还回不回家呀?” 姚嘉牵住她:“马上回。” 许意林转头看见街对面的小杏和两个大人,又问:“妈妈,那是小杏的爸爸吗?” 姚嘉摇头:“不是哦,不可以乱说。” 许意林“哦”了声,眼睛仍盯着叶舒城不放。她最近和小杏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她知道小杏因为没有爸爸,要和妈妈一起参加运动会。 太可怜了,她希望小杏能有个爸爸来陪她参加运动会。 “那个叔叔真好看。妈妈,你说,他会不会是小杏妈妈找来假装小杏爸爸的人,然后来参加爸爸运动会呀!” 姚嘉:...... “怎么可能。” 也不看看那是什么人,他可是叶舒城...... 等一等...... 看叶舒城和盛卉现在的相处模式,叶舒城估计还没追到心上人。盛卉自然不可能让一个追求者参加爸爸运动会。好歹也要在一起了才有可能。 姚嘉的老公长得很帅,可惜他是个工作狂,平常根本没有空闲来幼儿园接娃,难得他空出时间来参加爸爸运动会,姚嘉就等着运动会那天把老公带出来炫一炫。 可是,很显然的,如果叶舒城参赛,她老公根本炫不过人家,说不定还会相形见绌。 爸爸运动会还有十几天才开始。 姚嘉不禁在心里祈祷:叶老板,您慢点追,爸爸运动会这玩意儿,听说需要家长陪孩子在地上滚,真没什么好参加的。 家长们议论了些什么,盛卉和叶舒城自然听不到。 幼儿园门口人多眼杂,盛卉正准备带这扎眼的一大一小找地方避避风头,好巧不巧,她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 盛卉侧过身接起电话。 “学长?你说......你在哪?” “我说,我现在就在小福星幼儿园门口。刚才正好在附近办事,听说你来接孩子了,我就顺路买了点甜点,想着过来看看小杏。” 傅时则握着手机,目光遥遥落到不远处美丽的女人身上, “我看见你身边好像有朋友?不巧的话,我把蛋糕给你就走。” 盛卉在心中大喊:别过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们三个现在站在一起已经够奇葩了,这要是再来一位帅哥,盛卉估计话都要不会说了。 更何况,她暂时不想让叶舒城和自己的人际圈有所交集。 “我过来找你。”盛卉对傅时则说。 人家好歹是公司的重要供应商,而且盛卉非常看好傅时则的设备创新计划,尽管知道对方可能别有所图,她也不会在明面上拂了人家的面子。 这般决定后,她又碰到了一个难题。 她是自己一个人过去,还是带着小杏一起过去? 如果选择前者,就要把小杏丢在这儿交给叶舒城照看,如果选择后者,小杏上次被傅时则吓哭过,今天难保不会害怕。 权衡再三,盛卉叹了口气,抬眼看向身旁英俊的男人: “叶总,有个合作商来这里找我了,我现在要去见一见。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小杏,我马上就回来。” 叶舒城点了点头:“交给我吧。” 能知道她女儿在哪里上幼儿园的合作伙伴,想来也不是普通的交情。 叶舒城望着盛卉快步离开的背影,清冷的目光投向街对面,轻而易举就找到了盛卉所要见的人。 他们离得不远,小杏见妈妈突然走了,也张望起来,然后就看见妈妈丢下她和这个漂亮的叔叔,跑去见那个过年的时候来舅公家做过客的姓傅的叔叔。 小杏心里莫名有点慌。 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暗暗做了个类比,如果她正在和小柯玩的时候,子轩突然过来找她,那她一定会喊子轩过来和他们一起玩,而不是自己丢下小柯跑去和子轩玩。 小杏仰起脸盯着叶舒城看。他长得可太帅了,尽管小杏现在还没有太强的性别意识,却也能分辨帅哥的级别和自己对帅哥的好感度。 叶舒城正思索着,难得有一个和小杏独处的时间,自己应该和她说些什么,下一瞬,他的衣角就被小豆丁肉乎乎的小手捏住了。 “叶叔叔!”小杏认真地对他说,“你比那个傅叔叔长得好看!” 叶舒城:...... 他不禁牵起唇角:“小杏真的这么觉得吗?” 小杏用力点头:“而且,妈妈不喜欢那个傅叔叔。” 叶舒城又是一愣。 他真不知道这个小东西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但他又觉得分外有趣,于是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那小杏妈妈有喜欢的叔叔吗?” 小杏眨眨眼:“没有,妈妈不喜欢所有叔叔。” 叶舒城:...... 话音一落,小杏就意识到自己嘴快了,一惊一乍地捂住了嘴巴。 她怎么能把实话说出来呢,叶叔叔听到了该有多难过啊。 叶舒城笑着摇了摇头。 他不想和小宝贝继续这个话题,这么宝贵的时间,还是想想怎么亲近她吧。 叶舒城弯下腰,两双极其相似的茶棕色瞳孔慢慢接近。 “小杏,叔叔可以牵一下你的手吗?”他温柔地问。 听见他的话,小杏心里有点紧张,但是她的动作一秒都没有犹豫,直接抬手抓住了叶舒城修长的手指。 手上传来温热又柔软的触感,像被小小的棉花糖包住。 叶舒城心底一软,更进一步道:“叔叔可以抱你吗?” 这一回,小杏实打实地犹豫了。 除了舅公和小舅舅之外,她从来没有抱过其他年长的男性。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就在叶舒城以为自己太得寸进尺的时候,眼前的小女孩终于朝他缓慢地张开了双臂。 她的声音像秋末的蝉鸣一样细小:“叔叔,抱。” 叶舒城一颗心瞬间软得稀巴烂。这三个字,一定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天籁。 小杏慢腾腾地用两只手环住叶舒城的脖颈。 下一秒,叶舒城把她抱起来,她脑袋一晃,感觉自己好像起飞了,搭乘火箭升空了! 好高啊!叶叔叔好厉害! 她激动地抱紧了叶舒城的脖子,两条小短腿兴奋地蹬了蹬,鞋底时而蹭过男人雪白的毛衣下摆,对方却一点意见也没有,任凭她在自己怀里乱扭乱蹦。 小杏心想,除了叶叔叔的胸口比妈妈硬太多之外,这个怀抱她非常非常喜欢! 另一边,盛卉来到傅时则身边,和他简单聊了几句。她心里实在牵挂女儿,没过多久就向对方告辞。 傅时则把蛋糕盒子递给她,盛卉一看,是小杏很喜欢的品牌和口味,于是道谢收下了。 拎着蛋糕往回走,马路上堵塞的车辆渐渐行动起来,盛卉非常注意交通安全,横穿马路的速度很慢。 隔着二十余米的距离,盛卉的视线落向前方一大一小两人,蓦地一怔。 姓叶的好手段,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她女儿哄得给他抱了。 她的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随着距离逐渐缩短,盛卉心底忽然产生一股莫名其妙的怪异。 他俩、为什么、要、一起、盯着她看! 叶舒城的眼神定定落在她脸上,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瞧不出什么情绪。 倒是盛小杏,这丫头缩在她爹怀里,一双眼睛睁得滚圆滚圆,一瞬不瞬盯着她,嘴巴也微微张开,脸上写满了期待、急切,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哀怨。 盛卉:...... 对,就是哀怨,为什么要哀怨? 被他俩这样凝视着,盛卉感到头皮发麻,肾上腺素飙升。 搞得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父女俩的事情一样。 盛卉硬着头皮走过去,张嘴说话的时候,声音显得没好气: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23节 “走走走,别杵这儿了,去我家吧。” 三个人,由盛卉带路,一前两后转进了提花巷口。 盛卉忍不住对叶舒城说:“别老抱着她,没那么娇贵。” 听见妈妈这么说,小杏乖乖从叶舒城身上爬了下来。她走在中间,右手牵妈妈,左手牵叶叔叔,简直不能更快乐。 步入小巷深处,一幢低矮的单元楼楼下,有个头发花白的阿姨站在小花圃边上,拎着个喷水壶给她种的辣椒苗苗浇水。 阿姨和盛卉很熟,转眼看见并肩走来的三人,其中还有个陌生的、贼漂亮的年轻小伙,阿姨一下子乐了,迫不及待地对盛卉说: “小伙子真俊呢,小卉好眼光。” 她就知道,那么漂亮又富有的年轻姑娘,怎么可能一直单着。 盛卉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连忙解释道:“您别乱说,就一普通朋友。” 话音未落,盛卉便扯着小杏,步履匆匆地走进了周园别苑大门。 小杏不得已松开叶舒城的手。 叶舒城跟在她俩身后,进入周园别苑的那一瞬,他望着前方宽阔的花园和洋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盛卉牵着小杏,走到花园中央的位置,忽然停下脚步。 “宝贝,你先自己回家,妈妈还有事要和叶叔叔聊。” 小杏点了点头,回头朝叶舒城甜甜笑了下,挥手告别之后,才背着小书包噔噔噔地跑进别墅大门。 叶舒城站定在盛卉身侧。 瞧这架势,是不打算让他进屋了。 盛卉在这里住了五年,从来没有让任何一个男人踏进家门。今天出门前,她不知道会碰到叶舒城,所以也没有带男人回家的心理准备,眼下有些骑虎难下。 想到刚才在幼儿园门口,叶舒城善意的退让,愿意让小杏先喊他叔叔,盛卉有点惭愧,于是虚情假意地编了一个理由:“家里还有别人,没来得及知会他们要带人回家,实在不方便。” 她说的是实话,家里有孙阿姨,万一吓到孙阿姨怎么办? 叶舒城没有回话。 原来是和别人合租。他心想。这就说得通了,毕竟申城全市上下,能买得起占地面积这么大的洋房的人屈指可数。 盛卉见叶舒城不搭理她,以为他还记挂着刚才她在巷子里对那个碎嘴阿姨说的话。 盛卉好意解释:“叶总,您别听刚才那个阿姨乱说话,她们一天天的闲着没事干,就爱扯些有的没的。” 叶舒城听她讽刺般的尊称,一口一个“叶总”一口一个“您”,眉心不由得皱了皱。 “盛小姐多虑。” 他转眼看向她,眸光极为淡漠,“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找到你,只是为了确认是否有孩子的存在,不存在任何其他意思。” 换句浅显的话,就是“别多心,我对现在的你完全不感冒”。 盛卉听罢,柳叶眼半眯下来,觉得有些好笑。 他什么意思?以为我误认为他对我有别的意思? 大哥,虽然您不普通,但也别这么自信好吗?谁在乎你心里想什么了? 盛卉深吸一口气,面上的微笑一成不变: “这样再好不过了。我晚点还要忙工作,我们赶紧聊一下正事吧。” 她所说的正事,指的是叶舒城对小杏的探视权。 “一周一次,时间段不限。符合我们国家探视权的规定。” 叶舒城淡淡道:“我和盛小姐并没有离婚纠纷,不必遵循探视权规定,我和你私下约定即可。” 盛卉:“那还是一周一次,我觉得挺好。” 叶舒城:“一周三次。” 盛卉:...... 她算是领教了世界五百强ceo的谈判策略——上来就是狮子大开口。 盛卉:“叶总那么忙,确定自己有那个时间吗?” 叶舒城:“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盛卉几不可查地冷笑了下:“我不同意。” 让他一周来看一次小杏,对她而言已经是天大的让步了。一周见三次,让一个男人三不五时在她眼前晃,盛卉觉得自己会抓狂。她非常不希望叶舒城的存在影响到她原有的平静的生活。 叶舒城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盛小姐,我会尽可能避开你,每次探视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一顿饭就足够。” 盛卉仍然蹙着眉:“叶先生没必要避开我,我不希望你经常把小杏带离我的视线,最好每次探视都在我们家。所以,一周三次太多了,恕我无法招待。” 叶舒城垂了垂眸:“我只想多见见她 ,看一眼也足够。” 盛卉抿住唇,过了许久,终于勉强地说:“那我们各让一步,一周两次。” 她为这次谈判定的上限就是一周两次。一次最好,两次也行,都处于可接受范围内。 叶舒城:“成交。” 盛卉长舒一口气。 她算是认识到叶舒城的厉害了,聊了短短几分钟,她竟有些窒息的感觉。 正打算送客,叶舒城忽然向旁边的露天停车场扫了一眼,问: “这是你的车?” 露天停车场总共有三个车位,中间位置停了一辆黑色的奥迪a7,其他位置都是空的。 像老洋房这样的建筑,由于年代久远,一般都没有配置地下停车场。就算挖了个地下室,估计也停不了几辆车。 所以,叶舒城推测,眼前这辆车,应该就是盛卉唯一的常用车了。 盛卉点了点头:“是我的,上哪都开它。” 叶舒城没有再说话。 终于送走这尊佛,明明还不到下午五点钟,盛卉却觉得比加了一天班还累。 男人可真是难缠的生物。 她原本打算接小杏回家之后,再开车去公司工作,眼下实在懒得挪步子了,决定就在家里居家办公。 饭后,她牵头开了一次部门视频会议,会议结束时,小杏已经看完英文动画片,吃完今天的份例零食,准备洗洗睡了。 孙阿姨带小杏去洗澡,盛卉走进卧室,开始帮女儿整理衣柜,换换脑子。 她将衣柜里的小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用蒸汽熨斗细细熨平。 大脑渐渐从杂乱的工作事项中解脱出来,谁曾想,却陷入了更加杂乱的思绪。 从重逢叶舒城那天开始,她到底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境地的? 一周探视两次?一次一顿饭的时间?一顿饭很长好吗,饭前看个电视,饭中聊个天,饭后再散步消食一下,能占用好几个小时呢。 再往前推,她见叶舒城的时候,为什么会觉得做贼心虚? 就因为他找了她五年,就因为他提供了她一半的染色体?拜托,当初在美国,初见那日,她就把自己的想法完整地告诉他了,他也答应了,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你情我愿的状态。 她根本没错,自私也自私得明明白白。 盛卉认真回想了昨天到今天她和叶舒城相处的所有细节,然后,她恍然发现,对方看似步步退让,实则逐步前进,缓慢地入侵着她的领地。 重逢那天,他表现的无比温柔和善,无形中就让盛卉放松了警惕,和他聊了许多关于小杏的事。后来,她不让他见小杏,他也表示理解,十分尊重她的意见。 然后就到了今天。他偷偷来看小杏,盛卉并没有太抵触,甚至在他提出想见小杏的时候,认真思考并答应了他的请求。这之后,由于盛卉不知道怎么介绍他,他又做出了莫大的退让,愿意让小杏先称呼他叔叔。那一刻,盛卉是真的有点感动。 奇了怪了,她为什么要感动?若不是她大发慈悲,这人根本见都见不到小杏,就一路人甲,更不存在什么叔叔还是爸爸的。况且,现在虽然叫了叔叔,未来肯定还会解释清楚叫爸爸的,他根本就不吃亏。 再然后......就到了不久前花园里那一幕。盛卉心里对这个男人抱有一些莫名的惭愧,所以在谈判过程中,她并没有非常坚定,一不小心就被人带跑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谁弱谁有理?化骨绵掌温柔刀? 在她几乎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一点一点蚕食她的防线,以退为进,步步为营,最终达成自己的目的。 难怪年纪轻轻能够身居高位,太心机了。 幸好,她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傻子。既然及时察觉到了他的手段,未来肯定不会再被他带着跑了。 盛卉暂时还看不透他究竟想干嘛,也许只是单纯想亲近小杏,也许是别的。当然,盛卉也认为现在的叶舒城不可能对自己还有感觉了。 她倒不怕叶舒城和她抢小孩。他暂时没有表露出那个迹象,盛卉也不怕和他抢,她有百分百的把握不输给他。 ...... 太费脑子了,还是想点轻松的吧。 盛卉在心里宽慰自己——至少叶舒城对小杏很好,对她也很尊重,最重要的是,小杏非常喜欢他。 只要孩子开心,那么一切都是向好发展的。这就足够了。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久违的铃声,是别墅的内线电话。一般只有看门的黄阿姨会用到这个电话。 盛卉拿起话筒:“黄阿姨吗?” 黄阿姨:“小卉,门外有人找你,开了一辆suv过来,说是一个名叫,叶......” “叶舒城?” “对,叶舒城派来的。” 盛卉掀开窗帘,看到花园门口的景象,皱了皱眉:“先让他进来,别把邻居的路给堵了。” 说罢,她拔掉熨斗插头,快步赶到楼下。 打开门,开车过来的人正好走到门前。盛卉堵着门口,不让他继续往前,唇角牵起一丝礼貌的微笑:“这位先生是?” 男人大约三十五四十岁,相貌老实敦厚。 他恭敬地递给盛卉一串车钥匙:“盛小姐,这是叶总送您的车,以后我就是您的专职司机了。” 盛卉:......? 她的目光掠过身前的男人往外瞟,瞅见停在不远处的黑色suv。 好家伙,这是看她的奥迪不方便带娃,所以送了她一辆宾利添越?还附赠一位司机?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24节 盛卉嘴角的微笑都要抽搐起来了。 她抬起手,葱白纤细的手指拎起那串钥匙,状似“惊喜”地收下了。 “师傅姓什么?” “我姓刘。” “好的,刘师傅。”盛卉温和地看着他,“我家司机今天不在,就麻烦你把车停进车库吧。黄阿姨会为你带路的。” 刘师傅应了声,片刻后,忽然诧异地眨眨眼。 盛家已经有司机了吗?而且,他已经把车停好了,还要挪去哪? 盛卉说完这些,便转身往回走,大门是感应式的,在她身后自动关闭。 刘师傅爬上车,一头雾水地跟着那个姓黄的看门阿姨,把车开到联排别墅靠西的副楼前。 他此时才看见,这里竟有个电子车库门。 半分钟后,车开进副楼,然后下降至地下的停车库。 刘师傅透过车窗观察车库内的景象,一时间震惊得哑口无言。 轿车、suv、跑车、房车,甚至还有摩托赛车,整整十几辆,牌子从十万级、百万级、再到千万级,简直无所不有。 刘师傅佯装淡定地停好车。他也是见过世面的,开过叶总的数辆豪车,不至于被壕破了胆。 下车后,黄阿姨又领着他离开车库。 步行间,两人路过一道偏窄一些的翻板门,刘师傅有些好奇,问道:“这后面该不会也是车库吧?” 黄阿姨摇了摇头:“不是。这后面是地下酒窖。” 刘师傅:“哇,还有酒窖,厉害了。” 黄阿姨笑起来:“可不是一点厉害呢。这个酒窖,面积足足有车库的三倍大。” 刘师傅:? 他彻底被吓到了。 “都是盛小姐的吗?” 黄阿姨又笑:“不然?” 不然是你的? 刘师傅:......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看门阿姨的笑容很不友好?应该是他的错觉吧! 另一边,盛卉从楼下玄关离开,上楼回到卧室,坐在雪茄椅上翘着腿发笑。 她心底既感觉不爽,又觉得特别好笑。 叶舒城这个人还挺好玩的。 很霸总,真的把她给霸到了。 她忍不住拿出手机,指尖跳跃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发送。 盛卉:【谢谢叶老板送的车】 两分钟后,对方回复了。 叶舒城:【不用】 哟,回得有够简短。 盛卉:【听说您还给我配了个司机?】 叶舒城:【嗯】 可以,这次只回一个字。 这人五年前的时候可不这样,那时候说什么都很温柔,哪像现在这么欠揍。 叶舒城此时正在参与一场跨国视频会议,不过就算他告诉盛卉,盛卉也不在乎,估计只觉得他装逼。 盛卉原本没想好要不要怼他,现在看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心里忽然笃定了。 盛卉:【叶总应该知道,我不太喜欢和成年异性接触吧?】 叶舒城:【?】 盛卉:【刘师傅这人面相敦厚,看起来挺稳重的,车应该开得很不错】 盛卉:【可惜,能进出我家大门的异性名额有且只有一个】 盛卉:【不如您和他battle一下吧】 第15章 从盛家离开后, 叶舒城径直回到公司,处理完堆积如山的文件,再接入海外服务商的视频磋商会, 一直谈判到现在。 显示屏上, 十几双老外的眼睛齐刷刷盯着他,叶舒城说完一串流利的英文, 桌面上的手机连着震了几下, 他将话头递出去, 拿起手机查看新消息。 ...... 盛卉发给他的这三行字,比服务商们提出的千奇百怪的问题难懂多了。 叶舒城回复:【等我一会】 盛卉收到他的消息, 扬了扬眉, 随手将手机往旁边一丢。 怼完那三句,她已经爽过了, 完全不期待他给什么反应。 还等他一会?谁有那个时间。 盛卉起身进入浴室洗澡, 花了半个多小时将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等她回到卧室,再次拿起手机, 发现多了两通未接来电。 这都几点了, 有事明天再联络吧。 盛卉早就忘了刚才在微信上的对话。她今天忙活了一天, 劳心劳力的, 洗完澡之后更是昏昏沉沉, 只想一头栽到床上睡个昏天黑地。 谁曾想, 桌上的手机偏偏不长眼地响了起来。 约莫十五分钟前, 视频会议结束,叶舒城回翻刚才和盛卉的聊天记录, 发觉自己的言辞似乎太过冷淡, 也许这就是她突然阴阳怪气的原因。 然后, 他给盛卉拨了两通电话,均无人接听。 隔了一刻钟左右,他又打了一通,原本不抱希望,没想到回铃音拖到最后几秒,竟然接通了。 “喂?”盛卉实在太困了,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叶总还有什么指教?” 叶舒城:“刚才我在开会,所以不太方便发消息,抱歉。” 盛卉:......? 他在说什么? 回想了好一会儿,盛卉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在为自己刚才回消息不超过两个字的欠揍语气解释。 盛卉感觉无奈又好笑。 她的性格比较直爽强硬,遇强则强,然而,面对叶舒城这种温和有礼还特别善于自省的人,她总感觉发挥不太出来,有点难料理。 更何况,她并不在意他的回复是长是短。刚才之所以怼他,主要是因为那辆suv。 一声不吭就连人带车送过来,问过她想不想要没有? 盛卉现在也懒得和他计较了:“好的,我知道你在开会了。晚安。” “等一下。” 盛卉:“......” 叶舒城:“你刚才说,让我和刘师傅battle,谁赢了谁就能进出你家,是这个意思吗?” 盛卉困得两眼发直:“是,请开始你们的battle。” 叶舒城:“他弃权了。” 盛卉:“……” 话筒那头,男人的声音低磁又温柔:“感谢盛小姐的信任。” 盛卉眨了眨眼,忽然反应过来:“叶舒城!你的特技是顺杆爬吗?你不如上天算了?” 一句话也不想和他多说,正准备撂电话,卧室门口忽然传来嫩生生的一声: “妈妈,这么晚了,你在和谁打电话呀?” 盛卉回过头,就见小杏穿着她的小兔子睡衣站在门口,一双琉璃似的大眼睛盯着她眨巴眨巴,目光里明明白白地藏了几分期待。 盛卉:“妈妈在和同事聊工作。” 小杏立刻反驳:“我刚才听见你喊叶叔叔的名字了!” 叶舒城同时在电话里说:“不要骗小孩。” 盛卉:...... 她女儿是从哪里学来这种钓鱼执法的本事?才和亲爹相认一天,就传染了她爹的心机和城府吗? 盛卉丢下一句“改天再聊”就把电话挂了,转头问小杏: “都几点了,怎么还不睡觉?” 小杏张了张嘴,没回答。 盛卉:“是不是又在床上练翻跟头了?” 话音落下,她走上前去把女儿抱起来。果不其然,小杏软乎乎的小身子热得像个火球,显然前不久刚刚剧烈运动过。 这孩子。 她将女儿抱回床上,见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睡意全无的样子,盛卉叹了口气,决定留下来陪女儿聊会天。 话题不可避免地绕到“叶叔叔”身上,盛卉摸了摸女儿兴奋的小脸蛋,心里莫名产生一丝郁闷。 才认识多久,就那么喜欢人家?妈妈都有点吃醋了呢。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25节 盛卉坐在床边把玩着女儿的小手,忽然勾唇问:“宝贝,老师都和你们透露了哪几项爸爸运动会的项目呀?” 小杏努力回想:“好像有翻跟头,亲子田径,还有爸爸碰碰球......” 盛卉:“爸爸碰碰球是什么?” 小杏:“妈妈,你没看过电视节目嘛?就是那种,大人们把自己套在大大的球里,只露出脑袋、手和脚,然后在地上撞来撞去的。” 盛卉:...... 小杏:“妈妈,你乐什么?” 盛卉淡定地回答:“没什么。妈妈只是突然想起来,我们家的dv机该换新的了。” 那么精彩的画面,她一定要记录下来,这样以后敲诈勒索,哦不,协商谈判的时候,说不定能用得上。 最近,连着几天,盛卉即使在公司忙到脚不沾地,还是会亲自赶来幼儿园接娃,防贼似的,把娃看得可紧。 今天下午,她照例步行去幼儿园,来得有些晚,学校已经放学十多分钟了。 幼儿园门口,她遇见刚接到意林的姚嘉。 姚嘉今天穿了一条特别蓬松优雅的仙女裙,胸口排布了一圈金灿灿的羽毛,瞧着材质好像是喷金加工过的天鹅毛,走动时优雅飘逸,充满了仙气。更为吸睛的是,她头上还戴了一顶完全由浅色花朵拼接组合而成的礼帽,活脱脱是从童话画本里走出来的仙女教母的模样。 盛卉经过她身侧,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意林拉着妈妈的手兴奋极了,她们身旁聚集了一些围观的家长,有人在夸姚嘉这身裙子好看,也有人低声嗤之以鼻,内容无外乎“接个娃而已,至于么”。 盛卉心道:人家爱穿什么就穿什么,一不辣眼睛二不影响市容,再说了,之所以这么引人注目,还不是因为穿得好看? 她快步绕过人群,走到小二班教室接小杏。 小杏看见妈妈,火急火燎地背着小书包冲过来。 “妈妈,你刚才看见意林妈妈了吗?”小杏离开教室之后,拉着盛卉的手,急匆匆往校门口跑,“好漂亮呀,我还想再看几眼!” 盛卉推测,姚嘉大概率还会留在人多的地方显摆一会儿。 她们走到校门口时,果不其然,姚嘉身边聚集的人更多了,其中大部分是两眼放光的小姑娘,围观仙女下凡似的围着她。 意林被妈妈抱在怀里,得意极了。 小杏扯了扯妈妈的手,意思是她也要过去。盛卉从善如流,嘱咐女儿注意安全,便由她去了。 姚大明星显摆够了,准备和小粉丝们拍几张合影就光荣退场, 她身旁挤挤攘攘地围着十几个小姑娘,意林在人群中看见她最好的朋友小杏,连忙朝小杏大喊道: “小杏!过来!” 她在妈妈怀里扭了扭身子,撒娇说要让小杏离她近一点。 姚嘉无奈,费了好大劲才把小杏拉到自己身边。 余光中,她瞥见几米开外的盛卉,心底难得感受到了久违的优越感。 毋庸置疑,盛卉生得很美,全校其他家长的颜值和她相比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然而,盛卉太不爱打扮了,每天化妆似乎只上个底妆加唇膏,一天到晚穿着各种简约素净的职业装,把脸遮起来丢到人群中,和路人没什么区别。 要是她像盛卉那么有钱,一双手十个指头,她要戴十个鸽子蛋,重不重不要紧,要紧的是必须炫耀死别人。 姚嘉喊来他们家司机给她和小朋友们拍照,盛卉看到小杏这回挤在了紧靠c位的位置,心里还是比较满意的。 回到家,盛卉拿出电脑准备工作,小杏则捧着小碗吃孙阿姨给她准备的水果沙拉。 工作文件还来不及打开,电脑桌旁边就冒出了一个鹅黄色的搪瓷小碗,里面装着吃了一半的草莓和哈密瓜块块。 盛卉下意识说:“妈妈不吃。” 下一秒,她的左手忽然被小杏抱住,小幅度晃啊晃的。 “妈妈,你什么时候也穿仙女裙去幼儿园接我啊?” 盛卉笑了声,用指背刮了刮女儿鼻梁:“小孩子不能攀比哟。” 小杏撅起嘴:“我好久没看见妈妈穿漂亮的裙子了!如果妈妈穿漂亮的仙女裙,一定是最最最美的妈妈。” 盛卉认真回想了一下,她似乎真的很久没有穿那那种仙气飘飘的裙子了,日常的裙装顶多是一步裙,或者款式简单轻便的连衣裙。 她不禁遥想到了久远的儿时光阴,那时候的她,何尝不和现在的小杏和意林一样,在母亲的精心打扮下,每天都穿不一样的、或可爱或华丽的小裙子去上学。 “妈妈想想看哦。”盛卉认真考虑起了女儿的期待。 桌上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有消息进来了。 来信人是小柯的妈妈柯露。 柯露:【快看姚嘉的朋友圈[笑哭][笑哭]】 柯露:【我快笑死了】 盛卉疑惑地打开朋友圈,看见姚嘉在五分钟前发布的四张图片,配文【下凡接娃】,不禁懵住了。 四张照片,每一张都只拍到了主角姚大明星和她的宝贝女儿,两个人含笑立在照片中央,而姚嘉腰部位置,接近照片底端的地方,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十几个乌黑的半拉脑门。 盛卉:...... 即使是最高的孩子,也只拍到了眼睛上睫毛的位置。 盛卉曾自诩闭着眼睛都能认出她的娃,此刻,就算她把眼睛睁得老大,苦苦搜寻几分钟,也实在无法从好几个留着相似小刘海的脑门中找到小杏的脑门。 姚嘉,真有你的! 盛卉盯那几张照片盯到眼角抽搐,谁知,小杏正好想起今天在校门口拍了照,急切地问妈妈要照片。 盛卉:“意林妈妈还没发。” 小杏:“好吧。我好想看啊,我今天站得离她们最近了!” 听到女儿这么说,盛卉才勉强找到了疑似是她女儿的那小半拉脑袋。 她无奈地打发女儿出去玩玩具,不到一会儿,小杏又抱着玩具屁颠屁颠跑回来问她: “妈妈,意林妈妈发照片了吗?” 盛卉:......你的记性可以不必这么好。 在女儿持续不断的逼问下,盛卉咬了咬牙,点开姚嘉的聊天框,好声好气地问: 【意林妈妈,你那儿有没有拍到小杏的照片呀?】 过了不到三分钟,姚嘉回复了: 【不好意思,没有呢】 其实是有的,大约有两三张拍到了孩子们的整张脸,但是那些照片里面姚嘉她自己的表情十分崩坏,p图都救不回来的那种,这样的照片对她而言全等于不存在。 盛卉真想按一按自己的人中。 有什么办法,人家的主场,人家的摄影师拍的照片,她总不能强迫姚嘉跑回来陪她女儿再拍一张吧。 “妈妈?照片有了吗?”小杏仿佛化身复读机,每隔两分钟就跑过来复读一遍。 盛卉头都被女儿念大了。 万般无奈之下,她先陪着女儿聊了一会儿她最近最喜欢的动画片,听她咯咯笑起来,心情似乎很好的时候,盛卉及时把那些照片递了出去。 小杏的笑容还挂在脸上。 她以为这个照片是缩放的,于是伸出两只小胖指头在屏幕上拖了拖,脆生生问: “妈妈,我在哪呀?” 宝贝,你都飞出照片外了。 盛卉深吸一口气,温声回答:“看到了吗,这个可爱的小脑门就是你呢” 小杏:......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粉雕玉琢的小脸一点一点鼓起来。 不能哭。小杏对自己说,只是一张照片而已,我要做坚强的宝宝。 盛卉看着女儿脸上变幻的表情,真是可怜、好气又好笑。 她抽走自己的手机,一字一顿认真对小杏说:“不就是一张照片?妈妈马上带你拍更厉害的!” 对女儿做出许诺之后,盛卉好像更头疼了。 如果她学习姚嘉的行为,也穿一条类似的裙子去接小杏放学,免不了被人说抄袭模仿。 思来想去,她翻开幼儿园的活动日历,查看近期有什么节日或活动。 爸爸运动会之前,只有一个幼儿环保日的活动,在惊蛰那天举办。幼儿园会在门口宣传栏的位置设置植树造林募捐箱、废旧电池回收箱和环保宣言签名墙,呼吁小朋友和街区附近的居民爱护环境,节约能源。 盛卉一下子有了方案。 计划的第一个环节,是联系她的好闺蜜瞿瑶。 盛卉:【瑶瑶,来大单子啦】 瞿瑶秒回:【啥?】 盛卉:【听说你们公司今年春夏新品线的主题是可持续发展与绿色?】 瞿瑶:【是呀,怎么啦?】 盛卉:【帮我挑几套最仙的新款高定,要现货,明天我去fitting】 瞿瑶:【!!!】 瞿瑶:【这是真实的吗!你自己穿?最近发生了什么爆炸性大喜事吗?】 盛卉:【没有】 盛卉:【但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放学典礼需要出席】 盛卉:【晚点我加完班给你打电话】 这一晚,盛卉和闺蜜煲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粥,直到将近凌晨才结束。 睡前,盛卉习惯性查看未读消息,这才发现,在她和瞿瑶打电话的时候,叶舒城给她发了第一次正式探视小杏的请求。 他这几天实在太忙,其间还出国了一趟,回国后立刻安排好时间来见小杏。 叶舒城:【下周一下午,我想去看看小杏。如果盛小姐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帮你接孩子,在附近吃完饭就会送她回家。】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26节 下周一? 那不就是环保日那天吗?! 盛卉一惊:【别来!】 她的手比脑子更快,反应过来现在是凌晨的时候,消息已经发了出去。 谁曾想,对方的回复也很快。 叶舒城此时还在公司加班,放松眼睛的时候,正好看见她的消息。 别来? 他打字回复:【怎么了?】 没怎么,怕你爱上我。 盛卉心里吐槽了句,隔了好半天才回: 【星期一下午这种重要的工作时间,叶总为了接娃翘班,就不怕公司倒闭吗?】 叶舒城:? 第16章 下周一下午, 叶舒城正好要去小福星幼儿园附近的分公司开会,他特意把会议时间往前挪了一个小时,这样会议结束时, 还能赶得上幼儿园放学。 他有预感盛卉可能不情愿, 但没想到她拒绝得这么斩钉截铁。 叶舒城大概能察觉,其实她说不出什么理由, 就是单纯不想让他来。 盛卉发完那条消息, 心下也觉得自己咒人家公司倒闭, 显得有些蛮不讲理。 考虑到她还要找机会和他聊爸爸运动会的事儿,盛卉不等叶舒城回复, 又给他发去一条消息: 【晚上再来吧。晚饭之后, 周园别苑见】 这一回,对方回得很快:【好的】 三日后, 周一。 会议从两点开始, 进程尤其顺利,会后的下午茶环节,叶舒城难得留下参加了一回。 离开分公司大楼时, 春日暖阳穿过风中的轻絮斜照在身上, 叫人由内而外地舒畅。 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是空白的, 邵秘书坐在副驾驶, 回头问身后的领导: “叶总, 我们回公司吗?” 叶舒城在后座闭目养神, 缓声说:“去新华西路吧。” 小福星幼儿园就坐落在新华西路上。 他猜测盛卉应该是今天没时间接小杏放学, 所以不愿意让他和小杏单独见面。 叶舒城能够理解盛卉的心情。对她而言,他就是一个陌生人, 和陌生人分享女儿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 所以他愿意听从她的安排。 但他也想尽可能多地陪伴小杏, 就算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转过十字路口,轿车平稳地驶上新华西路。 一路直行,直到进入幼儿园所在的街道,车速迅速下降为龟爬。 这条路不是什么交通要道,周围的居民早已习惯早上七点到八点、下午四点到五点的时候绕开这里,如果非要迎难而上,那就做好用半个小时走五百米路的准备。 叶舒城坐在靠窗位置,低头查看工作邮箱。 约莫十五分钟后,他抬起头。根据前几次的经验,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应该爬到幼儿园门口了。 “奇了怪了,今天特别堵。”司机透过车前窗往外看,“前面好几辆车,只看见下车的家长,看不见接孩子回来的。” 又过了十分钟,从叶舒城这个位置,终于能够望见校门口的光景。 校门左侧的宣传栏前围得水泄不通,像在举办什么小型活动。 人影幢幢间,叶舒城瞥见一抹淡粉色的鱼尾裙摆,仿若一片随风而逝的云霞,很快消失在攒动的人影之中。 他轻眨一下眼,莫名想到了盛卉前几天发给他的,那句有些激动的【别来!】。 “邵舟,给我眼镜。” 他低声嘱咐道,前排的邵秘书立刻掏出领导的眼镜盒,恭敬递去。 轿车又往前挪了一个车位,几十米开外的场景总算清晰起来。 看清他们在干什么的那一刻,叶舒城莫名有点想笑。 他看见盛卉站在幼儿园的环保签名墙前摆了个pose,那架势,活像当红明星走完红毯,留在红毯签名墙前面接受各方媒体的采访和无数长枪短炮的抓拍似的。 盛卉身旁的人群短暂散开了一阵。 温和明亮的春日阳光之下,她身上那套飘然若仙的轻纱长裙终于完整地展露在叶舒城眼前。 那是一套大a摆与鱼尾结合的连衣高定礼裙,薄薄的轻纱完整覆盖她纤细修长的双臂,向下连接至遍布透明水晶钉珠的抹胸,腰线掐得很窄,上半身粉色衬布设计出了波浪形的抓褶,一路蔓延至臀后,美好的身体曲线展露无疑。最后是那缎面闪光、摆幅极大的曳地裙摆,行动间波光粼粼,宛若洒满了天上的星星点点,叫人无论如何移不开目光。 由于气温原因,这套礼服并不暴露,但是她所有展露在外的皮肤都在日光的映照下白到晃眼,光彩夺目,与礼裙的闪耀相得益彰。 邵秘书也看到了人群中身着高定礼服的女人,仙气四溢,美到令人窒息。 他瞬间明白了领导问他要眼镜的用意。 一个近视眼镜怎么够?邵秘书觉得,观看此等美人,起码要配个望远镜。 轿车逐渐驶近,美人的笑颜也更加清晰。 原来她不是自己一个人拍照。 在她身旁,有一串小豆丁规规矩矩地站成一列,正在排队等待仙女和她们合照。 小豆丁们一个又一个走到盛卉面前,而她轮流抱起每一个孩子,面向摄像头,脸贴着脸亲密合照。 那双妩媚动人的柳叶眼温柔地笑眯着,浅豆沙色的双唇永远亲切地上扬,如果有孩子害羞地环住她的脖颈,她还会微微低下头,以鼻尖代吻,在孩子柔软的脸庞轻蹭两下。 那样充满爱意的眼神,她只有在面对孩子们的时候,才会展露出来。 他们的摄影师是个年轻女孩,二十出头的模样,脖子上挂着一台单反和一台拍立得。 每一个和仙女合照的小朋友都会得到两张照片,其中有一张拍立得是现场就能领取的。 叶舒城静静凝视了许久,直到听见司机问他要不要停车,才恍然回神。 “不用停。”他低声说。 终于移开目光,叶舒城看向盛卉身旁另一个同样火热的阵营。 瞿瑶今天也来了,打扮得和明星经纪人似的。只不过,她比她的明星出名多了,一开始她还在向众人讲解盛卉身上这套礼服用了怎样的环保工艺,渐渐的,越来越多女性家长围到她身边,要签名、拍合照,完全变成了追星现场。 她们闺蜜俩倒是各有各的粉丝。 视线一转,叶舒城找到人群中的小杏。 她正在和身旁的小朋友聊天。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都能从小杏的表情中猜出她说了什么。 “这是我妈妈” “我妈妈穿仙女裙最好看了!” ...... 诸如此类。 没有不爱出风头的小朋友,即使是平常看起来礼貌又乖巧的小杏,现在也露出骄傲得意的样子,每个动作都显示出了满满的兴奋劲。 就在轿车即将驶过时,盛卉终于完成了今天的拍摄任务。 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臂,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忽然被身旁一道陌生的男声叫住。 叶舒城也望向那人。 有些眼熟,但他一时间想不起名字,可能在某场会议或宴会上打过照面。 盛卉看见来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几分。 是江舟集团的江涛。 一般来说,经常带娃的男人,盛卉都会高看几分,但不包括江涛。 她曾听说过江涛与网红的花边新闻,外界还有传言,江涛和妻子婚姻不合,但是妻子是集团最大的投资人,为人强势,江涛只能受她摆布,在妻子的命令下隔三差五来接娃,并不是自愿的。 然而,在幼儿园所有家长中,江涛的身价至少有top5,甚至更高。金钱与权力摧折人心,他走到哪儿,都少不了捧他臭脚的家长。 所以,此时江涛投向盛卉的视线,除了欣赏,还有几分显而易见的自负。 “盛小姐,下午好。” 他对盛卉的称呼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大部分家长都习惯以“孩子名字加关系”互相称呼,比如小杏妈妈,小柯爸爸这样的。 面对对方略显露骨的眼神,盛卉压下心中恶寒,淡声回复:“江先生好。” 江涛挑了挑眉:“盛小姐认识我?” 盛卉:“听说您儿子姓江,又想不起他的名字,所以这么喊。” 江涛听罢,抬手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盛卉。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大公司ceo似的。 盛卉真不想接。 正好身上的礼服不带口袋,她以此为借口拒绝了。 谁曾想,江涛竟然口头自我介绍了一番。 “......如果盛小姐对威士忌和葡萄酒感兴趣,可以随时联系我。” 盛卉被他那油腻的腔调恶心到了,终于控制不住,阴阳道: “原来您是江舟集团的总经理啊?我经常看见贵公司的新闻,据说你们的看家本事就是借鉴?” 江涛眼皮一跳,脸色霎时冷了几分。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27节 他以为盛卉只是无知,回答的时候还算平静: “无稽之谈罢了。再说,盛世连着几年出不了爆款,吃了多久的老本?借鉴他们有什么出路?” 他话音落下,盛卉还未给出反应,一直守在领导身边的乔黛瞬间坐不住了。 “你胡说!”乔黛红着脸,素来害羞的她此时显得特别激动,“盛世再不济,市值也是你们的好几倍!” 江涛听罢,眼一眯,视线在她们脸上逡巡一周:“原来是同行?” 盛卉一脸淡漠,大方应答:“是。” 江涛望着她,似是迟疑了一下:“盛小姐......” “我只是刚好姓盛。” 她直接打断江涛。显而易见,江涛刚才肯定想问她认不认识盛司年,盛卉听都不想听见这个问题。 江涛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些,忍不住指教起了眼前的两位年轻女孩: “盛世如今的市值还能持续几年?你们的下沉市场做得有多差不用我说吧?在中国,下沉市场才是威士忌的未来。” 眼见乔黛又要冲上去辩驳,盛卉连忙拉住她。 盛卉:“是,比起高端线,我们的中低端确实做得一般。不过暂时还轮不到江总来指导。第一季度马上结束了,我敢打赌,盛世能在第三季度之前推出一款中低端线的爆款。江总的公司能办到吗?” 听见领导放出的豪言,乔黛呆住了。 已经有整整三年,盛世的新品尝试达不到市场部的预期,要在半年内造出一个爆款,谈何容易? 江涛听罢,面色竟狠僵了一下。 听盛卉的口气,难道盛世已经在憋大招了? “既然如此,我静待盛小姐所言成真,不过据我观察,可能性不大,可别到时候闹得血本无归。”江涛强压住心头的诧异,反唇相讥道。 不欢而散后,盛卉告诉一脸呆滞的乔黛,其实自己刚才说那番话,是故意吓唬江涛的。 他们不是爱借鉴吗?自己没有技术水平,又听不到半点盛世的新品风声,一定会自乱阵脚。 “......我对他说的也不算假话。新品正在调和过程中,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有五成的概率能爆。” 乔黛张了张嘴:“那另外五成呢?” 盛卉:“如果能靠营销补上,胜率就是百分百。” 至于怎么营销,盛卉还在计划的过程中。 她们身旁不远,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靠在路边,既没有人上车也没有人下车,静静等了几分钟就开走了。 邵舟把刚刚查到的关于江涛的资料交给叶舒城。 两人目光相汇,叶舒城看到秘书欲言又止的表情,淡声道: “她比你想象中厉害很多,不需要我的帮助。但我必须确保她的安全。” 轿车渐渐驶远,路旁一棵梧桐树下,卢珊和姚嘉牵着各自孩子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卢珊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情,用“招蜂引蝶”四个字形容今天盛卉的举动。 可惜,她的心理做不到和表情一致。要知道,一套高定至少价值六位数,许多出席红毯的明星都穿不起,可盛卉竟能随随便便穿来幼儿园接小孩...... 姚嘉:“确实挺招摇的。不过,她肯定看不上刚才那个江涛啦。” 有叶舒城那样的追求者,江涛怕是给盛卉提鞋都不配吧。 卢珊转脸看向她:“你最近和盛卉关系很不错?被收买了?刚才也看见你去找瞿瑶合影。” 姚嘉:“没有的事......卢珊姐,我老公发消息催我回家了,先走啦。” 卢珊:“现在才四点多,你老公放假了?” 姚嘉:“......对。” 钻上自家轿车,姚嘉终于松了口气。 难道我真的被盛卉收买了? 不,我没有。 姚嘉想起刚才,盛卉一袭t牌高定出席幼儿园放学典礼,何等艳光四射,万众瞩目,把她前几天那件独立设计师设计的仙女裙衬托得像一块破布,姚嘉心里顿生不爽。 她们家委会核心成员还有个小群,现在,那个群里满是对盛卉的批判声。 【太招摇了,她把幼儿园当成自己的红毯吗?】 【听说她还找园方沟通过,让保安帮忙维持秩序,幼儿园还派人来拍照做宣传了。这不明摆着跳过家委会,自己出风头吗?】 ...... 姚嘉觉得她们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她也绞尽脑汁思考怎么吐槽盛卉。 就在这时,身旁突然传来“哗哗哗”的塑料膜颤动声音。 姚嘉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儿,只见意林满脸带笑地盯着手里的小照片,时不时就要用力甩两下: “妈妈,刚才那个小乔阿姨告诉我,拍立得这样子甩,颜色会更鲜艳呢。” 姚嘉一阵无言,就见女儿把照片递到她眼皮子底下。 照片中,盛卉抱着意林,像抱着她自己的女儿一样,两个人脸贴着脸,亲热极了。 意林的眼睛高兴地闪烁着:“妈妈,这个照片是不是特别好看?小杏妈妈对我们可真好!” 姚嘉不禁想起自己三天前发在朋友圈的那几张“母女独美”合照。 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难堪,她轻叹了口气,扫一眼手里的手机,默默把输入框里吐槽盛卉的话删掉了。 完蛋了。姚嘉心想。 她好像真的被盛卉收买了。这女人简直该死的魅力四射。 环保日大典告一段落,瞿瑶跟着盛卉一起回到周园别苑。 她们今天出尽风头,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却为了宝贝开心,跑来幼儿园做秀,回想起来都觉得好玩又好笑。 吃过晚饭,盛卉想再喝点小酒,瞿瑶却不准备久留了。 “叶舒城等会不是要来吗?我得赶紧走了。” 盛卉听罢,连忙拉住她:“别呀,你别走。” 今晚,她已经同意叶舒城进她家门了。瞿瑶要是走了,等会叶舒城过来,家里就他们三个,那场面,盛卉觉得自己非常难适应。 瞿瑶想了想:“行吧。” 约莫半个小时后,周园别苑铁艺大门的门铃被人按响。 悠扬的铃声传遍客厅,盛卉蓦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吧台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喝。 五年了。 这是第一个踏进她家的成年异性。 孙阿姨走到别墅门口,开门的动作显得有些拘谨。 室外的天色全暗了,一袭深灰敞襟西装的男人立在门框外,黑夜将他的轮廓衬托得尤其英挺深邃,门檐外一束暖光投射下来,在他乌黑的发梢、宽阔的肩角勾出一道金边,凌厉清冷的线条得以软化。 他朝孙阿姨礼貌地问好,而后迈步踏入玄关。 前不久,司机刘师傅曾托秘书向叶舒城转达了盛卉家地库的盛况,所以,叶舒城对盛家的富有与奢华已经有所准备。 他淡定地跟在孙阿姨身后,经过玄关后面接天连地的玻璃酒柜,转入客厅之后,第一时间听到了小杏兴奋的呼唤: “叶叔叔!” 她像一只快活的小兔子,一路飞奔过来,十分生猛地抱住了叶舒城的腿。 孙阿姨第一次见到小杏对男性大人这么热情,一时间愣在原地。 叶舒城弯腰摸了摸小杏的头,很快将她抱起来,小杏在他怀里快乐地蹬腿,回头朝盛卉喊道: “妈妈,我又起飞啦!” 叶舒城的目光循势望向正厅内的两名年轻女人。 盛卉已经换下礼服,穿一身温柔简单的居家款毛衣,惊心动魄的美丽收敛了几分,静静朝他颔了颔首。 目光继而转向她身旁的......瞿瑶。 不知为何,这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叶舒城感到一阵莫名的怪异。 他好像对瞿瑶这个名字有点ptsd了。 孙阿姨从厨房里拿了点水果出来。 她佯装平静地打量着这个闯入盛家领地的男人,不得不感叹,这真是一个从内到外都极其完美的男人,做小杏的爸爸,绝不会给小杏掉份。 小杏拉着叶舒城参观她的玩具屋,没过一会儿,她想起来今天的英文动画片还没看,又噔噔噔地跑回客厅打开了电视。 叶舒城没再陪着她。盛卉有话找他聊。 三人围坐在餐厅旁边的吧台,盛卉开门见山,对叶舒城说: “我和小杏提过了,让你陪她参加爸爸运动会。但她觉得很奇怪,所以我和他说......你是我关系最好的男生朋友。” 她身旁,瞿瑶仿佛是来砸场子的,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盛卉:...... 瞿瑶找补道:“我咽炎犯了,别理我。” 盛卉继续:“如果你有意见,我会再找机会告诉她,你是她的亲生父亲。” “我没意见。”叶舒城看向她,“不过,说是朋友,还是有点奇怪。” 盛卉也这么觉得,毕竟名叫“爸爸”运动会,以后他也会以爸爸的身份陪伴在小杏身边。 叶舒城:“不如说是男女朋友。” 盛卉:..... 瞿瑶正在喝果汁,又一个不小心呛到自己,差点喷了一桌子。 男人的神情平静地像在开例会: “我的定位可以暂时设计成盛小姐的男朋友,一个努力成为小杏爸爸的男人。我会很快让小杏喊我爸爸,未来也会找机会解释小杏就是我的亲生女儿。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容易让小杏接受,也最大程度保护盛小姐名声的办法。”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28节 盛卉扯了扯唇。 不愧是五百强企业的ceo,思虑周全得不像个地球人。 盛卉:“单亲妈妈的名声本来就好不到哪里去,倒是叶先生好像亏大发了,万一影响到您未来找对象怎么办?” 叶舒城:“这个不用盛小姐担心。” 呵呵。盛卉报以和煦微笑。 瞿瑶在一旁听她俩一口一个“叶先生”“盛小姐”,感觉自己脑回路都要被碾平了。 他们在演电视剧吗?娃都满地跑了,有必要这么端着? 很可惜,身旁两位听不到她心底的呐喊,依旧以商业会谈的口吻继续研究怎么共同带娃。 过了好一会儿,小杏看完一集动画片,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跑到叶舒城身边,拉着他的手对盛卉说: “妈妈,我想带叶叔叔去看看小白。” 小白是黄阿姨近期新捡的一只流浪猫,将近一岁大,通体雪白,年纪最小,故得名“小白”。 盛卉心想,反正都在院子里,遂点头:“如果叶叔叔想看的话。” 叶舒城挑眉:“我很感兴趣。” 就这样,他们一大一小手拉手离开别墅主楼,往黄阿姨和猫咪们所在的副楼去了。 他们离开后,盛卉给自己和瞿瑶倒了两杯低度数酒,囫囵品尝几口,像喝白水一样,没滋没味的。 又过了几分钟,她有点坐不住了。 第一次让小杏和成年男性离开她眼皮子底下独处这么久,尽管人家是她亲爸,盛卉依然不安心。 “瑶瑶。”她戳了戳瞿瑶的手,“陪我过去看看他们。” 瞿瑶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要去你自己去。” “嘤嘤嘤......” “哭也没用。”瞿瑶把她的手丢开,“你没看见刚才叶舒城看我那眼神?明明之前有求于我的时候温和得像我亲爸,现在呢?活像我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盛卉:“有吗?” 瞿瑶:“......其实没那么明显,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对瞿瑶这个名字挺应激的,毕竟像个傻子一样被咱俩骗了那么多年。” 盛卉:...... 最后,盛卉只好独自一人起身,穿过主楼前方柔软的草坪,于夜色中轻轻敲响副楼的门。 叶舒城为她开了门。 黄阿姨把客厅的空间完整让给他们父女俩,自己上楼睡觉去了。 这间厅子的面积不大,装潢也比较朴素,由于养了三只猫,放眼望去几乎看不见易落易碎物,是独属于猫咪们的小天堂。 盛卉人还没踏进室内,先听见了女儿咯咯大笑的声音: “哈哈哈,小白,好样的!” 大黑和二黄两只老猫懒散地趴在猫爬架上,小杏站在厅子中间,手拿一只红外线指示笔乱画乱转,指挥小白没命似的疯跑。 眼见小白像个失控的子弹一般从自己脸蛋前面飞过去,盛卉吓了一跳,脚步一闪躲到叶舒城身后,免得被那两个小不点误伤。 小杏回头问他俩小白厉不厉害,盛卉不答,而叶舒城捧场地鼓起了掌: “小杏和小白都很厉害。” 他此言一出,小杏玩得更欢了,红外线满屋子乱飞,小白也满屋子乱飞,留下一道道雪白的残影。 忽然间,耳边传来“嗒”的一声轻响,伴随猫咪凌空落地的声音,屋子里的照明突然熄灭了。 想必是小杏不小心指到了开关那儿,猫咪飞扑红点的时候意外关掉了开关。 室内霎时陷入黑暗,窗户拉着帘子,透不进一丝室外的光。 小杏丢下笔,害怕地呼唤道:“妈妈!” 她迈着小小的步子摸黑往前冲,盛卉隐约听见声响,大步往女儿所在的方向赶。 她的夜视力很一般,对黄阿姨屋子里的结构也不熟悉,走着走着,脚底下踢到了什么东西,貌似是猫,她连忙一惊一乍地闪开。 三两步步伐不稳,她晕头转向地又撞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事。 这回的触感很清晰,坚实宽阔又有弹性,貌似是......男人的胸膛。 盛卉一怔,鼻腔内瞬间涌入来自于异性的极淡的香水味道,还有他那铺天盖地的雄性荷尔蒙,裹挟着淡淡的热意,不讲道理般的将她完全笼罩。 这些气息,盛卉其实并不陌生。 但是在黑暗的催化下,她的感官无限放大,心尖莫名震颤起来,下意识地抵触所有异性气息的入侵。 盛卉像碰到什么带刺的东西一样弹开了。 她接连后退几步,下一瞬,她的手腕突然被人钳制住了。 那人的力道大得出奇,牢牢制止住了她后退的动作。 盛卉脑中猛然划过一道苍白的闪电,可怖的记忆随着那道电光涌入脑海。 十五年前,某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她被室外的响雷吵得睡不着觉,于是抱着枕头爬下床,一边揉眼睛,一边离开卧室找妈妈。 卧室门外一片漆黑。 盛卉光着脚,一步一步走向爸爸妈妈所在的房间。 恍惚间,她听到一声奇怪的闷响,掩盖在雷声轰鸣中,显得很不真切。 盛卉拐出廊道。 洞窗外的天幕忽然被闪电撕开。 在这短暂的光亮中,她震惊地看见妈妈正跪坐在前方不远的茶几旁边,身前还有另一道熟悉而高大的黑影。 盛卉紧张地忘记了呼吸。 绝美的女人,惨白的面容,发抖的身体,额角的刘海不知被什么暗色的液体粘在了一起...... “别碰我!” 盛卉突然失声尖叫起来,疯了似的挣开男人的束缚,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 叶舒城心下一颤。 他知道她不喜欢接触陌生人,也知道她有点怕黑,那些个缠绵颠倒的夜晚,她总要点一盏暖灯,事后裹紧被子转身睡去,绝不会多碰他一下。 那道沉稳而炙热的雄性气息并没有就此撤开。 盛卉感觉脑后撞上了什么东西,有弹性的,并不痛,让她不得不止步。 是叶舒城的手掌。 控制住她的身体不再后退之后,他立刻撤开手,不再碰到她一分一毫。 下一秒,眼前终于有光源亮起。 叶舒城举着手机手电筒,示意她看一下身后。 盛卉回过头,望见离她后脑勺不到五厘米的、锋利的壁柜边沿,登时吓出了一身汗。 难怪他非要抓住她,不让她乱动。 小杏牢牢抱着叶叔叔的长腿,抬头呆愣地望着妈妈。 盛卉蓦地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了下。 在这道刺眼而苍白的光亮中,她望见叶舒城沉黑的眼睛,犹如深海般稳定、温和。 男人薄唇轻启,低磁的嗓音从她耳畔一路通达心脏: “盛卉,别怕。” 第17章 这貌似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盛卉怔了怔, 随着客厅内的照明再次亮起,她脸上惊恐的神色渐渐褪去,然而双颊仍残留着一抹异样的苍白。 左手边正好有一张布艺木椅, 盛卉斜坐上去, 缓缓平复呼吸。 很久没有这样真实地回溯到那天的场景了。 在那天之前,她度过了十二年公主般无忧无虑的生活, 自以为家庭和睦, 父母恩爱, 谁曾想,母亲总说自己畏寒, 夏季都穿着长袖长裤, 却是因为身上新伤覆盖旧痕,怕吓到年幼的女儿。 ...... “妈妈?” 盛卉长吁一口气, 转眼看向小杏, 朝她温和地笑笑: “妈妈没事,就是有点怕黑。” 话音落下,小杏已经一头扎进她怀里, 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不怕, 小杏长大了保护你!” 盛卉眼眶一热, 心底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好呀, 妈妈等着小杏长大保护我。” 说完, 她牵着小杏想站起来, 谁知左腿肚子莫名软了下, 她身体微微一晃,没起成。 正尴尬着, 身前忽然斜伸过来一条修长的手臂。 知道她不喜欢肢体接触, 所以他没有伸手拉她, 而是把自己的臂膀递过来,如果她需要,可以拉着他的衣袖站起来。 盛卉下意识说:“不用。” 叶舒城于是收回手。 那只骨节分明的右手垂在身侧。几分钟前,就是这只手阻止了她把自己撞成脑震荡。 盛卉移开视线,清了清嗓,改口道:“谢谢。” 她很快抓住对方手臂,借力拉起自己,站稳后,腿就一点也不软了。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29节 窗外的夜色愈发浓重。快到小杏洗澡睡觉的时间了。 月明星稀的夜,园中遍地清辉。三人离开副楼,穿行在花园内的鹅卵石小径上。 盛卉牵着小杏走在前头,叶舒城缓步跟在她们身后。 一边走,他一边细细观察这座恍若避世的院落。 英式洋房优雅而壮观,花园的景致也很好,周围茂密的红豆杉墙融进夜色中,仿佛一眼看不见尽头。 据刘师傅说说,他们现在脚踩的地底下,有一个塞满豪车的大车库,还有一个更大的酒窖。 莫名其妙给人家送一辆豪车,确实莽撞了。 他心底对盛卉的家世已经有了判断,不过他不会胡乱臆测,一切都应该以尊重对方为前提。 盛卉心里也装着事。 她打了一肚子腹稿,准备应付叶舒城的问题,可他什么都没有问,好似对她的家庭和过去经历一点也不关心。 或者,虽然关心,但礼貌地保持沉默。 盛卉忽然觉得,和叶舒城这样的人交往还是挺舒服的。 回到别墅,瞿瑶早已经溜之大吉。盛卉让孙阿姨带小杏去洗漱,然后转头看了一眼叶舒城,眼中含义很明显——您还待着干嘛? 叶舒城走到她身旁,维持一定距离,垂眸温声说: “有件事和你商量下。我住的地方在江对面,离这里有十几公里,来来回回不是很方便。所以我想在附近买一套房子。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带小杏过去,以后还是在你家见小杏。” 盛卉曾在新闻上听说,眼前这个男人是个出了名的工作狂,一周至少一半的时间都住在公司,可能连自己家在哪都记不牢。 想必他也没有太多闲工夫在她面前晃。 况且,这附近适合他住的高档公寓都在一公里以外,就算他买了房住在附近,他们也不至于抬头不见低头见。 反正一周见两次,多了也没有。 “我无所谓。”盛卉耸了耸肩。 不论他抱有怎样的心思,是不是步步为营,至少他对她和小杏真的没话说,小杏也非常喜欢他。这对盛卉而言,已经是很不错的境遇了。 破天荒地,她突然想对他说点真话。 盛卉深吸一口气,音色是难得的柔和而轻快: “叶舒城,我对男性有很深的心理阴影。” 第一句先强调自己的独身意志。 “但我觉得我可以和你一起照顾小杏,因为你人还不错。” 更准确点,在她所认识的男性范畴里,已经算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了。 她掀起眼帘,平静地看着他。 客厅角落亮着一盏落地灯,暖橘色光亮漫散过来,在男人英俊的脸上投下浅浅阴影。 不得不说,他长了一张会令所有女孩心动的面孔。 只要是美商正常的人,多盯着这张脸看几秒,心情都会变好,盛卉也不例外。 这一回,他没有再说什么盛小姐不必担心我会对你动心这样的话。 他回答说“谢谢”。 仿佛盛卉夸他“人还不错”这样有点敷衍的评价,是一句多么让人感激的赞赏。 翌日,市场部全员晨会。 企划部的下一季度广告方案在全员会上进行了展示,主讲人是桑晓。 她汇报做得很棒,受到了总监夸奖,说他们的广告方案有获奖潜质。 陈瑜月坐在会议室后排,抓着笔记本写写画画。 她心里有点郁闷。 今年末的升职考核,她肯定比不过这个桑晓了。但她无论如何要比那个乔黛强。后者看起来呆呆的,一天到晚跟屁虫一样跟在盛卉身后,怕是永远开不了窍。 会议进程十分冗长,约莫上午十点的时候,总监宣布休会十五分钟。 万瀚的座位紧邻盛卉。休会时间,他躺靠进椅子里,敲着桌沿对盛卉说: “你们部门员工水平都很高,我真羡慕盛主管,工作可以很轻松。” 盛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呀,他们效率高,我就能腾出时间做别的事。我最近就在研究怎么提高展会上的销售额,总不能比万主管直播带货卖得少。” 万瀚:...... 他回头得再优化一遍直播方案,绝不能被企划部比了下去。 盛卉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心中所想。她可太喜欢逗万瀚玩了。 这家伙工作能力很强,就是性格特别小肚鸡肠,输不起。 所以盛卉最近动不动就在他面前拱火,让他不断反刍自己的工作,苦其心志,劳其体肤,然后多赚点钱充实她的腰包。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万瀚同志已经连续一个月加班到深夜了,简直是我辈楷模。 休会时间快结束的时候,盛卉的手机突然震响,她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叶舒城的电话。 上午十点出头,他怎么在这个时间打电话?一点也不符合他工作狂的身份。 盛卉走到会议室外接听。 叶舒城开门见山:“刚才小杏给我打了个电话。” 盛卉:? 叶舒城:“她叫了我一声‘叶叔叔’,然后电话就挂断了。我怕她有什么事,所以打电话问问你。” 盛卉听罢,十分淡定地反问:“她的声音是不是很开心?周围是不是有很多小孩子在乱叫?” 叶舒城:“......是。” 盛卉:“那就对了。你别担心,她昨晚刚背牢了你的电话号码,估计今天有点兴奋,所以拿其他小朋友的电话手表给你打着玩。” 叶舒城:...... 盛卉随意地半倚在墙边,斜后方有一株壁挂盆栽遮掩住了手机,后面走过来的人看不见她在打电话。 来人是销售中心的同事,和盛卉很熟,性格非常外向,人未至声已至: “盛主管,你昨天发在朋友圈的时尚带娃大片也太美了吧,我这边看到起码十个大客户......” 盛卉听见声音,连忙探出头,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很可惜,那人的嗓音穿透力实在太强,无一遗漏地落入了叶舒城耳中。 昨天。 朋友圈。 时尚带娃大片。 起码十个大客户...... 昨晚回家后,叶舒城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微信里有少数几个世交家族的名媛,最多一天能发十条朋友圈,干什么都要全网报备一下。 她会发朋友圈吗?昨日午后阳光下的她,分明比戛纳红毯上走秀的巨星还要美艳无数倍。 当然也可能不发,朋友圈里的关系鱼龙混杂,她也不是天性高调的人,没必要拍个美照就分享出去给众人观赏。 就在今天早晨,他还查看过她的朋友圈。 上一条图文还是一个多月前的企业活动照片。 原来不是不发,连客户都能看到。 只是把他屏蔽了。 挺好。 “叶舒城?”盛卉在电话里喊他,声音无比从容,“先不和你说啦,我要开会了。” “嗯。” 隔了几秒。 盛卉:“差点忘了,今早意林妈妈给我转发家委会的消息,说爸爸运动会上,好像还有宝宝骑爸爸的环节。” 叶舒城:...... 盛卉心想,如果是骑背上还好,骑肩膀上就有点危险了。别的小朋友和爸爸肯定配合默契,小杏和她爹半生不熟的,不多练练,且不说比不比得过人家,安全都是个问题。 盛卉:“你最近几天要是有空,可以多来几次,陪小杏练习练习。” 说这话的时候,盛卉心里有些没底。毕竟一周两次不许多来是她定的规矩,对方不能违规,她现在却对人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而且,叶舒城有多忙,她也是知道的,大概率就是没空...... 没空也得来啊!有什么事是比给小杏当马骑更重要的? 思及此,盛卉的语速不由得加快了些: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家不是你想来想来就能来......” “来。”叶舒城似是轻叹了口气,“只要你提,都有时间。” 第18章 市场部全员大会结束后, 乔黛在回办公室的路上,碰到了她的前辈,也就是原来坐在她这个位置, 后来转去其他部门的陈瑜月。 乔黛很礼貌地和她问好。 陈瑜月撩起眼皮看她:“听说你昨天和盛主管一起......出外勤了?” 乔黛抿了抿唇, 没回话。 她昨天确实和领导一起提前下班,去幼儿园帮她拍照了。 乔黛这个职位, 并不像高层管理者的秘书, 需要全程围着领导转, 盛卉只是个主管,她的助理, 其实和部门里其他普通员工区别不大。可是, 人都是有私心的,自从乔黛隐约猜到主管的身世之后, 她就做好了牢牢抱紧盛卉这条大腿的决定。况且, 她原本就很崇拜盛卉,在完成好本职工作的前提下,她觉得自己努力抱大腿并没有什么错。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30节 陈瑜月见她不回答, 竟然温和地笑了笑:“挺好的, 跟着盛主管好好干啊。” 她最好乔黛变得和盛卉一样消极怠工, 免得多一个实力相近的竞争者, 阻碍她的晋升通路。 乔黛听出了她的暗讽, 装傻道:“我会的。谢谢瑜月姐指教。” 回到工位, 她立刻打开电脑, 将刚才做的会议记录重新整理总结了一遍。 虽然主管的背景很厉害,可她从来不用自己的权力和资源插手公司内部事务, 估计未来也不会去操纵晋升考核。乔黛心想, 大腿她要抱, 工作也必须好好干,她相信勤能补拙,总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像桑晓一样厉害的女强人。 唉,希望这条路不要太漫长,她现在可太烦陈瑜月那副嘴脸了。 唉,领导问我这种奇怪的问题,有什么用意呢? 远隔十几公里的万恒科技大厦总裁办,邵秘书静立在叶舒城的办公桌前,被他问得有点懵。 “邵舟,你有被女生屏蔽过吗?” 邵秘书猜不透领导的心思,只能老实答:“有的。我女朋友心情不好就会屏蔽我。” 叶舒城抬眸:“你有女朋友?” 邵秘书:...... 领导您这话就有点伤人了。虽然我忙得像条狗,但好歹长得人模人样,工资又高,在外头还是挺受欢迎的。 当然,这些话他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 这个话题很快翻篇。快到午休时间,邵舟照例问叶舒城今天中午的午餐如何安排。 叶舒城:“今天去员工食堂。实验室攻破了一道重大壁垒,他们晚上准备聚餐庆祝,我没时间去,中午正好慰问一下。” 万恒的员工食堂是业内有名的宝藏食堂,装潢豪华,菜品丰富健康,有堂食区,也有包厢,每天中午都是一副人满为患的景象。 叶舒城在几个秘书和助理的簇拥下走进某间包厢。 他之前没说要来,一众员工和算法科学家们吓得不轻,惊弓之鸟似的弹站起来。 有一人除外。 那人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背对着叶舒城,两根指头在屏幕上拉来拉去,眼睛也看得发直了,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进来。 叶舒城的目光随意扫过他。 他并没有探究员工隐私的兴趣,只是,那人手机屏幕上展示的那张脸,极其妩媚动人,实在太过引人注目。 “大家都坐吧,自在一点。” 叶舒城说完这句话,向前两步,将手轻轻搭在那个慢半拍的员工肩上。 员工回过头,眨了一下眼,整个人瞬间石化了。 很快,他意识到这里是食堂,不是工位,又猛地松了口气:“叶......叶总,中午好!” 叶舒城淡淡问他;“你刚才在看什么?” 员工老实回答:“我堂妹的朋友圈。” 她堂妹的领导简直太美了,看得他哈喇子差点掉下来。 叶舒城:“你堂妹叫什么?” 员工:“乔黛。叶总您认识她吗?” “让我看一下她的主页。”叶舒城眸光迅速扫过,记住那一串微信号,而后摇了摇头,“好像认错人了。” 午饭后,邵舟正准备去休息室里眯一会儿,人都已经走到休息室门口了,又被领导一通电话抓回办公室。 然后,他收到了一个极为匪夷所思的任务。领导要他帮忙注册一个微信小号,然后加一个名叫乔黛的小姑娘的微信。 邵舟是叶舒城最信任的秘书,也是他身边唯一知道盛家母女的人。 您这样做对得起盛小姐吗?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后来,听领导说这位乔小姐也是盛世的员工,邵舟就有点明白了。 年轻小姑娘加好友都很谨慎的。注册好小号之后,邵舟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妙招。 再过几个月,万恒将要举办电商平台正式上线15周念的庆典,前几天行政采购部上交的采购清单中,礼品酒的品类正好敲定了盛世的柏年12, 反正都要买盛世的酒,购买渠道也未确定,正好以此进行业务沟通,她总不能拒绝添加客户吧! 没想到,邵舟发送好友申请之后,人家真给他拒了。 乔黛从来没有直接参与过销售,而且那人的头像是个渣男专属网图,她下意识以为是骗子。 邵秘书没法,只好把公司信息,详细采购信息一并发了过去。 终于,对方通过了。 与此同时的盛世公司企划部办公室内。 乔黛跑到盛卉面前,手机往她桌上一递,一惊一乍道:“主管,有个不知道冤大头还是诈骗犯的人,要找我订5000箱柏年12。5000箱啊,一箱12瓶,一瓶两百块,那可是一千多万......” 盛卉抓起她的手机,直接点了通过,然后低声教训道:“为什么不通过?不管他是谁,不能错过一切业务机会,万一是真的呢?” 乔黛没做过销售,受教般点了点头:“我之前在几个展会宣传册上留过联系方式,会不会是从那里找过来的?” 盛卉笑了笑:“有可能哦。你把他推给我,我去沟通一下。” 另一边,邵舟刚把手机递给叶舒城,叶舒城翻到朋友圈,存下那张盛卉和乔黛脸贴脸的合照,下一秒,通知栏跳出来,显示“s.h.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鬼使神差般,叶舒城通过了。 通过的那一瞬间,盛卉主页的朋友圈展示图一下子跳了出来。 叶舒城:...... 敢情陌生人都能看到她的照片? 满满的九宫格,有她和乔黛的合照,和小杏的合照,还有和其他小朋友的合照,好看极了。 叶舒城忍不住拿起自己的手机,想对照看看。 点进盛卉朋友圈时,一不小心,他按了两下她的头像。 【叶舒城拍了拍盛卉】 ...... 两分钟后,另一部手机震动起来。 盛卉回复万恒某不知名员工:【您好,我是盛世总部市场部的盛卉。您这边能讲一下具体的产品需求吗?比如什么时候到货,对酒的出厂年份有没有要求,以及外包装有什么要求?我可以让我们总部的直销同事来和您接洽,也可以给您推荐几个靠谱的分销商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满足您的需求[可爱][可爱][爱心]】 然后又发来一连串的产品手册、宣传物料和价格清单。 叶舒城是第一次看见她一口气说这么长一串话。 又过了半分钟,他自己的手机震了震。 盛卉回复叶舒城:【?】 叶舒城看见那个孤单的气泡,沉默了。 挺好的。 一个是万恒某不知名员工,一个是总部ceo,两个聊天窗口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深刻论证了同一个公司不同职位的员工受到的待遇是天差地别的。 叶舒城的办公桌前,邵舟强忍困倦,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领导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出色地完成了任务,领导的心情好像更差了? 叶舒城将那部手机递给邵舟:“拿去给行政采购部的同事,以后就这么接洽吧。” 邵舟双手接过。 或许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领导把手机交给他的那个动作,用“丢”来形容可能更准确些。 下午,盛卉去幼儿园接小杏回家。 到家门口的时候,前方路口正好驶来一辆帕拉梅拉,与她俩不期而遇。 还挺准时的。 轿车进入花园,男人从后座上下来。 小杏兴奋地跑了过去。她身后,盛卉难得表现出欢迎,友好地朝他招了招手。 叶舒城牵着小杏走回来,瞥见盛卉始终上扬的唇角,问: “今天心情很好?” 盛卉点头:“我的助理带来一个大单子,虽然挺匪夷所思的,不过我替她感到高兴。” 真实价格没有乔黛算得那么离谱,加上各种折扣,不会超过一千万。 几百万而已,盛卉什么大单子没见过,但是这个馅饼落在乔黛头上,盛卉之前一直害怕她被打压得产生自卑心理,现在好了,这件事一下子传遍了市场部,某些小肚鸡肠的人脸都被气绿了,盛卉光想想那个情景,心情就越发好起来。 心情一好,她瞧着眼前的男人就更顺眼几分。 甚至有点想吹口哨。 午后清亮的日光下,叶舒城一袭运动服运动裤配白球鞋,少了几分成熟内敛,多了几分张扬帅气,亮眼极了,活像个参加校运会的校草大学生。 哪个姐姐不喜欢漂亮弟弟? 盛卉忽然明白,为什么瞿瑶总喜欢和年下小鲜肉约会了。 她笑着对叶舒城说:“虽然你大概率管不到这件小事,但是我还是想向你们公司联系乔黛的那个同事表示感谢。” 叶舒城:“不用。” 那人就是个憨憨。 他似乎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不是要陪小杏练习?走吧。” 盛卉点了点头,走到他俩身前,用指纹打开别墅大门。 进入室内,孙阿姨已经倒好了小杏喝的饮料和大人喝的水。 盛卉抓起玻璃杯,喝水润润嗓,然后对叶舒城说: “根据我的分析,运动会上让男士们背着孩子在地上爬来爬去的概率不大,骑肩膀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叶舒城:“行。” 盛卉朝他眨眨眼:“我们现在就试试?”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31节 说罢,她把小杏从玩具堆里捞出来,认真对她说: “妈妈抱你坐叶叔叔肩膀上骑大马好不好?运动会快到了,咱们得多练练,不能输给别人!” 小杏用力点头:“好!小杏最喜欢飞高高了!” 叶舒城对盛卉说:“不用麻烦你抱,我蹲着,让她爬上来就好。” 盛卉“哦”了声,然后,他们在客厅找了块空旷的场地,按照叶舒城说的步骤办。 小杏兴高采烈地爬到叶叔叔肩上,两条小短腿从他脖颈旁边垂下来,一只手抱着叶叔叔的头,一只手举高高,高兴地喊:“我要起飞啦!” 叶舒城笑着摇了摇头,尽可能缓慢地站了起来。 当他站直的那一刻,小杏突然呆住了。 这也......太高了吧...... 和叶叔叔的怀抱不一样,她头顶上什么也没有,也没有人用双臂牢牢地保护着她的身体,目所能及的地方全是空荡荡的,站在地上的时候觉得很高的吊灯,现在就挂在她斜上方不远的地方...... 小杏紧张地扭了屁股,尽管叶叔叔的肩膀很宽阔,但她还是感觉到了一瞬间的重心不稳,屁股后面也空空的,好像马上就会滑下去,然后摔个屁股开花。 “哇......”小杏突然爆哭起来,“啊啊啊我怕.......” 她用两只小手紧紧抱住了叶舒城的头,手掌正正好盖住了他的眼睛。 盛卉吓坏了,站在小杏身后扶着她的屁股:“宝宝不怕,妈妈在后面保护你呢。” 她忍不住用手掂了掂小杏的屁股,没想到就是这个动作,更把小杏吓疯了。 “哇啊啊啊不要不要......” 她吓得整个人向前倾去,两只手惊恐地在叶叔叔脸上乱抓,“我要摔倒了啊啊啊......” 叶舒城的眼睛时不时被遮住,耳边又充满了小杏接连不断的惊叫,他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扣紧小杏的两条腿,然后缓缓蹲下来,让她回到熟悉的安全海拔。 盛卉连忙把小杏抱下来,搂在怀里柔声安慰。 小杏不是爱哭的孩子,回到妈妈怀里没一会儿就止了眼泪,水汪汪的眼睛眨巴两下,好像连自己刚才为什么哭都忘了。 盛卉和叶舒城自然不会和一个四岁的小屁孩计较什么。 他俩无奈地对视一眼,盛卉的目光落到叶舒城脸上,蓦地顿住了。 她张了张嘴,哑口无言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 “小杏......你看你干的好事......” 小杏顺势望去,呆了一会儿,眼眶一酸,金豆豆又掉下来了: “叶叔叔,我......我不是故意的......” 叶舒城似是有所感知,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颧骨。 没见血,还好。 盛卉长吁一口气,将小杏放到沙发上,起身去靠墙的斗柜那儿取了一个药箱出来。 折返的路上,叶舒城回头看了她一眼。 盛卉真忍不住,唇角一哆嗦,噗嗤笑了出来。她很快又死命扯回上扬的唇角,脸部肌肉在极端的拉扯中都要抽搐了。 叶舒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又悲又笑地走到自己跟前。 盛卉低声劝慰他:“好歹也要经历一下,没被娃娃抓花脸的爹妈不是好爹妈。” 叶舒城深吸一口气:“我没关系的。” 盛卉朝他耸耸肩:“还是涂点药吧,我帮你还是你自己来?” 叶舒城眨了下眼,泛红的抓痕在此时终于决堤,渗出了细细的血珠。 他轻声说:“谢谢。” 盛卉在他身旁坐下。 她乖巧的女儿突然发疯把人家的脸抓成花猫,她觉得自己给人家上点药弥补一下,理所应当。 盛卉从药箱里取出干净的棉签,先帮他擦拭了伤口,然后用新棉签蘸满碘伏,凑近些,轻轻地涂抹上去。 “她以前不会抓人的。”盛卉还想给女儿找补一下,“都怪你长得太高了。” 叶舒城扯一下唇角:“是,全怪我。” 冰凉的棉签从他脸侧滑过,盛卉涂完了最明显的几条伤口,眨眨眼,发现太阳穴那儿还有一条。 她继续凑近,擦拭伤口的时候,右手小拇指十分自然地搭在男人白净的肌肤上。 过了一会儿,差不多弄完了,她退开些,习惯性张嘴呼呼了两口。 她吹气的时候离他并不近,但是叶舒城还是很不自然地把脸侧开了,喉结向下坠了坠。 盛卉一愣。 我为什么要给他吹气? 她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好像莫名其妙联想到了为小杏处理伤口的时候。 这是一种非常神奇的感受。 下一瞬,她突然把自己的手放到叶舒城手臂上,不轻不重地抓了抓。 没有任何抵触的感觉,她的心情平静地像一片汪洋。 就连她的舅舅廖枫,盛卉和他接触的时候,也十分抵触肢体触碰。 唯一的例外是她的表弟小土豆,也就是廖垚。小土豆现在上初中了,快长成大人模样,但是盛卉一点也不排斥他。 小土豆是陪伴她走过那段最难过的时光的人,甚至算得上盛卉的疗愈师。他曾经那么小,那么可爱,盛卉想不到一丁点能排斥他的地方。 盛卉不禁陷入沉思,手指不自觉又抓了他两下。 叶舒城皱了皱眉:“你干什么?” 盛卉回过神,对上他的视线,然后挑一下眉,夸奖道:“肌肉练得不错。” 叶舒城:...... 说罢,盛卉眨眨眼,又伸出食指在他紧实坚硬的上臂戳了下。 “真的不错哦”她笑着重复一遍。 第19章 叶舒城眼皮跳了下, 疑惑地觑着她,就差没张口对她说“盛小姐请自重”了。 盛卉对上他视线,终于讪讪收回手。 处理完叶舒城脸上的伤, 两人不约而同望向身旁的小杏。 接下来怎么办? 叶舒城径自站起来, 走到小杏面前摸了摸她泪痕未干的脸蛋,柔声说: “叔叔没事。小杏别害怕, 我们再试试。” 小杏很快点了点头。 她记得自己以前不怕高的, 刚才肯定是意外!叶叔叔被她挠成花猫脸了都不怕, 她更没什么好怕的! 这一回,叶舒城长了点教训。 刚才, 他只抓住了小杏的腿, 所以导致小杏上半身的安全感不足。现在,他改为抓住小杏的手, 再用胳膊肘卡住她的两条腿, 四肢都扣得牢牢的。 盛卉跟在他们身后,心惊胆战地护着女儿的小屁股。 小杏坐高高之后,还是害怕地适应了好一会儿。 等她意识到, 叶叔叔和妈妈肯定能保护好她, 心情便渐渐放松下来。 叶舒城感觉到肩上的小不点肌肉松弛了不少, 于是, 他大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 从一开始的小步慢走, 到后面小跑起来, 他们磨合了大概有半小时。 小杏终于一点都不怕了, 甚至主动提出:“叶叔叔,我要去外面骑大马!” 叶舒城心想, 真不愧是我的女儿, 志存高远。 盛卉一开始紧跟在他们身后, 后面渐渐感觉没她啥事了,步子于是慢下来,最后停在父女两身旁几米外的地方,为他们加油叫好。 此时还不到傍晚,夕阳离西天的山脊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天空仍是明媚的蓝色。 小杏沐浴在暖亮的日光中,双颊兴奋得通红,甚至不想要叶叔叔再抓她的手了。 盛卉在旁边提醒她:“不许抓叶叔叔脸!” 小杏心里想,妈妈可太小看我了。 她两手抱住叶叔叔的额头,小屁股一颠一颠,学电视剧里的大人骑马时那样喊:“驾!驾!” 叶舒城哭笑不得,轻轻捏了下她的小腿肚子。 小杏笑得更欢了,一边蹬腿一边对不远处的盛卉喊:“妈妈我厉不厉害!” 盛卉手都快拍麻了:“宝贝最厉害了!” 眼看这两人一个比一个精力旺盛,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样子,盛卉担心小杏玩太久会肌肉酸痛,终于忍不住叫停他俩。 小杏落地后,立刻屁颠颠地跑向妈妈,完全是意犹未尽的样子,牵着盛卉的手晃来晃去: “妈妈,太好玩啦,你要不要试试!” 盛卉:? 宝贝,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她望一眼小杏身后迤迤走来的男人,冷白肤色几乎没有因运动产生任何变化,清冷的眼眸淡淡睨过来,似是听见小杏的童言无忌,眼底隐约藏了一丝笑。 盛卉半尴不尬地说:“妈妈就不试了,妈妈是大人,怕把你叶叔叔肩膀坐断了。” 叶舒城:? 他缓步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敢问小杏妈妈有多重?”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32节 盛卉嘴角一撇:“一吨。” 叶舒城看着她,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才一吨?那我应该受得住。” 他话音落下,小杏立刻缺心眼似的欢呼起来:“哇叶叔叔好厉害啊,妈妈,你要不要骑一骑叶叔叔,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 盛卉:......? 这话听起来要多怪有多怪,盛卉绷不住了,主动举起白旗: “不是你叶叔叔背不动,是妈妈胆子小,妈妈不敢。” 小杏还想再说点什么,类似“那妈妈要多练练”这样的话,幸好叶舒城及时抱起她,往她手里塞了个玩具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才没有让这个口无遮拦的小家伙把气氛搅和得更加尴尬。 室外起了阵凉风,叶舒城抱紧烫乎乎的小杏,抬步往室内走去。 盛卉缓步跟在他们身后。 说实话......她也不是没骑过。 回忆太久远了,滋味她已经想不太起来。 好歹算一匹宝马吧。 晚间,叶舒城留在盛家用过晚饭,之后没去公司,径直回了家。 他所住的金池壹号是全市知名的顶级豪宅,奢华的住宅大楼临江而立,光物业费就足够普通人家买几套房,可他一个月享受豪宅服务的时间,满打满算只有十天左右。 五百多平的顶层复式,只请钟点工,连佣人都没有。叶舒城兀自开门进去,原以为迎接他的会是漆黑一片的客厅和远方波光闪烁的江景,没想到,室内灯光大亮,有人正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回来了?” 叶舒城反应过来,很快,恭敬地走到叶父身边: “父亲,怎么这么晚过来?” 叶父拍了两下沙发:“我还想问你呢。昨天下午不在公司,今天下午也不在公司,邵舟只说你出门办事,办什么事了?” 叶舒城随便说了个外务搪塞。 他心知父亲只是随口问问,今夜之行,意不在此。 多半是来哄他去见夏家那位...... “这周六有空吗?”叶父直奔主题,“陪我去你夏叔叔家坐坐,一起吃个饭” 叶舒城:“没空。” 那天要参加爸爸运动会,天塌了他都没空管。 叶父听见他拒绝得如此果断,心下不禁薄怒,抬起眼狠狠瞪向他。 客厅内,灯光明晃晃的,清晰照亮叶舒城颧骨附近的几道红痕,与冷白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叶父目光一愣,起身走到儿子面前。 随着两人距离拉进,叶父隐约闻到一股极为香甜的,绝不属于男性香水范畴的花果香味。 那是小杏的身体乳和宝宝面霜的味道。叶舒城今天背了她半天,之后又抱了几次,身上自然沾染了不少她的味道。 叶舒城从小品学兼优,性格成熟稳重,属于典型的“别人家孩子”,从没给爹妈惹过事,更不可能参与一些暴力事件。 所以,叶父看见他脸上的伤痕,完全没往打架那方面想。他儿子可是整个万亿集团的ceo,绝不可能与人动粗,更不可能被人动粗。 “你的脸......” 叶父轻嗅空气中甜腻的香氛,蓦地想到一种离经叛道的可能,整个人瞬间不好了,“你......去见女人了?” 这未免也太过激烈...... 叶舒城瞥见父亲怪异扭曲的表情,心下猜到他的想法,不禁皱起眉,快速解释道: “晚上和朋友聚餐,他带了小孩来,那孩子比较皮,我抱她的时候不小心被她抓了两下。” 难怪这香气透着奶味,原来是孩子身上的。 叶父长舒一口气,觉得这个理由非常合理。 他正好由此发作:“人家都生娃了,你在干嘛?” 叶舒城只当没听见这个问题:“父亲,我接下来还有公事要忙,您今晚是睡我这儿,还是回家?” 叶父:...... 得亏他身体好,不然早都被这没心肝的小子气出心脏病了。 他这几年从公事中脱身,生活越发闲散,可惜老婆身体不好,常年将养在家中,不方便四处旅游。儿子转眼就三十了,他们想早点过上儿孙绕膝的生活,有错吗? 叶舒城自然知道父母心中所想,他也想做个孝子,可是隔三差五被安排去见那些个毫无区别的富家名媛,聊一些毫无营养的话题,除了浪费时间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最近两年,他连搪塞都不搪塞了,问就是没空,再问就转移话题,反正他公事真的很多,只要他愿意忙,根本一秒钟都抽不出来。 至于小杏的存在......叶舒城已经尽可能地动用权力和手段,在父母身边做足了手脚,不让某些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至于能瞒多久,就是个未知数了。 他自己无心和盛卉抢孩子,但是一旦父母知道真相,会做出什么事情,他不敢保证。 他不想惹盛卉不高兴,也不想让自己的家庭打扰到她们母女的生活。 所以,估计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他应该不会表明和小杏的血缘关系。 送走父亲之后,叶舒城来到书房,开始办公。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母亲又给他打了个电话。 他们夫妻俩,一刚一柔,恩威并济,倒是合作无间。 接起电话,听见母亲轻柔缓慢的声音,叶舒城关心她的身体,语调放得极为和缓: “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 叶母生病以前是大学教授,说话很有一套,先从儿子身体工作开始慰问,再聊到自己最近读了什么书看了什么电影,掰扯一大通,母慈子孝得不行的时候,终于点明了万变不离其宗的主旨——催儿子谈恋爱结婚。 她的口吻比丈夫委婉很多: “你不想见夏叔叔的女儿也可以,妈妈没意见。但是你这么大了,差不多该谈恋爱啦,妈妈也不需要你找一个家世能和我们家平起平坐的,但是好歹要出身中产,或者书香门第,性格好有能力,至少家里不缺钱花的姑娘吧。” 她是真怕儿子被一些太虚荣的、只想借力往上爬的女孩子攀附住。 叶舒城似是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 他忍不住在心底腹诽道: 我今天见的这位姑娘,何止不缺钱。您儿子要是不小心惹毛了她,她能用钱把您儿子活活砸死:) 第20章 接下来几天, 叶舒城每天都会跑一趟周园别苑,每次来的时间都不一样,有时是下午, 有时是傍晚, 有时直到小杏睡前他才来,看得出他很努力在百忙中挤出时间了。 某天晚上, 盛卉允许他上楼来到卧室区, 在小杏房间里参观她翻跟头。 盛卉好意提醒他——据说运动会上, 爸爸们也是要翻跟头的。 叶舒城木然地看着她。 如果她没有一边说一边笑,还暗示他她会拿dv机记录全程的话, 他或许就不会质疑她的“好意”。 转眼来到星期六, 小班组的比赛将在下午两点拉开序幕。 新华西路上又是一番空前豪华的堵车盛况。 时值三月底,最高温二十度, 盛卉给小杏穿上舒适的无帽卫衣、收腿运动裤, 还有一双崭新的粉色运动鞋,头发在脑后扎成结实的蝎尾辫,整个人清爽又漂亮。 距离运动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 叶舒城姗姗来迟。 看到他的车驶进花园, 小杏连忙拉着妈妈跑出来迎接他。 叶舒城:“公司临时有些事, 抱歉。” 盛卉看一眼腕表, 耸耸肩:“来得比我预料得早。走吧。” 这时才抬眼打量他, 发现他今天也穿了一件白色的无帽卫衣, 颜色、款式都像极了小杏身上那件的放大版, 仿佛父女连心,约好了一般。 叶舒城朝盛卉伸出手, 示意她把肩上的背包交给他。 包里装了水果、饮料、相机和支架, 还挺沉, 盛卉照办了。 然后,只见他微微弯腰,牵起小杏的另一只手,三人就此准备停当,并肩走出了周园别苑的大门。 大黑、二黄和小白接连从他们身旁跑过,一边跑一边喵喵叫,俨然是一路欢送的样子。 从提花巷转入主路,道路两旁梧桐树上的嫩芽愈发葱茏,满眼的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盛卉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洗脑——他是我男朋友,男朋友,男...... “小杏妈妈!” 柯露一从车上下来就看见了她,转眼又瞅见她身旁的叶舒城,一时没忍住,“wow”地惊叹了声。 今天之前,盛卉已经和关系比较好的几个家长说过了,叶舒城是她新交的男朋友,过几天会陪小杏一起参加爸爸运动会。 她这样就是为了提前给他们打打预防针,到时候见了面,有心理准备,相处起来就能更稳重一点。 结果,柯露还是很激动,一边凑到她耳边夸她眼光好,男朋友真人比电视里还帅,一边兴冲冲地把她老公拉过来结交了一番。 一行人结伴来到幼儿园正门口,好巧不巧,和江涛一家不期而遇。 盛卉的视线扫过江涛的妻子周莉雪,那是个三十岁出头,五官精致漂亮,面相十分精明的女人。 错眼看到江涛,仍是那副表面斯文实则油腻的眼神,盛卉与他对视半秒,肠胃都感到了一瞬的不适。 小杏也于众人中看到那天说她没爸爸的江天卓。 她不禁咬了咬唇,两步蹦到叶舒城面前,朝他张开双臂:“叶叔叔,抱!” 叶舒城从善如流地抱起她,转头,低声问盛卉: “他们是江舟集团的董事?” 盛卉点了点头。 他们一家,不仅仅是小杏运动赛场上的竞争对手,还是他们盛家在商场上挥之不去的、车尾气一样讨厌的竞争者。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33节 偏偏他们这些年混得很不错,营销做得满天飞,一天到晚拉踩盛世,宣扬威士忌之王的宝座即将易主之类的虚假新闻,到处骗取消费者的信任。 盛卉忍不住扯了扯叶舒城的胳膊肘,仰头对他说: “你俩等会输给谁都行,绝对不能输给他们。” 难得见她露出愤慨的表情,叶舒城勾了勾唇,沉声答:“不会输的。” 他们比江家稍快一步,率先转进幼儿园大门。 周莉雪牵着儿子的手缀在他们身后,一脸震惊地问丈夫:“那是叶舒城?他竟然是咱们同校的家长?” 江涛也很纳闷:“我也是现在才知道。” 周莉雪:“和他走在一起的人是他老婆吗?他什么时候结婚的?” 这次江涛回答得很肯定:“他没结婚,他旁边那个女人也没结婚。” 周莉雪:“难不成是情......” 话未出口,她便否定了这种想法。如果真是情妇和私生子,他怎么敢陪同他们参加这种公开活动? 江涛心里更疑惑。他听很多家长说过,小二班的小杏是由妈妈独自带大的,如果真的是叶舒城的亲生女儿,叶氏作为申城数一数二的顶级财阀,怎么可能让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流落在外? 等他们走进幼儿园,来到运动会赛场上,听见更多家长的议论声,终于获取了准确消息——叶舒城竟然才追到盛卉?还甘心给一个未婚带女的家庭当后爸? 这消息也太爆炸了,许多人都开始讨论盛卉是何方神圣。虽然她长得美若天仙,但是能把一个金字塔顶端的、素来不近女色的男人拉下神坛,肯定不能只靠脸。 各种关于盛卉是隐形x二代x三代的臆测四起,姚嘉竖起耳朵听到许多,忍不住发笑——这些都是她们很久以前就瞎猜过的,直到现在都没有论断。 她已经懒得再猜了。人家有实力藏得严严实实,自然不会让你发现,等她哪天想说了,大家自然就知道了。 眼下,姚嘉面临着一件更头疼的事。 运动会第一个项目马上要开始了——爸爸碰碰球——这个项目只有爸爸参加,场面比较滑稽搞笑,所以作为热场项目,放在第一个进行。 小二班一共三十位爸爸,五人一组,穿上巨大蓬松的碰碰球衣服上场对抗,撞翻一个人得一分,只要倒地就算出局,如果能奇迹般地苟到最后,直接得三分。 颜老师开始组织家长抽签了。姚嘉非常不希望自己的老公和叶舒城分在同一组,只要没有叶舒城,无论她老公在哪一组,颜值都能碾压其他爸爸们...... 结果很快出来了。姚嘉凑到老公身边,看到他抽到b组。 “我们是a组!” 听到小杏兴奋的声音,姚嘉松了口气,舒坦多了。 另一边,叶舒城抽完签,牵着小杏回到场边。 盛卉过来看一眼签,转头又走了。她在找视野开阔光线好的地方摆她的dv机。 “宝宝喜欢什么颜色的大气球?”叶舒城问小杏。 小杏答:“粉红色!” 叶舒城记下了。粉红色挺好的,反正他决定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想过还能带着全乎的脸面离开。 倏尔,小杏忽然抬起小手,扯了扯叶舒城的袖口,轻声问他: “叶叔叔,大家都说,你是妈妈的男朋友。男朋友是什么呀?” 叶舒城想了想,慢慢蹲在小杏面前,温和地回答: “男朋友就是,未来会一直照顾小杏......还有小杏妈妈的人。” 小杏讶异地眨了眨眼:“那不就是爸爸吗?” 叶舒城笑:“只要小杏愿意,随时都可以喊我爸爸。” 小杏听罢,不自觉回头在人群中找寻妈妈的身影。 她很喜欢叶叔叔,也希望叶叔叔以后能一直照顾她,但是她知道妈妈不喜欢男人,似乎也不喜欢爸爸这个存在,所以,没有妈妈的允许,她不敢乱喊别人爸爸。 叶舒城看出她眼底的犹疑,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着急,慢慢来。” 他还有很多时间,不急于这一时。 裁判吹哨让a组的爸爸上场了。 叶舒城走在最前头,眼疾手快地挑走粉红色的气球衣服。 气球衣服又大又厚实,需要先穿到身上,然后再用机器吹气,让它充满气鼓起来。 盛卉把小杏带到她安放dv机的地方。 这里排了一整排的摄影摄像机器,犹如新闻发布会现场。 女性家长们热衷于为孩子和丈夫留影,尤其是丈夫,为的是日后展示在朋友圈等社交媒体,从而获得满足与优越感。盛卉的想法和她们正相反,她顶多晒晒娃,孩他爸的部分才不会展示出去,她要存着,万一日后叶舒城和她翻脸,她手里捏着他的这些搞笑视频,指不定能威胁到他们公司的股价呢。 她这边摆弄好机器,前方赛场上,爸爸们的气球衣服一个一个都吹好了。 那气球可不是一般的大,男性家长穿在其中,只能露出脑袋、小半截手和小半截腿,个子要是矮一点的,腿关节卡在气球里,走路都成问题。 幸好叶舒城并没有这个烦恼。 他穿上小杏挑选的亮粉色大气球,身高又鹤立鸡群,何等耀眼吸睛。 盛卉只扫了他一眼,就快笑厥过去了。 叶舒城身旁最近的地方,站着个黄澄澄的大气球,那里面装的是子轩爸爸。 子轩爸爸艰难地转过身,看到旁边的人是叶舒城,眼睛一亮,主动朝他问好。 “叶总您好,我是陈子轩的爸爸,申明日化的陈启明,我们和万恒的电商平台深度合作了很多年。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看到您。” 叶舒城旋即转身面对他:“原来是子轩爸爸。小杏和子轩关系很好,以后我们也可以多交流交流。” 说罢,他们同时朝对方伸出手,打算礼节性地交握一下。 谁曾想,穿戴着这个大气球,面对面的时候肚子几乎顶着肚子,无论他们怎么努力,手臂都伸不出来,更不可能碰到对方。 想要成功握到手,好像只能两个人一起侧过来,肩并肩形成手拉手的姿势。 ...... 两位精英男士同时想象到那个画面,尴尬地对视一眼,就此作罢。 不多时,比赛即将开始,裁判走过来对五位爸爸们重复一遍比赛规则、时长和注意事项。 裁判离场的时候,好几个爸爸主动走到叶舒城面前,对他说了句“很荣幸和您一起比赛,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叶舒城回以淡然微笑。 这句话不说还好,特意跑来提一嘴,真实意思就要反着听了。 比赛第一,友谊第二。他们都要为了自家孩子与他战斗。 叶舒城做好了心理准备。 随着裁判的一声哨响,他的心理准备碎裂了。 什么意思......四打一? 四个气球,哦不,四个爸爸,每个都睁着发红的眼睛冲向了他。 和叶氏合作是一件很渺茫的事,同时,他们也不认为亲子运动会上的一些对抗会影响到未来的商业合作。那样也太不成熟了。 但是,如果在这个赛场上把叶舒城撞翻,他们回家之后可以对着老婆孩子亲朋好友吹一年,说不定还能吹十年! 叶舒城感觉他们好像都疯了。 但他可以理解,谁不是为了宝宝的面子在战斗? 他也不能给小杏丢脸,绝不能第一个出局。 但他铁定打不过他们四个。 于是,他开始疯狂逃命。 盛卉和小杏在场边都看呆了。 一个粉红色的大球球在前头疯狂逃窜,后面缀着四个红黄蓝绿的大球球,他们的目标是如此统一,眼里只有叶舒城,没有别人。 盛卉心底升起一股难言的紧张,一时间口无遮拦道: “杏啊,你爸好像被针对了!” 小杏先是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更加震惊地抬起头,看向妈妈。 我爸? 妈妈已经认可叶叔叔做我爸爸了吗? 叶舒城逃窜了两圈之后,回头看到身后追逐他的队伍莫名其妙少了一人。 他转头四处顾盼,看见有个爸爸停在了场地中间,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劳力士!我的劳力士丢了!” 只见他半蹲下来,视线十分艰难地探出大气球边沿,在地上苦苦搜寻着。 “兄弟,如果不小心踩坏了,我赔你一个新的。十个都行。” 弄丢手表的爸爸隐约听到有人在后头飞快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下一瞬,他的人就被撞翻了。 动作十分不优雅,四仰八叉地趴下来,气球顶在地面,四肢则悬浮在半空中。 是叶舒城趁其不备溜到他身后,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下。 “小杏组得一分!”裁判老师宣布。 盛卉和小杏在一旁疯狂鼓掌。 盛卉高兴坏了,再次口无遮拦道:“小杏,你爸好阴啊!” 小杏听不懂什么叫“阴”,傻傻地附和:“是呀是呀!” 一人退场,场上的四人继续你追我赶。 叶舒城已经逃了三四圈了。他是所有人中腿最长的一个,只要他们不围攻,他就能一直苟下去。 然而,其他爸爸也不傻,发现实在追不上他之后,他们果然采取了围攻动作。 叶舒城被三人逼到角落。 “各位,有话好好说。”他有点想擦汗。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34节 带着气球跑,阻力非常大,他额上起了层薄汗,可惜手只能抬到肩膀位置,根本碰不到脸。 其他三位爸爸跑了这么久,是真没力气和他废话了。 行吧。 叶舒城深吸一口气。 他不逃了,那样就算苟到最后也没面子。小杏和小杏妈都在看着呢。 他要试试一干三。 他读书的时候好歹是学校的田径队选手,参加过市里省里的运动会,那时候还能同时和两个人掰手腕,之后这么多年,他每天坚持举铁锻炼,体脂率很低,重心也很稳,就算一干三,他也...... 会被撞翻。 大气球可不和他客气。 隔着一层厚厚的气体和弹性极强的外衣,就像隔山打牛,体力什么的根本使不上,三个人一起撞他,重心也完全找不准,只有被弹飞的份。 一串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中,盛卉和小杏眼睁睁看着他们帅气的伙伴被无情地撞翻在地,仰面朝天,腿再长也够不着地,还得其他家长搀扶才能站起来。 裁判老师冷酷宣判道:“小杏组,out。” 场边。 “杏宝,你爸不行啊。” 盛卉摇了摇头,感到痛心疾首,转身用力地抓住了女儿的手,“接下来还得靠你!” 小杏感到身负重任,十分用力地点两下头:“我会努力的!” 第21章 场边一团哄乱, 盛卉平复了下心情,松开小杏的手,对她说: “去把你叶叔叔接回来吧。” 小杏呆呆地抬头看着妈妈。现在又变成叶叔叔了? 盛卉瞅了眼女儿的小脸蛋,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对某人的称呼发生过变化: “怎么了吗?” 小杏摇摇头, 说不出所以然。 丢下一句“我去找叶叔叔了”,她转过身, 朝人群最拥挤的地方跑了过去。 那边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家长, 密密层层的, 其中有好些是女家长,挤在叶叔叔身边, 不知道在和他说些什么。 小杏大喊两声“让一下”, 才有人为她让出一条窄窄的通道。 她飞快地钻了进去,紧紧抱住了叶舒城的腿。 叶舒城早已脱下气球衣服, 抚平上衣的褶皱之后, 仍是光风霁月、清贵出尘的模样。 “叶总太辛苦了。” “是呀,如果没被针对,怎么会输给他们。” ...... 小杏听到身旁好些个阿姨的柔声细语。 她一边抱着叶舒城不松手, 一边回头往后看, 目光穿过人群中的缝隙, 好不容易找到妈妈。 妈妈在摆弄她的dv机, 时而和身旁的阿姨聊笑, 根本一点都不关心他们这边。 叶舒城不知道小杏在看什么, 他右手探到小杏头上, 正准备摸两下,却见她忽然抬起头, 奶声奶气地对他说: “叶叔叔别难过, 我们接下来继续加油!只要我们赢了, 妈妈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叶舒城不禁失笑:“叔叔不难过。” 难过是什么?他已经生无可恋了,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小杏把他放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拉下来,紧紧牵住,带着他挤出人群,朝妈妈所在的地方走。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不是很喜欢看叶叔叔被那么多漂亮阿姨围着。 直到他俩停在盛卉面前,盛卉才撩起眼皮,认真地打量起眼前这个男人。 她现在不笑了,人家为小杏做了莫大的牺牲,她再笑,会显得非常没心没肺。 “要不要喝水?”盛卉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又递过去一张纸巾,“擦擦汗吧。” 叶舒城道了声谢,先接过纸巾,把脸和手擦干净,再拿矿泉水瓶喝水。 等他喝完水,盛卉似是怕他比赛比自闭了,主动安慰道:“叶总辛苦了,别往心里去,那些爸爸们也只有在这种场合才能欺压你一下。” 叶舒城弯腰放下水瓶,低声回复道:“不辛苦。小杏开心就好。” 盛卉讶异地觑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平静,眸光温和,与比赛前无异,心下更为吃惊。 他的脾气未免也太好了吧? 毕竟当众被人针对,堂堂世界五百强ceo却只拿了个倒数第二名,盛卉原以为,他至少该冷脸一会儿,或者尴尬地不想说话,没想到他消化得这么快。如果是盛卉自己上场,遭受到这样的对待,估计没个半小时,她的脸皮都长不回来。 没有自闭就好。盛卉松了一口气,朝他友好地笑笑:“小杏很开心,你也很可爱。” 她又在他出大糗之后夸他可爱了。 叶舒城看向她的时候,她已经转脸望向别处。那一句轻飘飘的“可爱”很快消散在周遭的喧哗之中。 上一次受到这样的“夸奖”,已经是五年多前,那时候她还名叫...... “大卉卉!”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唤,来人似乎故意咬字不清,乍一听像极了“大狒狒”。 盛卉瞧见她,没好气地迎上去:“怎么才来?错过了......” 她的舌头及时打了个结,没在叶舒城面前把话说全。 瞿瑶:“市场部挑的几个男模太差劲了,刚刚留在摄影棚数落了他们好久......不说这个了,小杏现在积了多少分呀?” “瑶瑶阿姨,我和叶叔叔现在有一分。”小杏乖乖回答。 “才比完第一个项目呢。下一项马上开始了,是小杏的强项翻跟头。” 盛卉及时将话题岔开,免得瞿瑶问出为什么才一分这样的问题。 第二个比赛项目名叫“大树结果”,需要小朋友和爸爸协力完成。 比赛开始前,小朋友和爸爸会随机分到一棵涂满某种颜色的塑料大树。小朋友从起点出发,在海绵垫上连续翻两个跟头,然后从前方的大篮子里挑出和自己的大树颜色一样的气球,一次只能挑一个,然后带着气球跑十五米左右,把球递给爸爸。 爸爸需要带着球翻一个跟头,然后跑到终点的大树下,把气球绑在树上。固定时间内,绑了几个气球就得几分。 气球封口处有系带,因为树和气球需要多次使用,所以老师要求爸爸必须系活结,气球破裂、颜色错误或者爸爸系了死结,都不能得分。 瞿瑶跟过去听了一遍比赛规则,笑着对盛卉说:“世界上有人不会系蝴蝶结吗?” 盛卉:..... 还真有。她的表弟小土豆就不会,都十四岁了,除了死结什么结都不会系,运动鞋鞋带从来都是舅妈或者保姆帮他系的,系了之后他能连续一两周不解开,毫不影响穿脱。 比赛快开始了,叶舒城又抽到了第一组,此时已经被老师带到比赛场地上。 同样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盛卉有点担心,叶舒城会系蝴蝶结吗?就算会,手法不麻利的话,也是很碍事的。 这般想着,她忽然抬脚向前走去,来带赛场边沿,勾勾手,把叶舒城叫了出来。 “会系蝴蝶结吗?普通的活结呢?” 什么意思? 叶舒城被她劈头盖脸问了这么个有辱智商的问题,不由得愣了愣。 倏尔,他几不可查地牵了下唇角,淡定回答说:“不太会。” 盛卉心下一凉。 “我给你演示两遍,你练习一下,一定要快,不能耽误比赛时间。” 说着,她蹲下解开自己的鞋带,先用慢动作演示一遍,然后再解开,利落地又系一遍。 “看懂了吗?”盛卉站起来,把左脚往他面前伸了伸,“像这样就行。懂了的话,你练一遍给我看看。” “行。” 男人敛了敛眸,忽然向前一步,单膝跪在了盛卉面前。 那一刻,周遭几乎同时飘来一串低呼声。 盛卉一惊,正想把脚收回来,才系好的鞋带却已经被他扯开了。 你自己没鞋吗! 盛卉心下大窘,非常怀疑他是故意这么干的。 她低下头,只能看见男人形状漂亮的后脑勺,黑发乌黑浓密,露出的一截颈子很白,隔着一层衣物,肩背处紧实的肌肉隐约透出轮廓。 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她鞋面简单跳跃两下,很快,他重新站起身,高大的身姿完整笼罩住她。 “好了,你看看。”他低声说。 盛卉垂眸扫了一眼,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把自己的脚缩回来,抬眼瞋他的时候,细密的长睫向上翻飞: “你这不是会吗?” 叶舒城挑了下眉:“现学的。老师教得好。” 盛卉:...... 比赛即将开始,叶舒城不等她回复,转身便走回赛场中央。 盛卉深吸一口气,缓步倒退到观众席位置。 见她退得慢腾腾的,姚嘉忍不住伸手勾住她的臂弯,将人一把拉到自己身边。 这场比赛,她老公和叶舒城不仅待在同一组,赛道还紧紧相邻。看见两个男人并肩站在一块,姚嘉一瞬间什么比较的心思都没有了。她连自己的眼神都控制不住,动不动就往旁边那个男人脸上瞟。 “小杏妈妈,你可太娇贵了。”姚嘉忍不住吐槽她,“鞋带松了都要人家帮你系。”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35节 盛卉脑门上登时冒出三个问号:“不是,我们刚才在练习系蝴蝶结呢。” 姚嘉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脸上那副艳羡又揶揄的表情丝毫没变。 盛卉忍不住又瞥一眼鞋面上那个蝴蝶结,结实又漂亮,一看就不是新手所为。 她扶了扶额,感觉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前方不远处,瞿瑶带着一脸怪笑,拿着dv机朝她走来。 盛卉接过dv机,知道瞿瑶不会误会她,顶多就是调侃,便懒得解释了。 随着裁判老师的一声哨响,小二班第一组比赛正式开始。 六个小朋友从同一起点同时出发。 盛卉将dv机镜头对准小杏。 小杏听到哨响后立刻弯下腰,两只小手和脑袋一起撑在海绵垫上,腿一蹬,轻轻松松翻了一个跟头。 在盛卉眼里,这个跟头平平无奇,和小杏每天晚上在卧室床上乱翻的那些毫无区别。 然而...... “天呐!小杏翻得好快!” “这是什么品种的风火轮!” ...... 听到耳畔家长们的惊呼,盛卉才分出一部分视线看向其他几个小朋友。 有几个小朋友的头才刚贴到海绵垫上,连屁股都没翘起来,小杏就已经翻完两个了。 瞿瑶没见过小杏翻跟头,此时激动得仿佛看见天神下凡,鼓掌幅度之大差点把盛卉手里的dv机给掀了。 小杏第一个来到大篮子前面挑选气球,闺蜜俩齐声提示道:“小杏,拿黄色的!” 小杏看了眼叶叔叔身后的黄色大树,十分果断地抱起一个黄色气球,迈开小短腿,噔噔噔地向前冲了出去。 盛卉跟着小杏一路向前跑。直到她把气球交给叶舒城,她也没停下,画面的主角变成了小杏她亲爹。 前一场比赛,叶舒城光荣“牺牲”的时候,盛卉没能拍到他倒地的精彩瞬间,镜头画幅被另外几个大球球遮得严严实实。 所以,现在他要翻跟头了,盛卉肯定不能错过,一定要录下他的搞笑瞬间,掌握在自己手中。 她眼睛盯着dv屏幕,只见叶舒城接过小杏递来的球之后,咻的一下,有一道白色的残影从dv画幅中飞过。 这么快? 当盛卉反应过来的时候,叶舒城已经跑到大树旁边,轻而易举地将气球挂了上去。 他身旁,有个爸爸在带球翻跟头的时候,失手挤炸了气球,还有另外两个爸爸,翻之前人还在海绵垫上,翻完人就飞到了地上,屁股落地,画面惨不忍睹。 姚嘉也抱着摄影机正在跟拍。 “我的妈,他是怎么办到的,翻跟头也能翻得这么帅!” 盛卉听到姚嘉的惊叹声,狐疑地凑过去:“你说的该不会是......” “就是你男朋友!” 姚嘉把自己刚刚拍摄的视频定格在某一帧,“绝了,360度无死角,表情没有一点崩坏,动作简直跟空翻一样帅。” 盛卉扫了一眼屏幕中那团矫健的身影,鼻孔出气轻“哼”了声,不做任何评价。 “又来了又来了!”姚嘉用力拍了拍盛卉肩膀。 盛卉刚想对她说,你能不能关心一下自己老公,然后就听到身后一串叫好声,而此时处在运动过程中的只有叶舒城。 她不禁惊悚地发现,身旁这些个年轻的贵妇们,已经没有几个人眼里还装着自家老公了。 离谱,太离谱了! 盛卉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搞不到足以威胁万恒股价的视频资料之后,悻悻地离开爸爸接力区,回到宝宝区专心跟拍她的小宝宝。 她的宝宝简直不要太给力,短短两分钟之内,已经套了其他小朋友大于等于两圈! 小杏送出去第四个球之后,精力充沛地回到起点,这时候,她身旁的意林才刚刚送完一个球回来。 她飞快地再翻两个跟头,来到装气球的篮子前方,睁大眼睛找了许久,却怎么也找不到黄色的气球。 小杏急坏了,脸蛋一下子涨得通红。 她跑到裁判老师面前,急得都口吃了:“老师,我的篮子里没......没有球了,我没有黄色的了......” 老师分不出太多注意力搭理她:“你说什么?” 小杏眼眶都急红了。 就在这时,场外的意林妈妈突然朝意林喊道: “意林,你抱错了,咱们要拿蓝色的球,快点回去换一下!” 意林听见妈妈的声音,停下脚步,有些不知所措,傻傻地站在场中寻找妈妈的身影。 小杏转身看过去,发现意林怀里正抱着一个黄色气球。 裁判老师正欲问清楚小杏找她有什么事,眼前的小豆丁突然就跑远了。 小杏来到自己的篮子前面,从里面抱出一个蓝色气球,然后飞快跑向意林,和她手里那个对换了一下。 “小杏真是好样的!” 场边,姚嘉激动地抱住了盛卉,盛卉也很激动,激动地把她推开了点,免得影响到她记录下孩子们互帮互助的友爱瞬间。 小杏和意林同时把自己手里的气球交给大人们。 比赛时间所剩无几,她们不用再跑回起点了,只需要留在原地给大人们加油。 小杏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叶叔叔,仿佛一眨眼的瞬间,叶叔叔就翻完跟头了,动作快得她都看不清。 “叶叔叔好厉害,叶叔叔加油!”她站在原地,一边蹦一边喊。 “爸爸加油!” “爸爸冲鸭!” “爸爸爸爸爸爸啊啊啊.......” 身旁的小朋友们全都在声嘶力竭地大声嚷嚷,小杏被她们嚷得有点错乱,迷迷糊糊地跟着大喊了声: “爸爸加油!” 叶舒城此时已经跑到树下,抬手系气球带子的时候,冷不防听身后小杏喊了他一声“爸爸”。 不知怎的,他的手倏地一滑,黄澄澄的气球摇摇晃晃地落了下去。 盛卉的心也跟着气球坠了下。 不足半秒,他眼疾手快地捞起气球,两手捏住系带,利落地缠绕、打结、系紧,终场哨响的那一刻,小杏组的第五个气球稳稳当当地挂在了树梢上。 他们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盛卉身旁,瞿瑶一边鼓掌,一边用略微嘶哑的声音对闺蜜说道: “你找的是什么品种的染色体?” 盛卉眨了眨眼,一脸莫名。 瞿瑶继续道:“把爸爸运动会当成奥运会一样认真对待的男人,你要说他没点别的心思,我是真不信。” 第22章 “有什么别的心思?”盛卉斜她一眼, “人家是真的很关心小杏,所以才对她这么好。” 瞿瑶:“我知道。但你不觉得他对小杏有点太好了吗?” “这有什么问题吗?” 瞿瑶分析道:“首先,他和小杏才刚认识十几天, 尽管有血缘纽带在, 感情也很难一下子培养得很深。可是我看他对小杏的喜欢不像假的,那么一定有什么原因存在, 让他一见到这个女儿就特别喜欢, 难以自拔。还有, 你觉得他在这五年里,不停寻找的, 是一个有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孩子, 还是那个和他睡过好几个晚上的女人?” 话音落下,她又耸了耸肩:“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盛卉大概听懂了, 但她并不认可:“从一个理智的成年人的角度思考, 我认为他不可能对我还抱有好感了,况且,世界上的确存在一见到可爱孩子就无法自拔的大人, 比如我。” 两个人各执己见, 谁也说服不了谁。 瞿瑶转脸看向前方的赛场, 双手抱胸, 开始用她那双犀利的眼睛就地寻找论据。 “你看, 现在裁判老师正在为他们宣读比分和名次, 我们的叶总在干嘛呢?他非常不礼貌地不理会裁判老师, 而在偷看我们美丽的盛老板。” 瞿瑶越说越带劲,“说不定你脸上掉了根睫毛, 他都盯得一清二楚。” 盛卉被她逗笑了:“很可惜, 你忽略了一个关键点——叶舒城他近视,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别说睫毛了,他可能连你和我都分不清。” 她这话夸张大了。叶舒城的确近视,但是度数比较低,如果他稍稍眯起眼睛,大约可以看见盛卉在这一秒眨了下眼睛。 瞿瑶仍旧不松口:“虽然他近视,但是很努力地在偷看你了。” 盛卉:...... 露天的小操场上忽然起了一阵风,瞿瑶抬起眼,正好看见有一片干枯的针叶落到了盛卉头上。 她忽然抬起手,把那片叶子往闺蜜发间戳了戳。 盛卉:“你干嘛?” 瞿瑶答:“你头上掉了片叶子,我要考验一下叶总的眼力和他对你的关心程度。” “神经病。” 盛卉抬起手,发现自己根本摸不到那片叶子,于是说了个冷笑话:“你藏那么深,我晚上洗头都不一定能搓出来。” 正说着话,赛场上的运动员们退场了,意林拉着小杏去找别的小朋友玩,叶舒城则朝盛卉她们这边款款走来。 他步速均匀,神色平静,快走近的时候,瞿瑶拉着盛卉为他鼓起了掌。 “叶总,您太强了!幼儿园第一飞人非您莫属!” 盛卉跟着尬笑两下,说出来的话倒是很由衷:“叶总和小杏都很厉害,其他选手们望尘莫及。” 叶舒城礼貌地顿住脚步,回以淡定微笑,但是眼神并没有往她头上多瞟一下。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36节 掠过她们之后,他拿了瓶矿泉水,又抽了两张纸巾,开始往自己手上倒水。 盛卉低声对瞿瑶说:“快把我头上的叶子拿下来!” 瞿瑶却看向后方:“叶老板在干嘛呢?” 盛卉瞅了眼:“洁癖吧,翻了几个跟头而已,就开始洗他那双金尊玉贵的纤纤玉手了。” 话音方落,叶舒城快速洗完了手,从后方折返回来。 他停在盛卉身旁,高大身姿笼下一层阴影,清冷的眼眸垂下来,淡声说:“你头上有东西。” 盛卉怔了怔:“你看错了吧。” 对方没有回话。 见盛卉似乎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头上有东西,他于是抬起了手,那只手十分修长,指骨明晰,两指捏住她发间针叶的末尾,轻轻抽了出来。 那一瞬间,盛卉几乎感觉自己的头发丝都拥有了触觉,感受到了对方指尖的冰凉,一触即离。 叶舒城没将那片叶子展示给盛卉,径自丢开了。 过了会儿,他于人群中看见正在围观别人比赛的小杏,便对盛卉说:“我去看看她。” 和她们闺蜜俩同时待在一起,叶舒城心里还是有点怪异,于是借故离开。 他一走,瞿瑶身体里的洪荒之力终于控制不住了:“看到了没,人家连你头发丝里藏了根针一样的叶子都能发现,还特地洗完了手再回来碰你,简直绝了。” 盛卉努力辩驳道:“他就是......非常洁癖,以及非常见不得别人头上有脏东西,而已。” 瞿瑶听罢,无奈地耸了耸肩:“你见过几个男人,谈过几次恋爱?就给你自己洗脑吧。” 关于一片小叶子的争论到此结束。闺蜜俩各揣心思,却都将这一话题揭过,不再谈论。 接下来的几个项目,接力跑、运西瓜、小脚踩大脚......小杏组无一例外,全部获得了小二班的第一名。 瞿瑶和盛卉挤在场边围观老师算积分,小杏组的积分屹立在在小二班榜首,遥遥领先。 瞿瑶:“全是班级内部的比赛,没有年级赛吗?” 盛卉:“有。”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老师现在正在登记分数的最后一个项目——宝宝骑大马。 这个项目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不是全员项目,采取了报名制。每个班级大约有十来个小朋友和家长报名,班级内部决出的第一名将代表班级参加年级赛,决出整个年级的冠军。 刚才,小杏和叶舒城已经在班级比赛中获胜,等到后面几个班级比完,小班组的总决赛就将拉开序幕。 盛卉的视线扫过积分表,看到小一班在这项赛事中决出的第一名,正好是江天卓和他的爸爸江涛。 瞿瑶在一旁做她的旁白:“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强强对决,紧张刺激,小班组桂冠究竟花落谁家?” 盛卉白她一眼:“你看我有在怕的吗?” 他们盛家的宝宝和宝爸,在刚才的比赛中取得的优势可不是一点点,简直是势如破竹,降维打击。不管你小一班小三班小五班,还是姓江的姓河的姓海的,只要到了赛场上,通通闭着眼睛碾压你。 约莫下午四点,最后一项赛事的宝宝宝爸们开始在老师的引导下有序入场了。 这项比赛没什么花里胡哨的,简单暴力,就是跑,谁驮着宝贝第一个冲过终点,谁就是冠军。 比赛之前,老师和参赛运动员们反复强调安全,一旦宝宝害怕或者不小心从爸爸肩上掉下来,那一队就要立刻停止比赛。 叶舒城牵着小杏走到跑道上,低头轻声问她:“小杏害不害怕?” 小杏头摇得像拨浪鼓:“一点也不怕!” 刚才他们已经和小二班内部的运动员们pk过两三轮了,小杏骑在叶叔叔肩上,坐得稳如泰山,全程雄赳赳气昂昂笑嘻嘻,一秒都没有害怕过。 起点处,各位宝妈纷纷把宝宝抱到宝爸肩上。 盛卉郑重地拍了两下小杏的屁股,第一次给他俩灌输了点压力:“为了盛家人的面子,冲冲冲。” 小杏激动地向前伸出小拳头:“冲冲冲!” 转头,她又向叶舒城嘱咐了一句安全第一,得到对方异常平静仿佛听见一句废话的眼神,她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宝妈们退场之后,赛道上只剩整装待发的宝宝和宝爸。 江天卓骑在爸爸肩上,转眼看见身旁的小杏,发现她竟然比自己高出一大截,心情一下子暴躁起来。 一个没脾气的小女生罢了,看我和爸爸等会怎么赢你们。 孩子们屁股下面的大马们倒是十分和谐地互相问了好。 “叶总,幸会。” 江涛空出一只手,想和叶舒城握手,叶舒城两手都牢牢护着小杏,婉拒了。 他活学活用,把碰碰球比赛上那群爸爸们的反话宣言转送给江涛: “江总,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江涛听罢,回味了一遍这句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下一瞬,发令枪响,江涛回过神来,连忙扣紧儿子的腿,向前飞奔而去。 “啊啊啊哈哈哈......” 耳边忽然飘来一串银铃般清脆响亮,又有些诡异的笑声,在风中反复回荡。 然后,江涛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嗖的从他身旁飞了过去。 小杏死死抱住叶叔叔的脑袋,整个人牢牢黏在叶叔叔的肩膀和后脑勺上,确保自己的安全之后,她脖子以上的部分就有点放飞自我。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想笑! “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啊......” 她的笑声一颠一颠的,飘满了整条赛道。 飞速掠过江天卓那小子的时候,小杏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她一边张嘴大笑,一边将脸蛋对准江天卓,朝他眯起眼睛,然后吐出了自己可爱的小舌头: “哈哈哈惹惹惹哈哈哈.......” 江天卓:...... 可恶!!! 他从来没见过那么讨人厌的鬼脸!气死人了! 小孩子无论愤怒、害怕、受惊,面对所有负面情绪,他们稚嫩的脑瓜子发出的指示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大哭。 “哇啊啊啊啊.....” 紧随笑声之后,一阵愤怒的嚎哭声再次响彻赛场。 第23章 直到叶舒城背着小杏第一个冲过终点线, 他肩上的小家伙还在咯咯笑个不停。 至于江涛父子俩,由于江天卓跑到一半突然开始大哭,江涛还以为自己跑太快把孩子吓到了, 根据比赛规定, 他只能停下来安慰孩子,后面的赛程也不用继续跑了。 叶舒城把小杏抱到手上, 含笑问她:“宝宝, 有什么那么好笑的?” 小杏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身体还在兴奋地一蹦一蹦: “因为我飞得比所有人都高,比所有人都快” 说罢, 她又笑开了, 两枚可爱的虎牙露出来,笑着笑着, 她突然扑到叶舒城脸侧, 在他右边脸颊上亲了一口,“啵”的一声,十分响亮。 亲完之后, 她似乎有点害羞, 慢慢地从男人脸侧滑下去, 止了笑, 窝在他颈窝不动弹了。 叶舒城过了很久才缓过来。 盛卉把小杏从他怀里接过时, 就看他唇角一直上扬着, 瞳孔的颜色似乎浅亮了许多, 上眼睑微垂,盖下来的睫毛和小杏一样, 根根分明, 又密又长。 盛卉心里不禁跟着笑。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男人。 这项比赛结束后, 有一个小型的颁奖仪式。 颁奖台只够小朋友站上去。小杏自力更生爬上了最高的颁奖台,腰杆挺直的时候,台下一大片家长为她鼓掌。盛卉和瞿瑶举着照相机和手机,快门按得指头都要麻了。 颁奖老师为小杏戴上小金牌,她灵机一动,学电视机里的奥运冠军那样,把奖牌塞进嘴里,轻轻咬了一下。 台下好多家长以为她要吃奖牌,吓得大叫起来,后来看见她只咬了咬就松口,纷纷转惊为笑。 这场小型颁奖仪式结束之后,老师把小朋友们按照班级聚集在一起,参加另一场大型的颁奖仪式。 小朋友们排排站,老师依次在他们的额头上张贴小红花,然后给每一个小朋友分发毛绒小玩偶,奖励他们今天勇敢又出色的表现。 最后还有一项超级大奖,颁给每个班级总分前三名的小朋友。 六个小班,十八个获奖的小朋友,在爸爸的陪同下上台领奖状,还有园方赠送的一套幼儿高尔夫玩具套装。 小杏牵着叶叔叔的手站在台上,脸蛋红扑扑,意气风发的样子让台下的老母亲看在眼里,眼眶莫名一热。 不巧,小杏身旁相邻的小朋友,又是小一班的江天卓。 他憋了一肚子气,直到现在,哭过的眼睛还微微肿着。 “你别得意,你爸爸跑得快,和你有什么关系。”他用低低的声音,咬牙切齿道,“夏天的时候还有田径运动会,到时候全靠我们自己,大人是帮不了你的。” 小杏听不懂“田径”是什么意思,不明觉厉,但她一点也不怕。 反正都是运动会,她最喜欢运动了,绝对不会输。 小杏现在心情很好,不想和江天卓吵架,所以,她默默换到叶叔叔的另一边站着,装作没听见江天卓说的话。 台下,摄影师招呼台上的家长和宝宝们拍合照。 江涛正准备挪一挪步子,往中间靠一点,可他忽然感觉腿上一热,不知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止住哭的儿子又抱住他的腿,脸蛋埋起来,死活不肯动弹了。 午后的天色仍旧亮堂,爸爸运动会完美收官,家长们牵着孩子的手,有秩序地朝幼儿园大门走去。 瞿瑶和盛卉肩并肩,后者一边查看点评软件,一边问身旁的闺蜜:“一起吃饭?” 瞿瑶摇头:“没空,我晚上还有约会” 最后两个字拖得老长,生怕盛卉不知道她很受欢迎似的。 盛卉翻了个白眼:“嗤——”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37节 前方,几步之遥的地方,一大一小手牵手走路的背影美好得像一幅画。 小杏运动了一整天,现在终于感到疲惫了。 她忍不住拉了拉叶叔叔的手,脚步一顿,扑到他腿上:“要抱。” 叶舒城干脆利落地单手抱起她。 盛卉默默注视着他们。 男人的背影十分高挑英挺,他右手抱小杏,左手抱小杏的高尔夫玩具套装,背上再背着盛卉那硕大的黑色双肩包,行动间,步伐不显半分赘累。 身旁,瞿瑶凝视着相同的地方,不禁朝盛卉竖起大拇指:“完美的染色体,perfect。” 盛卉懒得搭理她。 不得不说,直到今天,盛卉对叶舒城的评价依然和初见时别无二致,甚至因为他对小杏很好,因此更加高看了些。 英俊,优雅,温和,无论外形和内在,都称得上完美。 可她总忍不住想起前不久的运动会赛场边,他亲手从她发间摘下叶子,认真擦洗过的指尖泛着细微凉意。 思及此,她眉心一皱,心底莫名涌起一股难言的抗拒。 瞿瑶说的话或许有点道理,她还是应该谨慎一些。 走出幼儿园大门,瞿瑶的司机已经在等她了。她走到小杏旁边香了她一口,就此作别。 叶舒城抱着小杏停在原地,等待身后的盛卉慢悠悠地赶上来。 “叶总等会有时间吗?”盛卉轻声问。 “怎么了?” “我和小杏请你吃饭。”说着,她看了眼手表,“不好意思啊,现在还不到五点,我们家都是这么早吃饭的,你不介意吧?” 叶舒城隐约察觉她说话有些奇怪,不过他没有细想: “不介意。我来开车?” 盛卉朝前方努了努嘴:“我们家司机来了。” 话音方落,前方车道上缓缓驶来一辆宾利添越,车型豪华大气,却不是叶舒城之前送她的那辆。 轿车后排放置有宝宝安全座椅,叶舒城将小杏交给盛卉,自己十分自觉地坐上副驾驶位置。 落座后,他低声问:“去哪里吃饭?” 盛卉反问:“叶总想吃什么?” 叶舒城:“既然都穿着运动服,随意一点就行。” 盛卉像个杠精,自己主动问人家,人家回答了她又要反驳: “吃饭哪能随意?我们到时候搭专梯上楼,坐在包厢里吃饭,不至于影响别人的用餐体验。” 说完,她顿了顿,又仰起明媚的笑脸:“我就是想请叶总吃点好的。” 一口一个叶总,字字带着生分。 叶舒城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明艳至极的脸庞,柳叶眼弯出一道轻盈的弧度,唇角挂着笑,怎么看都像一个温柔美好,善解人意的女人。 轿车驶出几公里,路上,叶舒城不是静静地凝视窗外,就在垂眸用手机处理公事。 直到一串嗡嗡的震动声打破平静。 叶舒城接起电话,嗓音极为低沉:“怎么了?” 话筒中,邵舟的声音略显急切:“领导,平台在n市的服务器被不知名黑客攻击了,app崩了将近二十分钟,社交媒体上出了点公关危机,陈总监他们在开会,让我联系您,等会会上可能需要您给予指示。你现在方便吗?” 叶舒城:“我现在在吃晚饭的路上。” 邵舟顿了顿:“啊......抱歉打搅您了,您如果有疑问,我这边可以和您实时联系......” “没关系,不用道歉。” 车厢内很安静,尽管叶舒城刻意放低了声音,盛卉还是将他的通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等他挂断电话,她好意询问道:“叶总公司有急事?” 叶舒城:“不用担心。” “哦。” 没意思。 盛卉偏头看向窗外,鳞次栉比的房屋节节后退,越往前开,街景的繁华越盛。 车窗上同时倒映着小杏的脸庞。 盛卉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描摹女儿昏昏欲睡的小脸蛋。 小杏窝在舒服的宝宝安全座椅里,直到轿车突遇邻车抢道,司机急踩刹车减速,小杏的身体向前颠了颠,一下子被震醒了。 “唔......我们到了嘛?”她边揉眼睛边问,嗓音软得像刚出笼的糯米团子。 盛卉柔声回答:“还没呢。” “还有多久呀?” “大概......十几分钟?” 小杏抻了抻手臂,忽然想到什么,又问:“叶叔叔呢?” 盛卉一怔:“他在前面坐着呢。” 叶舒城:“我在这。”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小杏深吸一口气,心满意足地再次歪进座椅里。 车厢内重回安静,时间分秒流逝着,竟让人觉得有些难熬。 盛卉垂眸沉思了一阵,忽然伸手扯了下女儿搁在扶手上的小手:“宝宝。” 小杏仰脸看向她:“妈妈?” 盛卉将女儿手拢进掌心,温柔地说出了一句令车内所有人都万分惊讶的话: “小杏不是一直很想要爸爸吗?以后叶叔叔就是你的爸爸了,尽可以管他叫爸爸。” 小杏一下子呆住了。 过了会儿,她蹬了蹬小短腿,试探性地对前方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喊:“爸爸?” 盛卉:....... 这丫头倒是一点也不扭捏,让她叫她就叫,都不用做一下心理建设的? 今天运动会上,小杏早就忸怩过了。叶叔叔说过可以叫他爸爸,妈妈也莫名其妙地管叶叔叔叫“你爸”,所以,小杏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只等一个契机了。 叶舒城回过头,轻轻地“哎”了声。 那声音很低很温和,但是只要仔细听,一定能听出其中包含的情愫,如果再认真一点,说不定还能听到隐藏至深的几分紧张和无措。 盛卉能看出叶舒城很高兴,不过,他的反应仍比她想象中淡了一点。 这时,她掌心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 盛卉拿起来一看,竟是与她相隔不到两米的男人发来的信息。 盛卉狐疑地瞄了眼他的后脑勺。 叶舒城:【其实不用急,可以慢慢来】 盛卉眨眨眼,手指在屏幕上翻飞:【早该这么叫了,你不急,我都替你急】 她实在不想因为这件事,让自己心底一直抱有莫名其妙的惭愧之意。 盛卉:【况且,今天叶总参加运动会辛苦了,我和小杏都特别感谢你的帮忙】 我和小杏。 特别感谢。 你。 叶舒城的目光落在“特别感谢”四个字上。 特别感谢什么?他是小杏的父亲,陪她参加运动会理所当然。 他何尝看不出来,盛卉故意对他这么说,就是为了划清界限。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点到为止即可,盛卉也知道,他应该看得很明白了。 轿车驶入阴暗的桥洞,盛卉想起一事,又说: “从下周开始,一周只有两次探视机会,叶总别记错了。” 最近一周,因为运动会的缘故,他们几乎每天都会见面。所以盛卉特意强调一下。 “还有,下周二到周五我在国外,小杏会住到瞿瑶家。叶总如果想来看小杏,时间安排在周末比较方便。” 叶舒城:“嗯。” 小杏死命眨巴眼睛,无论如何听不懂妈妈在和叶叔叔,哦不,在和爸爸说什么。 半分钟后,轿车驶出桥洞,窗外的视野一下子明亮开阔起来。 不远处,万恒总部大楼屹立在钢铁丛林之中,拔地参天,极为醒目。 渐暗的天幕之下,集团logo如一颗冷亮的星子,遥遥望去,无端令人神往。 快到全市最繁华的一片街区了,这里也是叶舒城最熟悉的地方之一。 轿车平稳行驶着,就在他们离窗外那幢高科技大楼直线距离最近的时候,叶舒城忽然敲了敲车窗,淡声对司机说: “师傅,麻烦靠边停一下车。” 盛卉听罢,不由得挑了一下眉。 大老板果然还是以公事为重,急着去处理他的亿万要务。 或者说,他听懂了她刚才话中含义,心灰意冷,决定听从她的指示,慢慢地划清界限。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38节 真是孺子可教也。 轿车在临时停车道上稳稳停下。 就在盛卉酝酿好了面部表情,即将佯装不舍地送别友人时,冷不防听到了男人低沉清晰的下一句话—— “等我五分钟,接个会议电话,马上回来。” 盛卉:??? 她定了定神,假模假式地问道:“五分钟不够吧?” “够了。” 副驾驶车门已然打开,室外喧嚣的杂音一瞬间灌入车内,将车厢中莫名凝滞的空气冲得动荡起来。 下车前,叶舒城微微侧过头,清冷的视线落入盛卉眼底。 他的眸光犹如一片深潭,教人无论如何看不透,辨不清,深沉到了极点。 “小杏妈妈难得请吃饭,临时失陪这样不礼貌的事,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男人含笑补充道。 第24章 叶舒城下车后, 室外的喧嚣终于隔绝在外。 透过车窗,盛卉看见他拿着手机走进绿化带中的小径。 白衣黑裤,宽肩窄腰, 身形气质分外惹眼。 刚才是她轻敌了。这个男人城府太深, 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打发。 只不过,盛卉该暗示的都已经暗示了, 他明白最好, 不明白拉倒, 反正在这场和平的拉锯战中,她并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损失。 约莫二十多分钟后, 三人到达盛卉预定的中餐厅。 一如她所言, 这是一家非常高大上的私房菜馆。他们从写字楼大厅搭乘专梯上楼,再由专人引导至包厢, 包厢内设清雅古典, 品味脱俗,和他们身上穿的运动服形成了鲜明反差。 盛卉点菜的时候,小杏坐在专属宝宝座位上, 握着一柄小勺, 时不时偷觑身旁的叶舒城。 被对方发现之后, 她有点害羞地拿起小勺对他挥了挥, 樱桃小嘴一张一合: “爸爸?” 没有后文, 单纯想喊他。 叶舒城:“怎么了?” 小杏摇摇头。过了一会儿, 又来一次:“爸爸?” 叶舒城:“哎。” 小杏:“爸爸!” 叶舒城笑起来, 伸手去摸她的头。 小杏像等待被撸的小猫咪一样,人类的手朝她伸过来, 还没碰到她, 她就等不及一般, 自己把脑袋抬高,主动去蹭人类的手掌。 这家店上菜比较慢,盛卉点完菜,没事干,便捧着脸看对面的男人逗小孩玩。 瞧他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她腹诽道。宝贝蹭他两下,嘴角能翘到天上去。 用餐过程中,叶舒城主动提起话头,和盛卉聊工作。 “出国干什么?”盛卉想了想,“公司要开拓南欧的海外市场,我们需要实地考察几个大型经销商,然后和当地的广告公司以及电视台构建合作关系。” 叶舒城问什么,她就答什么,看似友好,实则敷衍,干巴巴地说完一段话,对方若是不接话,她绝不会另起话头。 叶舒城知道,其实盛卉是一个口齿特别伶俐的姑娘。她若想讨你喜欢,三两句话就能够做到。回想多年前初见的时候,他们聊了大半个晚上,二十二岁的盛卉言谈亲切,字字珠玑,无时无刻不在展现自己的魅力。 至于现在?她说出的每一个字,潜台词都十分清晰——老娘懒得理你。 这场冗长的饭局中,小杏说了很多话,问了很多问题,承担着很关键的桥梁作用。 她虽然年纪小,但也能察觉出自己的爸爸妈妈和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不一样。他们彼此间很不亲切,尤其是妈妈对爸爸。所以,只能由她来做最亲切的那个,缓和爸爸妈妈之间尴尬的气氛。 今晚,她除了说了很多话,还因为运动完特别饿,吃了非常多的东西。 尤其是饮料。平常妈妈不让她喝太多饮料,但是她今天在学校表现得特别好,所以妈妈奖励她可以多喝几杯果汁。 吃到最后,小杏饱得上面打嗝,下面放屁。 “妈妈。”她忽然爬下宝宝座椅,扯了扯盛卉的衣袖,低声说,“我想拉粑粑。” 盛卉听罢,抬手看了眼腕表。 竟然七点了,他们已经吃了快两小时。 她牵着小杏站起身,对叶舒城说:“我带小杏上个洗手间,上完我们就走吧。” 离开包厢,左拐,再往前几步就是洗手间。 小杏自己会上厕所。盛卉把她安排在马桶上坐好,关上门,站在盥洗台前等她。 盥洗台角落放了两瓶无火香薰,一瓶果香,一瓶木香,味道混合在一起,意外的特别好闻。 盛卉忍不住拿起一瓶,放到鼻尖下,认真嗅闻几遍,分析其中不同香味的来源。 耳边传来一串“哒哒哒”的高跟鞋踩地声,由远及近。 盛卉头也不抬,仍在研究香薰,直到身旁袭来一阵鲜切花似的香水味,然后是哗啦啦的洗手声音,那人洗手的动作幅度有点大,少许水沫溅到了盛卉的手背上。 盛卉抬起头,身旁的年轻女人也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双双顿住了。 还真有点像。尤其是眼睛和鼻子。 盛卉很快回过神,淡淡地移开视线。 身旁那人就没有她这么淡定了。 许稚宁刚进来的时候,看到盥洗台前方站了个身穿运动服的年轻女人,还以为自己走错路,串到大商场的洗手间里了。 当她看清这位运动服女士的模样的时候,更是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她怎么能......这么好看?! 许稚宁从包里翻出口红,按到唇上,面朝镜子补妆,余光却一刻不停地打量着身旁的女人。 不得不说,她们长得有三分像。 她自认为是少见的浓颜系大美人,单看时美艳动人,和其他女星同台也经常艳压她们,可是今天,许稚宁越看越觉得,自己在这位运动服女士的衬托下,简直像个丫鬟。 口红涂完了,许稚宁又从包里翻出散粉,继续补妆。 她必须研究一下对方的五官为什么比她高级那么多,回去之后就可以照着人家的模板找医生微调。 就在这时,她们身后的某个隔间中突然传来“噗噗噗”的一串气体释放声音。 清脆,响亮,毫无遮掩。 紧随其后的,是某种物体坠入水中的一声“扑通”。 许稚宁皱了皱眉,几乎立刻闻到了空气中弥散的异味。 她强忍住离开的冲动,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补妆,通过镜子小心翼翼打量着身旁的女人。 她的眼距比人家近了些,显得有点囧,这个可以通过化妆改变.......鼻尖和嘴唇似乎也要调整,她以前还觉得那个医生做得挺好,现在和人家纯天然的一对比,简直充满了塑料感...... 而且,她这个皮肤状态是真实的吗?清透莹白,素颜上阵毫无瑕疵,该不会年纪比她还小把? “你是许稚宁吗?” 一道柔和的女声打破沉寂。盛卉主动开口了。 许稚宁听罢,心内有些得意:“是,你认识我?” 她差点忘了,自己好歹是女明星。对方生得再美又怎样?穿个运动服来这种场合吃饭,着实有点毛病。 盛卉:“听说过。” 盛卉:“你长得很好看。” 许稚宁:...... 这话从她嘴里蹦出来,怎么就那么讽刺呢? 盛卉对许稚宁没有任何恶意。 瞿瑶八卦,爱在背后说人家风凉话,盛卉却不以为意。 长得像是一种缘分,况且,人家喜欢叶舒城没有错,主动追求也没有错,错就错在不该自轻自贱,时间精力不用来奋斗,而去幻想做大佬的金丝雀。 许稚宁突然问她:“你是我的粉丝吗?” 盛卉眨眨眼:“我希望你成功。” 许稚宁心想,我已经很红了,还不算成功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对方在说话动作气质方面拿捏得很厉害,比她这个最擅长装逼的大明星要牛逼得多。 许稚宁还想再仔细研究一下其中的具体原因,思路却忽然被身后传来的冲水声打断。 然后是吱呀一声,隔间门打开,一个身高一米左右的小娃娃从隔间里蹦了出来。 “妈妈,我拉完粑粑啦!” 小杏快步跑到盛卉身边,抬眼看见妈妈身旁还站着一个漂亮的阿姨。 小杏朝她眨眨眼,却见那个阿姨对她皱了皱眉,捂着鼻子后退了两步。 盛卉低头问小杏:“屁屁擦干净了吗?” 小杏点头:“擦干净了,擦了五张纸呢。” 说完,她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眼那个捂着鼻子躲她的阿姨。 小杏终于明白了,人家是嫌弃她刚拉完臭臭,身上臭臭的。 小杏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明明没有任何味道! 盛卉监督小杏洗手的时候,许稚宁就离开了。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39节 小杏今天洗手特别认真,搓了好几遍肥皂,洗完还放到妈妈鼻子下面,问妈妈香不香。妈妈回答很香,小杏很高兴,说她等会要拿给叶叔叔闻一闻。 离开洗手间后,盛卉懒得再回包厢,带着小杏直接走到餐厅门口,发消息让叶舒城出来。 消息刚发出去,不过几秒,她就看见叶舒城了。 他也刚上完洗手间,大步踏出门口的时候,和前方道路上的一男一女不期而遇。 好家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 盛卉露出看戏似的笑,拉着女儿往旁边躲了躲。 只见叶舒城、许稚宁、许稚宁的男伴,三人相遇,步伐皆是一顿。 叶舒城主动让道,许稚宁见状,连忙拉着身旁的男人,暴走似的朝餐厅出口奔去。 出了门,他们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的盛卉母女。 许稚宁:“我好像掉了点东西在包厢,你先下去开车。” 说完,她不由分说地把男人往电梯里推,自己则快步折返回餐厅。 盛卉边看戏边感叹:挺帅的小开,这么不珍惜吗? 另一边,叶舒城停在半路上,正低头查看盛卉给他发的消息。 身前袭来一阵香甜的女士香水味道,他掀起眼帘,撞上一双紧张而期待的眼睛。 “叶总,那个.......好巧啊。” “你好。” 叶舒城朝她点了点头,正欲抬步离去,转瞬间又被许稚宁拦住。 男人冷淡的视线狠狠打击到了许稚宁的自尊,但她很快振作起来: “叶总,刚才那个男生是我的朋友。他......他追了我很久,每天缠着我,我实在受不了,才勉为其难出来和他吃一顿饭......” 叶舒城人已经掠过她了,听到这一句,忽然停下脚步。 “追你?” 许稚宁用力点头:“是的,他每天堵在我上下班的路上,还对我死缠烂打......” 说完这句话,她发现叶舒城的眉头皱了皱,于是小心翼翼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叶舒城:“没有。” 他顿了顿,淡漠的目光落下来,沉声道: “我最近也想追一个人,所以简单了解一下。” “啊?” 许稚宁整个愣在原地。 叶舒城一秒也不愿多留,再次抬步离开时,大腿位置却撞上了一个软乎乎的小东西。 小东西梳着漂亮的蝎尾辫,上身穿一件与他类似的白色无帽卫衣,两只小短手牢牢抱住他的腿,勒得可紧。 不远处,盛卉看到突然出现在画面中的小崽子,吓了一跳,紧忙瞅了眼自己身边,空空荡荡的,哪还有小杏的影子。 小杏把脸埋在叶舒城裤子布料里。 她现在还很小,根本不了解男女之间的事情,但她有自己的好恶之分,除此之外,她对叶舒城这个新爸爸还有一点莫名其妙的独占欲,只喜欢看他和妈妈待在一起,其他阿姨就不行,现在和他站在一起的这个阿姨更不行! 这个阿姨刚才在洗手间里捂鼻子的样子,仿佛小杏就是臭臭本身。 拉臭臭有什么好嫌弃的,难道阿姨你就不拉臭臭吗! 所以,小杏看见叶舒城停下来和她说话,心里很不开心,头脑一热就丢下妈妈跑了过来。 “叶叔叔。” 她仰起圆鼓鼓的小脸,细细的眉毛拧在一起,“你不想当小杏的爸爸了吗?” 叶舒城:? 许稚宁:??? 叶舒城无奈极了:“胡说什么呢?妈妈在哪?” 小杏转头向后看,手指了一下外面。 盛卉连忙缩回脑袋,心中默念我不存在我不存在。 小杏:“叶......爸爸,我和妈妈都在等你呢。” 女孩稚嫩的话音落下,叶舒城便将她抱起,头也不回地向餐厅出口走去。 许稚宁一脸茫然地留在原地,脸色苍白,三观几乎震裂了。 他们刚才的对话是什么意思? 叶舒城......要追刚才那个带娃的运动服大姐吗? 他何等身份,竟然上赶着给别人当后爸? 她不禁深吸一口气,随手推开旁边一间包厢的房门,头晕腿软间,差点一屁股摔到地上。 餐厅门外,叶舒城抱着小杏与盛卉汇合。 进入电梯后,小杏挣开了叶舒城的怀抱,跳到地上,有些不高兴地对盛卉告状说: “妈妈,刚才爸爸在和一个漂亮阿姨聊天呢。” 叶舒城:“没有聊天,不熟。” 盛卉瞥他一眼,反驳道:“不要骗小孩。” 叶舒城叹了口气:“你都看到了?” 盛卉点头,云淡风轻道:“帅哥美女,如斯美景,干嘛不看?” 叶舒城听罢,长指扯了扯领口,目光落至正前方,忽地轻笑了声: “那就看个够吧。” 一边说,他稍稍抬起下颌,示意盛卉看向前方的电梯门。 电梯门内侧是一面完整的镜子,映照出的画面虽然朦胧,但足以看清他们的五官、轮廓、衣着,男人高大英俊,女人纤柔美丽,从头到脚的休闲运动装,如此年轻,仿佛天生一对。 盛卉扫了眼,仓促地移开目光。 但是,仅仅只用余光,就足够饱览他们的般配。 她不由自主地向外挪了一步,与男人拉开距离。 然后清了清嗓,低声说:“这位美女我看了二十几年,腻了,没意思。” 电梯匀速下行,轿厢内很静,呼吸声都分外清晰。 “不至于。” 她听见叶舒城这么说,音色轻缓,如春日化冻的泉水滑过青苔。 意思是,夸她好看到不管看多久都不会腻? 这位哥真是越发上道了。 盛卉当然不能惯着他。 电梯到达负二层,梯门开启时,盛卉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餐巾纸,两指捏着,拎到叶舒城面前。 男人不明所以,抬手接过。 盛卉牵起女儿的小手,率先向前两步,跨出轿厢,而后回头朝他粲然一笑: “嘴太甜了,擦干净再和我说话。” 第25章 上了车, 盛卉问叶舒城去哪,家还是公司,她让司机先送他。 叶舒城一如既往的绅士:“先送你们回家吧。” “也行。” 反正浪费的不是她的时间。 回程的道路比来时畅通些, 不到半小时, 轿车就开到了新华西路上。 夜色中的小福星幼儿园像一座安静的城堡,小杏刚才睡了一觉, 这会儿才醒来, 看到轿车经过自己的学校, 她高兴地指给妈妈看。 又往前开了一百多米,盛卉让司机在提花巷口停车。 这一截巷子很窄, 车开不进去, 需要绕半个街区,从另一个巷口开进去。盛卉想到小杏晚饭吃得太多了, 所以想带着她散步几百米, 从这里走回家。 盛卉拉开车门的时候,看到叶舒城也准备下车。 她停下动作:“不麻烦叶总送。” 叶舒城:“天太晚了。” 盛卉:“才八点。平常这个时候,叶总才刚刚开始加班吧?” 叶舒城不想和她抬杠, 遂将车门合上, 重新系上安全带。 盛卉带着小杏下了车, 让她隔着车窗对叶舒城说再见。 “叶......爸爸再见!” 她现在称呼改得还不够顺口, 不过叶舒城并不在意:“宝贝再见, 爸爸过几天再来看你。” 从热闹的街道拐进小巷, 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另一个幽静的世界。 盛卉当时挑选住址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一层——附近居民多是老人, 作息偏早,晚上的噪音也能少点。 三月末的夜风残存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盛卉问小杏冷不冷, 要不要抱, 小杏摇头说一点也不冷。 小孩子的身体是个天生的小火炉,盛卉担心她自己感觉不到冷,正欲弯腰抱她的时候,正前方百米开外的地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距离太远了,盛卉听得很不清晰。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40节 过了几秒,那声音重复了一遍,更尖锐了些,盛卉终于听清了。 “抓小偷,抓小偷啊!” 紧随其后的,还有一串速度极快的,正朝她们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盛卉心内陡然一惊,连忙拉着小杏闪到路边,将孩子牢牢护在自己身后。 道路前方的黑影正在飞速靠近。 盛卉自然不会想着见义勇为。 不怪她自私,她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还带着个四五岁的娃,顶多掏出手机帮忙报个警,其他的爱莫能助。 小偷越跑越近了,借着昏黄的路灯光照,盛卉看见他身高175左右,戴着个黑色口罩,上半身穿墨蓝色夹克,下半身是黑色牛仔裤。 她牢牢攥着手机,拇指点开拨号盘,准备拨号报警。 谁曾想,小偷跑到跟前,即将和她们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中,“哎哟”叫了一声。 盛卉登时吓得魂不附体。 是小杏,她从路旁的大盆栽里捡了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两手合力向前一扔,出其不意地砸到了小偷的腹部。 小偷捂了下肚子,步伐放慢,凶恶的视线扫了过来。 这个小石头根本对他造不成什么伤害。 他的目光落在盛卉手里发着光的手机上,手机是时下最新款,一台一万多。 他要是敢过来,盛卉就敢......把手机扔给他。 什么都没有保命重要。 就在盛卉准备破财消灾的时候,朝她大步袭来的小偷大哥突然“嗷呜”一声,仰面倒到了地上。 身体坠地的闷响伴随着叫嚷声,只见他落地之后,又像个破麻袋似的被人强硬翻转过来,面朝下,双手反剪在身后,被一双熟悉的白色运动鞋狠狠踩住。 “爸爸!” 小杏激动地喊道,声音微微发着颤,差点要哭出来。 叶舒城的视线扫过她泛红的眼眶,还有盛卉惊魂未定的苍白面容,冷声嘱咐道: “你们先回家,我等警察来。” 盛卉点了点头,弯腰抱起女儿,疾走到半路,终于遇到被偷了东西的失主。 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巷子里的男人。 昏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地面,一如往常的清俊优雅。 而他刚才将人拽摁在地的时候,又是截然不同的心狠手辣。 盛卉收回目光,抱紧小杏快步走进周园别苑的大门。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门铃终于被按响。 客厅桌上放了一杯温水,盛卉问叶舒城喝不喝,后者摇了摇头。 他走进别墅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窝在沙发上的小杏。 “刚才为什么乱扔石头?” 他第一次用这么冷硬的声音对小杏说话,“你觉得你能保护好自己和妈妈吗?” 小杏抱着沙发抱枕,两条腿蜷缩在枕头下面,身体微微打着颤,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盛卉忙不迭挡在他俩中间,用手给女儿揩了揩眼泪: “她已经吓坏了,别说她了。” 叶舒城深吸一口气,稍微放缓声调,目光温和了些,唯有下颌线仍然绷得笔直: “见义勇为是好事,但也要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下次不许这么做了。” “我知道了.......呜呜呜......”小杏身体哆嗦着,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坠,“再也不敢了......” 叶舒城的手机又响了,今晚不知道第多少次,各个秘书轮番汇报工作,或者催他做决策。 他走到盛卉身边,低声说:“我得先走了。刚才话说得重了些,你安慰一下她吧。” 盛卉愣愣的点两下头。 直到叶舒城走后,她抱着呜咽中的小杏,想到刚才他教训小杏的画面,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男性果然都比较心狠吗? 盛卉原以为自己已经够坚定了,可是在痛哭流涕的宝贝女儿面前,她根本说不出什么重话。 但她知道,刚才确实是教育孩子最佳的时刻,只有让小杏哭着记住教训,下次才不会继续犯错。 深夜,盛卉洗漱完毕,躺在小杏房间陪她睡觉。 房间里亮着一盏暖橘色床头灯,盛卉抚了抚女儿白生生的小脸,捡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忍不住给叶舒城发了条消息。 【今晚谢谢了】 他这会儿兴许还在忙,隔了十几分钟才回复:【小杏睡了吗?】 盛卉:【刚睡着不久】 盛卉:【被你吓得都不敢睡觉,还要我陪】 明明是小偷最吓人,她却把这个锅甩给了他。 叶舒城:【我的错】 叶舒城:【刚才确实有点生气】 盛卉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宿,打字回复:【可以理解......】 可以理解。 叶舒城忍不住勾了勾唇。难得盛大小姐能理解他一回。 小杏已经睡熟了,盛卉掀开被子,准备回自己房间的时候,手中的手机蓦地震了起来。 看见来电显示,她眼皮一跳,直接就给挂了。 好端端的聊着微信,突然打什么电话? 回到自己房间,很快又收到对方的消息。 叶舒城:【有事想和你聊聊】 盛卉盯着那行字,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 她才不要在大半夜陪一个二十来岁的看起来就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聊天。 盛卉:【没空聊,我要睡觉】 盛卉:【拜拜】 发完这两行字,她直接将手机关机,倒头睡下了。 转眼到了周一,早上八点不到,盛卉送小杏上学之后,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 她慢悠悠地在巷子里闲逛,路过离她家最近的居民小区,小区楼下站了几个叔叔阿姨,好像在围观某个工程队施工。 盛卉闲着没事干,凑过去问:“这里在干嘛呢?” 有个和她相熟的六十来岁的阿姨说:“五楼住户在装修呢,据说有人把五楼的两套房一起买了下来,现在要把墙打通,合成一大户。” 盛卉听罢,惊讶道:“这幢房子有几十年历史了吧?邻居都同意吗?” 阿姨笑着说:“新业主在物业和街道那儿都办了手续,还挨家挨户告知了,我老伴看了他们的装修图纸,说没什么问题......就是没想到装修得这么快,上周才走完手续,这周工程队就上了。” 盛卉心想,能把事儿办得这么利落的,多半是有钱又有闲的厉害人物。 那样的人住哪里不好,为什么要挑这么个老掉牙的小区?房价高得离谱不说,冬天冷夏天热,公共设施老化,消防也有隐患......两套房子合起来,面积估计也只有一百四五十平,图啥呢? 她站在楼下围观了一会儿,隔壁楼道下来一个年轻一点的阿姨,五十岁上下,手里拎着个小喷壶,又来给她在绿化带里种的辣椒浇水了。 看到盛卉,阿姨眼睛一亮,快步走到她身边。 “小盛啊,这几天都没看见你,一直想问来着。” 她拉住盛卉胳膊,一脸好奇,“你朋友没事在我们小区买房干嘛?” 盛卉呆住了:“我什么朋友?” 阿姨指了指楼上正在装修的楼层:“就上回陪你和小杏一起回家的小伙,长得贼漂亮那个。那两套房就是他买的。” 盛卉:??? “阿姨,您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呀,那么漂亮的小伙,肯定不会认错。” 盛卉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了,脑壳里头一阵又一阵地发懵。 那个冤大头竟然是叶舒城...... 她忍不住倒退好几步,一路退出小区大门,直到停在巷子正中央的位置。 她原以为,叶舒城这样养尊处优的大老板,说要在她家附近买房子,多半会买在一公里以外的那些高档豪宅,那样才符合他尊贵的身份,同时,开车过来看小杏也挺方便的。 没想到他竟然做得这么绝...... 盛卉望了眼自家花园围栏和隔壁小区围墙,中间只夹着一条小巷,相隔不到......五米。 这个距离,还没有盛卉脑袋里那一串问号来得长。 姓叶的要是去练一练跳远,不怕死的话,说不定能从他家窗户直接蹦到她园子里来。 第26章 回到自家花园, 盛卉拉开车门,坐在驾驶座上生闷气。 她能怎么办呢?人家之前早和她说过了,要在她家附近买房, 她当时还觉得这人挺搞笑, 什么事都要跑来问她一嘴,想在哪里买房是他的自由, 她管不着。 事实证明, 他确实非常自由, 以后甚至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她家门口乱飞了。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41节 盛卉摸出手机,点开叶舒城的头像, 在聊天框里狂打几十个问号, 将要发送的时候,她冷不丁看见几天前的聊天记录。 她挂了叶舒城打来的电话, 人家说想和她聊聊, 或许就是商量房子的事,而她回了句没空,然后直接关机睡觉。 ...... 盛卉几乎两眼一黑。 而后深吸一口气, 默默将那一串问号删干净了。 午间, 万恒总部大楼, 执行总裁办公室。 叶舒城靠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神思倦怠间, 茶几上的手机每隔几秒就要震动两下, 不断有新消息进来。 这是他的私人号, 他想不到有谁会把他拉进一些乱七八糟的群聊—— 原来是盛卉。 把他拉进了“小福星小二班家长群”。 叶舒城饶有兴致地翻到群聊消息最顶端,逐条浏览。 小二班颜老师:【欢迎小杏爸爸】 意林妈妈:【欢迎小杏爸爸!!!】 子轩爸爸:【好家伙, 群里成员的平均身价直接翻了一番[加油][哇]】 ...... 受到家长们空前热烈的欢迎, 叶舒城含笑回复道:【大家中午好, 我是小杏爸爸】 大明星一发话,群里的气氛一下子更活跃了。 不知道哪位哥起的头,这群平均年龄三十岁以上的社会精英们返老还童似的刷起了【进群爆照】。 老虎屁股虽然摸起来有风险,但是人类都是手贱的生物,风险越高,越想摸一摸感受一下。 况且,爸爸运动会那天,大家都相处过,这位外界传得神乎其神的万亿集团大佬,本人还是挺和气的。 一连串的【进群爆照】刷下来,叶舒城原本只想当做没看见,直到他看到混在其中的某个熟悉的头像。 小杏妈妈:【进群爆照[色][色]】 估计随便复制了某个家长的消息就发了。 正好这时候,邵舟敲门进来给叶舒城送咖啡,叶舒城随口问他: “我最近一次拍照片是什么时候?” 邵舟想了想。老板素来低调,留下的影像很少,上一次应该要追溯到...... “年初的apec大会上,肯定有您和其他企业家的合照。” “你有照片吗?” 这个问题可把邵舟问倒了,因为老板从无需要,所以他还真没有这方面的储备。 “我找找看,您稍等。” 过了大约五分钟,邵舟给叶舒城转了一条公众号文章,里面有几张配图拍到了叶舒城。 叶舒城对这些照片很满意。他虽然出镜了,但是所占画幅很小,面容也不太清晰,应付应付家长们够了。 他从中挑了一张,把旁边的人头全部马赛克掉,然后发在了家长群里。 【叶总好帅】 【虽然照片很模糊,但是丝毫不影响叶总的英姿】 【恕我眼尖,这是apec大会现场吧?我也去参加了,不过我坐在最后排,叶总这是第二排?】 叶舒城想了想:【好像是】 盛卉看这张照片的背景也有点眼熟。apec大会她追了全程,如果没记错的话,照片里的这个场馆,站在台上讲话的应该就是大大习。台下观众席,第一排坐的全是各国政要,只有身价最高的一批企业家才能坐在第二排。 叶老板可真会挑照片呢,一上来就是这么厉害的! 一片溜须拍马之中,突然冒出了几道不和谐的声音。 小杏妈妈:【本群禁止装逼】 小杏妈妈:【@小二班颜老师】 小杏妈妈:【群主,装逼严重危害群内风气,应当禁止!】 压力给到了颜老师这边。 颜老师哪敢吱声,默默地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群里霎时安静下来,家长们一脸懵逼,许久没有人再发新消息。 直到正主出现。 叶舒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备注给改了。 小杏爸爸:【不好意思,我的错】 小杏爸爸:【已经无法撤回了】 小杏妈妈:【下不为例】 小杏爸爸:【好的】 众家长:......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现在这个画风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大着胆子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意林妈妈:【本群禁止打情骂俏】 小柯妈妈紧随其后:【本群禁止打情骂俏】 ......(以下省略几十条复制粘贴) 盛卉人傻了。 她只是单纯看叶舒城不爽,故意和他抬杠而已! 这个群太可怕了,她再也待不下去了! 盛卉将手机丢到桌面上,乔黛正好路过她办公室门口,探头进来问道: “主管怎么啦?” “没什么,有点胸闷气短。” 盛卉作势抚了抚胸口,重新捡起手机,看到屏幕上跳出来的来电显示,一时间胸更闷,气更短了。 经历了前几天的教训,盛卉极力忍住挂他电话的冲动,深吸一大口气,心平气和地接起: “喂?” “你现在有时间吗?”男人的语气十分温和,有商有量的样子。 盛卉突然明白了。 就是因为叶舒城对她说话的语气永远温柔和气,将她反衬得十分暴躁,群里家长们误以为看到了妻管严现场,所以才会说什么“打情骂俏”之类的话。 这个男人的心态实在太恐怖。 幸好盛卉也不傻,干不过就加入,暴躁的人是没有前途的。 盛卉:“叶总有什么事?” 叶舒城:“你是不是明天就出国了?我明晚有空闲时间,想去看一看小杏,不知道瞿小姐那边方不方便?” 盛卉记得,自己和他说过,本周探视小杏的时间最好安排在周末,就是不想让他去打扰她的闺蜜。 不过,她现在是一个心平气和的人,凡事要有商有量的...... “我去问问瞿瑶。”盛卉对叶舒城说,“等会给你答复。” “好的。” 盛卉很快联系瞿瑶,那厮心眼大得很,完全没意见。 “但你得让他晚点来。”瞿瑶寻思着,“我周二晚上有约会。” “行。”盛卉忍不住问,“你最近怎么每天都约会?” “热恋期,听说过吗?怎一个热字了得。” 盛卉:...... 挂了电话,她把瞿瑶的回复转告给叶舒城,叶舒城对她说谢谢,她就温柔地回答不用谢,还让他陪小杏好好玩。 吃一堑长一智,盛卉觉得现在的自己成长了很多。 她在电脑屏保上写下“不要抬杠”四个字。 下午的工作非常繁重,中午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被她抛诸脑后。 晚间,叶舒城比约定时间提前15分钟到达瞿瑶家楼下。 他坐在车上,正准备给瞿瑶发消息,忽然看见斜前方的树影底下走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女人正是瞿瑶。 叶舒城收起手机,免得打扰人家雅兴。后又让司机将车开远些,非礼勿视。 瞿瑶和她的新奶狗在榕树下拥吻了许久。 一吻毕,奶狗弟弟抱着她不撒手:“不准备让我上楼吗?” 瞿瑶伸出一根指头,将他的胸膛推远了些,含笑摇头: “最近一周都不行。” 她家里的小宝贝,可不是臭男人能随意围观的。 和男友分开后,瞿瑶上了楼,卸掉妆容,换了身舒服的居家套装, 约定时间一到,她家门铃就被按响了。 瞿瑶家的阿姨为叶舒城打开门。 小杏早就守在门边了,一见到叶舒城,“爸爸爸爸”的叫个不停,都不等人换完鞋就扑进了叶舒城怀里。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42节 “爸爸给我带了新玩具吗?” 小杏看到叶舒城手里拿着个盒子,好奇问道。 叶舒城点了点头,将纸盒递给小杏。 打开纸盒,里面还有个透明塑料盒子,盒子里铺满绿油油的树叶,角落位置还放置有盆景,树叶上,几只小小白白的虫子缓慢地蠕动着。 叶舒城担心小杏害怕,所以没有把那个盒子放到她手上。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贼喜欢养这玩意儿,所以今天临时派人弄了几只,想带给小杏看看,说不定她也会喜欢。 小杏果然是他的亲女儿,面对蠕动的虫子,没有一丁点害怕,非常欣喜地把盒子牢牢抱在怀里,甚至还想亲手抚摸两下。 叶舒城制止住她,告诉她那样不利于蚕宝宝的生长。 瞿瑶坐在一旁看小杏玩虫子,叶舒城有些抱歉地对她说: “你不介意吧?如果介意,我可以马上拿走。” 瞿瑶摇头:“我也很喜欢蚕宝宝。再说了,我可是做服装的,以前还参观过好几家养蚕场呢。” 顿了顿,她隐约想到什么,再次开口:“我记得......盛卉好像挺怕虫子的?我们读书的时候,每到夏天,下雨之后的晚自习教室特容易招白蚁,如果有白蚁掉到卉卉的书桌上,能把她吓得躲到桌底下,一整节课都不出来。” 叶舒城先是笑了笑,后又说:“如果她不喜欢,等小杏回家了,我会把这些东西拿走。” 话题到这里本该终止了。瞿瑶正准备起身倒点果汁喝,却见身旁的男人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问: “她还有其他讨厌的东西?或者喜欢的东西吗?” 瞿瑶愣了愣,而后忍不住勾起唇角。 她有点明白了。叶老板今夜特地到她家作访,探视小杏是虚,探听小杏妈的消息才是实意。 瞿瑶翘起一条腿,看了眼抱着塑料盒子坐在地毯上玩的小杏,含笑轻声说: “叶总不如问得更直接一点。她讨厌什么样的人?又喜欢什么样的人?” 叶舒城没有作答。 瞿瑶继续:“或者再细致一点——讨厌什么样的男人?又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小杏自己坐在地毯上,时不时咯咯笑起来,除此之外,周遭很安静,两个成年人轻缓的呼吸此起彼伏,两相较劲。 叶舒城谈定地望着瞿瑶的眼睛:“烦请瞿小姐赐教。” 这话就很直接了,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瞿瑶拍了拍自己因微笑而发僵的脸蛋,表情灵动了些,音色也轻快: “她讨厌所有男人。” ...... 片刻后,瞿瑶唇边笑意更甚:“至于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那不是很明显吗,她喜欢你呀。” 叶舒城怔了怔,薄唇微抿,喉结向下滚动,表示他并不能听懂。 瞿瑶:“不喜欢的男人,杀了她都不可能睡下去的好吗。” 叶舒城:“可是......” “你知道有可是就好。”瞿瑶朝他眨眨眼,“可是,她喜欢的,只是你的身体罢了。” “除了身体,不要妄想其他哦。”她状似善意地补充道。 室内霎时陷入长久的沉默。 男人的神色渐渐恢复平静,深潭似的眼睛望过来,仿佛不带任何情绪。 “好的,我知道了。” 叶舒城从沙发上起身,唇角扬起极浅的弧度,声色低沉而悦耳,“感谢瞿小姐指点。” 瞿瑶一愣,不明所以地仰头看着他。 她指点了什么?刚才说的那番话,明明更像劝退。 瞿瑶心下认定,这只是对方的一句客套话。 她绝对没有指点他什么,绝对没有。 第27章 叶舒城只在瞿瑶家待了半个小时左右, 教会小杏怎么科学养蚕,又陪她观察了一会儿蚕宝宝吃桑叶,夜色渐深, 他不方便多留, 很快就告辞了。 瞿瑶家的位置比较偏,回程的路途十分遥远。 透过后座车窗, 叶舒城凝视着夜色中的城市, 神情若有所思。 直到手机震响,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立刻接起。 “哥?” “哎, 今晚出来喝酒吗?”听筒里传来低沉醇厚的男声, “哲希去他外婆家了,你嫂子也值夜班, 我正好闲着, 就是不知道你这个大忙人有没有时间。” 来电人是叶舒城的亲哥哥叶聿洲。 叶舒城:“我在定湖区这边。” “啊......那也太远了。” “嗯。改天早点约吧。” 话音停滞了一瞬,叶聿洲主动挑起话头:“听说爸妈最近又在催你相亲了?” 叶舒城:“是。不过我不会去。” “坚持就是胜利。别看爸的性格强硬,只要你不松口, 他根本拿你没办法。” 叶舒城笑起来:“革命道路艰辛, 全靠前人打拼。” “唉......”叶聿洲显然不愿提起自己的过去, 很快又把话题扯到叶舒城身上, “只剩半年, 你就能达成母胎solo三十年的成就, 好歹谈个恋爱吧老弟。” 叶舒城淡声答:“工作要紧, 没有时间。” 兄弟俩从小铁到大,叶舒城很少有事瞒着哥哥, 只有这件事是个例外。 父亲的性格有些大男子主义, 像极了封建家族的大家长, 随着年龄增长,还有越来越封建的趋势。一旦让他知道自己有个流落在外的孙女,后果不堪设想。至于其他家人,叶舒城只能一起瞒着,免得走漏风声。 另一方面,盛卉是一个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的人,无论他的家人出于好意或恶意,但凡接近了她的生活,一定会引起她的抵触和反感。 这听起来像个无解的死循环。 叶舒城还没有想到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尽可能控制住他所能控制的——也就是他的家庭,动用各种手段堵住父亲的眼睛和耳朵。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及时转移话题,问叶聿洲:“新家最近收拾得怎么样了?” 叶聿洲:“昨天彻底搞定。新家离你嫂子跳槽的医院不到三百米,以后她上下班方便多了。就是哲希得转幼儿园了,我最近简单了解了附近几家条件比较好的幼儿园,改天还要仔细研究一下。” 叶舒城回想一遍哥哥新家的地址,突然发现,那地方离盛卉家很近,直线距离只有三公里左右。 “都有哪些幼儿园?”他状似不经意地问。 叶聿洲以为他只是单纯好奇侄子的学校:“我想想看。离家最近的,有个伊顿双语幼儿园,稍微远一些,名气最大的,就是一所名叫小福星......” “我听说过那所幼儿园。不太行。” 叶舒城清了清嗓,“有钱人扎堆的地方,风气肯定不好。而且,据说那所幼儿园乱七八糟的家校活动特别多,小朋友每天忙得像陀螺,大人更辛苦,跟着幼儿园的节奏跑,非常影响工作。” 叶聿洲:......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母胎solo三十年的弟弟对幼儿园这么了解? 叶聿洲:“咱们家公司最近涉及幼教行业了?” 叶舒城佯装淡定:“新闻上看的。” “行吧。” 兄弟俩又拉扯了些家常,通话结束时,轿车刚好从高架桥上下来,驶入一片繁华街区。 街道两侧的商场灯火辉煌,其中一幢大楼的外墙上挂着巨幅led显示屏,显示屏正轮番播放着女星林乔安的获奖视频。 就在今晚,一个小时前,林乔安获得了金梧桐电影节最佳女演员的奖项。 林乔安是万恒娱乐旗下的明星,她拿下影后桂冠,公司的股价必然高歌猛进。 然而,叶舒城望着巨幅显示屏中尽态极妍的美人,脑子里装的却不是和公司、股价有关的任何事。 林乔安今晚穿的高定礼服,正好是不久前盛卉出席幼儿园环保日活动时穿的那套。 叶舒城仿佛透过led显示屏望见了另一个更加美丽的女人。 柔情似水的目光,温暖和煦的微笑,拥抱着她最喜欢的小孩子,妩媚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他收回视线,掌心的手机正好切到主界面。 她就安静地待在壁纸上,只要他一低头,就能将她牢牢映在瞳孔里。 申城今年春季少见的少雨,而盛卉所处的意大利已经连绵阴雨好几日,四月在蔓延的潮湿中悄然降临。 和叶舒城约好,周六他来家里看小杏,到了周五,盛卉忙完一天的工作,急急忙忙地给叶舒城去了一通电话。 回铃音响了将近一分钟,对方才接起。 听到男人低哑的声音,盛卉愣了愣,才发现自己忘了算时差,国内现在是凌晨。 “那个......早安。” “早安。” 盛卉的声音不由得放轻了些:“我今天临时有事回不来,航班推迟了十个小时。瞿瑶明天也有事要去外地,我赶不及在她走之前去接小杏,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接小杏回家?然后再陪她玩一会儿,我大约下午三四点就到家了。” 听筒里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叶舒城似乎翻了个身,声音也更清醒一些: “好的,交给我吧。” 他看都没看自己的日程表,直接就应下了。 盛卉由衷地道了声谢,然后,心想着让他再睡一会儿,她又脱口而出: “晚安。”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43节 这时才想起来,两分钟前刚说过早安。 叶舒城顺着她的话:“晚安。” 通话到此结束。 盛卉丢下手机,进浴室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热水冲散一天的疲惫,她躺在酒店大床上,回想起刚才那通电话。 她似乎找到了叶舒城存在的最大的好处。 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男人,盛卉可以放心地把小杏交给他。而且,比起动不动就麻烦闺蜜,让他来带小杏,盛卉心里不会产生愧疚感。 他可以在她不方便的时候分担照顾小杏的责任,这样,她就能够更专注地完成工作,对她的事业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一晚,盛卉睡得很安心。 希望明天回家见到小杏,能看到她玩得开心的样子。 周六中午,叶舒城去瞿瑶那儿接小杏回家。 到家休息了一会儿,小杏的外教老师来了。她第一次在这幢房子里见到男人,不免有些惊讶。 小杏用英文向老师介绍道——这是我的爸爸, 字正腔圆,语气还带点小得意,房间里的大人都被她逗乐了。 小杏上外教课的时候,叶舒城就坐在客厅里处理公事。 孙阿姨问他喝点什么,叶舒城说,小杏妈妈平常喝什么,他就喝什么。 叶舒城原以为,孙阿姨会给他倒一杯烈酒,没想到孙阿姨拿来的是一杯温开水。 “她平常不喝酒吗?” 孙阿姨摇头:“她很少喝。越厉害的调和大师,平常越少喝酒。酒精会影响嗅觉和味觉。” 调和大师?master blender? 很少有中国人从事这个职业。那些叫得上名号的本土洋酒蒸馏厂,都会邀请一些国际上久负盛名的外国人来领导调和团队。 叶舒城记得,唯一一个在国际烈酒比赛中获得世界级调和大师称号的中国人,就是盛司年。 约莫一小时后,小杏的外教课结束了。 她吃了几口孙阿姨为她准备的水果,又拉着叶舒城陪她去外面花园找猫咪玩。 “爸爸爸爸爸爸” 叶舒城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她就趴在他腿上耍赖皮。 叶舒城想了想,觉得不能太惯着她:“你可以预约爸爸半个小时之后的时间。这半个小时里,你必须自己看书,或者玩玩具。” 小杏点头说好。 可她对半个小时完全没有概念,每隔两分钟就跑来问叶舒城一次——半个小时到了嘛? 问了四五次,叶舒城也没心思工作了,终于带着她走出家门,来到花园里。 黄阿姨正在草坪上浇水,大黑、二黄和小白围在她身边打打闹闹。 她用的喷水器属于老式的那种,喷嘴小,冲力大,身后缀着一根长长的管子,连接最近一幢楼的出水口。 小杏快步跑到黄阿姨身边,看到黄阿姨用喷水器在草地上写字,她也想玩一玩,于是对黄阿姨说: “可以给我试试吗?” 黄阿姨摇头:“这个喷头压力很大,小朋友抓不牢的。” 小杏听罢,悻悻地点了点头,跑去找猫咪们玩了。 刚送走小的,大的也凑了过来,问她累不累,说要帮她浇水。 叶舒城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和年纪大的女性套近乎的时候很有优势,黄阿姨几乎无法拒绝。 下午四点钟,盛卉回到家,从轿车后座上下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和谐美好的场景。 午后的天空笼着厚厚一层阴云,日光暗淡,视野也并不敞亮。 然而,地上的场景却是十分鲜活的。 黄阿姨站在围栏附近,抓着一把大剪刀修剪红豆杉,草坪上还有两人三猫,小的那个追着猫咪满地跑,大的那个似乎在浇水,又似乎在用水柱逗小娃娃和三只猫玩,四团小小的东西绕着他转来转去,玩得不亦乐乎。 叶舒城今天穿了一件雾霾蓝色的套头毛衣,下半身是黑色长裤,勾勒出笔直修长的腿型,整个人显得高挑又休闲。 今天的最高温只有十五度,他身上的毛衣轻薄宽松,盛卉看在眼里,心想他可真是帅气冻人。 司机帮盛卉把行李拎回屋,她自己抬脚就往草坪上走去。 “妈妈回来了!” 小杏飞扑进盛卉怀里,后头马上跟过来三只猫,亲昵地用脸蛋蹭盛卉的小腿。 盛卉牵着小杏走到叶舒城身边:“叶总真辛苦呀。” 叶舒城淡定地从她面前经过,一边浇水一边说:“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不歇会?” 盛卉:“飞机上睡了很久,不累。” 盛卉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趁着这个难得的融洽时机,叶舒城主动提起买房的事: “我在你家旁边的小区买了两套房......” “我知道。” 叶舒城转脸看向她,盛卉平静地回视:“你住得习惯就好。听说夏天用电压力大的时候可能会停电,隔音也很差,楼道大半年才会清洗一次......不过,我相信叶总肯定能克服的。” 叶舒城:“我只有过来看小杏的时候才会住在那里。” 盛卉笑起来:“我想也是。叶总毕竟那么忙嘛。” 她笑得并不虚情假意,脸庞柔柔亮亮的,五官的攻击性锐减,笑到最后,还冲他皱了皱鼻子,提醒他对着同一块草地浇半天水了,草都快被他淹死了。 就在这时,叶舒城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他轻皱了下眉,将喷水器的喷嘴关闭,放在地上,转身走远两步,接起电话。 小杏和猫咪们你追我赶地跑了过来,盛卉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小杏开始录视频。 她的宝贝女儿简直太可爱了! 红扑扑的小脸蛋,身材圆润健康又矫健,连猫咪都跑不过她。 盛卉的目光紧盯着手机屏幕中的小宝贝。 她摸到了大黑的尾巴!大黑转过身来,扑了一下她的腿肚子。 小白也跑过来了,小杏跟在小白身后,跑了几米,忽然停了下来。 她低头看了眼地面。那里有什么? 她弯下腰,把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原来是喷水器的喷头。 等一下...... 手机画面中,小杏抓起喷水器,眼睛睁得圆溜溜,胖乎乎的小手放到喷头的开关上...... “小杏!”盛卉连忙放下手机,“那个不能玩!” 说时迟,只听“嘶”的一声响,喷头已经被小杏打开了。 冲力极大的水柱从喷头中奔涌而出,小杏根本控制不了,抓着喷水器的小手剧烈颤抖起来。 “哇啊啊!它怎么会乱跑!” 水柱以诡异的姿势在空中乱扭,站在小杏正前方的盛卉第一时间遭了殃。 水花直冲着她的腰喷洒过来,盛卉感觉腰侧像被什么轻砸了一下。幸好她穿了外套,里面的衣服没有被打湿。 下一瞬,眼前忽然闪过来一道高大的黑影,有人就这么硬生生挡在了她和小杏中间。 那人左手还拿着手机,丢下一句“有急事,等会聊”,便将电话挂了。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他背对着盛卉快步走向前方的熊孩子,用他的身体将喷洒向她的水花完全挡住,然后飞快地夺走小杏手里的喷头,关严实了,丢到地上。 盛卉用手背扫了扫外套上的水珠子,赶忙跟到叶舒城身边。 看见男人蓝色毛衣上的一大片深色水渍,盛卉哭丧着一张脸,一瞬间说不出感激或是其他的话,只能手足无措地把他往别墅那边推: “你快回屋里待着,别......别着凉了。” 叶舒城拎了拎自己的上衣,无奈道:“嗯。” 把他赶回别墅后,盛卉蹲在小杏面前,上上下下地摸她的衣服,发现这娃一点都没弄湿她自己,终于放下心来。 她板起一张脸,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小杏的手背:“看你干的好事。” 小杏吓得缩起脖子,差点要哭出来:“我错了......” “不许哭。” 盛卉硬起心肠,教训了她什么能玩什么不能玩,然后拉着她的手,想带她回别墅里给叶舒城道歉。 小杏倏地一下把手从妈妈掌心抽了出来:“我......我等一会再去。” 她想起了上次朝小偷丢石头之后爸爸凶她的样子,这次她犯了更大的错,把爸爸的衣服全都弄湿了,爸爸一定会更生气的。爸爸生气的样子真的好冷好可怕...... “你不回家,在外面干什么?” 小杏:“我在外面......罚站。” 盛卉:...... “行,那你站在这里罚站。” 她刚才还担心叶舒城会不会生气恼火,现在好了,小杏自己想要罚站,她回去就告诉叶舒城,你女儿觉得对不起你,罚自己站在外边,姓叶的估计不会再生气了,说不定还和她一样,觉得这丫头可真好玩。 心里这般想着,盛卉打开房门,在玄关换鞋的时候,顺手把自己淋湿的外衣脱了,挂在手上,抬步往屋内走。 踏进客厅的那一刻,她倏地停下脚步。 四目相对,盛卉忍不住紧了紧自己臂弯的外套,倒退一步,脑子里一瞬间什么想法都不剩了。 “你干嘛......不穿衣服!” 沙发上的男人掀起眼帘,觑了她一眼,淡声答: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44节 “首先,穿湿透的衣服容易着凉。其次,我不想把裤子也弄湿。” 盛卉:...... 说的很有道理。 她咽了口唾沫,快步从男人眼前横穿过去,打开了室内暖气的开关。 他脱下来的衣服挂在茶几边角,直到现在还在不断往下滴水。 室外天光暗淡,从落地窗照射进来的光线也很稀薄。 室内没有开灯,叶舒城坐在浅栗色的真皮沙发上,赤裸的上半身几乎成了室内最耀眼的存在。 盛卉站在他斜前方两米开外的地方。 她的脸颊微微红了,视线有些不受控地滑过男人极为宽阔的肩膀,顺着臂肌线条落到手肘处,最后从他修长的指尖滑落。 这个路线就比较和谐。 比较不和谐的路线她从这个角度暂时看不到。 盛卉默默地向旁边挪了一步,再一步,双颊莫名更红了。 “咳咳。”她清了清嗓,有些艰难地将视线对准叶舒城的眼睛,“你女儿在......” “家里有烘干机吗?”叶舒城打断她。 盛卉:“有的。” 顿了顿,她补充道:“可是烘干一次至少要半小时。” 难不成他要赤着上半身在她家坐半个多小时...... 叶舒城又问:“你家有男生穿的衣服吗?” 盛卉深吸一口气。 没有,完全没有。就连叶舒城脚上穿的那双拖鞋,也是女款大号,家里没有男士拖鞋,只能委屈他的脚了。 盛卉:“我有几件oversize的衣服,说不定你能穿得下。” 说着,不等对方回应,盛卉已经转身跑上了楼。 不到两分钟,她找到一件浅灰色oversize卫衣,急匆匆地跑回来,往他怀里一丢。 这件衣服是全新的,她买来还没穿过。 叶舒城从沙发上站起来,利落地套上盛卉的卫衣。 果然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这件衣服的版型偏男款,套在他身上,立刻撑出了挺括的线条。 然而这人的肩膀实在太宽了些,oversize衣服的肩宽都兜不住,肩角那儿显出了几分局促。 盛卉站在茶几后面饱览美男换装,心下满足之时,美男突然撩起眼皮看向她,迈开长腿朝她走了过来。 盛卉被他逼得倒退几步:“干嘛?” 叶舒城:“刚才没注意,这件衣服的标签和吊牌都没摘。” 盛卉:“嗯。” 叶舒城:“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剪一下。” 盛卉:??? 您自己没手吗? 只需要揪起后领那块,拽到眼皮子底下,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小杏都能办到。 虽然动作稍微扭曲了一些,不过,她不会介意的。 您这么帅的帅哥,再扭曲的动作我也围观得下去。盛卉心想。 她朝叶舒城眨了眨眼睛,温声回答道:“不能。” 叶舒城听罢,眼睑微敛,神色未变,似乎早就知道会收到这样的答复。 然后。 他在她面前。 咫尺之隔的地方。 又把刚穿上的衣服给扒了。 盛卉:...... 视野范围就那么点大,她的眼睛真的无处可去。 怎么说—— 就很棒:) 第28章 盛卉的睫毛轻颤了下, 目光从睫羽投下的阴影中穿过,倾斜向下,看到眼前的男人双臂交叠, 长指捏住衣角, 利落地将衣服往上掀,白皙健壮的身体登时展露在她面前。 最引人注目的是腹部那几道漂亮的沟壑, 对盛卉而言, 倒也不算陌生。 剪个吊牌罢了, 都要把衣服脱下来,现在的男生都这么舍近求远么? 她忍不住眨了两下眼, 记忆一下子拉回五年前的第一个夜晚。 他们并肩坐在小别墅的布艺沙发上, 她主动凑到他身边,手心覆上他的手背, 很快又难受地移开。 太痛苦了, 她从心底感到抗拒和恶寒。 抬眼看见叶舒城全程端坐着,十足的正人君子模样,她又被他逗乐了, 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这个晚上, 最终什么也没发生。她把他扑倒两次, 每一次都铩羽而归, 连嘴都没亲上, 就被心魔逼退了。 当时, 盛卉心里大喊完蛋。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接受他, 有可能永远都接受不了。 转机在第二天降临。 他们租的别墅花园里有个干净的小泳池,正是七八月间, 酷暑季节, 叶舒城问她会不会游泳, 要不要下去趟趟水。 盛卉的泳技稀巴烂,但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换好泳衣,她披上浴巾走到泳池边,坐在岸上,脚伸到池子里踩水。 叶舒城比她慢一步。 他从别墅里缓步走出来,盛卉扭头看他,日光斜照在他身上,镀出一层白金色的光晕。 好像飞机穿出云海的那一刻,舷窗外的阳光亮得直透人心,盛卉微微眯起眼,于耀眼的夏日阳光中对上他那双清冷的棕色眼睛。 她一直知道他长得很好看。 现在发现,原来他不穿衣服的时候比穿衣服还好看。 叶舒城很快走到泳池边,在盛卉身旁坐下。 然后,他做了从他们相识到现在的唯一一件失礼的事。 趁她盯着他发呆的时候,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她一下。 盛卉的心脏狠跳了下。她依然感到抗拒,但那情绪已经十分细微,完全可以压制住。 然后,他们落到泳池中,冰凉的池水包裹之下,她碰到他的手,手臂,肩膀,还有前胸和腹部起伏的坚硬。 似乎就这样慢慢地适应了。 再然后,两个毫无经验的新手,泳池站姿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有点高难度。 盛卉被抱到卧室的大床上,干燥的被褥很快被他们的身体洇湿。 ...... 耳边传来“嗒”的一声轻响,来自可怜的卫衣吊牌,被男人不费吹灰之力扯断了。 盛卉回过神,美艳的双眼一时间显得有些呆萌。 “剪刀在哪?”叶舒城拎着衣服问她。 盛卉:“标签也要剪?将就着穿呗。” 叶大少爷可真是身娇肉贵呢。 她这般想着,目光不自觉又在他身上逡巡两周。 唉,长成这样,难怪娇贵,可以理解。 叶舒城不再回话,只垂眸看着她,目光平静,仿佛对自己没穿衣服毫无知觉。 距离实在有些近,若有似无的热气渡过来,盛卉隐约闻到一阵极淡的男士香水味道。 她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根子。 还挺烫。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退后,总觉得这样下去要发生点什么...... 吱呀—— 别墅大门忽然由外打开,黄阿姨牵着小杏的手走了进来,边走边念:“这孩子怎么一个人站在外边......” 绕过玄关,看见屋内的情景,她倏地闭上了嘴。 小杏跟在黄阿姨身后,奶声奶气地说:“我在罚站呢,我已经罚站五个小时了!” 其实,从叶舒城被喷水器打湿到现在,还没有过去十分钟。 小杏很快也看见了客厅里的爸爸和妈妈。 她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嘴巴张成标准的“o”字。 盛卉反应过来,连忙倒退两步,直到后背撞上吧台,她抬手扶住吧台台面,尴尬地招呼叶舒城: “还......还不快把衣服穿上!”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45节 黄阿姨自知非礼勿视,把小杏送进家门她就撤了。 剩小杏一个人呆呆站在客厅,看着爸爸飞快穿上衣服,妈妈原地转了一圈,然后走过去拎走爸爸湿掉的衣服,丢进洗烘一体机,后又走回来,伸手捏捏她的脸: “小朋友,发什么呆呢?” 小杏:“爸爸妈妈,你们刚才在干嘛?” 盛卉差点噎到:“没干嘛。” “我都看到了。”小杏仰起稚嫩的小脸,脆声说,“爸爸光溜溜,妈妈笑嘻嘻,你们在玩什么游戏不告诉我?” 盛卉/叶舒城:...... “我哪有笑嘻嘻。”盛卉把自己嘴角扯下来,对着女儿扮了个鬼脸,“净胡说。” 话音落下,叶舒城似是实在压抑不住,唇边溢出一声笑。盛卉回头瞪他,他马上收了笑,表情淡定得不行。 盛卉窘了一会儿,很快又自我纾解了。 笑嘻嘻就笑嘻嘻,帅哥用他漂亮的身体取悦我,我不笑嘻嘻,难道还哭丧着脸不成? 盛卉弯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低声“夸”她:“我的宝贝女儿眼睛最尖了。” 小杏笑起来,片刻后又摆出严肃表情,走到叶舒城身边对他道歉。 叶舒城根本没生气,但他接受了小杏的道歉,告诉她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 小孩子忘性大,没一会儿就忘了这茬,兴奋地拉着叶舒城的手往茶几那边走。 盛卉跟在他们身后,直到停在茶几旁边,看见小杏抱起桌上一个透明的塑料盒子。 盒子里面铺满了苍绿色的叶片,有许多白色的、条状的物体在叶片上缓慢蠕动着。 视线落到那儿,盛卉的头皮一阵发麻,大惊失色:“这是什么!” “妈妈,这是蚕宝宝......” 下一瞬,原本和叶舒城并肩站的女人突然闪到了他的身后。 她用两只手攥着他的上臂衣袖,叶舒城稍稍侧过头,能看见她粉色的指尖陷在他的衣料中,她的脑袋从他肩侧探出来,脸蛋白生生的,瞳孔里头藏着几分惊恐。 小杏不明所以,抱着盒子站起来,叶舒城连忙伸出手臂,挡在盛卉身前: “宝贝别过来,妈妈害怕蚕宝宝。” 小杏听罢,乖乖后退了一步,试探性地说:“妈妈,它们很可爱的,身上也很干净,以后还会吐丝给我们做衣服呢!” “好好好,妈妈知道了。” 盛卉仍躲在叶舒城身后。 她从小就怕虫子,特别怕,可是小杏看起来很喜欢手里的新朋友,她必须想办法克服一下心理障碍,不能扫了孩子的兴...... 叶舒城没料到她会这么怕。 之前听瞿瑶提起过,他虽然记下了,但是以为只是女孩子嫌弃飞虫,蚕宝宝这样经常被当做宠物养的虫子,可能不会引起她的反感。 “小杏,你把蚕宝宝给爸爸,以后爸爸帮你养。” 叶舒城突然对小杏说。 小杏懵懂地眨了眨眼,渐渐意识到,爸爸这是要把蚕宝宝带走了。 她非常不舍地抱住塑料盒子。 叶舒城:“妈妈不喜欢......” “我没关系。”盛卉打断他,“不就是虫......虫子吗,它们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叶舒城转脸看她:“你明明就很怕。” 盛卉:“我尽力克服。” 两人莫名其妙较起了劲,最后,叶舒城退一步: “宝宝,以后爸爸每次来看你的时候,都把蚕宝宝带来陪你玩。” 小杏抱着盒子挣扎了好一会儿。 最后,肯定是爱妈妈占了上风,比起不能每天和虫子玩,她更不希望妈妈害怕。 她把盒子郑重地交给叶舒城:“爸爸,你一定要照顾好它们。” 叶舒城笑起来:“我会的。” 盛卉站在他俩身后,看着他们拉钩上吊互相约定,她的眼神莫名沉了下来,若有所思的样子。 从中午到现在,叶舒城已经在周园别苑待了很久,公司事务繁忙,盛卉也回来了,他是时候走了。 送他离开的时候,走到室外,远处成片阴沉的天幕中,有金光破开云翳,神诏一般,从高空倾泻而下。 盛卉跟在叶舒城身后,从家门口一直送到停车位附近。 叶舒城停在轿车旁,长身玉立,回眸望了她一眼。 她今天穿了一套浅碧色的连衣裙,脱下外套之后,窈窕纤细的身形展露无余。 她冲他笑了一下,五官妩媚又灵动,微弯的眼睛堪比世上最绚烂的宝石。 那笑容十分友好,唇角上扬的弧度很自然,毫不倨傲,也不像从前那样总含着阴阳怪气。 “还有事吗?”他问道。 盛卉点头,心平气和地喊他的名字:“叶舒城。” “嗯?” “叶舒城,你是小杏的爸爸,照顾小杏的情绪就足够了。” 她顿了顿,轻缓地说,“不要那么在乎我的感受。” 更不要把我凌驾在你的宝贝女儿之上。 话音落下,耳边只剩一阵阵阴冷的微风。 即使到了四月,也有这样的日子,昨天还春暖花开,今天又乍暖还寒,四下的景致仿若寒冬。 司机还坐在驾驶座上,犹豫着眼前这个情况,要不要下来给老板开车门。 叶舒城径自拉开轿车后座门。 他将目光从盛卉眼底抽离,什么也没有回答,不像从前一样,她说什么他就认什么。 “早点回去吧,外面很凉。” 上车离去之前,他只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第29章 早间, 公司里,公关部的苏依凌拉着盛卉和万瀚开了个临时会议。 他们仨平日里王不见王,但是, 一旦遇到外贼欺侮, 立刻就能团结起来统一战线,一致对外。 苏依凌:“从前天开始, 知乎、微博、抖音, 一大片营销号都在唱衰盛世, 说我们马上就要啃完老本了,还附上国际比赛的评委采访, 说我们一年不如一年, 再这样下去连提名参赛的资格都没了,很快就会被威士忌世界地图除名......八成是姓江的组织的, 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我们得赶紧想办法应对。” 江舟集团每年都要在外散播无数条关于盛世的谣言,一开始并不能激起太多水花,但是自从盛世近几年在国际烈酒比赛中屡屡受挫, 民众们渐渐开始相信一些拉踩的通稿, 认为盛世的辉煌或许即将结束。这对公司的销售额不会产生太大影响, 但对股价会造成很大的打击, 公司内部甚至都传出了某些金融大佬正在做空盛世的谣言。 “做空?”盛卉听到苏依凌说的谣言, 眼皮狠狠一跳, “做空需要借走非常多的股票, 他们认为我们哪个大股东会借出那么多?” 苏依凌:“虽然我不信这个谣言......但如果真的有金融家硬要做空,也不是没机会。” “没机会的。”盛卉非常笃定。 她的股权多到不可能有人越过她来做空盛世, 所以她非常笃定。 万瀚和苏依凌不知道她的想法, 还以为盛卉说出这番话, 纯粹出自她对公司的爱与自信。 盛卉赶紧把这茬揭过:“反正股市的事情我们操心也没用......还是想想怎么对付江舟吧。” 他们讨论了将近两小时,列出了十分详尽的市场应对方案。 盛卉:“除了应对他们泼的脏水之外,我们也要尽可能的走到他们前头。过两天有个广告行业大会,江舟的合作伙伴会参加。我也收到了邀请,我可以去酒会上探一探他们的合作伙伴的口风,说不定能探出他们下一季度的市场策略。” 万瀚难得夸一夸盛卉:“盛世第一间谍非你莫属。” 盛卉笑起来,反夸他一嘴:“谢谢夸奖。万主管,你的未来前途无量。” 万瀚:...... 她这突如其来的董事长口吻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盛卉聊完,不管她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万瀚的心情都会变得很急躁,不加一晚上的班都缓解不了的那种。 午间,叶舒城掐了个很准的时机,在盛卉刚吃完午饭,正在消化,还没有午睡的时候,给她打了个电话。 “后天下午?” 盛卉调出自己的日程表。自从招了小乔助理,她就拥有了集团总裁一般的日程表,什么时间干什么一目了然。 “后天下午我没空。”盛卉夹着手机说道,“你可以自己去幼儿园接小杏,我现在对你开放这个权利。” 叶舒城:“那晚上呢?” 盛卉:...... 他又来了,究竟是看孩子还是看她这个孩子妈? 盛卉照着自己的日程表给他念:“我下午四点要去一趟富申科技,晚上六点之后要参加一场广告行业酒会,不知道几点到家。” 叶舒城:“好的。麻烦你和孙阿姨说一声,后天我去接小杏。” 这还差不多。 盛卉挂了电话,长长伸一个懒腰,身体倒到椅背里,戴上眼罩开始午睡了。 另一边,叶舒城坐在总裁办独立的休息室里,拿着手机,正在搜索“富申科技”相关的信息。 他记得,和小杏正式见面那天,那个带着蛋糕来幼儿园门口,一通电话喊走盛卉的男人,就是富申科技的高层之一傅时则。 盛卉称呼他为“学长”,想必是学生时代就有交集的多年老友。 叶舒城将手机丢到茶几上,食指抵着太阳穴轻揉了揉。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46节 她说拜访完富申科技,还要赴一场广告行业的酒会。 上次听孙阿姨说过,盛卉为了保护嗅味觉,平常很少饮酒,可是行业酒会这种场合,不喝酒应酬是不可能的。 叶舒城闭上眼睛。他昨晚加班到深夜,今早又连着开了两个高层会议,本想借着短暂的午休时间小憩一会儿,现在看来,肯定是睡不着了。 两日后,晚间。 广告协会包下了某五星酒店的一整层开酒会,为各大广告公司和受邀而来的甲方代表提供了一个交流感情、畅所欲言的场合。 盛卉带着乔黛在酒会上混得风生水起。 她代表盛世这个大甲方,又生得美艳动人,再加上为人圆滑,舌灿如莲,所到之处,无论同性异性都为她所折服。 最厉害的是,盛卉还会耍心机。她仗着自己是盛世的员工,所有人都默认她酒量好,一般不会质疑她喝酒走虚招,偏偏盛卉就是玩心眼,她喝的酒全是白水或颜色相近的饮料,每一杯都一饮而尽,喝得贼快,如果有人的视线在她杯子里多停留一秒,她会马上和乔黛打配合,神不知鬼不觉地又把饮料变成真酒。 酒桌毒瘤,说的就是她这种不法分子。 盛卉当毒瘤当得心安理得,轻轻松松就把和江舟集团长年合作的广告公司负责人喝趴下了。 他们交谈的内容算不上商业机密,但是,只要刺探到甲方给乙方提出的部分需求,就能试着推理出甲方的市场营销策略,无论笼统还是细节的信息,总比一无所知来得强。 这个广告公司负责人嘴很严,听口吻似乎是江涛那厮的铁哥们,盛卉和他聊了半天,只能隐约猜出,江舟下半年还要主攻下沉市场,近期有可能换一个品牌代言人...... “盛世和江舟,还有的打呢。” 这位大哥打了个酒嗝,看起来真是喝不下了,“盛世的产品,总是逃不过江舟的......呃......眼睛。” 听到这话,盛卉愣了一下。 他的描述有点奇怪,不像在陈述市场现实。 盛卉还来不及细想,身旁的乔黛忽然戳了她两下:“主管,您手机震了。” 等盛卉掏出手机,微信通话已经结束,来电人又给她发了条消息。 叶舒城:【[视频]】 盛卉点开看了几秒,是小杏说法语的视频。周围太吵,小杏的声音很不清晰,但是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足够把盛卉逗乐了。 等等,现在都几点了,这人怎么还赖在她家里不走? 叶舒城又发来一条消息:【你在哪里参加酒会?我可以过去接你】 盛卉:【不用】 她自己有司机。 或许某些女孩子喜欢被男人捧在掌心的感觉,尤其是像叶舒城这类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一出场就自带光环,犹如天神下凡,随时随地都可以从任何环境中把女孩拯救出来。 盛卉望了眼四周,虽然她也不喜欢现在所处的环境,只想快点完事走人,但她真不需要男人帮忙。 她自己能料理一切,想抽身离开的时候就能抽身离开。 她觉得现在差不多就可以走人了...... “盛小姐,你是盛小姐对吧?” 酒桌前方忽然走过来一个高大微胖的中年男人,“幸会,我是......” 盛卉认得他,广告协会的会长,掌控着国内广告业的规则和风向,是今夜会场中最牛掰的人之一。 她扫了一眼身旁的乔黛。乔黛立刻会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盛卉的果汁换成了真酒。 在大佬面前,她还是老实一点为妙。 或许是盛卉今晚豪爽的表现吸引了大佬的注意,大佬仿佛和盛卉一见如故,拉着她畅聊起了申城洋酒行业的未来。 盛卉简直一个脑袋两个大,眼下这个场面,真不是她想溜就能溜了。 她喝下一杯白酒,很快又来一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正好掌心的手机震了两下,盛卉借故查看消息,看到是叶舒城发来的:【安排小杏去睡觉了】 盛卉抓着手机回复:【好的,小杏睡了吗?】 叶舒城:??? 他杵在小杏房门口,背靠着墙,盯着盛卉发过来的那行字沉思良久。 难不成是......暗号? 那句话是盛卉随手发的。 她正在绞尽脑汁,思考怎么利用年幼的女儿让自己脱离眼下的囹圄。 要不然,干脆就和他们说,女儿在家里哭个不停....... 嗡嗡—— 手机忽然长震起来,叶舒城竟然给她打了个视频。 盛卉纳闷地接起。 画面一连接上,手机听筒中登时传来小杏尖锐的哭声。 “哇哇哇啊啊啊......” 盛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宝宝怎么了?” 摄像头并没有对准痛哭的小杏,画面中赫然是叶舒城帅气的脸蛋。 他举着手机,貌似待在小杏的房间里,眉心微微拧着,看起来很郁闷的样子,语气急切问她: “你什么时候回来?” 盛卉:...... 周围的人似乎安静了些,一个两个怔然地望着她。 盛卉恍然意识过来,明艳的脸上浮起愁容,终于接上戏了: “那个,我,唉,现在有点走不开呢......” “孩子一直哭,我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叶舒城瞟了眼盛卉周边的环境,一脸淡定地补上一句,“你快回来吧,老婆。” 盛卉:??? 您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视频另一端,小杏的哭声渐渐变小了,叶舒城伸手拽了拽她,示意她继续哭,别停。 小杏深吸一口气,“哇”的一声再次干嚎起来。 叶舒城将摄像头对准小杏。 她演得可真了,胖乎乎的小手臂可怜兮兮地遮住挤不出眼泪的眼睛,嘴巴张得老大,哭得可真让人心碎。 “宝贝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盛卉故作担忧地问道,音量抬得很高,争取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到 小杏听罢,假哭的动作蓦地缓了下来。 我怎么了?谁把我弄哭了?这个问题爸爸没有和我排练过呀! 她有点慌,抬头望了眼身旁的叶舒城,突然急中生智,继续干嚎道: “哇呜呜......妈妈......爸爸他,爸爸他打我!” 叶舒城:??? “你个王八蛋!你怎么能打孩子!” 盛卉暴怒了,痛心疾首地对身旁的大佬及众人说, “不好意思啊,家里出了急事,我得先走一步了。” 说罢,在众人同情且理解的目光中,她饮下最后一杯白酒,带着一脸懵逼的乔黛,匆匆遽遽地离开了酒会会场。 一边走,盛卉一边深刻反省了自己刚才对男性的偏见。 男人偶尔还是有点用的,尤其是叶舒城这种聪明又顾家的男人。她在外面喝酒应酬,他在家里掩护她撤退,简直称得上居家旅行、看家护院必备好男人。 轿车从酒店停车场启程,盛卉让司机先送乔黛回家。 路上,乔黛小心翼翼地问:“主管,您什么时候结婚的?” 公司里所有人都知道盛卉单身带娃,更有甚者传言盛卉的性取向有问题,而且,乔黛几乎每天都跟在盛卉身边,完全看不出任何她有对象,甚至结婚的迹象。 盛卉笑着说:“没结婚,刚才那些都是演的。” 乔黛:“噢,差点吓死我了。不过,您找的那位演员,长得可真帅。” 盛卉点了点头:“是很帅。” 各个方面都称得上完美。换做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一个女人,十有八九都会爱上他。 深夜的周园别苑宛如一座寂静的英式城堡。 盛卉从车上下来,寒凉的微风拂过脸庞,她拢了拢衣领,快步走进别墅。 客厅亮着一排射灯,北边的吧台上放了一台银色笔记本电脑。 听见盛卉的脚步声,电脑后面的男人撩起眼皮,目光横穿宽阔的客厅,迤迤然落入她眼中。 “你怎么还不走?” 盛卉走过去,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皮包随手往前一丢。 叶舒城淡淡敛眸:“因为我是王八蛋。” 盛卉:...... 就你会记仇?你还管我叫......叫那个啥呢。 她自知自己理更亏,转移话题道:“小杏睡着了?” “嗯。” 她揉了揉眉心,实在想笑:“你俩是一个戏剧学院毕业的吧?” 叶舒城没看她,不接这茬。 他微微低着头,修长的十指在键盘上跳跃,似是办公正忙。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47节 盛卉管他在不在忙,她有话就要直说:“你是个好人。” 叶舒城眼神递去一个问号。 这是发卡的意思吗? 盛卉端正坐姿,郑重地朝他伸出手:“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 果然是发卡。 她粉白色的手掌微微向上,多少年了,第一次主动伸向一个男人,要求握手。 叶舒城礼貌地伸手,牢牢握住她的。 和重逢那天,在他办公室里握的手不一样。 今晚,他们掌心相贴,实打实地感受到了对方手心的温度和肌理。 停顿两秒,默契撤离。 仿佛某种奇异的仪式。 叶舒城忽然想起一事,淡声对她说:“孙阿姨给你煮了解酒汤,在保温箱里温着。我让她先去睡了。” “好滴。” 盛卉走进厨房,捧出解酒汤,回到他面前。 甜滋滋的蜂蜜橄榄味儿在口中弥散,盛卉单手托腮,心境异常平和,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的男人。 好像是第一次见他戴眼镜。 银丝边,矜贵又斯文,薄薄的镜片不影响眼睛的大小,却莫名衬出了几分疏离。 恍神间,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遇上。 盛卉眨了下眼, 对方一动不动,深深凝视着她。 那双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仿佛倒映着漫天星辰的深海,吸纳了无数的光,却又深得像不见底的黑洞。 盛卉感觉自己的目光也被那黑洞吸了进去,灵魂粘结在视网膜上,整个人都失神了。 她清了清嗓,找回几分神志,不咸不淡地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叶舒城扫了眼电脑屏幕:“快了。你累的话,赶紧上去睡觉。” 盛卉:“这是我家。你是外人。我得盯着你。” 叶舒城勾了勾唇:“我很抱歉。辛苦你了。” 这之后,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盛卉撑着脑袋的手愈发无力,额头向前点了一下又一下,终于支撑不住,晃晃悠悠地栽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 感觉到上臂似乎被人握住,温柔地放到他肩上,盛卉骤然惊醒,倏地睁开了眼。 她的屁股已经离开座位,整个人重心不稳地晃了晃,很快就被身前的男人扶住。 盛卉稍稍挺直腰杆,柳叶眼迷离地瞭向他,干脆把另一只手也搁到了他肩上。 “没经过我的允许,不许碰我。”她状似冷淡地说。 叶舒城早已收回手,却绅士地微微弯腰,让她的两只胳膊能更方便地挂在他肩上。 他已经摘了眼镜,漂亮的茶棕色眼睛一瞬不瞬望着她: “现在算允许吗?” 盛卉想了想:“算吧。” “时长?” 奸商必然要讨价还价。 盛卉又想了想,很认真的样子,然后挑了下眉:“一个......月。” 叶舒城一怔,像是听见了多么奇异的声音。 室内很静,任何一点响动都异常分明,尤其是彼此渐渐同频的呼吸。 过了许久,他垂下眼睑,根根分明的睫毛也覆下来,半掩住眸光,语气低缓地问她 “还有什么吩咐吗?” “有。” 盛卉挂在他肩上的手忽然收紧,柳叶眼微微眯起,唇角勾出月牙似的弧度,轻声命令道, “抱我上楼。” 第30章 客厅里霎时沉寂下来, 落针可闻。 叶舒城一动未动,盛卉朝他轻哂了声:“怎么,不愿意?” 叶舒城:“没有。” 话音落下, 他果断地弯下腰, 轻而易举地将眼前的女人打横抄抱起来。 修长健壮的手臂从她腋下绕过,另一只手抱起她的腿窝, 盛卉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身体紧绷了下, 双臂骤然环抱住他的脖颈。 沉稳的橡木苔香水味钻入盛卉的鼻腔,混杂着细微的香辛料, 以及鸢尾花的淡香, 糅合在男人炙热的体温中,仿佛经过一捧火花的炙烤, 出乎意料的好闻。 盛卉的身体仿佛飘在了云端, 即使经过楼梯,也没有丝毫颠簸的感觉。 他身上穿的应该是纯手工西装,布料细腻平滑, 价格不菲。 抱她一回, 不知道会弄出几道褶子。 来到别墅二楼, 盛卉住的主卧在南面的最深处。 男人上楼的动作很快, 走到平路上, 步伐却慢了下来。 盛卉将一只手从他肩上拿下来, 伸出食指, 轻轻戳了戳男人的胸膛。 叶舒城停下脚步。 盛卉仰起脸,目光滑过他侧颜轮廓, 突然轻声问: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她此时还被他横抱在怀里, 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十足的暧昧姿势。 叶舒城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商人惯常如此,话能不直说就不直说,甚至反问她: “你想说什么?” 盛卉正好有话要说。 她清了清嗓,唇角带笑,说出来的话却很冷: “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对男人动感情。” 叶舒城:“嗯。” 盛卉笑:“你真是个好人。” 这是今天为止的第二张好人卡。代表她对他的欣赏,同时也把自己的态度展示清楚,免得日后被扣上欺骗感情的帽子。 她不会欺骗感情,因为她根本不谈感情。 不管之后发生什么,她现在已经交代得明明白白了。 叶舒城垂眼看向她。周围的空气在极致的暧昧与冷淡中拉扯。 两个成年人的眼中都有欲望,盛卉是单纯的馋,人类的天性在作祟;叶舒城眼睛里的感情更复杂一点,但他收敛得很好,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 主卧房门就在几步之遥的前方。 盛卉正想从叶舒城怀里跳下来,他却突然收紧双臂,将她整个人往上掂了一掂。 盛卉的下巴在他肩上轻轻磕了一下,身体也扑过去,与他紧密相贴。 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男人胸前紧实的肌肉,随着呼吸规律地起伏。 “等一下!”她蓦地挣扎起来,握拳砸了两下叶舒城的肩膀,“我还没有准备好!” 叶舒城垂眼看她:“准备什么?” 盛卉:..... 他那表情仿佛在说:我只是怕你掉下来,所以把你往上掂了掂。你在想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盛卉盯着他那张英俊又正经的脸,总觉得他正在憋笑。 叶舒城将盛卉抱进卧室门,没再往里走,轻轻放下她。 “我说什么了吗?”她开始为刚才的失态狡辩。 叶舒城从善如流:“你只让我把你抱上来。” “对,你做得很好,记住自己的身份,叶舒城,你就是一个......苦力。在这个家里,所有人都要听我的,为我办事。” 盛卉说了一串话,恢复镇定自若,又朝眼前的男人挥了挥手, “回去忙你的吧,苦力要做,几个亿的生意也不能落下。” 叶舒城挑眉:“收到。晚安。”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渐渐离去,盛卉背靠在墙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刚才真的有点想让他进来。 在楼下,要求他抱她,也是被美色迷了心窍。 明明没做好准备,却已经开始发疯。 因为恐男,盛卉成年之后几乎没有性需求,更没有体验过孤枕难眠的滋味。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48节 但她好歹体验过开荒的快乐,对方着实是个天才,无论哪方面都非常强悍。 现在,开过荒的身体遇到了开荒的人。盛卉心想,人生苦短,她或许应该及时寻乐。 翌日下午,幼儿园门口。 盛卉难得开车来接小杏,准备带她去商场和瞿瑶一起吃晚饭。 离开小二班教室的路上,许意林拉着小杏的手,问她昨天的漂亮叔叔什么时候再来接她。 小杏纠正道:“不是漂亮叔叔,是漂亮爸爸啦!” 意林:“好,那你的漂亮爸爸什么时候再来接你呀?” 小杏仰头问妈妈:“妈妈,漂亮爸爸什么时候再来接我呀?” 盛卉和姚嘉快笑趴了。漂亮爸爸听起来真的很奇怪。 盛卉对小杏说:“叔叔可以有很多个,在叔叔前面加形容词,就能分出是哪一个叔叔。但你只有一个爸爸,前面就不用加形容词了。” 小杏:“可是爸爸很帅很漂亮诶。” 盛卉叹气:“随便你吧。” 晚间,某顶层全景西餐厅,从落地窗俯瞰下去,璀璨的城市宛如一片星海,一眼望不到尽头。 盛卉和瞿瑶一边切牛排,一边聊小杏的兴趣班的事儿。 “时则学长给我推荐了一家马术培训机构,我考察了一下,感觉还不错。小杏喜欢运动,我准备多让她接触一些体育项目,从玩开始,说不定有一项能一直坚持下来。” 瞿瑶:“说到这个,我今天也给小杏带了个好东西。”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平板电脑,朝盛卉勾勾手指,要和她换个座位,自己坐到小杏身边。 接下来的时间,瞿瑶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心带着小杏玩平板里的换装游戏。 她特地买了一个满级全图鉴的闪耀暖暖账号,专门送给小杏玩。 “你们还吃不吃饭了?”盛卉对瞿瑶说,“她那么小,哪里玩得明白。” “学搭配要从娃娃抓起。”瞿瑶叹了口气,“我感觉我这辈子可能生不了娃了,小杏也是我的女儿,我要培养她继承我的衣钵,未来做一个享誉全世界的顶级设计师。” 盛卉:“禁止鸡娃。” “谁鸡娃了?你看她玩得多开心。” 小杏确实很开心,虽然她看不太懂游戏规则,但她喜欢漂亮的衣服,平常在家里就爱给玩偶们打扮,把暖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对她而言不在话下。 小杏自得其乐地戳了半天屏幕,突然想起什么,仰头问瞿瑶: “瑶瑶阿姨,为什么没有给男孩子换装的游戏呀?” 瞿瑶:“这......” 她好像真没听说过以男孩为主角的换装游戏。 盛卉:“宝宝说的很对。难道只有女孩子需要美美的吗?男孩子也应该多打扮自己,争奇斗妍的,这个世界才会变得更好看。” 小杏点点头:“我也想给男孩子穿漂亮的衣服!” 瞿瑶想了想,用手机点开一个软件,是他们设计师内部使用的fitting模拟软件,里面有男模女模,可以把不同的衣服拉到他们身上,查看试装效果。 瞿瑶随手挑了个男模,把手机递给小杏:“宝宝要不试试这个?” 小杏扫一眼屏幕,随便乱点几下,觉得不是很好玩。 她提出意见:“我喜欢动画片里的衣服,这些衣服太普通了,而且这个叔叔还没有爸爸一半好看!” 瞿瑶噗嗤笑了:“可你爸不是模特呀,我也想招个像你爸那样的模特。” 瞿瑶用眼睛丈量过叶舒城的身形、比例、三围等等,她曾幻想,姓叶的以后要是缺钱了,愿意干模特这行,她绝对能把他捧成世界顶级,走秀按步算钱的那种。 思及此,她忽然灵光一现:“宝贝,要不就让你爸当你的真人模特,陪你玩换装游戏,练习搭配吧!” “你可别!” 盛卉阻止都来不及。 她以前被小杏折腾过,陪她玩真人换装,能把人活活累死。 转念一想,让叶舒城体验一下被孩子折腾的人间疾苦,似乎不失为一件趣事。 “好呀好呀!”小杏高兴极了,“我要给爸爸穿最帅的衣服,拍最帅的照片!” 瞿瑶和她一拍即合:“瑶瑶阿姨全力支持你!小杏以后一定能成为最厉害的时尚大师!” 盛卉在一旁鼓掌。 小杏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就是需要接触各种各样有趣的东西,不求专精,只求开心。她作为家长也会尽力陪她一起玩。 无论小杏未来想从事什么职业,她都会鼎力支持的。 接下来一整周,叶舒城飞国外出差,实在抽不开身,一次都没来看小杏。 白白浪费了两次探视机会,他和盛卉讨价还价半天,竟然真从她手里要了一次回来。 这一次探视机会只能在固定时间段使用。 “今天下午,不来白不来。”盛卉这么对他说。 叶舒城早上刚回国,一秒都没歇息,到公司就开始处理堆挤如山的工作。 下午五点左右,他开完一场视频会议,立刻联系司机送他去周园别苑。 路上,短短半个多小时,叶舒城争分夺秒地倒时差。 轿车停在花园,司机看他辛苦,过了好一会儿才叫醒他。 远处,夕阳映红了整片天,叶舒城拎起西装外套,踏着一地金辉,按响盛家别墅的门铃。 门一开,一串欢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爸爸终于来了!”小杏兴高采烈地迎上来,“我等爸爸好久了,快来陪我玩游戏。” 叶舒城牵住小杏的手,一大一小绕过玄关往屋内走。 “什么游戏——” 叶舒城抬眼看见客厅内的景象,尾音顿时无限拉长。 两个硕大的滑轮式金属衣架摆在客厅正中的位置,衣架上挂满了花花绿绿的衣服,各种颜色各种款式,大部分是动画片中的装束,极尽浮夸。 转眼看向沙发,盛卉正斜靠在扶手上,身穿一件白雪公主蓬蓬裙,左手抓着一颗红苹果,眼中光芒尽失,绝美的容颜一脸麻木。 望见叶舒城,她的神情终于活泛了些。 太好了,接班人终于来了。 小杏拉着叶舒城的手,指了指前方的衣架,十分雀跃地回答他的问题: “这个游戏名叫——闪耀爸爸!” 叶舒城:??? 第31章 小杏稚嫩的话音还未落下, 沙发上便传来一阵快活的鼓掌声。 盛卉仍歪躺在沙发上,蓬松的裙摆堆成一座小山包,连腿都看不见。 她实在懒得起来, 嘴皮子倒是动得很欢: “热烈欢迎新主角——爸爸进组!” 叶舒城走近些, 瞥见茶几和地上散落的许多拍立得照片,弯腰捡起几张。 小杏摄影师的拍照技术真叫人不敢恭维。 各种手抖、画面模糊、人物占比失调, 而照片中的女人硬生生扛住了摄影师的菜, 即使是表情乱飞的抓拍, 依然美艳动人,风情不减。 男人修长的指尖捏住照片边角, 轻轻抖了抖, 垂眸问小杏: “可以送爸爸一张吗?” 小杏:“可以!” 盛卉:“不行。” 叶舒城顿了顿,将照片放回茶几上。 客厅中央的两排落地挂衣架, 一排女装, 一排男装,小杏拉着叶舒城走到男装挂衣架旁边,兴奋地向他展示: “爸爸, 这些衣服以后都是你的啦!” 叶舒城:...... 他回头看向盛卉, 做了个口型:“哪来的衣服?” 盛卉耸耸肩:“瞿大设计师倾情提供, 为你和我量身定做的。” 视线扫过五花八门的奇装异服, 其中大部分来自国内外知名的动画片, 叶舒城深吸一口气, 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 偏偏这时, 小杏还在耳边天真地说:“爸爸看起来高兴坏了,我们现在就带他闪耀一下!” 叶舒城:...... 她松开叶舒城的手, 跑到落地衣架前, 踮起脚尖翻翻看看。 回头, 十分民主地问叶舒城:“爸爸,你今天想穿什么呀?” 他刚从公司赶来,身上是一套笔挺的深灰西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可能有三百天都穿着不同颜色不同款式,但是同样矜贵优雅的西装。 叶舒城心知自己今天肯定逃不掉了,既然如此,就挑个接受度高一点的衣服吧。 “有西装吗?”他问。 “当然有啦!”小杏站在挂衣架前挑挑拣拣,好半天之后,拎出一件,回头问他,“这个怎么样?超酷的!” 叶舒城看过去,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 他嘴唇动了动:“看着有点眼熟......” “怪盗基德。”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49节 盛卉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他们身旁,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不会吧不会吧,叶总,你小时候没看过动画片吗?” 叶舒城:“看过。” 十几年前看的,很久没接触了,所以印象实在不深。 一经盛卉提醒,他大概想起来了,那好像是个一身白西装,背着滑翔翼在天上飞来飞去,偷东西还要预告一下的疯小子。 小杏仰头看着他俩,左手揪着她选中的衣服,对叶舒城推销道: “爸爸,这套衣服真的很酷非常适合你” 盛卉继续煽风点火:“小杏,你现在是顶级时尚大师,他只不过是你的模特罢了,和暖暖一样。你要强势一点,不用管他的意见。” 叶舒城:? 小杏眨巴眼睛,觉得妈妈说的很有道理。 她立刻改掉了自己的推销口吻:“爸爸!你现在就去换这个!” 叶舒城:...... 放眼望去,这套衣服已经算是比较正常的一套了。 叶舒城妥协道:“去哪里换?” 盛卉朝他身后扬了扬下巴:“那里,那个书房。” 直到叶舒城抱着那套衣服走进书房,反锁上门,盛卉才想起来,刚才她就在那间房间里换衣服,还换了两套,换下来的衣服乱七八糟地挂得到处都是,其中不乏一些贴身衣物...... 思及此,她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忙不迭跑到书房门前。 正欲抬手敲门,隐约听见里面传来窸窣的衣料摩擦声,姓叶的估计已经开始换了。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最终没落到门上,极力隐忍地缩了回来。 一门之隔的书房内。 转椅上盖着两套鲜艳的蓬蓬裙,宽大的红木书桌上落了一件贴身吊带,两片胸垫,还有一条底端卷在一起,从身上剥下来之后还没来得及扯平整的白色蕾丝长丝袜。 夕阳透过窗户照射进来,雪白的丝织物上泛着光。 叶舒城立刻别开眼, 许久后。 那些衣服有多难穿,盛卉是知道的,只不过,姓叶的在里面待的时间未免也太久了些。 她让小杏去敲门,小杏乖乖走到门边,手还没抬起来,房门就由内打开了。 一袭白色西装的男人从屋内缓步踏出。 这类纯白色西装,搭配得稍有不慎,或者人长得歪了些,穿出来都是灾难。 更何况,为了对标动漫人物,还要内搭宝蓝色衬衫,打橘红色领带,这样的颜色搭配,放在现实中,绝对是一个大写的辣眼睛。 幸好,叶舒城这张俊俏的脸蛋和完美的身材比例成功拯救了盛卉和小杏的眼睛。 宽大的白色披风坠在他身后,颇有些英姿飒爽的味道。 盛卉的口哨差一点点就吹出来了,最终在唇边化作一声暧昧的:“芜湖” “爸爸好酷哇!”小杏高兴疯了,绕着叶舒城一边鼓掌一边蹦。 “感觉还差点什么。”盛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的脸蛋,“虽然很帅,但是五官有点太素了。” 说罢,她忽然从吧台旁边的高脚椅上跳下来,拎起花瓣般蓬松的公主裙摆,踩着皮鞋“噔噔噔”地跑上了楼。 不一会儿,她拎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化妆包回来了。 叶舒城站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 “更辛苦的还在后面呢。” 盛卉朝他勾勾手,“还要配合小杏摄影师拍照,你这张脸得加工一下。” 眼见盛卉从化妆包里掏出化妆工具,叶舒城不禁倒退一步: “换装游戏还包括化妆吗?” 那不成cosplay了? 盛卉:“当然包括。” 她难得玩心大起,将叶舒城按坐在椅子上,掏出化妆棉,沾了点水,不由分说就怼到了他的脸上。 日常感叹一遍叶家基因真好,这人快三十了,天天出差加班,皮肤仍然白皙光泽,看不到一条纹路。 叶舒城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按照动漫人物的造型,给他加了眼影眼线放大眼睛,再涂点裸色唇膏,盛卉仍觉得差点什么,于是喊他睁开眼。 “你戴过美瞳吗?”她忽然问。 ...... 盛卉翻出一个小盒子,朝他妩媚一笑:“试试看?” ...... 她俯身凑近些,两指扒开他的眼皮,熟练地将一片蓝色日抛美瞳戴了进去。 指尖下的皮肤狠狠颤了颤,异物的入侵让他不受控制地眯起眼。 “好了吗?” 男人的语气透着几分生无可恋。 “好了好了。” 盛卉终于折腾完,招呼小杏过来欣赏,“爸爸帅不帅呀?” “太帅啦!”小杏非常捧场,“爸爸,接下来是拍照时间。” 叶舒城无奈地应了声,眼中光芒尽失,一脸绝望。 后面还有更绝望的。 时尚大师小杏又给他搭配上了白色的帽子,白框的单片眼睛,然后抱着平板电脑,搜了几张怪盗基德的照片,让他按照动漫人物的经典造型摆pose。 因为叶舒城长得太高,拍立得画框又小,小杏站在地上怎么也拍不到他的脸。 “爸爸,你能蹲下来摆pose吗?”她天真地问。 叶舒城:...... 他终于忍不住提了个意见:“宝贝,怪盗基德从来不会蹲着摆pose。” 小杏:“好的吧。” 她自己爬到椅子上,也不管模特有没有做好准备,举着拍立得就是一顿狂拍,相纸一张又一张从相机里落下来,不要钱似的白花花落了一地。 盛卉在一旁各种捧场:“时尚!简直是时尚大片!我的宝贝太强了!妈妈爱你!” ...... 保姆孙阿姨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经过他们身边,她小心翼翼地问:“小卉呀,我现在做饭,你们要不要先吃点水果沙拉?” 叶舒城:“要。” 他如闻福音,立刻将头上的魔术帽摘了下来,对小杏说: “孙阿姨喊我们吃水果沙拉了,休息一会吧。” 小杏:“好哒。” 她已经拍了好多张照片,丢得地上到处都是,正好整理一下。 孙阿姨进厨房切了几样时令水果,放到玻璃碗中,浇上酸奶和沙拉酱,搅了搅,很快就拿出来,放在客厅的吧台上,喊他们过来吃。 小杏“哦”了声,没起身,仍坐在地毯上摆弄她的照片。 盛卉提着裙摆聘聘婷婷走到吧台旁边,在叶舒城对面坐下。 孙阿姨折回厨房的时候,看见沙发上落了一个红通通的大苹果。她走过去捡起苹果,问盛卉: “要不要削了吃?” 盛卉:“不用不用,那是道具。” 她从孙阿姨手中接过苹果,抽了张纸巾,百无聊赖地擦起了果子。 抬眸瞅一眼对面的男人,盛卉叹气道:“换衣服拍照而已,其实不太费力气,更多的是一种心灵上的折磨。” 叶舒城单手扶着额,修长指尖抵在额角,掀起眼帘看向她。 白雪公主的装扮,衬托她黑发雪肤,唇色艳红,真像从动画片里走出来的二次元美人。 公主裙上衣是蓝色的,方领,双肩设计成泡泡袖,领口露出一片白嫩肌肤,随着她擦苹果的动作,衣领时而松弛,时而紧绷,胸前柔软的风光时隐时现。 叶舒城绅士地垂下眼,只盯着桌上的水果沙拉看。 直到盛卉擦完水果,主动找他闲聊,他才抬起眼,直视她那双异常美丽的黑色瞳孔。 “房子什么时候装修好?” “已经装修好了,下周就能住。” 盛卉一惊:“这么快?” 叶舒城:“轻装修,搬了几样旧家具进去,没有甲醛。” 行吧。霸道总裁迫不及待下凡体验老百姓的生活,谁也拦不了他。 又闲扯几句,盛卉突然问:“你干嘛一直朝我抛媚眼?” 叶舒城:...... “第一次戴隐形眼镜,不太适应。”他用无名指揉了揉眼皮,“眨几下会舒服点。” “哦。” 盛卉坐直了些,上半身越过吧台,凑近他的脸,仔细观察了一番,“还好呀,没有错位。” 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叶舒城眼也不眨了,定定凝视着她。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50节 不知道是谁的呼吸乱了一拍,盛卉迅速跌坐下来,故作淡定地夸奖他: “蓝色瞳孔挺适合你的。” 她抿了抿唇,忍不住又偸觑回去。 简单几笔妆造,将他本就英气的眉宇轮廓描绘得更加深刻。 微凹的眼窝中镶嵌了一双碧蓝色的瞳孔,长而密的睫毛落下浅浅阴影,七分俊美,三分温柔,目光一旦深陷其中,很难才能抽离开来。 空气中,除了水果沙拉的甜味儿,还有莫名的旖旎气味,无声地弥散着。 盛卉的嗅觉一向灵敏,几乎能分辨出对方蔓延过来的雄性荷尔蒙味道。 她忽然感到如坐针毡,无意识地抓起桌面上的苹果,放到唇边咬了一口。 马上露出嫌弃表情—— 长得那么红,却一点都不甜,味同嚼蜡。 “白雪公主。” 叶舒城忽然低低喊了她一声。 他碧蓝色的眼睛宛如一片深邃海潮,浩浩荡荡地攫住她,薄唇轻启: “陌生人给的苹果不能随便吃,你不知道吗?” 盛卉怔了怔,垂眼望见自己手里正抓着那个用作道具的红苹果,上半部分缺了一角,露出白生生的果肉。 白雪公主咬了一口巫婆给的红苹果。 下一瞬,盛卉的下巴忽然被人轻轻捏住。 那股清冽好闻的味道铺天盖地,席卷向她。 他俯身过来,低头吻住了她。 第32章 睫毛相触的感觉宛如蝴蝶振翅, 盛卉不由自主地向后瑟缩了一下。 但是,并没有躲开。 男人微凉的双唇覆盖上来,指尖稍稍用力, 扶起她的脸, 又逼近了些。 盛卉仰头承受住了这个吻。 对方十分温柔地衔咬着她,唇瓣细致地相互研磨, 其间有潮湿的热意氤氲开来, 似乎还有细微的电流穿梭其中。 两人都多年未与异性亲密接触, 接吻的技术可以忽略不计,全凭本能。 叶舒城的本能远比盛卉厉害得多, 足以弥补经验的空缺。 他挺拔的鼻梁微微陷进她肌肤, 她有些承受不了这样的抵进,失神间, 紧合的唇瓣张开一条缝, 旋即就被敌方扫荡了进去。 苹果味儿,甜得要人命。 齿关察觉到入侵,盛卉眼睫狠颤了下, 终于感到被触犯, 猛然撤开双唇, 结束了这个吻。 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宛如倒映天空的海, 蓝得有些妖异。 盛卉迅速别开眼, 双颊肉眼可见地泛起潮红。 似是想起什么, 她突然扭过头,看见小杏仍坐在客厅的地毯上, 背对着他们摆弄她的照片, 终于松了口气。 “孩子还在呢。”她埋怨道, 语气透着莫名的娇憨。 叶舒城落回座位,冷白的肌肤同样染上暖调,轻声反问: “孩子不在就行了?” 脸皮可真厚。 盛卉瞋他:“我是白雪公主,吃了毒苹果需要王子吻醒,你只是一个小偷,谁给你的胆子亲我?” 叶舒城:“抱歉。东瀛高中生没见过世面,看见白雪公主就控制不住自己。” “神经病。” 盛卉一边骂他,一边被他逗得想笑。 这时候,孙阿姨忽然从厨房走出来,没走近,怕身上的油烟味窜进客厅,隔着老远问叶舒城: “叶先生,您有什么忌口吗?海鲜河鲜都吃吗?” 盛卉和小杏特别喜欢吃水里游的动物,每天餐桌上必有几道海河鲜,但是很多人不好这口,甚至会过敏,所以孙阿姨特地跑来问问叶舒城。 叶舒城:“实在抱歉,刚才忘记说了,我今晚不在这里吃。麻烦孙姨了。” 孙阿姨说要做饭的时候,他正被小杏折腾得头昏脑涨,后来吃水果沙拉,注意力又全程跟着盛卉跑,再加上时差混乱的缘故,本该考虑到的事情,一时全给忘了。 或许,他潜意识里,就没想过盛家会留他吃饭。 盛卉:“不用道歉,本来就没你的饭。” “还是应该提前说一声。”叶舒城看了眼腕表,“今晚家里亲戚过生日,约的七点,我差不多该走了。” 盛卉:“六点多了,您赶紧的,还要卸妆换衣服。” 她从高脚椅上跳下来,双手提着碍事的裙摆,一边走远一边对叶舒城说: “我先收拾一下书房。” 叶舒城望着她的背影,受衣服的影响,她不得不像公主那样走路,既高贵又可爱,让人移不开目光。 走进用作更衣室的书房,叶舒城脱下来的衣服一件一件整齐地挂在靠墙的椅子扶手上。 转眼看到红木书桌上随便乱丢的胸垫和丝袜,盛卉头皮一麻,连忙将桌上的一应布料撸到手上,再用外衣包裹住,风卷残云般离开了房间。 叶舒城换衣服的时候,盛卉也回楼上卧室,脱下公主裙,换了套轻便的针织衫和长裤。 下楼时,书房门开着,里面没有人。 “爸爸呢?”盛卉问小杏。 小杏指了指斜前方:“洗手间里面,进去好久了。” 原来没走。盛卉以为他一声不吭走了,不像他的绅士作风。 洗手间里,水声时断时续, 盛卉看了眼时钟,记得他说七点要参加亲戚的生日宴,不知道现在在捯饬什么。 又过了会儿,洗手间门终于打开,他人却没出来,站在门边,对上盛卉的视线。 “能帮个忙吗?” 盛卉听罢,咬住唇角,差点笑出声。 她趿着拖鞋,慢悠悠走进洗手间,顺便吐槽他:“怎么笨手笨脚的?” 就连叶舒城的父母,生他养他几十年,也从未说过他“笨”。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盛卉敢这么嫌弃他。 “抱歉。”他神情无奈。 洗手间顶灯很亮,男人反复冲洗过多次的脸庞泛着水光,蓝色的眼睛微垂着,鬓角发丝也沾湿了,瞧着竟有点可怜。 “第一次戴,弄不出来很正常。”盛卉难得安慰他,“干嘛不早点叫我?” 叶舒城不回答。 总不能告诉她,刚才他自己弄出了生理性眼泪,通俗易懂点,就是哭了。 盛卉不再废话,她洗干净手,让叶舒城弯腰低头,指尖撑开他的眼皮,三下五除二就把隐形眼镜弄了出来。 弄完另一边,她维持着垫脚的动作,看他又开始频繁眨眼。 她又笑了,没心没肺的,却让人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你怎么这么可爱?” 盛卉瞥见他眼角涌出的水珠,忍不住伸手到他肩上,找到厚实的地方,不轻不重捏了捏,调笑道, “长得又高又壮,怎么爱哭鼻子呢?” 叶舒城似是终于眨舒坦了,眼皮掀开后,没再闭上,一瞬不瞬望着她。 再之后,他忽然抬起手,关上了洗手间门。 孤男寡女,关在狭窄潮湿的空间里。 盛卉也朝他眨眼,没在怕的。 这里是她家,他还能...... “哎!” 唇边陡然逸出惊呼,她的身体悬空片刻,被他轻松抱起,放在了干净的盥洗台上。 那截小腰,盈盈一握,叶舒城都怕没控制好力道,把她肉掐疼了。 待她坐稳,张皇之际,他欺身凑近,没碰到她,只低低在耳边说: “把我弄哭了,没点赔偿?” 他可真会顺杆子往上爬。 作为一个脸蛋无比英气,穿上鞋就有一米九的男人,被人嘲弄爱哭之后,竟然毫不在意,反拿她的话要挟她。 难怪他爸妈放心把公司交给他,他这颗心简直无坚不摧,不会放过任何有利可图的机会,真可谓奸商中的战斗机。 只听“嗒”的一声轻响,盛卉脚上的棉拖滑了下去,她反应不及,没勾住,玉白的小脚暴露在空气中。 那只脚停顿了片刻,忽然向内挪了挪,贴到男人垂顺的西裤表面。 盛卉镇定地冲他轻笑,眉眼弯弯,风情万种。 “叶先生想要什么赔偿?” 一边说,她一边用脚摩挲他的长腿,隔着布料感受那修长坚硬的肌肉,而她眼中笑意更甚,“七点的饭局,您最多还能磨蹭五分钟,够干什么?” 叶舒城瞳孔的颜色骤然加深,神情未变,吐息却灼烫了几分。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51节 他似是缴械投了降,挺直脊背,后撤了一步。 确实是重要的饭局。嫂子过生日,全家团聚,不能再拖了。 目光扫过那只作乱的脚丫,他垂了垂眼眸,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拖鞋,而后托起她的脚,温柔替她穿上。 盛卉着实怔了一下。 就见他很快直起身,眸光恢复清明,嗓音低磁回答她: “确实不够。你记得真牢。” 盛卉又怔,显然没听懂他的话。 叶舒城洗过手,将她从盥洗台上抱了下来。 即使是肢体接触,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绅士无比,暧昧的气氛仿佛遽然而止。 打开洗手间门,正好听见孙阿姨喊开饭了。 盛家雇佣的阿姨们,比起佣人,更像盛卉和小杏的亲人。盛卉听见声音,快步绕过叶舒城,走向餐厅帮孙阿姨端菜摆餐具。 一边走,她一边拿手背贴到脸上。 怪烫的,希望不要太红。 另一边,叶舒城走向客厅中央,准备和小杏道别。 小杏岔开腿坐在地毯上,抬眼看见他,像只受惊的小兔,突然把腿并起来,两手胡乱地抓乱地上的相纸。 很可惜,还是被叶舒城看见了。 大概是他近视之后,眼最尖的一次。 三两步来到小杏面前,蹲下,伸手在地上翻找一番,果然找到了那张独一无二的照片。 小杏紧张极了,飞速抓住照片一角,使劲往后拔,却无论如何拔不回来。 另一角被叶舒城死死捏着。 父女对峙,无形的硝烟蔓延开来。 “送给爸爸好不好?” 叶舒城率先展开柔情攻势。 小杏摇头:“不行!这个只有一张!” 爸爸妈妈在吧台那儿亲亲的时候,她恰巧看见了。 隔着挺远的距离,她激动地举起拍立得,按下快门,相机发出“咔嚓”一声,可把她吓坏了,不敢再多拍。 所以只有一张,画幅中的人物占比很小,但是构图非常完整,妈妈仰着头,脸蛋贴着爸爸的脸蛋,爸爸站着弯腰,一只手从白西装披风中探出来,支撑在桌面。太帅太浪漫了,这是小杏最喜欢的一张照片,也是最羞羞脸的一张。 她不动声色的,谁也没告诉,没想到还是被爸爸发现了。 这一回,叶舒城不再绅士,毫不礼让小朋友。 “只要你把照片给爸爸,爸爸以后还会陪你玩很多次换装游戏。” “可是......” 叶舒城:“也会让你拍到更多好看的照片。” 包不包括和这张一样的,他不保证。先引诱再说。 四岁的小朋友哪里受得了诱惑,目光立刻动摇了。 叶舒城:“下周给你买你最喜欢的冰淇淋蛋糕。” 小杏眼睛一亮,小手不自觉松开了。 叶舒城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从宝贝女儿手里抢走照片,他心底有些负罪感。 以后让她拍到更多类似的不就行了?他这般宽慰自己。 而且,小孩子收藏大人卿卿我我的照片干什么?不利于健康成长。他继续宽慰自己。 “不要告诉妈妈。”他最后嘱咐了一句。 小杏点点头:“知道了。” 她是个乖巧的孩子,其实叶舒城没必要威逼利诱,她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听话。 现在,她用一张小孩子不敢多看的羞羞脸照片,换到了爸爸的承诺,还有妈妈不让她多吃的冰淇淋蛋糕......想想都觉得赚呢! 一场因代沟而产生信息壁垒的谈判,双方都觉得自己是赚大了的那个,何其圆满。 餐厅那边,盛卉正摆筷子,看见叶舒城还赖着没走,一脸慈爱地逗弄女儿。 “......最多还能磨蹭五分钟,够您干什么?” “确实不够。你记得真牢。” 脑中忽然闪回洗手间里最后的两句对话,盛卉终于脑补明白了,叶舒城那句话所谓何意。 确实不够。你记得真牢。 确实不够。五年过去了,我有多持久,你记得真牢。 盛卉:.......! 可恶啊,竟让人无法反驳! 第33章 离开盛家, 坐上离程的轿车,前一秒还从容不迫的男人,这一秒便困倦地闭上了眼。 他想睡一会倒时差, 可是, 身体虽然疲惫,精神却有些亢奋。 腿上似乎还残留着女人足尖划过的触感, 眼前浮现她嘲笑他掉眼泪、以及她闭眼接受亲吻时的模样。 她会调戏他, 会害羞脸红, 也会被他逼得手足无措,可是叶舒城知道, 她的防线始终存在, 他还远远达不到令她动心的程度。 他只是她手里一个漂亮的、条件出色的玩物罢了。 万幸的是,作为玩物, 他也是她的唯一, 不存在竞争对手。 这个认知让叶舒城感到庆幸。 他最不缺的就是坚韧和耐心。在她面前,他本就一无所有,总不至于输掉更多。 车在高架桥上走走停停, 叶舒城强迫自己睡着, 半个小时后, 到达酒店, 他及时醒来, 强打精神, 在侍应生的引导下, 走进哥哥预定的包厢。 果然是最晚到的。 整个包厢,除了侄子就属他年纪最小, 于是拉开最末席的座位, 安静坐下。 “辛苦舒城了, 工作那么忙,还要迁就我的时间。” 裴含感到非常过意不去。 她是叶舒城的嫂子,职业是护士,最近刚跳槽到一家新医院,升职当了护士长,是叶家除了叶舒城之外第二忙的大忙人。 照理说,她这样的职位,怎么也轮不到一个万亿集团的ceo来迁就她的时间,裴含自己也不愿意这么办,但她实在拗不过叶聿洲,也就是她的老公。 晚上七点,是裴含医院护士下班吃晚饭的时间,所以叶聿洲选在这个时间聚餐。而她晚上还要值夜班,吃完这顿得回医院,所以,聚餐的地点定在她医院附近,这样她就不用来回跑太远。 叶父叶母都退休了,什么时候在哪吃饭无所谓,只有叶舒城,纸面上来看,他并不存在任何空闲时间。 叶聿洲和弟弟传达聚会时间地点的时候,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而叶舒城刚好是个尊敬兄嫂的好弟弟,嫂子过生日,说什么也能赶来。 只是,压榨自己压榨得太狠,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不辛苦。”他回答道,“如果我看上去有点困,那是因为路上睡得太好,还没清醒过来。” 母亲顾夕淡淡觑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给他倒了杯热茶,没有出言戳穿。 她今天气色很好,不带一丝病气,心情看上去也不错,一家人举杯祝酒的时候,她主动搂了搂儿媳妇的肩膀,让裴含有时间一定常回家里住,她想念的紧。 犹记得哥哥和嫂子刚谈恋爱的时候,父亲母亲对嫂子这个学历不高,家世平凡的女人并不满意。 叶舒城没怎么掺和其中,处于漩涡中央的哥哥具体是怎么操作协调的,他也不知道。 总之,结局非常美好。看上去严厉刻板的父亲,最终也变成了通情达理的好公公。 这让叶舒城感到几分宽心。 虽然他和盛家母女的关系更加离奇,但是,没准未来的某一天,父亲也能通情达理地扛过来呢? 那一天看起来暂时有点远,但他正在为之努力。 叶舒城的座位紧邻着小侄子叶哲希。 小家伙是个出了名的混世魔王,现在正举着两只蟹钳,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激情互殴中。 父母和兄嫂正在聊小家伙的事,问到新幼儿园,兄嫂回答,还在挑,没定下来。现在他们倾向于两家,一家离家最近,就在小区门口,一家离家远一些,在新华西路上,但是设施和师资非常好。 叶舒城突然插一嘴:“幼儿园还是离家近的好。” 他非常不希望和哥哥在幼儿园喜相逢。 如果不得不相逢,他必须赶在那天之前,先找机会和盛卉说一说他的家庭情况,以及未来可能遇到的各种突发状况。 盛卉最有可能给出的反应他都预料到了——你们都给老娘滚——多半是这样。 “你懂什么幼儿园?你生过娃吗?”叶正钦板着脸,对叶舒城说,“还有半年可就三十了。” “知道了,爸。” 他淡漠的反应莫名刺了下叶正钦的眼。 正欲发难,妻子顾夕忽然扯了下他的胳膊,告诉他有电话进来了。 叶正钦拿起手机,没说两句,表情忽然一愣,而后又笑逐颜开: “那可真是太巧了,你稍等我一会儿。” 说罢,叶父挂断电话,转头对妻子低声说:“老夏一家来了,就在隔壁包厢。” 顾夕闻言,错眼看向斜对面的次子,皱了皱眉:“今天是小含的生日,这样很不好。舒城会不高兴的。”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52节 叶正钦:“昨天和老夏聊天的时候随便提了一嘴,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过来。人家来都来了,多少也要见一见,问候一声。” 顾夕:“行吧。你自己和舒城说。” 她不是很认同丈夫对儿子赶鸭子上架一般的催相亲行为。叶正钦对孩子们有着很强的掌控欲,小时候逼孩子读书,升学时逼孩子考最好的学校,孩子想要深造,被他逼回来继承家业,现在孩子一心忙工作,又被他逼去相亲。 长子成年之后抛弃一切要去服兵役,终于逃离了他的掌控,剩下次子,自小聪慧过人,又稳重孝顺,被他一路逼着走到现在,顾夕时常感到过意不去,但她身体太差了,一年有半载都病着,实在提不起心力插手家事。 听到父亲说,夏叔一家正好也在这家酒店里吃饭,定的包厢就在他们隔壁,叶舒城立刻明白了,人生何处不相亲,人为的巧合,他无论如何躲不过。 夏叔是父亲的至交老友,经营着一家大型连锁超市,曾经也是申城上流阶级第一梯队的富豪,可惜近些年线下实体经济没落,夏家的产业越发依赖叶家的线上平台,可想而知,夏叔一定很希望小女儿能嫁进叶家做总裁夫人,这样两家合作更为紧密,就能稳住夏家产业倾颓的趋势,说不定还能反哺一口,重铸当年的辉煌。 叶正钦不至于看不出来这些。但他和老夏关系甚笃,夏家女儿也是他一路看着长大,人家海外名校毕业,模样端庄清丽,还泡得一手好茶,不像其他世家名媛,一身烟火气。他和妻子都挺喜欢这个温婉又乖巧的小姑娘。 叶正钦把话放出来了,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叶舒城的回应: “有些日子没见到夏叔了,正好过去慰问一下他的身体。哥哥嫂子就不必去了,那边的包间和我们这边应该差不多大,坐不下那么多人。” 叶聿洲听罢,忍不住为弟弟掬了一把汗。 相亲逼到这份上,父亲做得可真够绝的, 顾夕正欲起身随他们一同去,却被叶舒城按坐回椅子上。 “妈,您也别去了。” 没说什么原因,语气淡淡的,但是很坚定。 顾夕有些心慌,拉住他:“舒城,在长辈面前要礼貌。” 似是怕他当众给夏家人脸色看。 叶舒城险些失笑,调侃道:“您仿佛第一天认识我。” 顾夕也笑了,差点忘了小儿子是最稳重的,于是松了一口气:“妈妈自罚两个嘴巴子。” 说着轻轻拍了两下嘴巴。 随后,叶舒城跟着父亲来到一墙之隔的另一包厢。 毫不意外地,他被安排在夏晚身旁坐下。 夏晚今夜一袭白裙,打扮得清雅可人。她今年二十五岁,研究生刚毕业,比叶舒城小四岁,礼貌地喊他一声“哥”,音色温柔到了骨子里。 虽然性格柔婉,但她好歹是世家名媛,并不小家子气。叶舒城拿杯子与她敬酒的时候,她会大大方方地抬眼与他对视,眼中的欣赏与崇拜并不遮掩。 落座后,叶正钦热情地询问夏晚的学业与工作,以及未来的人生安排。 闲谈间,他时而用余光提醒儿子,让他主动起个话题。 叶舒城从善如流:“夏小姐,你现在有对象吗?” 这个问题着实超出在座众人的意料。 夏晚喊他“舒城哥”,他却喊她“夏小姐”,仿佛刻意维持距离感,这让夏晚感到难堪。不过,他们现在本来就不熟,客套一点也是应该的。 夏晚:“没有对象,还没谈过。” 叶舒城点头,笑容亲切了些:“你刚才喊我一声哥,那我也把你当妹妹看。听说你已经毕业了?差不多可以找个人谈一谈了。” 此言一出,夏父夏母,夏晚的两个哥哥,还包括夏晚本人,脸色具是一僵。 叶舒城是何人?不到三十就坐上了集团总部的最高位,徒有智商没有情商的话,董事会的人不可能服他。你要说他性格单纯,看不出眼下这个场合其实是个相亲会,还当成普通的亲友聚会来看待,所以不小心说错话,在座众人根本不信。 叶正钦的眼皮突突跳了起来。他不知道儿子想搞什么事,但总归不是好事,于是插话道: “你好意思教育晚晚?你要懂事些,我和你妈也不会天天为你操心。” 叶舒城:“我在努力了。” 这句话听着有些奇怪,叶正钦问:“什么意思?” 叶舒城抿了一口酒,淡声说:“最近在追一个女生。喜欢她很多年,这些年之所以单着,就是因为追不到她。” 何止追不到,人在哪都找不到。 全场霎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叶正钦终于明白儿子为什么不让顾夕跟过来了。他扫了一圈夏家众人的脸色......任他的身体再健康,此时也是心梗的程度。 叶舒城还是给夏家人留了脸面的,好歹是父亲的好友,所以他不会直说“我不喜欢夏晚”,或者“你们家配不上我”之类的话,而是以自己的个人原因,结结实实地把这场相亲会搪塞掉。 他唯一心狠的一点,就是没有私下和长辈交涉,选择当众说出这番话。 到底是被逼得狠了,嫂子过生日,他百忙中抽空参加,本该一家团聚,其乐融融,突然被赶鸭子上架来相亲,任他脾气再好,心里也难免生出几分恼火。 经此一遭,想必父亲短期内不会再给安排其他会面了。 在座众人都是见过风浪的,叶舒城也没说什么重话,大家错愕一阵,缓一缓,还是能维持住体面,半尴不尬地把这场聚会继续下去。 但也没人再提相亲的事了。如果叶舒城只是叶家的小儿子,那么他的话语权并不重要,夏家还能在叶父那儿尝试继续钻营,可是现如今,叶父撒手退休,整个万恒掌握在叶舒城手里,他说的话可以直接代表叶家的意志,再没有辩驳的余地了。 夏家与叶家联姻不成,攀不上叶家这颗大树,他们心里难免感到郁闷失落,大部分人都能很好地隐藏情绪,唯有夏晚,过了许久都缓不过来,苍白的脸颊低垂着,渐渐不说话了。 叶正钦被儿子气得够呛,想到他说追了心上人好几年都追不到,这令他难以置信——他儿子何等身份条件?世上真的存在这样的女人吗? 所以他觉得叶舒城在撒谎。 “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和你妈看看?”他这样问。 叶舒城:“爸,我刚才说过了,没追到。” 叶正钦:“那追到了再带回来。” 叶舒城突然皱了皱眉。 “不一定能追到。” 他尽力忍耐,认真地解释, “人家看不上我,所以我才要努力。但是我努力了,不代表就能追到。没有谁是非我不可,她愿不愿意接受我,最终的决定权,只在她自己。” 叶正钦怔住了,就连夏晚,听到这番话,也怔然地抬起了头。 原来世上真的存在看不上叶舒城的女人。 能得到他这样的尊重和对待,夏晚一边嫉妒,一边感慨万千,突然很想结识一下这位传说中的姑娘。 深夜十点。 盛卉在家里加班,下楼倒水喝的时候,看到小杏的宝贝相册搁在茶几桌角,忘记带上楼了。 她走过去,一翻开就是自己穿着各种五颜六色公主裙,面目模糊五官乱飞的样子。她嘴角一抽,闭着眼往后翻,直到翻到闪耀爸爸章节,才睁开眼。 叶舒城的照片比她还惨。他个子太高,pose又多半是站姿,小杏仰角拍摄,手抖得厉害,拍出来的几乎全是虚影,像鬼一样。 盛卉掏出手机,拍了几张他的“鬼影美照”,微信发送给本人。 盛卉:【[照片]】 盛卉:【好看吗】 叶舒城此时刚刚歇下,躺在办公室后面的卧室里,关着灯。 他一年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公司,今天也不例外。 从酒店离开后,他回到公司,处理了一个小时公务,实在支撑不住。 就在五分钟前,他简单刷牙洗脸,外衣一脱,衬衫解了几颗扣子,直接就躺下了。 即将入睡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室内一片漆黑,他抓起手机准备调静音,看见是盛卉的信息,这才迷迷糊糊地点开。 几张图片。 后面跟着一句话,问他好看吗。 他好像点开图片了,又好像没有。 女孩子但凡发照片过来,还问他好不好看,多半是期盼他夸奖的。 叶舒城打了几个字,困得键盘都看不清,遂删掉。 然后,直接发了语音过去。 盛卉收到他的语音,有些诧异。以前没见他发过语音,要不文字聊天,要不就打电话。 她好奇地点开带着小红点的语音消息,手机外放出一段低哑男声。 叶舒城:“好看,特别好看。” 盛卉:....... 救命啊——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34章 早晨六点不到, 叶舒城就醒了。 昨晚实在太累,没来得及洗澡,他清醒后第一个想法, 就是速速冲个澡, 早点开始工作。 撑坐起来,目光扫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昨晚睡前, 他似乎和盛卉聊了几句?具体说了什么, 他已经没印象了。 点开聊天窗口, 看见聊天记录,叶舒城登时两眼一黑。 果然太困的时候不能瞎回信息, 尤其是女生的信息。 好歹洗把脸, 看清楚人家发了什么,再回。 他长叹一口, 垂眸打了一行字。 很快意识到她现在应该还没起, 发消息可能打扰到她睡觉。 晚点再说吧。他非常无奈地放下手机。 早间,周园别苑。 深春的天气愈发温暖,小杏终于换下毛衣, 穿上一套漂亮的纯棉连衣裙, 下半身是浅色的连裤袜, 出门的时候再穿一双奶油色小皮鞋, 整个人明亮又粉嫩, 像从春天花园里走出来的小精灵。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53节 母女俩坐在餐桌边吃早饭, 盛卉的手机震了震, 她瞥一眼过去,看到是叶舒城发的消息, 于是放下筷子, 拿起手机。 她倒要看看, 这家伙的脸皮能厚到什么程度。 叶舒城:【不好意思,昨天没认真看你发的照片】 一上来就道歉,倒是让盛卉的嘲讽有些无处可去。 她想了想,相信他说的就是事实。否则,真的很难解释他昨晚发的什么疯。 看都不看照片就回“好看”,打字也懒得打,直接发语音,这说明什么? 盛卉:【好的,我知道你很敷衍了】 叶舒城:【抱歉】 叶舒城:【昨晚太累了,眼睛也很迷糊】 盛卉:【眼睛可不背这锅】 她心知他说的是实话,昨天傍晚他陪小杏玩换装游戏的时候,已经是一副强打精神的样子。 但是,不怼他两句,她心里就不舒坦。 盛卉切到橙色软件,快速下单了十几样东西。 盛卉:【眼睛好惨。我给它买了眼部按摩仪,鱼肝油胶囊,蓝莓叶黄素含片,还有各种各样的眼药水,希望它早日康复。】 叶舒城:...... 他的消化能力很好,不过一会儿,就能把盛卉这番话强行当做她对他的关心,然后心安理得地收下。 叶舒城:【谢谢】 盛卉:【不用,我做慈善的。每个人都献出一份爱心,世界就会变成更美好的春天】 餐桌对面,小杏喝完牛奶,仰头对妈妈说: “妈妈,你不吃饭吗?” 盛卉:“马上吃。” 差点给小杏树立了不好的吃饭榜样,她立刻放下手机,认真对付起餐盘里的食物。 小杏又问:“你刚才在笑什么呀?” 盛卉倒不避讳:“笑你爸。挺好玩一人。” 小孩子的脑回路比较特别,她把妈妈那番话理解为,妈妈喜欢和爸爸一起玩,和爸爸一起玩让她很开心,所以老是笑。 小杏已经吃完饭了,她擦干净嘴,笑呵呵地说:“我也喜欢和爸爸一起玩!” 盛卉听出女儿曲解了她那句话的意思,解释道:“我只是说你爸这人挺好玩,不代表我喜欢和他玩。” 小杏一脸呆滞。 算了。盛卉懒得再解释,解释了估计女儿也听不大懂。 转念一想,其实和他玩玩,好像也可以? “妈妈,你又笑了。” 小杏牌监视器自动播报道。 这回,盛卉干脆不吃饭了。 “小孩子眼睛太尖会被妈妈抓走亲死的” 话音落下,她擦了擦嘴,两手将女儿抱到自己膝上,低头不停地啄亲她的眼睛。 小杏咯咯笑个不停,直到笑太过,打起了饱嗝,盛卉才放过她,一边给孩子抚背顺气,一边含笑对她说: “看到你眼睛这么尖,我就放心了,至少没遗传到你爸的毛病。” 吃完早餐,七点半,盛卉准时送小杏上学。 回家休息半个多小时,等她驾车从家里出发,经过小福星幼儿园门前的新华西路时,送娃大军早已撤退得一干二净,路上畅通无阻。 除却早上和下午接送孩子的时间段,这条藏匿于老城区之中的林荫路,甚至算得上冷清。 盛卉对交通事故有很深的阴影,所以她开车非常谨慎,尤其是经过学校门口这样的特殊路段,她行驶速度很慢,一边开一边左顾右盼,时刻注意着人行道上的动向。 来到小福星幼儿园正门口,大门旁边的小门开着,有个小男孩突然追着他的电动跑车玩具冲了出来。 男孩不过四五岁大,身边暂时没看到家长。 他跑得很快,眼看就要冲到马路上,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唤:“哲希!别过去!” 盛卉生怕撞到他,吓得猛踩了一下刹车,轿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嘶鸣声,瞬间急停下来。 她立刻从车上下来,看到轿车和孩子还隔着一定的距离,终于松了一口气。 盛卉走到男孩面前,捡起他的电动玩具车,仍有些心惊肉跳。 转头看到身旁几米开外的地方,不知何时,有个男人摔倒在了地上,挣扎着起不来。 “爸爸!”小男孩冲到他身边,似乎想把他扶起来。 盛卉连忙赶过去。 男人挣扎的动作有点奇怪,直到他的裤腿不小心向上翻起一截,阳光下反射着金属的光泽,盛卉才明白过来,他是个残疾人,右下肢佩戴着假肢,假肢刚刚损坏了,所以他才站不起来。 盛卉并不了解假肢这种工具,但她隐约能看出来,男人佩戴的假肢很高档,照理说材质应该很好才对。 那么,刚才他看到孩子冲向路边,该有多惊慌,使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把完好的假肢一脚踩坏? 盛卉站定在原地,纠结了很久,仍然无法朝他伸出援手。 她不喜欢接触男人,更别提陌生人了。 男人似乎也没想过寻求她的帮助。 途径的路人走过来帮忙,也被他婉拒了。 看到孩子完好地回到身边,他平静了很多。经过几次尝试,终于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单脚撑地,站直了身子。 忽略残疾的那条腿,他是个非常高大俊朗的男人,三十出头的模样,小麦色肌肤,一张脸生得尤为帅气。 残疾毫不影响他的气质,他的站姿比普通人笔挺得多,英气十足,犹如军旅出身。 “实在太抱歉了。”他站直后,第一句话就是向盛卉道歉,“孩子太淘气了,我回家一定好好教训他。刚才吓到你了吧?” 不等盛卉回答,小男孩立刻反驳道: “我才不淘气!我知道不能跑到马路上,我刚才根本没跑上去!” 他眼眶还红着,单手拉着爸爸的衣袖,一脸不服气。 “哲希!就算在人行道上,也不能乱跑。你刚才差一点点就跑到马路上,爸爸吓到了,这个阿姨在路上开车也被你吓到,你说你有没有错?” 男人低声教训道,“快向阿姨道歉。” 小男孩咬了咬唇,明明没服气,却听从了父亲的指示,仰头含着泪,对盛卉说: “阿姨,我错了,对不起,以后再也不敢乱跑了。” 盛卉弯腰摸了摸他的头发: “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以后要记住了,生命安全永远放在第一位。” 气氛缓和下来,盛卉主动问男人: “孩子看起来上中班了,你们是来办转学的吗?” “还不确定。今早约了招生的老师,带他来学校逛逛。” 顿了顿,男人又问,“您是这所幼儿园的家长吗?怎么称呼呢?” 盛卉:“是的。我姓盛。” 盛卉自小排斥异性,如非工作需要,几乎不会和陌生异性产生任何交集。但她似乎并不讨厌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她不愿意和他发生肢体接触,但莫名觉得他应该是好人。 本来在幼儿园就很难见到男家长,这个男人很关心孩子,行为对话也充满绅士风度,这些就很难得了。 两人又聊了些幼儿园的事。男人对附近几所幼儿园都做了深度考察,盛卉听完,越发惊讶。她作为单亲母亲,承担所有带娃责任,当年挑选幼儿园的时候,远不如人家做的系统、认真。 如果有时间,她还真想和他多聊两句,交换交换心得。 但她现在要去上班了。 临别时,盛卉发现,男人自从站起来之后就没挪动过位置。他没带手杖,显然是行动不便了。 男人注意到她的视线,微笑说:“我能跳几步,已经打车了。” 他自己开了车过来,但是现在肯定不能再开了,喊司机过来接太浪费时间,所以选择打车。 盛卉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小豆丁。 如果只有他自己倒也罢了,还带着个淘气的小娃娃,盛卉莫名有些担心。 鬼使神差地,她问:“你们家在哪?” 男人:“挺远的,不麻烦盛小姐了。” “爸爸胡说!”小男孩立刻戳穿他,“我们家离这里有两千一百米,爸爸开车过来大约花费五分钟,一点也不远。” 男人闻言,皱眉瞪了一眼儿子。 盛卉想了想,做出决定:“别打车了,我送你们。” 五分钟的车程,不影响她上班,更何况,她也不是那种无脑的圣母,面对一个陌生男人......即使是残疾人,伸出援手的时候,她肯定率先考虑自己的安全。 所以,她自己不开车,喊司机过来送。 盛家的司机虽然是女性,但是身材魁梧,相当于半个保镖,她就住在周园别苑的副楼里,随时待命。 几分钟后,在司机的搀扶下,男人千恩万谢地坐上盛卉的车后座。 盛卉坐在副驾驶位置。 短短几分钟路程,他们仍在聊孩子的教育问题。 男人:“别看我懂得多,很多都是纸上谈兵,放到哲希这个小魔头身上......” 盛卉突然打断,笑着说:“刚才就想说,我女儿小时候和你儿子同名,所以我觉得我们挺有缘的。” 男人有些惊讶:“小时候?”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54节 盛卉补充:“一岁以前。我外公外婆给她起的名字,盛喆希,两个吉的喆,希望的希。” “后来怎么改了?” “因为她自己实在不喜欢这个名字。” 盛卉又把小杏周岁宴上的故事说了一遍,话音落下,男人大笑起来。 “太可爱了。小杏这个名字也很好听,一听就是非常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是呀。” 轿车很快开到男人小区楼下。 透过车窗,盛卉看到,那是这附近最高档的小区,房价一平六位数,普通人绝对住不起。 两人聊得投缘,下车前,男人对盛卉说,他看到小福星幼儿园里有很漂亮的植物园和小动物园,各种娱乐设施也比其他幼儿园丰富得多,不出意外的话,周内就会让哲希转进去念中班。 “不知道您方不方便交换联系方式?我可能还有问题想要咨询您。” 盛卉大方地加了他的微信好友。 “我叫叶聿洲。”男人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名字打出来发过去。 盛卉看到他的姓,目光怔了一下。 从相遇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产生了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现在再细想,这个男人似乎和叶舒城长得也有点像。 她思忖片刻,斟酌措辞,又问: “您的头像和我一个从事互联网工作的朋友很像。这个头像是不是特别适合互联网工作者的气质?” 她用这种委婉的方式,询问对方的职业。 叶聿洲:“有吗?可惜我对互联网一窍不通,我是申城大学地质学的老师。” 盛卉赞叹了句,心中疑惑渐消。 如果真是叶家人,怎么可能不从事互联网工作?地质学和互联网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我是盛世的员工,负责市场。”盛卉也报出了自己的职业,“叶先生如果想买酒,尽可以联系我,我帮你找渠道。” 叶聿洲:“我爸很喜欢喝酒,不过他喝洋酒不多。有机会一定联系盛小姐。” 盛卉目送叶聿洲下车,他不让司机帮忙,单脚跳了几步,小区门口立刻有人迎上来搀扶住他。 轿车再度发动,窗外,小哲希似乎在爸爸的命令下,朝着盛卉这个方向招手与她告别。 盛卉隔着车窗挥了挥手。 车窗是单向透视,外面的人看不到。 路上,盛卉不禁陷入沉思。 如果世界上多几个像叶舒城和叶聿洲这样的爸爸,一定有很多孩子的童年能挽救回来。 别看叶聿洲还挺会教导孩子的,小哲希被他养得那么皮,说明平常生活中没少宠他。 真好啊。 盛卉深吸一口气,躺进车座揉了揉脸,不再多想了。 三天后,星期四。 叶聿洲的行动力很强,和老婆讨论过,确定选择小福星幼儿园,他在两天之内走了该走的关系,办完了所有手续,第三天,就带着叶哲希入学了。 中班的小孩子,不是第一次上学,叶哲希表现得很从容,爸爸妈妈还在拉着他不断嘱咐,他却一脸无所谓,反而劝他们快点回去上班。 他一点也不害怕新环境,不管在哪里,他相信自己都会混得很好,然后拥有一群新的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跟班。 他的班级是中三班,教室在幼儿园主楼二楼。 幼儿园二楼有个漂亮的圆形中庭回廊,设计成照片展示区,回廊墙面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活动照片。 正好是课间休息时间,老师让班里的小朋友多找新同学玩。 中三班的小朋友找了半天,才在教室外面的回廊上找到新同学叶哲希。 “你在干嘛呢?老师说过,休息时间也不能乱跑。” 叶哲希:“我在闲逛。” 这所幼儿园比他原来的幼儿园大得多,他必须早点掌握这里的地形结构——成为大哥大的第一步,就是识路。 走到最大的一面展示墙旁边,叶哲希一边走,一边认真观察墙上贴的照片。 好像是某场体育比赛的照片? 哟,有个扎小辫的女生拿了第一名,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 他往前走,看到另一张照片。 又是这个扎小辫的女生,站在一颗树下面,树上挂满了黄色的气球。她的气球是最多的,估计又拿了第一名。 他继续往前走,脚步一顿,皱眉。 怎么还是这个扎小辫的? 这回是大领奖台,台上站了许多家长孩子。她站在中间位置,脖子上挂着金色奖牌,笑得像一朵花。 新幼儿园里的男孩子这么菜吗?什么比赛的第一名都让女孩子拿? 叶哲希有些不服气,指着照片上的女孩子问旁边的同学: “她是谁?” 中三班的小朋友面面相觑:“不知道。” 照片上没有名字,有眼尖又认字的小朋友看懂了旁边的配文,对叶哲希说: “好像是小班的女生,这里写着,小二班。” 叶哲希循势望去,目光抬高了些,忽然看到那张集体领奖照中,站在小辫女生旁边,还拉着她的手的年轻男人,非常非常的眼熟。 可不就是他的亲叔叔! 叶哲希震惊了。 为什么叔叔会出现在她旁边?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必须要搞清楚了。 每天早上九点半左右,小福星幼儿园全体小朋友会被带到操场上做早操,或者跳一些简单的舞蹈。 今天早晨,老师让小朋友跟着音乐转圈圈跳舞。 叶哲希第一次参加,不会跳,老师让他站在旁边看动作,慢慢跟着一起跳。 叶哲希站着一动不动,目光在人群中转来转去。 他在找小二班在哪。 十分钟后,舞蹈时间结束了。 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不能自行解散,跳完舞,她们要聚到老师身边,排排站,在老师的带领下回到教室。 小杏特别喜欢今天穿的皮鞋,奶油色,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尤其是走路的时候,皮鞋随着动作反射阳光,鞋子表面仿佛覆盖了一层小星星,漂亮极了。 她已经连着穿了好几天,每天都看不够。 一边走一边盯着自己的皮鞋,小杏走得很慢,落到队伍后排。 老师带着小朋友们离开操场,小杏乖乖跟在队伍中,时不时就要低头看一眼自己漂亮的皮鞋。 没走几步,她眼前突然拦过来一只手臂。 是个陌生的男孩子,眼睛大大的,长得很帅,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一样。 “你是谁?”他问小杏。 小杏愣住了。 什么意思?他自己过来找我,又问我是谁? 男生换了种问法:“你名叫什么?” 小杏老实答:“我叫盛小杏。” 盛小杏? 不知道为什么,叶哲希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仿佛前段时间在哪里听过。 “盛小杏。”他昂着头,趾高气扬地问,“我叔叔和你是什么关系?” 听完这个问题,小杏更懵了。 她张了张嘴,葡萄似的眼睛眨巴眨巴:“你叔叔是谁?” 哲希:“我叔叔是......” 完了。 他好像不知道叔叔名叫什么?! 哲希深吸一口气:“我叔叔就是我叔叔!他和你一起上台领奖,还拍照片了。你最好实话实说,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小杏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的眼睛从哲希脸上移开,看到前方十几米外,颜老师已经带着小朋友们拐到大树后面,渐渐走远了。 “我要走了。”小杏有点着急,“老师让我们回教室。” 哲希:“你自己不会走?” 小杏抿了抿唇。她觉得这个男生好奇怪,说话的语气很冲,她不喜欢。 哲希:“你都在这里读了这么久,该不会还不知道教室在哪吧?我才刚转学过来,已经会自己找教室了。” 小杏反驳道:“我也会!” 哲希:“那不就得了。” 小杏:“可是老师让我们跟着她走,我们要听老师的话。” 哲希哼笑一声:“果然是小班的小朋友,就会当老师的跟屁虫。” 小杏不开心了:“你胡说!”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55节 哲希:“我哪里胡说了?你不是老师的跟屁虫吗?或者,你不是小班的?你长得这么矮,肯定是小班的。” 小杏有点生气了。 她明明一点都不矮,妈妈经常给她量身高,然后夸她长得很快,颜老师也说过,她是女孩子里面比较高的,像她这么爱吃饭的小朋友,不可能长得矮。 小杏呼吸的声音变粗了一些,不过,她不会骂人,也不喜欢和人发脾气。 她可以忍住的。 两人对峙间,只听砰砰几声轻响,有个黑白相间的小足球在地面弹了几下,骨碌碌地滚了过来,正好停在小杏脚边。 是大班小朋友踢过来的球。 中班和大班的小朋友有专门的体育选修课,他们身旁那群男生,就是某个大班足球队的队员,他们现在正在操场上练习踢足球。 那个把球踢到小杏脚边的男生,站在几米开外,朝小杏喊道: “嘿,小班的,快把球踢过来。” 小杏听到又有人喊她“小班的”,莫名攥起了拳头。 中班和大班就了不起吗?她越想越气。 那个男生明明离得不远,就是不愿意自己跑来捡,还在那嚷嚷: “小班的,你耳朵不好吗?” “你才耳朵不好!” 小杏终于控制不住了。 偏偏这时候,她身前那个讨厌的男孩子还用嘲弄的声音对她说: “你会踢球么?” 不会。第一次。 小杏在脑子里回答他。 她用力咬了咬牙,低头瞄一眼足球,倒退半步,穿着奶油色小皮鞋的腿向后抬起,非常用力地一脚踹到了球面上。 她触球的位置偏下,小足球被她从地上踢了起来,球速又快又狠,在空中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直朝着大班男生的脑袋飞了过去。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小足球精准砸上了男生的额角。 ...... 被球砸中的男生呆站在原地,几秒后,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眼眶倏地红了。 叶哲希吓得倒退了一步。 他用余光瞥一眼捏着拳头站定在原地的盛小杏,仿佛感受到她周身散发的可怕气场,小心脏突然狠狠一颤。 他忍不住又倒退一步,两步,最后转过身,拔腿就跑。 暴力女! 好......好可怕!!! 第35章 被足球击中的小男生傻坐在地上, 额角慢慢浮起红印子,眼圈也越来越红。 他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某个动画片,里面的角色曾经说过, 小朋友的脑瓜子受伤的话, 长大以后会变成傻瓜的。 我要变成傻瓜了吗? 男生原本只是小声地吸鼻子,想到这一层, 忽然再也抑制不住, 哇哇地大哭起来。 他的哭声很快引起了足球班老师的注意。 老师急忙赶过来, 将他从地上抱起,担忧问道: “超凡?怎么突然哭了?” 男生名叫梁超凡, 是大一班的小朋友, 也是大班足球队的球员之一。 “吴老师,她......呜呜呜......她踢我!” 顺着男孩手指的方向, 吴老师望见几米开外的盛小杏。 小姑娘头顶两个圆圆的花苞丸子, 一身鹅黄色连衣裙,浅米色连裤袜,脚踩一双闪闪发亮的奶油色小皮鞋, 她的眼睛长得像葡萄一样圆, 脸蛋粉白, 嘴巴微微鼓着, 从头到脚, 每一个地方都透着无与伦比的可爱。 吴老师作为幼教, 每天都被可爱的小豆丁环绕, 可当他看到眼前这个小姑娘,仍然被她过分软萌的模样给萌化了。 小杏听见男生的嚎哭, 紧攥的拳头一下子松开, 表情也从愤慨转变为不知所措。 她慌慌张张地跑过去, 缩在老师身后,边打量男生,边小声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是你让我把球踢给你,我才踢过去的呀。” 梁超凡哭得更大声了:“哇......你就是故意踢我的头......” 吴老师把超凡抱进怀里安抚,同时,他用目光丈量了一下刚才超凡和小杏之间的距离,顿时心生惊讶,问小杏: “你刚刚站在那儿,把球踢到了超凡的头上?” 对于大人来说,那只是走几步的距离,可是,对于一个幼儿园小朋友,甚至是小班的小朋友,她能在超过两米的地方,把球从地上踢起来,以斜向上的角度,精准地踢给梁超凡......的脑袋,而且,足球还在撞击之后反弹出很远,一直滚到了操场旁边的灌木丛里......说明这一脚球的力道和角度都非常强悍。 这是真实的吗?而且她还穿着漂亮的小皮鞋,连运动鞋都没穿? 吴老师愈发震惊了:“你真的是小班同学吗?以前踢过球吗?” 小杏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被老师抱在怀里的梁超凡忽然激动地蹬起了腿,身体像毛毛虫一样剧烈扭动,将老师的注意力抢了回去——他都要被这个可怕的女生踢成傻子了,老师却光顾着问她莫名其妙的问题,都不管他的死活! 吴老师见他能哭能闹还能蹬腿的,就知道他的身体多半没有大碍。 可惜,眼下这个情况,他作为体育老师实在处理不来。 又安抚了梁超凡一阵,吴老师无奈地拿出手机,联系了两个小朋友的班主任。 早晨将近十点的时候,正好是一天中工作最忙的一阵。 盛卉刚结束一场部门内部的小会,一行人从会议室回到办公室,甫一落座,就进入了繁忙的办公模式。 盛卉拥有一个半独立的办公室隔间,坐在隔间里,可以观察到前方每一个下属的工作状态。 同样的,下属们若是回过头,也能看见她在干什么。 盛卉打开显示屏,微微眯起眼,认真查看一份密密麻麻的流量数据报表。 手边的手机长震起来,她正看到关键位置,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打算看完这页再接。 等一下。 颜老师的电话? 盛卉眨了下眼睛,立刻接通电话。 ...... “什么?!” 她双手握住手机,紧靠在耳边,音量一时抑制不住,“小杏把大班男生踢哭了?” 话音落下,全办公室的员工都扭头看了过来。 他们之中,亲眼见过小杏的人不多,但是所有人都通过盛卉的朋友圈云养娃,一旦盛卉发布小杏的可爱照片或短视频,底下马上就会盖起亲亲抱抱的评论高楼,比粉圈追星现场还疯狂。 在大家眼里,小杏就是漂亮软萌的小天使,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所以,他们听见盛主管突然拔高音量的那句话,一个个面面相觑,疑心是不是自己的耳朵故障了。 盛卉自然是最震惊的那个。 不方便打扰大家工作,她很快离开了办公环境,找到安静无人的房间继续接听电话。 颜老师:“您别紧张,我刚才可能没叙述清楚,是小杏踢的足球砸到了一个大班的男孩子,把那个男孩子给砸哭了。” “噢。” 盛卉仍然感觉难以置信,“她怎么会......那个男生现在怎么样了?” “校医检查过了,没有大碍,就是额角撞红了一块,也没有流血。” 盛卉长舒一口气:“那太好了。我现在马上就过去......” “不用不用。”颜老师连忙打断,“孩子没受什么伤,您不用着急,我们这边先和男孩子的家长联系了,约好放学的时候聊一聊孩子们的具体情况。我现在打电话给您,也是想和您约放学之后的时间,到时候大家聚在一起把来龙去脉搞清楚,不需要您现在就赶过来。” 盛卉:“好的好的,辛苦颜老师了。” 挂断电话,她坐在空无一人的小房间里,发了好一会儿的愣。 她的女儿,平日里乖得像个洋娃娃,几乎不会发脾气,就算不开心,她也能自我纾解,不会憋在心里,更不可能把怒气发泄在别人身上。 盛卉心下认定,小杏肯定不是故意的,但是她还没开始上体育课,也没接触过足球,怎么会用球把男孩子踢哭了呢?而且,还是一个大班的男孩子? 实在太离奇了。 盛卉回到办公室之后,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接下来的大半天时间里,她的工作效率降低了许多,始终无法专心。于是,她今天下班得更早,开车回到家的时候,幼儿园还有半个多小时才放学。 别墅客厅朝西的角落,设计成小杏的玩具角,旁边还有一个玩具房,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具,其中大部分是女孩子喜欢的过家家积木、毛绒玩偶,还有可以换装的洋娃娃,诸如此类。 盛卉在玩具角旁边逛了两圈,才从堆挤如山的玩具里头看见一个球。 那是个粉红色的小皮球,盛卉把它翻出来,放在空地上,思考上一次看到小杏玩这个球是什么时候。 ...... 完全没印象了。 她摸了摸下巴,忽然一时兴起,瞄准墙面的某个位置,一脚踢向地上的皮球。 某个物体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是她的拖鞋。 盛卉:...... 才捡回拖鞋,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她条件反射般冲过去接电话。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56节 来电人不是颜老师,是孩她爸。 “我今晚要去验收房子,想顺便看一看小杏。”叶舒城身边的环境有些嘈杂,声音不太清晰,“大概晚饭后能到。你方不方便?” 盛卉答非所问:“你女儿在幼儿园把大班男生踢哭了。” 叶舒城:??? 盛卉低头瞄了眼自己刚捡回来的拖鞋,忽然失笑: “一定是你们叶家的基因搞的鬼。” 叶舒城:...... 他似乎飞快地换了个安静的环境,然后问盛卉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可是盛卉并不清楚。 “我已经到家了,过一会儿就去幼儿园找老师了解情况。” 叶舒城刚从帝都出差回来,现在人在机场。他本想去公司料理一些公事再去盛家,眼下只能把公事先放一边。 “你先去幼儿园,我马上过来。”他这么说。 盛卉:“行。” 小杏在学校干坏事了,两个大人一起承担,总比她一个人来得强。 终于等到放学时间,盛卉快步走入校园。 头一回被老师叫来处理孩子之间的暴力事件,施暴者还是她的娃.......她心情莫名有些紧张。 在教室里接到小杏,盛卉什么也没说,把小杏抱进怀里,跟着颜老师进入一间座谈室。 “受害者”梁超凡和他的妈妈已经坐在座谈室里了。 梁超凡看到小杏进来,仿佛得了创伤后遗症一般,闷头钻进了妈妈怀里。 超凡妈妈疼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她沉着脸,抬眸望向座谈室门口,想看看把他儿子踢哭的小同学,究竟是何方妖孽。 女人严肃的目光触及门外走进来的美人和美人怀里的小美人,突然狠狠愣住了。 这...... 她们莫不是走错房间了? 大美人容色极为昳丽,身姿纤细宛如柳叶,再看她怀里的小美人,瞧着身高只有一米左右,生得粉雕玉琢,活像个软乎乎的糯米团子,一双空灵的茶棕色眼睛睁得大大的,清澈瞳孔中透着几分惊慌,对上她的目光时,更是害怕地瑟缩到了妈妈怀里。 超凡妈妈:...... 她听说儿子被小同学踢来的足球砸哭了,一心认定对方绝对是个胆大包天的熊孩子,虽然儿子并没有大碍,但她已经做好痛斥熊孩的准备,还有熊孩的家长,不道歉到她满意,她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眼见大美人抱着小美人,一脸抱歉地在她身旁坐下了,超凡妈妈不得不相信,原来真是这个天使一样的奶娃娃用球踢哭了她那快上小学的好大儿。 女人满肚子的怒火一时间全被浇熄了。 她忍不住低头问怀里的儿子:“就是她踢球砸到你啊?” 梁超凡用力点头:“对!她踢得可用力了,砸得我脑袋‘嗡’的一下!” 小杏听到他这样说,连忙从妈妈怀里探出头反驳道:“明明是你自己让我踢给你的!” 梁超凡:“我有让你踢那么高吗!” 小杏:“我是第一次踢球,我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踢......” “哎呀,不吵了不吵了。”老师柔声打断他们,“我们一起看一看监控,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说罢,老师拿出一块平板,拖动时间轴,来到早上他们发生冲突的时间段。 超凡妈妈看到自家儿子把球踢到小女生脚下,自己不去捡,反而站在原地朝人家大声嚷嚷,真是羞愧难当,气不打一处来。 老师:“视频里还有一个小男孩,他站在小杏对面,好像在和她说话,监控没拍到他的脸,我们几个老师都认不出来。小杏,你知道他是谁吗?” 小杏摇头:“我不认识,我只知道他很讨厌。” 在座众人:...... 监控录像继续播放,只见小杏被两个讨厌鬼男生包围,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见她突然后退一步,光洁的小皮鞋像星星一样闪了一下,然后,她面前的足球就飞了出去,狠狠地砸上了梁超凡的脑门。 盛卉震惊了。 别的不说,小杏推出去的这一脚,确实很狂很暴力...... 超凡妈妈看到儿子挨了结结实实的一下,虽然挺活该的,但她难免感到心疼。 “你家女儿......练足球的啊?”她问盛卉。 盛卉摇头:“没有啊,她从来没接触过。” 梁超凡插话道:“不可能,她肯定会踢球!” 他自己就是足球队的,他们队里最厉害的小男生都没有这个暴力的小班女生踢得猛,所以她肯定练过,现在一定是在装蒜! 座谈室的角落里正好放了两颗皮球,超凡突然挣开妈妈的怀抱,跑到角落里把球抱出来,摆在了盛小杏的面前。 “你再踢一个给他们看看,不许装蒜。” “超凡!”他妈妈训斥道,“你给我回来。” 盛卉听罢,却把小杏放到了地上。 她怀疑女儿可能有某种天赋,所以想验证一下:“宝贝,要不你踢一个给妈妈看看?” 老师们没有反对。座谈室里很空旷,除了沙发就是桌子,没有贵重物品。况且,她们都认为小杏就是临时超常发挥,才踢出那神之一脚,眼下再让她试,估计能把球踢出去就不错了。 小杏落到地上,回头朝妈妈眨巴眼睛。 盛卉摸摸她的脑袋:“不想踢也没关系。” 小杏摇头:“我可以。” 虽然她只踢过一次球,但是足球飞出去的那一瞬间的感觉她记得非常清晰。 她很爽。 甚至在球把梁超凡砸哭之后,她害怕地跑过去查看他的状况,心里既后悔自己伤害到同学,又控制不住地感慨——我好强啊! 此刻,她迈开小短腿走到皮球旁边。 梁超凡心有余悸地钻进了妈妈怀里:“你不许踢我!” 盛卉:“宝贝,不能踢人哦。你可以朝着沙发或者墙踢一脚看看。” 小杏点了点头。 她四下张望了一阵,目光掠过颜老师的时候,朝她甜甜地笑了下。 然后,她如监控视频中那样,向后抬起小短腿,瞄准皮球的方向,深吸一口气,使劲向前踢出一脚。 只听“砰”的一声脆响。 皮球应声飞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线条,精准地把颜老师摆在茶几上的矿泉水瓶子砸了下来。 在座众人:???!!! 第46章 皮球飞过带动的气流将颜老师鬓边的发丝吹得晃了晃。 她僵坐在原地, 右眼眼皮不受控制地轻跳了下。 皮球和矿泉水瓶子同时掉落在地上,除此之外,座谈室内的一切仿佛都凝固住了。 直到小杏兴冲冲地把瓶子和球一起捡回来, 朝妈妈咧嘴笑了笑, 盛卉才从震惊中恍然回过神。 “她以前真的没有练过足球!”盛卉举三指指天,“我可以对天发誓。” 颜老师抚了抚心口:“那就是天赋了?” 盛卉:“我也是最近才发现, 这孩子真的很有运动天赋。” 她身旁, 梁超凡小朋友已经吓得扑在了妈妈怀里。 盛小杏......真的好强! 如果说刚才他心里还有点不服气, 觉得她一个小班的小女生凭什么踢哭我,现在, 他已经完全不敢生气了, 弱小的心灵彻底拜服在小杏同学的奶油色皮鞋之下。 “踢球好好玩!” 小杏高兴地对妈妈说,见妈妈一脸凝重, 仿佛压抑着心底的激动, 她忽然意识到,现在可不是高兴的场合。 小杏将皮球放下,转身面对梁超凡, 慢吞吞地对他说: “我今天早上真的不是故意的, 但我好像踢得太用力了, 我和你道歉好不好?” 梁超凡从妈妈的臂弯里探出头, 吸了吸鼻子: “我也道歉, 我不应该对你大声嚷嚷, 那样是不礼貌的。其实......其实我的脑袋早就不疼了。” 他妈妈想把他推出来, 大方地和小杏说话,可他死死抱着妈妈的胳膊, 好像眼前面对的是洪水猛兽一般。 小杏也钻进了妈妈怀里。 虽然她的心情并不差, 但是她知道现在不可以笑, 道歉的时候一定要表现得诚恳一点。 就在这时,座谈室的房门忽然从外敲响。 颜老师站起来开门,看到门外高大的男人,她愣了愣:“请问您是?” 男人温声答:“听说今天有个小班的女生用足球砸哭了大班男生?我儿子说他是目击证人,他想......” 男人话还未说完,身后突然跳出来一个背着书包的小豆丁,灵活地从颜老师身旁钻进了房间里。 他四下望了眼,看见盛小杏躲在妈妈怀里,一副被修理过的沉重模样。 叶哲希心想,我就知道,如果我不出来伸张正义,这个小二班的暴力女肯定会被家长老师们误会的。 虽然她很暴力,但是她也没做错什么,本来就是那个倒霉蛋让她踢球,她才踢过去的。 叶哲希站在座谈室中间位置,仰起脸,脆生生地把上述事实真相说给老师们听。 在座众人:......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57节 其实我们早都知道了。 “你是哲希吧?”盛卉朝他招了招手,“哲希可真是个好孩子,你还记得阿姨吗?” 小杏看见叶哲希,眼睛陡然睁大,然后难以置信地瞅了眼妈妈。 妈妈为什么会认识这个讨厌鬼? 叶哲希十分得意地走到盛卉身边:“记得。盛阿姨下午好。” 他的目光触及小杏,脑海中猛然闪过今天早晨她踢球时凶狠的样子,心底莫名怵了一下。 不过,虽然她很暴力,但并不妨碍他伸张正义。 叶聿洲此时也从门外走了进来。 “原来真是你们。”他笑道,“我听哲希说那个小女孩名叫盛小杏,就想会不会是你的女儿。” 盛卉不知道小杏和哲希之间发生的摩擦,虽然在叶家父子来之前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但她依然很感谢小哲希伸出援手。 家长座谈会到此结束,盛卉牵着小杏,和叶聿洲父子俩并肩往外走。 两个小娃娃走在大人们中间。 小杏大概能猜到叶哲希是来帮忙的,她不喜欢和别人闹别扭,于是主动对哲希说: “你名叫哲希吗?你是哪个班的?” “不告诉你。”叶哲希回答,“反正不是小班。” 小杏捏了捏小拳头,不再搭理他。 过了会儿,叶哲希反过来问她:“你从哪学的踢球?那么暴力?” 小杏气不打一处来:“我一点也不暴力!” 叶哲希:“都把大班的同学踢哭了,还说不暴力。” 小杏再也不想和他说话了。 她不是喜欢生气的女生,但不代表她就没有脾气。 她有很多很多好朋友,讨厌的人几乎没有,小一班的江天卓姑且算一个,现在,江天卓也要退位让贤,讨厌鬼一号的座位从今天开始就是叶哲希的了。 叶哲希见小杏换到妈妈的另一边去了,他轻哼了声,并不在意。 其实在他心里,暴力并不是全然的贬义词。他甚至有点嫉妒盛小杏踢球那么厉害。 不过,她只是一个小班的女生,个子比他矮挺多,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去? 叶哲希心想,以后如果有同台比试的机会,他绝对不会输给这个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的盛小杏。 俩娃娃跟在父母身边走啊走,走了半天都没出幼儿园,反而来到幼儿园后面的娱乐设施区域。 小朋友们非常喜欢这里,但他们能玩的机会不多,尤其是放学后,大部分家长都急着带娃回家,没空让小朋友玩尽兴。 盛卉和叶聿洲此刻正聊得热火朝天。 他俩把孩子带到娱乐设施旁边,同时松开手,想让娃娃们一起玩游戏,交流交流感情。 谁知,小杏和哲希看都没有看对方一眼,一人朝着城堡滑滑梯冲了过去,另一人则一头扎进了最远处的海滩沙坑。 叶聿洲尴尬地笑了笑:“哲希的性格不太好,虽然他很听话,但是没人管他的时候,能有多熊就有多熊。” 盛卉:“为什么会这样?” 哲希爸爸看起来像个教育大师,职业也是大学老师,应该很会教养孩子才对。 叶聿洲叹了口气:“他妈妈生他的时候......不太顺利,直到现在我还会后怕,所以,我对他从来凶不起来,有的时候甚至算得上溺爱。” 盛卉张了张嘴,心里有些触动。 “不说这个了。”叶聿洲摇了摇头,“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个......马术班。” “对对对。” 他们之所以一路聊到这里,就是因为盛卉想多了解一些马术班的信息。 之前傅时则推荐给她的马术班,她还没来得及报名,刚才听叶聿洲说,叶哲希也在那个马术班学骑马。叶聿洲还说,那附近有一块少儿足球场,如果小杏有踢球天赋的话,可以送去玩一玩,幼儿园小朋友的课程都非常轻松。 叶聿洲也是第一次和一个女家长聊这么多。 他们之间把握着分寸,只聊孩子相关的话题,但叶聿洲以前也从未有过这么强的分享欲。尤其是今天见到小杏本杏之后,莫名其妙的,他特别希望小杏和哲希能成为好朋友。 热聊间,盛卉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看一眼来电显示,往外侧开一步,接通。 “你快到了?” 盛卉望了眼开心玩耍中的小杏,“我这边已经解决了,比想象中顺利很多,你先回别墅等我们吧。” 这一秒,叶舒城的车刚停在校门口。 从机场到幼儿园有几十公里远,司机已经尽可能快马加鞭地赶到了。 叶舒城:“好的。” 顺利解决了就行。他可以放心了。 顿了顿,他又问:“既然解决了,你们没回家吗?” “在和一个家长聊兴趣班的事儿。” 盛卉语速飞快。 “好。” “等等。”盛卉突然说,“你现在在幼儿园附近吧?校门口斜对面有个甜品店,你方便的话,帮我买个红丝绒千层蛋糕回家。隔壁还有个宠物用品店,你再买几个最贵的猫罐头。今天好像是大黑的生日。” 她最近使唤起叶舒城是越来越顺手了,犹如她家新招了个带资进厂的富有男佣。 男人轻笑了声:“大黑都有生日过?” 盛卉:“小杏给它定的生日。拜托了昂。” “没问题。” 挂了电话,盛卉回到原位,叶聿洲朝她礼貌笑笑:“老公吗?” 盛卉尴尬地扯了扯唇,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另一边。叶舒城下车后,很快找到了盛卉嘱咐的那家甜品店。 店门方方正正,内部空间却十分宽阔。 靠左的位置摆了几张圆桌,有两个年轻女人背对着他坐在那边,正在热络闲聊,她们身旁,还有两个小豆丁,盘腿坐在沙发上玩积木。 叶舒城认出来,其中有个小豆丁是小杏的同班同学。 他信步走到烘焙区域,垂眸寻找盛卉所说的那种蛋糕。 “......刚才在滑滑梯那边,和小杏妈妈聊天的那个男家长是谁呀,你认识吗?” “不认识,第一次见。人家长那么帅,我以前要是见过,肯定有印象的。” ...... 叶舒城正想喊服务员帮忙,话到嘴边,忽地咽下,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记得以前听你们班哪个家长说过,小杏妈妈从不和男家长交流,我还以为她有点恐男呢,原来是因为那些男家长都不够高不够帅,哈哈哈。” “我之前也以为她恐男,直到她最近交了男朋友。你别说,她男朋友好像更帅一点。” “我不信,今天这个男家长已经把我血槽帅空了。” “真的,爸爸运动会那天你没看见吗?” “我那天没来呀......” ...... 两位年轻妇人持续争论着究竟谁更帅,她们身后,叶舒城已经扫码付了款,提着蛋糕盒子大步走出了甜品店。 来到隔壁宠物用品店,他一口气买了一箱罐头,沉甸甸地提在手上,出门,往提花巷的方向走去。 巷子里灌出来一阵凉风,几团轻絮在空中胡乱飞舞着。 叶舒城眯了眯眼,就听见身旁人行道上传来熟悉又清脆的声音: “爸爸爸爸爸爸!” 他停下脚步,看见小杏满脸带笑,一点也不像在幼儿园受过气的样子。 抬眸,再撞见盛卉的视线,后者笑得更欢,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 “辛苦啦。”盛卉朝他点了点头,“走吧,站着干嘛?” 叶舒城望着她:“我以为今天你们遇到的应该不是喜事。” 盛卉眨了眨眼:“确实不是。小杏把大一班的一个小朋友踢哭了,我心里非常抱歉。” 叶舒城:“嗯。” 三人结伴转入巷口,盛卉和小杏走得稍快些,叶舒城略慢半步。 “你刚才在幼儿园里和那个家长聊什么了?” 他终于没忍住,低声问盛卉。 盛卉:“不是和你说了?聊兴趣班呀。” 叶舒城:“嗯。” 盛卉难得想多说几句:“还有一些育儿经。人家是当老师的,方法论很有一套,不过,他的孩子还是特别皮,说来也奇怪,看起来那么有分寸的男人,竟然生出了一个小魔王。” 有分寸的,男人。 这是叶舒城第二次听到盛卉夸男人。第一次夸的对象是他,场景是她给他发了张好人卡。 叶舒城淡声说:“或许他就是个理论派,只有嘴上功夫厉害。” 盛卉听罢,扭头瞋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她刚才那番话,只是感慨一下,总体而言是褒义的。 而叶舒城总结的那句,听起来只有贬义。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58节 或许她说的话引起了歧义? 盛卉懒得计较太多,这个话题差不多可以揭过了。 回到家中,盛卉一边查看工作信息,一边对叶舒城说: “听说你明天搬过来了?” “嗯。” “有闲的话,可以去接小杏。”她挥了挥手里的手机,“我明晚要参加公司内部聚餐。” 叶舒城:“好的。” 他把刚买的东西交给孙阿姨。 小杏今天没有缠着他玩,一回家就抱住了地上的粉色皮球,追着球跑来跑去。 叶舒城抬手松了松领口,将封至喉结下方的纽扣解开两颗,领带也扯下来,随意丢挂在沙发扶手上。 早在巷子里结束的话题又被他翻了出来。 “那个男家长是哪个班的?他孩子叫什么?”男人状似温和地询问,“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找他取取经。” 盛卉闻言,掀起眼帘,十分无语地望向他。 “你是不是想找茬?” 她非常敏锐地察觉到。 第37章 叶舒城平静答:“我只是虚心求教。” 盛卉:“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不是这样。” 虽然她搞不懂叶舒城究竟想干嘛, 但是女人的直觉不需要太多道理。 她弯腰拿起桌上的水杯,浅喝一口润润嗓,直接下一个话题: “那个大班的男孩子没受什么伤, 他和小杏互相道歉和解了, 他妈妈也没再追究。小杏不是故意踢他的,人家叫她把球踢过去, 她就踢了, 不知道为什么下脚有点重, 球踢得又高,就把男生给砸了。” 她在和他交代她们今天会谈的结果, 以及小杏踢哭同学的来龙去脉。 叶舒城的心情莫名舒畅了些。 脚边, 一颗粉色皮球骨碌碌地滚过,后面跟着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 她脚上穿着拖鞋, 踢球的动作却一点也不费劲,指哪打哪。 叶舒城这时才发现,她不是在跟着球跑, 换个恰当点的描述, 她在带球。 这个意识着实让他震惊到了 定睛观察一会, 她还真不是瞎踢的, 皮球始终牢牢掌控在脚下。 盛卉注意到他的眼神, 笑道:“小杏好像是个足球天才, 我打算让她去幼儿足球培训机构玩一玩, 还有其他体育项目,也想让她多尝试一些。” 叶舒城从地上把女儿捞起来, 抱得高高的: “小杏太棒了, 很像爸爸, 小时候爱跑爱跳的。” 盛卉:“我就知道像你。我小时候懒得像条虫,一天到晚寻思着怎么逃体育课。” 叶舒城放下女儿,瞥向她:“所以你现在体质差。” “我体质好的很。”盛卉说着,目光不自觉滑过男人宽阔的肩膀。 他身上穿定制西装,勾勒出高挑利落的身形,显得气质矜贵清冷,然而,衣料下方的身体充满了力量感,野性十足,俗称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她倏然别开眼,清了清嗓:“和你比起来,是差了点。” 话音落下,盛卉拎起电脑包,转身走向一楼的书房,似乎是刻意避开这温馨中又透着些许暧昧的氛围。 她在书房里坐了没一会儿,就被客厅墙面上传来的砰砰撞击声吵了出来。 老洋房毕竟年代久远,盛卉当年重修别墅时,并没有对墙体做太多改造,所以别墅内的隔音很一般,盛卉几乎能听出小杏把球踢在了哪面墙的哪个位置。 她合起电脑,快步走到客厅,看见叶舒城站得离小杏老远,纳闷道: “你不管管她吗?” 叶舒城:“我得守着这个酒柜。” 盛卉听罢,愣了两秒,忽然“噗嗤”笑出了声。 他还真在看护酒柜,一旦小杏运球从他附近跑过,他就抓起小杏的后领,将她拎远点,再把她的球也踢开,免得小丫头一不注意把酒瓶子砸下来,伤到她自己。 盛家的酒柜非常多,其中大部分是安全的全封闭结构,只有靠近餐厅的这一个壁挂酒柜是半封闭式的。 小杏平常不爱调皮捣蛋,她的身高也碰不到这个酒柜,所以一直以来都很安全。 直到今天,这孩子兴冲冲地练起了踢球,皮球在空中飞来飞去,危险指数暴增。 “你带她去外面草地上玩吧。” 盛卉对叶舒城说,“我把家里收拾一下,这些酒暂时存放到酒窖里。” 叶舒城点头:“我想找人在花园里围几张网,画上场地线,给小杏做个小足球场。” 他在征询她的意见,盛卉眨了眨眼:“我不太懂这些,都听你的。” 话音落下,两人皆是一愣。 盛卉也没想到,自己会对叶舒城说出“都听你的”这种话。面对和小杏有关的事情,她一直以来都像个独裁者。 眼下他们的对话方式,越来越像一对相处和谐的真夫妻。 不对,应该是相处和谐的孩子爹妈,因为夫与妻代表着男女之间关联,孩子爹和孩子妈之间不一定,只需要对孩子负责即可。 孩子爹妈相处融洽,对孩子的健康成长肯定是有利的。 这样解释之后,盛卉心底那股怪异的感觉渐渐消失。 她催叶舒城带小杏出去玩,自己留在客厅,慢腾腾地收捡家里的易碎物品。 过了不到十分钟,身后传来大门开合的声音,有人缓步朝她走近。 盛卉正在整理箱子里的酒瓶,抬眸看见来人,直起腰:“你怎么回来了?” 叶舒城:“孙姨在做饭,小杏有黄姨和猫咪们陪她玩,我回来帮帮你。” 盛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他若是有空闲,忙他的工作不好吗?每次他来她这里,那群秘书们都跟在他身后嗷嗷叫,能把他手机打爆。 目光垂了垂,她瞥见地上的几个箱子,很沉,又想到孙阿姨最近腰不太好。 有人送上门来当免费苦力,不用白不用。 “行吧。你帮我把这几个箱子搬到酒窖里去。” 叶舒城:“没问题。” 说罢,他脱下西装外套,墨蓝色的衬衫袖口折至手肘上方,露出一截白皙精壮的手臂。 只见他弯下腰,两手扣住箱子底端,轻而易举抱起了放满酒瓶的硬纸箱。 盛卉走在前方带路,经过一道隐蔽的楼梯间,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别墅楼底下神秘的酒窖。 望见眼前的场景,叶舒城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何止是地下酒窖,面积大小说是酒厂都不为过。 室内划分成格局严整的许多个区域,每个区域靠墙两侧都摆放着复古红色的实木酒架,各类蒸馏酒和酿造酒按照产地和年份分类摆放在酒架上,类别之丰富,数量之庞大令人眼花缭乱。 其中,叶舒城找到一瓶眼熟的收藏级名酒,市场价格炒到六位数,而它摆在盛卉家的酒窖里,犹如批量生产的一般,毫无特别可言。 视线向前瞭望,远处的隔间里竟然存放着成排的橡木桶,不知桶中的酒液陈年了多久,是否由她亲自调配,然后安置在此处缓慢地发生化学反应。 “这就看呆了?” 盛卉朝他勾勾手指,让他把箱子放到她面前的地上,嘴上调侃道,“下次带你去我们公司最大的酒厂见见世面。” 叶舒城:“我很期待。” 盛卉朝他尬笑了下。 她只是随口一提,当真就没意思了。 几个箱子全都搬进来后,盛卉再带着叶舒城分门别类地摆放箱子里的酒。 其中大部分是欧洲产的,其次是日本,再次是美国。 盛卉轻车熟路地穿行在酒架下。 每次来到这里,呼吸着酒窖中馥郁芳香的气息,她的心情都会舒畅许多。 连带着身后跟随的男人,瞧着也愈发顺眼。 她手里抱着两瓶酒,扫一眼标签,然后展示给叶舒城,语调轻快: “弗吉尼亚州产的葡萄酒。这个地址你看看眼熟不眼熟。” 对应的酒架就在身旁,盛卉把酒瓶递给叶舒城,让他斜放进从上数第二排的某个空位。 叶舒城按她说的做好,然后才回答:“很眼熟。” 盛卉:“就在我们租的那个别墅往东几公里的地方。我记得那里有条柏油马路,两边都是宽阔的田野,站在路边往东望,能看见那个葡萄酒厂尖尖的屋顶。” 说完,她转头看一眼叶舒城。后者一脸淡漠,毫无反应的样子。 盛卉一时有些尴尬:“你不记得也正常。” 叶舒城默认了她的说法。 五年前,美国弗吉尼亚州费尔法克斯市。 自她不辞而别之后,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寻找她。 他们所处之地是美国,叶家在国内能使用的手段,在国外备受牵制。 不知过了多少天,在他确认她已经人间蒸发,再无踪迹可寻的时候,他没有第一时间离开那座小城市,而是一个人留在那里,徘徊了将近半个月。 他就坐在盛卉所说的那条柏油马路上,望着遥无边际的田野,望着道路尽头此起彼伏的建筑物,望着时而从他眼前飞过,时而在他头顶盘旋的鸥鸟。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59节 别说那个酒厂的屋顶了,他甚至能用记忆把周遭所有的场景建模复刻出来。 “实在记不清了。” 五年后的今天,他朝她抱歉地笑了笑。 盛卉摆摆手:“忘了最好。” 她的神色依旧轻松自在,显然,刚才那个话题对她而言无足轻重。 酒窖内温度较低,叶舒城穿得单薄,盛卉无意中碰了下他裸露的手臂,仿佛触到一片冰凉的金属。 “我们快点吧,别给你冻坏了。”她嘱咐道。 叶舒城:“我不冷,没关系。” 盛卉轻“哼”了声,习惯性嘲弄他:“好的。我就欣赏你这种坚毅的苦力精神。” 叶舒城顿了顿,低声说:“你还可以再欣赏一点。” 盛卉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 酒窖内照明昏暗,恒温恒湿,空气尤为凝滞,盛卉的大脑身处其中,思考的效率仿佛也降低了很多。 “我已经很欣赏你了。” 盛卉诚实地说,目光描摹他的脸部轮廓,完美得像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不要得寸进尺。” 相比盛卉大脑的转速下降,叶舒城待在这个阴暗空间里,鼻腔充斥着烈酒的芬芳,又经历了刚才那个对他而言十分沉重的话题,现在的他几乎产生了微醺一般的眩晕感。 “我没有要得寸进尺。” 他的嗓音依旧温柔低沉,深邃目光望向她,“我只是想在这里吻你。” 还说没有得寸进尺...... 盛卉的呼吸乱了一拍,抬眸见他逼近过来,冰凉的手指禁锢住她手腕,带起一阵细小的战栗感。 嘴上友好地征询她的许可,动作却一点也没有让她反抗的余地。 叶舒城望着她,见她只微微鼓着嘴,一个字也不说。 按照盛老板的暴脾气,她要是不愿意,早就一巴掌呼他脸上了,哪会给他靠近的机会。 叶舒城扬了扬唇角,凑到咫尺之前,忽而又问: “怎么样才能让你更欣赏我一点?” 他在真心求教。 盛卉却觉得他在玩儿她。 不亲拉倒。 她别过脸,随口回答:“你去考个幼教资格证吧,会带娃的男人最帅。” 她可以对天发誓,这句话没有参考任何现实中的男性,她纯粹是因为喜欢孩子才这么说的。 可是叶舒城不这么认为。 他瞳孔颜色暗了暗,低头便咬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比上次凶狠多了,盛卉有些抗拒地发出“唔唔”声,却被他尽数吞入口中。 男人灵活的舌尖探进来,撬开她的齿关。 盛卉的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很快被人抱着腰提了起来。 她一路仓皇后退,而他不断抵进。 终于将她压在了临近的酒架上。 不得不说,叶舒城的吻技增进得很快。 盛卉被他带着走,意识渐渐迷离,双手不自觉地搂上了他的肩膀。 口中攫取着她的甘甜,叶舒城的脑子里却回响着她刚才说过的话。 “......不记得也罢,忘了最好。” “......会带娃的男人最帅。” ...... “唔......” 舌尖被他用力吮得发了麻,盛卉感到抗拒,意识迅速回笼。 周围的环境太黑了,她被他全方位压制在怀里,某些不好的记忆受到激发,她突然挣扎起来,猛地咬了叶舒城一口。 男人轻“嘶”了声,松开她,唇角瞬间涌出一粒血珠。 “你......”盛卉喘着粗气,从他怀里退出老远,“你干嘛亲那么凶?” 叶舒城摸了摸嘴角,沉黑的眼底恢复几分神志,声音极为低哑: “抱歉,有点失控。” 盛卉瞪着他,脸颊一片绯红。 麻木的舌尖舔过虎牙,竟尝出几分腥咸。自然不是她的血。 “说......说了不要得寸进尺。” 她少见地局促起来,狠话蹦出口的时候,莫名显得可爱,“这就是得寸进尺的下场。” 丢下这么一句话,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出酒窖。 来到别墅一楼,她先是直接走进书房,没一会儿又折返回来,绕到餐厅的斗柜旁边,从底层取出药箱,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然后才进入书房,牢牢关上门。 一屁股坐到书桌后面,桌面上,光洁的显示屏映出她通红的脸颊,堪比窗外夕阳。 盛卉短时间内不想离开这间书房了。 她拿出手机,给叶舒城发消息:【到时间把小杏领回来了】 一墙之隔的客厅,叶舒城静立在茶几旁,瞥一眼茶几上的药箱,低头回复: 【好的】 盛卉:【还有,没煮你的饭】 叶舒城:【好的】 叶舒城:【如果我留在你家吃饭,算得寸进尺吗?】 盛卉:【当然】 叶舒城:【下场是被你咬死?】 盛卉:...... 她强装凶狠:【你怕了吗?】 叶舒城:【刚才那个吻,真的很抱歉】 叶舒城:【不会再犯】 叶舒城:【但是得寸进尺的下场我很喜欢】 叶舒城:【所以我决定留下来吃饭】 第38章 晚饭时间。 孙阿姨在厨房里舀最后一道汤, 盛卉走进去帮忙盛饭。 小杏平常的饭量只有半碗左右,盛卉心想她今天踢了那么久球,就给她多盛一点。 还有她自己, 今晚挺饿的, 也要多吃一点。 加上孙阿姨的,她盛了三大碗饭。盛完之后, 再看看电饭煲里面, 竟然还剩挺多。 算了。 她又把多盛的那些倒了回去。 不给叶舒城吃米饭的计划泡汤了。 盛家的晚餐席上, 有史以来第一次多了一个男人。 他坐在盛卉对面,非常礼貌地等所有人都动筷了, 才开始吃饭。 餐桌上的菜品极其丰盛, 海陆空三军荟萃,即使没有提前把他考虑进去, 孙阿姨准备的菜, 再多叫几个人过来吃也是够的。 长方形的餐桌,桌上没有转盘,盛卉想夹远端的一道清炒虾仁, 只能伸长手去够。 筷子还没跨过餐桌中央, 对面的男人就替她夹了一只虾, 凭借手长的优势, 毫不费劲地放进她碗里。 盛卉:“我自己没手吗?” 一边说, 她一边夹起那只虾, 丢到嘴巴里, 嚼得很欢快。 小杏右手抓着勺,看一眼妈妈, 看一眼爸爸, 再看一眼桌上那两根她还使不明白的筷子, 突然说: “爸爸为什么只喂妈妈吃饭?我也要。” 叶舒城:“因为孙阿姨一直在喂你,你看看饭碗里面,多少菜还没吃掉。” 小杏低头看见自己面前的小山包,鼓了鼓嘴:“知道了。” 她很努力地扒起了饭碗里的菜,听到旁边妈妈对爸爸说:“管你女儿就行,别给我夹了。” 新招的男佣人太热情,一边吃饭还一边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不放过任何一次献殷勤的机会,盛卉着实有点招架不住。 叶舒城:“好。” 转眼看向小杏,小家伙又不吃饭了,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呆呆地盯着他看。 “爸爸。”她抬起小手,指了一下自己的嘴角,“你的嘴巴怎么了呀?” 男人唇色淡粉,唇角处结了一块深色的血痂,虽然创面很小,但是逃不过小杏机灵的眼睛。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60节 叶舒城咽下一口鱼汤,淡声答:“被蚊子咬了。” 桌对面,盛卉埋着头猛扒饭,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小杏:“什么蚊子这么厉害,都把爸爸咬出血了!” 叶舒城挑了挑眉:“因为她......比较毒。” 盛卉差点噎到自己。 她顺了两口气,抚抚胸口,语气带着命令:“食不言,寝不语。” 这顿饭的后半程,再没有人说话。 饭后,叶舒城没有多做停留,陪小杏读了一会儿英文故事书就准备走了。 盛卉跟着他来到玄关,提醒道: “明天下午记得去接小杏。” 叶舒城点头。 耳边传来一阵嗡嗡声,是他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又震。不知道今天万恒总裁办的秘书室里又要急疯几个。 叶舒城打开房门,盛卉想起一事,又对他说: “那个.......蚕宝宝,明天记得拿来给小杏看看,念叨好久了。” 她是真怕虫子,蚕宝宝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身体都不自然地哆嗦了下。 叶舒城:“好的。我明天就搬过来了,以后她想什么时候看都方便。” 话音落下,盛卉微微一愣,问:“你不是一周只住两天吗?” ...... 气氛沉寂了一瞬,叶舒城缓慢眨了一下眼睛,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他确实打算,从明天开始,工作不忙的时候都住在这里,离她们近点。 盛卉也没有再说话。 一周两次的探视规则,从制定以来已经打破了很多次,每次破坏规则的都是她。她需要他的时候就喊他来接娃带娃,不需要的时候就让他一边待着凉快。对方的工作明摆着比她更忙,然而他从没有怨言,一直在迁就退让。 盛卉直接将这个话题翻篇,催促道: “快走吧,早点忙完工作,明天早点去接小杏。” 叶舒城应了声“好”。 他停在离大门一步之遥的地方,门已经开了,他却不直接踏出去,而是折回来两步,抬手伸向盛卉的脸。 盛卉一惊,柳叶眼微微睁大,茫然地看着他。 只见他将手伸进她颈侧,修长手指勾出几缕长发,让它们自由散落在她肩头。 他很快收回手,明明没有触到她的肌肤,却仿佛渡了一层热意过去。 直到这时,盛卉才后知后觉地瞋他:“你干嘛?” “头发卡衣领里了。”他低声解释。 女人朝他眯起眼睛,似乎在无声地责怪他又得寸进尺。 她有话不说的样子别提多可爱。 叶舒城勾起唇角:“需要咬我吗?” 盛卉闻言,长睫向上忽扇了下,眼睛紧盯着他,毫无顾忌地上下扫荡,忽然之间,用惊讶口吻问他: “你该不会......是个抖m?” 接吻的时候被人一口咬出血,却不生气,竟还受虐上瘾了。 叶舒城:“什么是抖m?” 盛卉:“自己上网查。” 叶舒城:“好。” 终于把这尊大佛送出门,盛卉停在玄关旁边,手撑着大理石台面,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颈侧。 刚才,她真有点想扑上去咬他。 身上的肌肉那么硬,嘴巴又那么软,一咬就破。 盛卉抬手拍了拍脸蛋,拍走那些不切实际的的幻想,转身走回屋里。 翌日,阴天,下午四点不到。 幼儿园还没开门,马路上已经堵满了车。 叶舒城的车停得离幼儿园有点远。他提前从车上下来,看了眼腕表。还有五分钟放学。 道路两侧的梧桐树已经有茂盛样子,惨淡的天光中,微风吹过,拂起一片绿意盎然。 叶舒城穿行在淡淡的树影下,不多时,忽然被身侧耳熟的女声叫住。 “叶总,好巧呀。” 叶舒城回忆几秒,微笑回应:“意林妈妈,下午好。” 姚嘉得体地走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叶总今天有空来接小杏呀?” 自从爸爸运动会之后,姚嘉已经在幼儿园见过叶舒城两次了。 她家那位能有人家一半忙吗?一学期估计都接不了意林两次。 姚嘉越想,越能见识到世界的参差。 叶舒城:“叫我小杏爸爸就行。” 姚嘉:“哦......” 今天明明是阴天,她却好像被日光照晕了眼,不敢看身旁男人的眼睛。 我可是有家室的。 姚嘉在心里对自己说——都快三十了,可别犯花痴了大姐! 两人结伴来到门口,幼儿园还没有开门的迹象。 姚嘉想和叶舒城聊点什么,可她是全职主妇,对互联网工作一窍不通,兴趣爱好肯定和人家大老板相去甚远。 思来想去,好像只能聊和娃相关的话题。 叶舒城对此很感兴趣,尤其是幼儿兴趣班。 “小杏喜欢运动呀?你们要送她去踢球?还有骑马?” 姚嘉十分诧异,“小姑娘玩那些会不会太累了......” 叶舒城:“肯定不会累到她,以培养兴趣为主。” 姚嘉:“体育运动方面,意林好像只学过舞蹈......哦,还有游泳,游泳对小孩子心肺发育很有益的。” 叶舒城觉得有道理:“有推荐的机构吗?” 姚嘉掏出手机,点开一个微信服务号,一边翻一边对叶舒城说: “我有个朋友开了一家游泳馆,在森林公园附近,环境特别好,水也特别干净。意林就在那儿上游泳课.....听说还有独立的家庭泳池,就是费用特别贵......” 说到这儿,姚嘉忽然闭嘴了。 她在和叶舒城扯什么贵不贵的?人家喘口气的时间,估计就能把那一整个游泳馆买下来。 “您家肯定有泳池吧?”姚嘉讪讪道,“您就当我没说。” 叶舒城家还真没泳池。准确的说,是他住过的家没有,没住过的房产太多,他几乎没印象了。 父母住的别墅花园里曾经有一个,他们年纪大了,根本用不上,前几年填成草地了。他常住的顶层公寓不带泳池,现在搬到盛卉家旁边那个老破小,别提泳池了,连停车位都是个问题。 叶舒城:“游泳馆的服务号可以分享给我吗,谢谢。” 姚嘉忙不迭点头:“好的好的。” 她很早就在群里加了叶舒城的微信,一直不敢跟他说话,今天是第一次。 叶舒城订阅了姚嘉发来的服务号。 来不及细看,耳边就飘来一阵轻快的音乐,幼儿园放学时间到了。 大门缓慢打开,家长们有秩序地步入园内。 路边,离大门十余米远的地方,停着一辆纯白色suv,品牌型号很少见,是专门为残疾人设计的款式。 驾驶座上下来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一时间吸引了无数女家长的目光。 叶家不缺司机,但是叶聿洲习惯自己开车。和他入伍多年的经历有关,尽管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他依然不习惯被佣人簇拥着服侍。更何况,他现在在大学当老师,被学生看见老师整天司机送司机接的,影响不太好。 他下车的时候,正好赶上幼儿园开门。 顺着人群涌动的方向,叶聿洲走了两步,视线突然定格在前方某个背影之上。 舒城? 那抹熟悉的背影在人群中时隐时现,旁边似乎还跟着一个栗色长卷发的年轻女人。 叶聿洲不禁加快步速,然而他和新假肢磨合得不太好,走快了容易晃,他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摔一跤。 抬眸再往前望,那个背影已经消失在攒动的人潮之中。 看走眼了吧,舒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聿洲这般想着,脚步渐渐慢下来。 同时他又特别好奇——真有人的背影和弟弟那么像吗?他们兄弟俩相伴多年,叶聿洲认为,自己实在不应该认错。 匀速步行的时候,他的动作看起来和肢体健全的人别无二致。 来到幼儿园二楼,沿着中庭回廊走过半圈,再转一个弯,前方就是中三班的教室。 叶聿洲今天来得很早,谁曾想,叶哲希比他更早,现在已经收拾好小书包,站在教室门口等爸爸来接他了。 “今天还想玩沙子!”叶哲希讨好地牵住爸爸的手,“早点去玩,就能玩久一点!” 叶聿洲果断拒绝:“不行。”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61节 昨天让他在幼儿园后面的小沙堆里玩了半个小时,回家之后,他的衣服几乎每个褶子里都藏着沙,脚丫缝里更是。晚上洗澡的时候,阿姨还从他耳朵后面搓下来一坨沙,别提多脏了。 同一楼层,靠西的一侧。 叶舒城和姚嘉是第一批到达小二班门口的家长。 教室里,小朋友们正在唱儿歌,悠扬稚嫩的童声荡漾在耳边,叶舒城身旁的家长接二连三拿出手机,对准自家娃,开始录视频。 叶舒城从善如流,掏出手机,清空未读消息,饶有兴致地录起了视频。 姚嘉录完一段,收起手机,和一个相熟的家长聊起了天。 叶舒城通过手机画面,铺捉到小杏投过来的视线。 她看到他了,露出甜甜的笑,还有两枚雪白的小虎牙。 太可爱了。 男人素来淡漠的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哇!意林妈妈,你看那边。”某个女家长惊呼道,“有个爸爸长得好帅!” 姚嘉循势望去:“真的诶!” “咱们幼儿园最近帅哥浓度暴增啊......” 叶舒城听见她们的对话,忽然想起昨天下午,他在学校对面甜品店里听到的那个帅气男家长。 唇角的弧度不自觉收敛了些,教室里的歌声恰好结束,他于是收起手机,眼神朝姚嘉她们张望的地方瞭过去。 教室里,幼师们领着小朋友收拾书包,准备放学。 教室外。 凭借身高优势,叶舒城轻而易举地在人群中找到女家长们议论的对象。 对方长得也很高,模样气质分外扎眼。 周遭充斥着嘈杂的人声、脚步声,以及清脆的儿歌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下一瞬间,叶舒城好像突然失聪了一样。 他的身体僵直了一秒。就在这一秒,他感觉对方似乎也看到他了。 说时迟,叶舒城立刻转过身,朝着相反的方向拔腿就走。 男人英挺的身形几乎看不出仓皇,然而,他的步伐有些凌乱了,身前正好涌过来一大批牵着娃的家长,他不得不反复避让,逃离的速度减慢了许多。 “爸爸!” 身后突然传来小女娃激动又高昂的呼唤声,“爸爸!我在这呀!” 叶舒城眼皮狠狠一跳,脚步也犹豫地顿了一下。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你去哪啊!” 小杏的声音随着她娇小灵活的身体,在人群中左冲右突,飞速靠近,如同出入无人之境。 不一会儿,她就冲到叶舒城身边,紧张地紧紧抱住他的腿。 叶舒城不得不停下步伐。 弯下腰,看见女儿惊慌的眼睛,他连忙解释道:“爸爸没有不要你,爸爸只是想......上个厕所。” “哦。”小杏松了一口气,通红的小脸仰起来,“可是,洗手间不在这个方向啊?” 叶舒城:“爸爸刚才迷路了,现在知道怎么走了,我们从那边那个楼梯下去吧。” 小杏看向爸爸指的方向,一脸懵——爸爸又不想上厕所了吗? 叶舒城在心底安慰自己:哥哥腿脚不便,这里又这么拥挤,想必他一时半会跟不过来。他只需要快点带小杏离开,到时候再一口咬定他看错了...... 下一瞬,叶舒城的自我催眠彻底幻灭。 他的另一条腿,被另一个小豆丁,死、死、抱、住、了。 “叔叔!”叶哲希用两条小胖胳膊牢牢锁住他的腿,大眼睛震惊地望向他,“真的是你!” 叶舒城:...... 他差点忘了,虽然哥哥腿脚不便,但还有这个小崽子在...... 叶哲希这时才注意到,叔叔的另一条腿,竟然被那个暴力女盛小杏抱着。 “你干嘛抱着我叔叔!” 盛小杏惊呆了:“什么叔叔?他是我爸爸!” 叶哲希:“你胡说!他是我叔叔!” 盛小杏:“是我爸爸!” ...... 娃娃们越吵越激昂,而被他们紧紧抱着的英俊男人,看起来似乎整个人都不好了。 抬眸,叶舒城望见前方几米开外,正在人群中努力穿梭的哥哥......他闭了闭眼,头皮一阵发麻,麻到近乎生无可恋的状态。 终于,腿脚不便的男人瞪着一双眼停在他面前。 “哥,好巧。” 叶舒城朝他扯了扯唇角。 叶聿洲一瞬不瞬盯着他,眼神震惊到了极点。 低头看一眼吵闹不休的俩娃,他的目光在小杏脸上多停留了一秒。 “你......你最好解释一下......” 叶聿洲近乎语无伦次。 过了许久。 叶舒城:“好的。先给我一点时间。” 让我想想怎么狡辩。 第39章 身旁, 家长和孩童来来往往,到处人声喧哗,兄弟二人相互对视, 皆是一阵无言。 叶舒城飞速思索着狡辩, 哦不,解释的方案。 似乎只有三种思路—— 一, 将一切对哥哥和盘托出, 承认小杏是他的亲生女儿;二, 像他对外声称的那样,告诉哥哥, 小杏是他最近处的女朋友的女儿;三, 直接把小杏从腿上拎开,对哥哥说这娃我不认识, 扑上来就喊爸爸, 多半是太缺爱了。 ......首先排除最后一种。 在前两种方案中,第二种显然更为简洁明了,能够避免许多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叶舒城无声地叹了口气:“哥, 换个地方说吧。” 他俩杵在人来人往的幼儿园走廊上, 几乎每个经过的人都要放慢脚步, 侧目围观一番。 更别提叶舒城两条腿被两个小豆丁分别抱着, 小豆丁们争锋相对, 直到现在还在叭叭吵个不停。 眼下, 这个话题, 确实不适合在这里继续延伸。 叶聿洲:“去幼儿园后面的娱乐区,那里人少。” 他的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脑子乱成一团, 索性先不想了, 等着听叶舒城的解释。 叶哲希死抱着叔叔不松手,叶聿洲只好对他说,带他去沙坑那边玩沙子,叶哲希一听能玩沙子,顿时啥都忘了,乖乖地回到老爸身边待着。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一个赛一个的英俊,眉眼瞅着还有几分相似,肩并肩走在幼儿园里,回头率高达百分百。 如果他们的表情不那么凝重,绝对算得上小福星幼儿园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带着俩娃来到沙坑附近,小杏今天也想玩沙子,但她不想和叶哲希一起玩,故意和他拉开很远的距离,王不见王。 叶舒城隐约感觉到两个小朋友好像认识,并且互相之间有些龃龉......但他现在没心思细想,哥哥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像x光,恨不得扒开他的皮肉,将里头探查得一清二楚。 从外表来看,叶舒城表现得很淡定,临危不乱的样子:“她名叫小杏,是我女朋友的女儿。你或许听爸说过,我最近一直在追一个女人,就是她的女儿。” 叶聿洲眸色沉暗:“听说过。不是说没追到?没追到人家女儿能管你叫爸爸?” 叶舒城:“现在追到了。” “你真是......爸要是知道你追的是单亲妈妈,他......” 叶聿洲面部表情都错乱了,他用手揉了揉发僵的脸,语气严肃了些, “需要我来告诉你,你小时候和这孩子长得很像吗?” 叶舒城:...... 外人或许看不出来,因为小杏是女孩子,模样确实更像妈妈一些。但是叶聿洲是叶舒城的亲哥,比他大六岁,弟弟小时候长什么样,他印象很深。别看叶舒城现在的眼睛长得清冷又英气,三四岁的时候,他也是个大眼萌娃,小杏那双眼睛,活脱脱和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样一想,叶聿洲又发现,小杏不仅和小时候的叶舒城像,和跟她差不多大的哲希,也有几分相似。 难怪他昨天第一眼见到小杏,就觉得和这孩子投缘。 叶舒城:“幼童时期的人类本来就长得差不多......” “等一等。”叶聿洲朝他摆摆手,“你先让我缓缓。” 说罢,他不等叶舒城回复,兀自转身向后走了几步,找到一张公共座椅,撑着腿坐了下去。 幼童时期,小朋友们的长相确实差别不大。 如果叶舒城始终坚持他的说辞,叶聿洲可能不得不相信他。 但是,就在刚才,他突然想起一段久远的回忆。 大约在四年前,舒城留学回国后的第一年。 他被父亲安排在分公司历练,首次领导一个大型业务革新与重组的项目,获得圆满成功,并给公司带来了极大的效益,项目结束后,父亲直接提拔他做了分公司一把手,还组织了一场家庭庆功宴。 叶聿洲参加了那场庆功宴。庆功宴上,酒量深不见底的叶舒城竟然被灌醉了。 深夜,叶聿洲负责送弟弟回家。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62节 喝醉的叶舒城看起来和平常别无二致,没有软成一滩烂泥,也没有发酒疯。 他靠在车后座,目光平静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路灯。 车厢内一片沉寂,直到叶舒城忽然转过头,平静地对叶聿洲说: “哥哥,我的孩子可能出生了。” 叶聿洲:? 叶舒城:“如果ta存在的话,应该快到预产期了。” 叶聿洲:“你在说什么......” 叶舒城似乎完全没听见他的声音,自顾自叹了一口气,语气染上几分悲伤: “我被她骗了......不对,她没有骗我,是我自己上钩的......” 酒精迷乱了他的神志,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说完这三句,叶舒城再也没有开口。 翌日,待他清醒后,无论叶聿洲怎么旁敲侧击,叶舒城始终一脸莫名,无可奉告。 叶聿洲虽然感觉怪异,但最终没有深究,只当他喝醉了胡言乱语。 直到现在—— 他回想起弟弟喝醉时说的话,发现时间线和故事线似乎可以连上。 叶聿洲双手扶额,开始理清思路。 所以,这个孩子是舒城的,孩子妈因为某些原因带着孩子躲了起来,现在又因为某些原因和舒城重逢了。 但是,依照舒城刚才的说辞,他直到现在还没有搞定孩子妈,只能以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陪伴她们,甚至对外声称自己是孩子后爸? 叶聿洲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他从小就没有弟弟聪明。弟弟年年考第一,而他只能混个中上。 这种复杂的事情要是摊在他头上,他可能当场原地爆炸。 短短几步之外,叶舒城看到叶聿洲两手抱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渐渐把头埋得更深了。 叶舒城心内一凛。 不会吧......他的行为,不至于大逆不道到把哥哥气得悲怆至此吧? 他缓步走到叶聿洲身边,低声问:“哥,你没事吧?” 叶聿洲抬起头,下颌紧绷着,语气沉如晚钟: “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 ...... 叶舒城沉默了。 这一瞬间,狡辩显得如此苍白。 兄弟相知多年,仅仅一次眼神的交换,叶舒城就知道自己已经瞒不下去。 他忽然感觉轻松了许多,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幼儿园里的家长都不知道。小杏妈妈之前对外声称孩子是精子库人工受孕的,我不想推翻她的言论,让她难堪,就顺势而为,编造了男朋友的身份。” 他何尝不想让大家知道小杏就是他的孩子。 可他那时候刚刚和盛卉重逢,一举一动必须极为小心,尽可能地照顾到她的一切,至于他自己的需求,在她面前根本不重要,通通排在最后。 叶舒城望了眼沙坑里快乐玩沙子的小杏,勾了勾唇角: “外人的眼光无足挂齿,现在我在小杏眼里已经等同于亲生父亲了。她还那么小,本来就没有亲不亲生的区分。” 叶聿洲也看向小杏。 兄弟俩都不是在乎外在名声的人,叶聿洲觉得弟弟这样做无可厚非,但是...... “爸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不能透露。”叶舒城果断地说,“尤其不能让他知道是亲生的。” 叶聿洲缓慢点了点头,认同他的做法。 父亲是出了名的大男子主义,如果让他知道小杏的存在,一定不能接受孩子流落在外。 至于盛小姐那边,看样子,盛小姐并没有要和舒城结为连理的意思,更不可能把孩子让给叶家来养。 叶聿洲喃喃道:“是啊......父亲知道了,肯定会对盛小姐不利的。” 叶舒城闻言,蓦地愣了愣:“盛小姐?” “怎么了?” 叶舒城:“你怎么知道她姓盛?” 叶聿洲一脸茫然:“我认识她和小杏啊,昨天我和她还在这附近聊过天。” 叶舒城:......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眼睛微微眯起:“昨天和她聊兴趣班的就是你?” 从未见盛卉和谁聊得那么开心,聊完了满脸带笑,还夸那人是个学识丰富,很有分寸的男人。 原来,那人竟是他亲爱的大哥。 叶聿洲:...... 为什么他觉得弟弟的眼神看起来不是很友好? 叶舒城:“嫂子知道你天天和女家长聊天吗?” 叶聿洲眼皮一跳:“你胡说什么?我哪有天天和女家长聊天?” “没有吗?” “我......”叶聿洲几乎百口莫辩,“我这不是......和弟妹聊天嘛!我有预感,这个女人好像是我亲弟妹,所以我才和她多说话。” 叶舒城听罢,心情终于畅快了些。 接下来的时间,兄弟俩坐在一块,认真探讨起了未来的行动方案。 “爸爸那边,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你瞒不了一辈子。” 叶聿洲分析道,“你必须双管齐下。一边追盛卉,一边不断地试探父亲,给他灌输孩子不一定要跟男方姓,也不一定要养在男方家里的思想。” 叶舒城补充道:“还有,孩子的父母也不一定要在一起。” 叶聿洲愣了愣。 片刻后:“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叶舒城:...... 叶聿洲:“我瞧着,盛小姐热心善良,温柔爱笑,不像是很强硬的女人。” 叶舒城:? 你说的是盛卉? 他看哥哥的眼神又变得不自然了:“你怎么办到的,让她对你热心善良,温柔爱笑?” 挖苦嘲笑还差不多。 叶聿洲:“我.......我就和她聊养娃的事情,没别的了。” 话音落下,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望向身后的沙坑,以及沙坑里的俩娃。 刚才一直没注意,这俩娃不知何时悄咪咪地凑到了一块,两个圆圆的屁股撅得高高的,正在疯狂地刨脚下的沙堆。 看了半天,他们才看出点端倪——他俩好像在比赛挖坑? 叶舒城和叶聿洲走到他们身边,近距离观察。 好疯魔的比赛—— 两个娃似乎意识不到沙子这种东西,挖开了不固定住,没一会儿就会滑回原处。他们不眠不休地向下挖,以誓要挖穿地心的激情,激烈地比拼着,然后挖出了两个仅仅二十厘米的浅坑。 叶聿洲一阵无语:“你们为什么不一起搭城堡玩?” 叶哲希直起腰:“谁要和她一起玩!” “哲希!”叶聿洲皱眉教训他,“怎么可以这么和妹妹说话?” 叶哲希:“什么妹妹?她可是可怕的暴力女!” “叶哲希!” 叶聿洲有点生气了。 他看了叶舒城一眼,似乎在询问他,能不能把事情告诉哲希。 叶舒城淡淡回视,意思是,都到这份上了,没什么好瞒的了。 叶聿洲定了定神,把儿子招呼到自己身边,微微弯腰,认真地对他说: “哲希,小杏是叔叔的亲生女儿,也是你的堂妹妹。” 叶哲希脸上还粘着细小的沙粒,脸蛋僵住的时候,小沙子骨碌碌地往下滚。 他眼睛睁得滚圆,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不可能!从来没听叔叔说过,难道她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另一边,叶舒城已经把女儿花猫似的小脸擦得白白净净。 小杏听见哲希说的话,下意识反驳他:“你胡说!我才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叶舒城抖了抖小杏身上的沙,不嫌脏地将她抱了起来,柔声对哲希说: “小杏是叔叔和盛阿姨一起生的,真的是哲希的妹妹。” 小杏大声附和:“爸爸说的对!” 叶舒城笑着揉揉她的脑袋。 他猜的果然没错,小朋友的想法很单纯,小杏早已经把他当成亲生父亲了。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63节 叶哲希站在爸爸身边,声音渐渐变小:“可是......叔叔明明没有结婚。” 叶聿洲揉揉他的脑袋:“未来会结的。” “等一下。”叶舒城打断他,“我没说过这种话。” 结婚?他可不敢保证,他现在连男朋友的位置都坐不稳。 叶聿洲轻皱了皱眉,恨铁不成钢:“你努力一点啊。” 叶舒城:“我已经很努力了。” 叶聿洲不明白家世条件样样出色的弟弟到底碰了什么壁,他只能依据自己的经历,为弟弟提供建议: “如果努力都没用......那只能不要脸了。” 叶舒城:? 叶聿洲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死皮赖脸,听说过吗?当然,前提是人家不讨厌你,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不能接受你,那你除了不要脸地凑上去,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 叶舒城:??? 所以哥哥当年就是这么追到嫂子的? 确实是。 叶聿洲和裴含最初是两情相悦的,后来,叶父不满裴含的家世背景,硬生生拆散了他们。原本从这时起,裴含已经死心了,她彻底和叶聿洲分手,单方面断绝了和他的一切联系。 叶聿洲当然不能就此放弃。为了裴含,他宁愿和富可敌国的原生家庭彻底割裂开。 后面的故事,大概就是一个男人践行“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之后成功抱得美人归的美好剧情。 可惜,凡事都有个前提。嫂子本来就喜欢哥哥,才能吃他这套。 碰上对你完全无感的女人,万一把握不好度,很容易就变成了骚扰行为。 叶舒城自小受到良好教育,为人绅士,并不能容许自己做出那样的行为。 他严谨地分析起了自己的现状。 从重逢到现在,他的所作所为,一直在履行“有分寸”三个字。 他只怕稍微近一步,就会引起盛卉的反感。 直到最近,他们已经相当熟悉了,他抱过她,也吻过她,她并不反感,甚至主动说过,允许他碰她。 或许,基于眼下的条件,他也可以不那么“有分寸”? ...... 对于一个极度礼貌自持的男人来说,怎么合理地打破“分寸感”,简直是一个世纪难题。 “爸爸,你在想什么呀?” 小杏被他抱在怀里,许久没听他说话,忍不住抬手戳了戳他的脸。 叶舒城回过神,将女儿抱紧了些:“爸爸在想......小杏会不会想要一个伯伯?” 小杏:“伯伯是什么?” 她脑袋里冒出白萝卜的画面。 叶舒城:“伯伯就是爸爸的哥哥。” 他指了指叶聿洲:“这个人,就是爸爸的亲哥哥,小杏可以叫他伯伯。” “伯伯!”小杏很喜欢叶聿洲,觉得他是个亲切的大人,所以她二话不说就喊开了,“我有伯伯啦!” 叶聿洲“哎”了声,眼眶莫名有点热。 叶舒城又指了指站在地上的叶哲希:“伯伯的儿子,比小杏大的话,就是小杏的堂哥。小杏可以喊他哥哥。” 这一回,小杏沉默了。 她不喜欢叶哲希,因为他对她一点也不友好。 她转过身,搂住叶舒城的脖子,抿着嘴装哑巴。 叶舒城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对她说“没关系 ,不喊也没事。” 叶哲希这个小魔王,对女孩子而言,实在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对象。 过了一会儿,小杏忽然又想开了。 哥哥只是个称呼而已,代表他是爸爸的哥哥的儿子,和名字也没什么区别。 况且,小杏不喜欢和人置气,如果她喊叶哲希一声哥哥,那他会不会因为他们的亲戚关系,对她稍微友好一点? 这般想着,小杏松开爸爸的脖子,转身面对叶哲希,水光潋滟的大眼睛眨了眨,嫩生生地喊他: “哥哥?” 没回应。 “哲希哥哥?” ...... 叶聿洲在后头用膝盖不轻不重地顶了儿子一下。 只见这小子一脸呆滞,下一秒,整张脸腾地涨得通红。 他仓皇地闪到爸爸身后,双手抱住爸爸的腿,脑袋从后面探出来一丢丢,只露出一只眼睛,颇有些紧张地盯着小杏看。 “暴......暴力女!”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毫无威慑力地控诉道,“不许、不许装可爱!” 第40章 叶哲希扒着父亲的裤腿, 脸蛋红成信号灯,恨不得就地遁走,偏偏他的老父亲心眼蔫坏, 哪壶不开提哪壶: “哟, 我们哲希是不是害羞了?” “我才、才没有......害羞.......” 叶哲希干脆眼睛也不探出来了,整张脸藏到爸爸身后, 装鹌鹑。 反观被叶舒城抱在怀里的小杏, 白玉似的小脸神色如常, 大眼睛眨巴眨巴,十分大方地盯着新哥哥看, 然后不解地问叶舒城: “爸爸, 他为什么要躲起来?” 叶舒城忍俊不禁:“因为妹妹太可爱了,让哥哥有点紧张。”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妈妈给你生个妹妹吗?”叶聿洲对儿子说, “你还说, 如果有妹妹,你会带着她一起玩赛车游戏,你都忘了?” 听见爸爸的话, 叶哲希想了想, 终于放松下来:“好吧, 那我允许她来我家和我一起玩赛车游戏。” 虽然她踢球很暴力, 但是看她那个呆呆的样子, 肯定对赛车一窍不通。等她来我家, 我就可以好好给她展示一番, 让她知道我这个做哥哥的有多厉害。 这般想着,叶哲希的脸上渐渐浮起得意的笑。 叶舒城走到叶聿洲近旁, 低声对哥哥说: “我暂时不能带小杏去你家玩。我今天在没有事先知会小杏妈妈的情况下, 让小杏和你们相认, 很可能惹她不高兴。我会尽快和她沟通,她的反应我不敢保证。” 只要不让他带着他的一家子速速滚蛋,对于叶舒城而言就是很好的结局了。 叶聿洲听罢,感到匪夷所思。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惧内了,现在和舒城一比,他都想去烧个高香,感恩老婆对他的温柔体贴。 “盛小姐明明很好说话,哪像你说的那样......” 叶聿洲说到一半,感觉弟弟周身气息一凛,他的舌头在嘴里急转弯,换了个话题, “上次听你说,你以后不在金池壹号那个房子住,让我不要去那边找你。问你也不说搬去哪,是不是搬到幼儿园附近了?” 叶舒城:“嗯,想离她们娘俩近一点。” 叶聿洲不知道这是他今天第几回叹气了。 想到弟弟竟然如此不受盛卉待见,只能住在附近,不能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他心头更是泛起一股难言的辛酸。 “你既然搬到这附近,那么离我家也挺近的。咱们可是亲兄弟,总得告诉我你住哪吧?” 叶聿洲无奈道。 叶舒城考虑了一会儿:“行。” 他百分百信任哥哥,绝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入侵家人生活的人。 他现在住的地方离幼儿园只有几百米。穿过林荫路,转进僻静的小巷,不到十分钟,四人便停在了那朴实无华的小区门口。 视线扫过斜前方一座红豆杉环绕的英式花园洋房,叶聿洲不禁睁大了眼——旧租界区果然卧虎藏龙,这么不起眼的巷子里,竟然藏了一处占地面积如此之大的花园,花园深处的老洋房复古而又华丽,不知是哪位隐形富豪名下的资产,竟然从来没有在城市公开的历史建筑物名单上见过。 转眼看向隔壁的几个老小区......啧,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一对比简直不忍直视。 叶舒城不打算让哥哥上楼参观。 为了尽快入住,房子只进行了轻装修,虽然装修后算得上干净简洁,但和他们叶家大宅,以及他先前居住的豪华公寓相比,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自己对这些并不在意,但不想让家人看到。 幸好,叶聿洲也没有刺探弟弟隐私的爱好。 他站在小区楼下,抬头望向五楼窗户。 就是那里吧,瞧着......还算干净。 两套房子打通的话,面积应该不会太小。附近社区虽然老旧,但是交通便利,配套设施应该也过得去。 叶聿洲同时想到,既然弟弟住在这里,那盛小姐家应该也在附近了。 眼前的小区虽然老旧,但是身处老城区腹地,房价令人望而生畏。听盛小姐的口音是申城本地人,家里肯定有房产,就算住在老小区里,手头上的资产应该也是很可观的。 思及此,叶聿洲随口问道:“盛小姐和你住同一个小区吗?” 他真的只是随便问问,没有刺探人家隐私的意思,弟弟就算不回答也没关系。 叶舒城转脸看了他一眼。 叶聿洲:?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64节 他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他老弟了,今天相认以来,这小子投过来的眼神一个比一个复杂。 叶舒城实在忍不住。 他之前就犯过这样的错,脑子不太清醒地给人家送了一辆宾利,然后被人家当傻子看。 叶舒城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指向对面: “她住在那。” 叶聿洲循势望去。 然后转头回来,确认一遍弟弟手指的方向。 终于,满脸的感叹号虽迟必到。 “她住在这?”叶聿洲惊了,“这是她的房子?” 叶舒城点头:“嗯。所以,是我高攀了。” 叶聿洲愣了许久,好不容易把嘴合上,就听见身旁的小杏兴奋喊道: “小白它们出来迎接我啦” 叶舒城将她放到地上,小杏跑出去几步,忽然停下,回头朝伯伯挥手告别。黄阿姨在她身后把门打开,见叶舒城暂时没有进来的意思,她就将门固定住,一直开着等他。 叶聿洲深吸一口气,猜到叶舒城现在在想什么: “你别担心,我对盛小姐的家世背景毫不关心,我只是......有点震惊。” 叶舒城笑了笑:“我相信哥。现在不早了,你也赶紧带哲希回家吧。” 叶聿洲:“嗯。” 顿了顿,他朝弟弟挑一下眉:“想好怎么死皮赖脸了吗?” 叶舒城:“......她今晚部门内部聚餐,我打算去接她。” 叶聿洲无语:“就这?” 虽然你是ceo,需要高高在上,但是追人还端着,这就没意思了。 叶舒城解释:“她不喜欢我去接,但我会坚持。” 叶聿洲:“行吧。” 他走近两步,拍拍弟弟的肩膀:“加油。” 虽然不知道接个人有什么好加油的....... 但还是给他打个气吧,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今天迈出不要脸的一小步,明天就能迈出不要脸的一大步。 深夜九点多,某五星级酒店包场的宴会厅。 为了庆祝集团南欧市场开拓首战告捷,盛世市场部自行组织了一次全员聚会。从下周开始,集团将逐步成立相应的海外事业部,原本由总部员工着手的工作也会慢慢交接出去。 市场部的员工有上百号人,大部门下设五个子部门,员工人数有多有少。像盛卉的品牌企划部,一个部门的员工坐一桌正好,隔壁的渠道活动部则占了整个宴会大厅的半壁江山,他们和销售部门紧密相连,员工的性格也偏向销售,酒桌上你来我往呼呵不断,又因为是内部聚会,大家很放得开,吵吵嚷嚷的声音能把屋顶掀翻了去。 盛卉的部门女生人数偏多,酒桌上的分贝肯定比不过隔壁,但也安静不到哪去。 其中最能来事儿的那个人,着实出乎盛卉的意料。 “小黛黛。”桑晓满面酡红,伸手挠了挠乔黛的下巴,笑眼弯弯,“要不要姐姐给你介绍......嗝......介绍对象?” 乔黛喝醉之后一脸呆相:“要!” 桑晓旋即勾住她的脖颈,两个人头碰头,不知道交流了什么,没一会儿就要咯咯大笑几声。 日常工作中,桑晓比盛卉这个主管还要严肃得多。 她不爱闲聊,对同事的八卦也不感兴趣,十足的工作狂魔女强人模样。 直到今天,她喝醉以后,大家才知道——这个北大研毕的美女学霸,从小学就开始谈恋爱,谈过的男人能凑n个麻将桌,一离开工作场合,她聊的那些八卦,能把一个四十来岁见多识广的中年人听到面红耳热。 这边指教乔黛指教到一半,桑晓美目一扬,视线落到对面静静玩手机的盛主管脸上。 刚才,她们几个性格放得开的姐妹在桌上大聊特聊如何玩男人,男生们插不进去话题,盛主管这个女生却也不怎么感兴趣,偶尔抬头听她们说几句,表情看起来比乔黛这个母胎solo还天真。 于是,桑晓拎起酒杯,晃晃悠悠地坐到了盛卉身旁。 “主管,您知道我有多崇拜您。” 开头第一句表示尊敬,先扬后抑,“除了一点,您不懂得享受生活。” 盛卉友好地呵呵一笑。 桑晓:“我要是长您这样,我一年能玩唔......” 乔黛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听见桑晓意欲口出狂言,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 “桑晓姐,桌上还有男同胞在呢。” 盛卉继续装傻微笑。 她听到这些话,并不感觉被冒犯,大家不知道她的心理阴影,说的话也没有恶意,当成乐子听听,还是挺好玩的。 桑晓亲密地勾住了盛卉的手臂:“主管,您有多久没谈恋爱了?” 盛卉想了想,大概二十七年? “很久了。”她回答。 桑晓瞪着眼睛盯她那张绝美的脸蛋:“暴殄天物啊主管,您不玩男人也该玩女人吧,您看看我行不行......” 她们身旁刚巧有人路过,震惊地停下脚步。 “已经疯了。”乔黛无奈地对那人摇摇头, 有个醉醺醺的男同事挤过来:“主管,我知道您肯定瞧不上我,但是我一直想说,我是您的死忠颜粉......” 另一边,又有一个喝醉酒的女同事凑到盛卉身旁: “主管,我有个表哥,是上市公司的高管......” “主管,我妈有次路过我们公司看见您,非要把我亲哥介绍给您......” 盛卉没见过这种架势,有点吓懵了,随便想了个理由搪塞: “那个......其实我已经有在接触的对象了。” 大家愣了一瞬。 然后继续举荐身边的优质男性,一边举荐一边相互pk,只把她的话当做托词。 盛卉发出试探的声音:“真的有......” 这一回,连个鸟她的人都没有。 桌上的手机正好响起来,盛卉如闻天籁,抓起手机闪到一旁接电话。 “你要来接我?” 她看一眼手机时间,“小杏已经睡了?” “嗯,早就睡了。” 盛卉:“那你回家歇着吧,我不用你接。” 叶舒城猜到她会这么说。 他望一眼车窗外深暗的街景,低声启口:“我已经在路上,快到了。” 盛卉:...... 她十分无奈:“我自己有司机。” 叶舒城:“我知道,我现在就在你司机车上。” 盛卉感到无语凝噎。 “行吧。” 来都来了,总不能把人踹回去。 叶舒城听见她身后吵嚷的声音,忍不住问: “你喝了多少?什么时候结束?” “一点点。我有分寸。” 至于什么时候结束,她回头望一眼宴会大厅,答复道,“现在。” 电话挂断,回到酒桌旁,四周的同事们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准备撤了。 盛卉拎起包,眼疾手快地扶住桑晓摇摇欲坠的身体,和另外一个同事一起搀着她,缓步离开宴会大厅。 露天停车场。 叶舒城刚从车上下来,背对着酒店大楼,站在一处阴暗的树影中接听工作电话。 身后传来嘈杂的人声与凌乱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眯了眯眼,仿若心电感应,一眼就望见人群中的盛卉。 她的身形不摇不晃,倒是身旁的一群同事,醉得歪七扭八,还要她一个领导帮忙搀扶。 通话正好结束,叶舒城收起手机,犹豫要不要过去。 盛卉可能不希望他在她同事面前出现。 但他现在是一个不要脸的人设。 很纠结,非常纠结。 盛卉扶着桑晓来到停车场,没走几步,桑晓的男朋友就赶了过来,接替同事们的工作,将女朋友扣进怀里。 盛卉不着痕迹地打量他。 很帅气的小伙,据说在投行工作,前途无量。 桑晓跟着男朋友走了几步,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转过身,拽着男友大步回到盛卉面前: “主管,我男朋友......他领导,今年二十八岁,比他长得还帅,年薪三百万,内环五套房......” 这个话题一聊起来准没完,身旁的同事还没散开,七嘴八舌的又开始拉郎配。 任盛卉脾气再好,面对这群智商情商降为负数的醉鬼,难免也有些头疼了。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飞快按几下键盘:【停车场a口,过来。】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65节 消息发出去不到十秒。 盛卉眨了眨眼睛,怀疑他是走任意门过来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直接叫停眼前这群苍蝇—— “够了。” 盛主管拿出开例会的架势,抬了抬眉,语气严肃又张扬, “不要再给我介绍对象了。姐姐我不缺钱,不缺房,不缺到什么程度呢——” 她朝后头那个高挑的男人勾了勾手: “养得起那样的。你过来。” 后半句是对叶舒城说的。 其实在她朝他勾手之前,他已经信步走来,等她话音落下,正好停在她面前。 叶舒城垂眼看她,英气的五官收敛藏锋,温声说道: “姐姐,我来接你回家了。” 第41章 男人的音色很低沉, 却也清晰,话音落下的那刻,身旁的醉鬼们像是一瞬间醒了酒, 声带纷纷卡壳, 诧异又茫然地盯着他看。 其中,乔黛的反应最稳重。她曾经见过盛主管和这个男人视频。 而她所谓的稳重, 就是下巴往下掉的幅度, 比旁边几个同事小一些。 停车场上, 路灯隔着很远才有一盏,黯淡的光线遥遥投射过来, 映亮男人英俊而又谦和的半张脸。 眉如远山, 眸似深潭,棱角分明, 俊美无匹。 桑晓不自觉地抬起手, 将自己快掉到地上的下巴按回脸上。 这个男人、未免也、太帅了吧! 经历一番盛世美颜的暴击,他们呆了半宿,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回想——他刚才管盛主管叫什么来着? 盛卉的下属们都很年轻, 关注商圈新闻的不多, 大部分人对叶舒城这张脸, 除了觉得很帅, 并没有其他印象。 只有桑晓的男朋友, 一没喝醉, 二有见识, 他的目光长久停留在叶舒城脸上,越看越觉得眼熟。 其余众人, 脑子里大概只装了一堆问号与惊叹号—— 盛主管竟然真的有对象?! 长成这样, 确定不是电影明星?! 还管她叫姐姐?! 盛卉自己也呆的很彻底。 虽然刚才是她先自称姐姐, 但她真没想让叶舒城接这段戏。 况且,他分明比她大两岁,怎么好意思顶着一张老脸喊她…… “这位小哥哥,你今年有25吗?” 桑晓突然问叶舒城。 盛卉:??? 拜托,他快30了好吧! 桑晓见他不答,瞳孔倏然放大:“你该不会比我还小吧?” 远处的路灯虽然昏暗,但依然能帮助他们看清男人白皙细腻的皮肤,整张脸没有一点瑕疵,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盛卉也发现了,之前从未在意,他竟然保养得如此水灵? 她在心内呐喊道—— 你们不能看他的脸,要注意他的表情,哪个二十四五岁的小男生能像他一样,张嘴说瞎话的时候面不改色心不跳?分明就是老油条。然后再看他的眼神,眼里全是城府,多么深不见底。最后再关注一下他身上这套手工定制西服套装,六位数起步的天价,哪个小男生会想不开买这种衣服穿出来装逼啊! 神思出走间,就听叶舒城和和气气地答了一句:“差不多。” 你该不会比我还小吧? 差不多。 盛卉再次惊呆,甚至想为这位哥涎皮赖脸的本事鼓个掌。 周围,又有醉鬼同事看热闹不嫌事大,多嘴问道:“小哥哥......你和我们盛主管,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桑晓紧随其后:“该不会真的是那种......” 放在清醒时候,面对眼前之人的容貌气度,他们肯定不敢胡乱提问。可惜,现在的他们分辨能力降为负数,只当叶舒城是盛卉包养的小奶狗,什么话都敢对他说。 叶舒城惯会打太极,笑眼看着盛卉:“她说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 不等盛卉答复,桑晓又醉醺醺地冒出一句: “你这身衣服真不错,看起来很贵呢。” 叶舒城挑眉:“嗯,她给我买的。” 话里话外尽显富婆对他的宠爱,周遭扬起一片惊叹的倒抽气声,众人无不感慨盛主管出手阔绰,花得起大钱养得起美男,尽享齐人之福。 盛卉今晚没喝多少酒,然而,现在听姓叶的和同事们说了几句话,她的脸蛋就像喝上头了一般,泛起一层异样的酡红。 此地不宜久留,她主动向前一步,勾住叶舒城手臂,想带着他尽快离开这个戏台子。 另一边,桑晓似是还想和叶舒城说些什么,却被她男朋友拉住。 就在刚才,她男朋友特地查了一遍前段时间看过的新闻刊物,竟然真的在某期经济期刊的科技版块上找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照片。 如假包换,童叟无欺,他女朋友领导包养的小奶狗,竟是身价百亿的it巨头ceo? 这个世界未免太魔幻! 为了避免桑晓继续对大佬口出狂言,他心惊胆战地将她拉到身后,为大佬和大佬的......金主,让出一条离去的通路。 临别时,他实在没忍住,小心翼翼地询问大佬是不是姓叶。 叶舒城看了他一眼。 他不想承认,可姓氏是父母给的,更不能不认。 他犹豫片刻,答复说“不方便透露”。 这般说完,小伙子脸上的表情更笃定了。 “走了走了。” 盛卉在一旁催促他,同时低声嘀咕,“以前都没发现,你怎么戏那么多?” 他们的车停得比较远,直到走出同事们的视线范围,叶舒城才淡定回答: “还不是为了配合你。” 盛卉被他逗乐:“配合我?我看你是自己演上瘾了,喜欢被人包养呀?” 没想到他竟然诚恳地答了声:“嗯。” 越来越不要脸了。 盛卉搞不懂他的心思,咬了咬牙,才发现自己直到现在还挽着他的臂弯,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面,宛如一对璧人。 她连忙松开手,走快几步领先他。 叶舒城缀在她身后,保持着半个身位的距离,目光落在她披散在肩的黑发,长发柔顺,发间有光影浮动,像时隐时现的蜉蝣星火。 后半程路,他们不再说话。 让叶舒城在同事面前露了面,盛卉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有点不爽,但又不会特别抵触,毕竟一开始是她把他召唤过来,而且他确实很努力地给她挣了面子。 就是这面子挣得有点过头,她感觉自己无福消受。 四月中,夜里的风带着潮冷的土腥味。盛卉一边走一边抻开肩胛骨,任凭冷风吹散体表的燥意。 来到轿车近旁,盛卉忽然停下脚步。 遇到熟人了,万主管的车正好停在紧邻的位置。 万瀚今晚喝得大醉,来接他的人是他老婆。 叶舒城停在盛卉身旁,正好听见她感叹了句:“万主管的老婆好漂亮。” 他下意识答“你更漂亮”,然后收获了盛卉的一记白眼。 几米开外,万瀚也看见盛卉。他的眼睛亮了亮,迈着虚浮的脚步走了过来。 下一秒,盛卉感觉到,身旁的男人不着痕迹地搂住了她的腰。 有毛病。 她立刻把他的手拍掉。 “万主管,今晚喝得这么嗨呀?”盛卉笑吟吟地迎上去,“只和我喝了一杯,怎么就醉成这样了?” 万瀚扫了眼她身后的叶舒城,有些诧异:“盛主管找对象了?” 盛卉直接略过这个话题,恭喜他们部门的业绩再创新高。 万瀚笑得脸都皱了:“盛主管,之前是我狭隘了,没能和你好好合作。前段时间你告诉我的那些有关江舟集团的信息,确实很管用,可惜没能再细致一点......” 盛卉:“你以为间谍那么好做?” 万瀚:“我这不是相信你嘛,他们的营销策略,哪能逃得过盛主管的眼睛......” 盛卉:“捧我也没用,我又探不进他们内部......” 一句话还未说完,盛卉的表情忽然定住,脑子嗡的一下,猛然想起半个多月前,自己在那场行业酒会上,从江涛的好兄弟、同时也是他公司合作伙伴的嘴里听到的一句话。 盛世的产品总是逃不过江舟的眼睛。 听到这句话的当下,她感到一阵怪异,后来被拉去和几个大佬聊天喝酒,渐渐就忘了这茬。直到现在,那股怪异的感觉再次狠狠击中她。 公司里可能有内鬼。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66节 思及此,她的心脏一阵发凉,脑袋也空白了一瞬,然后草草和万瀚告别,大步走向车后座,将自己丢了进去。 叶舒城在她身旁座位坐下。 轿车很快启动,平稳地驶出酒店停车场。 车厢内静可闻针,盛卉倚靠进车座,单手揪着安全带,目光凝视着窗玻璃,却没有穿透到窗外,而是死死盯着玻璃上的一个反光点,良久。 轿车在高架上行驶了十来分钟,车上始终没有人说话。 盛卉的目光终于穿过玻璃上的光点,眺望向远方卧龙般漆黑起伏的山脉。 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扭头看向身旁的男人,他的视线随时恭候,一直在安静地等她主动开口。 她已经有思路了。 “叶总。”很久没这么称呼他,开口时竟有些怪异,“帮我一个忙。” 叶舒城:“什么?” 盛卉:“听说你前两年在万恒内部扫清了几个不服管教的高管?甚至董事会成员?” 叶舒城:“嗯。” 盛卉:“下手之前,肯定做了非常详尽的内外部审查吧?才能找到他们的污点或者薄弱处,攻击要害。” 叶舒城:“没错。” “推荐几个机构或者渠道给我,我要查我们公司的全体董监高。” 盛卉朝他笑了笑,“都是合法合规的内容,包括他们的在外任职记录,三代以内亲属任职记录,对外投资情况,以及财务尽调。” 叶舒城:“没有其他要求?” 盛卉:“要求隐蔽。” 叶舒城:“好。我会交代邵舟,让他明天联系你。” 盛卉:“谢谢。” 一板一眼地交流了几分钟,车厢内的气氛愈发诡异。 叶舒城松了松衬衫领口,问:“公司内部出了点问题?” 盛卉:“可能是。” 其实问题不一定出在高管队伍,但是高管队伍肯定要第一个查。 感受到对方视线投递来的关心,盛卉缓缓舒出一口气: “我没事。刚才有点紧张,现在已经全好了。” 急躁和焦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况且,以盛世的体量和竞争力,绝不是一个小小的间谍能撼动的。她只需要尽快找到这个人,清扫出队伍,如果条件允许,还能借此在舆论上反将对手一军。 叶舒城:“有任何需要尽管找我。” 语毕,他从前排手枕下面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稳稳当当地递给她。 盛卉接过,痛快地喝了一大口。 喝完之后,她才开始和他“算账”。包括这瓶水在内,清算他对她的帮助和殷勤。 其实,盛卉是一个很敢欠别人人情的人,因为她知道自己有能力偿还人情,甚至回报更多。 但是面对叶舒城的时候,她非常犹豫。 一旦欠他,她真不知道拿什么还。 思来想去,盛卉有个了主意:“再过两个月,你们的商城平台又要办购物节了吧?你既然帮了我一个这么大的忙,我就回赠你一次免费的宣传。门店广告、瓶身广告、渠道活动广告,随你挑。” 叶舒城想了想,答复得很快:“瓶身广告,一个月的批次,印在你们销量最好的柏年12上,并且冠名当月的销售活动。” “你是真敢提!” 盛卉扯松安全带,小细腿伸突然过去,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让你推荐几个审查渠道,又没有让你帮我查......” 叶舒城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膝盖,没让她踹第二脚。 盛卉的西装裤很薄,立刻就能感受到他手心传递过来的热度。 他抓住之后,明明当下就该放开,偏停留了几秒才松手。 “成交成交。”盛卉紧忙把腿缩回来,回到安全领域,她又反口,“不免费了,签合同的时候给你打折,打几折看我心情。” 叶舒城忍住笑:“可以。” 这样闹了一回,车厢内的气氛一下子活泛不少。 盛卉的心情也舒畅许多。 刚才,她生怕叶舒城说出类似于“我不需要你回报”之类的霸总宠爱式发言,那会让她感到反胃,甚至感觉不受尊重。 而他非常理智地和她交换条件,尽管交换的东西对彼此而言都很渺小,但足以体现他们两个人处于平等对话环境,并且聊得很合拍。 今夜回程的路途很远,高架畅通的情况下,也要将近一小时才能到达。 叶舒城在这条长长的回家路上又收到了一张好人卡。 盛卉:“你是个好人。” 叶舒城:“好的。” 他已经摸清规律了,盛卉只有在看他挺顺眼的时候,才会给他发卡。给他发卡,就意味着她有点想接近他,同时她还要说几句狠话,来表明她对他们之间交往的态度,免得他未来控诉她欺骗感情。 盛卉:“我还是要强调,我们连正常恋爱关系都算不上。” 叶舒城:“嗯。” 说完这些,盛卉揉了揉微微发热的脸,有点想在狭窄的车厢里把他那副淡然镇定的表皮撕下来。 可是.......车上有司机,还是她的司机汪姐。 盛卉心里纠结着,忽然听见叶舒城手机震动起来,频率很像闹铃。 他按掉闹铃,不知从哪变出一台笔记本: “抱歉,我现在需要开个会。” 盛卉:??? “现在开会?十点多了,有必要这么压榨员工吗?” 叶舒城:“跨国会议。与会人员来自很多个国家,这个时间正好。” 盛卉轻“嗤”一声:“那你还装成闲着没事干的样子跑来接我?” 叶舒城笑:“不耽误。” 盛卉冷笑:“挺耽误的,耽误我在车上休息。” 叶舒城:“我很抱歉。” 听他口气,这个会应该很重要,他必须参加,而且无法延期。 几分钟后,会议正式开始。叶舒城戴着耳机参会,没开视频,盛卉只能听见他说话,低沉流畅的美式英文既悦耳,又带有十足的催眠效果。 海外事业部负责人正在汇报一项大型并购项目。 叶舒城忽然感到臂弯那儿沉了沉,有条纤瘦的胳膊不知何时挂了过来,牢牢缠住他的手臂。 下一瞬,肩上也压来一个圆圆的脑袋,一丝若有似无的鸢尾清香扑鼻而来。 她的头型很漂亮,饱满又圆润,长发顺着他的肩膀滑落,其中有几绺落在他胸口,轻轻撩拨着他的衣领缝隙。 “突然好困。”她柔声对他说,“借我靠一会儿。” 叶舒城:...... 她在他肩上寻找最合适倚靠的位置,嘴里发出轻哼声,像只撒娇的小猫。 那声音很轻,参会人员多半听不见,叶舒城戴着耳机也听不太清,但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侧,比任何声音都要惹人在意。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找到最舒服的角落,不再动弹,也不再发出声音。 但这让叶舒城非常难受。 她在报复他。 因为他之前在她同事面前演小奶狗演得过了火。 真是个可怕的、锱铢必较的女人。 第42章 深夜十点多, 还不到盛卉平常入睡的时间。 一开始,她只是存心闹他,尤其看他开会时一本正经的样子, 活像个唐僧, 这让一心想要长生不老的女妖精怎么把持得住。 几乎没有犹豫,她就勾住了他的手臂, 脑袋枕上他的肩。 这么些年, 她只枕过瞿瑶的肩膀, 那家伙瘦条条的,枕起来很硌脑袋, 不像现在这位—— 肩膀宽阔, 肌肉结实有弹性,枕起来舒服极了。 盛卉满意地喟叹了一声。 耳畔, 男人许久没有说话, 似是在认真倾听耳机里的同事汇报工作。 盛卉假意闭上眼,谁知,眼前陷入黑暗的时候, 体内那点酒意也慢慢地涌了上来。 就在这时, 叶舒城忽然开口说话。 不是对她说, 而是用英文在指点海外同事的工作。 他平常和下属说话, 语气都这么低缓温和吗? 那声音落入她耳中, 卷起丝丝缕缕的醉意和困倦, 在脑海中反复翻腾。 周遭的一切声音逐渐远去, 盛卉恍惚着失去意思,很快陷入了梦境。 后座左侧, 笔记本电脑闪烁着暗淡的荧光。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67节 叶舒城维持着微微弯腰的动作, 方便肩上的人枕着他睡觉。 海外事业部同事提供的标书中有几个问题, 他一一圈出来,沉声询问。 片刻后,没等来同事的回答,反而收获一句胆战心惊的: “领导,您能稍微大点声吗?” 叶舒城:...... 他干脆不说话了,长指在键盘上翻飞:【我这边不太方便】 之后就以文字消息代替语音,继续会议进程。 回到周园别苑时,会议还未结束,会上正在讨论预算相关的信息,有财务总监主持,叶舒城处于旁听状态。 车停稳后,他在会议群聊里发了句【做好会议纪要,我十分钟后回】,便临时退出了通话。 肩上的女人仍旧沉沉睡着,气息匀长,明艳的五官卸去攻击性,显出几分温柔小意。 叶舒城稍稍垫起她的脑袋,活动肩胛骨时,右上臂传来一阵钻心的酥麻。 待到肌肉恢复正常,他将盛卉打横抱起,缓步往别墅走去。 身体腾空的那一瞬,盛卉被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视网膜中映出男人清俊温柔的面孔,她无意识地抿了抿唇,侧脸在他肩上轻蹭,很快又睡过去了。 叶舒城松了一口气,察觉到她对他的信任,眼底浮现一丝笑意。 她身上,女士香水的后调是丝绒般的鸢尾香,混杂着淡淡酒味,魅惑到了骨子里。 叶舒城深吸一口气,不再看她。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盛卉的卧室。 室内空间很大,门口左侧有一间步入式更衣室,叶舒城扫了一眼,发现里面挂的大都是素色的职业装,沉稳而又低调,不太符合她的年纪,以及那摄人心魄的美貌。 将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叶舒城的目光不禁被床头柜和墙面上的照片所吸引。 几乎全是小杏的照片,还有少许母女二人的合照。 从左往右,似是按照拍摄的时间先后排列。 男人的视线长久停留在最靠左的一张照片。 照片背景是医院,女人躺靠在病床上,面色苍白,脸上却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柳叶眼柔柔地望着怀里一只红通通的“小猴子”,“小猴子”包裹在襁褓里,即便刚出生,五官样貌已经显出几分呆萌,一点也不皱巴难看。 5月27日。 四年前的那天,他在干什么呢? 叶舒城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他拿出手机,对着照片墙,默默地拍了几十张照。 身旁的大床上,盛卉翻了个身,床单布料发出窸窣摩擦声。 叶舒城收起手机,垂眼凝视着她。 忽然很想吻她。 可是,即便给自己强行安上不要脸人设,他也做不到在人家无意识的时候偷偷轻薄。 经历一番天人交战,他终于弯下腰,牵起盛卉柔弱无骨的右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等会还要开会,他不再多做停留。 离开盛卉房间后,转进隔壁房间看了看女儿,然后下楼,礼貌地叫醒孙阿姨,拜托她上楼帮盛卉换衣服卸妆,免得她睡得不舒服。 离开别墅大门,走到草坪上,叶舒城回头望了眼夜色中沉默的英式建筑。 即使身处其中,依然感觉遥不可及的地方,从某个时间点开始,好像让他感受到了融入其中的希望。 翌日清晨,盛卉起了个大早。 照顾小杏洗漱、换衣服,吃完早饭,七点十五分,盛卉牵着她离家去上幼儿园。 甫一踏出花园大门,盛卉的脚步就顿在了地上。 眼前的男人已经不能用好巧来形容了。闭眼前是他,睁眼又是他,简直阴魂不散。 叶舒城:“早。” 他今日穿一身纯黑驳领西装,系银蓝色领带,裤线笔直分明,衬出一双逆天长腿。利落大方地站在朴素的小区正门口,怎么瞧怎么不和谐,画风十分诡异。 “爸爸早上好!” 小杏第一次这么早见到爸爸,非常激动,拽着妈妈就往爸爸那边奔了过去。 叶舒城牵住她,揉了揉女儿可爱的小脸,就听见盛卉凉飕飕地说: “起得真早,你们互联网公司七点半上班啊?” 叶舒城:“没有。我有三件事找你谈。” 盛卉:“哦。” 三件事,这么多,大老板大清早找我开例会了。 “先送小杏上学吧。” “好。” 盛卉虽然腹诽着,却允许他牵着小杏的另一只手,和她们一起去上学。 没走几步,叶舒城就迫不及待地说起了第一件事。 这件事很要紧,本来昨晚就该和她谈,可她后来睡着了,他便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之所以不等送完小杏再提,就是怕等会儿运气不好,在校门口碰上,到时再解释就麻烦了。 早晨的提花巷里很热闹,盛卉一路和好几个大爷大妈问了好,冷不丁听叶舒城说了一句话,她愣住,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表情有些懵。 叶舒城:“昨天我去幼儿园接小杏,碰到了我哥,他儿子最近刚转到小福星幼儿园,念中班。” 盛卉张了张嘴,心脏重跳了下:“最近刚转过来?儿子念中班?你哥该不会是......” “叶聿洲。”叶舒城回答道,“他说他认识你和小杏。” 盛卉的表情蓦地僵住。 竟然真的是他。 她呼吸变缓,嗓音有些干涩:“确实认识。” 叶舒城:“他猜到小杏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没有否认。” 盛卉听罢,轻皱了皱眉。 她极不愿意接触叶家人,没想到以这种方式阴差阳错地认识了。 虽然不至于败光她对叶聿洲的好感,但是叶舒城的家人不一定和他本人想法一样。叶聿洲来自叶家那个顶级门阀,万一心存把孩子接回去养的念头,甚至要求孩子改姓,那她绝对不能接受。 叶舒城似是猜到盛卉心中所想,立即解释道: “你别担心,我哥绝不是那样的人。在他心里,妻子孩子永远放在第一位,所以他完全理解并支持我。” 他这句话有些歧义,不过盛卉没心思顾及。 她心里乱糟糟的,总体而言,她倾向于相信叶聿洲的人品。 三人转出巷口,街道十分嘈杂,盛卉长叹了一口气,问叶舒城: “他......你哥的腿是怎么回事?” 顿了顿,又补充:“不方便告诉我也没事。” 叶舒城:“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哥的梦想是当一名军人,高中毕业他就入伍了,几年后,某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为了救战友从山崖上滚了下去,因此失去了右下肢,之后他就退伍了,重新拾起学业,博士毕业后留校当了老师。他的工作比嫂子清闲一些,所以哲希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带。” 盛卉听完,喉间莫名哽了下:“噢......” 三人步行至校门口,好巧不巧,竟然真的碰上了话题中的男人。 小杏远远看到叶聿洲,朝他挥手,大喊了声“伯伯”。 盛卉的视线也飘了过去,隔着一定距离,对他微笑颔首。 叶聿洲看了眼盛卉身旁的叶舒城,大概猜到,她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所以表现得礼貌矜持,不像前两天那么热络。 校门口匆匆一面,他们没有多聊,送完孩子就各回各家。 叶舒城跟着盛卉回到周园别苑的花园里。 盛卉比他想象中平静得多,虽然表现出了一些抵触,但是,没有让他们兄弟俩手拉手一起滚蛋,他已经很满足了。 此时,盛卉心里想的却是叶聿洲带孩子的画面。 听叶舒城说,他哥去年评上了正教授,想必工作也闲不到哪去,却能坚持每天接送孩子。 或许是她见识太浅的缘故,这样的男人,盛卉真是第一次遇到。 花园草地旁边有一张长长的大理石凳子,盛卉率先坐下,拍了拍身旁,让叶舒城也坐。 “你刚才说了一件事。”她主动提起,“还有两件,是什么?” 叶舒城有些意外。盛卉的语气听起来还挺友好。 叶舒城:“第二件,是你昨晚提的,秘密调查盛世高管的渠道。我已经让邵舟帮你联系好那边的人,等会邵舟会加你微信详谈。这一块是灰色地带,让操作过的人帮你对接比较方便,如果你信任邵舟,可以全权交给他。” 盛卉:“他不是你的私人秘书吗?应该很忙吧。” 叶舒城:“我有二十几个秘书和助理。” 盛卉:...... “再说吧。”她眨了眨眼,“如果我交给他,岂不是还要付他工资?” 叶舒城原想说不用,话到嘴边却改口:“是,他时薪非常高。” “嗤。”盛卉发出不屑的声音,“名叫邵舟是吧?我愿意出三倍工资把他挖走。” 叶舒城微微叹气:“这么多啊?够把他老板一起带走了。”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68节 盛卉:“叶总工资这么低吗?不对,你吃分红的,别以为我不看你们行业的财报。” “真的不高,而且,我是心甘情愿为你办事。” 叶舒城表完忠心,马上跟一句转折,“只不过,我有一个需求......” 盛卉心内冷呵一声,奸商果然是奸商,总有奸诈的意图跟在后边。 叶舒城:“也是今天找你谈的第三件事——我需要一个停车位。” 顿了顿,“两个更好。” 他现在住的小区,别说轿车了,电动车都没地方停,附近也没有能够长时间停车的地方,所以他只能求助隔壁的盛大地主。 盛卉:“两个?你怎么不去抢呢?” 她院子里只有三个停车位,总不能让他回回都开进地库里吧。 叶舒城:“我看你平时只用一个。” 盛卉:...... “你观察得倒是很细致。” 叶舒城:“谬赞。” 盛卉想了想,停车位而已,空着也是空着,于是勉勉强强点头同意了。 男人露出感激的表情。 其实他尽可以让司机每天接送,然后再把车开出去,随便停哪。但是这样就失去了时常进入盛家花园的机会。 早晨的阳光明亮又舒适,照得人心口发暖,阴影无处遁形。 盛卉坐在凳子上晃了晃腿,突然想起一事,问叶舒城: “周末我要带小杏去马场试试骑马,还要去足球场玩踢球,你有时间一起吗?” 她对体育竞技类活动一窍不通,有个他在旁边,多少能帮忙分析一下那些幼儿培训机构的优劣。 叶舒城:“我会空出时间。” 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提,都有时间。 盛卉点了点头,眼睛垂下来,盯着地面阴影,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腿。 “昨天晚上......你是怎么开门进来的?”她慢腾腾地又问一句。 她的司机汪姐有权限打开花园大门,但是进不了别墅。今天早上,盛卉特地问了孙姨,孙姨却说,昨晚她起来的时候,叶舒城已经把她送回卧室了。 叶舒城淡定道:“用你的手,指纹。” 盛卉:“哦......” 看来她昨晚确实睡得和猪一样,竟然完全没有用手开门的印象了。 但她记得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以及朦胧视野中,他形状好看的下颌与侧脸。 思及此,盛卉忽然站起来,朝叶舒城招招手:“你过来。” 她带着他,快步走到别墅门口,却不急着开门。 “凑近点。”她低声指挥道,“手放上去。” 叶舒城愣了愣。 然后,很努力地压抑住了上扬的唇角。 她让他在别墅的智能门锁上录入了指纹、面部信息,还把数字密码告诉了他。 做完这些,盛卉摸着脖子清了清嗓,状似轻描淡写地说: “孙姨年纪大了,每次都让她跑来给你开门,很麻烦。” 叶舒城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笑:“有道理。” 有个屁道理。 盛卉觉得自己多半是疯了。 她匆忙转过身,右手放到门把上,正欲解锁开门,忽然感觉后脑勺上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覆盖在了上面。 “别摸我头。”她抗拒道,“我都几岁了......” 话音还未落下,那只手立刻滑了下去。 他本意并不是摸头,那只是一个附加动作。 ...... 五分钟后。 盛卉人已经坐在她的奥迪驾驶座上,风驰电掣地驶离自家花园。 她骂人只会骂神经病,一路上已经红着脸啐了好几口。 一天到晚阴魂不散也就算了,大清早的,家门都没进去,竟然拉着她在外边亲了好几口。 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 暖亮的晨光斜斜照进车内,盛卉的脸颊也被这光线染成热意融融的暖橘色。 现在还不到七点三刻。 平常她送小杏上学之后,都要回家坐到八点半左右,然后才出门上班。 刚才,她被亲得头脑发懵,好不容易分开,便火急火燎地钻上了车。 感谢资本家叶舒城,她今天估计能提前一个小时开工。 我爱上班,上班使我富有,上班使我快乐。 盛卉默念着打工人洗脑词,一脚油门赶在黄灯前冲过了十字路口。 傍晚。 太阳刚落山不久,西天呈现瑰丽的蓝紫色,老城区的巷子里充斥着大爷大妈们饭后闲聊散步的声响。 叶舒城开一辆银灰色帕拉梅拉,十分顺利地将车停在周园别苑为数不多的露天停车位上。 紧邻着盛卉心爱的小奥迪。 今夜,他原本没有造访的计划。因为一场聚会临时取消,就空了时间出来。 早晨刚和她们娘俩见过,现在再去叨扰,会不会显得过于纠缠? 叶舒城人已经站在别墅门口,忽然有些犹豫。 想到哥哥对他的“忠告”,他定了定神,抬起右手,轻而易举打开房门。 他今夜前来,是有正事的。 小杏马上要去上马术班了,叶舒城准备买一匹小马送给她。他带了一本画册,里面有十几匹正在出售的、适合小朋友骑的小马,都是名贵马种,他打算和盛卉一起挑一挑。 进入室内,母女俩都坐在客厅,没人注意到他。 叶舒城刻意放大走路的声音,就见盛卉突然转头看向他,神情并没有他预料中的厌烦,反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惊恐。 “你......你爸来了。”盛卉对小杏说,“妈妈先撤了,让他陪你。” 说罢,盛卉像张弓似的从沙发上弹站起来,步伐匆匆遽遽走向他,然后把手里的平板丢垃圾似的扔到叶舒城怀里。 “你快过去陪她看电视。” 话音未落,她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叶舒城一头雾水,拿着平板走向沙发,看到电视上播放的内容——科学养蚕——他恍然失笑。 前两天,在小杏的再三央求之下,盛卉让她从叶舒城那儿抱回了她心爱的蚕宝宝,方便她观察蚕宝宝蜕皮长大。 今天,小杏又说想看一些养蚕的视频资料,盛卉根本拒绝不了她那可爱的眼神,只好抱着平板帮她搜视频,然后投屏到电视机上给她看。 小小的、灰白发黄的、还会蠕动的蚕宝宝在八十几寸的挂壁电视机上放大无数倍。 要是叶舒城晚来几步,盛卉感觉自己即将吓死在沙发上。 “妈妈害怕这些虫子,我们不看了好不好?”叶舒城对小杏说,“宝宝怎么能不管妈妈的心情呢?” 小杏张了张嘴:“我问过妈妈了,妈妈说她一点也不怕。” 小孩子天真单纯,并不能分辨大人善意的谎言。 叶舒城有些无奈,他不想戳破盛卉的谎话:“以后爸爸陪你看就好了,不要找妈妈。” 回头望向身后,盛卉正在餐厅那儿喝凉水平复心情。 视线一转,叶舒城看到客厅靠北的一角,原先放在那里的柜子和盆栽清干净了,地上画了几条线,好像要安装新家具。 “那是什么?”他抬高音量,问盛卉。 盛卉:“那个啊,小杏还有一个多月过生日了,她喜欢小动物,我准备在家里给她造一个小动物园。” 养一些毛茸茸的小兔子,安静的小鱼,或者圆滚滚的柯尔鸭之类的可爱动物。 最好把她一天到晚盯虫子的注意力全部转移走。 “到时候还会请小朋友来家里参观。”盛卉补充道。 小杏听见爸爸妈妈讨论的话题。 她兴奋地拿走爸爸手里的平板,翻到相册,找到一张她前不久刷短视频截图下来的图片。 “爸爸爸爸”她一屁股扭进叶舒城怀里,“你看看这个小动物,好可爱呀,黄嫩嫩的像根香蕉一样,我好想养它!” 她还不识字,所以看不懂截图上面的文字说明。 叶舒城扫一眼屏幕,眼皮一跳,默默地把她的平板拿走:“不可以。” “为什么!”小杏表示不服,“它好可爱的。” 叶舒城无奈:“你就不能喜欢一点正常的,带有可爱绒毛的小动物吗?” 小杏:“这个小香蕉不正常吗?” 叶舒城:“不正常。” 它名叫守宫。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69节 或者说,蜥蜴,一种冷血爬虫类生物。 如果你想变成没妈的小孩,那随便你养。 第43章 小朋友对某种事物的喜欢都是固执又单纯的, 况且小动物并没有绝对的美丑好坏之分,父母如果非要给孩子喜欢的东西贴上不好的标签,轻则让孩子伤心, 重则引起他们的逆反心理。 叶舒城默默拿走小杏的平板, 在视频软件里挑了一个正常点的萌宠博主,然后将平板递还给她。 视频里的小猫小狗小兔子软萌又可爱, 小杏很喜欢, 渐渐看得出了神。 像这样, 潜移默化地转移她的关注点就行。 这之后,叶舒城又陪她看了两集小猪佩奇, 小杏认真地跟着动画角色学英语, 叶舒城在一旁暗示:“小猪也挺可爱的。” 至少比昆虫爬虫好,不会吓到你妈。 看完动画片, 孙阿姨掐着时间, 准时出现,来带小杏上楼洗澡。 叶舒城关了电视,拿着一本画册去餐厅找盛卉。 餐厅安静又宽敞, 盛卉懒得进书房的时候, 就坐在餐桌旁边加班, 也方便照看小杏。 见叶舒城缓步走来, 她敲键盘的动作不停, 轻哂了声: “真把这儿当你家了?” 叶舒城不答, 将画册放到桌面:“我准备给小杏买匹马, 一起挑。” 盛卉闻言,停下手头上的工作, 眨眼看他, 挺感兴趣的样子。 画册里一共有十几只品种不同的马, 颜色各异,血统高贵,大部分来自国外知名的拍马机构和牧场。 叶舒城:“都是适合孩子骑的迷你马,性格很温顺。” 盛卉翻了几页,叹道:“一只只瞧着小小的,没想到价格这么贵。” 叶舒城笑:“原来盛老板还看价格的?” 盛卉懒得搭理他。 她虽然自己有钱,但是由于工作关系,每天面对一堆预算和部门报销表格,想对数字不敏感都难。 叶舒城又说:“马都在国外,不方便带小杏试骑,看中的可以多挑几匹,都买下来。” 盛卉:“哇你好有钱哦” 叶舒城:...... 大家吸的都是氧气,为什么她呼出来的全是阴阳怪气? 幸好他已经习惯了,一脸的心平气和。 翻到下一页,页面上,一只通体黑亮的小马高举前蹄,身姿尤为矫健。 盛卉指了指它:“这只好酷,不过看起来不太温顺,可能不适合小孩子。” 叶舒城:“你喜欢就买。” 盛卉斜他一眼:“我买什么?我要买也买大的,汗血宝马那种。” 叶舒城科普道:“汗血宝马性格非常刚烈,是出了名的野马,不适合你。” 他说这句话,纯粹出于关心,且陈述的是事实,完全没有质疑盛卉能力的意思。 盛卉也听得明白,但她最近仿佛患上了一种“一秒不怼叶舒城就活不下去”的怪病: “谁说不适合我了?我就喜欢野的。” 男人挑眉看她:“是吗?” 盛卉单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手肘搁在桌面,掌心向上,一根细白的食指朝叶舒城勾了勾,压低声音说: “越野的马,驯服起来才刺激,不然多无聊呢?” 她话音细软,每个字仿佛都带着钩子,挠心挠肝。 叶舒城定定看着她,眼底像一片深潭,又像一块凝固的墨池,浓得化不开。 他不再说话,呼吸声都听不见,周遭陷入寂静。 盛卉弯了弯眼,朝他勾起唇角:“小杏爸爸怎么了?我们不是在聊马吗?” 话音落下,过了几秒,对方仍不作答。 客厅墙面上挂钟走秒的声音,嘀嗒嘀嗒,餐厅里都听得分明。 就在盛卉感叹这人真是不禁逗的时候,叶舒城忽然轻呼一口气,唇边挂上一抹暧昧不明的笑,低声问她: “小杏妈妈想不想聊点别的?” 盛卉脸上笑意未减,敏锐的感官却觉察到几分危险气息。 她张了张嘴,想给自己找补一下: “其实我.....” 就是喜欢温顺的。 她欣赏温柔、优雅、有分寸的男人,和那样的人相处能减轻她心底对异性的排斥。 只要有一点点粗鲁,或是自大、暴躁,在日常生活中遇到这样的男人,她会感觉非常厌恶。 所以,她喜欢温顺的男人,就像眼前这个人,于她而言堪称完美。 可是现在,此时此刻,这个男人竟然连一句话都不让她说完。 她被抱到他身上,按着后颈深吻。 盛卉被亲得有些迷乱,双手环着他的肩,没有推拒,反而一点一点收紧。 她的身体从脖颈开始慢慢泛起潮红,热意由内而外,覆在肌肤表层,挥散不去。 餐厅顶灯明晃晃地亮着,犹如光天化日。隔着很远的距离,盛卉几乎能听到楼上孙姨和小杏说话的声音。 她的呼吸更乱了,心跳加速,身体也变得紧绷。 男人似乎和她产生了一样的顾虑。 只不过,他比她淡定得多,执行力也强得多。 等盛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腾空而起,四肢紧张地缠着他,就这么被他抱进了最近的一间能够封闭的房间。 是厨房。 两步就能到。 多走几步会死吗! 盛卉狠心咬了下他舌尖。 叶舒城似乎毫无反应,随手关上厨房的推拉门,将她轻放在干净的中岛台上,单手扣着那盈盈一握的腰身,指尖微微陷入,继续攫取她的甘甜。 他的动作着实算不上礼貌有分寸。 盛卉奇迹般地容忍了这些。 或者说,离开餐厅里那盏灯,离开日常和光天化日,躲到阴暗的角落,被欲望支配的时候,她开始愿意接受一匹野马。 毕竟获得的快乐是双向的。 她不知道别的男人是不是这样。 唯一经历的那个,除了第一次,对方异常温柔,之后的每一次,将近一周厮混的时间里,他始终生猛、强势,而她被动获取快乐。 现在为止,阴暗的厨房里,他们只到亲吻。 叶舒城忽然松开她,指腹仍在她下颌摩挲,哑声问: “小杏洗澡要洗多久?” 盛卉愣了愣:“十几分钟吧。” 话音落下,唇又被封上。 时间不够。他想。 盛卉双手抵住他肩膀,稍稍推开了些,别过脸,耳后红了一片。 她瓮声瓮气说:“要不换个地方?” 将要被他抱起来的时候,她突然改口: “算了算了......不要出去。” 她挪了挪屁股,冰凉的流理台早已烘得温热。 外面太亮了,每个厅的大灯都开着,让人无处遁形。如果要上楼去卧室,一不小心还会遇到孩子。 厨房西侧开了一扇窗,远处的路灯投进几缕微光。身后的推拉门也能透进餐厅的光,厨房里并不很暗,光线足够叶舒城看清怀中之人娇柔难耐的脸。 “难不难受?”他咬她耳朵。 盛卉躲开,不说话。 “帮你?”他又凑过去。 沙哑的音色带着蛊惑,盛卉咬了咬唇,闷出一个“嗯”字。 她的膝盖贴上他的腿,西裤布料微凉,里面却很烫。 下一瞬,她肌肤表面的热度仿佛一下子散干净了。 心脏揪紧,她捂住自己的嘴,忽而听到对方含笑的感叹: “厉害了。” 盛卉茫然:“什么?” 叶舒城不慌不忙:“就是......比旁边那个还厉害。” 顺着他视线,她往侧边一觑。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70节 ...... 干净晶莹的水槽,上面是水龙头。 她身上冷颤,脸上快热炸,扑过去又咬他的唇。 顺便借他这张不骚会死的嘴,堵住她喉间即将涌上来的呜咽。 ...... 不知过去多久。 盛卉仍坐在料理台上,细长的腿垂下来,呼吸起伏,静看身旁的男人洗手。 眼睛逐渐适应微弱的光线,视野愈发清晰。 凉水从他腕间滑下,走过手背,经由修长手指,最后在干净圆润的指尖坠落。 极漂亮的一双手,骨节分明,肌肤呈现优雅的冷白色。 如果他会弹钢琴,一定非常厉害。 可他不会弹琴,他弹别的地方,快速,有力,目标明确,害人不浅。 “好看吗?” 发现她视线停留,还要好死不死地调侃她。 盛卉忍不住并了并腿,用力抿唇,脸颊一片通红:、 “代码敲多了,担心腱鞘炎。” “嗯,所以做点别的,放松一下。” 盛卉猛地吸一口气。厨房里能上手的东西不多,她有点想抄上刀具了。 叶舒城慢悠悠地洗完手,开始收拾台上、地面的痕迹。 盛卉睁着眼睛装瞎,脚趾尴尬地抓了抓空气。 太久没有经历过,刚才又太激烈,她现在腿还软着,不然早跑了,何至于留在这里尬得要死要活。 叶舒城终于收拾完,抬眼看向她,点评了句: “体质太差。” 话音未落,盛卉立刻撑了撑台面,一屁股跳下来。 落地的时候身子站不稳,重心还在晃的时候,就被他抱住了。 只是虚虚地揽着她,很有分寸。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咚咚”两声敲门声,听起来十分有礼貌。 盛卉一惊,下意识把脑袋缩进叶舒城怀里。 她身上虽然套了衣服,但是很不整齐,束发的皮筋松垮垮缀在肩上,长发凌乱,一直忘了梳理。 厨房的半透明推拉门上,映出一个不到一米的小黑影。 然后,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 “爸爸妈妈,你们在里面吗?” 叶舒城将盛卉的皮筋扯下来,用手梳顺她的长发,同时温声回答道: “爸爸妈妈在......谈事情。” 语气无比淡定,顿了顿,又说: “马上出来。” 门外,小杏穿一身浅绿色宝宝睡衣,头发刚吹干,软软地披在肩上,抱着一本故事书迫不及待地下楼找爸爸妈妈。 一楼所有开着门的房间她都找过了。 就剩下厨房。 走近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细碎人声,她像玩捉迷藏一样兴奋,闷头冲到厨房推拉门前。 只要轻轻往旁边一推,门就能打开。 小杏在家里并没有敲门的习惯,但是,当她停在厨房门口,突然克制住了直接推开门的冲动。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忽地转身,蹑手蹑脚走向客厅,找到她的拍立得,挂到脖子上,然后原路折返。 爸爸妈妈会不会躲在里面做羞羞脸的事情? 上次玩闪耀爸爸的时候,爸爸把她好不容易抓拍到的珍贵照片骗走了。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陪她玩过换装游戏,更别提给她拍到一样的照片了。 所以,小杏决定自食其力。 她站在厨房门口,举着拍立得,等了整整两分钟。 两分钟对小朋友而言太漫长了,小杏等得都困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于是她敲响房门,确认爸爸妈妈是不是在里面。 厨房内。 盛卉一边着急忙慌地整理仪容,抬眼看见身前的男人,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布料上连个褶子都没有。 视线往下一瞥,不知看到什么,她连忙别开眼,脸颊燥热,却没有离开他的怀抱。 只见她抬起右手,轻柔地拂了拂男人西装衣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顶着一张魅惑众生的脸,柔声吩咐道: “赶紧回家冲个澡吧。” 男人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爽完就翻脸,真是个无情的女人。 他转开视线,却见门外那团小小的黑影,不知何时挪到了门缝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而且,身高似乎矮了很多,好像蹲在地上一样。 叶舒城示意盛卉看过去。 不过一会儿,就见那门缝逐渐拉开,一道明亮的光线倾洒进来。 厨房内的两人站着没动,不约而同盯着门缝处,狐疑地等待着。 门缝渐渐拉开到十厘米宽,二十厘米宽...... 叶舒城眼皮一跳,大步赶过去,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小杏向下歪倒的身子。 她就这么靠坐在厨房门口,抱着拍立得,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叶舒城将她抱起来,让她枕着自己的肩睡觉。 盛卉走过去,把女儿脖子上的拍立得摘下来,纳闷道:“她想干嘛呀?” 小杏仿佛听见了妈妈的问题,喃喃道:“爸爸妈妈,羞羞脸,拍拍......” 盛卉:“什么意思?” 叶舒城一本正经地解释:“宝贝可能想拍爸爸妈妈羞羞脸的照片。” “什么!”盛卉吓得花容失色。 “她的羞羞脸指的就是单纯的亲亲。”叶舒城朝她眨眼,低笑问,“小杏妈妈想哪去了?” 第44章 盛卉的工作貌似和从前没有太大变化, 每天按部就班地来到公司,开例会、跟项目,偶尔出外勤, 每周依然有两到三天早退, 赶去幼儿园接女儿。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她每天会留出一定时间, 和她的“新秘书”邵舟对接一项秘密的工作。 不得不说, 邵舟年纪轻轻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曾经协助叶舒城完成过风险系数更高的类似工作,所以, 处理起盛世的这件, 称得上游刃有余。 虽然邵舟足够靠谱,但他毕竟是外部人员, 盛卉不可能把信任完全投注在外部渠道上。 公司内部的核查也要同步进行。 今日早间, 盛卉处理完几件杂事,在公司内网上拉了两个临时会议。 非常临时的那种,只提前半小时通知了与会人员, 备注【十万火急, 干系重大, 务必前来】。 之所以不提前约时间, 是因为他们的职级都比她高, 预约上级开会, 至少要提前一天汇报会议框架, 而盛卉没什么好向他们预告的。 上午十点左右,财务总监赵曜第二个到达总部17楼会议室。 会议室里很空, 投影仪关着, 桌上连份资料都没有。 他瞥见坐在靠国徽那一侧首位的女人, 皱了皱眉:“于总监,怎么是你?” 说完走出会议室,瞄了眼门牌,咕哝道:“没走错啊。” 人事总监于婕也没料到进来的人是他。 他们收到的会议通知里,参会人员那一栏只有他们自己。 赵曜拉开于婕对面的椅子,狐疑地坐下。 他们互相核对了一遍会议通知,眉间的疑窦更重: “这个盛主管怎么回事?” 于婕摊手:“谁知道?我十点一刻还有会,到点我就得走人。” 由于会议通知的备注写得很严重,两位高管提前十分钟就到达会议室了。 而这场会议的组织人,直到预定时间到达的那一秒,才踩点到场,姗姗来迟。 “领导们都到了?” 盛卉抱歉地笑笑,抬眸扫一眼室内,看见他们分别坐在为首的两个位置上。 她稍加思索,选择坐在于婕身旁。 赵曜左手转着一只圆珠笔,颇有微词: “盛主管,你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我和于总没多少空闲的时间,于总十五分钟后要旁听销售部门的绩效考核会议,我也要找董事长汇报工作。”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71节 盛卉淡定地报以微笑:“十五分钟够了。” 赵曜点点头,靠在椅背上,目光却不自觉被盛卉的容貌吸引。 他早前听说过,市场部老刘手底下有个主管,考勤比董事长还随意。赵曜曾心想,这人要是他的属下,肯定早被他开了。后来又有人和他说,那个主管长得美若天仙,赵曜心里不以为意,认为女人的美貌不能也不该影响职场的公平性。 直到今天,他打眼认真欣赏了一番,然后恍然发觉,自己刚才被晾了十分钟的烦躁,竟然转瞬间消失一空。 实在太美了。 多看她一眼,心情都会好上一分。 于婕是干人事的,说话做事十分圆滑,即使心里有不满,也不会表现到脸上: “盛主管,我们抓紧时间开会吧,我可以让我们部门的小郑来做会议纪要......” “不需要,谢谢于总。”盛卉打开手提电脑,同时从电脑包里掏出几分文件,递给于婕,“正式说事之前,麻烦两位先看看这几份文件。” 顿了顿,补充道,“都是保密文件,仅此一份,只能麻烦两位轮流看了。” 于婕翻看文件的时候,赵曜就做在对面,抱着手臂百无聊赖。 视线晃到于婕脸上,忽然见她双唇微张,瞳孔倏地放大,一个四十来岁遍经风雨的中年女人,露出宛如毛头小子似的的呆愣。 很快,于婕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看了眼盛卉,完全忘了还要把文件递给赵曜看。 最后是赵曜自己伸长手臂,把那一叠薄薄的纸页抽了过去。 一份遗产继承公证,和几份股权代持协议。 看完之后,赵曜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 反复计算多遍实际持股人的股权占比,再抬眼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直视对面那张绝美容颜,想到刚才曾经放肆地打量,他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睛挖出来。 盛卉朝他们温柔笑笑:“请两位务必替我保守秘密。” “盛......盛总,您找我们,是要谈什么事?” 短短三分钟之内,赵曜的气势仿佛坐过山车,一路跌到了底。 盛卉微微正色,敲了几下键盘:“我给你们发了一份表格文件。” 赵曜连电脑都没带,看见对面的于婕飞速操作起笔记本,他慢半拍地掏出手机,再一次产生掐死自己的冲动。 这世界怎会如此匪夷所思! 几分钟之前,他还傲慢地声称要去给董事长汇报工作,几分钟之后,上天就让他得知,高高在上的董事长只是他旁边这位美貌女士的打工仔之一。 赵曜揉了揉脸,强定心神,打开盛卉发给他的电子文档。 盛卉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不得不以这种方式将身世告知旁人。 眼前的两位总监,虽然职位很高,但是负责的领域界限分明,所以几乎可以洗清嫌疑,为她所用。 而且,公司财务与行政方面的诸多事项,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盛卉做的电子文档里非常详细地写明了需要他们办的事,其中包括搜集整理各个高管相关的财政进出项,以及详尽到每一个小时的工作行程。 董事长的名字赫然在列,与蒸馏厂相关的几位高管也被重点标红。 盛卉没说为什么要做这些,他们两个也不敢多问。 但她允诺了年底的股份奖励计划,以此来拉拢二人,因为如果没有实质奖励,光凭权力压制,是很难稳住人心的。 “一周之内,必须做好给我。”盛卉的神情始终温和平静,甚至特意提醒,“还是叫我盛主管,我的职位只有这么高。” 一场短会,十五分钟内果然结束。 于婕甚至不敢走了,直到盛卉率先拉开会议室门,她和赵曜才战战兢兢地站起来。 一出门,对向走来三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刚好是负责对接市场部的财务小林。 盛卉走在赵曜前面,导致小林没看见自家领导。 “盛主管,能不能催一下市场部上月欠的报销凭证啊?”小林和盛卉很熟,语气十分随意,甚至放下狠话,“实在太慢了,这周不交,月内都不给报销了。” 后边的赵曜听见这话,几乎两眼一抹黑。 这小子是不是不想活了? 盛卉忙不迭点头:“好的好的,我回去就提醒他们。” 话音落下,她没等身后二人,兀自转进电梯间。 小林往前走了两步,忽地被赵曜拦下了。 瞧见领导脸色,他不禁缩起脖颈:“领导找我有事?” 赵曜:“你和同事沟通的时候,就不能温和礼貌一点?” 小林眨了眨眼:“之前不是您说,咱们做财务的辛苦又不讨好,为了提高工作效率,也为了抒发心中郁闷,说话一定要硬气一点吗?” 赵曜:...... “走走走。”赵曜烦躁地朝他挥手,等人过去了,又把他抓回来,强调说,“我没说过那种话,记住了昂。” 转眼到了周末,春光愈盛,衣衫愈薄,小杏穿上新买的运动服,衣服后背上印着一只星黛露,叶舒城来家里照看她的时候,小丫头总拿背对着他,臭显摆。 “兔子真可爱。”叶舒城夸奖道,“爸爸下周带你去买小兔子回来养好不好?” 小杏答非所问:“我好想要背上印着蚕宝宝的衣服呀!” 叶舒城:...... “不说这个了。”他走到沙发旁边,拎起盛卉准备好放在那里的黑色双肩包,“妈妈刚才和爸爸说,她工作没忙完,要晚点回来,让我先带你去马场上体验课。现在差不多该出发了。” “好耶!” 小杏自己也有个运动小背包,可以放下一个水壶,一块巧克力,还有一个...... “拍立得就不要带了。”叶舒城阻止她。 小杏嘟了嘟嘴:“爸爸,你上次说过还会陪我玩闪耀爸爸的,所以是什么时候?” “下次......嗯,就是下次。” 小杏眨巴眼睛,露出呆滞表情,听爸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离开别墅,叶舒城将小杏抱上车后座的宝宝座椅,安全带系得严严实实。 路程比较远,他允许小杏带着平板电脑和电容笔,路上可以画画玩。 “每画五分钟,就要给眼睛休息十分钟。”叶舒城这样规定。 他自己开着笔记本电脑办公,车开出去不到两分钟,小杏就提醒他: “五分钟到了,爸爸,你快点眺望窗外放松眼睛。” 叶舒城:...... 趁小杏低头画画的时候,他转头回来继续工作。 私人微信里的某个群聊不断往上跳,叶舒城看见自己的名字,随手点开。 【老叶最近怎么都没声了?】 【不会忙到秃头了,不敢见人吧?】 【前年他刚入主总部的时候,一个月好歹能和我们聚两次。现在呢?我上个月过生日他都不来,给我送了块玉就打发了】 叶舒城扯了扯唇。 谁让您的生日好巧不巧,就在爸爸运动会那天。 群里一共八个人,都是他大学时期结识的好友。有的兄弟创业做量化金融赚得盆满钵满,也有的兄弟整日吃喝玩乐甘心做个纨绔,大家奔向各行各业各有一番人生,学生时代的感情却一直留存下来,直至今天。 最近好像是有一段时间没和他们联系了。 叶舒城敲两下键盘,回复道:【很忙,但头发健在】 顾西辞:【老叶复活了】 顾西辞:【我不信你头发健在,除非你在忙工作以外的事】 顾西辞:【@蒋至】 蒋至:【什么工作以外的事?】 蒋至:【!难道搞对象了?!】 蒋至是群里玩得最花的那个,叶舒城是群里作风最干净的一个,一听说老单身汉可能搞对象了,蒋至比自己结婚都兴奋。 【估计就是搞对象了】 【如果因为陪女人没来我的生日,我可以接受】 ...... 陪女人? 叶舒城转头看一眼身旁的小豆丁。 女人并不想要他陪。 改成陪女儿,可能更准确些。 小杏转眼撞见爸爸的视线,甜甜一笑,将自己刚刚画好的简笔画递过去,问道: “爸爸,瓢虫有几条腿?” 叶舒城:...... 他让小杏放松眼睛,然后从她手里接过平板,望着画面上黑红相间的圆形昆虫,无奈地叹了口气。 指尖轻轻划过屏幕,翻到前一幅画,他这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这是什么。”叶舒城震惊地指着平板问小杏。 小杏眨巴眼睛,童音稚嫩:“蟑螂。” 叶舒城:“你从哪里学来蟑螂这个词的?” 盛家不可能出现这种生物,幼儿园里多半也见不到,他想不到小杏在日常生活中如何能接触到。 小杏歪歪脑袋:“好像是......电视里面。” 叶舒城缓了两口气,想到万一盛卉看见该有多惊恐,他心底又是一番心惊肉跳。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72节 虽然众生平等,动物们不应该有高贵低劣之分,但是蟑螂这种东西,是个绝对的例外。 叶舒城:“蟑螂是一种很脏很吓人的虫子,爸爸妈妈都很讨厌它。” 小杏睁大了眼:“那我也讨厌!” 她拿回平板,非常坚决地删掉了画面中黑糊糊的,长着翅膀和触角的恐怖生物。 孺子可教也。叶舒城感到一丝欣慰。 “小杏现在画什么?”他凑过去,温和地问。 小杏拿电容笔戳了戳自己的脸蛋:“画一只和糖葫芦一样的......毛毛虫!” 叶舒城:...... 算了。 他单手扶额,靠到侧边车窗,指尖缓慢揉动太阳穴,目光跟随远处的高楼与山景跳跃,片刻后落回电脑屏幕。 群聊中,顾西辞连@他十几次。 顾西辞:【怎么一说对象就跑了?】 叶舒城:【在】 顾西辞:【行。趁你还在提醒一下,约好了下个月到店里帮我撑场子,可别又鸽我啊】 前段时间,顾西辞在业务上帮了叶舒城一个大忙,最近顾西辞筹划开一家连锁酒吧,定位高端人群,他想办个小型酒会拉点投资,叶舒城不仅投了钱,也说好届时到场帮他撑场面。 叶舒城:【正常情况下,不会鸽】 顾西辞:【......】 顾西辞:【非正常情况?你对象刀架你脖子上不让你走?】 顾西辞:【带她一起来啊!】 叶舒城又瞥一眼身旁认真画画的小豆丁。 他眼尾微弯,然后回复:【女伴有年龄限制吗?】 全体群聊成员:??? 顾西辞:【大哥,你要带你妈来啊?】 顾西辞:【别了吧】 顾西辞:【酒吧只缺年轻的小美女,急缺!】 身旁座位,小杏又画完一幅画,兴致勃勃展示给叶舒城: “爸爸,彩色的毛毛虫!” 这幅画比前几幅丰富多了,画里还有背景,毛毛虫旁边,几个瓶子在天上飞。 叶舒城:“毛毛虫待在哪里呀?” 小杏认真解释道:“妈妈喜欢酒,所以它是酒吧里的毛毛虫。” 小杏:“它还会喝酒呢,你看,它酱紫咻——喝一大口......哎呀,喝太多,喝醉了,然后躺在地板上睡觉。” 一边说,她一边把平板横过来,毛毛虫横躺在了地上。 叶舒城:??? 他现在急需一位老中医帮他按按人中。 群里的兄弟们又在狂@他回复。 叶舒城仿佛精神错乱了:【你的酒吧缺毛毛虫吗?】 叶舒城:【彩色的,像糖葫芦一样】 叶舒城:【还会喝酒,但是酒量不太好】 叶舒城:【怎么样,有需要么?】 第45章 市中心一幢写字楼高层, 顾西辞歪躺在座椅上,时而玩手机,时而和身旁的助理闲聊。 聊到一半, 他忽然没声了, 瞪着眼睛盯着手机屏幕,看群里的某人一口气发了四句话, 然后在十秒内飞速撤回。 顾西辞:【???】 叶舒城:【手机触屏坏了, 乱发的】 顾西辞:【你手机还会自己说人话?】 叶舒城不打算回了。 幸好他的神志只错乱了十几秒, 看到他发疯的人不多。 比起错乱,他更多的是被身旁这个小丫头的想象力可爱到了。 小杏自知画了太久, 乖乖把平板交出去。 叶舒城存下了她画的那幅画, 发到手机上,又忍不住转发给盛卉, 并且简单介绍了这幅画的立意。 小杏画的毛毛虫就像糖葫芦一样可爱, 盛卉一点也不觉得可怕,甚至被这幅画的剧情逗得哈哈大笑。 她发了一段语音过来,夸小杏是个小天才, 然后又对叶舒城说, 她已经在路上, 会比他们晚二十分钟到。 末了, 又问叶舒城:【你小时候是不是特别喜欢玩虫子?小杏除了长得像我, 其他尽像你了】 叶舒城回忆了一会儿:【小时候家门口也有个大院子, 我哥会带我在里头抓虫子玩】 那时候他四五岁, 叶聿洲十岁出头了。一开始,叶聿洲担心弟弟胆子太小, 玩不开, 后来他就知道了, 年纪越小顾虑越少,无知者无畏。他那时候心眼也挺坏,自己不敢抓的虫子,就派叶舒城去给他抓过来,某次被爸爸发现他让弟弟徒手抓毛毛虫,他还挨了好一顿打。 盛卉:【难怪】 盛卉:【那足球呢?中学的时候肯定踢过吧?】 叶舒城:【被你发现了】 叶舒城:【不过,我没她那么厉害】 叶舒城:【她属于天才选手】 盛卉:【[酷][酷]也不看看是谁生的】 叶舒城含笑盯着屏幕,就见消息通知栏不停往外跳,顾西辞这家伙在群聊里找不到他,便换到私聊窗口,隔一会儿就要“拍一拍”他,确认他到底能不能带对象来参加酒会。 叶舒城切换窗口,回复:【不方便】 顾西辞:【真有啊?真有还不方便?入赘到哪个国家当驸马了?】 叶舒城觉得他的比喻非常贴切,于是顺着他的话回复:【再说吧,我得先伺候着】 顾西辞:【???】 切到主页看一眼账号名称和电话号码,确认这位哥就是他那个it巨头ceo老同学没错。 对方明显不愿意多谈,他再缠下去也没意思。 顾西辞只好压下心底的好奇,最后发一句:【苟富贵,勿相忘】 叶舒城的回复依旧让他吐血:【借您吉言】 轿车驶入一片新开发的旅游园区,鳞次栉比的高楼逐渐消失在身后,入目之处,尽是平坦开阔的森林和草地, 马场大门赫然就在道路左侧,叶舒城收好笔记本和平板。是时候伺候小主子下车了。 室外日光极盛,亮得叫人睁不开眼,地表也被骄阳烘烤得微微发烫。 叶舒城将小杏抱下车,放在地上。 转身从包里取出两副墨镜,一副是简单的黑超,另一副镜片呈圆形,包裹在明黄色镜框中,造型十分可爱。 叶舒城自己戴上黑超,然后把圆形小墨镜轻轻架到小杏鼻梁上。 一大一小站在马场的停车场上,零星几个路人经过停车场旁边的道路,视线不由自主地被他们吸引。 男人身高腿长,上身穿杏灰色圆领卫衣,版型简约休闲,黑色长裤包裹笔直修长的双腿,半张脸遮隐在黑超之下,露出的肌肤冷白发亮,随随便便往阳光下一站,就是画报一般的男模既视感。 在他身旁,还有个更引人注目的小豆丁。 小豆丁身高只有一米左右,身上是全套的浅米色运动服,背上印着一只粉紫色星黛露,惟妙惟肖。她白嫩嫩的小脸蛋上也戴了一副墨镜,软萌之中透出一点酷,绕着她爸蹦蹦跳跳的,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写着兴奋。 几乎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要暗自感叹一句:这对父女的基因也太强了罢! 儿童马术俱乐部的某个工作人员正好在开着一辆观光车经过。 看到停车场上的父女二人,他连忙从车上跳下来,屁颠颠跑过去,觍着脸问他们是不是来上幼儿马术课的,如果是的话,能不能为俱乐部拍两张照、 叶舒城正欲拒绝,小杏却大声答应下来:“没问题呀!” 想到自己现在戴着墨镜,旁人应当认不出来,叶舒城便勉强同意。 工作人员将他们带到不远处的一座骏马雕像旁边,让小杏坐到雕像的马背上,叶舒城单手护着她的腰,站立在马前蹄一侧。 自从练过骑爸爸肩膀,小杏便不再恐高。面对镜头,她兴致勃勃地高举小手,做出前进的动作,嘴里喊着“驾——”,可把拍照的工作人员乐坏了。 叶舒城静立在旁边,唇角挂着笑,默默做她的陪衬。 停车场另一头。 叶聿洲给弟弟打了一通电话,没人接。四周明亮开阔,他很快望见不远处拍照的父女二人,眼尾弯出几条细褶,而后牵住儿子的手,朝那边走过去。 路上,叶聿洲温声嘱咐哲希:“等会见到小杏妹妹,不可以像之前那样不礼貌了。” 叶哲希“哦”了声,心想,盛小杏长得还算有点可爱,只要她不那么暴力,我也不是不能和她做朋友。 他拉着爸爸的手,信步朝骏马雕塑那边走去。 哲希今天也戴了儿童墨镜,是很酷的飞行员款式。透过暗色的镜片,他看见盛小杏得意地坐在马背上,摆出各种pose显摆。 他轻“哼”一声。 又不是真的马,不知道有什么好得意的。 正前方,小杏拍完照,叶舒城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问她累不累。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73节 “一点也不累。” 她拍了拍屁股,牵住爸爸的手,抬眸望向前方,不知看见什么,视线忽然顿了顿。 叶哲希的脚步倏地放慢。 暴力女,哦不,他的新堂妹盛小杏看见他了。 她主动松开爸爸的手。 好像在瞭望什么,然后,伸长手臂朝他这边挥了挥。 叶哲希不禁有点脸热。她突然变得这么热情干嘛! 再之中,他就看见小杏丢下爸爸,撒开脚丫子朝他这个方向跑了过来。 叶哲希猛地停下脚步。 他清了清嗓,决定等她跑到自己跟前的时候,按照爸爸的要求,试着喊她一次小杏妹妹。 这般想着,前方的小姑娘越跑越近,越跑越近......然后,直接略过他,一股脑儿冲到了他和爸爸的身后。 “小柯!” 小杏激动坏了,一路奔到一辆刚停下来不久的轿车旁边,那儿站着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小男生,穿一身奥特曼运动服。 小男生茫然地盯着小杏,就见她摘下墨镜,朝他笑道:“你不认识我啦!” “妈妈,是小杏诶!”小柯高兴地回头对妈妈说,然后又夸小杏,“你的墨镜好酷!” 叶舒城没有跟小杏一起过去。他用余光关注着小杏的动向,手里抓着手机,正在等待工作人员把照片发给他。 没过多久,午后耀眼的日光下,小杏拉着小柯的手,两个小朋友兴冲冲地跑回叶舒城面前。 “爸爸,小柯也来了!” 小柯没有戴墨镜,单手遮在眉毛上方,抬头看向叶舒城,眼睛眯成一条缝,礼貌地向他问好: “小杏爸爸,下午好” 叶舒城揉了揉他的脑袋,从背包里翻出备用的儿童墨镜,弯腰戴在小柯脸上。 “谢谢小杏爸爸。”小柯摸了摸墨镜的明黄色边框,转头看向旁边的小杏,“我也有墨镜啦!” 小杏高兴地说:“我们两个的墨镜是一样的!” 小柯咧嘴笑起来。他的目光透过乌黑的镜片,忽然望见小杏身后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个年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小朋友,站姿直挺挺的,两条腿微微叉开,牵着他爸爸的手,看起来很不好亲近的样子。 “那个人是谁啊?”小柯指了指,问小杏,“他一直盯着你看。” 小杏回头扫了一眼。 头顶上的日光太烈,小杏匆匆一瞥,只看到一大一小两个男生,还有他们脸上四个黑洞洞的墨镜片。 “不认识。”小杏浑不在意地对说,“奇怪的人,我们不用管他” ...... 坐上观光车前往指定草场的路上,叶舒城递给哥哥一瓶矿泉水,低声问: “哲希今天怎么了?” 他坐在小杏前排,从始至终抱着双臂,白净的小脸鼓得圆圆的。后头的两个小朋友一路都在聊天,时不时戳戳他的背,想和他说话,而他一点反应也不给,好像他们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叶聿洲不方便直说,低头给叶舒城发消息:【做哥哥的被妹妹忽视,伤自尊了】 叶舒城看见信息,笑着摇了摇头。 观光车停在一片平坦葱郁的草地附近,家长们牵着孩子下了车,工作人员立刻迎上来,给每个大人发了一份传单,又带他们走到阴凉处,和其他家长小朋友汇合。 今天参加体验课的小朋友年龄都很小,马术老师和助教们耐心地说了很多遍注意事项,然后让小朋友们排排站,跟着他们进入马场参观。 小靴子一踩上草地,小杏就发现了一只绿色的漂亮虫虫。 她立刻弯腰捡起来,转身展示给爸爸看。 叶舒城的近视眼哪里看得见虫子,还以为小杏舍不得爸爸,连声鼓励道: “宝宝最棒了,加油!” 老师带孩子们踩了一圈草地,下一个参观地点是马房,草场栅栏外面的家长们渐渐看不见娃娃们的身影了。 叶舒城、叶聿洲和柯露三个人找了个阴凉处站着聊天。 儿童马术俱乐部旁边,还有一个成人马术俱乐部,两个俱乐部的定位都很高端,许多送孩子来参加儿童马术课的家长,自己就是另一个俱乐部的会员。 一名成人俱乐部的教练顺着马场的长坡走下来,一路上和不少认识的家长打了招呼,走到道路尽头,看见叶舒城他们,两位男士气质样貌极为出众,脸蛋又陌生,他不禁停下脚步,走过去推销起了自己的课程。 “......现在就有一匹空闲的英国马,我刚带去钉了新的蹄铁回来。先生女士如果感兴趣,可以跟我一起去感受一下。” 叶聿洲摆摆手:“抱歉,我就不需要了。” 他不是不喜欢骑马,只是身体实在不方便。 叶舒城:“我也不了。” 他在国外读书时,曾和朋友们在专业的俱乐部练过几次,技术还不错。但是在腿脚不便的哥哥面前,实在没必要显摆这些。 唯一的女士柯露显然很感兴趣:“要不,我去试试吧?” 她之前没接触过马术,前两天看了一部和赛马有关的电影,主角骑在马上英姿飒爽,她心里特别羡慕,正好朋友前段时间送了她一张儿童马术课的体验券,就突发奇想带儿子过来感受一下。 孩子们预计还要很久才出来,叶舒城和叶聿洲闲着也是闲着,于是跟过去围观。 教练牵来一匹枣红色的大型马,马背上马具齐全,皮毛发亮,性格十分温和的样子。 柯露戴上安全帽,听一遍教练的指导,迫不及待地就想爬上去感受一下。 教练大概很少见到这么生猛的女人,手还来不及扶到她腰上,她便踩住了马鞍,妄图翻身上马。 新手果然还是新手,马儿站在原地一动未动,比雕塑还乖,她自己却踩不牢马鞍,脚底一滑,整个人便坠了下来。 身旁的三位男士心下一惊,同时向前跨了一步,伸手扶住她。 教练扶住了柯露的左手,叶聿洲走得慢,只抓到她右小臂,叶舒城的位置最正,一条手臂结结实实地抵住了柯露的背,一下将她的重心找了回来。 柯露心惊肉跳之余,侧头看见身旁两位顶级帅哥的脸,双颊瞬间泛红,心内大叹自己有夫之妇何德何能,连忙站直身子,弹开一米有余。 叶舒城和叶聿洲缓步退回原地。 身后不远的车行道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辆观光车。 车体蓝白相间,异常耀眼,车头旁边站了一个黑发白裙的年轻女人,身材高挑纤细,巴掌大的脸上戴着粉蓝色墨镜,面目瞧不分明。 即使已经戴了墨镜,盛卉依然拿手遮在额上,作眺望状,定定看着前方缓坡上的男人朝她款步走来。 午后天光盛极,他的墨镜挂在胸前,一双漂亮的棕色眼睛微微眯着,眼底仿佛盛了一片温柔的碎光,异常吸睛,却丝毫不刺眼。 他很快停在她身侧,一股淡淡的橡木苔和广藿香味袭来,沉稳又干净,一如他今天的打扮与气质。 “小柯妈妈上马的时候不小心滑下来,我扶了她一下。” 这是叶舒城停步之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盛卉愣了一下。 很快反应过来,他在向她解释刚才和异性意外的肢体接触。 盛卉确实看见了,她视力很好。 “不用和我解释。”她有些奇怪地打量他,云淡风轻道,“我不在意。” 叶舒城喉间一顿,低声答复:“嗯。” 转眼看向前方亮得晃眼的蓝天和绿草,他不禁自嘲地轻扯了下唇角。 约莫十来分钟后,马术老师带着孩子们从马房出来了。 他们身上已经穿戴好骑马用的护具,俱乐部统一提供的,每个人都是黑乎乎的头盔,还有黑乎乎的马甲和护膝。 家长们重新围到栅栏边,纷纷举起手机给孩子们拍照录视频。 助教牵来两匹设特兰矮脚马,孩子们看见可爱的小马,热情地鼓起了掌。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将在老师的帮助下坐到马背上,体验骑马的感觉。 小朋友们分成两对,排在两匹马的旁边。 叶聿洲举着手机正录视频,摄像画面突然中止,一条微信视频电话跳了出来。 叶舒城就站在他身旁。 兄弟俩对视一眼,叶聿洲将手机屏幕展示给他。 叶舒城眼皮一跳,带着盛卉往旁边侧开一步。 叶聿洲接起视频。 “妈?” “哎,聿洲。”顾夕的声音听起来轻缓又温和,“今天带哲希去哪里玩了?” 叶聿洲:“在南郊的马场呢,想让哲希学学骑马,您以前不是挺爱骑的吗?” 顾夕笑起来:“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哲希在哪呢,让我看看他。” 叶聿洲无奈,只能打开后置摄像头,对准草地上正在排队的小男孩。 下一个正好轮到哲希,叶聿洲提示道:“妈,现在被老师抱上马的就是哲希。” 身旁两米开外的地方,盛卉抬眼看了看叶舒城。 男人侧颜清冷淡然,神情非常平静。 草地上,哲希紧紧抓着缰绳,感受到屁股下面的小马似乎动了下,他紧张地闭上眼,忍住了即将破口而出的惊叫。 “哲希做得很棒!”老师在旁边夸奖他。 前面好几个小朋友吓得不敢坐,也有人坐下了又吓哭,对于四五岁的、第一次接触骑马的小朋友来说,能做到哲希这样,已经算是非常勇敢了。 叶聿洲愉快地为母亲讲解:“哲希在马背上坚持了整整二十秒。今天老师不会让他们骑马走路,如果他还愿意学,下节课估计就能练习走路了。” 话语间,下一个孩子已经被老师抱到马背上。 小杏用两只手抓着缰绳,坐得稳稳当当。 转头看见叶聿洲拿手机镜头对着她,她高兴地松开一只手,朝叶聿洲的方向挥了挥,嘴里喊着“伯伯看我”,然后又比了个“耶”。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74节 叶聿洲被她的勇敢震撼到了,倏尔,话筒中传来顾夕慈爱的声音:“这个小姑娘好厉害呀。” 叶聿洲心下一惊,紧忙回过神,将手机镜头转回前置: “妈,我先不和您说了。” 他正准备挂电话,只见画面轻晃了下,他意外瞥见母亲床边的金属机器,忽地皱了皱眉,眼中露出担忧:“妈,您怎么又上监护仪了?” 顾夕淡淡一笑:“老毛病了,没什么事。” 叶聿洲心中泛起针刺般的疼:“请医生了吗?” “你爸在陪医生喝茶呢。”顾夕转移话题道,“舒城又在忙吧?你以后出门玩,记得叫上他。天天在公司闷着是怎么一回事。” 叶聿洲觑一眼身旁的叶舒城和盛卉,拿着手机走远两步,沉声说: “妈,我今晚叫上他回家看您。” ...... 盛卉忽然抬手揉了揉僵硬的脸颊,轻声问身旁男人: “你妈妈身体不好吗?” 叶舒城:“嗯。” “生什么病了?” 难得听她主动问起他的家事,叶舒城垂下眼,长睫掩住半片眸光,其中有暗流涌动: “生我的时候落下的病根,一开始是脊椎的毛病,后来慢慢影响到大脑了。” 盛卉不知想到什么,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妈妈都太辛苦了。” 叶舒城忽然产生了倾诉的冲动:“几年前,嫂子生哲希的时候,也不幸遭遇难产。那天我们全家都守在产房外边,没人敢和我哥说话。后来嫂子躲过一劫,之后连续半个多月,我哥晚上都后怕得睡不着觉,经常半夜叫我出来喝酒。他回去还要照顾嫂子孩子,不敢真喝,只看着我喝,借景浇愁。” 盛卉抿了抿唇,不知道能回答什么。 却见他忽然转脸面向她,深邃的目光落入她眼底,薄唇翕动,嗓音低沉如远钟: “你呢?” 盛卉茫然:“嗯?” 叶舒城:“你生小杏的时候,还好吗?” 盛卉望着他,浅浅勾唇:“我很好。宝宝很乖,没让我受罪。” 说罢,叶舒城喉结滚了滚,还没来得及舒出这一口气,就感觉左手被什么温软的东西握住了。 她安慰说:“别担心。” 尾音带着轻叹,如一缕柔和的暖烟,渐次消散在春末的空气中。 相遇五年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牵手。 第46章 男人的手掌宽大、干燥, 表面附着微微的热意,用力地回握住她。 除了手掌,两人的手臂也贴在一块, 身体相互依偎着, 在外人看来,犹如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侣。 盛卉头脑一热的时效很快过去了。 在公开场合和男人贴着站, 她渐渐感到怪异, 不由得往旁边让了一步, 同时松开了他的手。 叶舒城眨了一下眼,眸光顺着薄薄的眼皮投落下来。 直到此刻, 他才恍惚意识到, 盛卉的母亲很早以前就去世了。 他修长的手臂向外一捞,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的手, 长指渐渐收紧, 将那只柔弱无骨的手牢牢笼在掌心。 “再牵一会儿。”他低声说。 盛卉小小挣扎了下。身旁还有许多家长,她的动作幅度不方便做得太大,可是, 那样的力道, 对叶舒城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反而叫他禁锢得更紧了。 盛卉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最终随他去了。 直到小朋友们上完一节体验课, 脱下护具回到家长身边, 盛卉才终于从叶舒城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 这之后, 他们又结伴前往附近的少儿足球培训基地,那里的场地都满了, 没地方玩耍。 盛卉带着小杏参观小朋友们的培训课程, 看到培训项目特别轻松有趣, 叶舒城刚好和教练聊完天回来,两人碰了碰头,直接就给小杏报名了。 约莫下午五点钟,他们搭上离程的观光车,阳光斜照在身上,不再灼热耀眼,观光车和乘客们的影子投落在地上,小杏和小柯对着影子摆出搞怪动作,哲希抱着手围观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举起小手做出机关枪的影子,朝着四周砰砰砰地扫射。 叶舒城单手揽着小杏的腰,另一只手原本放在膝上,不知何时,悄悄地架到了盛卉的椅背上方。 柔和日光映照在他脸上,棱角分明的侧脸仿佛镶了一条暖融融的金边。 微风从四面透风的车外吹拂进来,盛卉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忽而听见身旁的男人低声问她: “明天有什么安排?” 明天是周日。 盛卉思忖一番:“上午要加班,下午继续带小杏参加各种兴趣班。” “她还报了什么班?” 盛卉拿出手机,打开提醒事项软件,递给叶舒城看:“还有好多呢......” 叶舒城眼皮一跳:“这也太多了吧?” 盛卉:“三四岁小朋友的兴趣班全程都在玩,小杏玩得很开心的......” 顿了顿,她又说,“不过,加上今天的马术班和足球班,好像确实有点多了。我看看......要不,法语课和钢琴课以后就不上了吧。” 叶舒城垂眼笑了下:“我小时候也学过钢琴,那时候的少儿培训课可一点都不好玩,我很不喜欢,不过还是学了。” 盛卉:“现在还会吗?” 叶舒城:“不太行。比较拿手的只有贝斯,大学玩的,现在还能拨两下。” 盛卉朝他眨眨眼:“厉害呀,有机会弹一曲让我见识见识。” 听她那心不在焉的口气,就知道她只是随口说说。 观光车颠簸了下,叶舒城那只搭在椅背上的手不着痕迹地蹭过盛卉瘦削的肩颈。 他攥了攥指尖,温声对她说: “如果明天还有活动,我可以一起。” 盛卉掀起眼帘对上他视线,嘴巴没动,眼神却清晰地说着:没你什么事。 叶舒城:“我下周一要出国,行程拢共十天。想在这两天多陪陪小杏。” “哦。” 盛卉收回目光,心想,小杏要是这么多天见不到爸爸,可能真的会难过。 她捧着手机,指尖在键盘上跳跃,一边打字一边说: “我看看明天的安排......钢琴课就不上了,感觉小杏没有很喜欢。下午本来有一节舞蹈课,培训中心在做消防装修,临时取消了......噢,还有上次姚嘉推荐的游泳课,小杏已经有一年多没玩过水了,要不明天带她去游泳馆扑腾几下吧。” 盛卉觉得这个决策很棒。终于有她能稍微拿得出手的体育项目了。 偏偏这时,身旁的男人好死不死问她一句:“你会游泳吗?” 盛卉:“当然会!” 叶舒城:“好,那我明天去包一个池。” 话音落下,两人似是同时想到了五年前的某些画面,不约而同消音了一会儿。 美东的夏季异常炎热,他们在碧蓝的池水里泡了将近半小时,做的却不是在泳池里应该做的事情。 所以,叶舒城直到现在,才知道盛卉会游泳。 观光车匀速前行着,盛卉侧过头瞭望车外的风景,只留一个后脑勺对着他。 片刻后,她仍旧没有回头,只有微风送来低软微涩的一句话: “我约姚嘉他们家一起来。” 叶舒城笑:“没问题。” 他的手臂依然舒展着搭在椅背上,而她现在这个坐姿,让他的手指距离她的脸蛋只剩不到十公分。 盛卉余光瞥见那只放肆的左手,随着车身颠簸,他修长白皙的指尖上下震颤着,看着让人—— 很烦! 她咬了咬唇,毅然决然把那只碍眼的左手推开了去。 翌日,午后。 姚嘉推荐的游泳馆坐落在城市东郊,远得都快离开申城,靠近海岸线那边了。 附近的生态环境秀丽丰富,沿路经过了田野、湖泊、森林,可惜车上只有叶姓司机一人观赏,后排的母女二人各靠一边睡觉。轿车行驶得安静而平稳,将近一小时的行程里,盛卉仅醒来一次,懵然问了句到哪了,也不知听没听见回答,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叶舒城腹诽了句“被拐卖了都不知道”,继续安稳开车。 到达目的地后,盛卉摇醒小杏,抱着她下了车,在游泳馆门口和姚嘉汇合。 女生们负责站在旁边聊天,男生负责停车、拎包、核对证件,最后护送老婆孩子去更衣室,侍应生们好歹能获得一句谢谢,他们连个眼神都收不到。 姚嘉老公对老婆的冷淡颇有微词,可他转眼看见身旁的叶大佬,从始至终做牛做马任劳任怨,甚至还流露出自得其乐的神情,他不禁深刻反省起了自己——和真正的成功人士相比,他的思想境界果然还是太低了! 女更衣室中。 姚嘉换了一身白底印花的性感挂脖泳衣,帮意林穿好小泳衣之后,她们娘俩拐出隔间,见到盛卉母女早已经拾掇停当,正坐在靠墙的软皮长椅上等她们出来。 姚嘉的目光落到盛卉身上,忍不住“wow”了一声。 盛卉:“干嘛?” 姚嘉耸了耸鼻尖:“没想到你看着瘦,身材竟然这么有料。” 复古红色连体泳衣包裹着雪白纤瘦的身躯,胸前暴露得不多,但是贴身布料勾勒出的半弧极为饱满,形状好看到叫女人都脸热。往下经过细窄的腰身,又是一道引人瞎想的曲线,延伸出的两条长腿细直白皙,不仅肤色白得耀眼,淋过水的肤质更是细腻柔软,像泡完牛奶浴走出来的似的。 盛卉低头扯了扯小杏泳衣上的褶子,懒得搭理她。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75节 却见姚嘉走近些,更为细致地端详起来,嘴里喃喃道: “你这泳衣,该不会有塑形效果吧?” 盛卉终于忍不住,牵着小杏站直身子,美好曲线展露无疑,然后得意道: “天生的。” 姚嘉:...... 出了更衣室门,经过一条窄窄的廊道,有一扇小门直通他们包场的泳池。 泳池空间开阔,南面紧邻着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便是绿意盎然的山林景致。 池岸边摆了一张沙滩桌,两位男士正坐在桌边喝饮料聊天。 听见轻缓杂乱的脚步声,叶舒城回头望了眼朝他们走来的两大两小四名女生。 很快收回目光,继续喝果汁。 姚嘉肩上披着浴巾,快步超过盛卉,赶到自家老公面前,抓着他急匆匆下了水。 似是生怕他多看盛卉一眼,会被绝色美人勾了魂。 小杏今天穿的泳衣和妈妈同色系,水红色的吊带连衣裙,远看像只活蹦乱跳的小鲤鱼。 叶舒城拿起桌上的黄色小鸭子游泳圈,让小杏举高双手,把泳圈严丝合缝地套到她咯吱窝下边。 然后,只对盛卉点了点头,就抱着小杏做热身运动,准备下水去了。 盛卉还奇怪他怎么这么冷淡。 游泳馆内采光充足,她仰头喝了口能量饮料,余光落在池岸边做舒展运动的父女身上。 暖亮的光线勾描出男人修长精壮、块垒分明的身体,她差点被饮料呛到,仓促地放下瓶子,视线在空旷的空间中好一阵乱飞。 初下水的时候,小杏表现得有些紧张。 她的小脑瓜子早已经忘了上一次游泳的经历,两条小短腿无论如何碰不到地板,身体随着泳圈在水面上飘飘荡荡,这让她感到非常手足无措。 泳池水深大约一米四左右,盛卉踩着池底,紧紧跟在女儿身前,拉着她的小手带她前进。 小伙伴的陪伴却比家长的悉心指导有效得多。意林看到小杏不敢游,她便噔噔噔踏着浪,像个小马达似的游了过来。 “只要抱紧游泳圈就不会掉下去。” 意林对小杏这样说,然后为她展示了一个高难度动作——水上翻跟头。 有意林这个小老师在,小杏很快克服了恐惧,开始学习怎么自在地划水玩耍。 她俩玩着玩着,看见远方水面上飘了片黄绿相间的小叶子,便朝那边游了过去,比谁先捡到那片叶子。 岸上还有安全员时刻观察着,盛卉看小杏不太需要她陪伴的样子,便将眼镜拉下来,准备自己游一会儿。 退到起点处,就见叶舒城懒散靠在池壁旁边,茶棕色的眸子淡淡打量着她。 盛卉莫名感到紧张:“走远点,别影响我发挥。” “好的。” 他缓缓让开几步。 盛卉简单抻开肩颈,深吸一口气,双腿蹬了下池壁,以蝶泳姿势向前游去。 有些日子没练了,她换气的动作不太熟练,途中不得已吞了好几口水。 终于游到对面,她双手攀上池岸,身体微微抬出水面,用力地吸气呼气,放松因剧烈运动而紧绷的身体。 余光瞥见身侧不远,姓叶的狗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游到对岸,正在和姚嘉夫妇闲聊,神情异常平静,脸不红心不跳,连口气都不喘。 盛卉:...... 可恶啊! 冷不丁对上狗男人目光,她装作啥也没看见,立刻别开眼,往凑在一块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小丫头那边游过去。 两个丫头脑袋抵着脑袋,似乎在观察什么东西。 盛卉友好询问道:“你们在看什么呢?” 小杏抬起头,她右手捏着一片青黄相间的叶子,左臂屈起,平举在胸前,看见妈妈过来,忙不迭将自己的左手递过去给妈妈看。 盛卉垂了垂眼,就见女儿白萝卜似的小手上,似乎沾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她稍稍凑近些。 那东西沾在小杏手背上,大约女性的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 盛卉定睛一看。 只见那黑乎乎的东西隐约动了动,然后伸出了四只细细的、弯曲的手和脚。 “妈妈!”小杏兴奋地对她说,“好像是小青蛙......” “啊啊啊!!!” “妈......” “啊啊啊!你别过来!” 身后不远,叶舒城刚想凑过去看看她们在围观什么,眼前平静的池面却蓦地飞起一片高达半米的浪花,完全遮盖住了他的视线。 下一刻,一具柔软的身躯直直冲撞过来,有什么沉甸甸又弹性十足的东西紧抵在他胸口。 抬眼看见来人是他,女人的惊慌仿佛一下子有了宣泄口,于是手脚并用,疯狂地往他身上爬。 叶舒城极力稳住重心,差一点就被她活活按翻在水里。 盛卉不仅抱他脖子,双手甚至往上攀到他脑后,死死抓住男人乌黑的短发,将脸蛋用力埋在他颈间。 “快!快把你女儿弄走!” 她的声音几近崩溃。 第47章 涌动的池水将两个套着泳圈的小豆丁推远一米有余。 她们茫然地望着前方, 一脸不知所措。 意林一开始也有点害怕那个长着四条腿的小东西,但是看到小杏把它放到手背上,新奇地观察着, 看起来一点也不可怕, 她便大着胆子凑过去,甚至用指甲盖轻轻地碰了一下, 然后就见小青蛙朝她抬起了头, 虎头虎脑的样子, 还挺可爱。 所以,当盛卉尖叫着逃开, 行动间惊起一片水花, 最后惊魂未定地挂到叶舒城身上,两个小豆丁都被她这一系列离奇的操作整懵了。 借着池水的浮力, 叶舒城像抱小孩一样, 只用一只手,就轻轻松松地将盛卉抱放到了池岸边。 直到与那俩熊孩拉开很远的距离,盛卉才缓过神来。 她白皙的面颊泛着红, 胸口仍在上下起伏着。 男人静立在泳池中, 单手搁在岸上, 看她的眼神平心静气, 并没有嘲笑的意思, 可她却愈发尴尬, 双颊的粉光肉眼可见地蔓延到了耳后。 就在前几天, 她还特地强调过:“昆虫?爬虫?只要小杏喜欢,我就不怕。” 思及此, 盛卉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她微弯下腰, 手臂荡进池中, 趁叶舒城不备,迎面泼了他一脸水。 那深邃得有些恼人的视线终于从她脸上移开。 “快去管管你女儿。”她双脚浸在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踏着,“把那玩意儿......放生,然后带她洗干净手。” 叶舒城抹了把脸上的水,眼睫上仍挂着水珠,清润盈光将他刀刻般的眉宇柔和成水墨画。 他说“好”,然后转身沉入水底,身姿矫健如银龙,再探出水面时,已经来到孩子们跟前,把她们逗得咯咯直笑。 “你是怎么训的?”姚嘉不知何时游到盛卉身边,满脸的艳羡,“你老公,哦不,男朋友,怎么那么听你的话?” 盛卉拢了拢身上的干浴巾:“有吗?” 姚嘉撑出水面,坐到她身边:“有啊。你看我老公,只顾着自己游,都不管管意林。” 泳池那头,姚嘉老公以仰泳姿势快活地来回往返,另一边,叶舒城带小杏从洗手间回来,正在教两个小豆丁正确的蝶泳动作。 盛卉:“这和听不听话没关系吧?他只是比较喜欢教孩子。” 姚嘉努了努嘴,正好看见老公游到身边,她伸出一只脚,轻碰了下他的手臂,把他拦停下来。 “我渴了。”姚嘉撒娇似的说,“隔壁公共泳池那边有一家冷饮店,你去帮我买一杯无酒精的莫吉托回来。” “好。” 姚嘉还来不及高兴,就听见他马上跟了下一句,“我再游两个来回,就给你去买。” 姚嘉:...... 盛卉艰难忍着笑,姚嘉斜她一眼:“接下来到你了,你去使唤叶总试试。” 盛卉:“我不,我自己有手有脚。” “他都过来找你了。” “那我也不......” 叶舒城爬上了岸,从后面绕到盛卉另一边,温声问她: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盛卉喉间卡了一下,好半天才回答:“橙汁吧。” 叶舒城又问姚嘉夫妻喝什么,得到答复之后,他四下望了眼,没看见服务人员,于是走到柜子旁边取一条干净浴巾裹在腰际,默默地去给大家买饮料了。 姚嘉几乎看呆了:“原来真的不用你主动使唤他。” 盛卉干笑两声:“......他自己挺能来事儿。” 泳池中,两个小泳圈拍着浪花慢腾腾地游了过来,在妈妈的帮助下爬上了岸。 盛卉仍然心有余悸,确认小杏身上干干净净之后,才将她抱进怀里。 小杏玩得有点累,肚子也瘪了下去。她环住盛卉脖子,在她耳边小声说: “妈妈,我好像闻到烤肠的味道了,我想吃热热的烤肠。” 她总是这样,想吃什么东西的时候,就瞎编说闻到什么东西的味道了。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76节 “行。” 盛卉从岸边站起来,把女儿身上的泳圈取下,“妈妈带你去公共泳池那边看看,说不定有卖。” 母女俩手拉着手,穿过一条回廊,很快来到了隔壁的泳池大厅里。 相比私人包场的冷冷清清,公共泳池热闹极了,池水中泡着少说也有几十个人,岸边有一排小商铺,门前路人来来回回,沙滩椅上也坐满了人。 小孩子天生都有些人来疯,一看到人多就容易激动。 “妈妈,爸爸在那里!”她指着一家冷饮酒水的铺面,十分大力地拽着盛卉往那边走。 盛卉一边跟着她,一边四顾查看有没有卖烤肠的店。 来到距离冷饮店十米左右的地方,母女俩忽地停下脚步。 叶舒城似是在等店员现做饮料,安静沉稳地站在一旁。 他身前,两名比基尼美女笑意盈盈地围着他,她们手里捏着手机,脸庞微红,羞赧又大胆地上前搭讪。 盛卉望着此情此景,忍不住发笑,手边的小豆丁却站不住了,滑溜溜的小手飞快从她掌心溜出,两条小短腿踩着一双防滑拖鞋,噔噔噔地朝着冷饮店的方向冲了过去。 叶舒城正欲拒绝:“抱歉......” “爸爸!” 腿边蓦地贴上来一只嫩乎乎的小鲤鱼,水红色吊带连衣泳裙包裹着圆润可爱的身材,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高仰着,大喇喇喊了他一声之后,又做出爬树姿势,手脚并用想往他身上攀。 叶舒城从善如流地将她抱进怀里:“小杏怎么来了?” 小杏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紧箍着他的脖子,转头,十分警惕地看向叶舒城面前的两个比基尼美女,脆生生对她们说: “这是我爸爸。” 小姐姐们尴尬一笑,就这样被她赶跑了。 叶舒城刮了刮她的鼻尖,有些哭笑不得。 侧头望向身后,盛卉果然站在相隔不远的地方,浴巾之下可以窥见玲珑有致的身材,面上的表情却看不分明。 叶舒城取了饮料,又带小杏去买了两根烤肠。 小杏自己啃一根,抓着另一根跑到妈妈身边。 盛卉:“妈妈不吃,带回去给意林吧。” 她们母女俩走在前面,叶舒城缓步跟在身后,相隔两米有余。 盛卉牵着小杏的手,走着走着,忽而微微弯腰,含笑捏了捏她的小脸: “宝贝,爸爸的事情,咱们不要管太多。” 小杏茫然地眨眨眼睛。 盛卉脸上笑意未减,语气更是云淡风轻:“你把漂亮阿姨赶走,她们会伤心的。” 小杏明白妈妈在说什么事了。 她停下了咀嚼烤肠的动作,仰头观察妈妈的脸。 如果不把漂亮阿姨赶走,小杏自己就会伤心。她不喜欢看见爸爸和漂亮阿姨聊天。 可是妈妈对爸爸的一切根本就不在乎。 小杏怯怯地回头望了眼身后的爸爸。 爸爸对上她视线,朝她微微一笑,小杏心里莫名有些难过,连忙转回了头。 三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大。 叶舒城走得越来越慢,修长双腿仿佛拖曳着,被心头的烦躁沉默地按扣在了地面。 晚间,四人在附近的餐馆用过晚餐,分别后各回各家。 小杏在游泳馆洗过澡,一回到家,换了身睡衣,就被孙阿姨带到楼上睡觉了。 叶舒城没回他那老破小,径自占了盛家一楼的书房,关在里面开会办公。 盛卉在回程的路上睡了一觉,到家的时候很精神,她去酒窖里拎出了之前在蒸馏厂调到一半的原酒,一边尝试各种搭配,一边认真回忆近期厂里的几位高级调酒师们有没有异样。 如果是技术团队里的人出了问题,后果可能比总部高管遭到渗透更为可怕。 还有将近一周的时间,到时各方信息汇总,她就能知道高管之中有没有蛀虫存在。 盛卉晃了晃手中的格兰凯恩杯,滴入两三滴清水,让酒液的芳香得以更大程度地挥发。 只听客厅另一侧传来房门开启的声音,盛卉停下手中动作,目视叶舒城从回廊那头出现,穿过客厅,直直走到她面前。 “忙完了?” “暂时。” 盛卉扬眉。 也是,大老板的公事估计永远忙不完。 盛卉站着调酒,叶舒城也不坐,手肘搭在椅背上方,静看她在上百个瓶瓶罐罐里挑选调配。 “这么多你都分得过来?”他好奇问。 盛卉笑:“这哪多了?调出一种酒,要试过上千种原酒,记住每一种味道和比例。运气不好的话,还需要搭配上万次。” 除了装原酒的瓶子,她面前还摆了几个品酒用的格兰凯恩杯。 离叶舒城最近的杯子里倒了三分之一的酒液。液体呈现暗淡的金黄色,澄澈却无光,像一块未经打磨的黄色托帕石。 “让我试试?”他又问。 “可以......喂!”盛卉睁大了眼,“和你说过多少次?品酒要鼻子先尝。” 根本来不及制止,杯中酒液被他一饮而下。 叶舒城舔了下唇角:“有点辣。” 盛卉:“这里面调了一种没经过陈年的新酒,度数非常高。” 叶舒城:“难怪。” 威士忌是经由酿造酒蒸馏后所得的蒸馏酒。刚蒸馏完,度数很高,味道像酒精,需要经过三年以上的桶陈,让酒精味道挥散,度数降低,橡木桶的味道融入酒中,才能得到一款真正意义上的威士忌。 而盛卉所做的工作,就是将不同年份,不同酒厂生产的威士忌调和在一起,形成一款口味独特,受到大众喜欢的威士忌,这样的酒称为调和威士忌。在这个职业领域做到极致的人,被称为调和大师。 盛卉记得叶舒城酒量很好,尽管他一口闷了一杯高度数辣口酒,她也没太担心。 这之后,她又递给他一杯新的。 “你先闻再尝。”盛卉对他说,“我感觉好像调出了一股桃子和百香果的味道。” 叶舒城照办,这一回他只轻抿了一口,然后答:“一点点甜。” 盛卉:“才一点点啊?” 叶舒城勾唇:“我的问题。舌头被上一杯辣麻了。” 盛卉耸耸肩:“我今天不在状态。下次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甜。” 说罢,她开始收拾桌面,将每一瓶酒的塞子对应着塞好。 原本静立在她对面的男人大步走到她身边,掰过她纤瘦的肩膀,低头索吻。 “不用下一次。”盛卉听到他这么说。 “什么?” “就是......”男人顿了顿,“真正的甜。” 他含住她的唇,舌尖抵进去,搜刮那令人失魂的甘甜。 盛卉的身体忽地离开地面,像下午在泳池中的姿势,被他抱了起来。 她惊慌道:“我......我还没收拾好。” 叶舒城:“什么工作都要你自己做,还请阿姨干什么?” 他今天强硬得有些反常。 餐厅离卧室有些距离,盛卉的重心落在男人身上,几乎一眨眼,就坠入熟悉的柔软床榻。 叶舒城知道她怕黑,特地打开一盏床头灯。 窗外传来断续清亮的蝉鸣声,几乎贴着窗沿响起。 当春蝉渐渐停止鸣叫,室内恍惚陷入令人心悸的安静,吐息交换和脉搏跃动的声音都显得异常清晰。 盛卉抬手推他肩膀,力道如蚍蜉撼树:“没有......那个......” “我知道。” 一切来得太仓促,回家之前,他没想过今晚会发生什么。 “那你还......” 话未说完,她陡然惊呼一声,对方碾得很重,但控制在她的疼痛线之上,更多的是酥酥麻麻的痒意。 他从胸前离开,伏在她耳边含糊说了句:“想伺候你。” ...... 盛卉素来四体不勤,几度云端颠簸,两条细白的腿几乎处在抽筋边缘。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攀上来。 盛卉眼前覆了一层雾,却见他根根分明的眼睫上挂着水珠,仿佛下午在泳池被她泼了一脸水的模样。 只不过,那时他眉宇极为温和,此时透过晶莹的水光,男人眼底沉黑,俊美的脸上隐约可见戾气。 尽管是服侍,却也强制多次。 等他终于吻上来,盛卉有些任性地紧紧抱住他的后颈。 似是依赖,又怕他继续。 盛卉的嗅味觉何其灵敏,男人炙热唇间渡来的濡湿味道,让她整个身子又过电般狠颤了颤。 见她战栗,他隐约发笑,喉间压出极低的几个字: “你刚才说今天不在状态?”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77节 顿了顿,很快补上下句:“明明就甜得要命。” 第48章 床头灯投下一片昏黄光晕, 静谧的卧室内,明与暗之间交界模糊。 浅湖蓝色的床单上,女人海藻般的黑色长卷发铺散开来, 露出一张瓷白透粉的小脸, 柳叶似的双眸眼波迷离,媚态横生, 就连她呼吸吞吐的一口气, 都含着几分妖冶味道。 叶舒城欺身将她压在身下, 左手扶着她的下颌,让她保持微微仰头的姿势, 承受这个漫长而深入的吻。 盛卉在男人强势的索取下几近窒息, 但她有些沉迷这种濒临失魂的感觉。 紧贴的双唇终于分开,她陷进柔软的枕头, 眼尾红了一片。 叶舒城卸了一半力气, 高大身躯仍覆在她身上,很沉。 隔着轻薄的衣料,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欲望。 而她只盯着他微微染红的耳垂看, 剧烈起伏的胸脯渐渐平缓, 始终没吭声。 叶舒城放肆地在她身上赖了一会儿。 仅此而已, 不期望她能帮他。 空气中, 涌动的旖旎热意久久未散。 叶舒城忽地撑起身子, 不再看她, 只递来一句喑哑的低语: “浴室借我一用。” 不带询问语气的一句话, 然后他便起身,随手从她的更衣室里抽了一条浴巾, 大步进入浴室。 盛卉窝在床上, 掀起被子盖住身体, 并未对他强行入侵领地的行为感到反感。 虽然她更想赶他回家再冲澡,不过......她家也不缺浴巾和洗澡水。 相较于盛卉对男生冲澡时长的认知,叶舒城在浴室里待了实在太久。 他将头发和身体擦干,穿上洗澡前的衣服,再度出现在盛卉眼前的时候,又是一副澄净而优雅的模样。 进入浴室前的那股欲气与锋芒,通通被水流冲离他身上,不复存在,恢复了温和淡然的气质。 盛卉躺靠在床头,正在玩手机,只用余光偷觑他。 男人悄然走近,热气混着浴液清香漫过来。他在靠近她的一侧坐下,床榻边缘稍稍塌下去一块。 盛卉不得已放下手机,脸微红,抬眸娇瞋: “你干嘛?” 叶舒城眨了一下眼,轻声问:“刚才不难受吧?” 盛卉:...... 这是问售后评价来了? 他又说:“感觉,稍微有点用力......” “是稍微吗?” 盛卉张嘴回了句,说完就发觉脸更烫了。 她紧了紧被子,腿从下面伸出来,嘴里骂着“滚蛋”,作势要踹他。 叶舒城乖乖挨了一下,第二下就把她脚踝扣住了。 柔软的丝绸料子往上掀了些,露出纤细骨感的一截踝骨,雪白肌肤之上,印着一圈浅浅的指痕。 “下次会轻一点。”他真诚地保证。 盛卉听罢,被他捉住的腿开始挣扎,还想多踢他两脚。 动作间,垂顺的睡裤布料不断向上滑,叶舒城连她白腻的小腿都不敢多看,利落起身,道了句晚安就离开了她的房间。 之后又听到他拐进隔壁小杏的卧室里,待了一会儿才走。 夜已深,盛卉困意很淡,却不想再玩手机了。 大脑中晃过一些灼热又舒适的画面,即便她再嘴硬,也不得不在心底承认——简直不能更棒。 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滚,体温太高,闷在被子里浑身燥得慌。明明没有泡澡,皮肤的毛孔仿佛全打开了,柔滑细腻的睡衣布料和床单被罩突然变得粗糙,擦过身体的触感异常分明。 正想着要不和闺蜜煲一会儿电话粥,瞿瑶的电话恰好进来了。 “下周末有空吗?”她开门见山道,“我妈今年临时决定回国过60岁生日,你有时间的话,带着小杏一起来呗。” 盛卉:“行啊。阿姨怎么突然想回国了,你不是说她和叔叔在国外嗨得都忘记你这个女儿了?” “哎哟,见我肯定是次要的,主要还是想回来见见他俩的老朋友。” 瞿瑶顿了顿,又说,“顺便催我恋爱结婚吧。” 盛卉:“你不是有男朋友吗?前段时间那个奶狗呢?” “分了。” “这么快啊。”盛卉扁扁嘴,“小弟弟好可怜。” 瞿瑶在电话那头哼笑出声:“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们大卉卉竟然开始心疼男人了?” 盛卉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嗯没有的事......困了困了,不和你说了。” 瞿瑶:“我录音了,你要不要听听自己的声音?” 盛卉:? 瞿瑶解释:“就是那种,久旱逢甘霖之后备受滋润的、让人听着很想叫个男人来暖被窝的......” “滚!”盛卉凶狠打断她,“好久没游泳了,今天游了一回,身心放松所以很爽而已。” 瞿瑶:“哦——” 拖了个长音,后面紧跟一句:“和谁一起游的?” 盛卉:“挂了,拜拜。” 北美,繁忙的西海岸。 并购项目进展得尤为顺利,万恒总部一行人原定十天的行程缩短到六天。 签约仪式结束时,叶舒城破天荒地给奔忙了几个月的项目组员工放了一周带薪假。 还有他自己,喜获一天的“带工”假,半天用来坐飞机,剩下半天可以抱着笔记本电脑陪小杏看电视,或者...... 清晨时分,他从酒店提前离开,准备搭最早一班航班直飞申城。 机场贵宾休息室中。 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闭目养神,不远处,好几位女士趁他闭着眼,目光大胆地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还有一个小时登机。秘书打电话的声音吵醒了他。 叶舒城并未睡着,只有一些疲累,神志依然清明。 他拿起手机,切到私人微信,置顶的某个聊天框,几乎每天都有联络。 大部分时间是他发视频通话过去,盛卉把手机架在茶几上,正对着小杏,他就这样看她玩球、学英语,或者莫名其妙地跑来跑去,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能治愈一天的心情。只有盛卉不得不使用手机的时候,他才有机会见到她,常常是惊鸿一瞥,转瞬即逝。 后来几天,她干脆用平板接视频,连惊鸿一瞥的机会也没了。 此时的国内处在夜间,差不多可以打视频过去了。 就在这时,另一通电话拨进来,叶舒城看到来电显示,立刻接起。 “妈。”他语气低缓柔和,“今天身体怎么样?” 顾夕:“好着呢。你现在在机场吧?累不累?” “不累。一堆助手跟着呢。” 顾夕:“明天回国之后,总不至于还要加班吧?” “不了。”叶舒城以为妈妈想他了,遂问,“那我明晚去看您?” 顾夕正常情况下都会推辞,今天却应下了: “有空的话,陪妈妈一起去参加一个老姐妹的生日宴会,是妈妈中学时期最好的朋友,在欧洲定居,好几年没联系了,今年突然回了国,就想见一见。” 叶舒城:“没问题。难得您有心情出门玩。要不要叫哥嫂一起?” 顾夕:“那不必了,他俩还得带孩子。” 言语间透露的,就是次子孤家寡人,所以才带着他参加。 叶舒城心底隐约猜到了什么。 只听顾夕温言软语地介绍道:“我那老姐妹只比我小半岁,晚婚晚育,孩子今年才二十七,是个很有才华的姑娘......” 叶舒城轻叹一口气,温和打断道:“妈,我对人家女儿的事情一点也不不关心。您没听父亲说吗,我有中意的对象了。” 顾夕的语气仍旧温温柔柔的,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扎心:“听说了。人家摆明了不喜欢你,强扭的瓜不甜。这么长时间肯定惹得姑娘烦你了,那可不是绅士的作风。” 叶舒城:...... 如果是父亲喊他随行,他肯定直接拒绝了,但是邀约的人变成母亲,他便说不出几句狠话。 母亲即便有意让他相看姑娘,行事也非常温和,全凭他本人的意愿,不会强求,所以他心底不至于太反感。 “无论您想去哪,我都愿意陪着您。见谁都可以,但我无意相亲。” 叶舒城淡定地强调,“只是陪您去给那位阿姨贺寿罢了。” 第49章 结束了和母亲的通话, 叶舒城身体里那股微末的疲惫感渐渐漫了上来。 他长指抵着额,大脑放空了一会儿,后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准备给盛卉打视频电话。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78节 手机方才拿起,盛卉的微信头像便跳了出来。 她主动发来的? 叶舒城在心里猜测, 或许是小杏拿妈妈的微信给他打视频。 他很快接起, 屏幕上赫然是盛卉娇美的脸蛋。 她似乎在看别的信息, 手机拿得很近,前置摄像头拍摄角度倾斜, 但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 发现视频接通时, 她微微一愣,轻快地眨了两下眼。 叶舒城心跳失序了一拍, 仿佛她那细密如蝶翼的睫毛, 忽扇间产生的微风,隔着整个太平洋的距离扑到了他的脸上。 盛卉终于将手机拿远了些,瞭见他周围场景, 问:“你现在在机场?” “嗯, 项目提前结束了。” 盛卉:“小杏前几天一直嚷嚷着要和你玩球, 你记得后天或者大后天早点过来陪她。” “好的。” 后天大后天是周一周二, 明天是周末, 而他们十分默契地避开了明天, 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盛卉不急着带他去找小杏, 漂亮的脸蛋仍旧怼在镜头前:“有个问题咨询你一下。” 叶舒城正色:“什么事?” 盛卉:“男人一般在什么情况下会花重金购置多个房产?” 奇怪的问题。 叶舒城思忖一番,反问:“时间段?” 盛卉:“近一年。” 叶舒城:“就我个人而言, 只有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投资。但是近一年房地产市场不景气, 不是投资的好时机。所以,可以考虑是否出于家庭原因。” “哦。” 盛卉应了声,眉间闪过一丝烦乱。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她明显不愿解释,“随便问问。” “好。” 万里之外的申城,夜幕悄然降临。 盛卉扫一眼桌上的电脑,心绪乱成一团。 今昨两天,各方的审查结果汇总到她手上,除了一些供应商回扣和友情合同,涉及金额很小,基本不足为道,集团的董事和高管团队并没有其他值得指摘的地方。 盛卉不知道该放心还是更忧心。 其中,唯一引人注意的一点,是董事长廖枫在一年内购置了多个豪宅,不知出于投资还是别的目的。 他买房子的钱是干净的,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盛卉自己研究了一遍竞争对手这两年核心生产线的动向,心中越发肯定,集团内部的确存在漏风的蛀口。 所谓用人不疑,她对审查团队的能力是信任的。他们查不出来,可能这批人真的没问题。 如果问题不出在总部大楼里,那么,只可能出自于酒厂了。 盛卉感到莫名的焦虑,因为在酒厂工作的核心成员,都是她最信任的人。 最近市场部的工作太忙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去酒厂走一走。 或许,趁着这个节骨眼,她应该考虑把市场这边的工作托付出去......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男人低磁的嗓音自扬声器传出。 盛卉神思回笼,直言道:“在考虑换工作。” 叶舒城有些惊讶:“什么?” 盛卉开始胡说八道:“我中学的时候成绩很差,考不上好大学,只混了个国外的水文凭,现在很难再升职了。而我的员工一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我卡在这个位置上,对他们的晋升通路也会造成影响。所以,我有点想走人了,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当然,暂时只是想想而已。” 叶舒城闻言,中肯地评价道:“很有道理。” 盛卉心里笑他“有个屁道理”。 透过手机屏幕,她望着男人淡定温和的眼睛,忽然想起来,其实最开始,把她绑在这个市场部小主管职位上的最大因素,是这个工作比较方便她照顾小杏,而不是学历专业什么的。 而刚刚,她第一次想从这里飞走。 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呢? 盛卉恍然意识到,这和公司面临的危机无关,原因仍旧出在小杏身上。 现在她不是一个人在照顾小杏了。 这一项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工作,开始有人和她分担。 那个人让她感受到了信任和放松,所以她才有心力畅想一种别的可能。 盛卉单手捧着脸,忽然朝视频里的人轻眨一下右眼。 叶舒城一脸莫名:“啊?” 盛卉:...... 平常瞧着那么聪明有情趣,现在连她一个媚眼都接不住。 “没事。”盛卉清了清嗓,从座位起身,“看你女儿学英语吧。” 说罢,她把手机安在支架上,摆在茶几中间,正对着一边看动画片一边跟着角色说英文的小杏。 小杏摇头晃脑地和爸爸打招呼: “爸爸晚上好呀,你那边是不是很热?” 叶舒城:“没有呀。” 小杏:“好吧,你的脸有一点点红哦。” 叶舒城:...... 他抬手将领带扯松些,转头看见秘书拿了一杯现磨咖啡回来,恭敬放在他手边。 叶舒城正欲伸手取,却见秘书又将咖啡拿开。 叶舒城:? “您是不是有点热?”秘书贴心道,“我去帮您换杯凉的吧。” “不用。” 收起你那没用的眼力见。叶舒城心道。 “我一点也不热。”他取回咖啡,再次强调道。 翌日傍晚,申城西郊。 橘粉色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一幢仅两层高,但占地面积十分广阔的别墅伫立在夕阳下。 别墅门前的花园草地上摆了几张圆桌,除此之外还有酒水吧台、甜品塔和烧烤架,留声机播放着轻缓的爵士乐,乍一眼看去,真不像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举办的生日宴会。 瞿瑶身上的时尚天赋,多半遗传自她那时尚魔头老妈。 她妈妈周妍在女儿高中毕业后就带着老公定居法国了,盛卉高中的时候经常和瞿瑶一起坐她的车兜风,后来,只有当周妍每隔三四年回国旅游的时候,才能再见。 别墅客厅中,盛卉带着小杏去给寿星奶奶问好。 年过六十的周妍保养得宜,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 小杏喊了她一声“周奶奶”,又祝她生日快乐心想事成,然后就扑进母亲怀里,有点不好意思。 周妍:“上一次见小杏,她还裹在襁褓里,脸蛋就一个拳头那么大。没想到现在已经出落成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了。” 盛卉笑着递上生日礼物。 人家家里什么也不缺,她就自己做了份不腻口的糕点,里面有串糯米揉的糖葫芦,是小杏的杰作。 盛卉当然不能告诉她们,小杏原本想做的是糖葫芦一样的毛毛虫,最后被她无情制止。 客厅里有小朋友在玩拼图,小杏被吸引过去,盛卉不得不暂时作别,跟着照顾她。 周妍轻叹道:“天底下竟然有小杏这么可爱的奶娃娃。” 这句话显然是说给旁边的瞿瑶听的。 “我光看她一眼,心就软得稀巴烂。我要是小杏的亲奶奶,让我现在闭眼咯噔,我也死而无憾。” 瞿瑶无语极了:“您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我怎么不吉利了?还是,你不喜欢小杏?” “当然喜欢,那是我干女儿。”瞿瑶对母亲说,“我很喜欢小孩,但是养孩子太辛苦了,我没有卉卉那样的毅力,暂时承受不来。” 周妍:“行。我本来也没想催你生孩子,我和你爸没那么传统,但你能不能找一些靠谱的对象,谈一次超过一个月的恋爱?” 瞿瑶露出艰涩的表情:“......我努努力。” 人来人往的客厅,靠北处有一个安静的角落,遮掩在沙发后面,地上坐了两个年纪相仿的小豆丁,正在齐心协力拼拼图玩。 盛卉倚着沙发背,手里端一盘五彩斑斓的鲜切水果,一边和面前的女人聊天,一边喂地上的小杏吃水果。 和她聊天的人是瞿瑶的表姐周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育儿经,周媛的视线穿过客厅落地窗,落到室外的花园中,那儿坐了好几桌宾客,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不知看到什么,她忽地收回目光,低声问盛卉:“小卉呀,一个人带孩子辛苦吗?” 盛卉微愣了下。 恍惚间想起,瞿瑶曾和她说过,她表姐夫虽然会赚钱,但嗜赌还酗酒,家里和孩子有关的所有事,都由她表姐一人承担。 盛卉想了想,答:“带孩子没有不辛苦的。但是如果你问我,女人可不可以一个人带孩子,我想说,完全没问题。” 周媛点点头:“有的男人存在和不存在几乎没有区别。” 盛卉:“那为什么不能断舍离呢?因为还有感情?” 周媛笑起来:“哪还有感情,只能说还心存一点侥幸,希望他能帮我分担一些,不是作为夫妻,只是并肩带娃的战友。”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79节 盛卉:“你这就是赌徒心态了,没必要拿自己的未来去赌一件希望渺茫的事。” 后面又拉扯了几句,盛卉不希冀她能一下子清醒过来,但和她聊了这么一会儿,她自己的头脑却越发清明。 周媛有一句话说的很在理。 不是作为夫妻,只是并肩带娃的战友。 叶舒城就是她的好战友。她已经越来越愿意接纳他的存在了。 这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想想似乎也不赖。 宴会开场近半小时,留声机的卡碟都换了好几张,有宾客直到这时才姗姗来迟。 “谁啊,这么大牌?” 周媛远远望过去,“好多人挤在门口迎接。” 盛卉随意扫了眼,人影层层叠叠,看不见众星捧月的对象: “我猜是明星。记得周姨在圈子里挺有威望的。” 说罢,她漠不关心地弯下腰,叉了一块火龙果喂进小杏嘴里,同时温声对她说: “宝宝,咱们拼完这个,要去桌子那边吃饭饭咯。” “好的呀”小杏乖乖答应。 一串杂乱的脚步声很快从花园飘进了别墅里。 盛卉蹲在小杏旁边帮她拼拼图,就听见脚步声分为两拨,一拨留在客厅外,一拨穿过客厅上了楼。想来应该是比较重要的宾客,所以周姨安排在楼上会面。 朝南的露台上,瞿瑶望见楼下花园小径中,似是有一抹熟悉的身影经过。 她本来一直跟着老妈迎来送往,就在几分钟前,刚分手不久的小奶狗对她进行了一番夺命连环call,她不得已找了个安静地方安抚一下这位哥的心情。 也就离开不到十分钟,她妈的电话又拨进来了。 “快来二楼会客室。” 一句话简明扼要,匆匆说完便挂断。 瞿瑶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 这已经是今天晚上第三位青年才俊了。她那open的老妈似乎想把自己的生日宴会和女儿的选妃仪式结合在一起。相亲当然要一口气相很多个,否则效率太低。 从和青年才俊相看的场地就可以推断出那些人在她老妈心中的地位高低。 第一位哥,花园草地上匆匆会面,联系方式都没交换。 第二位哥,客厅里喝口热茶,顺便坐到沙发上聊聊天。 第三位哥,她还没见到,不过人家现在已经被她老妈请进会客室了,显然是一位重量级人物。 终于哄好缠人的前男友,瞿瑶离开露台,边走边抓乱自己的头发,想让自己显得放荡不羁爱自由一些。 设计师嘛,多少都有点常人欣赏不来的个性,客人应该不会介意。 来到会客室门前,瞿瑶门都不敲,大喇喇地旋转把手,推开门走进去。 仅一步,视线往里一瞭。 她倏地僵在门扉中间,放荡不羁爱自由的身体一时间动弹不得。 茶桌旁,一身银灰西服,优雅矜贵的男人对上她目光,亦是双眸怔然,难以置信。 瞿瑶深吸一口气,忽然退出房间,关上门,口中学道士念诀,然后再打开一次。 门内的场景未变。 竟!然!是!真!的! 她老妈前不久才夸小杏真可爱,现在就把小杏她亲爸领来和她相亲了! 第50章 会客室一刹安静, 瞿瑶木愣愣地呆站在门口,许久没有动弹。 周妍扫一眼她蓬乱的头发,尴尬道:“你们小年轻现在流行的造型, 老年人真是欣赏不来。还不快进来?” 瞿瑶像个机器人似的听从指令往前迈了一步, 忽地又停下,转身作势要走:“我手机没拿......” “不是在你手上吗?” 周妍被她整得很无语, 转头对身旁的老友抱歉笑笑, “这孩子刚才喝了点酒, 她一喝酒就容易犯迷糊。” 胡桃木色的茶桌留了一个空位,瞿瑶脸色讪讪, 终于无奈坐下, 僵硬地朝坐在对面的长辈问了声好。 周妍热情地介绍道:“这位是顾阿姨,妈妈中学时期的闺蜜, 读书的时候, 我们班至少一半男生都暗恋她。” 顾夕笑着打断:“净胡说。” 周妍继续道:“旁边这位是顾阿姨的小儿子,不用我多介绍了吧?” 她心想,女儿见多识广, 在申城上流圈很混得开, 只要参加过几场名流聚会, 或者读过几本财经新闻期刊, 就不可能不认识眼前这位家世才华外貌样样出众的钻石王老五。 瞿瑶何止认识他。 她差点想告诉她妈, 您面前这位大人物, 曾经苦哈哈地找了您女儿五年呢。 男人修长的手搁在茶桌上, 长指轻拢着茶杯,适才震诧的神情已经通通掩去, 眉宇重归温和镇定, 然而, 表皮下的心绪依旧暗流涌动,导致他很长一段时间对长辈们的问话左耳进右耳出,只回复简单微笑和单音节,看起来兴致不高的样子。 周妍和顾夕聊起两个孩子的工作,错眼看见女儿一直焦虑地盯着手机,冷不防在桌底轻踢了她一脚。 瞿瑶给盛卉发了几十条消息,一串串的尖叫表情包和感叹号,微信头像都快拍烂了,对方却仿佛屏蔽了她的信号,一点反应也不给。 楼底下花园中,盛卉带着女儿入席吃饭,她手机放在包里,没开声音,包又搁在身后的置物台上,小杏吃东西正香,还嚷嚷着要妈妈帮她烧烤,盛卉估计一时半会都没机会碰手机。 楼上会客室,周妍摁着瞿瑶不让她临时离场,瞿瑶拗不过老妈,渐渐放平心态,听从长辈的意见,开始和身边这位青年才俊进行“友好的”沟通。 “其实我和叶总之前就在一场商业晚宴上认识了。” 她转头朝叶舒城笑笑,“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再遇上,真是缘分呐。” 话里带着只有他才能听懂的暗讽。 叶舒城自然不能由着她将自己视作一边追妻一边相亲的渣滓,免得落到另一只耳朵里,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口头上谦虚应了声,左手在桌底下按手机,给瞿瑶发消息: 【抱歉,只是陪母亲来给周阿姨庆生,没有其他任何意图】 瞿瑶不像他小心翼翼,看到信息进来,以为是盛卉,立刻拿起手机。 对于叶舒城的解释,她半信半疑,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和他沟通。 瞿瑶:【卉卉和小杏今天也来了,就在楼下!!!】 发完消息,她抬起头,等了十秒,叶舒城在和她老妈说话,没时间看手机,她坐不住,干脆插话道:“叶总,我突然看见一条很有趣的新闻,你也看看。” 一边说,她一边把自己的手机递到叶舒城眼皮子底下。 扫见手机上那行字,男人身体微微顿住,眉间几不可查地一皱。 瞿瑶进来的那一刻,他已经有预感盛卉今天也在,只是没想到她把小杏也带来了。小朋友在场的话,一旦撞见,后果不堪设想。 叶舒城直接在明面上传暗语:“新闻的发生地在哪?” 瞿瑶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大约在.....吃饭的地方,我也不太清楚,有一阵没见到类似的新闻了。” 话中含义是,盛卉母女俩应该在楼下花园里吃饭,她有一阵没见到她们了,不确定。 两位老母亲看到他俩主动聊起了新闻,虽然听不太懂他们对话的含义,但是这样和谐的画面几乎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她们感到非常欣慰。 然而,下一秒,素来绅士守礼的叶舒城忽然站起来,朝前欠了欠身,说自己临时有事要出去一趟,就这么打破了两位老母亲的幻想。 “工作上的事,很急。”他这般对长辈们解释。 就连瞿瑶都没有直接拂母亲的面子跑路,顾夕想不明白儿子为什么突然沉不住气。 会客室房门吱呀一声,开启又闭合,身着银灰色西装的高挑男人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房间,徒留三位女士,年纪大的两位面面相觑,年轻的那位却突然热络起来,招呼大家喝茶聊天,别光顾着干瞪眼。 叶舒城快步赶到楼下。 他当然知道不能和盛卉打照面,于是寻了个僻静的角落给她打电话。 第一通,没人接。 从他所在的位置,可以望见整片花园宴会的风景。但他有些近视,眼镜放在车上没有随身携带,隔着一定的距离,并不能看清席上宾客的样貌。 他停在原地,张望了几眼,没能立时找到和盛卉或小杏相似的身形。 一股难言的紧张缓慢攥住了他的心尖。 必须快点通知到她,否则一个不小心被小杏瞧见了,她傻傻地喊一声“爸爸”,宴席上所有人都要添一份“吃惊”大菜。 那些无关人等倒不重要,就怕母亲意外得知,一是惹盛卉不痛快,二是母亲身体弱,不知道会受到多大的惊吓。 宴会上人来人往,很快有人经过他身边,认出他之后,异常惊喜地握手问好。 叶舒城草草应付过去,折回别墅内,又打了一通电话,依然无法接通。 如果短时间内联系不上盛卉,那么,他还有第二个办法。 就是他自己立刻走人。 只要他走了,就算母亲和盛家母女正面相逢,就算他和小杏长得再像,母亲也不可能一眼就联系上,三人点头微笑之后错身而过,所有危机就此接触。 这般决定后,他心里松了一口气,轻蹙的眉头却没有完全松开。 仿佛身处一片盘虬交织的关系网中,网线时而松弛,时而紧绷,而他握着其中最凌乱的一点,久久找不到疏通的方法,每当面临挑战,他都会把自己切割成两半,以此断开这一半与那一半的交锋。 他不知道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尽管他的意志力足够支撑自己将生活彻底切割开来,但是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瞿家别墅的构造对叶舒城而言很陌生,他刚才心急下楼,现在有些记不清返回的路。 他准备以公事为由,回会客室知会母亲一声就走。 瞿家的佣人指引他找到楼梯间,上楼的过程中,叶舒城最后尝试给盛卉拨一通电话。 与此同时,别墅二楼靠西的回廊中。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80节 一楼洗手间满员了,盛卉牵着小杏上到二楼找洗手间。 她顺手带了包,皮包表面贴在腰际,正好传来一阵清晰的震动。 盛卉左手仍牵着小杏,右手探入包中摸手机。 走到回廊尽头,拐了个弯,前方靠左位置似乎有个洗手间。 盛卉边走边掏出手机,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 叶舒城? 她正欲接起,攥住她左手的小手蓦地紧了一紧。 “爸爸!”小杏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她仰头看向盛卉,“妈妈,我看见爸爸了,我们快过去。” 盛卉闻言抬头,循着小杏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的廊道空空如也,头顶上一排暖调的射灯将整条通路映照得明亮开阔,哪儿有任何人影的存在? “什么爸爸?”盛卉揉了揉小杏的脑袋,“宝宝是不是看花眼啦?” “没有!我刚才明明看见爸爸了,他就拿着手机站在前面呢。” 说罢,小杏牵紧妈妈的手,大步拉着她往廊道尽头走。 直到这时,盛卉才分神瞥一眼手里的手机,电话不知何时竟被对方挂了。她无奈地任由小杏拉着朝前走去。 道路尽头右侧是楼梯口,左侧黑黢黢的,貌似有一扇落地窗。 窗外应是一片朝北的露台,露台上似乎没开灯,室外的景致看得很不分明。 小杏停下脚步,疑惑地喃喃道:“爸爸呢?我刚刚明明看见爸爸了呀。” 盛卉笑道:“宝贝可能是太久没见到爸爸,所以很想爸爸了。”他 她右手攥着手机,不由自主地按下通话键。回拨一通电话过去。 电话拨出后,仅仅一秒之隔,斜前方的落地窗外忽然传来一串熟悉的电话铃声。 盛卉傻站在原地,怔了怔,下一刻,就见那明净的落地窗忽然由外打开。 原来窗外的露台屋檐上有灯,只不过那灯光过于冷暗,一扇透明的窗户就能将它遮掩大半。 盛卉的心脏忽地重跳了下,只见落地窗外大步闪进来一人,那人轮廓线条锋利,眉眼极为英俊,黑暗之中亦可清晰辨认出一双深邃的棕色眼睛。 来人长臂一捞,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廊道上一脸呆滞的母女二人拽入身侧的露台。 这片露台朝北而建,与花园中宴请宾客的花园正好相背。 不似南面的灯火辉煌,北面向外是一片寂静而黑暗的富人区庄园,路灯的光线仿佛从极远的地方照射过来,头顶上有一盏唯一的冷光灯,昏昧光线投落在男人笔体的银灰色西服上,反射出微弱的荧光,将他的轮廓勾描得有些虚幻。 小杏高兴极了,飞一般扑进叶舒城怀里:“真的是爸爸!” 妈妈以前总说她眼睛尖,她也这么觉得,所以刚才很肯定自己没有看错。 “你怎么在这里?” 盛卉愣在原地,柳叶眼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仿佛他是听到了小杏的召唤从天而降似的。 叶舒城解释道: “我妈妈是周阿姨的闺蜜,听闻她回国,特意赶来给她庆生,我是陪她一起来的。” 顿了顿,他又说: “刚才……见到了瞿瑶,才知道周阿姨是瞿瑶的妈妈,瞿瑶说你也来参加宴会了,还有小杏。我怕我们不小心碰上会闹得人尽皆知,所以给你打了几通电话。” 有关被迫相亲的剧情,自然被他完全隐去。 盛卉:“我刚才手机放在包里……” 直到现在,她才拿起手机查看未接来电,同时也看见了瞿瑶前不久发给她的那一串警告和满屏的感叹号。 “我妈妈现在应该和周阿姨一起待在会客室里。” 他温声说道,“你和小杏继续吃饭,什么也不用担心,我马上就走。” 盛卉“噢”了声,心下也认为,让他赶紧走人的确是最妥帖的办法。 “那你记得和长辈说一声。”她提醒道。 叶舒城弯了弯眼角:“你是在关心我吗?” 盛卉:“才没有。我怕你一声不吭就跑路,会显得很……奇怪。” 尽管周遭光线暗淡,她的脸颊在夜色中依旧瓷白明晰,一双潋滟含光的眼睛微垂着,长睫半掩光华,显出几分平日难见的柔美。 叶舒城及时错开眼,蹲到小杏面前,平视着和她说话:“宝宝对不起,爸爸有急事要先走,等明天宝宝放学回家了,爸爸再陪你玩球,好不好?” 小杏点头,乖乖地松开了他的腿:“爸爸路上小心。” 这之后,叶舒城率先踏出露台,盛卉带着小杏在露台上瞎逛,不过半分钟,小杏忽然憋不住,神色紧张道: “妈妈,厕所……” 盛卉一惊,差点把宝宝尿尿的事儿给忘了。 叶舒城腿长那么长,现在应该早都走远了,盛卉顾不了太多,紧忙带着小杏走出露台,就近往刚才找到的那间洗手间走去。 来到门口,她傻眼了。 就迟了一会儿,洗手间已经被别人抢占。 她在门口顿了一顿,听见洗手间玻璃门后边传来洗手的声音,想必里头的人快出来了。 “宝贝再憋一分钟。”盛卉柔声安慰道,“很快就到你了。” 片刻之后,玻璃门由内打开。 洗手间内灯光透亮,一名身穿纯手工定制刺绣连衣裙的中年女人缓步走了出来。 盛卉礼貌地朝她点点头,看清女人容貌时,她的目光不由得定住。 那是一张极为娇美动人的脸,即便上了年纪,依旧风韵犹存,眼尾被岁月蹉跎出的纹路仿佛增添了慈爱婉约的气质,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得像一束月光,那略显病态,不带任何棱角的视线落到人身上,仿佛被月光照耀,叫人心头难以抑制地软了一软。 除了美丽温柔,更引人注意的是她脸色的苍白病弱。 她似是低头望了眼小杏,身形微微一僵,视线在小杏脸上流连一会儿,苍白的面颊忽然泛起异样的红,喉间溢出两声咳嗽,身子也弱不禁风地向门边歪了歪。 小杏和盛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小杏两手抓住她的手腕,圆乎乎的小手圈在那里,直到把她扶稳了才松开。 “阿姨?您没事吧?”小杏用稚嫩的声音关心道。 女人深吸一口气,抬手抚了抚胸口: “我没事。” 紧接着,她垂眼看向小杏,朝她友好地勾了勾唇: “宝宝,我今年六十岁了,比起阿姨,叫奶奶可能更合适一些。” “哦。” 小杏觉得有道理,改口道,“奶奶,希望您身体健康。”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状的情绪。她抬眸望向盛卉,眸光晶莹,眼中的情绪好似一层一层掩埋,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盛卉从她的话里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观察此人的容貌气度和衣着打扮,她不得不冒出某种猜想。 盛卉的眉心显而易见地蹙了一下,她别开视线,不再与女人直视,丢下一句“宝宝急用厕所”,便拉着小杏快步进入洗手间,然后将门牢牢关上。 门外的女人在廊道上站了一会儿,头脑晕眩的感觉渐渐缓解了,可她的鞋底仿佛楔进了地里,久久无法抬步离开。 直到包里的手机唱起铃声,她看了眼来电人,终于挺了挺腰,快步走到无人处接电话。 “你说你要走了?” 女人皱着眉,左手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心口,“我还在别墅二楼,刚才......上了个洗手间。” ...... “不用把车留给我。”她望了眼会客室的方向,寿星已经下楼接待其他宾客去了。她攥紧电话,低声嘱咐道, “等我一会儿,我和主人说一声,然后跟你一起走。” ...... 别墅花园外,临时停车道上。 一辆纯黑色劳斯莱斯静停在路灯下,车身光滑如镜,反射出来的每一丝光线都极尽奢靡。 轿车后排,叶舒城和母亲顾夕一左一右,前者神态从容,后者刚坐上车,呼吸还有些急促。 司机默默发动车辆,车轮还未滚动,后排的女人便出声叫停。 “先等等。”顾夕对司机说,“刘师傅,麻烦你下去等一会。” 支走司机师傅之后,车内只剩母子二人,顾夕似乎仍觉得不够,又将轿车前后排的挡板降了下来,后座彻底成为封闭的空间。 沉默的空气流淌在耳边,仿若带着无声的喧嚣,莫名刺耳。 车厢顶部亮着一格昏暗的灯,年轻的男人半张脸匿在阴影中,眼睫低垂,神情带着疑惑。 “你......” 顾夕手肘抵着车门,胸口忽地剧烈起伏了下。 就在十分钟前,她从会客室出来找儿子,楼层陌生的结构将她绕晕,经过某个黑暗的落地窗时,忽然听见窗外有人在说话。 亲生孩子的声音,即便再细微模糊,化成灰她都能认得。 他说什么,对不起,爸爸有急事要走,明天再来陪你。 紧接着是一道乖得令人心疼的童声,回答说爸爸路上小心。 顾夕患有脑科疾病,当下的第一反应,是她脑子里神经错乱,幻听了。 门外的人要开门进来,她紧忙躲开,就近闪进不远处的一间洗手间。 她坐在马桶上,越寻思心越乱,因为在此之前,无论怎么发病,她都没有产生过幻听的症状。 再然后,就是从洗手间里出来,意外撞见一对容貌极佳的母女。 她第一眼瞧见年轻的女人,惊叹世上竟有如此美艳之人。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81节 第二眼落到低处的孩子脸上,她蓦地感到头晕目眩,差点栽倒在原地。 如果没有刚才那场“幻听”,她可能只会把这个孩子当做和她次子幼时长得极像的有缘人。 她和孩子简单对话了几句,就连声线也得到了确认。 这之后,她注意到孩子母亲脸上那闪躲的神情。 顾夕心头的第一反应,认为孩子母亲是不是认出她了,所以感到局促和胆怯,想要躲开。 联系她刚才在露台上听到的话,孩子似乎才刚见到爸爸,爸爸就推脱有急事要离开,许诺下次再见。 那么年轻漂亮的姑娘,瞧着才二十来岁,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顾夕感到一阵难以言状的痛心,除此之外,还有一阵更为激烈的愤怒。 “叶舒城。” 她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喊他,“我和你爸辛苦把你养大,就教会你做这种事吗?” 叶舒城一脸茫然:? 顾夕:“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然后不给名分,还逍遥自在地追其他姑娘?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逆子?” 叶舒城:??????(以下省略一万个问号) 第51章 不远处, 热闹嘈杂的花园宴会仿佛隔断在了另一个空间。 顾夕苍白的双颊因愤怒泛起一层薄薄血色,眉心皱着,温柔似水的眼睛鲜见地瞪视向身旁的次子。 叶舒城似是听到了一个多么离奇的故事。 错愕和无奈相继交杂在他眼中。很快, 这些情绪化作唇边一声轻叹:“妈, 您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顾夕闻言,仍旧微侧着身子, 直面身旁的次子:“那你现在解释一下。” 叶舒城:“您先告诉我, 您看见什么了?” 他要依据母亲的所见组织措辞。如果母亲只是见到一个与他幼时极为相似的孩子, 那他完全可以推诿过去。 然后就听顾夕冷声说道:“我看见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孩子。不仅如此,还听见你在他面前自称爸爸。” 叶舒城心口一紧。 他没想到母亲竟然听到了这么多。这样看来, 他似乎并没有太多辩驳的余地。 时间在沉寂中悄然流逝。 叶舒城感到前所未有的烦乱, 除此之外,心底深处一个小小的角落, 竟然体会到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松快。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尽管他身不由己地逃避着这一切,依然有奇迹般的纽带将一切联系到一起。 当命运如山洪席卷而来时,一切抵抗都将化作虚无。 “怎么不说话?” 顾夕加快了语速, 让自己显得咄咄逼人一些, “我还等着你的解释呢。” 说话的同时, 她已经有产生动摇了。刚才情绪太过激愤, 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现在渐渐平静了些, 隐约意识到有些不对。 叶舒城对上母亲的视线, 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答道:“以您对我的了解, 真不应该编出这样一个故事。真实的情况和您想象中的恰恰相反。” 他顿了顿, 似是有些自嘲, 唇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勾起,“真正没有名分的人,是我。” 一个人守着秘密这么久,甚至被哥哥发现的时候,他也只说了一半。现在在母亲面前,他感到疲惫至极,终于卸下防备,就连五年前在美国发生的那段故事,也几乎不带美化地和盘托出。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转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人的故事。 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上赶着。 人家说过,她不需要男人,孩子也不需要父亲,希望他识趣地消失。他当时头脑发热得厉害,明明心里不愿意放手,嘴上却装作同意,以此寻求和她更多的相处机会。 顾夕听罢,睁大了眼:“这……我听说过类似的案例,比起在精子库盲选,国外一些有钱的单身女性更倾向于采用这种方式,挑选基因优秀的男人419,然后偷偷生下仅属于自己的孩子。” 叶舒城:“是。我就是那个工具人。国外那些女人行事时会特意隐瞒自己的意图,但是她很坦诚,没有隐瞒我。所以,现在的一切全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他的音色很沉,像冰河底下深流的泉水。这一股泉水从顾夕心头淌过,寒凉至极,冻得她身体微微发颤。 叶舒城注意到母亲神色的异样。 他恍然轻笑了下:“不过,现在我已经可以接近她们了。您也听到了,孩子喊我爸爸,孩子妈也容许了我的存在。” 顾夕闻言,胸口荡起一阵细密的疼。 “你很喜欢她?”她轻声问。 叶舒城垂了垂眼,算是默认。 顾夕深深呼吸了几口,左手抚上车窗框,过了会儿又将手放到膝上,动作显出几分无措: “怎么会这样……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家里人?” 这个问题让叶舒城很难回答。 无论怎么说,他不信任家人,对家人有所隐瞒,都是不争的事实。 顾夕很快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怕爸爸知道了,会做出不利于那个姑娘的事?” 丈夫的专横严厉和大男子主义,顾夕自然深有所感。 叶舒城轻叹一口气:“她……比你们想象中更独立,更强硬,也更排外。我不止怕父亲知道,也怕你和哥哥知道,会忍不住介入她的生活。” 顾夕有点傻眼:“可是,那也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孙子。我怎么可能知道了宝宝的存在,还对她们不闻不问……” “是的,我就猜到您会这样想,最终也会这样做。” 顾夕怔了一会儿:“让孩子拥有正常的家庭关系,有什么不好吗?” 叶舒城静默片刻,理了理思路,低声向母亲解释道: “首先,家庭这个词,于她而言,就是个无用的东西。一个完整的家庭,核心应该是夫妻,其余关系由夫妻之间延展开来。” 顾夕想了想:“没错。” 叶舒城的眸光蓦地暗了下来: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并没有把我当成家人。” 倏尔,他轻轻扯了扯唇,音色低得像气音: “或者说,她一点也不爱我。” 顾夕愣看着他。 叶舒城:“在她眼里,我的角色相当于她的同事,一个一起带娃的同事,几乎没有感情的联结。而你们在她眼里,不是孩子的爷爷奶奶,只是她同事的家人。和孩子有关的事情可以视作她心里最重要的工作,试问,一个独立排外,且对这项重要工作有很强占有欲的人,怎么可能容许一个同事的家长入侵她的舒适圈,甚至对她最重要的工作指手画脚?” “我……” 叶舒城:“因为她对我没有感情,也没有要和我组建家庭的意向。所以,与我有关的所有人,于她而言,都是陌生人,你们介入她的生活,接触她的孩子,只会让她感到难受,感到被侵犯。” 顾夕听明白了。 她儿子爱上的女人家庭观念非常淡薄,同时也没把她儿子当丈夫看,纯纯就是一个工具人。 在她眼里,不存在一个美满健全的家庭,只有一个工具人和工具人那群烦人的、随时都有可能跳出来影响她和她女儿生活的亲属。 叶舒城说完这两段话,神色恢复如常,只有内心深处,莫名感到一阵脱力。 母亲再次看向他,眼神带着疼惜。 在这样的视线中,叶舒城恍然意识到一点——自己之所以一直瞒着父母,其中一个隐性原因,就是他不愿意面对这样的眼神。 他想保护自己可悲的自尊。 不愿让父母知道,他连女儿都有了,却不能拥有正常的身份。也不愿让父母知道,他在心上人心中宛若蝼蚁,在追逐她的路上近乎一事无成。 车厢内安静得有些过分,叶舒城把司机叫上来,让他先送顾夕回家。 “别……”顾夕不自觉望了眼窗外,“我还想再待一会儿。” 叶舒城猜到她的想法:“妈,别为难我。” 说罢,他决绝地让司机即刻启程。 郊区的道路宽阔又僻静,顾夕凝视着窗外,只能看见路灯下黑绿色的行道树一棵一棵疾速晃过,毫无美感可言。 她兀自沉思了许久,终于耐不住,问道: “我真的不能去见见她们?凡事总会有转机,难不成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再说了,你妈以前好歹是学心理学的,有分寸,至少不会给你搞得更砸。” 叶舒城:“我一直都在寻求转机,也在不断地尝试。” 只不过,之前那些尝试,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战争,没有把家人考虑在内。他总妄想自己处理好一切再告知家人。 现在,他老妈非要加入,他不得不考虑一些其他的可能。 很快,叶舒城心里有了方案。 “您可以去见她。” 他放下话来,顾夕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到后面的一串行为指南, “但是,您去见她之后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作为叶家长辈的代表,向她承诺,不会争夺孩子抚养权,不会要求孩子改姓,也不会动不动就入侵她和孩子的生活,更不会要求她和我建立婚姻关系。” 顾夕:…… 她这是生了个什么玩意儿!胳膊肘何止往外拐,根本就是长在外边的! 很快,顾夕理解了儿子这段话的深层含义——先让孩子妈放松警惕,口子才能慢慢豁开,才有进一步接近她的可能。 顾夕看儿子的眼神瞬间变了。 前一秒还是温柔疼惜,这一秒就变成了——好个奸商,真不愧是他爹的好大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顾夕忍不住朝他竖起大拇指: “你这是两头算计,一边算计你妈,一边算计那个姑娘?” 叶舒城扬了扬眉:“您非要说我算计,我也没法反驳。但是,我让您和她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的家人不会在任何事情上逼她。您就说能不能办到吧。” 顾夕悠悠地倒到靠背上,闭上眼。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82节 轿车匀速朝城东驶去,一路无声。 许久后,她咬了咬牙,答应道:“可以。” 叶舒城:“父亲那边……” “有我在。”顾夕目光坚定,“不用管那个老头的想法,万一日后被他发现了,让他来找我算账。” 叶舒城笑起来:“要的就是您这句话。” 顾夕看他笑,莫名有点来气。 她退休前的工作是心理学教授,爱好是教书,孩子小的时候她爱教他们怎么做好人,怎么做绅士,两个孩子长大了脾气性格都很温柔,她自认有自己的功劳在。眼下,长子和她一样当了大学教授,次子继承家业商海浮沉,商场风云诡谲,孩子的心性很可能受影响,所以,现在的顾夕突然想要指教他两句。 “追姑娘的时候,一定要记住,不能动不动就算计人家,尤其像你现在追的这个,她对你封闭内心,你就一定要向她敞开内心。” 顾夕顿了顿,说起她的理论, “成功的爱情无外乎三种推力。缘分,真心与忍耐。你和她共同生下一个孩子,说明有缘分,剩下的就是长足的真心和忍耐。妈妈相信你不缺这些。只要你肯用心,有眼力见的姑娘,一定不会错过我的乖儿子。” 叶舒城唇边仍带着笑,眸光掩进夜色,语气很轻: “难为您看得起我。” 顾夕:“我不看得起你谁看得起你?还有,从今天开始,你爸要是再给你安排相亲,你就告诉我,妈妈通通给你推掉。” “谢谢您。” 叶舒城感到久违的轻松,忍不住开口说了个笑话, “您今天想要介绍给我的瞿小姐,其实是孩子妈妈关系最好的闺蜜。” 顾夕:…… 顾夕:“突然有点头晕,妈妈先眯一会儿,改天再聊。” 深夜,将近十点。 一辆黑色劳斯莱斯驶入周园别苑,停在仅剩的一个露天停车位上。 叶舒城用指纹解开门锁,推门进去。 绕过玄关,客厅还亮着灯,叶舒城往前走了几步,正好遇到从楼上下来的盛卉。 他等了一会儿,居然没等到她那句“叶总自己没家吗,又来打秋风?”。 盛卉身披垂顺的灰粉色睡袍,里面是同色系吊带睡裙,看起来刚洗过澡,发尾微微濡湿,步行间,浴液的清香随热气氤氲开来。 “喝温开水还是苏打?”她主动问他。 叶舒城:“苏打吧。” 她走进厨房,片刻后,拿了两个透明玻璃杯出来。温开水冒着白烟,苏打水窜着气泡。 她悄声坐在他身旁,将其中一个杯子递给他。 看起来有话要说。 盛卉撩了撩长发,露出一截藕白的脖颈。非常普通的一个动作,做者无心,观者却及时错开视线。 “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事?” 她率先发问。 叶舒城:“嗯。” “让我猜猜。” 盛卉单手托腮,柳叶眼淡漠地落到他脸上, “你妈妈知道小杏的存在了?” 叶舒城倏然一愣。 她竟然猜到了?难道她们打过照面? 女人鸦羽似的长睫垂下来,抬起一只纤细的手臂,手指宛如葱白最嫩的那一截,其中食指微微翘起,蜻蜓点水地触了下男人的右手指节,然后,她温软的手掌整个覆在了他手背上。 手上做着调情般的动作,张嘴却是极其冷淡的话: “我以前应该说过,现在再提醒一下,不要让你的家人来打搅我的生活。” 盛卉微微吐气,继续道: “我知道你们叶家家大业大,也知道你妈妈身体不好……但是,你的家事都和我无关。叶舒城,不要让我一退再退。” 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接受眼前这个男人。 或许他真的很好,他的家人也不错,但是她已经没有心力去考核其他人。 这个家的容量,只到叶舒城为止。 “嗯。” 叶舒城忽然翻转手心,反握住她的手。 她对你封闭内心,你就一定要对她敞开内心。 他忽然想起母亲交代他的话。 不要算计,要真心。 他似乎也做不到全不算计。所以,不如把那一点算计,用在展示他的真心上。 俗称——说情话。 男人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薄唇轻启,温声道: “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他们做任何让你感到不舒服的事。” 盛卉:…… 这句话明明可以用一种不那么暧昧的方式说出来…… “你守信就好。” 盛卉想从他掌心把手抽出来,尝试了三次才成功, “还有,你也不要老……老是越界。” 这时候,叶舒城又想起哥哥嘱咐他的话——追姑娘,脸皮一定要厚。 “那我做不到。” 一边说,一边摆出真诚的眼神。 那目光太直接,盛卉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倒退两步: “做不到就滚蛋!” 她说着,转身就往楼上跑。 跑了几步,忽然又折回来,穿过客厅走进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一个保鲜盒,随手丢到叶舒城面前。 “这是什么?” 盛卉:“就……给周阿姨准备生日礼物剩下的废料。” 确实是废料没错,造型捏废了,她寻思着丢掉也是浪费,不如返厂加工一下,存冰箱里自己吃。 或者—— “你亲手做的?”男人笑问。 盛卉:“不然?” 叶舒城掀开盖子看了眼,眸中笑意更胜: “我舍不得吃,得拿回去供起来。” 盛卉:“冰箱放满了,要不然才不给你。” “是吗。” 叶舒城看向厨房方向,“要不要我去帮你整理一下冰箱?” 盛卉眼皮跳了跳,脸上热起来,两手放到他椅背后面推他: “不要你帮忙,快点给我滚蛋!” 她话音落下,空气中仅剩细微起伏的呼吸声音。 叶舒城忽然站起来,转身面向她。 大概是领悟到死皮赖脸的真谛了,越赖皮的时候,他的视线越深沉: “我今晚能不能不走?” 男人低磁的尾音在空气中震颤。 盛卉一惊,没想到他这样直接。 她碎步向后退了几步,左手扯住衣摆,脸微红: “今天不方便。” “那什么时候方便?” 盛卉垂眼数着指头算时间: “大概……” 话说一半,她才意识到自己被身体里的激素和荷尔蒙带着跑,差点变成一个全由欲望支配的女人了。 “明年。” 她接上下半句,朝他眨巴眼睛,“明年肯定方便了。” 第52章 清晨, 盛卉趿着拖鞋缓步走下楼梯,转过一弯,又下几级, 步伐忽然顿住。 总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83节 她在楼梯上, 男人站在楼梯下,四目相对。 她想起来了。 昨晚十点, 仅仅八个多小时前, 一模一样的打照面方式。 昨晚叶舒城没等到的那句“叶总自己没家吗, 又来打秋风”,隔了一夜, 终于还是轻飘飘地落进了他耳朵里。 叶舒城回复的理由叫人同情: “小区电路故障, 早上停电了,我过来借个电, 顺便办公。” 他的电脑手机都放在客厅桌上充电, 盛卉路过的时候,随手碰了碰鼠标,息屏的电脑屏幕倏地亮起, 屏幕上赫然是几张人脸, 嘴巴一张一合的, 把她吓了一跳。 “我正在旁听国外同事开会。”叶舒城点了点自己耳朵里的蓝牙耳机, “摄像头没开, 他们看不到你。” 说着, 他坐回桌边, 盛卉单手叉着腰,问他:“怎么不用书房?” “外面光线好。”他随口应道。其实是因为坐在外面能和她们娘俩多说两句话。 稍稍一顿, 又问, “书房我可以随便用吗?” “不可以。” 用的时候从来不问, 不用的时候在这里找存在感。真讨厌。 说完,盛卉直接转身走了。 小杏今天犯了懒,赖床赖好久才起来,起来又说要拉粑粑,好半天拉不出来,拉完之后风风火火一通收拾,全家人喂她吃饭,左一勺右一勺喂到小肚子微微鼓起来。盛卉看一眼时间,走路去上学恐怕来不及,她一边检查小杏的小书包,一边问身旁的叶舒城: “会开完了吗?” “开完了。” 盛卉点头:“去黄姨那栋楼里把她的小电驴借出来。” 叶舒城:...... “愣什么?没让你骑,我自己骑。” 叶舒城借到车,长腿一迈跨坐上去,盛卉正好带着小杏跑出来,见他没有下车的意思,便把孩子抱到后座上。 从这儿到幼儿园门口,几百米的距离,可娃娃实在太小,以前也没坐过几次电动车,她不放心,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幼儿头盔,她干脆也跨坐上去,把小杏结结实实地夹在中间。 母女俩的手同时抱住了叶舒城的腰。 盛卉:“坐稳了,快走。” 小杏:“冲冲冲!” 叶舒城瞄一眼腕表,立刻发动小电驴,载着母女二人,飞一般冲出了花园大门。 他不仅开得快,车子也控制得很稳,转弯和避让行人的时候不带一丝晃。 “爸爸骑车好厉害!”人肉夹心小杏崇拜道。 盛卉:“还行吧,主要是黄姨这辆车好。” 两分钟开到幼儿园门口,盛卉从车上跳下来,然后再抱小杏。 正好碰到卢珊带着陈子轩踩点到校,两个小朋友凑到一块,大人之间点头致意,卢珊看见叶舒城扶着电动车站在路边,几千块的电动车,往他旁边一放,看起来像拍卖行里的艺术品。 陈子轩问小杏:“你爸爸今天骑电动车送你上学吗?” 小杏:“是呀。” 陈子轩有些得意地耍起了威风:“等我过生日那天,你来我家,我开跑车载你。” 听见他们对话,盛卉只觉得可爱,卢珊却尴尬得头皮发麻。 送完孩子,盛卉踏出校门,看到叶舒城仍等在路边。 他侧坐在车座上,长腿随意支着地,低头看手机,不用说肯定在处理公事。 路旁经过的小姐姐们纷纷放慢脚步,眼看着有人要上前搭讪了,叶舒城却忽然抬起头,朝着盛卉所在的方向说了句: “不过来吗?” 小姐姐们转头看向盛卉,见她从幼儿园里出来,她们立刻放弃了搭讪的念头,灰溜溜地走开了。 盛卉硬着头皮走过去。 “你开回去吧。”她语气干涩,“我走路就行。” 叶舒城跨坐上车,车座对他而言太矮了,导致他支地的那条腿都伸不直。 仗着自己有辆小电驴,他说的话都机车了起来: “也行。你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你。” 那画面太美,盛卉几乎不敢想象。 “无赖。” 她啐了句,终于扶着他的肩坐到他身后。 这一回,她没再抱他的腰,两手捏着车身的护栏,两人中间还能塞个小杏。 叶舒城开得很慢,盛卉吹着巷子里的微风,还算惬意。 她主动说起今天的工作: “我上午要出一趟外勤,你猜我去哪?” 叶舒城:“蒸馏厂?” “蒸馏厂不算外勤。” 盛卉公布答案,“我们的品牌代言人快到期了,不准备续约,继任代言人看中了你们公司的林乔安。她今天在影视城那边拍公益广告,我和她经纪人约好,想去看看她拍广告的效果,顺便做一些前置沟通。” 叶舒城想起前不久在网上看到的新闻,说盛世原品牌代言人被国税局盯上了,可能涉嫌偷税漏税,虽然还没有正式公布调查结果,但是对品牌方而言,无疑埋下了一颗大雷。 回到周园别苑,餐桌上的早点孙姨全都热了一遍。刚才着急喂小杏吃饭,叶舒城和盛卉自己都没怎么吃。 因为处在经期,盛卉早上常喝的牛奶和豆浆换成了红枣枸杞茶。 她捧起热茶慢慢地喝,一边听叶舒城揭自家艺人的短: “我很少插手公司的娱乐业务,但是曾经听徐总和李总说过,林乔安拿下影后之后,脾气变差了不少,甲方乙方都不放在眼里,公司一直在压她耍大牌的新闻。”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你们公司原来的代言人是颗雷,现在想要找她补救,她可能抓住这一点,对代言费有更高要求。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盛卉放下手中的热茶,朝他眯眼笑: “感谢叶总舍己为人,自己公司的艺人不关心,跑来指点我一个外人。” 叶舒城掀起眼帘看她: “你不是外人。” 这话说得盛卉心头一讪。很快,看见叶舒城从桌底下掏出一个圆柱状、花纹十分眼熟的手工皮包放到桌上,她脸上的表情更丰富了。 盛卉:“你没事吧?干嘛突然送我包?” 叶舒城把那个“包”推到她面前: “不是包,是个保温杯。” 盛卉:? 叶舒城:“我有一个姓顾的朋友,就喜欢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烧钱玩,这是他去年找c牌做的私人订制,外面看起来像包,里面是个保温杯,充电之后,还可以实现恒温控制。” 盛卉:“......真的很奇葩。” 叶舒城:“里面已经装满了红枣枸杞茶,你带着路上喝。” “我不。” 她觉得这玩意儿太傻了,“我猜你那个朋友搞出这东西之后根本送不出去。哪个有钱人带保温杯出门?” “你猜对了。” 确实送不出去,送出去的几个全都强塞给了他的兄弟。 叶舒城:“出远门或者旅游的时候说不定用得上,你今天不是要去影视城出外勤?” 盛卉:..... 叶舒城干脆走了过来,把那个贵重的保温杯挂到她的肩上: “开车等红灯的时候也能喝两口。” 其实送保温杯是其次,主要是杯子里面的茶,是他今早找孙阿姨求教,自己学着泡的。 送盛卉出门时,他还特意强调: “茶是孙阿姨辛辛苦苦泡的,别浪费。” 影视城的位置比较偏远,行车路上,盛卉真的用叶舒城送的保温杯喝了几口茶,温度设置得刚刚好,还挺暖胃。 她和乔黛同行,路上聊到乔黛的职业规划。 盛卉话中隐约透露自己未来有可能离开市场部,乔黛听到之后,非常坚定地声明自己想跟着她,无论去哪。 盛卉猜到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过,她很喜欢这种被下属坚定追随的感觉。 来到影视城,林乔安的助理带她们到达拍摄场地。 这一支公益广告汇聚了许多位一二线明星,林乔安有影视实绩,但她太年轻,咖位排在第二第三名左右。 最大咖的明星主场拍摄时,其他艺人散落在各自的休息区。 周边没有适合坐下谈的会议室,林乔安的助理便将盛卉她们带到了拍摄场地附近。 好歹是未来的甲方爸爸来考察工作,林乔安表现得还算热情,今天天气炎热,她一见面就让助理给盛卉她们倒冷饮喝。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带了茶。” 乔黛摆了摆手,旋即取下肩上的奢侈品保温杯,给盛卉倒茶喝。 盛卉看得眼都直了,低声问:“你没事把它带下来干嘛?” 乔黛眨巴眼睛:“我看领导您挺爱喝的,顺手就带着了。” 林乔安的视线扫过乔黛手中的保温杯,忍不住笑了声: “这该不会是c牌的东西吧?”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84节 乔黛听出她话里一丝嘲弄,立刻解释道:“当然是了,私人订制,c牌设计师纯手工打造的。” 林乔安:...... 就算鲁班重生,保温杯这玩意儿它也不是能纯手工打造出来。 盛卉自己都觉得这个保温杯太憨,不愿多聊,直接切到正题,和林乔安以及她的经纪人谈起代言人的事。 一如叶舒城所言,林乔安果然以盛世集团面临品牌危机为由,提出了一个非常高的代言费数字。 盛卉听罢,耐心地给她拆解品牌能给她带来的实际效益。 “你们还要赞助我的综艺?”林乔安感到难以置信,“确定吗?感觉和盛世一直以来走的路线不符。” 盛卉:“从今年下半年开始,公司内部会对现有品牌进行完整的切割。高端线会越来越高端,而年轻化的路线也会渗透到年轻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影视圈、时尚圈和文娱圈的项目我们都准备赞助,林小姐,如果您成为了我们的代言人,我们肯定会优先考虑您手中的项目,这样,您也可以享受到纯天然的带资进组的优待。” 林乔安听进去了,不仅听进去,看着盛卉的眼睛还有点发直,直到经纪人提醒她,才转头和他低声讨论起来。 之后的议事进程就和谐了许多,林乔安还笑称盛卉长得有点像她一个圈内的朋友,而且比她那个朋友还要漂亮高贵,然后问盛卉考不考虑进娱乐圈。 盛卉非常官方地说:“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来做。希望林小姐在圈内更进一步,品牌和艺人就能达成双赢。” 不到中午,盛卉和乔黛已经在返程路上。 她们来的这一趟只是打头阵,后面会派总监级别的人员再和艺人方面对接。 盛卉问乔黛觉得林乔安这人怎么样,乔黛说,顶多有点骄矜任性,人还是很好相处的。 “可她自己的老板都觉得她性格不好,喜欢耍大牌。” 盛卉叹了口气,“娱乐圈真可怕,真真假假,不知道能信谁。” 她坐在副驾驶,手机震了震,拿起来一看,竟然是林乔安发来的好友申请。 开口就叫她盛卉姐,很礼貌,然后旁敲侧击地问她关于那个保温杯的事情。 刚才和盛卉聊了一个多小时,林乔安现在完全相信盛卉的那个保温杯是c牌的私人订制。气场那么强的女人,不可能用仿制品。 林乔安自己是c牌的粉丝,最近一年,她刚好也在c牌的代言人考察期内。一切和c牌有关的东西她都非常上心。 盛卉自然知道她处在c牌考察期内,如果她能拿下时尚圈比较高的代言人头衔,对于盛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虽然她直到现在都看不出来这个保温杯有什么好稀奇的,不过,既然大明星感兴趣,她不妨代表品牌方做个顺水人情,以后代言费什么的也好商量。 盛卉瞄了眼搁在手枕凹槽里的憨憨保温杯,拿出手机给叶舒城发消息。 影视城内。 林乔安的经纪人莫名其妙接到了万恒娱乐总经理室的电话,问他和盛世那边对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进展。 万恒娱乐的李总收到林乔安经纪人汇报的消息,又电话联系了总部总裁办,总裁办把电话接到ceo办公室。 叶舒城很快结束了这通电话。 好吧,瞎担心一场。 盛老板无论出现在哪儿,都是降维打击。是他狭隘了。 微信通知栏恰好跳出盛卉的消息。 盛卉:【么么么】 叶舒城:? 点进头像看看主页,确认是本人没错。 盛卉:【小杏爸爸早上那个保温杯,再送我一个呗】 盛卉:【么么[可爱][爱心][玫瑰]】 叶舒城头脑一热,想都不想就答:【好】 发完他才反应过来,那玩意儿顾西辞只订做了十个,全球仅此十个,真不知道有剩没有。 他戳开顾西辞头像:【去年圣诞节你硬塞给我那个保温杯,还有吗?能不能再送我一个?】 顾西辞回得很快:【?一个不够?】 顾西辞:【我回去给你找找,应该有】 顾西辞:【先说送谁,不然不给】 叶舒城:【投你新酒吧的钱翻一番】 顾西辞:【成交】 叶老板投资的钱翻一番,足够买几百个奢侈品的私人订制,还是最高端的那种。 完了,这小子坠入爱河了。顾西辞感到非常同情。 叶舒城又切回和盛卉的聊天框:【过几天给你送过去】 等了一会儿,不见对方回复,又说:【你什么时候方便?】 盛卉:【搁家里就行】 叶舒城:【好】 其实他还想再收到一句【么么】,可是,人家得到他肯定的答复之后,立刻恢复了对他爱答不理的状态。 真是个无情的女人。 转眼到了周五,叶舒城接小杏回家,晚饭后留在家里陪她玩玩具。 子轩生日快到了,盛卉备好了子轩最喜欢的变形金刚玩具,小杏自己还想手工制作一个,表示心意。 “子轩是金牛座的,我给他捏一头牛。” 小杏一边折腾橡皮泥,一边对叶舒城说, “酱紫,把这头牛放在这上面。” 说着,她把那头奇形怪状的牛放在了即将送给子轩的变形金刚小车车上面: “好酷哦!牛牛开车!” 叶舒城抱着电脑坐在她身旁,打几个字,然后双手离开键盘为她鼓掌: “宝宝太棒了。” 小杏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突然又冒出一句: “爸爸,我可以养牛吗?这样我过生日的时候大家就可以和牛牛一起玩啦!” 叶舒城:...... 叶舒城:“下周小马就坐飞机过来了,宝宝过生日的时候,可以把小马牵来,大家一起和小马玩。” “好耶!” 小杏继续捏橡皮泥,很快就忘了养牛这回事。 叶舒城看一眼腕表,心想盛卉今天去了蒸馏厂,路上比较远,回来得应该会晚些。 不过,差不多也该到市区里了。 好巧不巧,盛卉在这时给他打了通电话。 小杏听见妈妈的声音,凑到话筒旁边喊妈妈,还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快了。” 盛卉给不出具体时间。 叶舒城:“还在厂里吗?” “嗯。” 盛卉让他站起来接电话,这样小杏听不见,然后说,“小杏爸爸,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小杏嗷嗷叫得那么有精神,待会儿怎么睡得着?” 叶舒城:“是有点迟了,看她玩得开心,不小心忘了时间。” 爸爸带孩子就是粗心,只知道疯玩。盛卉得出结论。 盛卉:“快照顾她洗洗睡吧。” 说着就要挂电话。 “等一下。” 叶舒城叫停她,学她的口气说话,“小杏妈妈,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孩子在家里很想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盛卉被他问住了。 她莫名觉得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哀怨。 叶舒城也觉得自己挺哀怨的。 “妻子”在外面打拼,深夜不归,他在家里带娃,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也不说。 “快了快了。” 盛卉应付道,“临时有点事......” 她周围背景音嘈杂,叶舒城隐约听到一道清润的男声,似乎在喊她的名字。 “刚才谁在叫你?”他忍不住问。 盛卉答道:“设备供应商。” 叶舒城皱了皱眉:“傅时则?” 盛卉一惊:“你怎么知道?我们在看厂里新换的冷凝器。” 她话里的“我们”,其实有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同事也有供应商,蒸馏厂里灯光明亮宛如白昼,一切都光明正大,没有一丝一毫的私隐。 叶舒城:“我去接你?” “不用,管你女儿就行,早点安排她睡觉啊。” 说完,跟上一句“拜拜”,她似乎还有事忙,就这么挂了电话。 三四岁的小孩一般八点就该睡觉了,这个时间对于时常加班的叶舒城来说,其实一点也不晚。 今天除外。 城南,盛世集团最大的一家蒸馏厂依山傍水,坐落在远离市区喧闹的地方。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85节 盛卉和同事一行人离开蒸馏厂时,周遭清清寂寂,天上北斗阑干,时间已入深夜。 傅时则问盛卉要不要送她回去,盛卉婉拒了,说自己有车。 傅时则却坚持:“你肯定自己开车来的吧?这里太偏僻了,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盛卉也不松口:“学长,真的不用。” 她无法忍受和男性待在密闭的车厢里。 傅时则知道盛卉心中所想:“我同行有女同事,本来也要送她回家。” 大部队步调稍快些,已经走入停车场,他们两个一边说话,步子放缓,不由得就缀在了后面。 盛卉有些为难。 她现在确实有点累了。而且,她和傅时则认识这么久,对他的人品还是信任的。 但是吧...... 她也不是傻子。虽然没谈过恋爱,可人家对她的好感和殷勤,她都看在眼里。 她觉得自己应该刻意避开才对。 盛卉察觉到他们两人渐渐落到队伍后头,连忙快步超过他,往停车场的方向赶。 走了没几步,她忽然顿住,表情有些愣。 傅时则也停在她身侧。 朝前望了望,他纳闷地问盛卉:“前面那人,你认识吗?” 路灯隔着很远才有一盏,道路前方的路沿处站着一个男人,身高腿长,气质清贵,山野映衬在身后,而他的面目藏匿在夜色中,看不分明。 男人的影子被远处路灯的光线拉得极长,一路延伸到盛卉脚下。 盛卉眨了两下眼:“男朋友。” 傅时则:“什么?” 她淡定地重复道:“他是我男朋友,来接我回家了。” 不知道前方的男人是否听见他们的对话,忽然抬步朝这边走来。 男人的五官随着距离的拉进逐渐清晰,山根立体,唇线绷直,英俊的眉宇含着七分淡定,还有三分显而易见的占有欲。 “傅总工作一天辛苦了。” 叶舒城朝傅时则微笑道, “送她回家的任务,交给我来办就好。” 停车场。 盛卉站在一辆银白色跑车面前,副驾驶车门开着,她却没有立时上去。 “没事显摆啥呢......”她腹诽了句。 叶舒城:“没显摆。这辆速度快。我可不想还没开到,你就被其他人送回去了。” 很快又补充:“轿跑而已,不影响乘车体验。” 盛卉“哦”了声,终于钻进车内。 一路安静,车上两人默契地沉默着。 开到一个岔路口,叶舒城忽然减慢车速,问盛卉想不想去看一会儿流星。 今天晚上陪小杏看电视的时候看到的,天琴座流星雨,上半夜是爆发期。 城里光污染严重,他抱着小杏在花园里仰头观测了好一会儿,什么也瞧不见。 刚才开车路过这里的时候,他看到导航里显示,附近有一个天文爱好者的观测点。 盛卉早前就听说过这场流星。 她抻了抻肩膀,忽然笑着对身旁的男人说: “正好你开了这辆车。” 这是一辆敞篷轿跑。 适合观星。 叶舒城立刻在岔路口拐弯,跑车驶进一条黑暗的单行道。 周围的树木层叠蓊郁,开了大概五分钟,周遭的视野终于渐渐开阔起来。 叶舒城找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停车。 车顶缓慢降下来,漫天繁星的画卷一厘一厘展开,终于完整地铺将在眼前。 北面有一片红光,是城市的繁华与喧嚣,似乎离他们很远。 座椅缓慢放平,盛卉解开安全带,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好棒。”她眯起眼睛,快意地深呼吸,“可惜某个八点就要睡觉的小宝宝看不到。” “我们录视频给她。” 说着,他打开手机摄像头,屏幕朝下放在手枕上。 “能录到流星吗?” “不知道。” “那你不带个单反来。” “我的错。” 盛卉噗嗤笑了一声:“小杏爸爸,你可真是认错界的高手。” 叶舒城望着天上璀璨的银河,忽然低低说道: “因为小杏妈妈总在引诱我犯错。” 盛卉不同意:“我那不叫引诱,叫忽悠,是你自己爱认错。” “嗯。”他点了点头,“你说什么我都认。” 又来了。 盛卉真是怕了他。 这个世界好像真的是谁温柔谁有理。她觉得自己因为太任性,反而显得傻傻可爱。 半空中有带着光的虫子飞过,盛卉缩了缩脖子,引起身旁男人一阵笑。 倏尔,他止了笑,眼睫微微垂下,柔声说: “我什么事都能认,小杏妈妈能不能也认一件?” 盛卉还处在傻傻可爱的情绪中:“什么呀?” “你刚才和傅时则说,我是你男朋友。” 他都听见了。 盛卉愣住:“哦......” “我知道,你指的是在外人面前,我是你男朋友。” 他的眼睫轻眨了下,转脸看向她,深邃的眼睛里仿佛有数万颗流星闪过, “所以我想知道,在你心里,认不认我的这个称谓。” 盛卉听罢,柳叶眼微微怔松。 有一瞬间,她不明白叶舒城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她觉得自己肯定要心里认可了才能说出口。可她想起刚重逢的那段时间,她也对幼儿园家长们这样说,心里却是不认的。 原来是她自己变了。 在外人面前,她仿佛有一颗九曲玲珑心,嘴皮子功夫炉火纯青,没有难得倒她的事情。可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的脑子仿佛中了病毒,有话偏不好好说,时时刻刻都在贯彻落实“不怼你不成活”几个字。 “你管我。” 她这样回答,“我不认的话,难不成你要把我丢在这荒山野岭里?” 叶舒城点头:“不错的建议。” 盛卉:“那我只好在你的威逼利诱之下勉为其难认可一下。” 叶舒城笑起来:“只有威逼,哪有利诱?” “就......”她凑过去,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唇,笑眯的眼睛像只成精的狐狸,“因为小杏爸爸看起来过于可口,让人有些难以拒绝。” 第53章 相隔两三百米的草坪上, 聚集了几十个男女老少,他们架着专业的摄影设备,一边观测天空, 一边闲聊自己走过多少名山大川, 拍摄过多少壮丽的星空,说话的时候, 顺便举起驱虫水, 这里喷喷那里喷喷, 地上也安了好几个蚊香棒,燃烧时带起淡薄的烟雾, 风吹四散。 极偶尔的时候, 他们大笑的声音,会随风传到远处的一辆停靠在山野小径上的敞篷跑车中。 盛卉听见耳畔传来人声, 虽然那声音极为渺远, 却也激起了她肌肤表层的一阵战栗。 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躺到后座上了...... 车顶依旧大敞着,抬眸便是广袤无垠的夜空。点点繁星缀满黑蓝色的画布,偏西的地方似乎还有一抹星云, 眨眼间, 却见那抹星云犹如荡开的薄纱, 转瞬间覆满了整片星空。 天上的星子闪烁在那层薄纱之后, 很快盛卉就意识到, 那不是覆盖天际的纱, 是她眼眶中涌出的一层水雾。 整片天空落入她眼底, 在视网膜上旋转、扭曲。 她眼中的水汽愈发浓重,眸光整个涣散开了。 艰难低下头, 只能看见男人形状漂亮的头顶轮廓, 他的短发乌黑浓密, 沉在夜色中,衬托她纤细笔直的两条腿,颜色白得刺眼。 盛卉有点想将车顶关上了。 漫天的繁星仿佛都在直视着她。她的大脑混乱,胡想着遥远星际中的生物,会不会拿着望远镜看到地球上某一隅,这令人眼热的画面。 耳边又飘来远处那恼人的嬉笑。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86节 极近的地方,是他在搅弄水声。 盛卉松开反扣在窗框上的手,送到唇边,用牙齿咬住。 许久后,属于另一个人的热气终于漫上来。 她的脚趾仍蜷着,没缓过劲儿来。而他坐在她身边,轻轻按摩她处在抽筋边缘的腿。 盛卉使尽浑身力气,爬起来抽了两张纸,不由分说丢到他脸上。 然后听见他笑起来,胸口轻微震颤着,抬手用纸巾仔仔细细擦干净脸。 他的动作太慢,仿佛带着眷恋。原本干燥的纸巾犹如过了一遍水,被男人团成团后随手丢在车里,地面旋即洇开一片湿意。 盛卉再次躺下的时候,就看不到那幻梦般的星空了。 她的目光从眼缝中溜出来,立刻被男人深沉似海的视线捕捉到。 她只能看见他的眼睛。 吐息相融,睫毛交缠,眼皮的颤动顺着眼睫的桥梁互相传递。 直到她听见一阵奇怪的、细微的物品撕裂声音,眸光顿时清明了不少。 “......哪来的?” 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她的声音仿佛也是从水里打捞上来,柔得一碰就碎。 盛卉着实被自己的嗓音吓了一跳。 然后就听对方哑声答:“买来的。” ...... 这要你说! 盛卉咬了咬牙,辨认出一道窸窣摩擦的声响。 她扣住他的肩膀,虽然使不上什么力,但是用眼神表达出了她对他的回答不满意。 叶舒城朝她眨一下眼,唇角上翘的弧度隐约可见: “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盛卉:...... 她的脸蛋一下子涨得热极,双颊也微微鼓了起来。 竟然无法反驳! 她攥了个拳头,在男人结实的胸口用力砸一下。 他也回了她一下。 温柔地,缓慢地。 准确地说,是很多下。 但是很快就出现问题了。 车厢太过狭窄,只服务她一个人的时候,尚且过得去,眼下却让人极其难以施展开。 盛卉记得很清楚,姓叶的在晚上变身之后,走得并不是白天那般的温柔绅士路线。 男人长臂一览,忽然将她抱了起来。 “去外面?”他沉声问。 盛卉闻言,当下没听明白,片刻后,忽然吓得花容失色。 他们在车里看了这么久的星空,流星没看见几颗,闪着光飞来飞去的虫子却是接连不断。 而他竟然提出要野那个啥? “疯子,变态。” 盛卉瓮声瓮气地骂道,“外面到处都是虫。” 叶舒城似是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 “抱歉。那在附近找个酒店?” 盛卉咬着唇,贝齿挤压红肿的下唇,几乎能溢出血来。 “不如回家。” 她松开可怜的嘴唇,声音比虫鸣还细,语气娇媚之余,仍带着惯常的颐指气使, “走开啦......快去开车。” “嗯。” 离开的那一下,盛卉没来得及捂嘴,直接叫了出来。 ...... 空气诡异地沉寂了一会儿。 她闭上眼睛,双手向前挥了挥,胡乱地把叶舒城推开。 又是一阵布料摩擦声,男人干脆利落地坐上驾驶座。盛卉腰肢酸软,勉强整理了仪容,正准备推门下车,忽然被驾驶座上的人制止住。 叶舒城:“你坐后面。” 盛卉微微一愣。 目光恰好扫过后视镜,她瞥见镜中的自己,双颊潮红,乌发蓬松,衣衫凌乱,立刻反应过来。 交通安全永远摆在第一位,她现在成了分散司机注意力的马路杀手了。 于是留在后座,系牢安全带,动作看起来很老实,眼神却挑逗地通过后视镜勾了勾司机先生的眼眸。 “好好开车。”她看似好心地嘱咐道。 下一瞬,只听发动机轰鸣一声,跑车如离弦之箭般疾驰出去。 盛卉的后背砸到车座上。 还挺爽的。她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回到周园别苑。 盛卉有些惊叹,第一次见到像叶舒城这样的完美主义者,明明自己快爆炸了,停车的时候依然像考驾照一样四平八稳。 他用指纹打开别墅门。 盛卉跟在身后走进去,鞋还来不及脱,双手就被人桎梏住,手腕交叉,用力扣按在房门上。 客厅内亮着一盏落地灯,是孙阿姨特地为她留的。 暖橘色光线投射过来,映亮男人英挺的半张脸。 他在咬她,唯一的克制就是不让她疼。 双手终于被松开,盛卉顺势搂住他的脖颈,身体忽地腾空。 就这么交代在了这里,连玄关都没有踏出去。 “孙阿姨......会听到。” 她拧了拧他的肩膀,肌肉硬得指尖都陷不进去,“......快上楼。” 叶舒城:“你不出声就好。” 盛卉:...... 爱出声有错吗! 她捶打了他几下,这才被抱离玄关。 路上,她双手挂在他颈后,死死咬着唇,自己尝到了血腥味。 走到楼梯,一级一级,她实在忍不住了,而他很快低头封住她的唇,品尝到那一丝香甜的铁锈味。 来到卧室,床头满墙的相框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比野外更浓稠的夜色中,男人深暗的眼睛攫住她,双唇反复摩挲、舐吻她的唇。 他喊她:“卉卉。” 她茫然地回应:“嗯......” ...... 从浴室回来之后,他还在吻她。 仿佛拥着失而复得的珍宝,爱不释手。 盛卉累得几乎只剩眼皮能动。 像被一只黏人的大狗缠上了,她“唔唔”几声表示不满,对方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她今晚已经放纵了很多回,就在十分钟前,浴室里那次,弄完之后,整个人都是昏的,差点直接淋着水睡着。 终于躺到柔软的床榻上,她的脑袋好像一下子沉进海底,情潮退去之后,大脑空空如也,剩下的只有最本能的反应。 身旁的男人太热了,像个火炉,散发的雄性荷尔蒙让她感到不太安稳。 叶舒城侧躺在盛卉身旁,就见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卷起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从他怀里滚走,缩在床边开始睡觉。 他不禁回想起五年前。 事后的每一个夜晚,她都是这样,一个人裹着被子缩在角落,绝不和他有一丝一毫的接触。 床头灯还亮着,暖暗的橘黄色光晕包裹住她。 叶舒城盯着她安静的后脑勺看了会儿。 这样也行吧。 她睡得安稳就好。 他掀起所剩不多的被角,盖住腹部。 过了约莫三分钟。 床铺另一侧的女人忽然抬起头,手臂从被褥里伸出来,摸索着往墙上探。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87节 啪嗒一声。她将床头灯摁灭。卧室陷入彻底的黑暗。 叶舒城有些惊讶。 他稍稍侧了侧身,床单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下一刻,盛卉突然又把灯开了起来。 她刚才睡懵了,隐约看见室内还亮着,下意识就想关灯。 直到这时,才想起来床上还躺着一个男人。 她转过头,微微睁开惺忪的睡眼,定定看着他。 “怎么了?” 叶舒城有些疑惑,“为什么突然关灯又开灯。” “刚才不小心忘了你在。” 她打了个哈欠,声音温软虚幻,像一缕烟, “其实我睡觉的时候习惯关灯。” 她话只说一半。 叶舒城足够聪明,很快明白过来。 因为他在,所以她才开灯。 而他一直以为她只是单纯的怕黑。 盛卉稍微清醒过来一点。 睡梦中的人反抗能力最弱,所以她睡觉的时候总是很警惕。 她也忍不住想起五年前。那时候她迫切地想和叶舒城造人,每次事后,明明不舒服得要死,还是坚持着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免得引起人家的不适。 当时床上有两条被子。 至于现在—— 盛卉浅浅吸了一口气,直言道: “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觉。” 今天床上只有一条被子。 她瞄一眼叶舒城身上,可怜巴巴地盖着一丁点被角。 顿了顿,盛卉再次启口: “隔壁客房......孙阿姨每隔两天就会打扫,床上用品很干净。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去那里睡。” 叶舒城听罢,缓缓撑坐起来。 他上身没穿衣服,白皙的身体肌理分明,肩膀和锁骨上还留有几道暧昧的红痕,像被猫咪抓咬过。 他的眼神落到盛卉脸上,眸光淡了很多,安静又清冷: “没事。我回家就好。” 盛卉也坐起来,卷起被子盖住身体。 睡意在脑海中缓慢撤退,犹如受月亮影响的潮汐。 她看着他捡起地上的脏衣服,一件一件穿到身上。 脊背挺直的时候,依然高大英俊,贵气十足。 他温和地对她说:“晚安,小杏妈妈。” 然后离开她的卧室,缓慢关上房门。 窗外的蝉鸣声在此时骤然响起,很聒噪,却衬得室内越发得静谧。 盛卉怔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别墅大门悄然开启,又悄然闭合。 男人平静地向外走,眼睑低垂,眉心扯出一道浅浅的褶子。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望向那座沉默的、漆黑的楼房。 他感到几分郁结,更多的是茫然。 原以为她承认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男朋友也罢,好朋友也罢,至少对他敞开了心扉。 现在看来,其实她心底还有一块禁地。 是他直到今天也没能触碰到的地方。 清晨。 盛卉不到六点就醒了。 全身上下酸得像被人拆开一遍又安上,每一个关节对隔壁的两根骨头都很生疏。 好不容易熬到小杏起床的时间,她终于有事干了,于是爬起来,照顾女儿穿衣服洗漱。 下楼的时候,来到楼梯中间,她忽然停下脚步。 犹记得,昨天是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被人抱上来的。 前段时间,有好几次,她站在现在这个位置,往下一望,就能看见某个人,穿着一身贵的吓人的西装,以一种温柔优雅又欠揍的姿态,等着她骂他大清早的来打秋风。 只听一串“噔噔噔”的轻快脚步声,小杏踩着小拖鞋从她身边跑了下去。 “小杏。”盛卉忍不住教训她,“楼梯要慢慢走,不能跑。” “哦。”小杏乖乖的放慢步速。 盛卉跟在她身后,抻开手臂,伸了个懒腰。 没来最好,以后也别来。 她心想。 来了就要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还讹她一顿早饭,当她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嘛。 盛卉摇了摇头,将思绪晃出脑袋,想学小杏那样轻快地跑下楼。 腿张开的角度稍微大了些—— 不行。 纵欲太伤身。她叹道。最终还是以一个贵妇的姿态,慢悠悠地挪下了楼。 吃过早饭,离小杏上学时间还早。 盛卉坐在客厅里陪女儿玩玩具,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她以为是孙阿姨出去了,没多想。 直到听到一阵行李箱滑轮滚动的声音,她才倏地抬起头,回头向后望。 “早安。” 讹她早饭的人虽迟但到。 盛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还好,今天穿长袖立领衬衫,纽扣系到最高,露不出什么痕迹。 趁她发愣的时间,小杏已经冲到叶舒城跟前。 “爸爸,这是什么呀?”她奶声奶气地问。 盛卉缓步走过去,看见叶舒城身边还放了个小小的行李箱。 “你要出差吗?” 叶舒城摇头:“带了几件衣服,想放在你家里。” 小杏听罢,高兴地拍起了手:“爸爸要搬过来住嘛!” 叶舒城勾了勾唇,弯腰摸摸女儿的脑袋,摇头说: “没有,就放几件衣服过来而已,说不定以后用得上。” 像昨天那种情况,或者更早以前,被某个熊孩淋了一身的水,就可以应付一下。 盛卉斜靠着墙边的斗柜,掀起眼帘盯着他看。 她娇嫩的唇上有一块细细的裂痕,是昨晚咬破的伤口,现在还没有彻底愈合。 叶舒城经过她身边时,低声问道:“放哪个客房?” 盛卉双手抱胸:“随便你。” 语气不太友好的样子。 叶舒城眨了眨眼,凑近了些,在她耳边低声解释道: “昨天晚上之所以离开,只是因为没有换洗衣物。” 盛卉眼睫轻颤了下,仍旧没好气的样子。 叶舒城:“真没生气。” 盛卉的唇角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想笑,但忍住。 嗤。 大半夜的当场给她表演了一幕川剧变脸,明明就是不爽了,现在非说自己没生气。 盛卉朝楼梯那儿抬了抬下巴,让他麻溜地拎着东西滚上去。 小杏像个跟屁虫,屁颠颠地跟在爸爸身后。 盛卉在原地傻站了会儿,最终也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二楼只剩一间客房,就在盛卉和小杏的房间对面。 男人拎着小行李箱走进去,小杏眼巴巴地帮他托着。 客房靠墙的地方摆了两个复古的立式衣柜。其中一个塞满棉被和床单被罩,另一个是空的。 盛卉倚在门框处,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有几绺落到胸前,滑进她抱胸的肘弯里。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88节 上下打量眼前的男人,今天是一身石墨色西服套装,肩线宽阔,裤线笔挺,白衬衫配金灰色领带,怎一个矜贵可言。 “叶总的西服好像每天都不重样?”她忽然问。 叶舒城:“没有。” 衣服虽然多,但他都是当天看着拿来穿,挑衣服很快,偶尔还是会重复。 “要不要给你换个大点的衣柜?” 叶舒城:“嗯?” 盛卉蓦地吸一口气,忽然有些吞吞吐吐: “就......可以多搬点衣服过来。” 第54章 叶舒城弯腰收拾衣物的动作一顿, 视线顺着眼睫投落在盛卉脸上。 就在盛卉被他盯得心底发慌,想要撤回上一句话的时候,这厮终于扬起眉峰, 淡笑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话里带着七分感激, 还有三分莫名其妙的了悟,仿佛自己参透了盛卉话里的深层含义似的。 盛卉维持着双手抱胸的姿势, 脸别开, 懒得再看他。 正巧孙阿姨从前方的楼梯口出现, 看到盛卉,提醒她还有十分钟就该送小杏上学了。 “里面在干嘛呢?”孙阿姨走到盛卉身旁, 看见叶舒城穿着身褶子都没有的西装在收拾衣柜, 忙不迭赶过去帮忙。 叶舒城婉拒道:“几件衣服而已,我很快就收好了。” 孙阿姨于是退到一边, 看了眼盛卉, 问: “叶先生吃早饭了吗?” “还没。家里剩什么我就吃什么。” 他知道盛家最不缺的就是剩饭剩菜,盛卉不至于连这些都不让他吃。 果然,盛卉安静站在一旁, 看样子是默许了。 孙阿姨下楼去给他热饭, 临走时, 叶舒城忽然叫住她: “孙姨, 以后叫我名字就行了。” 平常在家的时候, 孙阿姨称呼盛卉也都是亲昵地喊她小名。 “噢......”孙阿姨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老脸一红, 憋了半天没憋出下一句话,转头匆匆遽遽地下楼去了。 盛卉望一眼孙阿姨的背影, 又看向房间里温和亲切的男人, 不禁暗自叹道——连家里的阿姨都攻略, 叶总真是太周全了。 简单放置好衣物,叶舒城弯腰抱起小杏,走出房间经过盛卉面前的时候,他忽地停下脚步,温润的视线在她脸蛋和脖颈处扫了扫,低声问: “身体还好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听得盛卉一愣,很快,双颊像被火舌舔过一样烧起来。 “我......” 她想骂他昨晚上太缠人,转眼对上小杏圆溜溜的大眼睛,舌头忽然卡壳,红着脸说, “能不能不要在小孩面前问这些?” 小杏眨了两下眼,还没意识到自己有点碍事。 她双手圈着叶舒城的脖颈,余光瞥见男人颈后,紧贴衬衫衣领的白净肌肤上落了几个显眼的红印子。 小宝贝一惊一乍道: “爸爸?你脖子好像被虫子咬了?” 叶舒城看见她手指的方向,笑:“是啊,开车的时候没做好防护。” 开车的时候...... 盛卉眼皮一跳,蓦地从他俩身侧挤过去,快步走向楼梯口。 鉴于身体状况,她所谓的“快步”,也仅仅比一步一顿稍微快一点。 小杏的童言无忌在身后清晰地响起: “妈妈早上也说她被虫子咬了,你们是不是一起开车去哪里玩.....” 话音未落,盛卉突然折回父女俩面前,将女儿从叶舒城怀里夺走: “盛小杏,上学要来不及了!” 小杏挂在妈妈身上,一点也没觉得妈妈凶,反而咯咯直笑。 盛卉送她去上学回来,叶舒城这厮还坐在餐厅里慢条斯理地吃早饭。 春末的朝阳从窗外倾泻进来,在室内干净的木地板上洒下一片金辉。那片耀眼的光块离男人所坐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反射出来的暖亮却将他完全笼罩了进去。 安静,温暖,像一幅有关春天的油画。 餐桌上摆了一杯果汁,是孙阿姨给盛卉准备的。 她走过去,在叶舒城对面坐下,然后拿出手机,一边喝果汁一边查看工作邮件。 极为稀松平常的举动,仿佛这样的日子已经重复了很多很多天。 叶舒城已经吃到八成饱了。 他抬眼看向桌对面的女人,她细长的睫毛低垂着,掩盖住明艳的眼眸,眼尾微微上扬,不需要任何眼线的勾勒,也不需要流转动态的眼波,即便是最平静的样子,已经足够书写“妩媚”二字。 而他是唯一见过她眼尾发红,神情迷离,喘息不止的人。 那样的情态,足够任何一个男人化作她脚下的蒲草,甘心受她践踏。 叶舒城原以为,自己只要能陪在她身边,其他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无欲无求。 直到昨天晚上,他发现并不是这样。 还想更亲近一些,还想更了解她,甚至妄想触碰她心底的禁地。 他拿起桌边的纸巾擦了擦嘴,主动和她聊起了工作相关的事。 “前两周查的那些高管,现在怎么样了?” 盛卉轻耸了耸肩:“调查很透彻,数据也很完整,没查出大问题,暂时可以排除高管团队被渗透的可能。” 她没有提和舅舅廖枫有关的唯一的那一点问题,毕竟涉及她的家事,她自己正在私下查。 叶舒城点点头,眸色深暗了几分:“我这段时间也简单了解了下,盛世的高管团队,一半都是上一代董事长的亲信......” 提到上一代董事长,盛卉的睫毛轻颤了两下,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反应。 叶舒城将她的神情收入眼中,继续道: “这群人手里有实权,分红多,福利一年比一年高,而且平均年龄超过五十岁了,加上盛世在行业内的垄断地位,其实他们没必要拿自己的晚节去赌。反而是一些年轻一点的,与核心技术有关的人员,处世经验不够丰富,出问题的可能性更大。” 盛卉听完,思忖了一会儿,喉咙口闷出一个“嗯”字。 叶舒城所做的推测和她现在的观点不谋而合。盛卉最近一周要跑两到三次酒厂,如果是酒厂的核心技术人员出了问题,那她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查出来。 顿了顿,她淡淡说:“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她对企业管理有关的东西本来就不熟悉,应对危机给出的反应,多半是靠直觉,没有太多经验和理论支撑。 叶舒城眨一下眼:“因为我也认为高管应该查一查。我刚开始对你们公司的情况不太了解,不好多置喙,而且,我觉得你可能不喜欢无关人等的指点。” 盛卉没有说话。 他说得是事实。她的性格在某种程度上而言,确实太硬了。 叶舒城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回复。 他忽然不想旁敲侧击,微微正了正色,直言道: “以后不会了。以后我有任何想说的话,都会马上告诉你。” 盛卉:“哦......” “如果你心里有什么难以解决的苦恼,也希望你能告诉我。” 盛卉闻言,静静望着他,叶舒城能从她清透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也能看见她瞳孔里的光点缓慢散开,过了很久,她只稍微动了动嘴唇,拿起玻璃杯,慢腾腾地喝了一口。 嘴唇受到滋润,她放下被子,淡声答: “我能有什么事,好着呢。” 叶舒城:“嗯。” 他也没有妄想在今早的餐桌边就能走进她心里,很快调整好神情,说起别的事: “听说子轩明天过生日,要不要我陪小杏一起参加?” 盛卉笑着摇头:“别了。孩子的生日以孩子为主,你一去,那不就喧宾夺主了嘛。” 叶舒城:“那好。”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我差不多该出发去公司了。” 盛卉挑眉:“一路顺风。” 语气要多应付有多应付。 说完,她低下头,准备继续看没看完的电子邮件。 身边忽然有沉稳的冷香漫过来,她茫然抬起头,下巴旋即被人捏住。 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带着橙子和百香果的甜味,如非意志力超群的人,此刻早已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谢谢。” 他朝她微笑。 盛卉:...... 气死了,第一次见到有人抢了别人东西,还对失主说谢谢的。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89节 午后四点,盛卉接小杏放学回到家,休息了一会儿,小杏的外教老师来了,老师和盛卉问了声好,而后带着小杏走进书房,开始上一对一的英语课。 盛卉坐在吧台旁边办公。 她所坐的位置朝北,正对着客厅边角刚开辟不久的小动物园。 小动物园里现在已经住进了十几只小鱼,两只小仓鼠,一只小兔子,还有......一盒白花花圆滚滚的蚕茧。 盛卉仔仔细细地估算过日子。 应该还有至少两到三天,第一批蚕蛾才会破蛹而出。 她简直不敢想象那个画面,脑子嗡的一声,立刻收回目光,死死盯住电脑屏幕上的广告流量报表,想通过密密麻麻的数字和计算公式,扫除脑海里那可怕的场景。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 小杏的外教课还未结束,玄关处忽然传来门铃声。 很少有人会按她家门铃。 盛卉犹疑地走向门口,通过可视门铃看见门外站着的人,目光不由得一怔。 她记得这张脸。 美丽,柔和,慈蔼,对视一眼,便让人如沐春风。 是叶舒城的母亲。 盛卉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她停顿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好意思把老人就这么干晾在外面,于是缓缓拉开了门。 对方出现得太突然,她甚至没来及细想,为什么她能进入花园铁门,直接按响别墅的门铃。 “你好。” 顾夕臂弯处拎着一盒糕点,朝她温柔地笑笑,“冒昧打扰了。我是舒城的母亲顾夕,你应该就是盛卉盛小姐吧?” 盛卉:“是。” 顾夕站在门外,见对方并没有将她迎进去的意思,她也不在意,安安稳稳地停在原地,开门见山说道: “盛小姐,你别紧张,我今天来这里,主要就是想传达我和我老公的意见......” 盛卉仍旧堵在门扉处,漂亮的柳叶眼一眨不眨,防备地看向眼前的女人。 顾夕继续道:“我们希望孩子能够一直由你抚养。” 盛卉听到,显然愣了下。 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意见。 顾夕把接下来的话一口气说完:“......我们也绝对不会插手孩子的取名权,以及她的教育和成长。另外,如果你不喜欢外人掺和进你们的生活,我可以保证,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现在你家门口。” 盛卉张了张嘴。有点懵。 “所以您今天来这里......” “主要就是想让你放心。舒城是个好孩子,他的家人也不是什么坏人。我猜你已经知道我们得知了孩子的存在,不用担心,你们的生活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顾夕浅浅地笑了下,眼尾的细褶像流星滑过的痕迹,很淡,却带有显而易见的温度, “我只带了一份糕点,是杏仁核桃味的,如果你喜欢就留下,不喜欢我就拿走。” 盛卉接过了她手里精致的礼盒。 女人脸上带了妆,嘴唇涂得鲜艳,似是特意为了遮盖病气,但是她纤瘦羸弱的身体在午后阳光下无所遁形,仿佛风一吹就会摔倒。 “您进来喝口水吧。” 盛卉终于让开了身旁的通道,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干净拖鞋,之后又没头没尾地补充了句,“小杏在上外教课,短时间内结束不了。” 顾夕听明白了。意思就是她出于礼貌让她进来坐坐,但是她最好坐一会儿就识趣地走人,别特意等孩子上完课出来见她。 顾夕规规矩矩地跟着盛卉踏入玄关,缓步走进客厅。 非常漂亮的英式洋房,装修风格奢华复古,尤其是随处可见的酒柜和名酒,无不在体现着主人家的文化与富有。 顾夕有些后悔刚才进门前没和儿子问清楚盛卉的家世了。 轿车停在门口的时候,她惊叹于花园的广大和别墅的豪华,本来已经开口准备问,却突然把话吞回肚子,纠正自己不要对姑娘家的家世好奇,那些都是外在因素,曾经对长子的约束就是一个鲜血淋漓的教训。 可是现在...... 盛家比她想象中还有钱,顾夕有些压抑不住心底的好奇。 她努力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在盛卉的安排下安静地坐到客厅沙发上。 “您喝什么?” “水就行。” 盛卉给顾夕倒了杯水,看见茶几上放着一本《烘焙指南》,随口说道: “这几年断断续续地学做烘焙,手艺不见长,倒是把宝宝的嘴养刁了。” 顾夕拿起书来翻了翻,笑说:“我买过这本,教的不够系统,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分享几本更实用的给你。” 盛卉眨眨眼:“好的,谢谢。” “不用谢。” 顾夕微笑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偏浅色的眼瞳溢出柔和的星光,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我刚才在门口说的都是真心话。孩子的教养一定要父母全程把控,旁人最好不要插手。其实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存在的作用,最大的应该投映在孩子父母身上,而不是孩子。” 盛卉细细品味了一遍,点头:“是的呀。” 顾夕:“我说过不会插手你和小杏的生活,就一定不会。但是,如果小杏妈妈自己有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来问我。虽然我生的是男孩,但是好歹有两个,养的......好像还不错?哎哟,你不要嫌我自夸。” 盛卉诚实道:“您没有自夸。您的孩子从内而外都很优秀。” 叶舒城和叶聿洲两兄弟,外貌、气质都不太像,工作更是大相径庭,但是他们的内在都是非常统一、非常高尚的。 盛卉主动说起:“其实我教育小杏的时候的确有很多地方做不好......” 顾夕打断道:“哪有女人天生就是妈妈?” 盛卉微微愣住。 顾夕:“妈妈在生孩子之前也是小孩,妈妈这个角色都是慢慢学着做的,有时候自己琢磨,有时候在别人的指导下吸取经验......盛......小卉,你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 盛卉突然抽了张纸巾,攥在掌心里,五指慢慢收紧,纸巾揉成小小的一团,却没有擦拭任何东西。 从来没有人教过她怎么做一个母亲。 本来应该有的,她只是嘴硬,其实非常需要人教。 教她长大的人,本来应该教会她怎么做一个母亲。 顾夕望着她,心口莫名泛起一丝疼。 她拿起桌上的水杯,装作若无其事地扯了些有的没的: “我今天出门之前本来想带一张名片给你,可惜我十年前就退休了,名片上的头衔不合适,换成久病成医,躺平宅女可能比较恰当。” 为了缓解盛卉的情绪,她又说到自己以前的工作,在医科大学做心理学教授,还在叶家的公司担任人事顾问,然后加了盛卉的微信,发了一张叶舒城儿时照片的表情包过去逗她开心。 聊了不到十分钟,顾夕就起身作别。 她怕待得太久会引起盛卉的不适。 她牢记自己今天来这里的目的,见到孩子最好,见不到也罢,重要的是把他们家人的态度传递出去,这就足够了。 没想到,正当盛卉送顾夕往玄关走的时候,身后的书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外教老师带着小杏走出来,见到客厅有外人,她们脚步一顿,怔愣片刻后,外教老师微微颔首,礼貌地离开,而小杏猛地扎进妈妈怀里,抱着妈妈的腿,仰头望向身前看不出年龄的中年女人。 “奶奶好。” 小杏隐约想起,这位奶奶说过她年纪大了,叫阿姨不合适。 在哪里说的来着?小杏记不起来了。 小女孩甜软的声音嫩得能掐出水,顾夕听罢,只感觉自己从耳朵到脚跟,酥了一路。 “哎。” 她强忍住眼眶的酸涩,柔声答, “你名叫小杏对吧?长得真像妈妈,太可爱了。” 小杏笑起来,露出两颗钝钝的虎牙:“谢谢奶奶夸奖。” 顾夕一瞬不瞬地盯着孩子,真想上去摸一摸她的小脸。 顾及孩子身旁的盛卉,她故作镇定地说道: “奶奶要走啦,宝宝在家里乖乖听妈妈的话,再见” “奶奶再见” 顾夕转过身,慢悠悠地往玄关方向走去。 身后传来小孩跑远的声音。她上了一天课,肯定想玩想疯了,一秒都等不及。 停在玄关前,顾夕脱掉拖鞋,突然听见客厅边角那儿传来硬物落地的声音。 一道响亮的啼哭紧随其后。 “呜啊啊啊......” 小杏抱着脚丫子蹲在地上,眼泪汩汩地从眼眶里冒出来, “好痛痛痛呜呜......” 盛卉和顾夕一前一后赶到她身边。 地上侧倒着一个硬质的塑料盒子,看起来应该是小杏抱盒子的时候没拿稳,盒子掉下来砸到了她的小脚丫。 盛卉蹲在地上抱住小杏: “宝宝不哭不哭,妈妈看看脚脚有没有事。” 顾夕也慌里慌张地凑过去,看到孩子只是脚背红了一块,并没有破皮或者流血,她松了口气,跟着盛卉一起柔声安慰小杏。 片刻后,她直起腰,往前迈了一步,想要帮忙捡起地上那个半透明的塑料盒子。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90节 “这是什么?” 顾夕将盒子拿起来,里面传来物体滚动的声音,盒盖摔到地上的时候微微震开了一条缝,她以为里面装着什么稀奇的玩具,正欲掀开盖子瞅一眼。 “别,不要打开!” 盛卉突然大声制止道,“里面的东西很吓人!” 在她的印象里,大部分女性都不太能接受盒子里装的那些东西。 顾夕貌似没瞅见。 她在盛卉出声之后,立刻将那个盒子放到附近的桌台上。 盛卉松了一口气。 她记得顾阿姨身体很差,要是不小心被里面的东西吓到,那可就不好了。 不过,现在里面的东西应该处在茧蛹期,白乎乎的一团,或许没那么吓人。 盒子离手后,顾夕见小杏已经停止哭泣,睁着一双水雾弥漫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看起来似乎已经忘了疼。 她再次和小杏告别,拎起包,快步走出了别墅的大门。 花园的露天停车位上。 叶舒城坐在驾驶座,看到母亲从别墅里出来,房门在她身后关上,而她看着轿车这个方向,站着一动不动。 她在里面待了挺久,想来和盛卉聊得不算太差。 叶舒城回望过去,只见顾夕屈起手肘撑着腰,仍旧杵在原地不动弹。 叶舒城心头一跳,以为母亲腰病犯了。 他连忙下车,快步走到顾夕身边,长臂一揽,牢牢扶住她。 “您还好吧?” 顾夕整张脸都是白的,嘴唇不停哆嗦,喃喃道: “蛾子......” 叶舒城以为母亲在叫他。 很奇怪,她习惯直呼他的名字,很少管他叫“儿子”。 他用手摸了摸母亲的背,没有抽搐,也没有僵直,应该不至于犯病。 “您怎么了?” 顾夕继续口齿不清道:“蛾......里面......好大......” 叶舒城有点明白了。 “您在说小杏吗?她妈妈喂得好,所以长得比较圆润可爱,但是一点也不影响她乱跑乱窜的.....” 顾夕:......? 圆润可爱?乱跑乱窜? 终于缓过劲儿来,顾夕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喘了一口气: “儿啊,你一定要珍惜小卉,好好保护她。” 叶舒城:? 顾夕:“能从你们父女俩手里活下来,真的太不容易了。” 第55章 坐在车上喝了小半瓶水, 顾夕又将车窗敞开小半,吹了会儿风,脑海中那可怕的生物竖起胡须和她打招呼的画面终于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驾驶座上, 叶舒城单手把控着方向盘, 衬衫袖口之下,一截白皙劲瘦的腕骨时隐时现。 今天, 顾夕原本只想一个人来, 可她的好儿子说什么也放心不下, 偏要从堆积如山的工作中抽身出来给她当司机。 “您一直看着我干什么?”叶舒城边开车边问。 顾夕答:“我在想,你究竟是担心你老妈被扫地出门, 还是你媳妇被你老妈欺负得不开心了。” 叶舒城:...... “都没有, 我就是想给你当司机。” “油嘴滑舌。”顾夕笑了笑,看向窗外, 神色淡了些, “其实小卉没有你说的那么防备。她还是比较通情理的,待人也温和。” 叶舒城点头:“她对同性似乎都会和气些。” “是吗?” 顾夕想到刚才闲聊时,盛卉神情表露出异样。她纠结了一会, 终于还是问出口, “可能和她的原生家庭有关, 她父亲怎么样了?” 叶舒城闻言, 犹豫了许久:“据我说知, 她的父母应该都不在了。” “啊......”顾夕的瞳孔微微放大, “这......” 轿车缓慢前行着, 车厢内的空气凝涩不通,顾夕又把车窗降下来一些。 “妈妈能不能冒昧打听一下她的家世?”顾夕小声问。 叶舒城喉结向下滚了滚, 答出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她姓盛。” 顾夕当下没听明白。 仅片刻, 她骤然睁大眼:“她是盛司年的女儿?” 叶舒城没有答是或不是, 只默默地操纵方向盘,目光直视向前。 顾夕:“我记得新闻说他们全家都......” “谣言罢了,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 其实,甚至有可能是她自己传的谣言。 对于申城的企业家而言,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盛司年这个名字在他们心里依然难以磨灭。 顾夕喃喃道:“那真是......传奇一般的人物,就连你爸这样不爱喝洋酒的人,也曾经对盛司年的品味赞不绝口。我记得,很多年前,盛世的柏年系列还没有上市,他们公司的体量远不如现在这么大,你爸因为喜欢盛家调的酒,想过投资盛司年的公司......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合作突然中止。再后来,盛世凭借新推出的威士忌爆红全球,自然也不需要叶家投什么钱了。” 叶舒城感到惊讶:“您说的事情,我是第一次听说。” 顾夕耸了耸肩:“那时候你还小呢。” 说曹操曹操到,顾夕的手机在这时震响,来电人正好是她的老公叶正钦。 “老婆,你又去哪了?” 叶正钦在电话中抱怨道,“你最近怎么老出门,也不和我说一声。” 顾夕:“我来找舒城一起吃晚饭。” 叶正钦:“怎么不带上我?” 顾夕:“你不是要和朋友喝茶吗?带你干嘛?” 叶正钦:“我早喝完了。” 顾夕摊牌:“就是不想带上你,行了吧,每次和舒城一起吃饭都要聊半天的工作,看你就烦。” 叶正钦:...... 他忍不住清了清嗓,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势:“当着孩子的面,怎么和老公说话的?” 顾夕:“怎么,真话还不让人说啊?” 叶舒城听父母打电话斗嘴,心里正觉得好笑,却听母亲忽然话了个话题,和父亲说话的语气寡淡了许多: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小含再生一个孩子,而且是女娃,我想着,可不可以让孩子跟小含姓?你觉得怎么样?” 话筒那头沉寂了秒余。 “不行。”回复的语气斩钉截铁。 顾夕:“......当我没说。不和你聊了。” 叶正钦:“等等!小含该不会又怀孕了吧?她的身体......” “没有。”顾夕打断道,“就算小含想生,聿洲也不会让她再生了。刚才那些话只是我突然奇想。不说了啊,拜拜。” 不知道话筒那头的人话说完没有,顾夕直接将电话挂了,手机丢在座椅旁边,对叶舒城说: “唉,暂时别管你爸。” 叶舒城点头,不动声色。 顾夕直接将窗户开到最大,脑袋微微靠过去,迎接扑面而来的凉风。 或许是被风呛到,顾夕突然咳嗽了几声,叶舒城连忙将车窗升起,锁住,不让她再开了。 “你妈没事。”她抽一张纸巾,贴到脸上揉了揉眼睛,“就是想到,我年轻的时候很想有个女娃,可是有的小女孩年纪小小就没有父母了......” 叶舒城低声说:“她比您想象中强大的多。” 顿了顿,又觉得这个话题太沉重,“您就是身体太差了,才会动不动伤春悲秋。” 顾夕:“胡说。我最近身体好多了,在家里待不住。听说聿洲和小含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很忙,我还想去他们家帮忙带娃呢。” 叶舒城笑:“您别给哥哥家里的阿姨增加负担就好。” 顾夕:...... “开你的车吧,少说两句你妈就能多活几年。” 当天晚上,叶舒城送母亲回家之后,饭都顾不上吃。立刻调准车头开去公司,在堆山码海的文件里泡到深夜,直接在公司就寝。 直到第二天傍晚,他才挤出一些时间回提花巷,司机替他拎着箱子,一道去他的老破小收拾东西,搬到盛家的宫殿里。 盛卉说一不二,真给他换了个大衣柜,只是柜子装修需要一些时间,这几天他只能暂住在三楼的客房。 能和她们母女俩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对他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成就了。 叶舒城简单收拾了房间,大约六点的时候,孙阿姨喊他下楼吃饭。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91节 晚间,他关在书房里加班,将近八点的时候,客厅里才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盛卉和小杏参加完子轩的生日派对回来了。 看到叶舒城从书房里走出来,盛卉并不太意外。 他已经洗过澡,脱下一板一眼的西装,换了身宽松的t恤,搭配深色棉质长裤,显出几分慵懒和邻家的气质来。 盛卉貌似是第一次撞见他居家打扮的样子。 五官和身形轮廓的凌厉都被弱化,看起来似乎还有点乖。 “这么晚才回来,快到小杏睡觉时间了。” 叶舒城看了眼时钟,“玩得挺开心吧?” 盛卉盯着他,蓦地抿了抿唇,没说话。 直到这时,叶舒城才注意到,小杏今天回家看到他,竟然没有像平常那样开心地扑过来。况且她今天还去同学家过生日了,难道不应该兴致勃勃地对他说起今天的见闻吗? “宝贝怎么了?” 他看一眼盛卉,又看一眼小杏,然后缓缓蹲下来,和小杏平视, “啧啧,嘴巴都要撅到天上了,快告诉爸爸谁欺负你了?” 小杏摇了摇头,白嫩嫩的小脸微鼓着,过了半天才说: “子轩,子轩有一辆红色的跑车,比辣椒还要红......我也想要那么厉害的跑车。” 叶舒城怔了怔。就这? 倏尔,他抬起一只手,用食指刮了刮女儿的小鼻梁: “小孩子不能攀比哦。” 小杏抓着爸爸的手臂扭了扭腰,难得表现出了固执的样子: “我就是想要嘛......” 身旁,盛卉用拖鞋踢了他一下,示意他站起来说话。 她手里握着水杯,一边啜饮,一边轻声对叶舒城说 “事情是这样的......子轩家里有一辆儿童跑车,就是那种,小朋友可以坐在上面开的大型玩具车。他们吃完蛋糕在楼下院子里玩,子轩就把他的车开了出来,可神气了。小杏想上去坐一坐,那车刚好有两个座位,子轩就让她坐到自己旁边。” 叶舒城眨了眨眼:“有什么问题吗?” 在他印象里,子轩和小杏关系很好,团结又友爱,子轩不像是会欺负女孩子的坏男生。 盛卉:“重点来了......小杏坐了会儿副驾驶,感觉不太得劲,就问子轩可不可以给她开一下试试。” “然后?” “子轩不同意。” 盛卉耸了耸肩,“其实到这里还好,不同意就不同意吧,本来就是人家的东西。但是子轩后面又说了句,驾驶座只能男孩子坐,女孩子没事开什么车。然后小杏就不太高兴了。” 叶舒城:...... 他皱了皱眉,一时间不知道该评论什么。 盛卉解释道:“其实子轩也没有太大的恶意。他就是受她妈妈卢珊的影响,卢珊这人贵妇做惯了,从不自己开车,可能无形中给孩子灌输过女人就不应该开车的思想。” “这样不对。” “肯定不对啊。我也不好当面指责小朋友,就找卢珊聊了聊,结果卢珊说我大惊小怪。后来他们几个小男生讨论要去儿童广场一起开车玩,我才知道,原来他们经常在人工湖旁边的那个广场上面开车,还组了个车队,但是从来不带女孩子玩。” 叶舒城听完,觉得小杏生气生的有道理。 他带着盛卉走到小杏身边,指着盛卉对她说:“宝宝,你看妈妈也是女孩子,她就天天开车,开得比很多男司机都要好。” “对。”盛卉顺着叶舒城的话往下说,“妈妈还有很厉害的摩托车,亮黄色的,就停在地下车库里面,改天妈妈载着你出去炸街,吓大家一跳好不好?” 小杏仰头看着他俩,眨巴眨巴眼睛,闷闷地说道: “可是我想自己开。” 叶舒城:“那就......买新车吧?” 说话的时候看向盛卉。 盛卉点头拍板:“买!马都买了,车算什么?” 约定好周末一起出门给小杏买车,小杏的情绪总算阴转多云,脸上露出期待的笑意。 过了两天就到周末,平常他们三个人出行,都是司机或者叶舒城开车,今天换成盛卉坐驾驶座,叶舒城留在后边陪小杏。 他们今天的目的地——位于城南的宝宝向前冲车行,是叶舒城安排了三个助理,经过两天的调查和分析后挑选出来的品牌最高端、产品质量和安全性能最好的儿童车行,和4s店比起来也不逊色,其中某些玩具车的价格,甚至比一辆普通的轿车还要贵。 来到车行门口,店内的推销员早早迎了上来。 他们车行主要服务的就是有钱又宠孩子的父母,推销员打量了一番新客的衣着打扮,笑得满脸是牙,连忙将他们带到了店内最为奢华的展示厅内。 盛卉走在叶舒城身旁,颇有些惊奇地四下顾盼。 这一区主要展示的都是儿童跑车,有奔驰的,法拉利的,各种名牌目不暇接。 走到一个展览台前,她忽然停下脚步,扯了扯身旁男人的衣袖: “这辆不错诶,和我的摩托车一个色系,开出去一定能让小杏成为最亮眼的崽。” 叶舒城赞同地点了点头。 盛卉:“到时候我给小杏买一身赛车手的衣服,然后开我的摩托载小杏去儿童广场,你在后面开一辆suv,装着她的小跑车一起过去。” 叶舒城:“行。” 风头都让你们娘俩出,我就负责在后面吃车尾气。 随后,两人同时低头望向未来的跑车车主盛小杏。 这厮睁着一双小鹿似的大眼睛,脑袋转向斜前方,眼神茫然,不知道在盯什么看,似乎对身旁这辆黄澄澄的酷炫跑车并不感兴趣。 车主本人没兴趣,他们构想再多也白搭。 于是,一家三口在推销员的引导下继续往前走。 最昂贵的厅子走过一遍,客人似乎没有太强的购买欲望,推销员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只好带他们走进隔壁的展示厅,继续参观。 这个展示厅比上一个面积大多了,其中摆放的车辆更多,车型也千奇百怪,逛起来更加有趣。 叶舒城停在一辆蓝白相间的,车体封闭的玩具车面前,愣了会儿,忍不住笑起来: “这该不会是高铁吧?” “哈哈哈。”盛卉在他身旁大笑,“可不就是高铁车头吗?” 两人拿起手机对着那辆搞笑的玩具车一顿拍,正想问问小杏感不感兴趣,叶舒城手往下一捞,神色忽地一滞—— 女儿人呢? 大厅里宽敞明亮,他和盛卉到处张望一遍,很快就找到了乱跑的小杏。 她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展示厅最远端的角落里。 面前停着一辆高大的玩具车,车身刚好也是明黄色。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转过头,脸上带着极灿烂的微笑,指着面前的车子,对爸爸妈妈大声说: “这个车好酷啊,还带着一条手臂,简直太厉害了!” 盛卉/叶舒城:...... 盛卉走上前去拉起女儿手,极力压抑内心的波动,温柔对小杏说: “宝宝,正常的车车都是没有手臂的,我们再去看点别的?” 小杏摇头:“可是我喜欢这个,我觉得它酷毙了。” 叶舒城站在一旁,忍不住抬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低声道: “宝宝,那是挖掘机。” ...... “挖掘机!好酷的名字!” 小杏似乎更兴奋了,三两步窜到爹妈身前,抱一会儿这个的大腿,又抱一会儿那个大腿,撒娇道, “我喜欢挖掘机爸爸妈妈给我买挖掘机好吗” 第56章 车行的推销员看到小杏特别喜欢挖掘机, 脸上略显暗淡的笑容立刻又灿烂了起来。这台儿童挖掘机因为不是主流的玩具车型,所以摆在了最不起眼的位置,但是它的价格可一点也不比刚才那些名牌的跑车便宜。 “我们这台挖掘机不仅可以像其他玩具车一样, 让小朋友坐在驾驶座操控方向盘开车, 而且,它的铲斗真的具有挖掘功能哦。整个车的动力设备采用的是电力驱动, 虽然不如大型挖掘机的机电液驱动来得强悍, 但是, 给宝宝们挖点小土小沙子绝对够够的。我们这台车的铲斗容积比市面上其他宝宝挖掘机要大的多,经测试, 最多能铲起一个六岁宝宝的重量呢......” 推销员说得太兴奋, 话出口了才发现失言, “哎呀, 千万不可以用它铲人, 也不能开到马路上哦。” 叶舒城尴尬地笑了笑:“我们会监督她的。” 说完,他转头看了眼盛卉。 只要小杏喜欢,他什么都愿意给她买, 但是主要还得听从盛卉的意见, 万一她觉得给小女娃买个挖掘机太奇葩...... “买, 我们买了。” 盛老板大手一挥, “还有刚才那辆黄色的小跑车和高铁车头, 这三辆, 一起买了。” 推销员一听, 原本就咧到耳后根的嘴角,现在几乎翘上了天。 小杏扑到妈妈怀里疯狂撒娇, 盛卉把她抱起来, 亲了一大口, 然后又转塞到叶舒城怀里,让他照看宝贝,她自己跟着推销员去结算台买单。 叶舒城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步态翩跹,潇洒自若,再瞅一眼怀里高兴得直蹬腿的娃,不知为何,莫名产生了一种他和宝贝都被富婆包养的错觉。 到了五月,天黑的越来越晚,即便太阳落山以后,远处拂来的风依然带着午后未散的热意,南方城市水汽足,空气显得尤其闷热。 晚饭后,顾夕去阳台浇了花回来,迎面碰上儿媳裴含,后者急忙把她手里的水壶拿走,再拉她坐到沙发上: “妈,家里有阿姨呢,不需要您帮忙干活,坐下来看会儿电视吧。” 顾夕朝她笑笑,安静坐下。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92节 叶聿洲最近几天去外地参加学术会议了,照顾孩子的任务倾斜到了裴含肩上。她调整了轮班时间,假期也有剩余,拼拼凑凑还是能空出带娃的时间。 谁曾想,听说儿媳要请假带娃,顾夕坐不住了,到今天为止一周内已经来了三次。她来这儿,帮忙都是次要的,主要工作就是陪儿媳聊天,她们俩性格相近,聊起来总是很投缘。 裴含捧起茶碗喝茶,似是想到什么,狡黠问道:“妈,您不仅仅是因为想帮我带娃才天天往外跑吧?” “被你发现了。”顾夕轻眨了下眼,“最近看家里的糟老头子不太顺眼,想离他远点。” 裴含:“我看最近几天您手机都快被他打爆了。” 顾夕想说,他就只有打电话的本事了。 老头子当年没少反对长子的婚事,也曾经被他拆散成功过一回,所以后来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没事的时候绝不到儿媳妇面前晃悠,怕自己老脸没地方搁,也怕人家看见他勾起伤心事。 这个话题翻篇,顾夕在家里到处看了一圈,没找见哲希,便问裴含孩子去哪了。 裴含:“应该在他自己房间看书......” “我在这呢!” 裴含话音未落,哲希突然从沙发后边跳出来, “我刚才一直蹲在阳台上,奶奶从我旁边走过去都没瞧见我。” 顾夕有些尴尬:“奶奶没太注意,你蹲阳台上干什么呢?” 哲希:“从阳台可以看到小区对面的儿童广场,现在有人在上面开车玩了。” 哲希也有一辆漂亮的宝宝跑车,但是他的车上周突然坏了,送去返厂维修,所以这几天他只能趴在阳台上看别人开车过眼瘾。 裴含无奈道:“你的车还有两天才修好呢,等他们把车送回来,咱们再去广场上玩。” 哲希跑到妈妈身边,抓住她的手:“家里太无聊了,我今天就想下去玩。” “也行呀。”顾夕替裴含应道,“我看广场上娱乐设施不少,我还没去过,今天正好陪哲希过去散散步。” 祖孙俩一拍即合,裴含自然从善如流。 儿童广场就在小区正门对面,他们决定出发之后,轻装上阵,不到十分钟就踏上了目的地。 来到广场上,哲希带着两个大人,第一时间就冲到他们“开车”的地方。 有个小班男生开着他火红的法拉利小跑车兜来兜去,别提多神气了。 哲希围观了一会儿,越看心里越不得劲。 “没意思。”他转过身,拉着妈妈和奶奶的手往旁边走,“那边是什么?去那边看看。” 斜前方,靠近绿化带的地方围了一圈小朋友,他们有的站着,有的坐在小板凳上,聚精会神地盯着中间的东西看。 走近些才发现,原来中间是个大鱼塘,半米高的水里游弋着数不清的小鲤鱼,只要付了钱,老板就会给小朋友发一个长柄的小网兜,让小朋友在鱼塘里捞鱼玩。 裴含:“哲希想不想玩这个呀?” 指的是捞鱼游戏。 哲希走近些,看到身旁的小朋友半天捞不到鱼,他心里“哼”了一声——看起来明明很好捞,让我给你们展示一下什么叫高超的捞鱼技术! 裴含付钱之后,哲希拿到小网勺,立刻搬了张小板凳坐到鱼塘旁边,开始捞鱼。 过了几分钟。 他瞄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小桶,感到难以置信——这些小鲤鱼难不成都是练过的? 就在这时,百米外的儿童广场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嚣。 哲希忍不住扭头向那边眺望,视线穿过人群的缝隙,瞄见一抹极其亮眼的明黄色。 摩托停稳后,盛卉放下一条腿,支着地,车体微微倾斜,而她仍坐在车上,抬起一只手,将头上的头盔利落地取下来。 如瀑青丝旋即飘散而下,她单手拢了拢额上长发,露出一张明艳张扬、攻击性极强的绝美容颜。 亮黄色机车衬托女人纤秾有致的身材,强烈的反差将张力直接拉满,路人纷纷停步驻足,甚至有男同胞忍不住想吹口哨,却在目光落到她胸前的那一刻,及时刹住了嘴。 机车美女胸前竟还绑着一个奶娃娃,看起来三四岁的模样,坐在腰凳上手舞足蹈,嘴里大喊着“妈妈好酷”,生怕有人不知道这个英姿飒爽的女人是她妈妈似的。 盛卉维持了一会儿单腿支地的动作,犹如摆pose的女明星,受到了万众瞩目。 必须下车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两手扶稳车头,长腿向后一跨,十分矫健地落到地上。 这个动作看似行云流水,其实全靠她表情拿捏得好,没有露馅。 她对自己的车技很有自信,能开得又快又稳,唯独力气有点跟不上,机车太重,她每次下车都要咬紧牙关,一不小心表情就会乱飞。 幸好,今天表现得非常轻松,没有影响到她宝贝女儿的面子。 她们身后,叶舒城坐在一辆大型suv车里,一路跟在她们娘俩身后保驾护航,别提有多心惊肉跳了。 盛卉将孩子解绑放到地上的时候,叶舒城已经把小杏的宝贝挖掘机扛到她们面前。 母女俩今天都穿一身酷飒的工装,小杏身上是一套假背带连体衣,盛卉则穿一件紧身短款上衣配工装裤和马丁靴,海藻般的长发被风吹得微微凌乱,蓬松地披在肩头,七分意气,三分性感,叫人怎么也移不开视线。 叶舒城瞥一眼她上衣和裤头之间露出的那截腰身,盈盈一握,白得刺眼,他忍不住脱下自己的外套,还没碰到她肩头,就被她挥开: “很热哎。” 行吧。 他默默缩回手。 今天之前,小杏已经开着挖掘机在家里花园碾了几百个来回,铲秃了好几块草地,负责园艺的黄阿姨有多肉痛,她的挖掘技术就进步得有多快。 广场上,男孩子们的车队正排成一列绕着广场中部的花园一圈圈地开,其中最大的孩子不过六岁,就已经透出一股富二代公子哥耍帅飙车的架势。 这群公子哥们目中无人地霸占着最宽敞的道路,陈子轩在其中抢了个前排的位置,风驰电掣间,前面的一辆蓝色小赛车突然减慢速度,子轩不得不踩住刹车,免得造成追尾。 他正准备抗议前面的男生开得太慢,眼尾余光忽然瞥见岔路上开过来的一辆高大的黄色工程车,他踩在刹车上的脚一时没控制好力度,跑车就这么倏地停了下来。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子轩身后的小朋友刹车不及,车头猛地撞上了他的车尾。紧接着又是两道相似的撞击声,他们的车队遭遇了史上最大滑铁卢——四车追尾,还有一辆扎进了侧旁的绿化带里。 幸好他们的车速都不快,人还稳稳地坐在车上,除了一脸懵逼之外,身上倒是毫发无损。 家长们很快涌了上来,而小朋友们从车上爬下来之后,似乎完全忘了追尾的惨烈,家长的叨叨声音也听不见,目光不约而同直愣愣地盯着同一个地方。 盛卉和叶舒城一开始还担心小杏开一辆这么奇葩的工程车到广场上,会不会融不进集体,甚至被其他小朋友嘲笑。 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哇——” “这也太酷了吧!” “这个铲子好大,感觉能铲起很重的东西!” “妈妈妈妈我也想买这个车车!” ...... 小杏和她的挖掘机被车队里的男孩子们团团围住了。 她熟练地驾驶着挖掘机,向前缓慢地开进了主路。 车停稳之后,她朝路上的小朋友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让开一点。 然后,小杏操控控制盘上的方向杆,挖掘机的铲斗缓缓向下移动,落到路旁的绿化带里。 等铲斗再抬起来的时候,铲斗里面已经挖出了一大抔的土。 广场上的小男生们瞬间沸腾了! 挖掘机的车座比普通玩具车高一些,那群小男生们站在路边,激动又呆傻地抬头看着小杏,眼中闪烁着震惊和崇拜。这之后,小杏开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好像一群狂热的跟屁虫。 大部分小男生都被挖掘机的魅力迷倒了,但是,仍有小部分小男生不甘示弱,躲在角落里不服气地说: “切,女孩子开什么挖掘机,一点也不酷。” “你可小点声!别被她听到了。” 旁边有个大班的男生提醒他。 “为什么?我才不怕她呢。” “那是你不认识她。” 梁超凡想起自己被小杏的足球支配的恐惧,忍不住缩起脖子,贴在他那大言不惭的朋友耳边说, “她是我们幼儿园最厉害的女生......” 他把自己的遭遇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把小杏形容成了力大无穷且踢球百发百中的校园一霸,听得那小男生脸色一白,大约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歧视小姑娘了。 除了绿化带里的土,广场上没有其他东西好挖了,小杏玩了一会儿,见那群小男生们仍然死死围着自己,尤其是子轩,羡慕得眼睛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她很快打开车门,矫健地从车上跳下来,脸上扬起甜笑: “子轩,你上来试试吧,可好玩了呢” 身旁的小男生们又把羡慕的目光投向子轩,子轩激动地点了点头,爬到车上坐稳之后,他才想起前不久自己不让小杏开他的跑车的事,不由得涨红了脸,心里特别不好意思。 几米开外,叶舒城望着小杏主动把挖掘机让给子轩玩,和其他小男生相处得也很融洽,他不无感慨地说: “小杏真是个温柔的好孩子。” 盛卉弯了弯眼睛,笑答:“也不看看是谁生的。” 叶舒城看她一眼,目光不受控地滑到她腰间,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将她往自己身侧楼了搂。 盛卉笑着推他:“放手!” 叶舒城装没听见,反而搂得更紧。 “放手啦!” 大庭广众的,盛卉看他这无赖的样子就来气,她右手捏成拳头,在他胸口不轻不重地捶了几下,“真不要脸。” 叶舒城被她捶胸,忽然起了玩心,捂着胸口退开一步,轻咳两声: “救命,这里有人家暴。” 他话音落下,就见盛卉笑眼弯弯的脸倏地僵了一下。 她停顿几秒,忽然上前一步,凑到他跟前,抿了抿唇,问: “痛不痛?” 叶舒城:“什么?” 盛卉重复一遍:“刚才那两下,会痛吗?”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93节 叶舒城不禁愣住了,似是看不懂她的反应:“当然不痛,和你开玩笑呢,你怎么了?” “没事。”盛卉的神情很快恢复如常,耸了耸肩,“怕你细皮嫩肉的不禁打。” 广场东南一侧,与盛卉他们相隔几十米的地方,裴含望着不远处的二人,唇边笑意浓厚: “他俩怎么像小学生谈恋爱一样。” 顾夕也望着那处,目光怎么也拔不出来:“多好呀。” 裴含:“妈,我们真的不过去和他们打声招呼吗?” 顾夕摇摇头:“算了。我们走了哲希怎么办?” 话语间,她们的视线落向坐在鱼塘边的叶哲希。 哲希的视力非常好,刚才,他看见了那群小傻男生连环追尾,也看见了盛小杏如同车神降临,开着她的黄色挖掘机大杀四方。 他曾经好几度差点忍不住,想冲过去让小杏把挖掘机借他玩一玩。 可是,盛小杏被那群男孩子团团围住,她的挖掘机也没有一刻闲下来。 叶哲希不禁思考,凭他和盛小杏那差到爆的关系,对方极有可能鸟都不鸟他,更别提把她心爱的挖掘机借他玩了。 哲希越想越悲催,越想越生气。 那些小傻男生不过是她的同学罢了,他可是她的亲堂哥呢! 哲希心里装满心事,手上捞鱼的动作也不得其法。 他已经坐在这里捞了十几分钟了,小红桶里竟然只有三条小鲤鱼,还是最小最弱的那种,没什么生命力,而他身旁的小女生,来得比他晚,小红桶里都已经有五条肥嘟嘟的鱼了。 叶哲希深吸一口气,嘴巴微鼓着,眼睛瞄准鱼塘里最灵活的鲤鱼,暗暗发誓一定要要将它捞上来。 五分钟后。 “可恶!” 哲希将小网勺扔到地上,转头对着鱼塘老板投诉道, “老板,你的勺肯定有问题!” 老板走过来检查了一遍他的小网勺,笑眯眯地回答他:“没问题呀,小朋友,你看别的小朋友用得都好好的。” 哲希:“那就是鱼有问题,否则我不可能这么久都捞不到......” 他话才说一半,只听前方涌过来一阵海潮般的喧闹声,他茫然地向那边看去,微微仰起头,眼睛倏地睁大。 他心心念念的挖掘机,此时已经缓缓开到他面前,比他想象中还要高大酷炫一百倍。 挖掘机停稳后,小杏从车里探出头,激动地朝他挥了挥手: “哥哥,你看我!” 哲希像那群他最嗤之以鼻的小傻男生一样呆呆地望过去。 小杏捏起小拳头,大声对他说: “你想要什么鱼,我全部给你铲起来!” 只听挖掘机发出嘶嘶的运作声,眼看那结实的塑料铲斗即将铲入鱼塘,鱼塘老板大惊失色,正欲大声制止这毁天灭地的行为,身旁忽然踏出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男人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矜贵无匹的脸上牵起一丝微笑,对他温和说道: “老板,这一整个鱼塘,我全包了。” 第57章 除了鱼塘里的鱼和一应设备的价钱, 叶舒城还给鱼塘老板多转了三分之一的钱,当做精神损失费,以此来抚慰他受惊的小心灵。 叶哲希盯了半天捞不到的那条鲤鱼, 连同它的几十个伙伴一起, 眨眼间就被开挖掘机的小杏师傅铲进了铲斗里面。 老板今天一天赚了一周的流水,虽然有些心惊肉跳, 但还是向金钱屈服并献上了自己用来运鱼的大水箱。 小杏师傅瞄准地上的大水箱, 哗啦一声, 将铲斗里的鱼和水精准地转移到了水箱里。 周围的跟屁虫们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哲希站在人群中间,脸颊微微泛着红。他忍不住转身抱住妈妈, 大眼睛里流淌着惊诧, 还有几分显而易见的受宠若惊: “妈妈,那些鱼都是我的了?” 裴含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然呢?小杏妹妹对你可真好!” 大概是从未见过如此可爱又霸道的小堂妹, 裴含说完那句话, 仍止不住笑,眼睛里都快飚出泪花。 身旁的顾夕也是相似的状态。 裴含真怕她身子太弱笑急了会犯哮喘。 她抬手想帮婆婆顺顺气,手贴到顾夕背上, 却意外地触到了另一只陌生的手。 裴含抬起眼睛, 撞见一双极为美艳的柳叶眼。 她曾经听老公说过, 舒城的女朋友不喜欢和叶家人接近, 让她没事千万不要打听人家的事, 在幼儿园里碰到的话, 点头致意就行了。 可是, 现在看来,这位姓盛的大美人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冷漠排外。 她为顾夕拍背顺气的动作很温柔, 抬眼对上她视线的时候, 眼神也是温和含笑的。 裴含思考了一会儿应该怎么称呼她:“是小杏妈妈吧?” “是呀。”盛卉礼貌回应, “哲希妈妈,幸会。” 接下来又聊了几句,裴含渐渐发现,老公的话还是有道理的。盛卉只愿意和她进行非常表面的家长与家长之间的沟通,就连和舒城相关的事情她也不愿意多聊,仿佛他这个纽带完全不存在一样。 视线落回孩子们那边,裴含看见小杏主动邀请哲希驾驶她的挖掘机。 能教养出这么温柔的好孩子,孩子妈妈的心地一定也是很善良的。裴含越想越糊涂了,不明白同样温柔善良的舒城,为什么迟迟走不进她心里。 今晚的活动太劲爆了,孩子们玩到将近八点,才依依不舍地跟着父母各回各家。 直到洗完澡澡躺到床上,小杏仍在兴致勃勃地问东问西: “妈妈,他们为什么叫我大姐大呀,大姐大是什么意思?” 盛卉朝她竖起大拇指:“就是非常厉害的意思。” 小杏:“可是,我明明比他们小,不应该是妹妹吗?” 盛卉解释道:“年纪小和大姐大不冲突,大姐大也可以是非常厉害的妹妹的意思。” 小杏似懂非懂地“哇”了一声。 好不容易把女儿伺候睡着,盛卉离开她的房间,站在回廊上四下张望了一会儿。二楼和三楼安安静静,姓叶的估计还在一楼待着。 他今晚表现得很好,该当苦力的时候当苦力,该付钱的时候付钱,盛卉寻思着口头表扬他一下,结果下楼一看,书房房门紧闭,这厮关在里面,不知道又在处理几个亿的事务。 盛卉也有一些公事没办完,于是搬了电脑坐在吧台,屁股还没有坐热,一通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叶舒城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站在客厅落地窗附近,举着手机一边听电话一边踱来踱去。步子虽然不快,但神态隐隐透着焦躁。 落地窗外,极远处的天幕忽地降下来一道闪电。 没有雷声轰鸣,转瞬即逝。 叶舒城拿起手机,天气预报显示,今晚在申城主城区有概率出现雷雨。 他坐在沙发上等了近十分钟,盛卉终于打完电话。 她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便往楼上走,不到两分钟就下来,身上披了件薄外套。 “你要出门?” “嗯。” “快九点半了,这么晚去哪?” 盛卉没有回答,人已经走到玄关处。 叶舒城又问一遍,她才飞快答道:“去我舅舅家一趟。” 话音落下,别墅大门由内打开,盛卉头也不回地踏出门框,往前走了几步,却没听见房门自动合上的声音。 她回头望了眼,只见叶舒城紧跟在她身后走了出来,房门这才闭合,室内的光亮隔断,室外照明不足,叫她看不清他的五官和神情。 叶舒城很快来到她身边: “我送你去。” 没问她去干什么,只要求陪她一起。 “不用。” “我只负责接送,不会进你舅舅家大门。” 盛卉忽然皱眉,眸光透出几分反感:“我说了不用。” 男人依旧坚持:“晚点可能会下雨,你现在情绪不对,我得保证你行车安全。” 行车安全。 这四个字让盛卉微微一怔,终于松了口:“好吧。” 深夜十点出头。 申城西郊,富豪云集的繁山庄园,静谧车道上驶来一辆漆光冷亮的纯黑奥迪。 庄园深处一户人家的花园感应门自动打开,轿车转进门内,随意横停在露天停车场中。 盛卉从车上下来,夜风夹杂着淡淡的湿意与玉兰花香扑面而来,带起发丝刮过脸畔。 她用指尖轻拂开,红唇抿紧,雪白肤色透着一股冷意。 别墅里的佣人惊讶她深夜造访,盛卉不等她们传话,轻车熟路地径自走进房屋深处。 路过甜豆和土豆的房间,他俩竟然还没睡。 盛卉静悄悄地略过,目的明确地走到了主卧门前。 轻敲两下房门,舅妈沈南枝很快开了门,看见盛卉,难以置信地眨了两下眼。 “小卉?怎么这么晚......”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94节 “舅舅在吗?”盛卉问道。 沈南枝:“他还没回来,你找他有事?” 盛卉蓦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在也好。 她大步走入主卧,让舅妈仔细关上门。 主卧的结构犹如小型公寓,有厅有沙发,盛卉在沙发上坐下,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脸颊。 沈南枝坐到她身边,为她倒了杯温水,关切道:“小卉,你怎么了?” 盛卉转眼看向她,语速很快:“舅妈,您现在听我说,这件事情很重要,不仅关系到您的未来,也关系到甜豆和土豆的未来。” 沈南枝听罢,温婉似水的脸上露出退缩表情:“小卉......如果还是之前那件事,我说过了,我不想听......” 盛卉皱起眉,语气有些强硬: “您不想听我也要说。舅舅这两年在外面买了几套豪宅,您知道吗?如果您知道,那当我什么也没说。但是我猜您不知道,因为他故意走了几道弯路,如果不是我最近要查......反正被我发现了,我之前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购房流程搞得这么复杂,就在刚才我查明白了,他大概率是为了瞒着您。” 沈南枝的表情证实了盛卉的猜想。 盛卉:“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想和他当面对质。” 沈南枝紧张地拉住了她的手臂:“绝对不行!” “舅妈!”盛卉眼眶都红了,怒其不争,“反正他今晚肯定会回来的,我就在这里等他。” “不要......”沈南枝甚至做出了乞求的姿态,“小卉,你让舅妈先缓一下好不好?甜豆土豆都还在家里呢......从明天开始,我自己也去查一查,说不定根本不像你想的那样。” ...... 盛卉抽出一张纸巾,贴在脸上揉了揉眼,过了很久很久才答: “好。” 她拗不过沈南枝,这个给予了她四年母爱的女人,她见不得她露出这种表情。 十点一刻,廖枫的车驶入花园大门。 他坐在后座上,看到露天停车场上停了一辆车。今天据说有雷雨,所以他的车都转移到了车库,眼前这辆停泊在夜色中十分显眼。 是小卉的车。 驾驶座上隐隐泛着微光,像手机屏幕的光亮。 司机将车开进车库,廖枫从车上下来,经过车库与别墅相连的门直接进入屋内。 他走进客厅的那一刻,正好遇上准备离开的盛卉。 沈南枝跟在她身后,万分紧张地揪住了她的衣袖。 盛卉咬了咬牙,用尽全力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舅舅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廖枫的声音依旧稳重而温和:“应酬多。今晚和宝乐的董事会聚餐,你应该知道?” “嗯,听说过。” 盛卉别开眼,不愿直视他那双过分慈爱的眼睛,“我今晚.....刚好在附近办事,所以过来陪陪舅妈,现在准备走了。” 廖枫:“是不是又加班了?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嗯。” 盛卉扯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我先走了,舅舅舅妈晚安。” 廖枫点头,转身送她到门边。 与廖枫擦肩而过时,盛卉收了收衣摆,两人的衣料没有一丝一毫的触碰。 回到车上,盛卉系好安全带,整个人软软地瘫进了座椅里。 轿车在庄园内的小道上行驶,四周的绿化葱郁而茂密,在这寂寂深夜,无端给人以深重的压迫感。 远方天空,云层中再次划过一道紫白色的电光。 叶舒城忍不住卷起袖口,露出微凸的腕骨和一截冷白色手臂。 “可以告诉我今晚发生什么了吗?” 他低声问,胸腔微微震颤着,像湿冷夜间燃起的一捧火。 盛卉闭上眼睛:“廖枫......也就是我舅舅,他可能出轨了。” 空气凝滞了一瞬,很快,盛卉冷冷补充道:“不是可能。” 叶舒城:“你今晚刚得知的吗?” 盛卉点了点头,又摇头,音色显得遥远:“准确的说,很早就知道了。” 将近十年前,那时她才十八岁,高中还没毕业。 她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了舅妈,舅妈却肯定地回答她,你一定搞错了。 再长大些,她将证据摆在舅妈面前。舅妈干脆不看,说什么也不愿意讨论这个话题。 于是,盛卉直接跑去和舅舅对质。 舅舅在她面前承认了,忏悔了,并发毒誓,当下就和那个女人断了来往。 “我能怎么办呢?当事人她自己宁愿当一个瞎子。” 盛卉摸了摸鼻子,声音透出一丝哑, “我想惩罚他,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对公司的功劳无可挑剔,我不可能因为他一个人,置集团所有员工于不顾,甚至毁掉我们整个盛世的名声。况且——” 后面半句话,被她深深压抑在了喉咙里。 ——曾经有几年的时间,我几乎要把他当成真正的父亲了。 叶舒城只能说:“以资本的角度,你是理性的。” “我不想理性。” 盛卉望着窗外,不知想到什么,胸口突然剧烈起伏了下,嗓音变得尖锐, “她们这些女人难道离开男人就活不了吗?” 车厢再一次陷入沉寂。 作为男性,这个问题,叶舒城回答不了。 但他心里产生了疑窦——她们这些?除了盛卉的舅妈,还有谁吗? 回家的路程不远,直到车停在家门口,天边浓厚的云层似乎也没有降雨的迹象。 叶舒城将车开进地库,乘电梯上楼。 听楼上传来的细微声响,盛卉应该已经进浴室洗澡了。 他忽然也失去了加班的力气,缓步走进客房,收拾收拾准备睡觉。 沐浴后,叶舒城躺靠在床边看纸质书。 身体有些疲倦,但困意不浓,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终于传来淅淅沥沥的雨滴声。 很小的雨,不知是雷雨的前奏,还是天气预报报错了。 约莫到凌晨,叶舒城终于熄灯躺下。 脑袋陷入枕头,睡意还未席卷而来,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闷雷的轰鸣。 伴随着大风呼啸而至,窗户在风中抖动,发出哐哐的撞击声。 叶舒城听了一会儿雷雨交响,蓦地想起来,盛卉卧室里的窗户不知道封没封上。 她总习惯开窗通风,今天心情这么差,很有可能没注意天气,忘记封窗了。 别墅主卧。 两米宽的大床,娇瘦的女人只占据了不到半米的宽度。 室内漆黑,她卷着被褥,身体裹得极其严实,苍白的额角微微冒着冷汗。 窗外雷电交加,接连不断的闪电撕扯着天空,狂风吹起卧室窗帘,滚滚雷鸣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她的耳膜。 盛卉处在半梦半醒间,逐渐陷入了梦魇。 自从十二岁那年的雷雨夜,第一次无意窥破,后来接连几个雷雨夜,盛卉都撞见了相似的场景。 她就算年纪再小,脑子再不灵光,也渐渐意识到眼前在发生什么。 父亲总是在雷电交加的夜里殴打母亲。 因为那一声又一声积雨云的嘶吼,能够掩盖地上发生的惨烈的声音。 盛卉曾经试图阻止这一切,却被父亲拎起来扔到小房间里,锁上门,一夜都不让她出来。 后来......不知道是哪一年,哪个深夜。 “妈妈......” 二十七的盛卉耳边响起自己那稚嫩又支离破碎的声音, “我们逃走吧,好不好,就我和你,逃的远远的。” 她甚至不敢拥抱母亲,因为不知道她衣服底下是否遍布伤口和淤青。 盛卉哭着说:“我不想姓盛了,我要和你姓,你快点和爸爸分开,我们以后再也不见他。” 廖柏却拒绝了她。 她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说盛司年早已经控制了她娘家的生意,她的亲人全攥在他手上,还有她弟弟廖枫,这些年一直在盛司年手下工作,他还那么年轻,拥有光明的未来,如果她敢反抗,盛司年随时都有可能毁掉廖家的一切。 盛卉那时还小,哪里懂这些,她只希望母亲能够不要受伤,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廖柏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紧紧攥住了女儿的手腕。 “小卉,你绝对不能改姓。不要刺激到你父亲。” 她的眼睛似乎亮了亮,神情不复稳定,嗓音仿佛带着最后的力量, “妈妈已经立了遗嘱,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你知道吗,盛司年也立了遗嘱,和我一样,他所有的股份、资产,全部都要留给你,还有你奶奶的,你爷爷的,盛家的一切的一切,以后全部都是你一个人的,你要把它们牢牢地攥在手心里。”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95节 盛卉感觉母亲似乎有些不正常了。 后来的后来,还是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 她躲在家里的床上瑟瑟发抖,时至凌晨,忽然接到一通电话,让她去什么交通事故现场...... 耳边猛地响起一道炸雷声,盛卉身体遽然一颤,痛苦地睁开了眼。 原本漆黑的卧室,此时却充盈着暖橘色的光亮。 床头灯不知何时打开了。 室外的雷电仍在翻涌,窗户的撞击声却小了很多,窗帘也静静坠在地上,显示着室内的封闭与平稳。 盛卉裹紧被子,防备地看向坐在她床边的男人。 耳边每响一下雷,她的身体就要狠颤一下,望着他的眼神便多了一分恐惧。 “盛卉?” 叶舒城不敢碰她,只隔着一定距离坐在她身旁,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盛卉咬着下唇,并不作答。 她似乎还没有从梦魇中彻底清醒过来,眼睛仍旧覆着一层雾,眉头紧缩,白生生的脸侧渗出细密汗珠。 叶舒城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的模样。 他很想拥抱她,但她的视线明摆着告诉他那不可以,可能会激起她更剧烈的反应。 但是至少,她没有让他滚。 如果叶舒城知道她曾经的经历和心底的恐惧,一定不会做出接下来这个动作。 但他现在也很茫然,他只想尽可能地安慰她。 看见男人俯下身来,盛卉瞳孔倏地睁大,异常用力地攥紧了被褥。 除了嘴唇之外,没有其他地方的触碰。 他缓慢靠近她,温热的鼻息缠绕过来,淡粉色的嘴唇在她唇上轻轻贴了一下。 和以往每次接吻的感觉都不同。 就像......情窦初开的中学男生,第一次和喜欢的女生接吻一样。 有点笨拙,还有点不知所措。 贴了一下很快就离开,眼神小心翼翼地紧盯着她,不愿意错过她眼中任何一丝变化。 盛卉的睫毛像触电一般抖了抖。 这个笨拙的吻结束后,她就这么愣住了。 那双深受梦魇困扰的美丽眼睛渐渐恢复了清明。 她望着他,几乎能看见他棕色眼底藏匿的星星点点。 有那么一瞬间,她耳边的世界万籁俱静,风声雨声雷鸣声全部撤退到了万里之外。 盛卉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一下又一下。 “嗯......”叶舒城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只好跳过不提,“你现在好点了吗?” 盛卉点头。 应该是好点了。叶舒城看见,她苍白的嘴唇渐渐恢复了血色。 “那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晚好像倒退回了十几岁的高中时期,在她沉默的注视下,总有一股想挠挠后脑勺掩饰尴尬的冲动。 他解释说,因为担心她没关牢窗户,所以进来检查一下。 然后又道歉说冒昧了,既然她已经平静下来,那么就晚安,明天见。 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房门在他身后无声闭合。 盛卉从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 她仍旧紧紧裹着被褥,听见自己平稳的心跳,她有些难以置信。 竟然从一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治愈。 可惜暴雨和雷电不会就此停歇,可怖的记忆也无法彻底格式化。 她缩进被窝,戴上耳塞,再次牢牢地抱紧自己。 叶舒城回到客房。 脑海中持续放映着盛卉颤抖的身体和惊恐的眼神,曾经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厌恶男性,现在看来,除了厌恶之外,似乎还有一层更深的恐惧。 他沉思着,眉心的褶皱逐渐加深。 想到某种可能,他下颌倏地绷直,由脊骨向外,整个背部泛起一阵寒凉。 窗外雷鸣声久久不止,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在这时突然震响。 叶舒城扫一眼来电显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他很快接起:“怎么了?” “没事。” 女人的声音柔弱中透着几分干涩,“那个......” “嗯?” “那个......” “......” “要不要聊个五毛钱的天?” 她状似轻松地提议。 第58章 窗外, 哗哗的暴雨声充斥整个世界,对比之下,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声响轻得像蚊呐。 叶舒城将手机贴在耳边, 不太确定地问:“聊天?” 对方慢吞吞地回了一个单音节:“嗯......” 叶舒城笑了笑:“怎么聊?” 为了听清楚她的声音, 他特地走到离窗户最远的地方,背靠衣柜, 一边听电话, 一边垂眼盯着虚空中一点。 “就......随便怎么聊。” 她似乎翻了个身, 听筒里传来布料窸窣摩擦的声响,“反正现在睡不着。” 她的嗓音透着一丝哑, 声调不算太平稳, 听起来似乎还带有噩梦惊醒后的茫然和张皇。 叶舒城轻轻叹一口气:“要不要过来陪你?” 盛卉闻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她两手握着手机, 电讯号送来男人低磁沉稳的声音, 她感觉自己耳廓微微发起了热,心境奇迹般地更平和了些。 叶舒城又问:“听得见我说话吗?” “听得见。” 盛卉能感觉到,现在是自己更需要他。她不喜欢需要男人的感觉, 因为在她印象里, 男人总爱在女人需要他们的时候拿乔、装腔作势, 但是叶舒城从来没有这些缺点。 虽然他偶尔也会逗她玩, 但是分寸总是拿捏得很好。 盛卉才刚刚张嘴说了几个字:“那你过来......” 然后就听见一声“吱呀”轻响, 卧室房门从外边缓缓地打开了。 这未免也太快了! 她紧忙丢掉手机, 整个人缩回被窝, 眼神有些警惕地盯着房门方向。 叶舒城今晚第二次来到她的房间,却见她比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裹的还紧, 脑袋和脸蛋都遮住了, 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紧随他的行动而移动。 叶舒城轻车熟路地走到她身边:“小杏妈妈这是在扮演小杏最喜欢的蚕宝宝吗?” “才没有。”她立刻探出脑袋,长发因摩擦显得蓬松凌乱,衬托一张巴掌大的脸蛋娇小又白皙,肤色比白天时候更浅了些,一副血气不足的样子。 在床头灯的映照下,男人身上柔顺的睡衣微微反射着暖光,布料原本是深色,现在好像镀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整个人都显得分外柔和。 盛卉感觉到身旁的床榻微微下陷了一些。 她又将被褥拉高,遮住下巴,柳叶眼睁得有些圆,一瞬不瞬盯着他。 她现在的模样,落在叶舒城眼底,真有点像放大版的小杏。 他们在风声雨声中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 直到天幕又被闪电贯穿,雷声轰然,盛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然后,主动朝叶舒城那边挪了过去。 她的动作不算太优雅,甚至有些艰难。 叶舒城就这么看着她维持“春卷”的状态滚到自己身边。 他忍住笑,忽然伸长手臂,将她连馅儿带皮搂进怀里。 隔着一层被子,盛卉没能直接接触到他的身体。 但她隐约听到了对方稳定而厚重的心跳声,还有一分一分缓慢渡过来的热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现在正被一个男人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 这种感觉很奇异。 回顾相识至今,他们做爱的次数似乎都比拥抱的次数来得多。 她一点一点消化着心底的那丝怪异。 比想象中的容易,除了体温上升得有点快,没有其他任何排斥的反应。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96节 盛卉的脑袋正好搁在他上臂位置。 叶舒城将她抱高了些,让她枕得更舒服。 说好了要聊天,她现在又不说话,只能由他开启话题: “你很害怕雷雨天?” 盛卉点头:“嗯,雷雨天总是发生不好的事。” 叶舒城望着她柔软的发顶,突然想起昨晚在儿童广场上,他开玩笑提了一嘴“家暴”之后她露出的僵硬表情。 曾经有过那样的经历吗? 思及此,他喉咙口微微发紧,想问又不方便问,最终极其委婉地低声问她: “有受伤吗?” 盛卉怔了怔,许久才回:“我没有。” 她没有。 就说明别人有。 叶舒城心下几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盛卉感觉到他在用手梳她的头发,动作很温柔,像给小动物顺毛。 她忍不住问出一个埋藏心底很久的问题:“为什么你的脾气这么好?记得你曾经说过,你爸爸性格比较暴躁,对你也很严厉。” 叶舒城:“可能更像妈妈一些?其实我工作的时候脾气没有很好,有些员工挺怕我的。” 盛卉:“那就是除了工作的时候,脾气都很好。” 叶舒城笑:“你怎么不说我只对你脾气好。” 盛卉连忙说:“你对小杏也很好。” 仿佛他的偏爱只落到她一个人身上会让她难以接受。 “小杏很可爱,能有她这样的女儿让我感到非常幸福。” 叶舒城说完这句话,又将话题往回退了一步,他能感受到盛卉有些抵触他的偏爱,但是他现在更希望她能正视他的感情, “在我没见到小杏的时候,我就很喜欢她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盛卉抿了抿唇,不回答。 可当他再次开口,才说了一个“我”字,盛卉忙不迭打断: “哎呀我知道了。” 好像生怕他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情话似的。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面皮竟然这样薄,连男人的告白,准确的说,是她女儿亲爸的告白都不敢听。 叶舒城刚才想说什么,盛卉不会再听到。 但是他后面这句,贴着她耳廓低低地传递过来,清晰得就像敲在她心口一样。 他说会对她和小杏很好很好,很久很久。 盛卉将脸埋在他胸口,过了许久才说:“可我没有办法回报你。” 无论感情上,还是行动上。 顿了顿,她破天荒地觉得自己说话太绝对,颇为艰涩地补充,“暂时。” 这回轮到叶舒城不说话。 盛卉再问:“你会介意吗?” 叶舒城:“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他们都很聪明,叶舒城问出这个问题,盛卉就知道他的答案了。 虽然他一直在给予和迁就,但是渐渐不再掩饰对她的野心。 盛卉又想逃到被窝里面了:“......我需要时间。” 她把脸缩到被褥下边,谁知身旁的男人忽然撕掉稳重的外皮,伸手掀开她的被褥,干脆利落地钻了进去。 盛卉只来得及发出“唔”的一声,双唇旋即被他吻住。 紧贴的两具身躯愈发滚烫,而窗外大雨未歇,他们只是拥吻,都不想在这个夜晚发生什么。 盛卉渐渐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因为她的心跳仿佛敲在了耳膜上,完全掩盖了周遭的一切。 以后的雷雨天似乎没有那么难捱了。 她想到这里,心头一酸,蓦地产生了流泪的冲动。 连夜的暴雨冲刷整座城池,清晨放晴时,天空和阳光仿佛也被雨水洗涤过,无处不是干净、透亮。 小杏的脑袋已经醒来了,但眼睛还没有。 她昨晚玩得太嗨,现在想再赖一会儿,就一会儿...... “宝宝。” “小杏。” 耳边同时响起两道不同的声音,都在催她起床。 小杏睁开眼,左边看看,右边看看,一下子精神起来。 今天早上竟然是爸爸和妈妈一起叫她起床! 她坐在床上穿妈妈给她准备的衣服,滴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身旁的两人,终于忍不住问: “爸爸妈妈今天怎么在一起呀?” 盛卉替她拿裤子的手一抖,连忙回答: “刚好在你房间门口碰到而已。” “哦。”小杏点点头,“那真是太巧了!” 盛卉:...... 一定是她想多了,小班的小朋友那么单纯,不可能话里有话。 伺候小杏洗漱的任务交给叶舒城,盛卉率先下楼帮孙阿姨准备早饭。 小杏自己会刷牙,叶舒城只需要把她抱到凳子上,拧毛巾给她擦擦脸,再抱下来即可。 拾掇完这些,叶舒城没把她放到地上,而是爱不释手地一路抱下了楼。 父女俩走在楼梯上,小杏忽然想起什么,贴在叶舒城耳边小声说: “爸爸,我问过妈妈了,你房间的衣柜今天就能装好,你今晚就可以搬下来和我们一起住二楼啦。” 叶舒城淡定地点头:“好的。” 他不仅想住二楼,还想一步到位搬进主卧。 昨晚好歹住了一夜,封印已破,接下来能不能长住,就看这两天的表现了。 一家人围坐桌边吃早饭,盛卉和叶舒城面对面,两人都拿着手机,边吃边看,且互相都以为对方在跟进工作。 直到他们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 “看家长群了吗?”叶舒城先问。 盛卉放下手机,故作豪爽:“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就在刚才,小二班家长群里。 昨晚叶舒城承包了一整个鱼塘,里面的鱼实在太多,光哲希和小杏,甚至加上车队的小男生们都带不走,所以,到最后,他们开启了全广场免费派送小鲤鱼的活动,几乎所有昨晚来到儿童广场的小朋友们,都拎走了小杏爸爸赠送的几只小鲤鱼。 其中有三四个小朋友是小杏的同班同学,他们的家长今早在群里向叶舒城表示感谢。 ...... 【可惜小杏爸爸什么都不缺,无以为报】 【人家也不想要咱们的报答233】 【只能劳烦小杏妈妈代为报答了?】 【有道理】 【有道理+1】 【有道理+10086】 ...... 他们的聊天内容虽然无厘头,但是盛卉考虑到昨天叶舒城劳苦功高,或许是应该犒劳一下。 叶舒城抬眼望向她。 盛卉又想起凌晨时分那些暧昧的对话,忍不住清了清嗓:“咳咳,不能太离谱,不能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她的能力范围很窄,窄到最好只用钱解决。 可惜姓叶的和她一样,最不缺的就是钱。 叶舒城眨两下眼,认真地思考起来。 盛卉有预感,他可能会提出要搬到主卧之类的得寸进尺的要求。 那她一定要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能力范围...... “我想好了。” 叶舒城拿起手机,点开某个微信群聊对话框,展示给盛卉, “你考虑一下。” 微信群聊的名字就叫微信群聊,里面一共有八个人,最新的聊天记录在昨晚。 蒋至:【我带女明星来】 顾西辞:【???那我也带女明星】 顾西辞:【@叶舒城,把你那个收了我两个保温杯的女明星带来啊】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97节 蒋至:【他那位肯定不是女明星,他爸不让】 顾西辞:【女明星也看不上母胎solo三十年的】 他们聊天的时候,叶舒城正坐在盛卉舅舅家门外的车上等她。 窗外夜色如墨,暴雨前的空气潮湿凝滞,他心情也有些闷,一时脑抽回了句:【比女明星还女明星】 然后他的兄弟们更癫狂了,扬言让他一定要把比女明星还女明星的女人带来参加酒会,否则就要背炸药包去炸他公司。 盛卉浏览到他发的那句话,差点喷饭: “你说的一定不是我吧!” 叶舒城静看着她,眼神递去两个字——不然? 盛卉:“我没空,我很忙。” 叶舒城:“可他们要炸我公司。” 盛卉:“那就炸吧。” 叶舒城听罢,忽地勾了勾唇,冷棕色的眼睛微弯,音色低沉带笑: “和你开玩笑而已。不用搭理他们。” “哦。”盛卉撇撇嘴,“我猜也是。” 话题就此结束,他们继续吃饭。 过了许久。 盛卉吃饱了,甚至有点撑。 她抽一张餐巾纸擦嘴,感觉自己身体的血液都被运输到肚子参与消化,所以脑子变得不太好使,莫名其妙问了句: “万一真的炸你公司?” 第59章 直到盛卉吃完饭, 离开家,开车将要到公司,她也没想明白, 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地答应陪叶舒城参加他朋友举办的酒会。 ...... “万一他们真的炸我公司。”叶舒城看着她, 佯装失落道,“那只能让小杏妈妈补偿我的损失了。” “凭什么?” “凭你的无情出卖我的爱情赔了我公司。” 盛卉:...... 好家伙, 这就编成歌词来内涵她了。 “我考虑一下。”盛卉装模作样地查起了日程表, 看到那天晚上确实有时间, 嘴上却答,“不一定有空, 我很忙。” 叶舒城点头:“感谢, 小杏妈妈是全世界心地最善良的人。” 她心地善不善良不知道,但眼前这个男人绝对是全世界最会说话的, 没有之一。 那张嘴不仅会说话, 其他功夫也很了得。 盛卉忍不住抬起手,用手背轻触了一下微微红肿的嘴唇。 幸好那时候小杏已经去上学了,没叫她看见。 不对, 他早该走人的, 分明就是故意留在家里等她送完小杏回来, 亲爽了再走。 可恶啊! 今早上班路上很堵, 盛卉是最后一个到办公室的。 一进门她就发现了, 今天办公室里的气压有些低, 往常一见到她就迎上来嘘寒问暖的乔黛也不怎么说话了, 坐在工位上,沉着脸, 仿佛有谁欠了她八百万。 照理说, 他们部门最近一段时间受了总监不少表扬, 品牌代言人即将签约,代言费压得很低,为公司节约了成本,几次的广告创意和展会设计都做成了行业标杆,大家明明应该兴高采烈,倍儿有干劲才对。 趁着纸面上的上班时间还没到,盛卉用几分钟简单了解了一下今早这莫名其妙的低气压的来源。 还是万恶的员工茶水间,就在十几分钟前,企划部的员工和数字营销部那群爱嚼舌根的在茶水间里杠上了。 集团董事会和股东大会召开在即,旨在研讨成立海外事业部的具体事宜。有小道消息传出,市场部刘总监将要外派到海外事业部担任二把手,若他升职走了,总监这个位子自然就空了出来,继任者是谁,是某个主管升职上去还是外人空降,这个话题成了近期热门,几乎每个相关的员工背地里都要聊一嘴。 “一开始聊得还算和气,我们都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无非是他们主管是总监最得力的干将,这个位置大概率会被万主管收入囊中,后面不知道谁提了一嘴,意思是我们企划部是升职绝缘体之类的,然后就杠起来了。” 盛卉和员工们的相处模式亲如好友,他们没怎么犹豫就告状了,盛卉听完简直哭笑不得:“你们是真敢聊啊,背后议论领导,甚至散布人事调动方面的谣言,这可是违反员工守则的行为,万一传到人事部的耳朵里,绩效扣分肯定少不了。” 大家齐喊冤枉,表示他们都是被动参战的,只是为了维护部门的尊严罢了,绝对没有说某个领导的半句坏话。 “但是他们肯定说了。” 盛卉微微正色道,“公司正处在大幅扩张的进程中,内部的稳定非常重要。我平常不爱管这些闲事,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按照规定,我们可以走内部流程,向人事部举报恶意拱火,捧高踩低的行为。” 大家高兴了不到半分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又沉默起来。 内部举报,说好听点是正义行为,说难听点就是小肚鸡肠背后捅刀,况且他们犯的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错,指不定人事部门会怎么想呢。 盛卉笑了笑:“思考什么呢?没让你们出头,我一个人发举报邮件。” 顿一顿,又说,“有提供证据的进来口头跟我说就行了,我知道你们都不想留痕。” 大家怔了怔,纷纷感叹道: “主管你也太好了......” 盛卉回到办公室,外边下属们却低声讨论起了——万一人事部的不把他们主管当回事该怎么办。 “瞎操心。担心这个,不如担心今天午饭食堂会不会少给肉。” 乔黛真想告诉他们,哪个人事经理敢忽略主管的举报邮件,明天他就会在裁员名单里看到他自己。 说完这些,乔黛第一个走进盛卉的办公室,关上玻璃门,提醒盛卉查看邮箱。 盛卉看见她发来的邮件,笑说:“这是什么啊......我去。” 那是一份图文并茂的文件,细数了乔黛入职以来在部门协同项目中碰到的其他部门员工不合作、不友好、不专业的所有行为,证据链严谨清晰,其中以数字营销部的陈瑜月的所作所为最为恶劣且频繁。 盛卉紧接着解压另一份文件,乔黛拉着椅子凑到她跟前,压低声音说: “主管,这是录音,他们敢在背地里说你坏话的,我听到的全都录了下来。” 盛卉粗看一遍,表情很复杂:“有你这些资料,他们可能不止是降薪,有些人或许会被直接辞退。” 她这是招了一个御史大夫外加东厂特务头子当助理吧,功能简直不要太强悍。 乔黛委婉笑笑:“主管,我从九岁开始追星混粉圈,都是经验。” 盛卉:“而且你的注释也写得特别官方,练过的?” 乔黛点头:“我有个大学室友是网红,我帮她运营了三年的社交媒体,经常写一些申明反黑之类的小论文。” 盛卉感到好奇:“后来呢?她人气怎么样?这样的事情怎么不写进简历里?” 乔黛:“后来她就红了,现在签约娱乐公司当了明星,她的经纪团队把账号收回运营,她来找过我,让我不要把她当网红阶段的经历说出去,我问过她可不可以写简历里,她说不要。” 盛卉叹了口气:“你应该多为自己想想。” 乔黛沉默了一会儿,将这句话反送给盛卉:“主管,您也应该多为自己想想。我跟了您几个月,您把项目的所有功劳都分给我们了,员工的面子是有了,可您到最后还要被其他部门的傻子吐槽。” 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不需要那些。”盛卉平静地看着她。 乔黛呆了呆,意识到领导已经知道她得知了她的身世。 倏尔,她用力点点头:“我就是有一点小小的郁闷,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盛卉笑起来:“我的安排都是有用意的。现在,让我们一起送那些傻子滚蛋吧。” 乔黛走后,盛卉再一次意识到,她自己总是不在乎面子,但是她的面子其实不关乎她一个人,还与围绕在她身边的人息息相关。 她第一次在日常工作中想要使用特权,直接把举报邮件发给了人事总监于婕,而不是公司的官方邮箱。 她是公司利润的最大受益者,所以她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司更好;所以她总是遵守程序与规则,比如这封邮件,合规、详细,逻辑非常完备。 但她把这封邮件发给了知晓她身份的于婕。 于婕会怎么评判,她就管不着了。 到了傍晚,下班时间,盛卉去停车场取车,意外碰到了凑在一块交头接耳的万瀚和苏依凌。 他们也看到她,表情很平静,应该在聊正经公事。 万瀚还不知道自己部门员工被举报的事儿。 他最近越看盛卉越顺眼,人家本来就长得漂亮,会办事,而且不争不抢的,虽然考勤随意了点,说话气人了点,不过,还是可以正常交往的。 而且,等他成功升职,盛卉就成了他的部下,他很欣赏盛卉的能力,所以一定要好好把人家收入麾下,免得到时候被背刺咯。 “难得在停车场碰到盛主管,我正在和苏主管聊品牌代言人的事。” 万瀚笑着说,“代言费压得漂亮,代言人也特别配合,盛主管好手段。” 盛卉也笑:“全靠许总和总监鼎力支持。” 万瀚:“林乔安后天早上不是要来公司签约吗?我也想去见见女明星,不知道能不能加把凳子?” 盛卉:“凳子肯定有,我正好空出来一把。” 万瀚疑惑:“什么意思?” 盛卉:“我后天上午有其他会议要参加。” 转头看向苏依凌,“和总监报备过了,苏姐,后天主要由你接待林乔安。” 万瀚:“什么事情比签品牌代言人还重要啊?” “一个推迟不了的会议。” 盛卉不愿详说,“代言人过来又不是见我的,是见许总和刘总监,我在不在无所谓。” 说完,她朝二人挥手告别,很快上了车,发动开走。 万瀚和苏依凌也不再多聊,各找各车去了。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98节 万瀚难得这么早下班,心情很不错,坐在驾驶座玩了会儿手机,看看他部门群里那群聒噪的小蜜蜂又在嗡些啥。 【为什么22楼101会议室的红外翻页笔不给借啊,服了,明天一早要用,整层都找不到合适的翻页笔】 【凡人不能用吧,那可是22101会议室】 【搞明白了,行政悄悄告诉我,原来后天早上22101要开股东大会】 【......所以后天会上用的东西明天就不许凡人碰了吗】 万瀚看得两眼一黑,忍不住回复:【你们不想要舌头了?那可是股东大会】 他可真是养了蛊了,平日里和这群蜜蜂说话嬉皮笑脸,养得他们连股东大会都敢指指点点。 等一下......后天早上?股东大会?比接待代言人更重要的会议? 不会吧。肯定是巧合。 万瀚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扯唇一笑,腹诽道: 想什么呢,差点把自己吓死。 同一天傍晚,城南某别墅园。 绚丽的夕阳染红半边天,一辆亮黑轿车车身反射着霞光,平稳停在叶家大宅门口,后座上的男人没有立时下车,不知在给谁发消息。 叶舒城:【今晚要陪爸妈吃饭,八点回】 盛卉:【好的,不用和我报备,我是你领导?】 叶舒城:【是】 盛卉:【......】 盛卉:【养不起工资这么高的员工】 叶舒城:【我可以倒贴】 盛卉:【......】 盛卉:【886】 叶舒城发出最后两个字,回见,终于下了车。 尽管收到886,但丝毫不影响他今日灿烂的心情。 至少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反悔今早做出的决定。 在叶舒城眼里,盛卉的“我考虑一下”,就全等于答应。 进门之后,转过两道回廊来到客厅,再绕过一面百鸟衔枝的中式屏风,母亲就坐在屏风后面的茶桌旁喝药。 一股清淡的药味萦绕鼻尖, 顾夕手里捻着杯耳,含笑看向叶舒城: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叶舒城:“有吗?” 顾夕:“我还不了解你?” “我也看见了。”叶聿洲坐在旁边的贵妃椅上伸懒腰,“什么喜事,说出来大家一起高兴。” 叶舒城:...... 他立刻转移话题:“怎么今天就你来了?嫂子和哲希呢?” 叶聿洲:“你嫂子同学聚会去了,哲希我带来了,已经开小灶吃过饭,现在在隔壁李叔叔家玩呢。” 叶舒城:“李叔叔孙子今年几岁了?” “别转移话题昂。”叶聿洲看透他了,笑得奸诈,“先分享喜事。” “什么喜事?” 又一道沉厚的声音横插进来,“也让我听一听。” 叶聿洲一见父亲来了,顿时敛了笑,顾夕也收起唇角的弧度,慢悠悠地从茶桌旁站起来: “走吧,许姐喊咱们开饭了。” 叶正钦停在原地,有些尴尬,莫名感觉自己一出现一开口,似乎扰了他们聊天的雅兴。 一家四口围坐在红木圆桌旁,满桌珍馐令人目不暇接。 叶正钦酷爱饮酒,有一边吃晚饭一边喝高度数酒的习惯,难得今天一家团聚,他便让长子去酒柜那边给他挑一瓶佐餐酒过来。 很快,叶聿洲回来了,手里捧着一瓶瓶身纯黑,口含木塞的威士忌。 叶正钦很少喝洋酒,但也不是不喝。 叶聿洲让佣人换了高脚杯,拔出木塞为父亲倒酒。 倒完酒的瓶子搁在桌上,叶正钦拿起高脚杯,目光扫过瓶身,突然又放下,冷声道: “我不喝这个。” 其余三人面色皆是一愣。 “谁买的?不知道我从来不喝盛世的酒吗?” 顾夕柔声说道:“是我买的。朋友推荐说这瓶佐餐最好,近三十年的桶陈,以为你会喜欢。” 叶正钦原以为是两个傻儿子买的,所以说话冷硬了些,一听是老婆买的,声调立刻变软: “你怎么连我不喝什么都忘了。” 话里隐隐还透着伤心,仿佛嗔怪最亲近的老婆对他不走心。 顾夕:“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你口味变了呢。这瓶真的很好喝,你要不试一试?” 叶正钦仍是摇头:“算了,换一瓶吧。” “爸。” 始终沉默的叶舒城忽然插话道,“我第一次听说您不喝盛世的酒,什么原因导致的?盛世现在可是申城的活招牌之一。” 叶正钦喉间一梗,顿了片刻,直言道:“他们公司很好,酒也很好,我单纯对盛司年这个人有意见。” “为什么?” 席上三人同时发问,异口同声。 叶正钦没想到他们竟然对盛司年这么感兴趣。 他踟蹰着:“陈年旧事了,我不想......” 顾夕:“老公,现在网络上最烦的就是你这种人,话只说一半,吊人胃口又让人吃不进去饭的。” “是啊是啊。”叶聿洲连忙附和。 叶正钦真是拿他们没办法。 他非常不愿意在眼下这个家庭和睦其乐融融的场景里说起那件破事。 “十几年前的一场商会晚宴上,我不小心走错休息室,看到他把他老婆抡在地上。” 叶正钦瞥了眼顾夕,眉心拧紧, “他那个动作,一看就知道,非常顺手,不像初犯。我控制不住上前找他理论,差点也被打了一顿。” 话音落下,餐厅内一室沉寂,落针可闻。 叶舒城不禁屏住呼吸,他还算有心里准备,就已经震得不轻,更别提顾夕和叶聿洲了,他们不知道盛卉幼时的经历,脸色几乎刷的变成惨白。 “喝他调的酒让我感觉恶心。” 叶正钦摸了摸喉咙,声调显出几分苍老, “后来听说他们一家全都出车祸死了......唉,让那个疯男人死了就行,为什么要殃及全家......” 叶舒城闻言,瞳色暗了暗,忽然开口澄清道:“没有全死,他们有一个女孩留了下来。” 叶正钦怔住,顾夕和叶聿洲也呆呆地看向他,很快,他们的表情转变为惊诧和担心,意识到舒城可能要向父亲坦白了。 第60章 在昨天之前, 叶舒城完全没想过要向父亲坦白。 可是经过了昨夜的电闪雷鸣和倾盆暴雨,他搂着盛卉睡了一夜,得知了她惨痛的过去, 又在今早收到了她的一份大礼—— 她愿意陪他出席兄弟的宴会, 这就说明,她已经正视他们的这段关系, 并且不介意被更多人知道了。 除了这些心理准备之外, 刚才父亲说的那番话, 也在一定程度上鼓舞了他的冲动。 父亲厌恶盛父卑劣而粗暴的行为,同时对盛家的其余亲眷表达了惋惜和同情。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时机, 盛卉在这时出现, 会立刻处于父亲心理位置的制高点。 叶正钦果然被次子的话勾住了:“什么意思?” 叶舒城:“全家殒命是谣言,只有盛司年和他的妻子去世了, 他们的女儿那天并没有在车上。” “竟然有这种事, 可这谣言传了这么多年,怎么都没有人澄清?” 叶正钦忽然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此时, 圆桌另一侧, 叶聿洲向母亲传递了一个眼神——要不要阻止他? 顾夕接收到, 飞快思忖了下, 然后摇了摇头——就这样吧。 她也认为, 现在确实是个不错的坦白机会, 就看舒城怎么把握了。 叶舒城闻言, 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却没有立刻喝, 而是拿着杯子过去碰了碰父亲的酒杯。 然后, 他牵起唇角, 眼睑微垂,淡声说: “我之前和您说的那位,追了很多年的女生,就是她。” “研究生一毕业就认识了,一直追到现在——” 他顿了顿,眼尾笑意渐渐消失,“都没追到。”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99节 叶正钦/顾夕/叶聿洲:? 叶正钦是单纯的震惊,另外两位是震惊且懵逼,不明白他为什么采用这套说辞。 叶正钦闻言,大意地拿起桌上高脚杯,喝了他十几年来第一口盛世的酒。 然后被呛到—— “咳咳,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喜欢她很多年,但是一直追不到。” 叶舒城的表情故作淡定中又透着一丝荒芜,看起来真像郁郁不得妻的苦情男一枚。 叶正钦:“这......” 他看了眼老婆,老婆朝他吸吸鼻子,一脸心疼儿子的模样。 长子也是一副“弟弟好惨好同情”的模样,叶正钦被他们感染,本来有一点大男子主义导致的生气和不甘心,现在也全部化作了心疼。 如果给这个四口之家的情商搞个排名,前三名不分伯仲,老父亲一定远远地落在另外三人的后头。 母亲和哥哥已经看明白叶舒城在唱的是哪一出了。 不仅看明白,他们还能接上戏。 顾夕忍不住拿指节擦了擦眼角: “儿啊,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追到人家,你说,妈妈一定全力帮你。” 妈妈的好大儿叶聿洲紧随其后:“是呀是呀,哥哥也帮你。” 叶舒城:“难就难在她什么也不缺。爸,虽然盛世的公司体量没有咱家大,但是据我所知,盛卉,也就是那个姑娘,盛家唯一的继承人,她一个人就拥有整个盛世半数以上的股权。照这样算来,她的身价比我要高。” 顾夕:“啧啧,太有钱了。” 妈妈的好大儿:“是呀是呀。” 就连叶正钦也微微睁大了眼:“那是真的厉害了。” 他眼里最看重门第家世,盛世是申城的老牌企业,百年传承自不必说,十几年前又爆红全球,公司体量随之暴增,成为申城纳税额前排的巨头之一。 眼下叶舒城给他算了身价,他的好二儿,万恒集团唯一继承人,手握全集团最多的股权也不过百分之二十,还真是比不过盛世唯一的绝对控股大老板。 叶舒城捕捉到老父亲眼底的几分晃动,忽然话锋一转: “但是,最近,在我的不懈努力之下,我们的关系似乎出现了转机。” “什么转机?” 顾夕/好大儿立刻捧哏。 叶正钦忍不住露出一丝笑:“什么转机?” 叶舒城抬手松了松衣领,英气的眉宇微微舒展: “原来,她之所以一直不答应我,是因为我的家庭条件太好了。” “这算什么道理?”叶正钦不理解了,“家庭条件好还成错处了?” 叶舒城淡笑了下,音色低磁平稳,说出来的话却石破天惊: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是据我猜测,她可能只想招个赘婿。” ...... 全家人都沉默了。 世界在这一刻宛若坠入真空。 只有叶舒城,仿佛事不关己,继续冷静地瞎扯淡: “只是我的猜测。但是,以她的条件,让我入赘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叶正钦感觉自己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他在瞎说什么?是他脑子坏了还是我耳朵坏了? 叶正钦极其难以置信地看了老婆一眼,想与她交换一下“儿子是不是疯了”的这个认知。 谁知,顾夕的反应比他的疯二儿更离谱。 只见她垂眸思索了一下,面露难色,片刻后,又缓缓叹了口气,悠悠地说: “如果真是这样......未来的路很难走,但妈妈会支持你的。” 叶正钦:??? 妈妈的好大儿紧随其后:“哥哥也是。” 第61章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 餐厅里仿佛上演一场默剧,所有人话音落下,徒留各色精彩的表情在脸上, 随秒针走动, 缓慢地凝固住。 叶正钦俨然被雷劈过的样子,脸部肌肉僵得几乎牵不动, 愣看着顾夕, 喃喃说: “这......这怎么行?!” 顾夕伸手抚了抚他的背, 一脸的体谅,转头却对叶舒城说: “舒城,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哪有入赘不入赘的。我猜,人家姑娘的要求, 可能只是孩子未来要和她姓, 听她管教,然后我们这些男方家长没事的时候不要去打扰他们就行了。” 叶舒城装作受教的样子,乖乖点头。 叶正钦听得更懵逼了, 仿佛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大的瘪:“老婆, 那也不行啊......” 顾夕转眼睨他:“你儿子快三十了还找不到对象, 你不着急吗?” “我着急啊, 可是以咱家这个条件, 凭什么处处受女方掣肘......” “爸, 你要搞清楚咱现在的情况。”叶聿洲在一旁协助洗脑, “现在是咱们求着人家。” 叶正钦:“可是......” 顾夕再次打断他,直接将问题上升:“老公, 我明白了, 你就是觉得女人不能当家做主是吧?你自己封建, 还要求孩子们和你一样封建......嘶,这么多年我也是受够了......” 她抬手扶住额头,眉心痛苦地颦起,看样子像是头疼的毛病又犯了,而且疼得不轻。 这一场戏在此时步入高潮,两个傻儿子显然接不上老妈飚的戏了,一个比一个慌,老的那个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三位男士紧张地簇拥着顾夕回到房间,将她搀扶到床上,顾夕仍扶着额,自己掖了掖被角,白着一张脸说她没什么事,让老公和舒城出去吃饭,聿洲留下来陪她一会儿就行。 直到此时,叶舒城才稍稍放下心来,为母亲高超的演技折服。 对比次子的心平气和,被老婆赶出来的叶正钦显得坐立不安。 一桌子美味佳肴在他眼中犹如干稞野草,没有一样能咽下去的。 唯一能勉强送入口中的,就是那瓶佐餐酒。 一口入腹,唇齿留香,而叶正钦心里更憋闷,瞪眼看向叶舒城: “瞧你给你妈气的。” 叶舒城接下了这口锅,默默吃饭,不答话。 叶正钦:“哑巴了?刚才不是挺伶牙俐齿的?” 叶舒城:“我在反省。” 叶正钦:“你是应该反省,连个姑娘都追不到,还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叶舒城忽然放下筷子,淡淡回视: “爸,感情中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平等,您可以尝试换位思考,说不定能理解我。” “我没法理解你。” 叶正钦愤愤地移开视线。 须臾,他想到躺在房间里的妻子。顾夕的性格最是温柔和顺,又因为常年生病的原因,家中大事素来由叶正钦一言堂,她很少插手。但如果顾夕也因为某种原因,想要夺走孩子的管教大权,甚至要求孩子跟她姓...... 叶正钦陷入迷茫了。 正如儿子所说,他一旦换位思考,就能发现,为了哄心上人开心,他和舒城一样,好像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叶舒城敏锐地捕捉到了父亲表情的怔松,不禁扯起一丝笑。 他吃到半饱,看了眼表,快七点半了。 “这就准备走了?”叶正钦叫住他,“先去和你妈说声。” “知道了。” 他去洗手间漱了口,缓步走进母亲的卧室。 叶聿洲见他进来,便说自己要去接哲希回来,起身离开房间。 叶舒城坐到哥哥的位置上,一边帮母亲倒温水,一边问: “您的演技未免太好了,没有真的头疼吧?” “没有,好着呢。” 顾夕生龙活虎地灌下半杯水,“你在外面和你爸说什么了?” 叶舒城:“他快要接受了。今天全靠您。” 顾夕笑弯了眼,眼尾褶出几道细纹:“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过几天吧,趁他心情好的时候,再把小杏的事情告诉他。有了今天的铺垫,他应该更容易接受了。” 顾夕提议:“能不能直接让他见见小杏?” 她的想法是,如果只口头转告,老头肯定会大发雷霆怪他隐瞒,但如果把奶呼呼的小娃娃往他面前一放,是个人见到小杏那么可爱的娃娃,心都会化成一滩水,更别提叶正钦这样嘴硬心软的亲爷爷了,届时说不定连一句硬话都挤不出来。 叶舒城敛了敛眸:“再说吧,我得先问过盛卉。” 顾夕:“别把小卉想得那么如狼似虎,我最近时不时和她聊天,她待我还是很亲切的。” 叶舒城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她和您聊天?什么时候?” “经常呀,刚才晚饭前还在聊。”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00节 “晚饭前?” 晚饭前他也和她聊天,他发一条,她总要隔很久才回,没聊几句,就给他来了个【886】终止对话了。 原来那时候她在和别人聊天,那个别人就是他亲妈。 叶舒城装作不经意问:“她和您聊什么了?” “聊公事,行为分析相关的,她需要测试某些核心员工的心理问题和忠诚度。你知道这回事吗?” 叶舒城:“我知道。盛世酒厂的核心员工可能遭到渗透,快一个月了还没找到是谁,她应该挺着急的。” 顾夕笑起来:“别担心,你妈退休前搞这个是专业的,别的本事没有,就会洞察人心。” 叶舒城挑眉:“宝刀未老?” 顾夕:“要不要给你展示一下?我现在看你一眼,就知道你在吃你老妈的醋,因为小卉和我多说了几句话,却不怎么搭理你,对不对?” 叶舒城:..... “咳咳。”他清了清嗓,从座位站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您别忘了吃饭。” 顾夕继续分析:“被我猜中心思了?走那么急干什么?是不是和小卉约好了几点回家?......” 可怕,太可怕了。 叶舒城第一次不那么礼貌地快步走出妈妈的房间。 轿车停在别墅花园正门外,司机已经在车上等他。 叶舒城坐上后座。 这里离盛家并不太远,半个小时以内的车程。 他拿出手机,看到晚饭前的聊天记录,自己和盛卉约好八点回家。 现在出发,应该能准点到达。 目光落在她那句“不用和我报备”,叶舒城叹了口气,还是没忍住,又给她发消息: 【我回来了,预计二十分钟之后到】 五分钟过去,没收到回复。 他继续发:【小杏睡了吗?】 对方终于回复:【还没】 就两个字。 或许在忙? 幸好回程的路途很短,他在车上打了一通工作电话,转眼就开到周园别苑花园里。 他走到别墅门口,松了松领带,开门进去。 一楼灯火通明,母女俩都在客厅里。 看到盛卉果然“在忙”,叶舒城心情蓦地纾解多了。 客厅东北角,靠墙位置,小杏的专属小动物园附近。 盛卉抱着沙发靠枕站在离女儿两三米左右的位置。 看见叶舒城走过来,盛卉主动朝他挪了过去。 柔软的靠枕夹在两人身体中间,叶舒城二话不说将靠枕抽出来,随手丢在一旁,然后牵引着她的手挂到自己腰上。 盛卉没有拒绝。 她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 叶舒城听见她紧张得咽口水的声音: “这样......真的不会吓到其他小朋友吗?” 叶舒城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见小动物园新竖起的一道玻璃屏障内,两只守宫,一黄一白,正趴在假山造景的小桥旁边,以极其诡异的姿态借助造景的硬物摩擦它们的身体。 叶舒城忍不住叹气:“问你了,你为什么非要给她买这个?” 盛卉:“我......我觉得至少比虫子好点......” 叶舒城牵着她,缓慢靠近女儿,低声问: “宝宝在干嘛呢?” 小杏身穿一身藕黄色睡衣,看起来已经洗过澡澡。 她两手贴在玻璃上,转头看向爸爸,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旁边隐约冒出两个小涡: “我在观察棒棒冰和冰冰棒蜕皮呢!” 棒棒冰和冰冰棒是那两只守宫的名字。 小杏:“每蜕一次皮,它们就会长大一点。” 叶舒城看向玻璃缸里的那两只小玩意。它们已经是守宫队伍里最美貌的两只小家伙了,一只通体雪白,干干净净,还有一只大半截身体是嫩黄色的,只有微微鼓起的尾部是白色,仿佛一只长了棉花糖尾巴的香蕉,绝对算得上可爱。 叶舒城将藏在他身后的女人缓慢推出来: “你看看它们,再想想前两天被孙阿姨丢掉的那几只蚕蛾。” 听见“蚕蛾”两个字,盛卉的身体猛地哆嗦了下,小幅度点头: “好像是顺眼多了。” 叶舒城笑着捏了捏她的腰: “还有半个月到小杏的生日,到时候这两只小东西会长得比现在更大,小杏妈妈要是一直这么害怕,其他家长会笑话你的。” 盛卉“哦”了声,不太服气地把他搂在自己腰上的手拍开。 “再观察十分钟就去睡觉哦。”叶舒城对小杏说。 “好哒。” 时间还早,叶舒城进厨房倒了两杯苏打水,带着盛卉走到看不见小动物的沙发旁边,坐下,似乎有话要和她说。 盛卉两手捧着玻璃杯,唇贴在杯口,缓慢啜饮了两口,微微发白的脸色逐渐恢复如常。 “这款苏打水挺好喝的,你买的?” “嗯。你喜欢我就多买点。” 盛卉将鼻尖凑近,闻那清淡如水的味道,想要分析它的成分。 苏打水的味道没闻到多少,却嗅到了男人身上传来的一股清淡酒香。 “今晚喝酒了?” 叶舒城点头:“一点点。” 盛卉朝他抛了个媚眼:“有品位。” 她闻出了他喝的是盛世的酒。 “我妈买的,好像是那款......柏年至臻。”叶舒城拿起自己的玻璃杯,轻碰了下她的,杯身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她和我爸都很喜欢。” 盛卉:“你们全家都很有品味。” 叶舒城勾唇,看出她今天心情应该不错。 客厅的电视开着,但调成静音模式,动画人物在屏幕上无声地跳跃,叶舒城的心跳也有些快,他在思考应该怎么平滑地引入与他家人有关的话题。 “小杏生日那天,你有邀请亲戚来吗?” 盛卉想了想:“我和舅妈说了,她应该会带甜豆和土豆来。还有我的外公外婆,他们不在申城,不过也有可能会来。” 叶舒城朝她眨了眨眼: “如果他们都来的话,不就见到我了?” 那他们的关系就会在她的亲戚网之中曝光。 盛卉听罢,眼睛微微睁大,像是才考虑到这个问题。 她嫣红的嘴唇浅浅地抿了抿,长睫垂下又抬起,清透的目光终于定定落到叶舒城脸上。 倏尔,她牵起唇角,眉毛无奈地向下撇了撇:“这可怎么办?” 不等叶舒城回答,她再次启口,声调是一如既往的清甜: “要不,小杏生日那天,你就别来了吧?” 她的语气很轻,叶舒城的睫毛却仿佛被烫到一样轻颤了下。 那动作极其轻微,转瞬即逝。 盛卉:“就那一天,你避避风头。他们也不会经常来。” 男人的视线再无晃动,静静地平视着她。 那张白皙英俊的脸始终维持着温和优雅的微笑。 叶舒城:“嗯,可以。” 声调也是一如既往的低磁悦耳。 盛卉弯了弯眼角,主动凑过去,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你可真贴心。” 叶舒城眼尾的笑意似是更浓了。 他再喝一口苏打水,很快站起来,说到时间了,要带小杏上楼睡觉。 这之后,他便起身,穿过客厅,将粘在玻璃缸旁边的小豆丁抱起来,稳步走上了楼。 伺候女儿睡着,叶舒城离开她的房间,隐约听见隔壁主卧传来窸窣水声。 盛卉在洗澡。 他垂了垂眼,转身往楼上走。 二楼客房的衣柜已经装好了,但他的生活用品还放在三楼客房。 他来到三楼,拎一条浴巾走进浴室。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01节 莲蓬头水压很足,开到最大的时候,热水打在身上,能激起一阵舒适的刺痛。 他连开口提到家人的机会都没有。 甚至他自己...... 算了,不想了。 叶舒城洗澡很快,十五分钟之内搞定一切。 行李箱就搁在房间过道里,但他现在没什么心力拎下去。 隔壁有一间书房,面积是一楼书房的两倍还大。 书房南面是一扇全景落地窗,站在窗前能够俯瞰整片花园,甚至能望见提花巷之外的街道,还有小福星幼儿园儿童城堡那尖尖的塔顶。 叶舒城拿了电脑和手机走进书房,开始办公。 书房桌面上点着无火熏香,混杂了鸢尾和橡木苔的味道,盛卉的品味一向高雅出尘,他的心境很快平静下来,渐渐沉入复杂的报表和商业计划书之中。 约莫半个多小时后。 书房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没等他回应,门外的人径自打开房门。 身着灰粉色睡袍的女人斜倚在门框处,双手抱胸,一截雪白细嫩的颈子暴露在外,妩媚的柳叶眼眼尾微上扬,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怎么在这儿?”她轻声问。 “有点公事没处理完。” “什么时候处理完?” 叶舒城看一眼电脑时间:“一个半小时之后吧。” 盛卉抬脚走过去,停在他书桌边。 一股熟悉的浴液暖香毫无预兆地侵袭而来,像触之如无物的轻纱,将他牢牢卷裹住,而后无情地收紧,扼住他的呼吸。 “你生气了。” “没有。” “你明明生气了。” “真没有。” 叶舒城叹了一口气,抬眼直视她,漂亮的棕色眼睛不含任何掩饰, “盛卉,我永远也不会生你的气。” 他说的都是真话。 盛卉垂下抱胸的手,柔顺衣袍反射着水波似的粉光,而她细白的手心按扣在书桌上,微微濡湿的长发落下来,芳香更为馥郁: “我刚才在逗你呢。” 叶舒城一动不动,依然平静地看着她。 盛卉感觉有点没劲儿,扁扁嘴: “小杏过生日,爸爸要是不在,她会很难过的。” 顿了顿,她仍不忘逗他, “你真信了吧?” 叶舒城淡声答:“像你会做出来的事。” 盛卉:“哦,看来我在你眼里,就是......” 她话音未落,整个人忽地被他扯到了腿上。 她忸怩地挪了挪身子,想要避开那灼人的坚硬肌肉。 然后又被轻而易举地拎起来,身体贴上桌面。 她有点想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要买这么大的书桌了。 不仅大,还非常非常冰。 睡袍敞开的身体贴上去,冻得新浴后的肌肤刺透,她瑟缩地撑起上半身,很快又被压下去,胸前被一只铁一样的手臂护住。 “里面不穿?”他咬住她耳朵,低沉嗓音像蛊虫钻进她耳膜。 盛卉忍不住攥紧了桌角,身体发颤,指节微微泛白:“我在自己家里,穿......穿那么多干嘛?” ...... “卉卉。” 情到浓时,他总爱这么喊她,今夜亦然。他俯身下来亲吻她的后颈,灼热的吐息激起她的战栗。 盛卉微微侧过头,目光顺着眼尾落入他眼中,能看见他眼底蕴着一层化不开的墨,那双深邃的眼睛如鹰隼般攫住她,薄唇在她耳畔喘息似的送来几个字—— “你真的很坏。” 第62章 深夜未至, 不远处的居民区摇曳着人间烟火,似乎还有极轻的、嘈嘈切切的人声穿过玻璃,漂浮在盛卉耳边。 一只滚烫的大手抚到她脸上, 轻轻掰过她的下巴, 迫使她以一个并不自然的姿势与他接吻。 男人灵活的舌尖卷入她口腔,在极深处扫荡, 肆意点火。 书桌后面的空间太狭窄, 还摆了一张巨大的旋转椅, 两个人有些站不开。 只听哗啦一串脆响,实木书桌上的东西忽然被叶舒城扫开, 有硬质物体坠落地面, 骨碌碌地滚远,听得盛卉一颗心仿佛浮上海面, 随着波涛剧烈地翻涌起来。 空荡的桌面自然成了她的“位置”。 盛卉终于被翻过来, 双手得以搂住他的脖颈,像在海上抱住了救命的浮木。 “太冰......” 她躺了一会儿,忍不住抱怨道。 “烘一会儿就热了。” 叶舒城在做那事儿的时候, 比平日里强硬又无情许多。 “还硌......”盛卉呜咽了两声, 继续抱怨。 她身子骨柔弱, 皮肤又细嫩, 真受不了反复在桌面上摩擦磕碰。 很久之后才被抱起来, 背都搓红了。 离开书桌后面的方寸之间, 她挂在叶舒城身上, 眼睁睁看着他走过去把书房的灯给关了。 她有些紧张地缩进他肩窝:“干嘛?” “想被外面看见?”他眼神指向落地窗。 “外面看不见,玻璃是特制的。” “好。” 她于神思迷乱间, 错过了男人微微挑眉的动作。 很快, 盛卉深深懊悔起了自己的多话。 她看见巷外的柏油马路上, 一辆又一辆车驶过。 近一些,就在花园门外,三三两两的男女饭后散步,偶尔有人抬头向这边望来,视线似乎扫过她身前的这块玻璃。 更近的地方......楼下花园里,黄阿姨和孙阿姨正在遛猫聊天。 明净的玻璃,靠里一侧缓缓漫上一层雾气。 似是有柔软的东西一下又一下杂乱无章地擦拭,不过片刻,又被白雾覆上。 太刺激了...... 盛卉披着睡袍被抱出书房的时候,四肢酸软得一点劲儿也提不上。 只有嘴巴还能叭叭,用媚而嘶哑的声音控诉某人不知羞耻。 那人浑不在意,步伐甚至更轻快些,温声问她: “去你房间洗澡?” “嗯。” 她舒舒服服窝在他怀里,时不时指挥,“抱稳点......衣服给我扯上来点......” 来到二楼主卧,浴室就在跟前,盛卉依然不想下来: “走不动了。” 他抱她进去,将人放在浴缸,忽然半跪下来,欺身吻住她。 盛卉瞥见他肩颈处一抹清晰咬痕,有些难耐地别开头:“又干嘛......” 叶舒城指腹摩挲着她脸侧,低声问:“我今晚睡哪?” “你爱睡哪就睡哪,关我什么事......” “嗯。”叶舒城微微直起腰,眼眸含笑,“那我就随意了。” ...... 直到近凌晨,叶舒城才舍得回到三楼书房,将他的笔记本拿下来。 顺便处理了一下书房里的某些痕迹。 他素来注重工作环境的安定和工作态度的专注,这似乎是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躺靠在床上办公。 身旁的女人睡得不太安稳,时而卷到角落里缩成一团,时而又滚过来找他的手。 叶舒城有项工作必须在今晚完成,但又不想错过她躺在身边的每一秒钟,最终只能这样折磨他自己。 他用单手敲了一行字,另一只手被盛卉松松地攥着,一旦他想要抽出,她又会立马收紧。 时间在静谧的空气中流淌。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02节 正当叶舒城处理完公事,准备关电脑睡觉的时候,那只攥着他的小手忽然松开,他借着电脑屏幕的微光,撞见她茫然睁开的眼睛。 叶舒城不禁屏住呼吸。 又要被赶走了吗。 盛卉揉揉眼睛:“你干嘛呢?” “加班。已经搞定了。” 她有些不爽地扯过被子,转身背对他:“看电脑不开灯,当心瞎掉。” 叶舒城:“下次不会了。” 他缓缓掀开被她扯远的被子,温热的身体探进去,见她反应不大,这才放开手脚,将人捞到怀里。 男人的身体结构和女人截然不同,盛卉困意正眷,冷不防贴到他热而坚实的肌肉上,微微皱了一下眉。 “晚安。” 他的声音像清沉的深潭水,带有显著的男性特征,滑进耳朵里的时候,却能激起一层暖意。 盛卉的眉心渐渐松开了。 她在他怀里找到最舒服的地方,枕好,然后懒洋洋地回应道:“晚安” 翌日早,小杏房间。 盛卉和叶舒城一人伺候小杏起床,一人在衣柜前给孩子挑衣服穿。 小杏坐在床上,抱着玩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盛卉: “妈妈,你和爸爸今天又在我房间门口偶遇啦。” 盛卉:“没错。” 她挑好小杏今天穿的衣服,放在床边,转身将衣柜复原。 一边动手,她想起某件事,一边问叶舒城: “你朋友的酒会在周五晚上?” 叶舒城:“嗯,要不要我接你过去?” “不用,你也不顺路,到时候酒吧门口见吧。” 盛卉停下手里的动作,扶着衣柜门,转身看他,故作随意地问,“对了,你那天晚上准备穿什么颜色?” 这个问题着实把叶舒城问住了。他每天穿的衣服,都是早上临时挑的。 他以前参加聚会从来没带过女伴,眼下大概明白盛卉的用意,反问她: “你穿什么颜色?” 盛卉瞋他一眼:“明明是我先问的。” 叶舒城:“那就......蓝色吧。” “好。” 过了一会儿,叶舒城忍着笑,明知故问道:“所以你穿什么颜色?” 盛卉捏了捏拳,走到他身边,一把将女儿抢过来,麻利地帮小杏穿上衣服,先骂他笨手笨脚,然后再回答: “我穿橙色,和你形成鲜明对比,亮瞎你朋友的眼睛。满意了吗?” 叶舒城扬了扬眉:“满意。” 小杏自己会穿衣服,却被妈妈折腾地抬手又抬腿,忍不住替爸爸鸣不平: “妈妈,为什么你和爸爸说话这么凶,明明对其他人都超级温柔的?” 盛卉动作一顿,答不上来。 叶舒城:“因为爸爸在妈妈心里最特别。” 盛卉:...... 小杏觉得很有道理:“原来是这样!” “什么鬼。” 盛卉吐槽了句,但她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也不想在女儿面前展现过于夜叉的气质,只能悻悻闭了嘴。 吃过早饭,送小杏上学回来,叶舒城仍坐在餐桌边打电话,操一口流利英语,声音好听得像学生时代早读课前播放的外文广播,低沉有磁性,且催眠。 盛卉在他身边坐下,没一会儿又被他拉到腿上。 他最近对她搂搂抱抱得是越发顺手了。 盛卉生怕被孙阿姨看见,忙不迭挣扎起来。叶舒城打完电话,手机放到桌上,按着她不让她乱动。 “有话和你说。” 他将她抱远些,免得蹭到某个不经蹭的部位。 盛卉脸微红:“非要这样说?” 叶舒城:“嗯。” 他大概很清楚自己长得好看的优势,一双深邃眼睛近距离注视她,因为她坐在他身上的缘故,他的视线需要微微仰视。盛卉很快就放弃挣扎,左手绕到他肩后扶着,顶着一张发烫的俏脸,声音软了几分: “有什么事?” 叶舒城低声说:“我想让我的父母见小杏一面,希望你能同意。” 他不再像昨晚那样委婉含蓄,而是向她直接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盛卉垂了垂眼,双颊的热度稍稍降下去:“哦。” 叶舒城静看着她,眼神笔直而真诚,喉间缓慢向下滚动,仿佛等待神祇审判的信徒。 没过多久,盛卉抬起眼,轻描淡写道:“行啊。” 她第一反应是想拒绝的,仿佛习惯成自然。 但是转念一想,让叶舒城的父母见一见小杏,于她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损失。 她脑海中构思出那个祖孙相见的画面,奇迹般的,竟不觉得抵触。 察觉到搂在她腰上的手收紧了些,热度也有些上窜,盛卉不自在地扭了扭屁股,强调道: “记住你妈妈上次来找我的时候说的话。” “知道。”男人眼底的笑意渐渐藏不住。 曾经她不愿意让小杏和他的家人见面,叶舒城能理解,因为他的家人于她而言全是陌生人,甚至是有可能打扰到她正常生活的陌生人。 但是,现在她不那么排斥了,是不是说明,他这个纽带在其中发挥出了作用,他的家人在她眼里,已经不是全然的陌生人了。 盛卉那只落在他肩头的手,手指百无聊赖地拎了拎他的肩角,然后问他: “什么时候?” 叶舒城:“还没定。” 盛卉:“要不就今天?” 叶舒城:“你今晚不是要加班么?” 盛卉点头:“是。我觉得我不在比较好。” 叶舒城不解:“怎么会? “就今天吧。”盛卉决定。 她信任他的人品,早已经愿意把小杏单独交给他,同时,她个人不是很想面对那个场面。那会让她感觉很奇怪。 况且,他的父母应该也会因为她在场而产生顾虑。 叶舒城想了想:“好。你别担心,我不会把小杏带走,会让我爸妈来这里见她。” 盛卉有些诧异。既然她同意让叶舒城的父母和孩子见面,就无所谓见面地点在哪,而现在叶舒城让老人到她家来,她反而有点担心顾夕的身体。 盛卉踟蹰了一会儿,最终没说什么,而是提起另一个细节: “小杏今天穿得......比较朋克,上衣还印着骷髅头什么的,老人可能不喜欢,你下午接她回家的时候,可以给她换一套学院风小裙子。” 叶舒城眨了眨眼:“好。” 气氛安静片刻,叶舒城毫无征兆地突然抱紧怀中娇躯,盛卉一不小心就扑到了他身上。 她心跳忽地加快,双手抵在他肩上,含羞带怒地瞪他。 男人直视她的眼睛,薄唇轻启,音色低如混响: “盛卉,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话音落地,盛卉陡然睁大眼:“你......你胡说什么!” 她用尽最大力气推开他,一屁股从他身上跳下来。 男人仍坐在原地,茶棕色眼睛淡定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那视线好像x光,照在盛卉身上,几乎能穿透她的外衣和皮肉,让她浑身都不舒坦。 “人可以自信,但不能自恋。” 盛卉丢下这句,自觉很有道理,然后快步走向客厅,拿走电脑包,匆匆遽遽地出门上班去了。 叶舒城笑着拿起桌上的凉白开喝了口。 或许是他的错觉,竟觉得这杯好像是糖水。 等她的车开出大门,车尾气都看不见,他才慢悠悠地离开别墅,坐上了自己的轿车。 傍晚,周园别苑。 偌大的花园,南侧,靠近红豆杉墙的地方立着一架秋千。 此时,秋千上正坐着两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一边闲谈,一边照看园子里玩耍的孩子们。 叶舒城抬手看了眼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叶聿洲的心情比他还紧张:“我和哲希要不要先躲一躲?万一爸知道了我和妈都帮着你瞒他,可能会更生气。” 叶舒城:“哥,你觉得他今天来这里见到小杏之后,回想那天饭桌上的情景,会猜不到你和老妈的情况?”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03节 叶聿洲:“说的也是。” 老爸只是人耿直了些,情商不至于低到被他们当猴耍的程度。 兄弟俩心思各异,坐在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花园草地上,两个小朋友开着玩具车碾来碾去,脑袋里几乎没有一点儿烦恼。 不对,准确的说,是正在开挖掘机的那个没有一点烦恼。 轮到小杏开挖掘机了,哲希虽然很不舍得,但他是哥哥,不好霸占妹妹的玩具车,只能忍痛爬下驾驶座,把挖掘机还给妹妹开。 小杏开挖掘机的技术比他高超,工程车也能开出跑车那种速度,哲希跟在她身后跑,渐渐被她拉开距离。 小杏转头看见哥哥没跟上,连忙踩下刹车等他。 哲希呼哧呼哧地跑过来,撑着腿喘气: “呼.......为什么挖掘机没有两个座位呀,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开了。” 小杏:“因为它不是用来载人的吧。” 哲希喘匀了气,站直身子,看见自己左手扶着挖掘机结实的铲斗,突然心生一计: “小杏,你说这个铲子可以铲起多重的人来着?” 小杏想了想:“好像可以铲起大班的哥哥姐姐呢。” 哲希眼前一亮:“我才中班,要不我坐在铲斗里面,你把我铲起来看看?” 小杏:??? 哲希感觉自己简直聪明绝顶:“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开了!” 小杏喃喃道:“可是,爸爸说过,挖掘机不可以铲人的。” 哲希干脆演示给她看,大着胆子一屁股坐进铲斗里,位置大小刚刚好: “我自己坐进去的,又不是你铲的。好了,你只要不要把铲斗升得太高就行,咱们在草地上开,摔到草地上也不疼。” 小杏看到哲希稳稳坐进了铲斗里,她尝试性地将铲斗升高一些,铲斗牢牢地兜着哲希上升,一点也不晃,看起来非常安全。 两个小朋友兴奋疯了,忍不住一起尖叫起来。 哲希叫了一声,突然朝小杏挥手: “小点声,别被大人听到了!” 要是被大人发现,肯定不允许他们这样玩。 小杏连忙捂住嘴,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爸爸和伯伯。 他俩不知道在聊什么,暂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 “哥,你坐稳了没?坐稳我就开啦。” 叶哲希拿手指抵了抵额头,然后酷酷地松开:“坐稳了,快给我冲!” “冲!” 小杏又将铲斗升高了一些,带着斗子里的哥哥朝着远离大人的方向高速开了出去。 此时的提花巷口。 夕阳笼罩之下,街区内外人来人往,喧杂热闹,充满了浓浓的生活气息。 顾夕让司机把车开走,她自己领着老头子往巷子深处走。 一边走,她一边摸了摸口袋里的速效救心丸,温声对丈夫说: “那家店就开在这里面,走两步就到了。” 叶正钦四下张望几眼,有点质疑妻子那所谓的顶级私房菜馆是否配得上“顶级”二字。 “聿洲和舒城他们都到了?” “是呀是呀。”顾夕挽着他继续往里走。 约莫四五分钟后,两位老人停在一扇巨大奢华的铁艺大门前。 叶正钦满脸震惊,难以置信在这深深巷里之中竟然隐藏着这样一幢豪宅。 然后,他就听到一串压抑的稚嫩笑声,混杂着奇怪的机器声音,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快速袭来。 ...... 只听“嘶”的一声响,临到门前,一辆通体澄黄的小型工程车倏地刹停在他们面前。 叶正钦瞪大了眼,他身旁的顾夕也被吓得猛然松开挽着老公的手。 谁能告诉他们为什么好端端的别墅花园里会开出来一辆挖掘机? 准确的说,是挖人机? “那个......咳咳。” 叶正钦话都说不利索了,“装在挖掘机铲斗里的,该不会是我的乖孙......” 话音未落,哲希扒着铲斗边沿冒出头,激动地朝爷爷奶奶招手: “爷爷奶奶!我被挖掘机铲起来啦,哈哈哈!” 第63章 隔着一扇雕花铁艺大门, 几道竖直的铁栏杆将视线切割,导致哲希没有第一时间看清楚门外两个大人的表情。 小孩子心思单纯,他又正在兴头上, 于是完全忘了他们现在所做的行为是大人所不容许的。 展现在叶正钦和顾夕眼前的画面, 就是他们的乖孙叶哲希被挖掘机铲斗挖到了半空中,小小的身体缩在铲斗里, 没有一点恐惧, 甚至还在哈哈大笑。 他身后还有另一道笑声, 音色更为清甜一些,同样的兴高采烈。 叶正钦向前迈了一步, 铁青着脸教训哲希道: “你在干什么呢?快给我下来!” 直至这时, 两个小朋友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哲希先停了笑,剩小杏一个人嗬嗬地吸了几口风, 终于后知后觉地闭上了嘴。 “这门怎么开?” 叶正钦还当这儿是私房菜馆, 寻思着怎么没有迎宾人员给他开门。 “你爸呢?”他问哲希,“叫他来给我开门。孩子都被挖掘机铲跑了,他......” 两位粗心大意荡秋千的爸爸赶过来的时候, 正好听到门外的老父亲梗着脖子骂骂咧咧, 看起来气得不轻。 他们看见挖掘机上的两个娃, 尤其是坐铲斗里那个, 脑袋也是嗡的一声, 好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这也太危险了。 两位爸爸非常自责, 各自将各自的娃从挖掘机上抱下来。 花园的感应大门直到这时才慢腾腾地打开。 叶正钦和顾夕缓步踏进门内, 笔直朝着叶聿洲那边走去。 哲希吓得躲到爸爸身后,叶聿洲也伸手拦了拦: “爸, 小孩子贪玩罢了, 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您别生气了。” 叶正钦眉毛一竖:“我生气事小,孩子摔着怎么办?还有你妈,把你妈吓病了怎么办?” 顾夕的心此时还砰砰眺着,伸手拉丈夫衣角:“别凶孩子,我好着呢。” 叶正钦反手捏捏她掌心,转向另一边: “那个开挖掘机的呢?谁家孩子?胆也太肥了,她家长在哪......” 小杏原本躲在叶舒城身后,听到哲希爷爷喊她,声音要多严厉有多严厉,她吓得缩起脖子,眼眶泛红,但还是勇敢地从爸爸身后走出来承认错误,小手小脚紧巴巴地蜷着,头不敢抬太高,只敢用眼睛怯生生地往上看: “是我......” 叶正钦低头看过去,他倒要见识一下哪家的闺女这么张狂,敢开挖掘机铲他孙子—— 是一个穿着蓝白色学院风小裙子套装,花边白袜裤配亮晶晶小黑皮鞋的小女娃。 打扮得还挺洋气。 “就是你把哲希铲起来的?” 叶正钦走近两步,满脑子义正词严教训熊娃的话,在看见小杏瑟缩着的粉白小脸的时候,蓦地消失一空,冷硬的嘴唇张了张,竟吐出了截然不同的三个字, “......铲得好。” 跟在爸爸身旁的哲希,正准备鼓起勇气向大家承认错误,说是自己主动坐进去的,和小杏无关,结果听见爷爷的话,他冷不丁愣在原地,彻底茫然了。 “咳咳。”叶正钦清了清嗓,忍不住伸手摸摸小杏毛茸茸的脑袋,“妹妹不怕,那小子活该。” 叶哲希:??? 感受到老人温热大手的抚摸,小杏缓缓抬起脸,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即将冒出来的泪珠硬生生憋回眼眶,衬得一双空灵纯真的眼睛更加水灵,是个大人看见了,心脏都要狠狠软塌一下。 叶家男孩多,往上数三四代都见不到几个女娃。 所以,叶正钦活了六十几年,大概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直击人心的可爱。 不仅可爱到叫他说不出一句硬话,那双异常漂亮的大眼睛,左瞧右瞧,竟然越瞧越眼熟,活像...... “爸。” 叶舒城忽然将那可爱过分的小女娃抱起来,喊了他一声,后又对顾夕说,“妈您先扶着点他。” 对了。 那双茶棕色的眼珠子,活像从他小儿子脸上复制下来的。 叶正钦木愣愣地看着他的小儿子,心底仿佛产生了某种预知,不禁握紧了妻子挽在他臂弯的手。 叶舒城先自责了一句,类似儿子不孝之类的话。 之后,他将五年前的经历稍加美化,从一个提供精子的纯工具人,摇身一变成了与盛卉短暂相恋的情人。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04节 说到“孩子今年四岁,名叫盛小杏”的时候,原本平静的氛围犹如滴水入滚油,一下子骚乱起来。 “老公,你稳住啊!” 顾夕慌忙搀扶住丈夫摇晃的身体,左手从口袋里掏出速效救心丸,另一面招呼长子赶紧拿水过来。 叶正钦一手挥开那两片药丸。 “逆子......” 他捂着胸口后退两步,素来硬朗的身体不至于就此犯病,但是红润矍铄的精神气一下子散尽了,整个人忽然显出几分苍老来。 顾夕紧紧跟着他身边,叶正钦用力回握妻子的手,片刻后,他望见顾夕脸上与他截然不同的神情,忽地拧眉看向她: “你已经知道了?” 顾夕咬了咬唇:“是。” 叶正钦眉心的褶皱更深:“聿洲也知道了?” “是......” “你们都知道,只瞒着我?” 气氛沉寂片刻,叶正钦突然将手从妻子臂弯里抽出来: “我要走了,这里我一秒待不下去。” 顾夕快步挡在他身前,直呼他的名字:“叶正钦,我们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像现在这样。” 她凑近一些,贴在丈夫耳边低声说道,“刚才舒城的话你听懂了吗?孩子的母亲随时可以把你儿子踹了,带着小杏远走高飞。你要怪就怪我瞒着你,别怪舒城,他已经很辛苦了。” 叶正钦咀嚼一遍妻子的话,由于性格问题,他不像顾夕和聿洲那样,很容易就能理解舒城的处境。 幸好,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渐渐平静下来,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叶舒城怕孩子吓到,直到父亲的情绪稳定一些,他才再次抱着小杏出现在叶正钦面前。 “爸。”他的声音很沉,带着几分坦然的无奈,“我和盛卉虽然暂时在一起了,但是关系还很不稳定。希望您能放下根深蒂固的思想,允许我像现在这样过下去。” 话音落下,他稍稍叹息一口,再次启唇:“算我求您了。” 听到次子的话,叶正钦忍不住想起很多年前,长子也曾像他这样,落魄至极地恳求父亲原谅他的不孝,不要再插手他和裴含之间的事情。 叶正钦喉间一哽,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发出一声长叹。 过了许久,叶舒城终于听见父亲满腔颓唐地应了声“我知道了”。 他抬手摸了摸小杏的后脑勺,在她耳边温声道: “宝宝,这是爸爸的爸爸,你知道你要叫他什么吗?” 小杏从爸爸颈窝里抬起头,嫩生生地回答道:“爷爷?” 叶舒城笑:“你要对他说,不是对我说。” “哦。”小杏慢慢松开爸爸的脖颈,转身看向爸爸身前的男人。 他长得很高,五官非常帅气,既有点像爸爸,又有点像伯伯,但是脸上多了几道皱纹,看起来比爸爸和伯伯加起来都凶。 小杏呆呆地对上叶正钦的眼睛,樱桃小口微微张开,试探性地喊他: “爷爷?” 叶正钦猛地恍惚了一下:“哎。” 小杏继续:“爷爷?” “哎,小杏。” 她看到眼前这个帅气的老头脸上的皱纹渐渐舒展开,眼底有一簇光芒亮了起来,柔和地闪烁着,似乎正在向她展示着他的开心。 叶舒城又抱着小杏转向旁边:“这个是爸爸的妈妈,小杏要叫她什么?” “奶奶!” 面对顾夕,小杏的底气足了很多,声音也愈发响亮。 顾夕走上前去抱了小杏一下,可惜她身体弱,没力气抱太久,很快又将孩子还给舒城,自己躲到一边擦眼泪。 几步之外,还有一人也像她一般,背对着孩子们,不知在发什么呆。 顾夕凑过去,就见她那脾气硬邦邦宛如臭石头的老公眼底闪过一抹晶莹,但他控制得很好,既没有落下泪来,也没有眼眶通红,只是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哽咽,似喜似悲地对她说道: “咱们差不多该吃饭了吧?你说的私房菜馆在哪?” “没有私房菜馆。”顾夕指了指他们身侧那座奢华的英式洋房,“这里是盛家,今天舒城做东招待我们。” 第一个踏入盛家别墅的男人,在今天带来了第二个,第三个男人。 叶正钦跟在儿子身后踏入玄关,举目四望,立时被周围那三面环绕的巨大酒柜夺走了视线。 这未免太壮观了些! 主人的品味和格调极高,馥郁芬芳的酒香充盈一室,对于叶正钦这个老酒鬼来说,无异于进入了快乐老家,整个人瞬间容光焕发起来。 他现在的心情一半一半,割裂感很强。其中生气的那一半,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纾解,而高兴的那一半,来自于从天而降的可爱孙女,现在闻着令人愉悦的酒香,感受盛家富有的冲击,他心里那个名为“门当户对”的准则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于是,高兴的情绪逐渐占了上风。 孙阿姨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一大桌子菜。 叶正钦坐在主位,动筷前,他的大家长病又犯了,毫无预兆地问叶舒城: “我们在盛家吃饭,小卉怎么不在?什么时候把小卉带过来给我看看?” 叶舒城帮小杏系围兜的手一抖,敷衍答:“她很忙,再说吧。” 如果他加把劲,或许小杏生日的时候盛卉能允许他邀请父母,但是现在一切还是未知数,他无法随意许诺。 叶正钦:“她忙你就不忙了......” “闭嘴吧。”顾夕见丈夫情绪稳定了,心情看起来也不错,所以她说话不再顾忌,直指要害,对丈夫严正强调道,“舒城现在的情况,就和入赘差不多,咱们没资格在这里问东问西的。” 叶正钦:“我......” “吃你的饭。”顾夕说罢,囫囵地给他夹了一大坨菜。 叶正钦眼看着面前饭碗里的菜堆得如山高,顾夕这是明摆着让他专心扒饭,最好一个字都不要说。 “别夹了,老婆。”他妻管严似的弱弱应道,“我知道啦。” 与此同时,市中心某幢高档写字楼内。 万瀚是部门最后一个下班的,他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收拾好电脑包,拎在手里,转过一扇磨砂玻璃门,再往前走几步,他倏地停下脚步,做贼似的拐进另一扇相似的磨砂玻璃门内。 “盛主管?真的是你!” 万瀚像见鬼一样惊讶,“难得呀,你今天竟然加班到这么晚?” 盛卉淡淡瞥他一眼:“万主管找我有事?” 看他那副轻松自在的样子,想必是人事部门的处罚还没有通知下来。 万瀚笑了笑,没说话,竟然就这么转身走了。 过了不到十分钟,他拎着几杯咖啡,重新出现在盛卉面前。 “盛主管,我记得你喜欢喝椰云拿铁?” 他拿出一杯咖啡,轻放在盛卉面前。 盛卉报以微笑:“谢谢,不过我晚上不喝咖啡。” “别客气,大家都有。”万瀚朝她挥挥手,“那边还有几个加班的市场部同事,我再给他们送几杯。” 盛卉:“我真的......” 不等她话说完,万瀚就“啧”的一声,让她别再说了,然后嘱咐她一句“好好加班”,风一般地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盛卉望一眼桌上嗖嗖冒着凉气的咖啡,感到无奈至极。 她看出万瀚最近有点想讨好她,但不是那种朋友或平级同事之间的讨好,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想把她拉拢到自己阵营为他所用的讨好。 他这个人,性格过于自以为是,要是能力弱一些,盛卉绝对一脚把他踹出市场部,嚎都不听他嚎一声的。 可他不仅能力很强,还非常上进,积年累月都在加班,近期为了研究新的营销数据裂变模型,还特意去学了计算机和大数据,管理能力也过得去,虽然他们部门的人一个比一个小肚鸡肠,但是部门绩效是真的高,让人望尘莫及的程度。 盛卉欣赏他,但不妨碍她讨厌他。 这种人,如果要扶他上位,必须提前给个下马威。 盛卉将那杯碍眼的咖啡直接扔进垃圾桶,桌上的手机在这时震响。 叶舒城说他父母已经走了,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盛卉:“准备回了。” 话音一顿,她忽然有些好奇,问他父母和小杏相处得怎样。 叶舒城:“爸刚开始有点不开心,可是架不住小杏讨人喜欢,小杏说什么他都应好,被小杏吃得死死的,还说要给她买大蜥蜴。” 盛卉一惊:“啊?” 叶舒城笑:“当然被我制止了。” 盛卉松一口气:“你们祖孙三代倒是一脉相承......” 她的尾音微微拖长,不禁想起自己的爷爷奶奶。 他们都住在申城,但是和盛卉这个唯一的孙女很少联系。父亲在世的时候,他们就不怎么交往,更别提现在了。 盛卉对他们没什么感情,这些思绪在她脑海一晃而过,触及不到心底深处,却让她重新审视起了桌面上的这份新品威士忌营销策划方案。 她好像产生了一条新思路。 “喂,你在听吗?” “噢,我在。” 其实她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几乎忘了正在听电话。 男人的声线一如既往的低沉温润: “既然你快结束了,那我过去接你。” “不用。”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05节 盛卉拒绝道,“我好像还需要加一会儿班,自己开车回去就行。” 话音落下,听筒里的电流声音似乎也停滞了一秒。 “好。” 通话就此结束。 叶舒城将手机搁在桌边,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正坐在一楼书房的书桌后面,桌上两台电脑和显示屏都亮着,灯光和屏幕荧光交织映照在他脸上,白皙皮肤和俊美五官不带任何瑕疵,唯有眉宇间的一抹疲惫,在光亮下无所遁形。 回想他和盛卉重逢至今,她对他说过的最多的两个字,好像就是“不用”。 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会习惯的。 男人修长的手指离开眉心,落回鼠标上。 查看了几行文件,手机忽地震了两下,他拿起来查看,是死党群里的狐朋狗友们,又在狂@他。 蒋至:【@叶舒城,比女明星还女明星,我准备好了】 顾西辞:【@叶舒城,我也是,我激动得今晚睡不着觉】 蒋至:【我也睡不着,一起打牌?】 顾西辞:【没空,老子干正事呢】 ...... 叶舒城牵了牵唇角。 她也不是所有事情都拒绝,至少应了这一件,还关心和他穿得登不登对。 叶舒城难得自负了下:【你们睡不着是应该的】 “我笑死,这叶狗,第一次见他这么骚。” 顾西辞抓着手机瘫在后座上笑,身体一震震的,惹得他身旁的女人注目过来。 “谁啊?你朋友吗?” 顾西辞朝她挑了挑眉:“说出来怕吓到你。” 林乔安扁扁嘴:“不想说拉倒,我还不想听呢。” “别生气啊,明天晚上你就知道了。” 他好声好气地哄着身旁这个刚追到三天的女朋友。 可千万不能把这位祖宗惹生气了,不然明天兄弟几个都带女明星来,他光杆一个,岂不是很没面子,更何况,还有人声称会带“比女明星还女明星”的女人出席,他倒要看看那位仙女是有多漂亮,能不能比得过他身边这位货真价实的女明星。 两人一同来到林乔安的公寓,水还来不及喝一口,黑灯瞎火的就滚进了卧室。 顾西辞第一次来这儿,对林乔安的卧室不太熟悉,打开灯找计生用品。 摸了摸床头柜,没摸着,林乔安想起自己很久没谈恋爱了,东西都收了起来,于是指挥顾西辞去远端的柜子里找。 顾西辞提了裤子站起来,走到电视柜旁边,借着昏暗的灯光,忽然瞥见上方玻璃柜里放着的一个圆柱状的奢侈品包包。 他脊背一震,把那玩意儿取下来,来回翻看一遍,转头问林乔安: “我操,你是蒋至的前女友?” 他也挺久没谈恋爱了,难得碰到一个特别喜欢的,费尽心思追到手,谁曾想,竟然是好兄弟的前任? “蒋至?谁啊?” 林乔安卷着被子坐起来,心里大叫不好——不会吧不会吧,刚找的男朋友长得还挺帅不会羊那个萎吧,才啃了两口,就找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要结束? 顾西辞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整个人突然被自个儿震得晃了一下: “操......难不成是老叶的......” “你在说什么?”林乔安皱眉,“老叶又是谁?” 顾西辞:“比女明星还女明星,是你么?” 林乔安:“啥?” 顾西辞转念一想,应该不是,前女友的可能性比较大,他和老叶被姓林的脚踏两条船的概率实在太低。 “这个包,谁送你的?” 林乔安:“品牌方啊。” “哪个品牌方?” 林乔安:“盛世,盛世市场部的姐姐送的。” 顾西辞眼里写着“你就是在胡说八道”,这玩意儿和酒厂根本沾不上丁点关系。 他冷着脸坐到她身边:“叶舒城,你认识么?” 林乔安看傻子似的看他:“你问我认不认识我老板?” “你还知道他是你老板啊?”顾西辞将那个保温杯丢到她面前,“这个憨憨玩意儿,是我前几年找c牌定制的,全世界就只有我、老叶和老蒋三个人有,你最好老实说是谁送你的。” “你什么意思?”林乔安听明白了,叶舒城就是老叶,就是顾西辞的死党之一,“我和叶总根本就不熟,总共见过不到三面,这个包,真的只是盛世品牌方的姐姐看我喜欢c牌的东西,所以好心送给我的。” 顾西辞不说话了,眼睛微微眯起,静乜着她。 过了许久,他情绪缓过来些,忽然问了句莫名其妙的:“她漂亮吗?” “谁?” “就那个,盛世市场部小姐姐?” 林乔安眨眨眼,老实说:“巨——漂亮。” “嚯。” 连女明星都夸巨漂亮? 顾西辞本来想打电话问问叶舒城,手机都拿出来了,却突然丢回原处。 “明天就知道了。” 顾西辞坐回床边,舌尖扫了扫牙尖,扯唇说, “老蒋明天也带女明星来。她要是没有比到场的所有女明星都漂亮,我第一个报警举报你们造谣。” 第64章 清晨, 小杏房间门口。 “我一个人进去喊她起床就行了。” 盛卉停在门前,回头对身后亦步亦趋的男人说,“别跟着我。” 叶舒城:“我可以帮你。父母搭配, 干活不累。” 盛卉:...... 都说事不过三, 一次叫偶遇,两次勉强偶遇, 连着三四次一起出现在女儿房间里, 明摆着有奸情。 叶舒城看她卡bug似的站在门前不动弹, 唇边浮起笑意,径自绕过她, 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边开门, 还一边回头温和地看她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没有奸情能生出女儿吗,还怕被人知道? 盛卉咬了咬唇, 认命地跟了进去。 小杏今天起床后不再问爸爸妈妈怎么又一起出现了。 她虽然年纪小, 但她是个小聪明,不是小傻子,她心里知道, 爸爸妈妈昨天晚上一定躲在妈妈的房间里——玩了一整晚的游戏, 所以不好意思告诉她! 今早是叶舒城送小杏去上学。 五月的天气愈发热了, 空气中闷着一股潮湿的青草味, 微风吹过时, 又挟来晚春开放的玉兰花清香, 梧桐树的树冠在半空撑成伞, 高大英俊的男人牵着女儿踩着一地阴凉去上学,又独自踩着树荫返程。 他只穿西裤配白衬衫, 还未套上西装外套。回到家, 客厅里不见盛卉, 孙阿姨说她上楼去了卧室。 衣帽间里亮着几盏射灯,盛卉站在某个衣柜前,正出着神,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猛转过头,没什么气势地投诉说: “进来不敲门的?万一我在换衣服呢?” 叶舒城:“门没关。” 盛卉:“门没关你就不敲了?” 叶舒城:“我错了,下次一定。” 盛卉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视线飘过去,在男人身上溜一圈,又转向斜前方最远端的一个开放式衣柜。叶舒城的少数几套衣服就紧巴巴地挂在那里,占用空间不超过整个衣帽间的三十分之一。 男人缓步走向那边,从衣柜里取下一件墨蓝色戗领西装外套,长臂舒展,利落地穿到身上。 盛卉用余光觑着他,眨眨眼。其实他穿衣服的动作很养眼,行云流水,但她还是要吐槽: “你今天就穿这个啊?” 和平常上班穿的看起来毫无区别。 叶舒城反问她:“不好看吗?” 盛卉扁扁嘴,不回答。 对于一个每天上班都类似于男模出街的人来说,即使参加宴会和重大会议,确实也看不出太大区别。 盛卉转过身,不知从哪摸出来一个遥控,朝前按了一下。 只见眼前成排的衣柜缓慢向外敞开,后面别有洞天,是她专门存放高定礼服的小房间。 盛卉指了指其中一件与叶舒城身上同色系的吊带连衣长裙,云淡风轻说: “我就穿这个吧。” 连衣裙造型流畅简约,胸前堆褶,掐腰,裙摆微敞,布料隐约可见蓝黑渐变,全身上下看不到一条裁剪痕迹,专业的设计师见了这条裙子要拍手称绝,非专业人士只会感觉好看但低调,不至于喧宾夺主,穿它出席一场朋友的酒会正正好。 没听见身旁男人的评价,盛卉忍不住拿手戳他,问: “会太低调吗?还是太高调?”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06节 此前,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盛卉极少参加这类宴会活动,除了公司内部的聚会和工作要求的酒会,似乎只有瞿瑶妈妈过生日那样的活动,她才会勉为其难参加。 所以,由于经验不足,她需要征询一下男伴的意见。 叶舒城本来想说,你穿什么都会太高调。 怕挨她打,他临时换词:“非常完美。” 完美到他连眼睛都挪不开,想到今晚会有别的男人看到,甚至有点不爽的程度。 盛卉露出满意的微笑:“那就好。” 她不像叶舒城,直接一套西装通关公司和酒会,她今早有重要会议要开,所以现在穿得很中性,很正式,裙子等下班回来再换。 退出她的高定小房间,叶舒城再次提出想接她去酒会现场,甚至还问她,要不要带小杏一起去。 两个提议,盛卉全部拒绝了。 “我记得你朋友开的是酒吧,不是儿童游乐园,带小朋友去干嘛?” 叶舒城:“怕她一个人在家里无聊。” 盛卉:“她今晚还有外教课,老师会陪她玩。” 叶舒城:“好。” 盛卉:“那个酒吧就在你公司附近,不麻烦你跑来跑去,我自己有司机。” 叶舒城:“ok。六点半开始,你几点能到?” 盛卉想了想,今天公司事不忙,她的考勤本来就稀巴烂,也不差这一天。 “提前十分钟吧,六点二十。” “好,那我到时候在停车场等你。” 虽然人家不要他接送,但好歹也要一起入场。 临走时,盛卉的目光又在叶舒城身上扫了扫。 “等一下。” 她把人往后推几步,弯腰,在玻璃中岛台下方的抽屉里取出一枚崭新的钻石袖扣,灯光下璀璨如星。 然后喊叶舒城抬起手,亲手把他原来那枚黑曜石袖扣取下来,换上她的这个。 男人勾起唇角,含笑问:“什么时候给我买的?” 盛卉抿抿唇,手上动作温柔,嘴上没好气: “上周买拖鞋送的。” 晨间,盛卉踩点到达公司,办公室里的气氛又不太对劲。 这一回,不用她问,属下们迫不及待告诉她: “人事部的通知下来了,数字营销部优化了两个,罚薪了两个,全集团通报批评。万主管刚才过来找您呢,您还没来,他让我们等您来了通知他一声。” 盛卉走到工位,放下包,转身说: “别管他,我早上有会,等中午再说。” 她在工位坐了不到十分钟,接到一通电话之后,只拿手机,连电脑和纸笔都不带,就离开办公室开会去了。 盛卉前脚刚走,万瀚后脚就扑了个空。 他们办公室今早一片哀嚎,陈瑜月被优化了,拉着他哭了快半小时,还有其他遭到处罚的,没有一点预兆,优化的优化,罚薪的罚薪,阴霾笼罩着整个办公室,其他没受处罚的员工也受到影响,日常工作都快进展不下去了。 人事部那边口风很紧,员工谈话之前,除了“工作作风问题”,问不出一点信息。他们整个部门猜来猜去,最后猜出的那点龃龉,就来自和隔壁企划部的口头摩擦。 今天早晨,万瀚第n次来到企划部办公室,得知盛卉来了又去开会了,差点当场气绝过去。 约莫上午十点,代言人签约仪式上,万瀚列席,听见林乔安主动问起盛主管去哪了,他竖起耳朵,却听许总为盛卉解释,说她今天身体不舒服,请假了。 这是场面话,总不能告诉代言人,盛主管参加别的更重要的会去了。 万瀚脑袋里乱成一团,签约仪式后,他特地找机会凑到许总身边,故作关切地问盛主管生什么病了。 许总压根没理他,倒是跟在许总屁股后面的刘总监回答说: “你有话不能先问我?盛卉今早确实生病请假了,你要关心具体什么病,问她同事去。” 可她同事说她今天来了呀? 万瀚不敢多嘴了,这一切实在太离奇,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他回到办公室,在一片低气压中待到快中午,猛然想起了某种可能。 今早公司在开的那场重要会议,大部分员工都不知道,万瀚虽然意外听说,但是阶级差距过大,他也没有抱有太多好奇心。 不会吧......电视剧都不敢这样演啊...... 他看了眼时间,决定与其自己坐在这里快把脑门挠破,不如上楼一探究竟,还自己一份安心。 他搭乘员工电梯来到22楼,这一层除了总裁办就是大会议室,万瀚一年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电梯门打开,万瀚往外走几步,迎头就撞见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列队而立。 保镖身后,行政部的小赵认出万瀚,赶忙走过来对他说: “万主管,这一层现在禁止出入,您赶紧下楼吧。” “哎哎,好的,我马上走。” 万瀚被赶进电梯间,正叹息此行一无所获,转头就听见身后传来实木双开门向外开启的吱呀响动。 紧接着传来一串杂乱的脚步声,他立刻后退两步,扒着电梯间的门墙探出头。 保镖们和行政部的同事都转向另一侧,没人注意到他。 木门打开后,首先窜出来几个行政部的礼仪小姐姐。 万瀚的视线艰难地穿过她们和保镖们的身体间隙。 礼仪之后,走出来的第一个人,戴着墨镜和口罩,一身纯黑职业西装,身材高挑有致,竟是个年轻女人。 这是盛卉第一次以实际持股人的身份亲自出席股东大会,因为今年公司将迎来十年内最为重大的变革,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参与决策。 22101会议室有两道门,保镖、行政人员最多只能进入第一道门,所有的会议进程,都是在第二道门内私密进行。 盛卉原本不想第一个出来,那样太引人注目。 但是她不出来,后面的人更不敢走在她前面。 所以她戴上墨镜和口罩,疾步向外走。 董事长廖枫跟在她身后,眉宇低垂,低声和她说着什么。 万瀚看到这一幕,立刻缩回电梯间里,脑袋是懵的。 工商信息显示,董事长就是公司最大的股东。 所以那个走在董事长前面的女人是谁?身形看起来为什么那么像...... 身后的廊道里传来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万瀚吓了一跳,连忙按下电梯下行键,闪进轿厢中。 回到11楼,他呆愣愣地站在人来人往的中庭,目光盯着某个方向不放。 就这么站守了五分多钟。 某个身穿纯黑女士西装的身影从他视野中出现。 盛卉手里只拿手机,踩着高跟鞋快步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行至中庭,她撞见一脸惊悚的万主管,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听说你早上找我有事?” 万瀚张了张嘴:“盛......主管,你为什么从总裁办专用电梯那边走过来?” 盛卉回头望了眼,再转回来对上他目光,凝视片刻。 而后微微一笑:“你说什么呢?洗手间不也在那个方向?” 万瀚异常艰难地扯了扯领结,眼底眸光微微发颤,低声道:“人事部今早发的通知,您......你看到了吗?” 盛卉收了笑,捕捉到万瀚眼底的摇晃,淡然回答:“看到了。” 她顿了顿,似是猜到万瀚已经知道了什么,于是浅浅勾唇,声线压低,眼神更为锐利: “有件事情想要提前告知万主管。我们部门的桑晓,从下个月开始转到数字营销部任职。” 万瀚脸色一白。桑晓有多厉害,整个市场部都知道,她这是要把信任的手下指派过来接管他的部门吗? 盛卉直接忽略与处罚相关的解释,谈起后续工作: “万主管,如果数字营销部本月业绩不受处罚影响,那么你的福气就在后头。如果你处理不好,公司有的是人才,或平移升职,或空降。” 话里藏着甜枣和棒槌,让万瀚自己慢慢参透。 他咽下一口唾沫,身体微微发着抖:“感谢盛主管提醒。” 盛卉忽然笑起来:“应该的,这些都是刘总监告诉我的,大家共事这么久,都是好伙伴,本来就该互相照应。” 这之后,万瀚迈着虚浮的步子回到自己工位,满脑子都是“好伙伴”三个字。 原来盛卉早就计划好了。 她或许有意扶他爬上总监的位置,但是她也会将自己栽培的下属安插到所有重要的位置上,如果他做的不好,管理能力不强,随时都有可能遭到架空,然后被踢出队伍。 他为自己还有机会升职而感到庆幸,但他同时也想起了几个月前,自己好几次在不同的同事面前嘲讽盛卉不作为,在公司混吃等死,满脑子只有带娃...... 他吓得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两条腿蜷在桌下颤抖,半张脸贴上办公桌。 陈瑜月带着满脸泪痕走进来:“主管......” “闭嘴吧!”万瀚勉力撑起上半身,“收拾收拾东西,下午的人事面谈,不要抱任何希望了。” “可是我真的没说什么,我只是......” 万瀚想明白一些事情,语气冷静些:“隔壁盛......企划部,不是你能惹的,之所以忍你到现在,是在确认你还有没有用。” 陈瑜月茫然地睁大眼。 人家是公司利益的最大受益者。 因为他还有用,所以即使说过不好听的话,却也被留下。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07节 至于被优化的那些—— “闭紧嘴巴,好好找下家吧。”这是万瀚对她唯一的忠告。 上午冗长的会议结束,下午的工作都很轻松,快到周末了,大家的心情也比较飘,乔黛带着报表文件来向盛卉汇报,汇报完不急着出去,看盛卉心情不错,她坐在原地就开始以唠嗑的方式向盛卉求教关于职业规划的事儿。 盛卉看了眼表,还有半个小时就该回家换衣服了。 时间不长不短,聊聊天正好。 乔黛的职业技能比较零散,尤其在跟了盛卉之后,开始一门心思地往行政秘书方面发展。盛卉还没想好自己到底需不要需要一个秘书天天跟在屁股后面,所以她一边给乔黛做规划,帮她挑选可以考的证,一边理清自己的职业思路。 聊得深了容易忽略时间,直到一通电话响起,盛卉才意识到,自己差不多该走人了。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一边关电脑,一边接起电话: “喂,舅妈......” ...... 乔黛坐在办公桌对面,仰着一双杏仁眼,眼睁睁看着领导的脸色从白里透红变得苍白如纸,唇色褪尽,肤色甚至隐隐浮起一层灰。 盛卉扶着把手背过身去,声音仿佛在砂石上滑过: “十......十岁了?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是男孩。” 沈南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该怎么办?他顶着高额税费办了房屋赠予手续,还有那个女人,竟然也有......” 盛卉刷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 “您别急,我现在马上去找他......哎,不行,我马上过来找您。” 廖枫现在正和其他几位大股东一起考察蒸馏厂,不在公司里,今晚估计还有聚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最后安抚几句,盛卉很快挂断电话,拎起电脑包,大步走出办公室,没一会儿又折返回来,朝一脸懵然的乔黛招招手: “你,跟我一起。” 路上,盛卉情绪不太平静,所以让乔黛开车。 她坐在副驾驶,单手抵着额,眉心拧出深深的两道褶。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世上总是有她舅妈沈南枝这样的人,犹如讳疾忌医的病人,明知道自己身上有病,为了保持表面上的安稳现状,保护自己那颗脆弱的心,就是不去做体检,就是不去看医生,直到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才不得不将自己送入抢救病房,然后痛苦无依地发出呐喊,责怪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尽管最大的错并不出在她身上,但是走到今天这一步,其原因,不乏她自己的懦弱无能。 盛卉忍不住抬手抹了抹眼角。 她不是不去责怪男人,只是知道责怪男人无用,女人要过得更好,只能反求诸己。 她还记得十八岁的时候,她的抑郁症痊愈了,甚至恐男的症状,也在舅舅的悉心爱护下得到了缓解。 她认为世上还是存在好男人的,就像舅舅一样,温和开朗,体贴舅妈,疼爱孩子。因为盛卉中学时期不爱念书,成绩差,家教又管不来她,他就自己上场教外甥女读书写作业。甜豆土豆也不光是舅妈一个人带大的,舅舅尽管工作忙,孩子教养的全程他都有参与。 盛卉曾经还想过把股权分一部分给舅舅。 因为他对她而言,比亲生父亲还要亲。 可他在外面还有一个女人。 亲眼看见这个事实的那天,盛卉感觉,自己一辈子都不能接受任何男人了。 第65章 行车路上, 盛卉又陆续接了两通舅妈的电话,听她语无伦次的哭诉,盛卉安慰的语言显得特别苍白。 这一路无暇他顾, 赶到舅舅家门口的时候, 远方夕阳如熔岩,滚烫晚霞烧红了半边天。 两个孩子被沈南枝安排去了他们外婆家, 偌大的别墅仅剩她一人, 枯坐厅中, 桌面地上丢满了团成团的擦泪纸。 盛卉心中不免产生“早该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消极论调,但她什么都没说, 先抱着舅妈, 给她当了一会儿人形枕头,听她说她自己什么都能忍, 但是真的受不了廖枫把本该属于她的两个孩子的财产分给其他人。 这是她的底线, 她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使尽各种方法麻痹自己,唯独在孩子们的利益受到侵犯之后, 才被迫清醒过来。 盛卉一句责怪的话也没说, 开口便问她:“现在离婚吗?” 沈南枝颓唐地退开一些, 仍在犹豫。 盛卉将手机放到茶几上的支架, 打电话给律师, 开免提, 三个人一起讨论。 “舅妈, 如果你真的为甜豆和土豆着想,就必须做好和舅舅打离婚官司争夺婚后财产的准备。他就是料准了你性格懦弱, 不会和他离婚, 也不会和他分割财产, 所以才敢瞒着你赠予资产给别人。他是和你结婚之后才入主盛世,才变得这么富有,所以他送给别人的每一分钱,里面都有你的一半。如果你不去争,不和他离婚,那么未来甜豆和土豆得到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少。” 沈南枝的眼睛里燃起了一簇火光,她几乎要下决心了,可那簇火光不知为何又摇晃起来: “可是,孩子如果没有父亲......” “舅妈,你看我,我的孩子从小就没有父亲,不也成长得好好的?” 盛卉笃定地说,“甜豆和土豆已经长大了,是成熟的大孩子了,他们一定会理解你的。” 沈南枝望着盛卉,通红的双眸浮起一层雾: “可是我不像你,我已经十几年没有工作了,离开他之后,我能干什么?” 盛卉差点脱口而出“我可以养你们一辈子”,但那是下下策,独立抚养孩子的母亲一定要有稳定的经济来源,不仅在打官司的过程中能够起到作用,更重要的是,要让孩子相信,母亲能够脱离父亲,他们未来的单亲家庭依然能够独立且幸福地生活下去。 “和他结婚之前你干什么,和他离婚之后你就继续干下去。” 盛卉指了指挂在客厅连廊上的几幅画,“舅妈,别忘了你毕业于全国最好的美术院校,做家庭主妇的这些年,你也一直在画,还自学了电脑绘图软件,不是吗?” 沈南枝:“可是,画画能赚什么钱?我的技术也成不了画家......” 盛卉:“别往艺术登峰的方面想,现在是商业化的快餐时代,用户只追求短暂的满足。网上多的是画得稀巴烂但是火的一塌糊的画师,你的手艺比他们厉害多了,只要加上适当的营销和ip孵化,说不定就能乘上自媒体时代的东风,” 沈南枝:“我听说过那种模式......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吧?” 盛卉掰着手指给她算:“我们不是从零开始。舅妈,我手里有客源,盛世自己的单子,我认识的几十家广告公司的单子,然后我......最近谈了个男朋友......” 沈南枝陡然一惊,诧异得连眼泪都忘了流,就听见盛卉继续说: “他公司下属的娱乐公司有自媒体孵化的专业团队,我随时都可以咨询他;再然后,也是最根本的一点......” 盛卉正想说,我们有钱,我们最不缺的就是钱,只要能让我舅妈重拾工作的信心,砸多少钱她都愿意。她话未出口,身旁忽然横插一道声线进来,毛遂自荐道: “我也可以!我可以搞运营,我曾经把我同学的社交媒体账号带到百万粉,里面的逻辑我都懂,我可以试试看......” 乔黛一开始说话很大声,随着盛卉和沈南枝的视线落到她脸上,那殷切的声音于是渐渐变小,恢复了日常的胆怯。 盛卉看着她,忽然笑起来,心里下定决心: “乔黛,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私人助理了。除了公司的事情,还需要帮我处理一些私事,公司薪水照发,我私下再给你一笔加薪,合同下周签,不知道你有没有意愿入职?” 乔黛连声答:“有,当然有!” 她现在的心情就像现场追星成功,偶像还给她送了一份大礼,高兴到想要擦眼泪的程度。 沈南枝木愣愣地看着她们,直到盛卉转眼对上她视线,将问题抛回来,沈南枝才回过神,有些不甘心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袖。 她本来也可以拥有像她们那样的职业生涯,靠自己的双手创造价值,带来财富。 “舅妈,我们为你筹划了这么多,现在就看你的意思了。” 盛卉严肃地再次问她,“要不要离婚?要不要重新投入工作?” 沈南枝指尖狠狠掐进手心,用颤抖的声音答:“我想试试。” 盛卉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只有她自己敢于走出这第一步,她们这些局外人伸出来的援手才能触碰到她,带着她一步一步走出这个泥潭。 这之后,他们又和律师聊了一些离婚相关的问题,沈南枝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认真地听取了律师的意见,搜集丈夫不忠的证据,为未来的官司做准备。 一通电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似乎还远没有尽头。 听到律师和舅妈谈到舅舅的行程、应酬等事,盛卉的脑海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慌忙抬眼看向挂壁时钟—— 已经六点半了! 她的手机正被舅妈拿在手中,她只好打开手提电脑,用微信给叶舒城发了条消息: 【抱歉,家里出了点急事,我今晚可能去不了了】 视线往上一瞭,前面的聊天记录,他在两个小时前问她回家了吗,一个小时前问她在哪,半个小时前给她打了一通电话,一分钟前又给她打了一通。 盛卉感觉胸口发闷,忍不住松了松衬衣领口,用电脑微信给他连发了四五个道歉的表情包。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六点二十,现在六点三十,只过了十分钟,想必他也没等太久。 与此同时,城东一家还未正式开业的豪华酒吧,建筑一侧的露天停车场停满了各式豪车,昏黄路灯下,车身反射的粼粼暗光连成一片,奢侈至极。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六点二十没错,只不过叶舒城六点就到了,心想万一盛卉来早了找不到他,于是从六点出头就走出车外,静候在一颗苍郁的梧桐树下。 前二十分钟,他的心情很平静。 尽管盛卉没有及时回他的微信消息,不过她惯常如此,忙起来天王老子都不理睬。 约定的时间到了,素来准时的她却没有出现。 或许是穿衣打扮比较费时,或许是路上有点堵。时间一到就打电话催促,不是绅士的行为。 时针来到六点半,酒会开席了,顾西辞打电话问他人到哪了,女明星带来没,女明星没来他也不要来了。 于是,叶舒城先用微信给盛卉打语音,无人接通,他又打了两通电话,均回复“对方正在通话中”。 初夏的夜里,空气潮闷湿热,藏匿在梧桐叶底下的蝉鸣十分聒噪,接连不断地叫嚣声中,叶舒城不禁想起去年深秋某天,他在一次合作商餐会中途,偶遇了一个与盛卉极为相似的背影。 或者说,那就是她。 他在洗手间回廊的转弯处等了她五十分钟。 最终一无所获。 今日夏夜,他心中忽而产生相似的预感。 然后就收到了盛卉放鸽子的短信,下附一串道歉表情包。 叶舒城感觉领带系得有些紧,抬手将它松开些。 他依然没有生气。 怎么说呢。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08节 人要认清自己的地位和分量,不要做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很平静地走向酒吧正门,在侍应生的引导下,经过一条后现代设计的通道,踩着暗金色短绒地毯,来到正厅。 酒吧里泰半都是熟人,申城上流圈的年轻名媛和阔少,穿着华丽的成衣来往穿行,侃天说地、酒杯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酒会背景音乐循环播放着顾西辞最喜欢的muse乐队的慢摇,丝绒微哑的嗓音流转在耳边,将氛围烘托得更加醺然快意。 叶舒城被几个兄弟揽着靠坐在卡座中央。 他看见跟在顾西辞身旁的林乔安,林乔安撞见老板视线,心底泛怵,但叶舒城非常平静,淡淡地对她点头致意。 “你说的巨——漂亮呢?” 顾西辞先问林乔安,转头又给叶舒城倒了半杯白兰地, “你说的比女明星还女明星呢?” 叶舒城掀起眼帘,眸光清冷:“她今天有急事,临时来不了了。” 周围几个兄弟皆是一愣,几秒余,有人直呼没劲,有人含蓄憋笑,还有类似蒋至这样混不吝的花花公子,直接大笑起来,问老叶是玩我们呢,还是被女人玩了。 顾西辞满腔期待落空,此时真想拿出手机报警。 人群中聘聘婷婷走来一位微卷短发的女人,身穿一套浅紫色分体式抹胸鱼尾裙,十分自然地在一群顶级阔少身旁坐下,单手撑脸,微微侧身望向人群中央的男人: “舒城,好久不见。” 叶舒城有些惊讶:“向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也是叶舒城顾西辞他们的大学同学,大二那年和他们一起玩过一段时间的乐队,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自己退出了,但是一直和这群男生维持着不错的关系。 顾西辞:“唉,老向,难得你回国一趟,今天恐怕是见不到老叶他对象了。” 向筠耸耸肩:“要不是听你吹的,我也不至于那么期待。” “是你开酒吧还是我开酒吧?” 叶舒城用食指弹了下桌面上的高脚杯,和老朋友待在一起的时候,他说话动作都显得随性一些,“别围着我了,不嫌闷?” 林乔安听见老板发话了,作为乖乖打工人,她第一个响应老板的需求,用力拽着顾西辞站起来:“不是说要给我调酒喝吗?” 顾西辞和蒋至接连被女朋友拉走,叶舒城留在原地抿他的白兰地,摇晃的彩色射灯落在他眼底,透不出颜色,徒留一片浮着光的碎冰,使他整个人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 向筠浑不在意地挪到他身旁,举起高脚杯: “不管怎样,先庆祝你在三十岁之前成功脱单。” 叶舒城今夜真是懒透了,不是很想回应她的祝贺。 但是出于礼貌,他稍坐直些,捏起高脚杯,与她轻轻相碰。 时间在摇晃的液体和悠扬乐声中缓慢流逝。 向筠在叶舒城身旁坐了会儿,明显感觉到身旁的男人情绪不高,于是问他要不要去隔壁厅子里看球赛。 叶舒城想,好歹是自己投了钱的酒吧的开业酒会,不应该把多余的情绪带到朋友相处和商业活动中,于是听从向筠的建议,从卡座起身。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叶舒城视线一顿,很快接起: “喂,汪姐?” “叶.......这里......酒.......停车.......” 通话信号不佳,叶舒城听了半天,只听出“酒吧”和“停车场”两个比较连贯的词。 顾西辞正好走出来找他,见叶舒城挂了电话,忙不迭把他往人多热闹的地方拉。 叶舒城:“我要出去一趟。” “怎么了?” 叶舒城:“她司机刚刚给我打了通电话......” 他自己都不确定,话说一半又住了嘴,免得搞错了弄出笑话。 顾西辞:“啊?谁司机?” 叶舒城眨一下眼:“没谁,我有事出去一趟。” 话音落下,他迈开长腿,径自朝酒吧门口走了过去。 顾西辞留在原地愣了愣,忽然转身去找林乔安,带着她跟在叶舒城身后往外走,讳莫如深地说: “女明星好像来了。” 见酒吧老板带头往外走,身后跟着他的几个老友,大厅内好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急哄哄地跟了出去。 离开空调笼罩的室内,户外湿热的空气扑了叶舒城一脸。 他快步转过酒吧正门,走到停车场出口处。 看见那辆熟悉的银灰色宾利添越,他忽地停下脚步,唇角上扬,有点想笑。 竟然能这么快赶来吗? 他重新启步,走下前方的几节台阶。 奢华流光的车门在这时缓慢打开。 看见车内景象,叶舒城再次停步,胸口咚的重跳了一下。 慢他几步赶出来围观女明星的狐朋狗友们也瞬间呆在原地。 只见宾利后座上钻下来一个身穿深海蓝色吊带连衣裙,下缀多层泡泡蕾丝裙摆的奶娃娃,暗夜围绕中,犹如一只华丽璀璨的小美人鱼。 她仰起一张瓷白透粉的可爱脸蛋,水葡萄似的大眼睛看见前方不远处的英俊男人,忽然兴奋地大声嚷嚷起来: “爸爸!我来陪你啦!” 第66章 不用等叶舒城往前走, 他的小美人鱼便提着裙子,迈开小短腿朝他奔了过来。 她身上层层叠叠的裙摆像海浪一样浮动,波光粼粼, 虽然很好看, 但多少限制了运动健将矫健的步伐。叶舒城看她跑得有些艰难,连忙三两步走下台阶, 迎到小杏面前, 弯下腰, 干脆利落地将女儿抱进怀里。 “宝宝怎么过来了?” 他没注意身后的跟屁虫们,满眼只有可爱的女儿。 小杏在他怀里兴奋地直蹦: “妈妈让我来的, 她问我上完外教课想不想来找爸爸玩, 我说想!妈妈就让汪阿姨带我过来啦。” 竟然真是盛卉安排的。 虽然他知道只有这一种可能,心里依然觉得非常意外。 叶舒城将怀里的宝贝往上掂了掂, 转身往回走的时候, 这才注意到身后跟了一大群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女。 顾西辞站在最前面,难以置信地望着叶舒城和她怀里的小杏,张口结舌:“爸......爸爸?” 叶舒城抬眸, 睨他一眼:“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说罢, 他淡定地抱着小杏继续向前走, 围观群众们自发为他们让开一条路, 小杏见到这么多漂亮的叔叔阿姨, 每个人都睁大眼睛盯着她看, 她感觉有点害羞, 但更多的是兴奋,于是高兴地朝他们伸出小手, 一个接一个地挥手问好: “叔叔阿姨们晚上好呀” 回到酒吧, 叶舒城让dj把音乐声音调低一些, 小杏挣扎着要自己走路,叶舒城只好把她放下来,牵着她的手到处走走看看,满足小朋友第一次来酒吧的新奇劲儿。 小杏对酒的味道耐受度很高,室内不算太吵,还有很多很好吃的彩色水果,所以她很快消化了心里那点紧张的心情,慢慢变得轻松自在起来。 老友们震惊质疑的眼神一路跟着叶舒城,快要把他撕成一块块的,辨认是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叶舒城将小杏抱放在柔软的卡座上,接受众人视线洗礼之余,简单地回答了朋友们的几个问题。 “真的是你生的啊?都四岁了?” 顾西辞快疯了,“咱们还是朋友吗?为什么我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听说!” 叶舒城:“小点声,孩子还在呢。” 很多太尖锐的问题他暂时不想回答,只说孩子妈妈是他女朋友,因为不想结婚,但想要孩子,所以先把孩子生下来。 至于他们信不信他说的话,会不会猜到他只是个借精生子的工具人,他对此并不在意。 男同胞们围着叶舒城问七问八,女同胞全都被小杏吸引,一圈圈地把娃娃围了个水泄不通,又因为孩子身份太高贵,她们不敢乱碰,只能捏着嗓子和她聊天,无论小杏回答什么,只要奶乎乎的小嘴里蹦出一个字,她们立刻都被萌得七窍生烟,搂在一起尖叫,比追星现场还狂热。 林乔安作为其中咖位最高的女明星,在征得了老板的同意之后,第一个伸出手摸了摸小杏柔软的小脑袋。 天呐,这也太可爱了吧! 她不敢摸太久,立刻把手缩回来,激动地转身去找男朋友,谁曾想不小心撞到身旁的向筠,后者一脸温柔,眼神落在她眼底,却仿佛在嘲笑她没见过世面。 都是女人,林乔安怎么看不出来,这位姓向的小姐姐对她的老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林乔安想到小杏是盛卉的女儿,心里更加喜欢,忍不住含笑说了句: “小杏也太可爱了,我们叶总虽然帅,但是光凭他一个人肯定生不出这么完美的女儿,他女朋友一定是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的绝世美人吧” 说完这句话,她假装没看见向筠脸色僵了一僵,转头便得意地绕过她,走到顾西辞身边。 男同胞们抓着叶舒城抖了半天,抖不出什么劲爆的八卦故事,又将注意力纷纷转向奶娃小杏。 叶舒城正好想让小杏认识一下几个不着调的叔叔们。 于是,他将小杏抱到身前,指了指面前最近的几个男人,一一向她介绍。 顾西辞好久没有这么正襟危坐过了。 余光瞥一眼身旁最不着调的蒋至,竟也老老实实地挺直了腰杆,不再乱说话,而是温柔有礼地和小杏打招呼。 直到这时,他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老叶怀里的小女娃。 没过多久,他就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做比女明星还女明星。 犹记得初见林乔安的时候,他一颗心跳得比火车轧铁轨都快,现在见了盛小杏,他几乎感觉不到心脏的存在了,整个左下肋骨以内化作棉花糖一样的东西,轻飘飘软绵绵的,连带着眼睛嘴巴都完成月牙,对上她那双水灵灵软乎乎的眼睛,满心满眼根本止不住笑。 “你们父女俩今天还穿亲子装呢?” 顾西辞扫一眼他们身上相同色系的衣服,莫名有些羡慕。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09节 叶舒城不动声色地将小杏抱起来,让她站在自己腿上,然而伸手扯平女儿的裙摆,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显摆女儿的小心机: “孩子妈妈准备的。” 顾西辞:淦。 又被他装到了。 小杏站在爸爸腿上,视野抬高了些,看见隔壁房间里有张大桌子上摆了个黑白相间的圆溜溜的东西,忍不住指着那里大喊: “足球!爸爸我可以玩足球吗?” 那间巨幕观影厅是专门设计给球迷朋友看球喝酒用的。 厅子中间摆了一张长桌,桌上放了一柄琉璃盏台,一颗欧足联标准用球摆放在展台上,球面上签满了各路巨星的亲笔签名,一看就价格不菲。 顾西辞乐了:“小妹妹还认识足球呀?” 叶舒城将女儿抱起来,往巨幕厅走过去,边走边说: “她不仅认识,还会踢呢。” 顾西辞一听更乐了。他走在最前方开路,大方地将那颗高贵足球从桌上拿下来,放在地上,然后对小杏说: “踢一个给叔叔看看。” 周围人群响起一片如潮的附和。 这群年轻人,小时候在家里没少被长辈抓出来展示才艺,现在长大了,一个个又变成了怂恿小朋友展示才艺的怪叔叔怪阿姨。 普通小朋友可能会被眼下的场景吓到,但是小杏是见过世面的,更何况眼前还摆着她最喜欢的足球,根本一点都不怵。 只是...... 球放在地上,身旁挤挤攘攘地围了好些人,空出的地方就那么一丁点大。 小杏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踢的,回头不解地望向爸爸。 顾西辞以为她是因为不会踢球怯场了: “别怕呀,你把球踢过来给叔叔就好。” 他一边说话,一边站在距离小杏一米左右的地方,朝她招招手,还招呼身旁跟拍的摄影师把摄像头对准小杏,他要把孩子将球踢动的那一瞬间录下来,当做这家酒吧的开球典礼。 小杏懵逼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叶舒城感觉自己的女儿遭受到了侮辱。 他叹了一口气,忽然把手卡进小杏的咯吱窝,将她抱到了厅子中间的长桌上。 “都让开点。” 叶舒城朝前挥了挥手,又对顾西辞说,“把你们店里最贵的酒拿出来。” 顾西辞茫然道:“什么?” 叶舒城:“不是要搞开球仪式?拿最贵的酒过来,让我女儿一球踢碎了,保你的酒吧从今往后岁岁生意红火。” 围观群众大概都没见过叶舒城这么高调的样子,先是愣了愣,而后涌起一阵更为猛烈的欢呼,簇拥着顾老板去储藏室里把最贵的酒取出来。 顾西辞越想越觉得老叶的提议非常棒,但他对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能用球踢翻他的酒瓶子持怀疑态度。 几分钟后,酒吧经理请出了全店最贵的一瓶酒——来自法国某古老葡萄庄园的五十年陈酿,市场价8开头的六位数。 叶舒城觉得太便宜,但他没有说出口。 顾西辞亲手拿起那瓶酒,摆在长桌中央。 距离站在桌尾的小杏一米有余。 叶舒城挑了挑眉:“拿远点。” 顾西辞眯起眼睛,将酒瓶子摆到了桌头。 叶舒城:“再拿远点。” 顾西辞:? 他干脆用手托着酒瓶,后退两步:“你确定吗?” 叶舒城:“你这个厅子有点小。” 小杏非常认同地点了点头。 她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一个野生小神童了,经过好几周的兴趣班课程,时不时还在家门外的花园上踢来踢去,她的精准度和力道都得到了质的飞远。 顾西辞已经退无可退。 他觉得眼前这对父女多半是疯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观影厅内照明暗淡,叶舒城垂眼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又将她的小裙子拉下来一点,免得动作太大走光。 最后给了顾西辞一句忠告: “别托着瓶子,踢碎了会把你的手划伤。” 顾西辞差点笑出声来。 他可是老球迷了,中学时代也踢过球,要是一个三四岁穿着泡泡裙摆连衣裙和小皮鞋的奶娃娃能踢中这瓶酒,他就当场喊她大—— 只听砰的一声响,顾西辞托在瓶底的手刚转移到上方,改为捏着瓶口,桌面上登时疾速飞来一颗足球,幻影一般猛地撞上他手里的酒瓶子,力道大得他手腕一震,直接酒瓶脱手了。 玻璃制品落地碎裂的声音吓了小杏一跳,让这名前一秒还雄赳赳气昂昂的超强射手,下一秒就吓得钻进了爸爸怀里。 全场寂静了三秒有余。 这、是、什、么、球、神、显、灵、现、场! “大哥。” 顾西辞从震惊中恍然回过神,一双眼瞪得老大, “小杏妹妹,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顾西辞的大哥了。” 他顾不上整理那瓶六位数的惨案,拉着其他几个好兄弟,堵在小杏面前就要喊大哥。 “别吓着孩子。” 叶舒城嫌弃地抱起小杏走远些,“求仁得仁,现在你知道,不能随便看不起小女娃了吧?” “对对对。”顾西辞觍着脸拉拉小杏的小手,“我是傻子,大哥饶了我吧。” 小杏朝他眨巴眼睛,转头问爸爸: “为什么顾叔叔要喊我大哥呀?” 叶舒城指指脑袋:“因为他这里不好。” 这次球神显灵之后,全酒吧的宾客们都不再聊酒聊投资了,无论男女,话里话外都在讨论叶老板的亲闺女有多牛逼,不仅长得可爱,还是个万里挑一的运动健将,叶舒城听到有人讨论小杏妈妈会不会也是个金刚芭比,他忍住笑,带着女儿走到人少的地方,远离舆论中心,喝点饮料吃点水果。 小杏今晚大展雄风,又吃了好些东西,现在趴在爸爸怀里,双手抱着爸爸的肩膀,沉甸甸的小脑袋一下一下往下磕。 “爸爸......我困了......” 叶舒城看一眼腕表,八点半了,平常这个时间点,小杏已经躺在床上进入梦乡。 他不禁勾起唇角,任由小杏的脑袋慢慢磕到他肩上,呼吸的声音愈发匀长。 盛老板送来陪他出席的小杏王牌,虽然能量巨大,震慑惊艳了全场,但是持久度有些差强人意,电池容量只能维持一个小时,时间一到,说什么也要懒乎乎睡觉觉了。 叶舒城轻轻捂着孩子的耳朵,缓步往安静的地方走。 身后有些男男女女望着他的背影,将他贴心的动作,熟练的抱娃姿势,和温和如水的慈父气质收入眼中。 他们感到难以置信,这还是印象中那个清冷淡漠,满脑子只有工作的资本家叶老板吗? 来到酒吧角落,找到一间无人的包厢,叶舒城打电话让司机汪姐进来照顾一下小杏。 等汪姐到了,他才离开包厢,准备和顾西辞他们提前告辞。 顾西辞和蒋至正在满酒吧搜寻他们的新任大哥盛小杏,转头看见叶舒城来了,说什么女儿困了要睡觉,他想早点带孩子回家云云。 “我大哥睡着了啊?” 顾西辞脸上流露出失落,听见叶舒城说要走,他更不满意了,“我可以叫服务员去照顾她,现在才几点,好兄弟,你走了可就扫兴了。” 叶舒城:“她在这里睡不安稳,而且,孩子妈妈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顾西辞拿妻管严没办法:“行吧。以后有聚会,多带我大哥来,让我们这些小弟瞻仰一下。” 叶舒城轻笑道:“没问题。” “还有我大哥的亲妈,也就是你小子的女朋友,女明星中的女明星。” 顾西辞扯着一嘴乱七八糟的辈分,“什么时候也让我们瞻仰一下?” 叶舒城只能说:“听天由命。” 这边成功作别,他原路折返,绕过舞台和几条回廊,走到最远端的通路。 头顶上亮着一排闪烁的冷光灯,耳边依稀能听见dj播放的慢摇舞曲。 他踩着浅灰色地毯前行,地上的影子随行动重叠交移。 前方有一间女洗手间,开着门,门上凹进去一条窄窄的银镜,洗手间里头灯光很亮,叶舒城发誓他绝对没有特意往洗手间里看,只是步行间随意晃一眼过去,不小心看见反射在门上镜子里的光景。 是一个女人裸露的小半截肩背。 极漂亮的蝴蝶骨,以及一条细细的墨蓝色吊带。 叶舒城停下脚步,想到那里是女士洗手间,连忙转开眼,不再多看。 他心跳得有点快,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一墙之隔的洗手间里传来手机震动声。 “喂?”女人很快接起。 整整五秒没有回应。 然后,她听见叶舒城压低声音:“洗手间里还有别人吗?” 盛卉下意识回:“好像没有......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在洗手间里?” 片刻后,她扒着门墙探出脑袋,视线一下撞进了男人幽深的眼底。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10节 他看见她只化了一只眼的眼妆。 唇膏还没涂,柔软的双唇呈现自然的水红色。 盛卉来不及向旁边侧开一步,就被人拉着带进了洗手间,关上门。 男人修长有力的双臂环过她的腰肢,一寸寸搂紧。 “怎么了?” “没事。”他贴着她发际亲昵地蹭了蹭,“先抱一会。” 第67章 洗手间顶灯投下清透的冷光, 视野之内亮如白昼,盛卉才发现,叶舒城身上这套西装材质很特别, 在光线充足的地方, 布料表层会泛起一层浅浅的银光,像深夜灯塔照亮的海面, 无边夜色中浮起的一抹虚幻。 还挺闷骚的。 盛卉拿手抵了抵他胸口:“我妆还没化完呢。” 叶舒城不为所动, 瘦削的下颌贴在她额角, 一只温热大手扣着她的腰肢,隔着微凉布料, 感受她细嫩的肌肤一点一点被他烘热。 “要来怎么不和我说声?” 盛卉被他抱的臊得慌, 继续推他:“我给你发短信了呀。” 叶舒城想起来,自从接到小杏, 宝宝人气太高, 他每时每刻都得仔细看护着,所以一直没时间看手机。 “家里出了什么事?”他又问。 盛卉顿了顿,不答:“晚点再说吧, 先让我把妆化完。” 她安抚完舅妈之后, 开车回到家, 在空荡荡的家里坐了会儿, 脑海中闪回今早给叶舒城展示她挑选的礼服时的情景, 又想起她给他发消息说她有急事来不了了, 他反过来安慰她不来也没关系, 好好处理家里的事...... 也就是一瞬间的决定,她看了眼时钟, 猜测这场酒会不会太快结束, 于是快步走进衣帽间, 脱掉古板的职业装,将裙子套到身上,拎起一双系带高跟鞋,又拿来一个托特包,在化妆台上囫囵扫了几十样化妆品进去,就这么离开家,开着她的小奥迪赶了过来。 在酒吧门口,向迎宾出示了她的邀请函,她顺利进入,沿着最偏僻的一条小道,很快找到一间无人的洗手间。 “怎么不化完妆再来?” 他的问题多得没完了。 盛卉:“怕你等的哭鼻子,结果你根本没看见我发的消息......唔......” 余下的话语被他吞入口中。 盛卉腿肚子一软,身体失去重心般向后倒去,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瓷砖墙面。她素来畏凉,肩膀瑟缩了一下,不过片刻,肩后便环过来一只手臂,将她裸露的皮肤和墙面隔开。 一面好心地保护她,一面又在接吻的间隙抱怨道: “干嘛穿那么少?” “我乐意......” 总是一句话说不完就被他封口。 感觉到身体紧贴的摩擦,垂顺贴肤的布料松弛又绷紧,盛卉紧张地抓住他揉在自己身上的手,双眸微微睁大: “别弄皱了。” “皱了赔你一件。” ...... 这个色令智昏的狗男人!她是缺这一件衣服吗? 盛卉咬牙:“那我等会穿什么出去?” 说罢,她不由分说推开他的手,脸也别开,不让他再亲了。 封闭空间内,炙热交织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叶舒城终于退开一步,将她滑到臂弯的吊带勾回肩上,低声说: “抱歉。” 盛卉摸了摸自己微微红肿的嘴唇,幸好她习惯最后再涂口红,不然整个妆面都要被他啃花了。 眼前的男人垂眼静静看着她,眸底深暗,眉头微微耸着,每次道歉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表情,真诚得让人不知道该怪他什么好。 瞥见她的脖颈因接吻染上一层暧昧的粉,视线往下,细瘦的两片锁骨,以及抹胸兜不严的柔软,似乎都泛起了淡淡的血色,叶舒城打量了一会儿,额角血管跳了跳,突然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不容抗拒地披到她肩上。 “大厅那边人多,空调开得低。”他这样解释道,“别着凉了。” 盛卉狐疑地扫他一眼,走到盥洗台前,对镜照了照,忽地扬唇: “还挺好看的。” 她拿起化妆工具,柔软刷面扫到脸上,一边化妆一边对身旁的男人说: “叶先生,你准备在女洗手间里待到什么时候?” 叶舒城闻言,眼皮猛地一跳。 他也想不到,自己一生克己复礼,竟然会这么按捺不住,直闯进女厕所里找人。 “我马上出去。”他再次表示抱歉,“小杏在隔壁包厢睡觉,汪姐照顾她,我在那里等你。” 盛卉点点头,脸贴近镜面画眼线:“好。” 话音方落,她转头看向洗手间门口,房门正好闭合,叶舒城早已经不见踪影。 她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盛卉化妆的速度很快,得益于天生丽质,脸上没什么瑕疵,只需要搭配服装为眼睛嘴巴添点颜色,再勾勒一下轮廓线条,不会花费太多功夫。 离开僻静的酒吧外围,往中央大厅走,人越多的地方,冷气果然打得更足。盛卉挽着叶舒城的手臂,问他小杏今晚都出了什么风头。 叶舒城说完,盛卉忍不住大笑:“哈哈哈,真不愧是我的女儿。” 转过一条回廊,他们遇上了第一拨人,三三两两靠在墙边侃大山。 叶舒城和他们不熟,盛卉更不认识,微笑致意之后,她又问叶舒城: “宝宝踢碎了多少钱的酒?” 叶舒城答:“八十几万吧。” 盛卉:“啧。” 继续向前走,盛卉看见人群中的林乔安,有些惊讶。 林乔安也发现她,一双杏眼眨巴两下,忽地亮起来,张合说话的嘴先是闭上,然后又张成“o”字型。 大厅里没有主光源,灯条、射灯和灯球的各色光线交织闪烁,盛卉朝林乔安扬起笑,妩媚动人的脸上时明时暗,斑斓色彩荡漾在眼底,搭配上深邃的眼妆,妖冶、撩人,作为女生,林乔安的心脏都猛地蹦了两下。 她赶忙拉住身旁的顾西辞,将他从人堆里拖了出来。 “来了来了。”林乔安兴奋道,“没有巨漂亮,只有更漂亮,当心眼珠子掉出来。” 顾西辞今晚喝了不少酒,头昏脑胀得有些找不着北。不等他那双迷茫的醉眼清醒过来,叶舒城已经带着盛卉走到他面前。 “介绍一下。”叶舒城淡声说,“你大哥的亲妈。” “我大哥的......” 顾西辞慢半拍地睁大了眼,“亲妈?!” 是魔法吗? 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叶抱着要睡觉的小娃娃离开了一会儿,小娃娃就噌地变成了高挑成熟的大美人,跟着他走回来了? 盛卉拢了拢肩上的西装外套,柳叶眼微弯,含笑道: “顾总你好,我是盛卉。” 顾西辞张了张嘴,目光略显呆滞。 女朋友陪在身边,他不好表现得太惊艳,只能转向叶舒城,眼神仿佛在问:你女朋友长成这样,确定不是女明星吗? 他大概有些喝糊涂了,右手抬起来,在外套上蹭了两下,正想朝盛卉伸出手,才发现对方根本没有要和他握手的意思。 好高贵冷艳! 在围观群众的指点簇拥之下,叶舒城的那群老朋友纷纷涌了过来,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挤挤攘攘地和盛卉打招呼,更有甚者要求合影、加联系方式,通通被叶舒城拒绝了。 “你小子要不要这么小气?” 蒋至勾着他肩膀,眼看着手肘就要碰到盛卉头发,叶舒城干脆地制住他的手腕,拎起整条手臂丢到一旁,动作无比冷漠,脸上的表情却分外和气,说瞎话不打草稿: “我肩膀有点痛。” 被许多陌生的异性围在中间,盛卉正感觉有些不适,看见叶舒城不顾得罪朋友地护着她,她又有点想笑,心情放松了许多。 除了和叶舒城交好的老友们,在场还有许多和他们不太熟悉的人,此时远远地看着那边,有人心里艳羡,想加入那群金字塔尖的社交圈,还有许多名媛,望着盛卉那张陌生却异常美艳的脸,心里搜寻不出任何和这张脸有关的线索,猜不到她的家世,多少有些嫉恨她能够站在叶舒城身边,成为人群中绝对的焦点。 向筠就坐在那群名媛中间,望着盛卉肩上那宽大的男士西装,叶舒城站在她身边,上身衬衫扎进裤腰,衬出劲瘦的腰身,不仅衣服给她穿,一只手还牢牢护在她肩后,生怕有不长眼的将她磕了碰了似的。 偶尔聊天时,他会向这边露出一点侧脸,满眼数不尽的笑意,相识十余年,从未见他如此得意高兴过。 盛卉头一次陪男人参加这类场合,她的社交手段在一大串感情和八卦问题面前根本不够用。 叶舒城看出她的窘迫,兀自将她拉到人少的地方。 “很多人都喝大了,不用搭理他们。” 盛卉还来不及说话,身后有一道声音横插进来: “谁喝大了?” 顾西辞挤在叶舒城身边:“刚才还没聊完呢,盛总在盛世工作,我女朋友是盛世的代言人,我也正好想和盛世谈合作,我们简直是......呃......命中注定的缘分......” “什么合作?” 一提到工作相关,盛卉的表情就热络起来,“其实我也有这个意向。” 她一边说话,一边看向叶舒城,似是在征求他的许可。 毕竟是他带她来这儿参加朋友的酒会,可她突然想和他的朋友谈生意。 叶舒城收到她的视线,不知怎的,竟有些感慨。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11节 没想到有一天,盛老板说话的时候,还会想到征询他的意见。 叶舒城更为温柔地搂住她的腰,低声说:“今晚本来就是一个谈生意的场合,如果小杏没来的话,我现在也在和他们聊投资的事。” 盛卉放心了。 她从男士西装下伸出一只莹白修长的手,捏住高脚杯,轻轻地碰了一下顾西辞的杯壁: “顾总,听说我们家小杏今天不小心踢坏了你店里最贵的酒?” 我们家小杏。 叶舒城以为,她话里的我们,指的应该不是她和孙阿姨。 顾西辞摆摆手:“是我让我大哥踢的,当做酒吧的开球典礼,别在意。” 盛卉眨一下眼:“那怎么行?好歹是几十万的好酒。” 她放下高脚杯,举目四望,目光落到不远处吧台后面一排还未摆上东西的空置酒架,忽而勾起唇角,示意顾西辞看向那边。 “顾总,那一整排酒架,我拿摔碎的那瓶同价位的藏品级别的酒帮你摆满了,就当做补偿,同时也祝贺你的酒吧开业大吉。” 此言一出,不光顾西辞,周遭的吃瓜群众全都安静下来,木愣愣地望着空酒架的方向,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那一排酒架,少说能摆二十瓶酒,挤一挤说不定能塞下三十瓶。 三十瓶,一瓶八十万。 顾西辞转回头,表情有点呆:“盛老板,你确定吗?” 一边说,他的视线一边飘向盛卉身旁的叶舒城。 叶舒城耸了耸肩:“不要看我,我家里穷,烧不起。” 没过多久,这条消息像海浪似的一层又一层荡了出去。 叶舒城的女朋友要花上千万投资顾西辞的酒吧,一时间传遍了酒吧之内每个人的耳朵。 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众人的面许诺,自然不会有人认为她是说来玩的。 顾西辞也是做生意的,想到盛卉在盛世工作,忽然有些明白了,眼尾荡开笑意: “盛老板,一年一万箱,我买了,价格随你定!” 盛卉:“那怎么能让顾总多花钱。我们快要上新品了,到时候按正常渠道价格卖,签框架合同,不多收一分钱。” “盛老板真要白送我几千万的酒啊?” 顾西辞感觉自己肯定喝醉了,搂着叶舒城的肩,脑袋都在晃, “你女朋友疯了,老叶......别给我笑,你上哪找的这么厉害的富婆啊......” 叶舒城:“那能告诉你?” 少见他这么臭屁地说话,话音落下后,立刻遭到一群醉鬼朋友的卡脖子攻击。 ...... 酒吧老板喝醉了带头闹腾,原本和谐友好的酒会现场渐渐变得群魔乱舞。 约莫深夜十点多,叶舒城作为宝爸,提前要走,没有人好意思拦他。 熟睡中的孩子放在宝宝座椅上,盛卉顺势坐在空余的后座,伸手关门,却关不上,有人硬生生挤进来,将她逼到中间,占了她的位置,然后淡定地关门。 “你要坐这儿,那我坐前面。” 叶舒城:“明明就坐得下。” 他故意翘起一条腿,让她无论如何挤不出去。 盛卉放弃了,穿着吊带连衣裙,与他肩贴着肩,根本动弹不得。 她现在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就软软地窝在他怀里,任人搂抱。 路上聊起盛卉和顾西辞谈的生意,叶舒城知道她想推公司的新品,又看中了顾西辞的酒吧要办全国连锁,市场前景不错,但他仍觉得她太大方了些: “送他一两瓶就够了,五瓶十瓶最多。他要是不和你合作,我还可以当说客。” 盛卉松了松肩胛骨,满不在乎地说道: “几十万的酒,那是市场上的价格,我酒窖里要多少就有多少,用来浇花都没问题。” 叶舒城承认,又一次被她壕到了。 盛卉:“再说了,这不是你朋友酒吧要开业嘛。不光是谈生意,我空着手来吃吃喝喝的,不送点什么,会不会不太好?” 叶舒城:“当然不会。” 她能来,对他,还有他所有朋友而言,就是最大的荣幸了。 话音方落,他欺身下来又要吻她。 盛卉心里一慌,真怕被司机看见,忙钻进他怀里,脸贴着布料,装死。 当晚,她身上这件漂亮的高定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光荣牺牲在了卧室床榻旁的地上。 叶舒城只有一瞬间想起来要问她家里发生了什么急事。 但盛卉喝了点酒,比前几次热情很多,会主动咬他的喉结,一边嘤嘤地哭,一边喊他别停。 直到早晨的阳光漫进来,她趴在男人身上,每一寸骨头都是软的,摸了摸干涩的喉咙,才想起来反省自己,昨晚过得实在太荒唐。 一觉起来没补充多少力气,正好,今天让姓叶的一个人去喊小杏起床,免得那丫头睁着滴溜溜的眼睛在他俩身上扫来扫去,仿佛他们背地里“玩”什么,故意不告诉她。 “你再躺会儿?” “嗯。” 盛卉翻了个身,把压在他胸上的手拿开。 卧室的遮光帘没拉,只一层布帘,透进橙红色的暖光,充盈一室。 即便闭着眼,也能感受到晨光暖融融的热与亮。 身旁,被褥布料发出窸窣摩擦声,盛卉感觉眼前一黑,还没刷牙呢,嘴巴也干干的,又挨亲了。 她习惯性搂住男人的肩膀,忽然听到卧室门外传来“咚咚”几声规律的敲门声,十分有礼貌的样子。 “妈妈起床了吗?” 小杏稚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可以进来吗?刚刚敲了半天爸爸的房门,他都不理我。” 第68章 隔着一扇门, 小杏听见妈妈房间里隐约传来细碎的人声,还有快速移动的脚步声。 她以为有人要来给她开门了,安静等了一会儿, 结果没有。 小杏踮起脚尖, 缓慢拧动把手,将门打开一条缝, 娇小的身体挤了进去。 室内很暗, 窗帘捂着日光, 只透进一片朦胧的暖橙色。 盛卉很努力地在装睡,手藏在被子底下, 忽然被男人握住, 灵活的指尖钻进她掌心,轻轻瘙痒、挑逗。 她听见一串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停在床边的时候, 惊讶地喃了句“爸爸”,然后似乎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好意思打搅他们睡觉。 叶舒城在此时悠悠“醒来”, 转头看向床角的小杏, 懒声问: “宝宝怎么自己起来了?” 小杏抱着她的小海豚玩偶凑到爸爸面前: “爸爸, 我刚才做梦梦到你和我一起玩球了!” 叶舒城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余光扫过床头柜旁边角落里堆放的东西。 破碎的连衣裙、内衣裤、计生用品等等, 原本散落一地, 是他刚才爬起来争分夺秒地收拾到一处, 免得吓坏小朋友。 小杏揪着小海豚软绵绵的背鳍,眼巴巴地望着床上的两人。 她从有记忆起, 就是自己一个人睡一张床, 从妈妈床边的摇篮婴儿床到独立房间的大床, 她都快记不起上一次和妈妈一起睡觉是什么情景了。 而现在,爸爸可以光明正大地躺在妈妈床上,她只能抱着小海豚站在旁边看。 不知道他们俩昨天晚上背着她玩了什么游戏,肯定很刺激,要不然今天早上怎么会起得比她还晚。 盛卉缓缓拉下盖在脸上的被子,视线飘向床尾。 一看不要紧,正对上宝贝女儿略显哀怨的目光。 她一下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 “愣着干嘛。”她在被子里踹叶舒城一脚,“抱上来啊。” 不等叶舒城动作,小杏已经把玩偶扔到床上,眼疾手快地自己爬了上来。 她像一只滑不留手的小鱼,目标明确地滑到爸爸妈妈中间,钻进被窝。 今天是周六,早上不用上学,想赖多久的床就可以赖多久。 妈妈身上比较软,所以小杏更喜欢贴着妈妈。 她钻进盛卉怀里,转脸看向叶舒城,奶声奶气地问: “爸爸妈妈晚上是不是出去玩了?妈妈身上怎么被虫子咬了这么多口。” 盛卉受不了“被虫子咬”这个认知:“不是虫子咬的啦。” 叶舒城:“是爸爸咬的。” 盛卉惊了,被他的直白整得满面通红。 小杏也呆住了,傻乎乎问:“爸爸为什么要咬妈妈?” 叶舒城凑过去,在小杏脸上亲了一下: “因为爸爸喜欢妈妈。就像爸爸喜欢小杏,所以亲小杏。” 说完,他微微正色,换了严肃一点的口吻对小杏说, “所有男孩子里面,只有爸爸可以亲小杏,如果有别的男孩子想亲小杏,小杏必须马上拒绝,然后告诉爸爸妈妈,记住了吗?” 小杏听不太明白,只能呆呆点头:“记住了。”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12节 现在时间还很早,小杏窝着不愿意起来,她躺得越久,发现自己可以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像个夹心饼干似的被两边的大人夹了起来。 不久后,她听见妈妈把爸爸往外推,问他“叶老板早上不工作吗”,然后硬把他弄下了床。 动静有点大,差点睡着的小杏清醒过来。 盛卉把她搂紧点,看她躺在自己怀里舒服的样子,忽然想到,其实宝宝一直都很想和妈妈一起睡觉,只是她太乖太听话了,无论怎么安排,都很少提意见。 盛卉心里有些歉疚: “以后妈妈多陪宝宝睡觉好不好?” 小杏眨巴眼睛:“那爸爸怎么办?” 盛卉:“爸爸可以找别的地方睡觉。” 小杏想了想,摇摇头:“不行,妈妈应该和爸爸一起睡觉。” 盛卉不解:“为什么” 小杏想到最近一段时间,爸爸妈妈早上晚上经常待在一起。虽然有的时候不带她一起玩,但是她只要看见爸爸和妈妈亲近,心里就会很高兴。 她能感觉出来,爸爸对妈妈的喜欢,远比妈妈对他的喜欢多得多得多。 她不想再当没有爸爸的小孩了,所以,爸爸必须和妈妈多多相处才行。 小杏:“爸爸和妈妈本来就应该一起睡觉,我喜欢看爸爸和妈妈一起睡觉。”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道理。” 盛卉忍不住刮刮她的鼻尖。 如果放在从前,她一定会认真地和女儿解释一遍,夫妻才应该在一起,爸爸妈妈不需要。 但是现在...... “其实也有点道理?” 她笑着将女儿举起来,抱放在自己胸口,“那就听你的吧。” 早餐时间,面对一桌丰盛佳肴,盛卉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每隔两分钟就要拿起手机瞟一眼。 “怎么了?”叶舒城问她,“家里事情还没解决吗?” 盛卉听出他话里的探究意味。 三两句把舅妈的遭遇概括给他,并不避讳。 “舅妈和我说好了,昨天晚上收拾一些重要的东西,今早就从舅舅的别墅搬走。” 盛卉又看一眼时间,“现在应该出发了才对,但她什么都没和我说。” 叶舒城:“别急,再等一会儿看看。” “嗯。” 过了约莫一刻钟,盛卉收到舅妈发来的消息,果然出事了。 廖枫把儿子女儿从外公外婆家接了回来,沈南枝和孩子们都被他堵在家里,不让离开。 盛卉对此有所准备,没有表现的太紧张。 她从玄关置物架上拎起车钥匙,面前忽地伸过来一只手,宽大,修长,掌心向上,示意她把钥匙交给他。 盛卉只顿了不到一秒,就将钥匙交了出去。 宽阔的柏油马路被阳光照得发亮,盛卉坐在副驾驶,右手轻轻遮挡在额头,望着窗外风景如流沙般飞速退后,她蓦地笑起来,笑意复杂,如苦中作乐: “你要见我家长了,没想到是这种情形。” 叶舒城知道,盛卉的舅舅舅妈对她有养育之恩,犹如再生父母。 她的父亲是个人渣,而将她接回家去养至成年的舅舅,温和慈爱的表皮下,亦是个对妻子孩子和家庭毫不负责的人渣。 他的心情或许比她还紧张,但他表现得十分从容: “有我在,你想做什么,说什么,都不用担心后果。” 盛卉想调侃他太自信,但是最终没说出口。 有他在身边,她好像真的更安心一些。 无论发生什么事,总有人坚定地、无条件地守在她身后,而且,那个人的承诺不是说说而已,他确实有能力成为她的后盾。 带着这样的认知,盛卉出现在舅舅家的别墅里,看到面色沉重的两个大人,还有慌张无措的表弟表妹,她非常镇定地开始和舅舅谈判。 廖枫的视线在叶舒城脸上扫过,他感到熟悉,但是眼下的场景太过混乱,一时间分不出心思去回想他是谁。 “小卉,是你怂恿你舅妈和我离婚的?” 廖枫皱眉看着她,“我不可能同意离婚。他们也不能搬走。” 盛卉之前收到舅妈的短信,知道舅舅已经用过服软恳求的法子,掉了几滴眼泪苦苦忏悔求舅妈留下来,想必这个法子不管用,所以现在叫来司机助理堵着门,不让他们娘仨搬走。 沈南枝:“和小卉没关系,是我想离婚,她帮我罢了。” 廖枫:“老婆,我们从长计议吧......” “从长计议可以,舅舅,你先让舅妈回家住一阵。” 盛卉平静地望着他,“为什么要弄得这么难看?” 廖枫:“他们不可以走......他们离开我之后,怎么过得上像现在这样好的生活?” 盛卉冷眼嗤笑:“舅舅,你要搞清楚,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廖枫斯文俊逸的脸上露出几道崩溃的裂痕: “我这十几年来兢兢业业,自认为不愧对姐姐和你,盛世走到今天,我付出了多少,你也看在眼里。现在,我只是犯了很多人都会犯的错,小卉,你也不想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影响到公司的运转吧?” “你拿公司威胁我?”盛卉突然也激动起来,“舅舅,我就是拿你和舅妈当亲生父母看待,所以才更加忍受不了你这样的行为。你当出轨是小事?你有一秒钟反省过自己的行为吗?” 她说话的音量抬高,余光不由自主瞥向所在沙发上的甜豆和土豆。 他们已经十四岁了,土豆都快长得比她还高,现在却仿佛一下子变回幼童时期的模样,那样无助、弱小。 在父亲和母亲的婚姻战争中,孩子永远是最无辜、最受伤的那个。 盛卉缓了缓气息,来到表弟表妹面前,拉着他们的手往外走,停在叶舒城面前。 “舒城。” 这是她第一次只喊他名字,“帮我把他俩带到车上。” 叶舒城:“好。” 廖枫直到这时才仔细打量起与盛卉同行的年轻男人的样貌。 那是一张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俊颜,廖枫很快想起来,眉宇闪过诧然: “你是......叶舒城?” 叶舒城转眼看向廖枫: “廖总,久仰。” 这一句“久仰”,带着十足的讽刺意味。 廖枫尽力掩盖震惊的神色,下一秒就听到盛卉冷静介绍道: “正好认识一下,舅舅舅妈,他是我男朋友,叶舒城。” 这是一个怎样滑稽的场合,两位长辈,一个悲戚,一个呆怔,茫然地望着他们的外甥女和外甥女带回家的男朋友,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廖枫感觉胸口发闷,忍不住扯了扯上衣领口,看见叶舒城将要带着他的两个孩子离开,那背影英气迫人,守在门外的下属并不敢拦他,廖枫忽然制止道: “叶总,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 “他不是外人。” 不等叶舒城答复,盛卉已经挡在廖枫面前,淡淡启口,“他是我孩子的爸爸。” 室内四下静了一刹。 就连沈南枝也难以置信地从沙发起身,眸光晃动:“他是......小杏的爸爸?” 叶舒城人已经走到玄关。 眼下的场合,他或许不应该高兴。 但是,能亲口听见盛卉在她的家人面前承认他的身份,尽管其中掺杂了冲动、恼怒等等的情绪,他依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将两个弟弟妹妹安排进车里,抚慰了一会儿他们的情绪,叶舒城折返回别墅,在廖枫和沈南枝面前牢牢地握住了盛卉的手。 “叔叔阿姨,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和你们见面。” 他用极为淡定的声音对廖枫说,“叔叔,阿姨和孩子我们都要带走,违反他人意志限制人身自由是犯法的。” 盛卉的视线落到沈南枝脸上: “舅妈,走不走?” 沈南枝咬了咬唇,抬眸看向那个她深爱了十几年,一次又一次为他让步,直至失去自我的男人。 她看到廖枫脸上流露出颓唐、痛苦和不舍,那副失意的模样,以前她哪有机会撞见? 再望向站在小卉身边的男人,他们旗鼓相当,并肩而立,犹如一对天成佳偶。 沈南枝突然就想开了,透彻了,带着眼泪笑起来: “老公,或者说,前夫?官司场上再见吧,祝你在另一个家里幸福、美满。” 盛卉和叶舒城一路护送舅妈和表弟表妹回到他们的娘家,安顿好,返程时,日光愈发炽烈,已经将近正午。 “别皱着眉了。” 叶舒城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打量身旁软瘫在座椅上的女人, “一切都在向好发展,不是吗?我猜测,你舅舅不会因私废公的,公司的事情,也不用太担心。” 盛卉转头睨他,眼神仿佛在说——你们男人倒是很会理解男人? 叶舒城解释:“仅仅以企业负责人的角度。” 盛卉“哼”了声,身体重新软下来。 男人真是可怕的生物。她的舅舅温和儒雅,学识渊博,工作认真负责,如果没有今天这件事,盛卉可能永远见不到他这副荒唐、尖刻、口不择言的模样。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13节 “你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瞒着我?”盛卉突然问叶舒城。 男人搭在方向盘上的修长食指轻轻抬起,向下敲了两下: “我说没有,你信吗?” 盛卉:“不信。” “那就等你发现,让我看看,那是什么。” 他轻笑说。 盛卉怼了句“乔张做致”,心底长舒一口气,渐渐松弛下来。 第69章 翌日, 仍是艳阳高照的大好周末。 盛卉带着小杏,连轴转似的参加兴趣班活动。 周天下午,最后一个项目是舞蹈课。 小杏在培训中心上课, 盛卉照例拎着电脑, 就近找咖啡厅,加班。 培训中心位于城东最繁华的cbd附近, 从盛卉所坐的咖啡厅窗口, 向外眺去, 能望见几幢拔地参天的钢铁高楼,于耀眼日光中粼粼闪烁, 充满金钱与科技的味道。 加班间隙, 放松眼睛的时候,盛卉找到一幢眼熟的大楼, 忍不住拿起手机, 拍了一张照片。 孩她爸就在这塔尖尖里头上班。 盛卉的指尖已经点开某个聊天框,只差一秒钟,就要把照片发过去。 可她突然控制住了她自己。 干嘛呢? 盛卉对自己的行为有些不齿。 昨天一整天几乎黏在一块, 今天各忙各的, 好不容易能独立自主一会儿, 没事又去招惹他干嘛。 盛卉放下手机, 不过几分钟, 某人的聊天框自己跳出几个小红点, 盛卉勉为其难点开, 看到叶舒城约她吃晚饭。 【小杏的舞蹈班就在我公司附近吧?预定了一家淮扬菜餐厅,等她下课, 我们一起去】 盛卉回得很快:【你都预定好了再问我?】 叶舒城:【可以取消】 盛卉就喜欢他这副任她揉搓的乖样:【不用】 又过了不到半小时, 盛卉正盯着电脑, 蓦地感觉周遭的光线暗了许多。 她抬眸望向窗外,发现前不久还晴朗透亮的天色,忽然笼下来一层厚重的阴翳,浓云滚滚,似有大雨欲来。 不到小杏下课的时间,天空中果然泄下倾盆大雨。 噼里啪啦的雨花狠狠砸落地面,溅起的水花很快将窗玻璃打成朦胧一片。 盛卉心中大叫不好,今天出门前忘了看天气预报,伞放在车上,车停得有点远。 叶舒城的电话在此时打过来,犹如雪中送炭,盛卉告诉他自己的所在地,拜托他去接小杏,然后再来接她。 一家人最后在叶舒城的车上汇合。 小杏第一个到,车上没有宝宝座椅,爸爸去接妈妈的时候,她就在车里爬来爬去,兴奋得不行。 即便有伞,盛卉的发梢还是被淋湿了,叶舒城更惨,因为尽力把伞往她这边倾斜,半边西装被雨水打湿,从肩头蜿蜒到袖口,甚至能拧出水。 盛卉没有感谢他。 因为他明明可以带两把伞过来。 被暴雨这么一搅和,下馆子吃饭的心情消散一空。 盛卉从头到脚摸摸小杏,发现她一点也没有淋湿,松一口气: “本来今晚还想带宝宝去申城之眼上面看夜景的。” 小杏:“那就下次再去吧,爸爸妈妈先回家换衣服。” “宝宝真懂事” 今天开车的是刘师傅,叶舒城坐在母女俩旁边,西装外套脱下放在副驾驶,领带也扯松,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闲适靠坐在窗边,凝思片刻,忽然问: “要不要去我家?” 盛卉微怔,当下没反应过来,就见身旁的男人指了指窗外,细密雨帘中,能见度不高,但那幢奢华的住宅高楼距离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不到五百米,隐约能窥见极富现代感的建筑外观,以及闪烁在雨幕中的点点灯光。 小杏扑到叶舒城身上,抱着他的肩膀往外看:“爸爸家在哪在哪?” “那里,最高的一层,晚上夜景很好看。” “哇——”小杏仰起头,期待地说,“我想去诶。” 盛卉闻言,轻耸了耸眉毛:“那就去呗。” 这里离她家有将近二十公里,冒着大雨开车回去,路上要花费一个小时左右。孩子饿肚子不说,她和叶舒城淋过雨都有些难受,早点到家歇着,早点舒坦。 当家做主的盛老板发话了,司机师傅立刻调转车头,仅用了五分钟,就将车开到了远离雨声喧嚣的公寓楼地下车库中。 乘坐专用电梯上楼,孩子在身旁兴奋地跳脚,盛卉的心情也不平静。 上一次去异性家做客,可能要追溯到她还在玩泥巴的年代。 每当她心情波动的时候,嘴上忍不住就要阴阳怪气: “听说金池壹号的房价在申城排得上前三,叶老板买的还是顶层大平层,早知道今天要来,我应该提前沐浴更衣,才好意思踩进去。” 叶舒城淡淡瞥她:“你可以先进去,再沐浴更衣。” 盛卉:...... 孩子还在呢,这就开始说骚话了? “没有别的意思。”他轻笑,“我家就是你家。” 盛卉:“好的,但我家还是我家。” 叶舒城点头:“我长期租住,以身抵房租。” 盛卉:...... 竟骚得她无言以对。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门打开,盛卉牵着女儿,脸微红,火急火燎地踏出了轿厢。 幸好这一整层只有一户,尽管盛卉不认路,却也不会找错门。 叶舒城走上前去,用指纹解了锁。 全屋智能感应到主人回归,不用任何操作,玄关至客厅的灯光自动亮起,全景落地窗的窗帘缓慢打开,新风系统开始徐徐运转,为门窗紧闭的室内送来清新空气。 “有一阵没回来了,不过钟点工每周会过来打扫三次,应该还算干净。” 叶舒城弯腰从鞋柜里取出两双崭新的拖鞋。 和盛家一样,她们那儿没有男士用品,他这儿没有女士用品,盛卉穿男士拖鞋还好,小杏就有点难办了,趿着四十几码的大拖鞋,非常影响她东跑西窜的效率。 盛卉在手机上叫了跑腿,给宝宝买了一堆幼儿用品送过来。 叶舒城家的地面很干净,纤尘不染,于是她允许小杏踢掉拖鞋,只穿袜子在家里乱跑。 四室三厅的大平层,180度落地窗俯瞰全城,风雨肆虐的城市仿佛被他们踩在脚下。 手捧一杯温开水,望着眼前的繁华都市和盛大雨景,盛卉脑袋里却浮现周园别苑隔壁那个隔三差五就停电的老破小居民区的画面。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住得习惯的。 夏季的雨势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十来分钟,窗外的江景、不远处的钢铁丛林都渐渐清明起来。 还未到日落时分,天边甚至透出暖亮的日光。 叶舒城点的私房菜外卖到了。 盛卉坐在餐桌边,给小杏夹菜前,自己先尝。 人均四位数的菜馆,菜的味道是好的,不过经过打包配送的过程,口感肯定有所下降。 “可惜你家没有新鲜食材。”盛卉一边给小杏夹菜一边说,“要不然,我肯定给你露一手,味道和这些比,差不了。” 叶舒城抬眼看向她。 盛卉平常工作忙,家里又有烧得一手好菜的孙阿姨坐镇,她没有什么下厨的必要,所以叶舒城也没吃过她煮的饭。 他想起前段时间瞿瑶妈妈过生日,盛卉送了他一些做生日礼物剩下的边角料。 他真放在冰箱里供着,供到不能再供的时候才吃掉。 味道很棒,可惜吃完就没有了。 “我还有机会尝到吗?” 他突然问,眼神像被雨淋过,在装可怜。 盛卉最受不了他装可怜,明明长得一点都不可怜,装起来却比谁都可怜。 她心口猛跳一下,仿佛被击中: “当......当然有。” 说完,她低下头开始猛扒饭,有点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了。 吃过晚饭,盛卉打开电视,给小杏放英文原版的动画片看。 这孩子自从来到爸爸家,一秒钟都停不下来,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很快就坐不住,一集动画片都没看完就跑了。 盛卉在客厅的全景落地窗前找到她。 那边放了一台大型望远镜,小杏搬来一张小板凳,拨开镜头盖,站上去看。 看了没一会儿,她就激动地喊了起来:“幼儿园!妈妈,那个好像是我的幼儿园。” 盛卉听到,惊讶地凑过去,眯起一只眼睛观察。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14节 还真是。 小福星幼儿园城堡般的教学楼,在视野中清晰可辨。视线向左偏移一些,还可以看见周园别苑老洋房的一点点边角。 城市茫茫广阔,这里离小福星幼儿园有将近二十公里。 她和小杏都没有对这个望远镜进行任何操作,只是看。 盛卉直起腰,转头看向站在客厅吧台那儿正喝水的男人,做口型:“变态。” 叶舒城放下水杯,看了眼她们面前的望远镜,解释道: “只能看见幼儿园,看不到你家,也看不清行人的脸。” 说完,他又喝一口水,再解释: “这套房子是很久以前买的,望远镜是朋友送的。只是有一天,刚巧找到幼儿园,就放着没动,仅此而已。” 盛卉眼睁睁看着他一脸淡定地连喝三口水,笑说:“那真是很巧呢。” 陪小杏折腾了一会儿望远镜,然后回去把动画片看完,家里没有玩具,小杏的新奇劲儿过去,渐渐有些无聊了。 盛卉扫视全家一圈,入目之处皆是黑白灰三色,性冷淡风格,她不抱希望地问: “家里有什么小朋友能玩的吗?” 叶舒城想了想:“有电钢琴。” 盛卉:“她不喜欢弹钢琴。” 叶舒城:“还有架子鼓。” 盛卉眨眨眼:“可以试试。” 说着,她牵起小杏,跟着叶舒城走进朝西的一间房间。 如火夕阳铺满整片天空,粉橘色晖光透进窗玻璃,为满满一房间的乐器镀上一层璀璨的金边。 盛卉站在门口,有些震惊。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某次聊天的时候,叶舒城和她说过他小时候和小杏一样,也不喜欢弹钢琴,但是大学之后有和朋友一起玩乐队。 盛卉想不起来他玩的是哪一样了,遂问: “你负责哪一块?” 像领导过问员工的工作。 叶舒城:“贝斯。” 来不及说太多,因为耳边很快响起“锵”的一声巨响,是小杏拿起鼓槌,猛地敲了一下吊镲,不仅把大人吓了一跳,也把她自己的小脑壳震得嗡嗡响。 不多时,她脸上的惊吓褪去,渐渐浮起一抹振奋:“好玩!” 叶舒城从外边搬来一把带扶手的椅子,放在架子鼓后面,让小杏站在椅子上,想怎么敲就怎么敲。 他和盛卉不好把孩子一个人丢在这儿,只能揉着耳朵,伴着耳边动次打次且毫无规律的鼓声镲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靠近门口的墙边放置一面高大的开放式格柜,第三至第四层摆着许多相框。 盛卉看到大学时期的叶舒城和顾西辞、蒋至那群狐朋狗友们,十九二十岁的少年,肩上背着吉他或贝斯,时而面向镜头勾肩搭背,时而垂眼拨弄身前的乐器,满脸的张扬、青春、无畏。 盛卉大约能看出来,顾西辞是他们乐队的主唱,大部分合照他都站在中间。 可惜他不够帅一点。 姓叶的虽然不争气,抢不到c位,但是凭着那张脸,总是能抢占视觉焦点。 视线从左往右扫,像翻阅时光的日历,十八九岁露着虎牙笑的男孩子们渐渐长大,从某张照片开始,像是突破二十大关了。 突然,盛卉的视线在一张照片上顿住。 除了那几个眼熟的男孩子,这张照片里第一次出现了女生的身影。 之后的两张里也有她。再往后一些,突然又没了。 盛卉指着那几张照片问:“这个女生是谁呀?” 总感觉在哪见过的样子。 耳朵里充斥小杏鼓手狂暴的噪音,叶舒城捂了捂耳廓,从盛卉的口型中猜测出了她的问题。 他回答:“向筠,也是我的大学同学,顾西辞办酒会那天她也在。” 盛卉想起来了,那天好像确实打过照面。不过她以为她和叶舒城不怎么熟,因为他们全程几乎没有交流。 “你们关系应该挺好吧,能一起玩乐队的话?”她突然问。 叶舒城闻言,垂眸对上她眼睛,视线笔直热烈,几乎要烫到她的眼睫。 “为什么这么问?”他反问。 他和向筠,大三确实熟过一段时间。因为她是老蒋的远房亲戚,电钢弹得好,大三加入了他们乐队和他们一起玩。 还没升上大四她就退队了,这其中可能有他的原因,毕竟向筠是个很高傲的女生,或许以为她爱上的所有人,都必须爱她吧。 当然,这只是叶舒城的猜测,大三之后他们就很少联系了,顶多算是朋友圈点赞之交。 盛卉耸肩:“因为这些照片里只有她一个女生,其他都是男生。” 她觉得她的回答再正常不过。 万绿丛中一点红,是个人都会有些好奇吧。 叶舒城:“哦。” 他似乎轻轻扬了扬唇角,然后抬起手,将那三个相框取下来,干脆地丢进了垃圾桶。 “现在没有了。” 盛卉睫毛颤了颤:“你干嘛,毁尸灭迹?” 叶舒城以为她还有点不高兴。 但他的心情很不错,于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没有任何预兆地放进她掌心。 盛卉更懵了。 垂眼看见他的手机屏幕,她瞳孔忽地缩了下,像抓着个烫手山芋,左手倒右手,没一会儿又扔回他身上: “干......干嘛拿我的照片当屏保?太变态了!” 叶舒城差点没抓牢她丢回来的手机,沉声答: “因为好看。” “好看也不行。”盛卉退开一步,耳垂泛红,声音也没什么气势,“很奇怪很变态诶!” “已经用了很久了。” 叶舒城默默将手机息屏,放到旁边桌上。 盛卉不再说话,只红着脸盯着他,时刻保持距离。 她的样子实在可爱,两手扶在格柜边沿,呈现防御姿态,雪白的双颊浮起两抹红晕,柳叶眼睁得有些圆,五分警惕,五分羞赧,明明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情,在床上浪得像妖精转世,现在却因为一张主屏幕照片,退化成了单纯怕羞的女高中生模样。 远去的夕阳带走了暖红的光线,随时间流逝,男人眼底愈发深暗,双眼皮褶皱加深,忽然低低问她: “还有更变态的,你要看吗?” 第70章 “我不。” 盛卉下意识拒绝, “知道变态还让人看?要看你自己看,我留在这里陪小杏。” 说完,她三两步离开男人身前, 跑到架子鼓后边, 为女儿制造的狂野音乐拍手打节拍。 收到妈妈的鼓励,小杏敲鼓敲得更起劲了, 分贝之大令人脑壳随之震颤, 盛卉怕她把自己的耳膜震坏, 伸出双手轻轻捂住小杏耳朵,而她自己强忍着噪音, 低头对小杏摆出口型“敲得漂亮”。 片刻之后, 她耳边忽然堵上来什么软软的东西。 是一副头戴式耳机,小杏头上很快也挂了一副, 耳罩大小与她的小脑瓜不太合适, 看起来有些滑稽。 为了让娃娃玩得尽兴,一家人都戴上了保护措施。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听不见对方说话声, 对话全靠观察口型。 盛卉:“你要不要制止一下她?” 叶舒城:“你说什么?要不你给我发微信?” 盛卉:“你让我制止她?我不干, 坏事你来做。” 叶舒城:“我真听不见, 不如出去说?” 小杏:“爸爸妈妈, 我敲的怎么样呀?” 盛卉:“宝宝是不是累了?” 叶舒城:“宝宝不想玩了吗?差不多该洗澡澡了。” 小杏:“我......” 她的两个鼓槌还握在手里, 身体却突然凌空, 被爸爸抱得高高的, 再也敲不到她的架子鼓了。 离开房间,三人纷纷摘下耳机, 回到有声的世界。 小杏一脸意犹未尽, 盛卉和叶舒城装作看不见, 正在讨论今晚在哪里就寝。 盛家离这里太远,盛卉有些犯懒,叶舒城提议今晚就不回去了,她表示赞同。 七点多钟,伺候小杏洗了澡,一家人坐在客厅沙发上投影看动物世界纪录片。 小杏抬起头,往左边看一眼正在按手机回复消息的妈妈,再往右边看一眼噼里啪啦敲键盘的爸爸,她有些不满意,于是大声提出自己的要求: “今天晚上,我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睡觉吗?” 盛卉想了想:“可以呀,宝宝和妈妈睡吧。” 小杏第一次来这里,让她一个人睡一间空荡荡的房间,肯定会害怕。 小杏摇头:“我想要和爸爸、妈妈,三个人一起睡。”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15节 盛卉瞥向叶舒城,听见后者应道:“当然没问题,可是爸爸妈妈还没有洗澡,宝宝要不要先睡?” 小杏:“我等你们洗澡!” 说完就催促他俩去洗澡。 叶舒城进衣帽间,问盛卉需不需要睡衣。 盛卉才不想穿男人的衣服,自己买了新的,刚刚洗过烘过。 两人同时洗澡,盛卉在主卧浴室,洗得慢,叶舒城吹完头发出来,她那边的水声还没停。 他是第一次和小杏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宝宝很自然地滚到他怀里,和他咬耳朵,声音轻得像柳絮飘: “爸爸,你要加油。” 叶舒城一愣:“什么?” 小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搬到妈妈房间里面之后,就不要再搬出来了。” 她虽然年纪小,懂的事情不多,但是看问题很透彻——爸爸妈妈只要睡在一个屋子里头,那就是感情好的象征。 叶舒城弯了弯眼角,被她逗乐,又有些心疼: “好的,爸爸一定加油。” 等盛卉包着头发走出浴室,小杏窝在叶舒城怀里,已经昏昏欲睡。 她躺到孩子身旁,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叶舒城干脆把她也揽进怀里。他手臂够长,抱她们一大一小刚刚好。 盛卉扶了扶头上的浴巾,有点囧,捱到小杏睡着,立刻爬起来吹头发。 之后是平淡的加班时间。盛卉用书房,叶舒城用客厅,互不打扰。 直到夜渐深,盛卉离开书房,想倒点苏打水喝,经过客厅,看到叶舒城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听电话。他戴着耳机,完全没注意到她的脚步声。 等盛卉倒完了水,手里捏着两颗圣女果,溜达回去,他还杵在那儿一动不动,时不时说两句话,语气很随意,电话那头应该是熟悉的下属。 叶舒城洗完澡后穿t恤配棉质长裤,宽松的衣着掩不住健壮又漂亮的肩线,落地窗外,城市浩渺的霓虹与烟火映衬在身前,就连t恤也能穿出内敛藏锋的矜贵气质。 盛卉在他身后停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只洗两颗圣女果,会不会有点少。 叶舒城挂断电话,转身回到充当书桌的吧台,抬起眼睛,正好撞上盛卉的视线。 她手里端一盘水果拼盘,盘子底端将将碰上他的桌面,却在触及他目光的那一刻,飞快将盘子重新拿起来。 “拿累了,歇歇手。” 盛卉嘴硬道,“可以分你两块。” 男人脸上戴了银丝眼镜,眸光敛在镜片后面,神态沉稳,斯文至极。 盘子里只放了一柄叉子,盛卉故作自如地叉起一块猕猴桃送入口中,叉子刚放下,就被身前走过来的男人拿起,也叉一块猕猴桃,张嘴吃掉。 盛卉想到一个词:衣冠禽兽。 叶舒城静静扫描她眼睛,勾唇:“你肯定又在心里骂我变态。” “差不多。” 她退开一些,想到前几天问他有没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他说没有,那时候她就不信。 是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更何况,她今天在他家溜达了几圈,还有所发现:“书房旁边那个房间里面是不是锁了你的小秘密?” 所有房间门都大敞着,就一间门紧闭,还打不开,想不好奇都难。 叶舒城笑:“其实你还是想看。” 更变态的事情。 “也没有很变态。”他补充道,“普普通通,一般变态。” 盛卉被他逗得有点乐,心跳也有点快。 男人转身向书房方向走去,她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猫步跟上。 紧闭的房门安有指纹锁,叶舒城把手放上去,轻而易举打开了门。 房间内的灯光应声亮起。 “这里原来是影音室。”叶舒城率先走进去,“我不怎么看电影电视,就把原来的设备拆了,放点别的东西。” 盛卉慢吞吞地探头进去,忽然对上一张极其熟悉的脸,吓得心口猛蹦一下,瞳孔紧缩。 是她自己的脸。 远山眉,柳叶眼,鼻梁高挺,唇珠丰满,即便是静态的画像,依然可窥见明艳与生动。 一晃眼过去,全是她的画像,挂满整面墙,还有画架上的,摆满了整个屋子,少说也有三十来张。 盛卉心跳快得将要跃出胸口。 和数不清的自己打照面,其中某些“她们”的眼神甚至异常灵动,这让她感到荒谬,甚至有些恐惧。 不等她问,身旁的男人便低声娓娓道来: “刚开始的时候,既想找你,又怕忘了你的样子,就去找了几个画像师,通过描述,把你的样子画下来。后来收到了几幅画,感觉只有皮相相似,神态还差得很远,所以我就自己去学,每天除了上班,剩下的时间就在画画。” “准确的说,是画你。” 盛卉忍不住缩了缩脖颈,颈后汗毛直立。她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只能讪讪道: “哪些是你画的?” 叶舒城指了指画架上的,还有墙上的:“大部分都是。” “你......”她的语言系统似乎混乱了,被无数个二十二岁的自己围观着,她感到窒息,半天才抿出几个字,“太变态了......” 叶舒城:“抱歉,没想到会吓到你。” 盛卉咬紧了唇,脸色缓慢恢复过来,突然想到什么,猛然间抬起双手捂住胸口: “没画别的吧?” 她知道他记忆力超群,能把人脸画得那么传神,其他地方肯定也...... 叶舒城失笑:“当然没有。” 盛卉想了想,姓叶的虽然变态,但是道德约束感很高,应该做不出伤风败俗的事。 望见她渐渐平静下来的眼神,叶舒城忽地叹一口气: “如果真的画了其他地方,那这五年肯定睡不了一个整觉。” 顿了几秒,盛卉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双颊霎时飞红: “不说骚话会死嘛!” “大概会。” 她见他单手取下眼镜,随意丢在一旁,就知道他说完了骚话,准备不让她说话了。 盛卉“唔”了几声,接吻越久,身体抖得越厉害,逼着他想要离开这个房间。 “那去哪里?” “卧室......” “小杏在睡觉。” “其他卧室,或者客厅。” “客厅不错。”男人哼笑,“卉卉好像很喜欢在落地窗前面做。” 盛卉气得咬他:“哪也不去!” ...... 画室里只有一张灰蓝色的雪茄椅。 灯光熄灭,封闭的房间没有窗,伸手不见五指。 恍惚中,盛卉似乎能看到好几张自己的脸在眼前摇晃。 她面朝男人坐着,双腿不太自然地屈起,一次次被抛入云端,心底深处有一块地方,却在缓慢向下塌陷。 这份感情对她而言有些太沉重了。 无法回应,甚至想要逃避。 也许某一天突然就适应了。她这样劝慰自己。 晨间,盛卉在陌生的床上醒来,身上套着陌生的,属于男性的衣服。 她想起自己只临时买了一套睡裙,昨晚上弄得一塌糊涂。 最后是她主动向他要了一件衣服穿,总不能不穿,孩子还在床上呢。 可恶啊。一世英名毁于纵欲过度。 盛卉洗漱完出来,热腾腾的早餐已经摆在桌面,都是她和小杏爱吃的。 她来不及夸男人贤惠,就看见丢在垃圾桶里的几个包装袋。 “早饭都要点外卖啊?” 盛卉吐槽道,“小杏爸爸,你该不会一点菜都不会做?” 叶舒城背对着她热豆浆的身影微微一僵。 他从微波炉里把豆浆拿出来,试了试温度。 那动作仿佛在向她展示——我会用微波炉。 盛卉扯了扯唇,接过豆浆,喝一口,温度倒是刚刚好。 吃过早饭,因为去幼儿园路程远,不到七点,他们就一起出发了。 叶舒城开车,先送盛卉到公司,她估计是全楼层第一个上班的。 再送小杏去幼儿园,七点半到校,刚刚好。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16节 在小二班教室门口和女儿挥手告别,叶舒城信步往外走,在楼道里遇上了他老哥叶聿洲。 距离他们上班的时间还早,兄弟俩边走边聊,步伐十分缓慢。 叶舒城有喜事和哥哥分享:“昨天我问盛卉,小杏过生日,可不可以邀请你和爸妈参加,盛卉同意了。” 叶聿洲:“我早知道了。” 叶舒城:? 叶舒城:“怎么会?” 叶聿洲:“妈和我说的。她最近经常和盛卉聊天,估计早就问过了。” 叶舒城:...... 所以,也没有人告诉他。 白高兴了,被当成傻子耍。 叶聿洲看弟弟的脸色沉了沉,似是有些郁闷,连忙转移话题: “你说我给小杏准备什么礼物好?” “都行。她什么都喜欢。”顿了顿,补充道,“别送虫子。” 叶聿洲:“好吧。那你呢,你准备什么了?” 叶舒城被他问得有些懵,以为他指的是给小杏的礼物: “买了一些她喜欢的小动物,还有各式各样的玩具。” 他给小杏买的东西太多,几乎每一天都在送,若论哪个是生日礼物,确实没有太突出的。 叶聿洲:“不是,我问你作为主人家,给客人准备了什么没有?” 叶舒城更懵了。 叶聿洲:“你作为小杏的亲爸,到时候总得烧两个菜吧?哲希过生日的时候,八成的菜都是我做的。” 看见老弟那茫然的目光,叶聿洲大为震惊: “你出国读了那么多年书,不至于连饭都不会做吧?” 世上竟有男人不会做饭? 叶舒城从老哥眼里读懂了一句□□裸的嘲讽。 他正准备清一清嗓掩饰尴尬,身旁,小柯妈妈柯露忽然凑过来,和他俩打了声招呼。 叶聿洲正好问她:“小柯妈妈,你老公会做饭吗?小柯过生日的时候他有什么表现没有?” 柯露笑起来:“他呀,不太会做饭。但他给孩子们烘焙了小饼干,还当场表演咖啡拉花呢。” 柯露身边还有姚嘉,她也兴冲冲地回答了叶聿洲的问题: “我老公工作忙,孩子生日差点没赶上,但我们聚餐那天吃的龙虾,是他去国外钓来,又去后厨亲手焗的。” 叶舒城:......? 经常听其他家长说,姚嘉老公只顾着赚钱,不太体贴作为家庭主妇的老婆,没想到,这样的男人,竟也掌握了一门贤惠才艺? 四人分散后,叶家兄弟俩又并肩走了几步路。 叶舒城全程沉吟思索,不知道在想啥。 叶聿洲不愧是当老师的,找到机会就要指点老弟: “小杏过生日,名义上是孩子们的聚会,实际上,也是爸爸妈妈展示的舞台。” “小卉提供了聚会场地,展示了财力;到时候还要做饭做蛋糕,展示厨艺,你呢?你作为孩子爸爸,不能什么也不干,到时候尽丢我们叶家男人的脸呀。” 叶舒城:...... “哥,我已经在努力想办法了。” 他嘴上这么回应,心里又腹诽了一句—— 你想说我是软饭男就直说,没必要这样阴阳怪气的。 第71章 盛卉今天下班迟, 带着乔黛一起回了家,晚上两人还要加班开小会。 乔黛跟在盛卉身后踏进周园别苑,用余光饱览花园和洋房的奢华。惊叹之余, 想到自己现在成了领导的私人助理, 以后肯定还有参观的机会,这才收回乱看的视线, 快步赶到盛卉身侧。 开门进入玄关, 小杏听见声音, 抱着球跑出来迎接。 “妈妈回来啦。”她看见乔黛,礼貌地问好, “小乔阿姨晚上好。” 盛卉从鞋柜里拎一双新拖鞋出来, 放在乔黛面前。 小杏看拖鞋放得有点歪,于是蹲下来, 把两只鞋子摆摆整齐。 乔黛的脚就这么停在半空中, 直到盛卉走出几步远,回头不解地看她,她才把脚穿进拖鞋里, 一脸幸福, 都不敢用力踩。 客厅西侧便是厨房, 除了忙碌的孙阿姨之外, 磨砂玻璃推拉门上还印出了另一道高大的人影。 盛卉拉开门进去, 乔黛也跟着。 厨房很大, 站四个人完全不拥挤。孙姨正在切菜, 同时腌着生食的虾蟹,观察着焖锅和汤锅, 分身乏术。 至于厨房另一侧的某位男士, 刚刚慢条斯理地冲干净切菜板和锅铲, 仔细盯着灶台开了火,放油,然后把玻璃容器里的东西倒进去翻炒,每一个动作都非常温和缓慢,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盛卉感到新奇:“怎么突然进厨房了?” 叶舒城一边谨慎地操控着锅铲,一边回答:“想学做几道菜。” 盛卉笑起来,伸手拎了拎他的围裙:“孙阿姨老忙了,可没时间指导你。你自己千万小心点,别把我的厨房炸咯。” 厨房里油烟重,但叶舒城依然闻到了盛卉身上一股浓郁的酒精味道。 “今天去了酒厂?” “是呀。之后几天都要去,很忙。”她凑近了围观他在做什么,“西红柿炒蛋?” 叶舒城:“是,从最简单的开始。” 盛卉看他切的西红柿,一块块的工整板正,还挺像回事。 她退出厨房,准备上楼换身衣服,见乔黛东瞧西看的,一脸新奇,便问她会不会做饭,乔黛说会,盛卉于是对她笑笑说: “那你可以指点他一下。” 说完她便走了,留乔黛傻站在原地,呆愣愣地想: 让我指点谁?叶总吗? 我哪敢呀—— 她心里正犯着怵,眼睛往前一瞟,瞅见叶舒城拿起流理台上的一个搪瓷碗,将碗里金黄色的液体一股脑儿倒入锅中。 “等一下!” 乔黛大惊失色,两步赶到叶舒城身边,瞪着眼说,“西红柿和生鸡蛋不可以一起炒......” 叶舒城举着锅铲,目光下移,眼睁睁看着落入锅中的蛋液变得稀碎,和半熟的西红柿黏糊地搅和在了一起,固液态不分,毫无造型可言。 乔黛:“......” 西红柿和鸡蛋要分别炒熟了才能一起下锅,这难道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吗? 事已至此,叶大厨只能破罐子破摔,继续翻搅锅里那红黄相间的菜肴,由于不知道鸡蛋熟没熟,怕小朋友吃了拉肚子,他搅了很久很久,直到鸡蛋的颜色被西红柿汁水完全掩盖,只剩下一坨红通通烂糟糟的糊状物,才终于舍得关火,出锅。 乔黛站在他身旁,吓得不敢喘气。 叶舒城瞥她一眼,叹气道:“抱歉。” 大约十分钟后,最后一道菜——孙阿姨煲的鲍鱼鸡汤新鲜出炉,晚饭正式拉开序幕。 五人围坐餐桌边,四女一男。 盛卉并没有饭前擦嘴的习惯,但她今天吃饭前,抽了一张纸巾捂在嘴巴前面,肩膀颤抖了一会儿,把嘴擦得光可鉴人,这才开始吃饭。 秉持着节约粮食的好习惯,叶大厨的佳作也上桌了,摆在离小杏最远的地方。 盛卉带头舀了一勺,扮进饭里,吃起来虽然过于烂糟,没有实物的感觉,但是至少还有西红柿的味儿,盐巴味精糖也能尝出来。 她希望小杏爸爸能够再接再厉,不要畏难就半途而废,于是鼓励性质地点了点头,评价道:“能吃。” 乔黛和孙阿姨也跟着吃了几口。 乔黛点评:“西红柿就是下饭。” 孙阿姨点评:“软乎乎的适合小朋友吞咽。” 在座唯一一个小朋友听见有适合小朋友吃的东西,眼睛一亮,从宝宝座位上站起来,跨越极远的距离,用自己的小勺挖了一勺那坨红通通的东西,喃了句这是什么,然后把勺子塞进嘴巴里。 在座所有人的视线都集结到了她脸上。 小杏的腮帮子动了动,正在咀嚼。 小杏的眉毛皱起来。 小杏张开嘴,伸出舌头,从喉咙口挤出含糊的音节:“咦惹——” 她把那坨东西吞了下去,但是露出了想吐的表情。 盛卉赶忙往她嘴里喂了几口清润鲜香的鲍鱼鸡汤,压下那股反胃劲儿。 小杏坐回座位上,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看起来想点评什么,但最终没说出口。 饭后,盛卉找到叶舒城,安慰了他几句。 他的状态看起来还算正常,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成年人,做出来的菜让女儿想吐罢了,不是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以后加把劲,努力增进厨艺就行。 盛卉还有要事忙,和乔黛关进书房开会,叶舒城却有些无心工作,抱着本菜谱坐在沙发上陪小杏看电视。 孙阿姨在餐厅和厨房来来回回做卫生,小杏时不时趴到沙发背上偷看她。 叶舒城有些好奇:“宝宝在看什么呢?” 小杏凑到他耳边,小声说: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17节 “孙阿姨今天好奇怪。” 叶舒城:“为什么?” 小杏:“她今天晚上做出了一碗像粑粑一样的东西,你们都没有发现吗?” 叶舒城:...... 小杏惊奇道:“是不是只有小朋友吃起来才像粑粑?” 叶舒城:...... 他原本以为自己心如磐石,不惧批评,谁曾想,磐石一般的心脏竟然在小朋友的童音摧残之下感受到了一丝疼痛。 盛卉开完会,送乔黛出门,回来经过客厅,就看到小杏一个人待在她的小动物园里玩,素来忠于职守的宝爸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抱着笔记本,快速记录着什么。 盛卉走过去,瞥见电视节目的标题——七天厨艺速成班,忍不住噗嗤一笑: “想学做饭,岂是一朝一夕之功,你急什么?” 叶舒城实话说:“小杏过生日,我想帮忙做几道菜。” 盛卉眨眨眼:“存心添乱?” 听见她的话,男人薄唇一抿,眼神也暗淡了些,盛卉察觉到他今晚的小心灵似乎特别脆弱,连忙改口: “小杏爸爸想要变得贤惠,是好事,让我想想还有什么任务可以分配给你。” 她掰着手指头算:“当天的蛋糕和饭菜有我和孙姨负责,两匹小马到时候让甜豆和土豆看管,其他小动物小杏自己可以介绍展示,拍照的工作也交给乔黛了......” 她歪了歪脑袋:“除了你的老本行——苦力之外,好像没有其他......对了,咱们问问小寿星,看看她有什么特殊安排没有。” 说罢,盛卉把女儿牵了过来,让她坐在自己和叶舒城中间,发表她的生日会展望。 小杏兴冲冲道:“生日聚会的主题就是动物园到时候棒棒冰差不多开始蜕皮了,我要带着大家一起看棒棒冰蜕皮,还有蚕宝宝的幼虫......” “停停停。”盛卉不想听这些,连声打断,“有没有什么特殊任务要交给你爸的?” 小杏闻言,愣愣地抬头看了爸爸一眼。 叶舒城不抱太大希望地朝女儿笑了笑。 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软饭男就软饭男吧,他本来就约等于入赘,吃女人的住女人的用女人的,多少男人做梦都想当一个软饭男——脑海中飘过各种思绪,走神间,就听见宝宝发出“嗬”的一声,眼睛亮了亮,兴致勃勃道: “当然有!” 爸爸的特殊任务!当然有! “是什么?”叶舒城的眸光也被点燃。 “那就是——闪耀!” 小杏激动地握起小拳头,“闪耀爸爸!我的爸爸最帅了,一定要在所有人面前穿最炫的衣服闪耀起来!” 第72章 面对女儿灿烂晶亮的眼睛, 叶舒城维持着体面的微笑,说不出一个不字。 盛卉笑得前仰后合:“好主意呀” 只听小杏兴冲冲地又蹦出来一句话,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妈妈也要闪耀。”小杏扑进她怀里撒娇, “妈妈和爸爸, 当然要一起闪耀换装啦。” 盛卉表示为难:“妈妈到时候要做很多菜呢,不太方便。” 小杏:“那就穿简单一点的, 符合生日会主题的衣服就行。” 盛卉:“主题不是动物园吗?难道要妈妈扮成小动物?” 小杏:“没错” 小杏还没想好要给爸爸和妈妈穿什么衣服, 她准备这几天多看点动画片和漫画书, 找到喜欢的衣服,然后告诉瑶瑶阿姨, 让她帮他们打扮。 盛卉提出了自己要求, 那就是她的衣服必须简单舒适,方便她做菜, 叶舒城本来也想提点要求, 却被盛卉挡了回去。 “你爸没有要求,你往帅了打扮他就行。”盛卉笑得促狭,“他是宝宝生日会的门面, 到时候全靠他撑场子。” 任务就这么定了下来。 从这天起, 到小杏生日, 中间这段时间, 叶舒城每每想起他的闪耀任务, 就难免心惊胆战一番。 相比之下, 盛卉自在多了, 除了设计生日会上的餐品和甜点,其余时间都在忙工作, 公司酒厂两头跑, 昏天黑地。 下一季度, 盛世的新品威士忌将要推出上市了,但是一线的酿酒师和调酒师们还没有收到总部将要主推哪一款产品的通知。 又一个工作周即将过去,周五下午,盛卉在蒸馏厂实验室和厂里的几位负责人开会。 盛世的首席调和师理查德先生坐在主位,盛卉作为他的学生,坐他右手边,而他左手边是他的两个副手,闫瑞明和季寒书,两人都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调和师,放到任何一个小一点的酒厂,都能担起首席的位置。 闫瑞明在会上再次问起市场部的新品营销计划,盛卉含糊应付了半个月,终于在今天给出了准确答复: “经过长足的市场调研,总部决定在下一季度主推辛香调的晶典12,年底前的预期销量达到百万箱,利润超过十位数,可以说,市场前景非常看好,甚至能达到与柏年12并驾齐驱的程度。” 闫瑞明和季寒书都露出了喜悦的表情,唯有理查德,目光透出几分犹疑: “我不是不看好辛香调,只是公司现在主攻下沉市场,晶典12的味道对于中国的普通大众来说,或许太烈了一点。” 盛卉:“白酒也很烈,国人不是照喝不误?当然,市场部和营销部计划做前期销售测评,会把晶典12投放到几个固定的线下渠道,接受消费者考验的同时,更重要的是,我们还会邀请一大批行业专家和网络达人做体验官,在各个媒介为我们的新品宣传造势。” 盛卉向他们详细介绍了一遍市场部对本次新品的营销策略,在座大部分人都是在实验室泡大的,纷纷露出不明觉厉的表情。 “既然连盛总都这么看好,那我们就放心了。” 季寒书满脸的笑意藏不住,“今年的市占率,一定还能突飞猛进。” 闫瑞明:“是啊,隔壁只有写通稿拉踩的本事,我们产品和营销双管齐下,还有盛总坐镇,想不赚钱都难。” 盛卉被拍了好大一通马屁,谦虚一番之后,继续代表总部说了一段由衷的鼓励话语。 下班时间,盛卉来到停车场,关进车里,戴上耳机拉了一场电话会议。 与会人员有分管蒸馏厂工作的张副总、总部人事总监于婕、还有他们的人事及心理学顾问顾夕女士。 聊了半个多小时,会议结束后,盛卉发动轿车准备回家,这时,又收到了顾夕打过来的私聊电话。 问她小杏和其他小朋友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松饼和舒芙蕾,她亲自做,明天带过去,分担一些主人家的压力。 盛情难却,盛卉随便挑了几种口味,又在通话末尾时连声感谢。 顾夕:“谢什么,我儿子吃住都在你家,给你缴房租生活费了吗?” 盛卉笑道:“他嘛......自然有抵债的手段,您明天来了就知道了。” 两人聊天像姐妹,顾夕说话很随意:“是我可以期待的那种吗?” 盛卉隔空点头:“请您务必狠狠期待。” 撂了电话,顾夕扶着腰站起来,笑眼弯弯地走出书房,正好撞上在家里四处溜达的老公。 叶正钦的语气有点凶:“知道自己脊椎不好,还关在书房里用那么久的电脑?忙什么事呢?” “没什么啦。” 叶正钦已经在书房门口溜达了十几个来回,担心老婆身体担心的要死,可她自己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甚至还笑得那么开心,这让他多少有些不满意,心情表露在脸上,就显得像老婆欺负了他似的。 顾夕亲昵挽住他手臂,柔声说: “刚才和小卉打了一通电话,她和我说,让我期待一下舒城明天的表现。” 叶正钦捕捉到了前一个重点:“你和小卉最近聊得不错?” 顾夕:“是呀。你还没见过她吧?明天你就知道了,让你儿子入赘,绝对不亏。” “能别把入赘挂嘴上吗?” 老父亲脆弱的面子受不了接二连三的打击,于是抓住下一个重点, “娃娃的聚会,舒城会有什么表现?我记得他好像不会做饭吧?” 顾夕:“我也不知道,也许他偷偷学了,准备给咱们露一手。” 叶正钦听罢,嘿地一笑:“这小子,没想到还有贤惠的一面。” 顾夕扯唇,暗暗腹诽道:和你比起来,你的两个儿子简直不要太贤惠,当爹的就是脸大。 这一晚,刚认识不久的小孙女长大了一岁,顾夕和叶正钦夫妻俩在期待中度过了平淡温馨的一夜。 时间来到5月27日,顾夕从早上开始,就和家里的阿姨住进厨房,忙忙碌碌准备孩子们爱吃的甜点。 叶正钦闲的发慌,好几次想进去帮忙,都被老婆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赶了出来。他心里痛下决心,为了让老婆更看得起他,他要向两个儿子好好学习,从明天开始和厨房为伴,练就一身贤惠的本事。 待到中午,长子一家赶来老宅汇合,叶聿洲和裴含加入厨房做甜点大军,徒留老父亲和小哲希在外边,没人搭理他们,各消遣各的。 孩子们的聚会,饭点必须提早,定在五点。 下午四点多钟,两辆漆光锃亮的豪车相继驶入新华西路,考虑到今天客人多,提花巷里不方便停车,他们便在巷口下了车,慢悠悠地往巷子深处走。 周园别苑花园四周的红豆杉近期刚修剪过,整整齐齐密密层层地包围着整片花园,客人们如果没有走进大门,多半张望不到多少花园内的景致。 叶家一行人顺利踏入铁艺大门。他们来的不算早,小杏邀请的很多幼儿园同学都到了,花园四处洋溢着孩子们的笑闹声。 盛卉带着女儿走出来迎接他们。 小杏今天穿一套漂亮的欧根纱连衣裙,头上戴着金灿灿小皇冠,活脱脱一副公主巡游的模样。 盛卉的打扮简单却亮眼,一袭粉色无袖连衣裙包裹到膝盖以上十公分的位置,露出一双笔直白皙的长腿,脚踩黑色平底鞋,看起来很舒适,但是对于一个奔三的都市女性来说,这一套衣服的搭配,加上偏粉色的妆容,属实有些稚嫩了。 小杏乖巧地和爷爷奶奶伯伯伯母问好,叶正钦摸摸她的小脑袋,又揉了揉自己的脸,笑得合不拢嘴。 他第一次和盛卉打照面,莫名有些紧张,不知该寒暄些什么,于是随口夸赞了句:“小卉的裙子看起来很喜庆。” 谁知,这句话却把盛卉逗乐了。 她转向哲希,问他看不看得出她今天扮的是什么动物。 小杏在一旁解释道:“妈妈今天陪我玩闪耀妈妈的游戏,她的衣服是我挑的,对应一种小动物哦。” 哲希仰着脑袋,打量盛卉好一会儿,终于犹疑地开了口: “该不会是......小猪......” 盛卉:“猜对了。”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18节 小杏拉着妈妈的手,在她身边激动地蹦跳:“妈妈今天扮演的就是小猪佩奇!” 那只穿粉裙子的粉色小猪太有名,就连叶正钦都知道。 他看向盛卉的视线愈发慈祥,越瞧这个未来儿媳妇越顺眼。 不仅家世好,模样漂亮,才华出众,性格也温柔活泼,一点也没有其他人形容的那么难以接近。 甚至比他从前给舒城找的那些相亲对象还要好上百倍千倍。 老父亲简直不能更满意,恨不得拉着盛卉和他的好儿子就地喜结连理。 “对了。”叶正钦想起一事,左顾右盼道,“舒城在哪呢?” 父亲母亲到了,怎么也不出来迎接一下。 盛卉含糊道:“他啊......暂时有点忙。” 话音落下,叶正钦正前方的草地上忽然开过来一辆高铁车头,后面跟着个吱吱响的挖掘机,差点没把老年人吓得血压上升。 “嚯!”叶正钦拽了拽老婆的手,对盛卉说,“活动还挺丰富的。”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不远处忽地传来一串马蹄声,伴着孩子们滋儿哇啦的鬼叫,循声望去,两匹矮小敦实的小马正背着两个小娃娃缓步向前走。看到这一幕,叶正钦又“嚯”了一声,惊叹道: “竟然还有马可以玩,孩子们怕是乐疯了吧!” 顾夕和他一样,四下张望着花园里形形色色的人和小动物,转眼看到草地南侧,靠近红豆杉墙的地方,黑压压地围了一群人,少说也有十五六个。 她忍不住指给老公看,就听见没见过世面的叶老先生又“嚯”了一声,睁大他那双既近视又老花的眼睛,定定打量了一会儿,好不容易从人群的缝隙中瞅见一抹雪白的身影,头上似乎还长了两个毛绒的耳朵,他短时间内连“嚯”两声,兴致盎然地问盛卉: “厉害了,还请了演员来家里啊?” 盛卉张了张嘴,干笑道:“哈哈,您要不多观察一会儿?” 叶正钦于是多瞅了两眼:“我知道了,虽然我年纪大,但是也经常网上冲浪,这是不是现在小年轻喜欢搞的cosplay?” 一边说,他一边带着一大家子人踩上草坪,朝着那处走去。 能比小动物和挖掘机的人气还要高,一定是个厉害角色,他肯定不能错过了。 终于走到人群外围,叶聿洲和裴含已经看清楚人群中的场景了,叶聿洲乐得直哆嗦,但他有点担心爹妈的心脏,于是叫裴含走近点扶着顾夕,免得她等会受惊跌倒了。 叶正钦直到这时才发现,眼前这群人不仅仅在围观,还在排队。 小朋友和家长们看到有老人家走过来了,纷纷礼貌地给他们让路。 叶正钦朝他们笑笑,就这么带着老婆挤到了第一排。 姚嘉和意林排了快十分钟的队,终于轮到她俩了。 “小杏爸爸,下午好。” 姚嘉红着一张脸,往前走了两步,朝秋千架上的男人浅浅鞠了个躬,然后小心翼翼地坐到秋千另一端,把孩子抱到自己腿上。 意林在妈妈怀里小幅度挣扎了下:“妈妈,我自己坐。” 说着,她从妈妈身上爬下来,坐在她和男人中间,然后,她仰起一张稚嫩的小脸,出神地望向身旁的男人,双颊通红一片,圆溜溜的大眼睛高频眨动着,声音带着兴奋而害羞的颤抖,对男人说: “爸......小杏爸爸,我......我可以,拉,拉一下你的手吗?” 倚靠在秋千另一端的男人轻轻点了点头。 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落了下来,掌心朝上,无声地示意意林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许意林激动地差点尖叫。 她短短四年的小半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心跳快得胸口都要震麻了。 围观群众之中传来一阵哄笑。 “意林别紧张呀。” “就是,又不是没见过人家。” “快点快点,我还等着和小杏爸爸拍照呢。” “准备好了吗?” 乔黛站在前方空地上,举着她的单反,指挥秋千上的三人的动作, “叶总您维持原来的姿势就好,哎,意林妈妈可以靠过来一点。” 意林软乎乎的小手被男人干燥宽大的大手握在掌心,竟然涔涔地冒出了细汗。 她忍不住再起仰起脑袋,怯生生地偷看了叶舒城一眼。 她老妈和她做出了一样的动作,甚至连心理反应都一模一样—— 救命啊!这未免也太帅了吧! 青衣白袍的男人斜倚坐在秋千架上,如瀑银丝倾泻于肩头和胸前,日光映照下,雪白的发丝熠熠生辉,飘逸如仙的外袍衬托清冷出尘的气质,内搭右襟淡青华服束腰束腕,勾勒出挺拔劲瘦的腰身和手臂线条,左手松松扶着一柄乌青长剑,英气随轮廓深邃的长眸低敛,不动声色,无形中却睥睨众生。 发间露出的一双短短的狐狸耳朵是点睛之笔。 使清冷仙姿之中,横生一抹妖气。 第73章 27日下午, 姚嘉带着意林,按照盛卉给的地址,自小福星幼儿园门口向西两百米, 转进提花巷口, 没走几步路,就撞见了举着手机地图摇摆不定的卢珊。 “卢珊姐, 午好呀。”姚嘉走到近旁, “你停在这儿干什么呢?” 卢珊看看地图, 又看看她:“确定是这里吗?” 姚嘉:“应该是吧,我也没来过。” 她心里也有些纳闷, 听盛卉说小杏的生日聚会要在家里办, 她以为终于有机会探一探盛家的家底,或者围观一下叶家的奢豪门庭, 然而, 聚会地点竟然定在小福星幼儿园旁边老旧的社区里。 据说盛卉今天请了不少小朋友和家长,姚嘉不禁心生担忧,一是怕盛卉家坐不下, 二是不愿意穿着名牌套装挤坐在逼仄的餐厅里吃饭。 卢珊的心思和她差不多, 至于她们身边的两个小娃娃, 自然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的心理, 周边的环境如何、小杏家大不大, 于他们而言都无所谓, 只要能和小杏一起玩, 和她一起吃生日蛋糕祝她生日快乐,他们就非常满足了。 沿着狭窄的巷子, 向前步行三四百米之后, 她们又遇上了其他几位来盛家做客的家长。 一行人停在目的地正前方, 核对一眼门牌号,然后面面相觑。 铁艺雕花大门旁边的侧门开着,门墙上挂着一幅稚嫩的简笔画,中间用水彩笔写有几个歪歪扭扭的汉字——欢迎光临。 家长中有做土地工程项目的,一眼估测出了整个花园的面积,经过地价换算,得出了一个异常惊人的数字。 卢珊抬手摸了摸颈间的钻石项链。她想到从前有一段时间,由于盛卉身上的珠宝换得勤,每一颗都饱满硕大、光彩照人,她便下意识认为盛卉兼职做些倒卖珠宝的生意,不然哪来的钱佩戴那些六七位数的宝贝。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或许于盛卉而言,一颗珠宝就像平常人家里的一粒米饭,在绝对的富有面前,显得那样朴实无华。 反而是将这些外物记挂在心上的人,比如她自己,越在意就显得越没底气,所以每一次交锋,相形见绌就成了必然。 姚嘉来前做过心理准备,猜测盛卉一定是个隐形大富豪,但是这片广大华美的洋房花园竟然就坐落在他们幼儿园隔壁的老社区里头,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如此之近,仿佛盛卉就是为了孩子上幼儿园方便,才浅花个几亿十几亿,买了附近的住所。 家长们震惊的同时,心地单纯的小朋友们已经一窝蜂冲进了花园里。 尽管他们并没有提前想象太多,但是所有人现在都一致地惊叹起来—— 小杏家实在是太棒啦! 花园草地上有足球场,路边停着三辆玩具车,还有小马、小猫和小兔可以抚摸玩耍,胆子大一些的小朋友,小杏会邀请他们到别墅里参观她的守宫和蚕宝宝,大部分小朋友只敢围观,不敢碰,看见小杏徒手把守宫从玻璃缸里抓出来,轻轻用镊子帮它们扯掉身上蜕不干净的皮,有人被吓得去找妈妈,也有人勇敢起来,洗干净小手,学小杏一样轻轻抚摸那些触感冰凉的小东西。 小朋友们聚在一块玩得正欢,姚嘉见盛卉今天邀请的人实在多,便想去厨房帮忙打下手,谁知,盛家的厨房虽然大,里面竟然已经挤了近十人,其中还有两名专业的厨师,大约没有她插手的余地了。 等她回到客厅,原本围在玻璃缸前观察小动物的孩子们突然跑得差不多了,其中就包括意林。 姚嘉在花园找到女儿,抬头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聚了一小群人,其中大部分是女家长和女宝宝,吵吵嚷嚷地说什么“想拍合照的排队呀,别挤来挤去的”。 她往人群中央瞭了一眼,第一眼愣住了,以为盛卉请了cosplay演员来热场子,演员长得那是真帅,身段更是俊逸非凡,举手投足尽显冷然仙气,不仅女娃们被帅疯了,她们这些有家室的家长也要面红耳赤一番。 然后再定睛一看,她心下大惊—— 这、这不是小杏爸爸吗! 男人肤色冷白如玉,下颌瘦削笔挺,清冷似寒潭的眼睛勾描出凌厉上扬的线条,双唇的颜色却比往常更艳些,一半是凛然贵气,一半是俊美近妖,全天下女人恐怕都难逃他一个回眸的摄魂之力。 有一瞬间,姚嘉甚至不敢把眼前这个妆容精致的绝世美男和印象里那个斯文淡漠的总裁划上等号。 太豁得出去了,为了让女儿开心,堂堂亿万身价的霸总,竟然扮成绝美狐妖,任由宾客们欣赏拍照。 姚嘉莫名有点心疼他,但当她听到旁边有人组织排队拍合照,便立刻带着女儿加入了排队大军。 家室和老公是什么?通通一边去,不重要! 为了维持角色高冷迷离的人设气质,叶舒城全程倚坐在秋千一侧,不需要多话,也不需要做什么动作,所以,这个任务并不耗费他的脑力和体力,唯独对他的精神进行了狠辣的摧残。 连拍了近百张照片之后,叶舒城已经有点麻木了。 为了女儿的面子,他做出怎样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但是,当两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排了十来分钟的队来到他面前的时候,叶舒城麻木不仁的内心突然又遭受到了一轮重击。 他连忙坐直身子,像小学生上课一般,两只手搭在膝盖上,紧张地攥了攥,嗓音微哑: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不能来啊?你......” “哎呀,拍照就拍照,废话那么多干嘛?”顾夕打断老公的话,生怕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发作他的大男子主义毛病。 说罢,她温柔地望向儿子,笑意如花: “真好看,妈妈年轻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好好打扮一下你和你大哥?男孩子和女孩子一样,都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老公,在秋千空余位置坐下。 叶老父亲的脸色还是不太自然:“你儿子都被打扮成妖怪了,你还这么高兴?” 顾夕瞪他:“小杏过生日,就算让你打扮成妖怪,我也举双手赞成。” “你......” “我怎么了?可惜你长得太老,小杏不一定稀罕。” “我......” 叶正钦被老婆怼的哑口无言,片刻之后,忽然正襟危坐,鼓起十成十的精神气,再问她,“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哪里老了?我扮成妖怪指不定比舒城更帅。”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19节 叶舒城坐在一旁浑身不自在,爹妈却自顾自地开始打情骂俏。 摄影师乔黛觉得此情此景甚好,于是举起照相机,果断地连拍了十来张,兀自将这一组照片命名为——《老爸老妈是真爱,漂亮儿子是意外》。 她旁边还站着另一个专业摄影师小杏师傅。 小杏师傅也用拍立得拍下了这温馨的一幕,不到半分钟,胶片浮现色彩,她献宝似的将照片拿到爷爷奶奶面前。 叶正钦接过一看,乐了,连声夸小杏:“宝宝真厉害,把奶奶拍得很好看。就是你爸的表情怎么看上去像被我训了一样......” 另一边,乔黛也拿着单反,把拍好的照片展示给盛卉看,同时感叹道: “叶总的爸妈感情真好啊。” 盛卉翻过一张张照片,俊美的狐妖先生显得很拘谨,他身旁的两位老人却一团喜气,互相对视着,眼睛里仿佛只有彼此。 她心底油然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直到不久的将来,她才终于理解了当时的心情——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艳羡,作为原生家庭不幸的孩子,对幸福美满家庭长大的孩子所产生的艳羡。 可惜,现在的她,并没有对此进行深思。 时至五点,初夏的天还大亮,晚餐环节正式拉开序幕。 小杏的位置安排在爸爸旁边,盛卉很忙,叶舒城负责照顾宝宝,没时间换衣服,还穿着那套帅不死人不偿命的“闪耀”服装,唯独换了个发型,长长的银发高束在玉冠内,敛去三分妖气,突出七分英气,不用说,又是瞿大设计师的手笔。 孩子们胃口都小,大部分都在边吃边玩,上蹿下跳不停,经常嘴里刚喂进去一口饭,转头看见身后有人开着挖掘机碾过去,马上就跳下凳子,跟在挖掘机后面吭哧吭哧地跑。 小杏倒没有乱跑,但她今天也没有安静吃饭,拍立得仿佛黏在脸上,见什么都要拍,一卷一卷真金白银的胶片丢在脚边的小箱子里,堆成了一摞小山包。 趁爸爸和伯伯吃饭聊天的功夫,她跳下凳子,蹲在箱子旁边翻看自己的杰作,突然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小杏拽拽叶舒城的衣角: “爸爸,我忘记拍你和妈妈的合照了!” 她今天玩得太开心,竟然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自从上一次换装游戏,她拍到的爸爸妈妈亲亲的照片被爸爸骗走之后,她就一直期待着今天,一年一度的生日,爸爸妈妈一定会满足她的要求的。 叶舒城回答说:“妈妈很忙,等晚点会来给宝宝拍照的。” 今天带孩子来参加聚会的大部分都是妈妈,少部分一家三口都到了,比如柯露,她和盛卉关系特别好,所以把小柯交给老公照看,自己时不时就会去厨房帮忙打下手。 小柯满脑子只顾着玩,风卷残云吃完饭,又拉着爸爸要去骑马。 柯露得闲,回到别墅里找盛卉,陪她和其他几个家长一起装点甜点和果盘。 其中有个家长的座位离叶家二老比较近,席间聊了一会儿,现在跑来转告盛卉: “叶总的父母看起来都很开明,老先生说最想小杏能去继承她爸的事业,如果她不喜欢赚钱当企业家,想要搞工程开挖掘机,那他就给孩子承包建筑公司和工地,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顾阿姨就更随意了,说只要孩子开心就好,比出人头地重要。” 这些家长们之所以如此惊讶,是因为他们都以为小杏和叶家人没有血缘关系。 今天,作为申城顶级富豪之家的叶家人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齐聚一堂,有些眼尖的家长左看右看,难免会发现小杏和叶舒城以及他的家人容貌上的相似之处。 一时间流言四起,都说盛小杏就是叶舒城的亲生女儿。 时至今日,家长们和盛卉的关系都很友好,又见识到了盛家的财力,几乎不再有人抱有不好听的那种观点,反而更倾向于叶舒城和盛卉是曾经的恋人分道扬镳,期间盛卉因为不想和前男友再产生联系,所以才谎称孩子是精子库人工受孕所得。 对于今晚的一切言论,盛卉只微笑应对,不予任何评价。 柯露进来之前,还看到顾夕和盛卉的舅妈沈南枝站在一块聊天,两人都是温婉知性的样子,言谈间似乎特别投缘。 思及此,她忽然揶揄地撞了撞盛卉手臂: “卉啊,你们两家人的家长应该早就见过面了吧?是不是婚期将近?” 盛卉闻言,愣了愣,摆盘的动作稍稍一顿:“什么?” 柯露:“就是结婚啊,小杏都这么大了,爸爸伯伯爷爷奶奶喊得那么欢,你和叶总肯定开始计划了吧?” 盛卉眉心微皱,淡笑摇头道:“没那回事。” 现在轮到柯露怔愣,旁边的几个家长也表示不解:“为什么啊?” 盛卉耸肩:“没有为什么。现在的生活挺好的,结婚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说完,盛卉垂下眼,继续完成手里的工作,身旁的家长们只能悻悻闭了嘴,不好多问什么。 别墅门外,顾夕和沈南枝坐在大理石长椅上聊天,身前的鹅卵石小径上快步走来一人,即将掠过她俩时,顾夕忽然叫了他一声,音量有些高: “老公!你看不见我吗?走那么快干什么?” 叶正钦这才回神:“噢......刚才在别墅里找洗手间,半天找不着......” 顾夕起身迎上去:“所以找着了吗?” “找着了。”叶正钦转向沈南枝,道一声歉,让她稍等,然后便拉着老婆走到无人的角落叙话。 就在刚才,他对盛家室内的格局不了解,想找厕所,却找到了厨房附近,因此意外听见了盛卉和其他几个家长的对话。 叶正钦脸色很沉:“老婆,你说,就算是入赘,好歹也该有个名分,走一遍法律认证吧?” 顾夕只能劝慰:“小卉的情况你也知道,她以前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心里排斥家庭关系夫妻关系,也是很正常的。” 叶正钦忍不住握住妻子的手,他不像顾夕那样善解人意,实话告诉她:“我可以理解,但是很难接受。” 他俩躲到一旁说话的同时,新一轮甜品大餐上桌了,其中有顾夕和裴含亲手做的松饼和舒芙蕾,孩子们都很嗜甜,终于能在餐桌边老实坐一会儿了。 盛卉的厨娘工作暂歇,来到寿星父女俩身旁,享受了一会宝宝捶腿,男人亲手夹菜剥龙虾的乐趣。 捶腿师傅小杏没忘记自己的终极目标。 趁着夕阳西下,云霞如熔岩满布天空,热闹的花园宴会笼罩在粉橘色的余晖中,小杏捶腿捶着捶着,就变成了对妈妈推推搡搡,把她推到背景宽阔的草地上,又招手叫来爸爸,要给他俩拍合照。 寿星一家一出动,吃瓜群众纷纷赶上,以小杏摄影师为中点,围成一个半圈,喜闻乐见地瞅着两位容貌气度绝佳的模特儿。 盛卉忍不住扯了扯连衣裙下摆,正尴尬着,身旁忽地窜出来一人,举着随手携带的化妆盘,对着她的脸就是一番操作。 “绝美。”瞿瑶拍拍好闺蜜的脸蛋,转向她身旁的男人,“叶总就不补妆了,素一点,免得艳压我们佩奇。” 造型师离开之后,盛卉更加尴尬,她和身旁的男人维持着半米的距离,余光瞥见他一身素白而不失华丽的古风装扮,狐狸耳朵摘下了,银发束成冠,英姿翩然如仙,反观她自己,一身艳红连衣裙,眼妆和腮红涂得粉嫩,穿一双黑色平底皮鞋,仿佛下一秒就要像动画片里那样“吭哧”猪叫一声跳进泥坑,这样的她与他并肩而立,简直跨越次元,冲突感拉到极致。 小杏抓着手里的拍立得,指挥道: “爸爸妈妈,你们能不能站得近一点啊?” 话音落下,周遭响起一片哄笑,仿佛在嘲笑他们老大不小了,娃都会拍照了,还一副青涩害羞的模样。 盛卉向叶舒城那儿挪了一小步,叶舒城向她挪了一大步,两人垂下的手背可以轻轻擦碰到。 小杏继续指挥:“妈妈,你现在是爸爸的小猪,要可爱一点才行。” 盛卉:...... 你不如鲨了我。 她听到身旁男人压抑的轻笑,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小杏又瞅一眼爸爸,更不满意了: “爸爸,你可是狐狸诶,狐狸是很凶的,会吃其它小动物,你不要表现得这么温柔。” 叶舒城:...... 盛卉一点不压抑,噗嗤笑出声: “听到了吗,狐狸先生,让你凶猛一点,摆出生吃小动物的表情。” 叶舒城睨她一眼。 那视线有些锐利,盛卉不由得心里一怵。 “能不能再亲近一点啊。” “就是,摆个pose吧!” “要不啵一个吧!” 围观群众们乐疯了,甚至开始口出狂言。 “行。” 喧闹间,盛卉听见叶舒城轻启唇,应了一个字。 她吓得瞳孔紧缩。 不会真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啵啵吧?她宁死不从...... 下一瞬,身旁的男人忽地伸出一只手臂,环过她背后,而后弯下腰,另一只绕到她臀下,贴紧裙摆底端的位置,一下子将她打横抄抱起来。 盛卉惊呼一声,双手极其自然地扣紧了他的肩膀。 四目相对,盛卉今天第一次这么近地打量他,瞿瑶的妆面效果真是厉害,简单几笔烟熏和线条加深,勾得他一双清冷淡然的眸子满是妖气,仔细一看,瞳孔颜色竟也覆上一层璀璨的黑金,深邃得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入其中。 伴着周围一阵倒抽气和叫好声,小杏激动地差点拿不稳自己的拍立得。 爸爸妈妈没有看向她这边,但是她觉得他们这种对视的感觉非常好! 身旁,举着单反的乔黛按快门键的食指都快摩擦起火了。 叶舒城脑海中晃过盛卉那句“摆出生吃小动物的表情”。 他忍不住勾唇,双眸微眯,暗金色瞳仁反射着滚烫余晖,压低声音问她: “小猪女士,准备好做我的晚餐了吗?” 第74章 拍立得吐胶片的速度太慢了, 小杏等得心急如焚,伸出小手自己把照片□□,然后再拍下一张。 爸爸太猛了!妈妈也很可爱, 不知道是不是夕阳照在脸上的缘故, 小杏看到妈妈双颊红了一片,血色蔓延至雪白的脖颈, 整个人都显得红通通粉艳艳, 好像真的变成爸爸的小猪了。 “小乔阿姨。”小杏忍不住向身旁的乔黛求教, “你知道爸爸和妈妈说了什么悄悄话吗?” 乔黛:“我也很想知道啊,呜呜呜。” 会读唇语对于cp粉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她应该早点去学的, 要不然现在就不至于只能看着照片干瞪眼。 作为人群焦点的两人,此时的注意力却放在对方身上, 完全没在意周遭闪烁的闪光灯。 生怕挣扎起来会走光, 盛卉贴着男人结实的胸膛,几乎不敢乱动。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20节 “还不放我下来?” 她的嗓音因紧张捏得细细的,埋怨喊他, “叶舒城!” 男人垂眸看她, 眼里含着一抹玩笑, 仿佛在对她说——刚才不是你怂恿我凶猛一点的吗?这才到哪? 幸而叶舒城不是太顽劣的男生, 众目睽睽之下闹了一番, 将她逼到羞赧的临界线, 待到女儿拍满意了, 他便立刻将盛卉放下来,一只手全程捂在她大腿后方, 紧扣着裙摆, 直到她站稳才松开, 绝不让她有当众走光的可能。 做完这些,他唇边笑意更盛,带着满面春风,言不由衷地对她说: “抱歉。” 盛卉不禁怀疑,他就是为了逗她,才故意道这声不走心的歉。 这之后,她的心情一时不能迅速平复,于是理了理衣服,故作淡定地拔腿走了。那背影远去的速度越来越快,落在旁观者眼里,总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小杏达成了她今天最大的愿望,满意极了。她将几张照片悉心存放在口袋里,这一回,绝不能让爸爸轻易抢了去。 橘红色的天空渐渐变化成梦幻的粉紫色,夕阳即将落幕,花园草地上亮起几盏复古的镂空落地灯,吃过饭的孩子们可以继续玩小动物和玩具,家长们大多留坐在餐桌边,因为盛卉拿出了珍藏的好酒款待,其中包括一些有市无价的珍品,奢侈至极,他们或许穷尽一生都无法喝到第二次,所以,几乎没有人甘心错过。 不怕错过美酒的只有两个男人。 一个是叶舒城,他没有坐在座位上,而是负手在草坪上闲逛,负责照看小杏和其他小朋友。 另一个男人,是他嗜酒如命的父亲。 自从去别墅上了趟厕所出来,叶正钦的情绪就一直不怎么高涨。 大家围坐桌边品酒闲聊,他举起高脚杯,闻了闻酒香,确认是举世无双的佳酿,浅含一口,辛辣与甜香缠绕舌尖,他却莫名品出了一股涩劲。 足球场上,几个小男生组队踢对抗赛,叶舒城站在旁边围观,身后慢悠悠走来一人,停在他右手边的位置。 远处的霞光几乎完全褪色,除了高楼与山脉顶端的一抹残光,天空呈现出深暗的蓝紫色,夜幕已经无声降临。 从背后看,父子俩身高相差不多,站姿更是一致,肩背笔挺,负手而立,有宾客猜他们在聊城市建设,要不就是集团如何扩大市值这样的高大上话题,殊不知,他们足足并肩而立了五分钟,才有人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叶舒城全心照看着孩子,起先没注意到父亲来了。 等他发现,不免有些惊讶: “您怎么不喝酒?盛卉准备了几瓶四十年以上的陈酿,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如果您喝不惯洋酒,她酒窖里也有白酒黄酒珍藏,要不要我和她说一声?” 叶正钦轻咳两声:“今天没胃口。” 叶舒城有些担心:“您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老人摇了摇头,不知该怎么和孩子传达自己的心情。沉默片刻,他似是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你和小卉,不打算结婚啊?” 叶舒城怔了怔:“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叶正钦轻“哼”一声:“我看不是你没有这个打算,而是她不想和你结婚吧?” 两个小男孩争抢着足球从他们身旁跑过,叶舒城怕他们摔倒,伸手捞了一下,幸好他们稳稳地蹿了过去,他的手也捞了个空。 他直起腰,垂眸酝酿许久,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父亲的问题。 叶正钦仍旧背着手,挺拔的肩线微微塌下来,眉心褶出几道细纹,沉声说: “小卉很好,无论家世、性格、才学,更何况你们还有个这么大的女儿,我和你妈都希望你们能够在一起。但是......” 他顿了一顿:“或许是我的错觉,除了家庭遭遇的原因,她这么不愿意和你结婚,总让我觉得,她对你感情不深。” 叶正钦这辈子只谈过一次恋爱,结过一次婚,所以他眼中女性对男性的真爱,只有他妻子顾夕这一种模式,温柔、珍惜,甚至奉献,把丈夫视作此生唯一,绝不可能轻易分离。 叶舒城能猜出父亲肯定拿母亲和盛卉做对照了。 “爸。”他温声解释道,“男女之间相处,爱与不爱,不是由婚姻关系界定的。” 叶正钦:“我知道啦,你妈最近每天都这么给我洗脑。” 但是洗脑得还不是很成功。 叶舒城笑了笑,就听见父亲用低哑的、略显苍老的声音,一边望着远空的高楼,一边对他说: “爸只是怕你受苦。” 叶舒城喉间一顿,再次怔愣住。他活了快三十年,这似乎是第一次,素来言辞严厉的父亲在他面前表露舐犊的心声。 他沉吟了很久,然后,说了一大段话来打消父亲的顾虑: “爸,对于世界上大部分人来说,我已经很成功、很幸福了。原生家庭和睦,有权有钱,还有个非常可爱的女儿,现在更是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她虽然对夫妻关系有阴影,但也正因为如此,除了我之外,她不可能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我就是她的唯一。像这样一直过下去,我是非常愿意的。” 叶正钦全都听懂了,也听进了心里。 他仍旧望着极远处的深空,轻轻问了句:“这就足够了吗?” “足够了。” 叶舒城回答的语气非常淡定,非常冷静。 唯独不够笃定。 直到最后一抹音色消散在入夜的空气中,这份心情,只有他自己知道。 小杏的生日会从下午五点之前开始,持续到将近八点才结束。 小朋友被爸爸妈妈带着,依依不舍地离开小杏家,盛卉和他们许诺,反正她家离幼儿园很近,有空常来玩,她和小杏随时招待。 家长们走之前,已经帮忙收拾了草坪上的桌椅和垃圾,剩下的东西,两个住家阿姨正在清理。盛卉忙了一天,腰酸腿软得紧,扫了一会儿地就不想动了,瘫在沙发上不停伸懒腰。 墙上时钟显示,将近九点了。 孩她爸伺候孩子睡觉伺候了半个多小时都不下来,想必是小杏今天过生日太兴奋了,不容易睡着。 她将两条腿翘到沙发上,余光瞥见摆放在墙角的几盏两米高的落地灯,记得似乎是小柯爸爸帮忙搬进来的。 除了小柯爸爸,还有其他几个男家长,今天也踏进了她的别墅。 曾几何时,她这幢别墅,屏蔽一切成年异性,连最亲近的舅舅都没有踏足过。 领进来一个姓叶的男人之后,这个规矩竟然渐渐的就这么打破了。 盛卉有些感慨,仔细剖析心情,似乎也并不反感。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变了。 至于变哪了,怎么变的,仿佛润物细无声,她无法清晰察觉。 出神间,斜后方传来脚步声,均匀稳健,盛卉不禁攥了攥衣角,想起不久前他在所有宾客面前将她公主抱起,心跳蓦地过了速,呼吸也局促起来。 她猛地回过头,对上那双沉稳淡然的茶棕色眼睛。 他已经换过衣服,卸了妆,从一只祸国殃民的狐妖,变回了衣冠楚楚的矜贵公子哥。 “洗过澡了?” 盛卉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玫瑰花香与茶香,那是她卧室的洗发水和浴液的味道。 叶舒城“嗯”了声,走到她身边,没坐下,而是缓缓弯腰,双手伸进她膝下腋下。 盛卉挣扎:“还没抱够呢?” 这一回,他的动作温和迟缓,见她抗拒就停下,垂眸凝视她眼睛,低声说: “现在是家庭服务环节。” 意思是他看她很累了,浑身懒散,所以准备抱她上楼歇息。 没有外人在的时候,盛卉还是很放得开的。 她从善如流地将手臂搁到男人肩上,另一只手向上扬了扬,做作道: “起驾吧” 叶舒城脑中响起“喳”的一声,鉴于这个字有损他的性能力,最终只停留在脑子里,没有说出口。 刚洗过澡的男人,抱着一身浸过薄汗的女人进了浴室。 雾气氤氲一室,盛卉于迷蒙间缓缓睁开眼,身前空荡一片,她单手紧抓浴缸墙壁上的扶手,仿佛一卸力,身体就会瘫软着滑下去。 漂浮着玫瑰花瓣的温水漫到膝盖下方的位置。 叶舒城跪在热气弥漫的池水中,修长骨感的大手握住她的脚踝。 他虔诚地吻她,眼尾微微泛红,上下求索。 好像真的被狐狸生吃了...... 盛卉脑子里蓦地浮出这样的想法。 温水翻涌的声音覆盖住另一道搅动的水声,盛卉终于支不起一点力气,扑通一声滑落到男人身前。 他帮她冲洗干净,然后抱出浴室。 蓬松柔软的长发铺散在床头,发尾还残留着湿意,几缕蜷曲的发丝挂在男人耳后,随动作起伏,盛卉看得眼热,伸出一只手,颤颤悠悠地把它勾下来。 叶舒城今天在生日会上扮演了生猛的狐妖,夜里翻到床上,却收起往日的野性,不像从前那样激烈地折腾她,反而极尽温柔,动作缓慢又磨人,恨不能叫人一口先把他吞了。 盛卉以为他是考虑到她今天太劳累,所以这般“体谅”。 殊不知,他似是有话想说,埋头耕耘许久,直到云端浮沉,忽然闷声问了她一句喜不喜欢他。 原本想问爱不爱,话到唇边,却突然改口。 自知答案的问题,还是不要多问了。 盛卉此前一直逃避所有感情问题,今天被他逼得不上不下,眼看就能舒服了,她只好用力咬住他的肩膀,虎牙陷进男人偾张的皮肉里,颤声说喜欢。 直到结束,体表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盛卉愤愤地用脚跟踹他: “不喜欢能让你躺在这儿?” 她的声音细软,瓮声瓮气,在浓黑的夜里像火把将他点燃。 男人再一次欺上去,哑声问她: “会一直这样下去吗?” 盛卉喘了几口,好不容易吹干的头发似乎又被热汗浸湿了。 见她不答,叶舒城又问一遍。 会一直这样下去吗? “会吧。” 盛卉稍稍平静了些,长睫忽扇,敛眸片刻,倏地又掀起眼帘,静静直视他,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21节 “只要你不变。” 叶舒城怔了怔,哑然失笑:“我当然不会变。” 盛卉淡然地看着他,片刻后,叶舒城仿佛被这过于淡漠的视线刺激到,微微皱眉,又问她:“你不相信我?” “没有啊!” 盛卉无奈了,完全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他飘荡在半空中的心情因为这么一场对话,忽然又沉了下去。 他忍不住掐起她的下颌,唇抵上去,舌尖探入,狠狠搜刮的同时,深沉的眼睛却始终微睁着,直视她越发迷离颤动的眼眸。 盛卉有些情动,再度勾住他的脖颈。 男人却没有继续下去,吻够了她的唇,然后得体离开。 她朝他死命眨眼,不懂他怎么突然变得不解风情。 叶舒城的呼吸平静了很多,只有视线,依然不放过她的眼睛。 他还想着那句——只要你不变。 他回答说不会变,她没有任何反应,一双妩媚撩人的柳叶眼静静注视着他的瞳孔,却完全没有深入一步,探究他内心深处的打算。 不知道她是过度自信,全然地信任他,还是其他原因,使她对这个话题如此这般的不感兴趣。 第75章 潮湿闷热的初夏很快过去, 黄阿姨在园子里种的茉莉盛开又凋谢,早晨才喷洒到草地上的水珠,经过骄阳烘烤, 不到五分钟就蒸发一空。盛夏就这么悄然造访。 作为私立幼儿园, 小福星幼儿园可以为家长们提供最长达一个半月的暑期课程,比正常学期的课程轻松很多, 小朋友每天聚在一块, 除了吃就是玩。大部分忙碌的家长都选择把孩子留在幼儿园过暑假, 盛卉也不例外。 她最近实在太忙了,公司酒厂两头跑, 一周平均下来, 只能亲自去接女儿一次。 这天下午,接到瞿瑶电话的时候, 她正独自待在酒厂实验室里, 面前的方桌上摆了两百余只格兰凯恩杯,尝试从来自四十多个酒厂的不同基酒中,调出具有葡萄甜香的谷物调和酒。 实验室紧邻一片朝南的露台, 盛卉走到室外接电话, 正好放松一下因为长时间低头弯腰而酸涩的颈椎。 闺蜜暴躁的声音放肆闯进她耳膜:“咱俩一个月没见了!你最近怎么那么忙, 死活约不出来。” 听语气, 估计又在试衣间或摄影棚受了哪位模特的气。 盛卉抻开肩膀, 懒洋洋说:“酒厂事情多呀, 市场部那边的工作, 也还没交接完。” 瞿瑶早前听她说过,不久后就会辞掉总部的白领工作, 专心泡在酒厂做她一直以来最想做的调酒师。 “你换工作之后, 小杏怎么办?酒厂那么远, 照顾她就不方便了。” 盛卉轻轻叹气:“是呀,不过我会尽量多陪她的。幸好现在有人和我一起带娃,我才能空出时间来酒厂。” “哟”瞿瑶揶揄道,“家里有个男人就是好呀不过,他的工作不比你轻松,要管那么大的公司,现在还要抽空带娃。” 盛卉:“为了孩子能得到更好的教养,父母肯定要做出牺牲。我知道他很辛苦,我在的时候当然还是我带娃,不会全都丢给他的。” 相比之下,应该还是她带得更多些,叶舒城的工作性质摆在那儿,就算他留在家里带小杏,估计也是把娃娃放在一旁疯玩,自己开会开得昏天黑地。 瞿瑶在电话那头使劲笑:“你最近真是越来越体谅你家男人了,现在感情很稳定?” 盛卉忽略前半句,直接回答后半句:“是挺稳定的。” 他们白天各自忙碌,一周争取分别接孩子放学一到两次,谁下班早谁陪娃,晚上再同床共枕做些爱做的事,叶家那边的长辈也不常来叨扰,反而隔三差五给她送礼物,搞得盛卉有些不好意思。 日子平淡地向前推进着,在和叶舒城刚重逢的时候,盛卉绝对想不到自己能过得这么安心。 他就像一个完美的工作伙伴,他们的合作越来越默契,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盛卉:“你最近怎么样啊?有没有勾搭新的帅弟弟?” 瞿瑶用力叹气:“我也忙呀,没时间,下一季发布搞完,绝对谈一场轰轰烈烈的。” 说完,紧忙跟上一句:“帅弟弟可以晚点找,咱俩的约会必须立刻安排上,你这周末有时间吗?” 盛卉想了想,抱歉道:“下周末吧,这周末和舅妈约好了,带小杏去她家玩。” 瞿瑶:“行吧。你舅妈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盛卉脸上浮起笑意,“我有个下属在帮她做画师账号,然后公司这边有官媒宣传图的单子,我拿去给她画,画出来运营的同事特别满意,说像大师作品,之后应该能接到不少的订单。但是她还想拓展业务,未来可能会去网上开班教学,她的性格确实很适合当老师。” 瞿瑶:“太好了,虽然离婚之后舅妈肯定能拿到一大笔钱,但是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不能被孩子和家庭绑住。” 聊到这里,盛卉的语气忽然沉了沉:“我舅舅一直不同意离婚,说已经和小三断干净了,结果那个女人还跑来挑衅我舅妈。” “有毒吧......” “随他们闹,总之,法庭上见分晓。” 盛卉不禁想起前几天在公司偶遇舅舅,原本看上去那么年轻英俊的人,两鬓一下子白了。这大概就叫自作自受吧。 瞿瑶感叹道:“世界上的好男人真的很稀缺。像你舅舅,明明已经拥有了最美好的一切,却偏偏管不住自己,要去偷吃那口腥。” 说到此处,她话锋一转,音色亮起来:“还是我们叶总靠谱。” 盛卉笑:“他怎么靠谱了?” 瞿瑶:“首先,他对孩子很好,其次,他即使位高权重也没有去乱搞关系。我上个月因为一场活动和他们万恒娱乐的几个小艺人接触过,不记得听谁说的,像叶舒城这种级别的大佬聚会,经常会安排一些小明星列席陪吃陪喝,有次他们在一家会所消遣,有个小明星就被安排在叶舒城旁边,他不想和这个女人一起坐,但也没叫人家滚开,而是自己默默地换了个座位。” 盛卉能想象出那个画面:“他确实洁身自好,也不是居高临下的人。” 瞿瑶调侃说:“正因为如此,多少女人做梦也想爬到总裁夫人的位置上。” 盛卉耸肩:“他父亲不会同意的。那个老人家,眼里只有家世显赫、门当户对的女人。” 瞿瑶笑道:“你在说你自己吗?” “我?”盛卉摇头,“我没考虑过结婚。” “可他家里人肯定很希望他早点结婚,毕竟年纪不小了,而且,他作为企业负责人,和门当户对的女性组成家庭,对公司和股价而言都是有益的。” “或许吧。不过,他父母肯定也知道我的想法。” 盛卉很笃定,“现在看来,他们应该已经接受了。” 瞿瑶:“那就行,这样也挺好的,皆大欢喜......哎,先说到这吧,我今晚约了博物院的老师吃中餐,聊国风设计,晚点微信聊。” “好哒,有新的漂亮衣服记得给我留一套。” “那当然。” 挂了电话,时间正好,瞿瑶开车前往约定的聚餐地点。 路上,她回想这通电话,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变成叶舒城的助攻了。 她一直很看好这个男人,长得帅、家世出众,性格和卉卉很搭,最重要的是,人品真的很不错,在这个浮躁社会,一个坐拥无数资源的男人,能心甘情愿地、不计名分地陪在心爱的女人身边,而且真心实意地对她和孩子好,是一件极其难得的事。 瞿瑶和盛卉当了十几年的闺蜜,非常感激有这样一个男人出现,慢慢治愈她心底的伤疤。 中餐馆的位置有些远,瞿瑶开车到达时,半颗落日已经沉入山脊。 这是一家昂贵且私密性极佳的中式私房菜馆,尤其受一些年长富豪们喜欢,往来的宾客多是各界名流。前段时间,瞿瑶妈妈就拉着她在这里和一位国企大佬的儿子相亲,餐桌上具体聊了什么她已经忘了,只记得它家招牌菜确实很好吃。 今天的包厢已经预约满了,瞿瑶只订到大堂位置,不过大堂也很安静,不影响她和几位老师聊工作。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还没完,瞿瑶喊服务员加菜,她今天大有所获,再聊两个小时都没问题。 时至九点,服务员刚走,瞿瑶举起酒杯敬几位老师,余光忽地瞥见十点钟方向的一间包厢门由内打开,里头款步走出五六人,其中有一抹极为熟悉的身影,宽肩窄腰,五官极为英俊,冷灰色西服套装加身,步态从容大方。身后跟着三人,行至半路,他忽然停下,谦逊地和一名年长男人说了几句话,然后让对方先行,自己礼貌地跟在后面。 那名年长男性身侧还跟着一个年轻女人,一身米色曼妙长裙,亲昵地挽着男性的胳膊,看起来像是关系亲近的长辈与晚辈。 “瞿瑶?瞿瑶老师?” “哎。”在助理的呼唤下,瞿瑶回过神,“抱歉,我要去一趟洗手间。” 说罢,她立刻起身,大步朝斜前方走去。 一分钟后,瞿瑶转进洗手间,将自己关在安静的隔间里。 那个米色长裙的女人有些眼熟,可瞿瑶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她刚才偷偷拍了一张照片,现在准备找可能认识的人问一问。 不到五分钟,她的好姐妹回信息说: 【我也有印象!好像是stella的朋友,之前stella办婚前派对的时候她也来了】 瞿瑶想起一些了,转头又去问stella。 申城名媛圈子就那么大,绕了一小圈,很快问出了个这个女人的名字和身份。 瞿瑶指尖有些冷,想到几位老师还在餐桌旁等她,只能先行回到餐厅大堂,加速聊完剩余话题,新上的菜都没吃几口,就提前结束了这场聚会。 她离开餐厅的时候,盛卉才回到家。 小杏今天是孙阿姨接的,晚上上了一节外教课,然后自己陪自己玩了一会球,就被孙阿姨带去洗白白,安排到床上了。 盛卉走进女儿房间,发现这丫头这么晚了还没睡着,于是坐在床头给她讲了一会儿睡前故事。 瞿瑶的电话在这时打了进来。 盛卉探头看了眼床上的小杏,已经睡成小猪样了,她这才拿着手机走出房间,拐到自己卧室,接通电话。 “你今天未免太爱我了点......”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瞿瑶飞一般的语速打断: “我快气死了,要炸了,我这么看好他,天天的在你面前给他说好话,以为他是什么绝世好男人,没想到他竟然背着你去相亲,我受不了了......” “什么?你说谁?” 盛卉向卧室深处走的脚步僵了下。 瞿瑶:“还能有谁,叶舒城啊!” 盛卉彻底停下脚步,眼皮猛跳了跳,嘴唇微张,许久才吐出几字: “不可能。” 瞿瑶冷笑了下,继续喋喋不休:“我拍了照了,现在发给你......前阵子我妈过生日的时候,我看他和他老妈一起出现在我家会客室,我就有点不爽,但他解释说只是来给我妈贺寿的,而且他妈妈看起来确实身体不好,需要孩子陪同外出,我可以理解......但是今天这个我实在理解不了,这家餐厅是著名的富豪相亲场所,我没看见他妈,或许来的是他爸?但是那群人身体都不错,不至于非要孩子陪着来聚会,而且你知道这个女的是谁吗......” “是谁?” 瞿瑶听见盛卉的声音,有些生硬,很少见的语气。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22节 盛卉看到瞿瑶发来的照片,已经知道是谁了。 但她仍明知故问。 年轻的女人挽着长辈的手臂,气质卓然,笑颜如花,画面边角拍到一个模糊高大的侧影,想必就是叶舒城。 “她名叫向筠,家庭条件特别好,爸爸是美国宾州华人商会的会长,叔叔在国内经营新能源电车公司,最重要的是,她竟然是a大的学生,我记得叶舒城也是a大的?这未免太登对了些。” 确实很登对。 盛卉摸了摸脖子,缓声答:“可能是他父亲逼着他参加的。” 她音色透着几分干涩,瞿瑶听得一清二楚,忽地扯唇: “大卉卉,你是不是吃醋了啊?” 盛卉一愣,下意识摇头:“怎么可能。” “难道你一点也不生气吗?” 盛卉平复着呼吸,能够清晰察觉到,自己心底里确实有些不舒服。 可她对闺蜜隐瞒了这点:“我以前和他说过,相亲是他的自由,我不会介意。” 瞿瑶闻言,脸皱成小丑橘:“真的假的?你一点也不介意?” 盛卉没什么底气地“嗯”了声。 瞿瑶大概能听出,盛卉自己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于是说: “反正我的态度摆在这里,我觉得他这样的行为非常没品,不管你们名义上怎么界定关系,实际上,他至少也该是你的男朋友,就算你不想结婚,他一面维系着和你的关系,一面瞒着你跑去相亲,还和对方家长有说有笑的,说不定已经谈成了呢.......呕,气得我晚饭都想从上面出来了。” 盛卉含糊地回应了几句,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通话结束后,她枯坐在主卧套间的小沙发上,陷入沉思。 她印象很清晰,曾经有段时间,对于叶舒城是否去相亲,是否和别的女人交往,她一直持有非常开放的态度,随便他。 但是现在,她需要剖析一下,为什么自己心里这么不舒服。 她依然相信叶舒城的人品,就他自己而言,绝不会主动要求相亲。她又想到叶舒城的父母,都是和蔼可亲的老人,对她好,对小杏更好...... 转念一想,他父亲的大男子主义根深蒂固,眼看儿子马上三十了,却一直吊在一个不结婚的女人身边,所以他们选择另谋他家,给儿子重新安排相亲。这样考虑,或许也正常。 盛卉现在的思绪有点乱,忽略了和她交好如母女的顾夕,也忽略了叶家隔三差五送过来讨好她的礼物。 她的视线飘向前方的小茶几,边缘放着一盏手工玩具灯,是上个月幼儿园举办手工活动的时候,小杏和她爸爸一起做的。 那一瞬间,盛卉大概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不高兴。 她从沙发起身,走向起居区域,准备洗澡。 两米宽的kingsize大床上,被褥铺得整整齐齐,两个枕头贴着放,床单是孙阿姨今天新换的,柔顺干净,几乎看不到一丝褶皱。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套床上用品应该是叶舒城买的。 盛卉摇了摇头,甩掉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走进浴室之前,她还是没忍住,拿出手机,问叶舒城今晚是不是不回来。 收到盛卉消息的时候,叶舒城正在集团总部的办公室加班。 第三季度初始,各行各业都很忙碌,他们it公司也不例外。 他大后天就要出国一趟,本来应该多留些时间陪盛卉和小杏,但是今天的日程紧凑得连半个小时都抽不出来,尤其傍晚,在老同学的介绍下和一家新能源车企的董事长见了面,讨论无人驾驶项目的合作机会,饭局持续时间比想象中长,这就导致后面的几场会议被推迟,时间更为紧张。 早在前几天,叶舒城就和盛卉说过,他今天估计要住公司。 即使搬进了梦想中的爱巢,他每隔一周总要住一两天的公司,忙起来实在没办法。 他翻了翻聊天记录,发现当时可能是口头说的,没存下记录。 之前有段时间,他无论去哪里、干什么都爱给盛卉汇报,而盛卉对他爱答不理的,时不时还嫌他烦,他怕哪天真的惹到她,渐渐就不发了。 难得她今天主动问起。 叶舒城回得很快:【是,今晚睡公司,明天没这么忙,估计傍晚就能回家】 盛卉:【哦】 那就明天再说。 盛卉回了一个字,抱起浴巾,快步走入浴室。 这天晚上,她难得失眠了一会儿。 室内沉静昏晦,不知过了多久,她从置物柜里取出薰衣草熏香石,摆放在床头柜上,助眠用。 大概凌晨过了才睡着。 翌日是周六,阴天。 翻涌的浓云掩盖住天光,下午不到五点,室外的光线就已经很暗淡了。 叶舒城到家的时候,小杏正躺在沙发上,抱着吸管杯边喝果汁边看电视,两条小短腿架得高高的,看起来舒坦得不行。 盛卉今天下午和她一起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宝宝游泳活动,好多人一起泡在池子里,小杏玩得很开心,盛卉也跟着她下水了。 那个泳池没有他们上一次包场的干净,盛卉在游泳馆里洗过澡,回来之后又冲了一遍,现在刚吹完头发,发尾没吹太干,一绺绺贴着背,隐隐还有水渍。 时隔一天见到爸爸,小杏非常高兴,飞奔过来和爸爸拥抱。 叶舒城抱着宝宝来到盛卉身边。 盛卉独自坐在客厅吧台,面前的高脚杯里倒了三分之一的液体,浅琥珀色,应该是兑了苏打水的酒。 小杏的屁股刚落到椅子上,就听见妈妈对她说: “棒棒冰和冰冰棒该吃饭了,宝宝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吧?” “啊!差点忘了!” 小杏立刻从高脚椅上跳下来,跑到小动物园那边,翻箱倒柜地给她的守宫们弄饭吃。 孙阿姨跟着过去了,吧台这边只剩叶舒城和盛卉。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叶舒城感觉,盛卉好像在刻意支开小杏。 他面前很快也出现一只透明的高脚杯。 盛卉打开一瓶没有标签的威士忌,熟练地为他倒上,加水调味。 叶舒城的手指才触上细长的杯脚,玻璃制品传来冰凉触感,他来不及用鼻子或嘴品尝酒香,就听见盛卉平静地问了他一句: “叶舒城,你是不是很想结婚?” 男人睫毛一颤,棕色瞳孔微微放大,绝想不到她会主动问起这个问题。 叶舒城没有拿起高脚杯,手从桌上落下,沉吟许久。 室内寂静,周遭像被罩上了玻璃罩子,再抽成纯净真空。 男人音色低沉,回答得一如既往的委婉: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第76章 他总是习惯这样表达自己的意见, 既不愿意对自己说谎,也不愿意明面上忤逆她。 盛卉的指尖沿着杯托抚了一圈,声调微冷:“想听真话。” 叶舒城:“结婚是一个具有社会意义的行为, 而人是社会动物, 除了只为自己而活,同时也活在他人的视线之下。我个人对于婚姻的束缚能力持怀疑态度, 真正束缚我的只有道德, 远高于法律的力量, 但我希望得到身边所有人的祝福。” 所以我想结婚。 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和爱人结为具有社会关系的伴侣。 只要身处这个社会, 没有人能完全脱离旁人而活。 盛卉觉得他的回答很中肯。尽管她极不信任婚姻与家庭关系, 但也不能否认,婚姻的存在对于社会与国家机器的稳定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叶舒城是一个很典型的社会人, 他体贴亲友, 克己复礼,遵纪守法,同时身居高位, 受人敬仰, 考虑的东西自然比她这个无拘无束的自由人多得多。 盛卉的表情, 看起来像是认可了他的回答。 叶舒城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并不希冀自己的说辞能动摇她不婚的意志, 他没有那么大的作用, 只要不惹她不悦就好。 男人面前的那杯酒直到现在都没动过, 盛卉帮他倒酒, 似乎只为了装点这张桌子,并没有让他喝的意思, 因为她马上开启了一个令他更为错愕的话题。 “你昨天是不是去相亲了?” 她的问题很直接, 没有一点铺垫。 “什么?”叶舒城眼底闪过一抹明晃晃的莫名其妙, 轻皱眉,“什么相亲?” 盛卉说得更清楚些:“昨天晚上,大概九点钟,我有个朋友看到你和一个年轻女人出现在金雅轩餐厅,她猜测你可能在相亲,所以把这件事转告我。” 叶舒城无语到近乎失笑:“那个女人是向筠,以前和你说过,她是我的大学同学,昨晚她当中间人介绍我和她叔叔认识,我们在谈生意。” 为了扫清盛卉心里的疑虑,叶舒城把他们昨天谈的合作项目也详细描述了一遍,当场还有他的秘书在,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盛卉张了张嘴:“噢。” 当时她看到照片里的女人是向筠,就觉得不太像相亲,但是听瞿瑶发了一通火,又想到向筠和叶舒城确实登对,互相认识也算相亲加分项,所以还是有可能在相亲的。 反正,现在事实证明,是她和瞿瑶两个大傻子误会了他。 盛卉含了口酒到嘴里,很快吞下去,面部表情微微舒展开,嗓音听起来也更温软些: “是我们武断了,我向你道歉。” “没事。” 叶舒城的眉峰仍然微耸着,想到盛卉竟然揣测他去相亲,心头便有些堵。 很快,他无声扫了她一眼,想起她先前质问他时那凛冽的神情,他心底那股憋闷的感觉忽然就消失了,反而有些愉快,挑眉问她: “你不喜欢我去相亲?” 盛卉一愣:“是有点。” 叶舒城又笑:“为什么?”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23节 不远处传来小杏咯咯的笑声,和她的小动物们玩得正欢,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室内,是盛卉这辈子最爱听的声音。 她不自觉抬手捏了捏耳垂,抬起目光,正视向眼前的男人: “我不是不允许你相亲,但是,希望你下次相亲之前,能够提前通知我。” 男人温和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 盛卉:“如果能把相亲对象的简历也发我一份,让我参与筛选考核,那就最好不过了。” “你在说什么?” 叶舒城上扬的唇角像是在自嘲,“你要帮我相亲,是这个意思吗?” 盛卉的眉毛微微下压,眼神含着几分果断: “是。可能我从前不在乎你和谁相亲,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是小杏的父亲,你的父母也把她当成孙女看待,你和小杏的关系已经密不可分,如果你以后结婚了,你的妻子会怎么看待小杏?我和小杏近十年内应该不会离开申城,还是会和你待在同一个城市,我不求你的妻子把小杏当成宝贝看待,但是起码要求她心胸宽广,不能影响甚至骚扰我和小杏的生活。” 这就是她思考出来的,为什么自己得知叶舒城相亲会不高兴的最大原因。 她张口闭口“你的妻子”,冷静但尖刻的语言深深扎进叶舒城的心脏。 男人锋利的喉结向下滚了滚,眉心紧锁,冰凉的视线攫住她: “我说我想结婚,而你不愿意结婚,所以你认为我会去找别人结婚,非要完成结婚这个目标不可?” 盛卉觉得他的眼神不太友好: “我只是在做最坏的假设。你不去相亲,不去结婚,就像现在这样,当然最好啊。但是你和我是两个个体,我无法约束你的行为,更无法控制你家人的行为,所以,我们可以提前订立协议,仅此而已,我并没有说你非要和别人结婚的意思。” 叶舒城也冷静地剖析她的心理:“但你觉得这个可能性存在,并且发生的概率不小。” 盛卉第一时间想否认,但是找不到反驳的说辞。或许自己内心深处就是这么想的。 叶舒城也明白了,她对他,确实没有哪怕是一丁点的占有欲。 他去相亲,甚至结婚,她认为随他的便,她不关心,唯一在意的是他的婚姻不能伤害到小杏。 对孩子而言,难道不是亲生父母美满和谐最好吗?可她尽管很爱孩子,也希望现在的生活能持续下去,却不会以此来约束他,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建立在合作的基础上,而非感情,他和她之间永远独立。 这真是全天下男人梦寐以求的理想生活。 可惜,叶舒城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从重逢那天就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明明早就知道她是这样的人,但是在日久天长的相处中,他没能改变她,却慢慢改变了自己,变得患得患失,甚至自以为走近了她的内心。 叶舒城拿起桌上那杯威士忌,仰头一口喝了个干净。 然后呛得脸色发白,第n次忘了她说的“鼻子先尝”的品饮烈酒步骤。 盛卉坐在对面,用力咬着下唇内壁,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反应为什么这么抵触。 “话都说完了?” 叶舒城的表情终于和缓,或者说漠然。 盛卉点头。其实他们并没有讨论出一个所以然,但是话题显然已经陷入死胡同,没有再争论下去的必要。 就见他从座位起身,说了句“我累了,先去洗澡”,然后走上楼梯,脚步声很快消失。 现在才七点刚过,小杏都还没洗澡。 盛卉在楼下坐了会儿,市场部的同事给她发了一大堆媒体新闻和报表资料,她简单浏览了一遍,那些字像天书,像外星语言,她一段都看不进去。 孙阿姨带小杏去洗澡了。盛卉一个人坐在楼下,过了大半个小时,她收了收吧台,洗干净杯子,又擦了两遍桌,终于忍不住,慢腾腾地爬上了楼。 小杏和叶舒城都在她房间里。 两人穿着颜色相似的丝质睡衣,宝宝是水蓝色,爸爸是灰蓝色,前者在床上快活地翻跟头,后者盘腿坐,兴致盎然地给她数数。 盛卉走到床边,微凉的手伸进宝宝颈后,摸到一层薄汗。 “再翻五个就要去睡觉。”盛卉下最后通牒。 小杏不太满意,转头求助爸爸,目光落到男人脸上,愣了愣,看到爸爸唇角还向上勾着,眼睛却不笑了,眼神淡淡的,仿佛透过她的身体,看见了什么小朋友看不到的东西。 五个跟头很快翻完,叶舒城下了床,把小杏抱回她自己房间。 妈妈温柔地和她说晚安,像每天晚上那样,表情没有任何区别。 盛卉坐在小沙发上,听见房门开启的声音,装作无动于衷,继续按手里的遥控,换台看电视。 沙发是双人座,旁边位置微微下陷,一阵熟悉的浴液清香袭来。 “不加班了?”她问。 叶舒城:“歇会儿,晚点再加。” 盛卉放下遥控,主动凑过去,还没有挽到他的手臂,肩膀就被人按住,那只大手很快绕到她脑后,修长手指插进她发间,另一手探到她腰侧,毫不费力地把她拎到身上,狠狠堵住她的唇。 沙发狭窄,盛卉很快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悬空,落下时就躺在了床上。 “我还没洗澡......” 她不自在地挣扎,那点力气,就像配合他进一步的动作。 男人伏在她胸前,短发吹得凌乱,抓上去有点刺刺的,胡茬也刺刺的,吻得很凶,更刺人。 盛卉微微弓起背,感到难以言喻的紧张,时而又抬起肋部迎合,随波逐流。 没到最后一步,男人忽然松开她。 盛卉以为他大发慈悲让她先去洗澡,于是扯起上衣盖住身体,想从床上坐起来。 肩膀随后又被压住,让她动弹不得。 盛卉有点不高兴,她不喜欢脏兮兮地在床上滚,于是瞪他:“你干嘛?” 叶舒城看见她眼底清晰的情欲,似乎完全不受刚才的谈话影响。 这才是他们最和谐的交谈方式,仅此唯一。 他自己撑起上半身,肩线绷直,线条漂亮得像雕塑。 同时带着隐约的压迫感,嗓音低低的,居高临下问她: “如果不介意我见别的女人,也不介意相亲,那这个呢?” 盛卉缩起肩膀,咬住自己的手,被他弄得有点想哭。 很舒服。 她喜欢一切方式,在床上从不觉得自己被粗鲁对待。 她呜咽了几声,眼神露出几分幽怨,等他终于停手,快感缓慢退去,对上男人清冷的眼睛,她才觉得自己好像被玩弄了。 盛卉捏了捏拳头,用细软微哑的声音回答:“起码要干净吧。” ...... “什么意思?” 他应该听懂了,但似乎觉得自己被鞭笞得还不够。 “我不想生病。” 盛卉在床上转个了身,拿被子盖住自己,“所以请你维持身体的干净。”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开放式关系? 叶舒城冷笑:“我和别人滚床单都没关系?” 盛卉捂着被子转回来:“如果你自己真的想那样,我能怎么办?” 她当然希望他不要那样,很奇怪,很不干净。 可她想起生活中太多的案例,就算结为夫妻,女人也无法管束男人。那么干脆不要管好了,只要维持身体健康,同时维持表面上简单而体面的关系,就足够了。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和他睡觉,就算他出去拈花惹草都没关系,对他的唯一要求只有干净。 所以她那天说:“不喜欢能让你躺在这儿?” 当然,她喜欢的只有和他睡觉而已。 “你对我没有其他任何要求了吗?”他又问,音色透着一丝荒凉。 盛卉的脑子愈发乱了:“还有什么?噢,不要让小杏知道,最好也不要让我知道。” “什么事情不要让小杏知道?” “就是我们刚才说的,你去......那个啊。” 盛卉真的很讨厌这个话题,讨厌到她都有点生气,渐渐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仅凭着固有的那些观念输出意见,“我对你的要求很低了吧?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男人摇头:“没有。” 盛卉:“那就好。” 她终于从床上爬起来,赤裸的手臂蹭到男人胸口,总是温热的皮肤,今天渡来的却是冰凉的温度。 她很自然地扶着他穿衣服,酸软的两条腿倚着他的腿,随意套上宽松的家居裤,然后坐着一动不动。 盛卉用眼神指挥他:看不出来我现在不想自己走路吗? 叶舒城真是佩服她强大的心态。 他从善如流地将她打横抱起,走去拿了浴巾,然后抱进浴室。 “还能站吗?”他低声问。 浴室很大,有干湿分离的淋浴间,盥洗台在中间,另一边还有独立浴缸。 盛卉没有回答,而叶舒城把她抱到盥洗台前,轻轻放在大理石台面上。 “干嘛呀?” 她感到莫名其妙。多走两步把她放到淋浴间或者浴缸里,对他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先到这吧。” 他垂眼望着她,语气轻如羽毛。 盛卉微微睁大眼睛:“什么?” “就......先停一停。” 男人朝她牵起一边唇角,眼神掺杂着温柔和冰冷,看了她一会儿,很快又绝望地移开视线,然后退后一步,“我出去换一套衣服。”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24节 他匆匆离开她视野范围。浴室灯光透亮,几乎看不到阴影,也听不见一点声音。 盛卉在盥洗台上坐了很久,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撑起身子跳下来,脚底接触地面的时候歪了一下,她扶住身后台面,没有摔倒。 走出浴室的时候,正好看见叶舒城从衣帽间里走出来,睡衣换成t恤和黑色长裤,大步踏出了主卧房门。 盛卉没有穿鞋,急忙跑回床边找她的拖鞋,仓促行动间,小腿不小心撞到床头柜,她吃痛了一下,膝盖又把床头柜上的玻璃容器碰了下来,脆弱的玻璃制品在地上四分五裂,发出极其刺耳的碎裂声,装在容器里的薰衣草熏香石滚落一地,用以凝神静气的香味扑鼻而来,却完全无法为她的心情予以镇静。 盛卉没管地上的东西,揉了揉小腿,穿上鞋之后立刻往外跑。 刚跑出房间门,迎面就对上停在楼梯口的叶舒城的目光。 “什么东西碎了?”他听见她倒抽冷气的声音,所以没能踩下楼梯,“你没事吧?” 但也没有回来找她。 盛卉咬了咬唇:“没事。” 停顿片刻,又问:“你这么晚了要去哪?” 对于成年人,尤其是工作忙碌的成年人来说,八点半一点都不晚。 叶舒城:“去隔壁加一会儿班。” 隔壁指的是他在旁边小区买的老破小。 盛卉没问他没事去那里加班干嘛,而是问:“晚点还回来吗?” 叶舒城移开目光:“再说吧。” 话音落下,他走下楼梯,步伐没有刚才那么快,但是每一步都很坚决。 盛卉追过去,眼看他走到楼下,继续往前,她停在楼梯中央,冷冷喊了他一句: “叶舒城。” 男人脚步一顿,回头。 这是他们第几次以这样的姿态对话了?她站在楼梯上方,美艳的双眼微垂,淡淡地俯视着他,而他匍匐在她脚下,像蝼蚁一样渺小。 盛卉张嘴喝了一大口空气,指尖攥进掌心,嗓音带着干涩的颗粒感,难以置信地问他: “你要和我分手?” 叶舒城的胸口也剧烈起伏了下,但是他的表情很平静,唯有眸光轻颤,像她一闪而过的幻觉。 “我们在一起过吗?”他这样反问她。 或许在她眼里,这就叫做在一起。 她对他没有占有欲,也没有期待过和他的未来,不在乎他的家庭,更不在乎他的人际交往,只需要他陪她睡觉,然后照顾孩子。 需要他的时候对他招手让他过来,厌烦了就让他走开,而她随时随地都做好分开的准备,甚至还有心情帮他挑未来妻子的人选。 他和别的女人上床也ok,反正他们是不带感情的床伴,他只需要维持身体的干净,同时闭紧嘴巴,别说不好听的话,谨守一个玩物的本分。 他甚至毫不怀疑,如果她的好朋友喜欢他,她可以毫无负担地拱手让人。 也许,她真的以为这就是在一起。 叶舒城想到这里,于是换了种回答方式:“你给我一点时间。” 没有直接回应分手与否。 盛卉踩下两级台阶,宽松的上衣空空荡荡,掩不住曼妙的身体轮廓。 “你生什么气了?”她的语气没有刚才那么冷,“你对我有什么意见,都可以直说。” 叶舒城深深回望她:“我说过很多次,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那你干嘛......” “都是我的问题。”他喉结滚动,音色低哑至极,“是我变了,是我贪得无厌。我刚开始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但是现在,我有点回不去了,请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摆正自己的位置。” 刚重逢的时候,他想着能时不时见到她和小杏,听小杏喊他一声爸爸,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事情。 后来,他有机会和她拥抱,接吻,明知她对自己没有感情,只有冲动,他也乐意之至,甘心做她手里的一个玩物,随便把玩,不要太快厌弃就行。 再后来,做了更亲密的事,他开始渴求正式的关系,她说把他当成男朋友,尽管他知道其中爱情的因素很少,但他还是非常幸福,恨不得就这样到地老天荒。 而现在,同床共枕了不过两三个月,他竟然需要她也爱他。 人的渴望总是这样,无穷无尽,向往着所有更遥远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盛卉仿佛被他的话钉在了楼梯上,惊愣地伫立着,手脚一片麻木。 叶舒城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他需要时间,更需要独处。 每和她多待一分钟,他都会变得更贪婪,然后总有一天,会因为自己的疯狂而受到更大的伤害。 他的气息逐渐平稳,丢下一句“先走了,晚安”,再度朝着别墅正门的方向走去。 盛卉微微耸肩,含着胸,听见看不见的地方传来清晰的关门声,她的肩膀随之震颤了下。 就这样,结束了吗? 她的脑子混乱地像刚溺了水,被人从池底打捞上来,所以没听到头顶上方不远处传来的极轻的脚步声。 眼睛涩得难受,鼻腔也很酸,她差点跌坐下来,不一会儿又站直身体,踩着拖鞋跑下了楼梯,直直朝着别墅正门的方向跑了过去。 她跳下玄关,鞋也不换,大步来到门口,握住门把手。 打不开。 怎么会? 盛卉又尝试了几次,终于意识到,门锁没有故障,而是被外面的人用力拉住了。 她打开墙上的可视门铃,果然看到熟悉的高大身影。 他背靠在门上,似乎感觉到摄像头正对准他,却没有将视线投过来。 室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笼罩着天空一整天的浓厚阴云,终于在夜里释放。 “叶舒城!”盛卉对着可视门铃喊他,“外面下雨了!” “嗯,所以你别出来。” “我没打算出去,但是你必须进来。” “不用,几步路就到了。” 盛卉的下唇都快被虎牙咬破:“那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站一会儿。不干什么。” “神经病啊。”她骂人只会骂这一句。 ...... 外面的雨声愈发大了。 盛卉维持着开门的姿势,和门外的男人无声地对峙着。 盛大的雨幕交响中,她似乎听到一句极轻极轻的问话,转瞬湮没在风声雨声中,仿佛是她的幻听—— “你把我当什么了......” 像在问她,又像一句不带疑惑的叹息。 抬眼再看向可视门铃的屏幕,智能探头360度转了圈,门外已经空空如也。 第77章 暗夜雨幕中的周园别苑, 犹如一座遥不可及的、凡人幻想出来的神圣遗迹。 仿佛带有吞噬一切的力量,让身处其中的外来者一点一点地沉溺其中,然后失去自我。 叶舒城原以为自己不会回头, 可当他走出花园大门, 却又忍不住对身后那幢美丽的建筑投以痴迷且绝望的目光。 雨点拍打在他身上,而他毫无知觉。 盛卉停在门后, 右手仍握在门把上, 金属质地的冰凉把手变得和血肉一样温热。 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 窗外风雨如晦,落地窗发出哐哐的碰撞声, 她惊吓般回过神, 摸了摸竖起鸡皮疙瘩的手臂,终于转身往回走。 来到客厅, 盛卉涣散的目光骤然聚焦于沙发后方, 一角水蓝色的柔软布料。 她慌张失措地走过去:“宝贝,你怎么起来了?” 盛卉伸出双手,将缩站在沙发后面的小肉团子抱出来, 紧紧拥进怀里, 像漂浮在海上的落水者抱住救命的浮木一般。 “我听见什么东西掉到地上, 好大一声, 就醒了。”小杏抱住妈妈的脖子, 水润的大眼睛却悲伤地望着别墅大门方向, “爸爸去哪里了?” “他......公司有事, 临时去加班了。”盛卉抱着孩子站起来,尽力压抑心口的酸涩, 轻声问小杏, “宝宝刚才听见爸爸和妈妈说话了吗?” 小杏点点头, 然后又摇头,纠结了一会,眼角渐渐耷拉下来: “听见爸爸出门了,妈妈说外面下雨,让爸爸回来,但是爸爸不回来......” 盛卉稍稍松了一口气。幸好没听见他们在楼梯上关于分手的争吵。 “爸爸的事情比较急,非要冒着雨出去,我也拿他没办法。” 盛卉这样解释,然后抱着小杏缓慢往楼上走。 回到小杏的房间,她把孩子结结实实裹进被窝,坐在床头抚摸她的脑袋,摸着摸着,竟然发起了呆。 盛卉在楼梯上和叶舒城争吵的时候,小杏只隐约听到人声,等叶舒城往门口走的时候,她才悄悄推开门,探出了身子。 虽然她听不懂爸爸和妈妈在玄关那儿说的奇怪的话,但她能够感知到他们的情绪,爸爸很痛苦,妈妈很难过,他们之间好像产生了无法消弭的隔阂。以前无论妈妈叫爸爸干什么,他都乐意之至,但是刚才,他竟然不让妈妈开门,而且执意冒雨离开。 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小杏在心里问自己,然后张嘴祈求道: “不要......” 盛卉:“不要什么?”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25节 “不要吵架,不要爸爸走。” 小杏侧过身,面朝妈妈,蜷成一条小虫子,小声企盼道,“爸爸快点回来。” 盛卉想说会的,可她张了张嘴,却吐不出声音,心里没底,无法向女儿给出这样的承诺。 今晚盛卉没睡主卧,洗过澡之后,她回到女儿房间,钻进宝宝被窝里,温柔地抱住了这块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团团。 小朋友熬不住夜,不管心情多压抑,躺一会就睡着了。 而盛卉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睁眼到天明。 温暖的日光投射进房间,小杏自己醒来了,盛卉也麻木地爬起来,身上每一块肌肉都酸胀不堪,站直身体之后,好一会儿才从大脑供血不足的晕眩中缓过来。 小杏一边穿衣服,一边殷切地问盛卉:“妈妈,爸爸回来了吗?” “应该还没有。”盛卉在心里组织措辞,“对了,爸爸明天要出国来着,所以这两天特别特别忙。” 小杏的小脸垮下来:“那我岂不是很久都见不到爸爸了?” 盛卉:“别担心,爸爸会给你打视频的。” 以叶舒城的责任心,不可能因为和她闹掰了,就置孩子于不顾。 今天周日,原定日程是带着小杏去舅妈家和她的小姨姨小舅舅玩。 盛卉不想开车,喊来司机,自己歪在车后座,边看风景边出神。 瞿瑶给她转来几套高定的照片,盛卉扫了眼,兴致缺缺。瞿瑶又问她昨天和叶舒城对质得怎么样了,盛卉的太阳穴像被刺了下,想了想,直接给她打电话,约她下午见面聊。 她心里有很多话,整个脑子混乱不堪,自己完全理不清思路,非常需要向闺蜜倾诉。 把小杏送到舅妈家,宝宝很喜欢和舅舅姨姨玩,没什么留恋地和盛卉挥手告别了。 瞿瑶周日下午正好比较闲,难得盛卉肯赏脸,却不愿意一起喝名媛下午茶,一门心思往她家里钻。 瞿瑶在家门口等到盛卉,看见她的一瞬间,口不择言道: “你和叶舒城打架了?” 盛卉:...... 瞿瑶从未见过盛卉如此憔悴的模样,素颜苍白,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眶微肿,长发凌乱披散在肩,一脸的了无生气。 “昨晚一秒钟都没睡,快让我进去坐会儿。” 她十分自来熟地闯进客厅,一屁股坐在皮质沙发上。 瞿瑶倒了两杯鲜榨果汁出来,贴着盛卉坐下:“你到底怎么了啊?叶舒城想相亲就让他去呗,没必要为一个渣男......” 盛卉:“他没有相亲。那个女生是他的大学同学,介绍他和长辈见面谈生意罢了。” 瞿瑶:“这......” 盛卉:“不仅是他的一面之词,我很确定他没有相亲。” 瞿瑶抿着嘴,整张脸慢慢皱起来,很用力地装可怜:“我错了!我向你和叶总道歉,我就是一时脑抽,早该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我也错怪他了。”盛卉叹了一口气,“可是问题的关键不在这儿。” 她捧起冰凉的玻璃杯,脑海里忽然飘起昨夜那场大雨。 杯沿触碰嘴唇,酸甜的果汁滑入口中,舌尖尝到甜蜜的滋味,动荡的心情却得不到任何抚慰。 盛卉缓慢倚进沙发,身体瘫软,用飘忽不定的声线,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向闺蜜和盘托出。 瞿瑶盘腿坐在她身边,怀里抱着个松软的大抱枕。 时间分秒流逝,听到最后,瞿瑶怀里那个蓬松圆润的抱枕几乎被她捏揉成坑坑洼洼的月球表面。 “你说什么?干净就好?” 瞿瑶都快被盛卉气笑了,“这句真的很伤人。” “会吗......”盛卉茫然地看着她,“可我说的都是真话。” “我不信。” 瞿瑶抻直两条腿,“你确定说的不是气话吗?” “可我没有生气啊。” 瞿瑶想了想,给出解释: “因为你醋劲没过,然后,前面那个相亲结婚的话题,他那种抗拒又尖刻的反应让你不爽了,所以你后面说的话都不太经过脑子。” “我没有。”盛卉皱眉,“我有没有生气自己不知道吗?” 瞿瑶:“你就是这样啊,别看叶舒城为人世故沉稳,心里能藏事儿,其实你比他厉害多了,你不仅能骗别人,你还骗自己。高中的时候你就这样,我有一学期被我妈嘱咐照看高一的表妹,当时我怕没人陪你玩,就问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你说不要,你自己待着很开心。我以为你真的挺开心的,结果有一整周我表妹在学校超市里都买不到她最爱吃的芙蓉李子,你说是不是你守着超市进货时间把李子全买光了?” 盛卉:“你提那么久以前的事情干嘛?我买李子是因为我爱吃。” 瞿瑶:“可你对那玩意儿的皮过敏。” 盛卉:...... 瞿瑶:“只要有感情,多少都会有点占有欲。所以,我觉得你和叶舒城那样说话,应该是因为你心里有点不舒服。” 盛卉垂眼思索,而后又说:“可我心里确实是那么想的,和他相遇的一开始就做好了开放关系的准备。” 瞿瑶:“一开始指的是什么时候?” “就是和他刚重逢的时候,” 瞿瑶:“我相信你和他刚重逢时确实是这么做心里建设的,但是,你和他相处了这么久,感情没有一点变化吗?还拿一开始的框架约束自己呢?” 盛卉听罢,牙尖在下唇磨了磨,无法回答瞿瑶的问题。 瞿瑶的音色放缓了些:“你还记得许稚宁吗?就是那个长得和你很像,又仰慕叶舒城的女明星。” “记得。” “你讨厌她吗?” 盛卉低头思忖:“还好,不讨厌。” “因为那时候你对叶舒城不怎么感冒。那向筠呢。” 盛卉:......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这个名字,她就有种想要锁紧眉头的冲动。 观察盛卉面部表情的变化,瞿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和盛卉相识十余年,是最最亲密的友人,有时候甚至比盛卉自己还要了解她。 因为原生家庭的原因,盛卉变得封闭且自我,同时她拥有了太多常人无法想象的资源,所以她也异常自信,这样一个极自信与自我于一身的人,外人很难接近她的内心,而她自己也容易受到固有思想的束缚,从而无法察觉到内心深处的改变。 “好吧。”盛卉非常不情愿地承认,“我不太喜欢向筠。叶舒城和她见面,确实让我有点不开心。” 瞿瑶点头,露出孺子可教也的表情:“他也有不对,应该提前向你报备行程的。” 盛卉的唇角又往下撇了点:“是我不让他报备的,我觉得那样很奇怪,为什么一个男人要把他所有行踪告诉我啊,我是他妈妈吗?还是领导?秘书?” 瞿瑶:...... 瞿瑶:“请你换一种方式思考。他因为喜欢你,所以才想和你分享他做的每一件事。这是一个好男人的必修科目,他能主动这么做,说明他不仅喜欢你,还很黏你,我劝你让他坚持。” 盛卉:...... “我不懂这些。”盛卉从身旁捞来另一个抱枕,使劲塞进怀里,“我也不想依赖他,不想和他聊太多天。” 瞿瑶:“你怕投入太多感情吧,但我觉得无关紧要,就算你以前见过最亲近的人受伤,也没关系。” “为什么?” “因为你是盛老板啊,你拥有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一切,美貌,身材,金钱,甚至漂亮宝宝都有了。你和你妈妈不同,也和你舅妈不同,你是完全独立于男人存在的,你拥有的东西让你有能力疗愈一切伤害。” 瞿瑶伸手抓住盛卉的手指,轻轻捏了捏, “叶舒城就算真的渣又能怎么样?甩了他,意思意思伤心一阵,马上又能回到独立又自信的状态,你觉得自己做不到吗?你是那种离了男人活不了的人吗?” 盛卉从没想过这点:“当然不是。” 瞿瑶:“ok,那你就去谈恋爱呗,随便怎么谈,想多爱他就可以多爱他,甚至结婚都没关系,一纸婚约只是个里程碑,全凭老娘开心。只要有抽身离开的能力,就去尽可能地享受年轻的欢爱,没有什么是值得畏惧的。” 这些话瞿瑶早就想和她的好闺蜜说了。她是个享乐至上的女人,之前以为盛卉排斥一切异性,后来发现原来她也喜欢漂亮的男人,能够享受漂亮男人带来的快乐,那么为什么还要束缚自己呢? 盛卉的眼神渐渐发直。她觉得自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消化这段话。 她脑子里的整个思维框架摇摇欲坠,好像摸到了一条重组的线索,又好像更混乱了。 “回到最早的问题。”盛卉尝试从头走一遍,“我昨晚和叶舒城吵架,我说了很伤人的话,所以他受伤离开了。我以为我对他没有互为唯一的要求,其实是有的。我以为我不在乎他和别的女人发展关系,其实我会在意......是这样吗?” 瞿瑶差点笑了:“问你自己啊,问我干嘛?” “嗤——”盛卉哼出一个单音节,“照你这样理解,我好像有点坏?” 瞿瑶点头:“是挺坏的,你很懂如何伤害他。” 盛卉:“你好意思说我,你一年甩掉的男人起码有四五个吧?” 瞿瑶又摇头:“我和你不一样。我谈的每一段感情,都很沉浸,我真心喜欢谈过的每一个男人,而且每一段感情都非常专一,甚至看起来像此生唯一。我对他们好,献出爱情、时间和金钱,得到了温柔、快乐和满足。我只是很快就不爱他们了,我会和他们说清楚,好聚好散,他们可能会纠缠我一阵,但也知道,我是绝对不会回头的人。” 说完,她朝盛卉暧昧地笑笑:“阶段性的唯一也是唯一。爱情一定是唯一的,排外的。除非你说你和叶舒城只是单纯的炮友关系。” 等盛卉反应过来,她竟然已经摇了摇头。 其实她昨晚说出那些话,自己也感觉很不舒服。她没有深究其中原因,更想不到原来是她自己变了,曾经那些关于男女关系的说辞,既伤害了叶舒城,也刺痛到她自己。 “我支持你们分开一阵,各自好好想想。” 盛卉长叹气,又问:“我需要道歉吗?” 瞿瑶:“暂时不要,你本来也没有故意犯错,我严重怀疑现在让你道歉也说不出什么好话。自己想明白再说吧。而且,如果叶舒城就这么放弃了你,那我会让你重新考虑他存在的意义。” 叶舒城不会放弃的。瞿瑶心里很笃定。 盛卉睁大眼睛看着她。眼前这个女人是个恋爱能手,她一直知道,但是瞿瑶此刻展现出的超神般的大师气质着实震慑到了她。盛卉和她当了这么多年闺蜜,第一次被如此强悍的理论、经验和魄力死死压制住。 聊了一场昏天黑地的天,盛卉咚地躺倒在瞿瑶家的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接受知识是一回事,真正地理解和内化又是另一回事。 现在让她站在叶舒城面前,除了干笑,她估计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瞿瑶把长沙发整个让给她,自己缩在单人沙发上,双腿蜷着,问盛卉想吃什么,她点外卖。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26节 盛卉闭着眼回:“我还要去我舅妈家——” 瞿瑶打断:“我杏宝没妈妈喂饭就吃不了饭吗?我不信。” 盛卉:“我考虑一下。” 这般说完,她的手机忽然震了两下。 盛卉睁开沉沉的眼皮,看到来信人的头像,突然撑坐起来,仿佛战时紧急戒备的战士。 叶舒城:【你们去舅妈家了?】 盛卉:【嗯】 叶舒城:【我明天出国了,很多事情要料理,今晚不回去,等会给小杏打视频】 盛卉:【好的,你打我舅妈手机,我不在她身边】 发完这句话,她脸颊旁边腾地挤过来一个热乎乎的脑袋。 他在躲你。瞿瑶用口型说。 盛卉无语睨她。 对方又听不见,没事传什么密语? 盛卉主动问:【你现在在家?】 叶舒城:【嗯】 叶舒城:【我搬出去吧,刚好用一用你上次装的新衣柜】 “什么意思?” 瞿瑶声音很轻,同时又很愤慨,非要和盛卉咬耳朵不可,“他要从你家搬走?能耐了啊?!” 叶舒城,坚强点!别让我再一次看错你! 瞿瑶在心底大喊。 盛卉缓慢点头,然后又摇头,不由得被她传染,也用气音回复:“搬到我家客房,二楼那间。” 瞿瑶:......? 从主卧搬到主卧对面的房间? 这未免也太坚强了些。 第78章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叶舒城要搬去的那个房间,就在你卧室斜对面?” 瞿瑶摸着脖子,一脸睿智, “我就说嘛, 他怎么舍得离开你。” 盛卉摇了摇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就这么搬出去了, 小杏会怎么想?他只是为了保护孩子的心理健康才留下。” 而且按照他第三季度的工作忙碌程度, 隔三差五要出差, 加上住在公司的时间,恐怕一周根本回不了几次家。 瞿瑶显得很轻松:“反正你们现在分开住, 各自想想清楚, 同时又没有离得太远,随时都能沟通, 我觉得挺好的。” 盛卉不置可否。 她实在太累了, 最终决定留在瞿瑶家吃晚饭,等精力恢复一点再去舅妈那儿接小杏回家。 瞿瑶点了附近一家海鲜火锅的外卖,她布置餐桌的时候, 盛卉歪在沙发上睡得像头猪, 因为身心俱疲, 还发出了十分细微的轻鼾声。 等她醒来, 火锅已经烧开了, 食物的鲜香勾得她饥肠辘辘。 盛卉在餐桌边坐下:“抱歉啊, 刚才睡着了。” “多大点事儿。” 瞿瑶给她捞了丸子和虾, 蘸料也帮她调好了,“多吃点, 工作和搞男人都需要力气。” 盛卉笑着附和:“有道理。” 她俩吃饭的时候很随意, 想说话了就聊两句, 没话说就各玩各的手机。 瞿瑶回了封工作邮件,随后点开新闻,不知浏览到什么,眉头渐渐颦起,问盛卉: “你们公司最近的销售额和利润还好吗?有没有受到影响?” 盛卉:“影响肯定是有的,但不大。” 将近一个月前,盛世最大的竞争对手江舟集团重磅推出了一款花果辛香调、熟成年份为12年的威士忌,定价210元,同时邀请了无数所谓的专家和网红博主为其站台,一时间风靡全国,备受年轻人的喜爱。 瞿瑶边看手机边说:“之前看过一个中立博主的测评,说这款酒和盛世的一款即将上市的12年份的中低档酒很像,不懂谁抄谁的。江舟既然抢先上市了,你们肯定不能再推那款了......而且,新闻上说,他们竟然要拿这款酒去参赛,万一真的拿奖.......” “不会拿奖的。”盛卉很笃定,眼神出乎意料的平静,“就让他们再狂欢半个月吧。” 瞿瑶:“什么意思?” 盛卉嘘了声:“商业机密。” 瞿瑶气笑,手伸过来挠她:“别装腔作势,我可买了你们公司的股票,算小小股东一枚,还有,作为我最好的闺蜜,你的财产要是缩水,我会很没面子诶!” “放心好啦,咱俩都会更有钱的。” 盛卉被她弄得吃不下饭,干脆甩了筷子回击。 直到傍晚,从瞿瑶家离开时,盛卉像途经加油站加了油出来,气血恢复不少。 和小杏一起回到家,天色全黑了。小家伙今天玩了一整天,估计叶舒城和她打视频的时候把她哄得很开心,所以回家之后也没有爸爸东爸爸西地问。 之后的每一天,叶舒城都会在固定时间和小杏视频。 盛卉在的时候就用盛卉的手机,盛卉不在就打给孙阿姨。不过,无论盛卉在不在,视频的两端,永远只有爸爸和孩子,妈妈从未出镜,爸爸也没什么话要和妈妈说。 他这一出国就是将近十天。 具体哪天回来的,盛卉不清楚,因为她工作的忙碌程度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每一天都急匆匆的,早出晚归,就算陪小杏玩游戏的时候,手机和电脑也不能离开身边半米的范围。 江舟集团暴雷了。 他们把新款威士忌送去比利时国际烈酒大赛参赛,不过一周,就被组委会的专家发现,他们送来的酒,和另一款由一家爱尔兰酒厂生产,于近期上市且同样参赛的威士忌,风味近乎完全一致。 味道相似的酒有很多,但是前中后调完全一致,香气之中多达几十种因素的层次感与留存时间几乎相同,这样的雷同,除非刻意照搬,否则根本无法达成。 经过调查,爱尔兰那家小型酒厂的新品上市时间更早,并且能够提供非常完整的基酒调和思路。相比之下,江舟这边提供的证据十分牵强,其中有几笔基酒的采购订单,在同一时间段内从一些原本毫无合作的厂商那儿采购而来,很难不叫人起疑。 江舟集团抄袭照搬国外小厂的新闻一经发酵,短短一夜,公司股价暴跌百分之三十,各大商超、会所酒吧和线上商城纷纷下架了江舟的产品,市监局介入,业内一片风声鹤唳。 这一步棋,踩准他们着急抢在盛世之前推新品上市的心理,市场调研不足,采购链和调酒方案的逻辑也不充分,然后浅尝一点甜头,在消费者的追捧下自大膨胀,最终主动踩上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定时炸弹。 盛世在全国各地拥有不下十个酒厂,职级不同的调酒师近千人,其中以申城南郊的威士忌蒸馏厂为公司命脉,职级最高的几名调酒师常驻在此,掌控着公司赖以生存的生命线。 半年前的盛卉绝对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坐在这个房间里,审判曾经最看重的工作伙伴。 这一场对话,名义上是离职会谈。 盛卉坐在主位,右手边是集团总部的人事总监于婕。 会议桌对面的男人一脸阴沉,却并不紧张。他已经被辞退,甚至面临侵犯商业秘密罪的指控,事已至此,他已经无所畏惧。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季寒书直视着盛卉,“江涛和我之间没有直接的利益输送,财务方面肯定查不出来。我们交流的方式也很隐蔽。” 盛卉:“早在去年,江舟推出的几款新品都有我们新品的既视感,我就有所察觉,只不过,当时两家公司的新品都很糊,所以我没有深究。直到今年四月,因为某个契机,我去认真研究了一遍那些产品的风味和基酒配比,确认公司存在内鬼。” 季寒书:“和我比起来,公司高管更容易出事吧?比如你舅舅,为你打工那么多年,结果才分到那么一点可怜的股权。” 盛卉冷哼:“如果你不知道我给他开多少薪水,就不要做无谓的臆想。” “所以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很简单。”盛卉慷慨地解释道,“首先是行为监控。几个酒厂核心人员工作时间内的所有行为活动和网络活动都被紧密监控着,我们发现你似乎不爱用公司网络,即便电脑也用手机的热点,这令我们非常好奇。然后,你有一天不小心连上了公司网,查了一个很偏僻很小众的地点的水质问题。” 人事总监于婕补充道:“那个地点,是江舟即将在美国筹建的酒厂的位置。这个信息暂未对外公布,连我们都要费很大劲才能查到。” 眼看着桌对面的男人露出了犹如被蛛网缠住的恐惧表情,盛卉继续道: “多亏了另一位心理学专家,在行为分析中发现了很有效的信息。你很焦虑,不仅从动作和工作状态中发现,有一个心理学词汇名叫联觉,意思是人的心理和五感之间会相互作用,你的焦虑蔓延到了你的味觉,导致你在今年56月批次柏年15的品控环节出现纰漏,那一批次的酒都偏酸,你自己没察觉吗?” 季寒书睁圆了眼:“绝不可能!” 他做出了出卖公司的事情,眼下却无法接受自己的嗅味觉出现纰漏。 “事实就是如此。最近的新品事件,也是对你的最后一次考察。因为着急帮江涛调配新品上市,你们的联系次数增多,这让我们查到了最直接的证据。” 季寒书脸色变得惨白:“所以,这一切......你说要推晶典12上市,都是......” “一个局,感谢你帮我重伤了最大的竞争对手。” 盛卉十分感激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用了非常长的时间,摸清了江舟模仿我们产品的套路。并且在每一次和你的工作接触中,都会有意识地影响你的调酒思路,所以,可以说,我完全知道江舟会怎么改造我们的晶典12用以上市和避嫌。” 季寒书:“所以爱尔兰的那家酒厂是你......不可能,你不可能完全预判正确江舟的调酒方案,你肯定也在他们内部安插了卧底。” “你以为我是你?”盛卉淡定地平视他,目光却给人以俯视之感,“我的鼻子确实没有那么神。所以,我买了不下十个世界各地的酒厂,做了十来种方案设计送去参赛,其中总有一款适合你们。这些酒的核心配方都是晶典12,可以说,只要江舟不抄,我的计划就会全部破产。” 季寒书完全震慑住了。难以想象眼前这个女人拥有怎样强大的财力、能力与魄力,这个引君入瓮局,说是天罗地网也不为过。 “现在换我问你。”盛卉的眸光透出几分荒凉,“为什么要背叛公司?” 季寒书扯了扯唇角:“还能为什么?我为盛世工作了这么久,却永远无法爬上首席的位置,永远压在理查德下边,前年又来了个闫瑞明,理查德明显更信任他。当不上首席,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姓江的联系上我,说愿意请我当首席,加薪给股份,前提就是卧底传信一年,我答应了。” “就这?”盛卉攥紧拳头,“他说你就信?我们盛世在薪资方面,从来没有亏待过你吧?” “薪资算什么?我对盛世蒸馏厂的失望,更多来源于你!我受不了你每天对我们的工作指手画脚!” 季寒书仰起头,不甘的目光看向盛卉。 盛卉冷着脸,面露不解:“你应该知道,我是你们所有人的老板。” 季寒书瞪大眼睛: “但你是个女的!女人就不应该进入调和师的行业!你知道调和师最需要的是什么?是精确!稳定!确保每一款酒十年如一日的一贯性!女人是情绪支配的动物,浮躁、懦弱、从众、听风是雨,你们就应该离这个行业远远的——” “闭嘴吧!” 盛卉和于婕几乎异口同声。 这个社会给予了男性太多的优越感,就连一个背叛公司的罪人,也敢对两位地位远高于他的女领导指手画脚,甚至大声咆哮。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27节 于婕深呼吸,寒声对他说:“睁大眼睛看看,到底是谁的情绪不稳定。” 季寒书宣泄完了,烂泥一般瘫坐下来,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轻笑一声: “江舟虽然经历了舆论风波,但也没那么容易打倒。他们从美国酒厂学来一种全新的技术,虽然我对那种技术存在的意义不能苟同,但是一定会狠狠冲击盛世的市场,你就等着看吧。” 盛卉听完,大概能猜到那是一种什么技术。 她的情绪已经恢复如常,镇定地像从来没听过季寒书那段屁话。 她从座位上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如同藐视垃圾一样居高临下: “我会让你看到盛世在我这样一个女人手里获得前所未有的成功。等着吧,时间不会太久。” 说罢,盛卉直起腰,吹了吹指尖上并不存在的灰: “现在,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要将你这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扫地出门了。希望你面对接下来的违法指控,依然能这么......嗯......稳定。” 季寒书留在盛卉眼里的最后一个画面,犹如死草一般灰败。 她和于婕离开会议室不久,就遇到了首席大师理查德。多事之秋,他所承担的压力不比她们任何一个人小。 理查德对于婕说: “于总监,季寒书走了之后,我们得尽快招人,或者内部选拔,他一直是柏年15品控的总负责,公司销量大,生产线可等不得。” “我可以。”盛卉异常认真地说,“于总,市场部那边的工作,我已经交接得差不多了。从本周开始,我愿意接受考核,然后正式接替季寒书的职位。” 季寒书的职位虽然不低,算是蒸馏厂的高管之一,但是于婕一直以为盛卉离开市场部之后会直接接管整个蒸馏厂,相当于总部副总,没想到,她要的只是一个调和师的职位。 理查德很高兴,他和盛卉亦师亦友,非常愿意培养她,认为她完全有资质成为举世闻名的调和大师。 这般说定后,时间已经不早,盛卉和季寒书对质一遭,劳累至极,一到下班时间便从蒸馏厂启程回家了。 在家吃完晚饭,她斜躺在客厅沙发,陪小杏一起看小猪佩奇动画片。 佩奇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踩泥巴,这一集又有踩泥巴的情节,小杏学习电视机里小猪的动作,在妈妈躺着的沙发上面兴奋地蹦来蹦去。 虽然她没踩到盛卉,但是盛卉一副被她踩烂了的样子,抓小鸡似的抓住女儿后衣领,然后搂进怀里抱着,不让她乱动: “宝宝今天很嗨啊?陪妈妈躺一会儿呗?” “好呀。” 小杏装乖躺下,然后在妈妈怀里偷偷挠痒痒,逗得盛卉咯咯直笑。 盛卉陪她闹了会儿,笑着说:“宝宝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今天抢凳子比赛又拿了第一名!” 盛卉连忙为她鼓掌。 想到小杏已经连着十几天没见到爸爸了,她忽然问: “最近妈妈太忙了,晚上回来得都很迟,爸爸有没有用孙阿姨的手机和宝宝视频聊天呀?” 小杏愣了一下,茫然道:“爸爸今天去接我放学了呀。” “啊?”盛卉呆住,“他已经回国了?” 小杏:“这两三天都是爸爸接我放学的。” 难怪她最近一点都没有想爸爸,每天傻乐傻乐,原来早就见到爸爸了。 盛卉还以为都是孙阿姨接送。她最近太忙了,待在家里的时间很短,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叶舒城已经回来了。 “他晚上不住家里吗?”盛卉喃喃道,并不期待小杏会回答。 小杏:“爸爸为什么不住家里?他现在就在家里啊。” “啊?”盛卉又傻了。 “他在三楼书房里面。”小杏小声说,“孙阿姨也知道。” 说罢,小杏睁大眼睛看着妈妈,不明白妈妈为什么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好像爸爸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盛卉呼地吁了一口气,缓了缓,手贴到女儿脸上轻捏:“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只是一不小心忘了他在,其实我早就知道。” 当着小孩的面扯谎,盛卉有些于心不安。 她倚靠着沙发扶手,左手把玩手机,点开某人的聊天框。 上一次对话,是在将近一周前,他问她在家吗,说要和小杏视频。 再往前,还是视频、视频,没有多聊一个字。 盛卉轻轻叹气。暑期就要过去了,等到秋季,她指不定更忙。 而她能安心地换工作,正式走上调酒师这条路,全靠叶舒城在背后默默支撑着她的家。 叶舒城也很忙,但他知道她现在几乎每天都待在酒厂,所以一回国就连着几天接孩子放学。 却没有告诉她。 经过瞿瑶大师的点拨,盛卉大概知道自己无意中伤害了对方。 但她还不能完全理解瞿瑶说的那些话,她想过道歉,可是道歉必须先过了自己心里那关,否则极有可能说出更伤人的话。 虽然他们已经分开半个月了,但她忙于工作,一想到感情方面的事情,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 然后叶舒城也不跟她说话。 对,他们应该多聊点天才行。他怎么能回国了都不告诉她。 盛卉做好了心理准备,主动发消息:【你回国了?】 过了十分钟,叶舒城才回复:【嗯】 盛卉假装不知道他在楼上:【怎么不告诉我?】 叶舒城看到这行字,眨了眨眼,下意识想道歉,“我错了”几个字打出来,然后又删掉,改为回:【不小心忘记了】 她不喜欢他报备行程,以前他执意要说,现在有些灰心,想想就算了。 和她同在一个屋檐下,他会刻意避开她行动的时间区间。 而她真的,直到今天才发现他回来了。 盛卉想起之前和瞿瑶聊的,男人报备行程是好事,应当鼓励。 她总算找到一个行动方针,遂回复: 【你应该告诉我,别忘了你还住在我家】 发出去之后,她左看右看,怎么都觉得这句话不够温柔,好像在威胁? 叶舒城:【好的】 叶舒城:【以后有事都会告诉你】 盛卉:【没事也行】 叶舒城愣住,隔了几分钟才回:【为什么?】 盛卉差点回答——因为瞿瑶这么说的——幸好她忍住了,然后回了一句更弱智的: 【我乱按的,键盘好像坏了】 叶舒城:...... 晚上睡前,盛卉只把头发吹到半干就窝上了床,抱着手机,盯着那句【我乱按的,键盘好像坏掉了】,卷起被子疯了似的打滚。 叶舒城什么都没回,显得特别冷漠,这样衬托得她更像个弱智了。 盛卉在床上滚累了,给瞿瑶打电话。 一个不接,又打第二个,直到回铃音快结束,对方终于接起,泼辣的声音刺痛盛卉耳膜: “虽然我让你晚上想他了就给我打电话,但你也没必要每天晚上都打吧!老娘不要过夜生活的?!” 盛卉将手机拿远,等她嚷完了再说: “我才没有想他!而且他已经回来了,就在楼上,或者隔壁。” “你没有想他你打我电话干嘛?” 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进行一次,瞿瑶已经身心俱疲。 盛卉:“我......就......有点无聊。” 瞿瑶一针见血:“缺个男人给你暖被窝?” 盛卉:“没有!” 瞿瑶:“要不要我给你买点小玩具?会操作的话,可以比男人更爽。” 盛卉:“不要不要。” 瞿瑶:“连小玩具都不要,那就是只要他了?啥都不干,躺你旁边就能让你快乐,是这个意思吗?” 瞿瑶完全掌握了怎么戳中闺蜜那条脆弱的神经,果不其然,盛老板立即开启她的防御模式,给瞿瑶来了一通以“我才没有”为主旨并反复重申的嘴硬输出。 “你就嘴硬吧,什么时候治好了,什么时候就有男人给你暖被窝......” “啪”的一声,电话挂了。 瞿瑶挑了挑眉,自在地收起手机,转身便投入酒池肉林之中。 翌日晨间。 盛卉不小心起迟了,脸都来不及擦一下,就趿着拖鞋跑出卧室,转进小杏的房间叫她起床。 房间里窗帘大开,暖亮的日光充盈一室,小杏床上空空如也。 看来已经有人照顾她起床了。 盛卉退出女儿房间,转头,迎面撞上前方款步走来的男人。 他好像瘦了些,面容英俊未减,却令她产生恍若隔世之感。 “早安。” 男人音色低沉,眉眼温和看她,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发生任何争执。 但还是有什么东西变了,很细微,却足以察觉。 “早。”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28节 盛卉想起自己还未洗漱,连忙拐进主卧。 站在盥洗台前,看到镜子里自己狂野的发型,盛卉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头发一定要吹干再睡!睡前不能乱滚! 不然不仅容易睡不好,还可能吓到家里的其他居民! 早餐桌上。 盛卉不知道今天叶舒城怎么愿意和她一起吃饭了,明明前两天还死命躲着她。 难道是她昨晚的弱智发言让他感受到了一点友好? 不能吧...... 盛卉一边乱想,一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虽然把乱发扎成了马尾,但是有几绺还是一直翘起来,怎么都压不下去。 她的手老黏在头上摸来摸去,孙阿姨问了句怎么了,盛卉回答说,今天的发型有点糟糕,呆毛乱飞,可惜没时间重洗一遍头了。 “不糟糕。” 叶舒城在这时插话,温和地说,“还是很好看。” “哦......” 盛卉终于把手放下来,落到膝上,没来由攥紧了连衣裙的布料。 小杏听完他们的对话,忽然愤愤地举起叉子在空中挥舞: “爸爸,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叶舒城不解:“我怎么了?” “今天早上我的头发也翘得乱七八糟,全是呆毛。” 小杏右手举着叉牛排的小叉子,往叶舒城的方向戳戳戳, “你把我从床上抱起来,看了我一眼,然后大笑,问我的脑袋怎么爆炸了!” “为什么我的脑袋是爆炸!妈妈的脑袋就是好看!” 第79章 宝贝稚嫩的指控声音方才落下, 盛卉颇为不可思议地抬起了眼。 竟然有这种事。 她忍不住牵起唇角,小杏的目光风一样扫过来,她立刻停了笑, 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认真吃饭。 叶舒城被女儿愤怒地指控后,只怔愣了不到一秒, 立刻展现了非凡的哄娃才能: “爸爸笑你, 是因为觉得你太可爱了。宝宝是妈妈的孩子, 就算头发爆炸了,当然也和妈妈一样好看, 爸爸一不小心忘记夸了, 晚上放学的时候给你买你最喜欢的冰淇淋蛋糕赔罪好不好?” 一通发言,有礼有节, 再加上甜美的食物诱惑, 小杏这只炸毛的小猫一下子就被梳顺毛了。 “好呀我要吃草莓味的” “没问题。” 这般约定好,小杏一瞬间就忘了两分钟前自己为什么要挥舞小叉子。 爸爸真好! 她心里只剩下开心。 在小杏眼里,她温馨快乐的家庭生活似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爸爸和妈妈依然轮流接送她上放学, 爸爸只有在工作非常忙的时候才住在公司, 大部分时间都会回家, 他和妈妈说话的频率虽然降低了很多, 但是那大概因为他们都太忙了, 没时间聊天, 而且他们再也没有吵架, 每天都和和气气的。 他们早上起得比小杏早,晚上睡得比小杏晚, 所以直到整个夏天过完, 第一缕微凉的秋风吹黄了梧桐的叶尖儿, 小杏都不知道爸爸和妈妈分开住了。 盛卉最喜欢的季节就是秋天,凉爽,干净,晴朗的天空像被海水洗过一般湛蓝,太阳高悬着,带来恰如其分的温暖,既不过分炙热,也不过分冰冷。 就像某个人一样。 轿车在高架桥上匀速行驶着,盛卉忍不住降下车窗,任由大风扑面,卷起发丝拍打着脸侧,她用手拨开长发,迎风深吸了一口气。 “领导,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后座另一侧的乔黛轻声问道。 盛卉点头:“有一点。” 今天不是任何节假日,只是周中平凡的一个工作日,但她要去见一个每年只在春节假期见一面的人。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研究,盛卉和同事们大约可以确定,季寒书所说江舟集团掌握的那种新技术,应该就是“加速熟成”——顾名思义,通过高科技手段对某种烈酒中的风味物质进行分析,然后根据分析结果,从不同的橡木桶中提取对应的风味物质,最后使用特定设备将酒与风味物质混合,在极短的时间内达到其他酒厂多年桶陈的效果。 和餐饮行业中所谓的“分子料理”有异曲同工之处。 他们想利用这种技术,在年末的中国烈酒大展中打一个翻身仗,摆脱如今的舆论泥沼。 如果说江舟集团之前的抄袭都是小打小闹,那么他们现在选择走的这条路,虽然铤而走险,但是,在盛卉看来,是对盛世最大的一次威胁。 中国不像苏格兰,对威士忌的酿造、陈放有着严格的法律规定。国内民众对洋酒的情怀也并不深刻,可能只管这瓶酒好不好喝,不在乎它是添加剂混合成的,还是在木桶中存放多年,由时光馈赠的宝物。 盛卉不确定竞争对手掌握的技术能加速复刻出多美味的酒,但她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年末的烈酒大展,既然江舟要带着加速熟成的“年轻酒”参展,那她就走向另一个极端,向这个年轻的竞争对手展示一下盛世在申城根植近百年的历史底蕴,将品酒的奢华与浪漫拉向极致。 她要推出盛世诞生以来最贵的一款酒。 但是,只靠她和蒸馏厂的同事们,并不能完成这项伟大的任务。 盛卉不得不去拜托一个人。 午后微风习习,盛卉让乔黛留在车里等她,自己缓步踏入了一座位于半山腰的古朴庄园。 穿过成片的葡萄架,沿途有西式长廊,也有中式亭台,她走到别墅门口,佣人为她开门,耄耋之年的老人白发苍苍,已经坐在客厅等她。 “爷爷,下午好。” 盛卉在他身旁坐下,“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几案上摆了两杯温水。他们调酒师不怎么喝有味道的水,老人直到今天还保留着这个习惯。 他看着盛卉,这个唯一的孙女,缓声说:“我身体很好。小杏最近怎么样?” “她呀,天天疯玩,乐着呢。” 盛卉一边说,唇角不禁带起一抹笑。 老人看着她,眼神颇为惊讶。 之前每一年春节,盛卉带着小杏来他这里拜年,都像是走过场一样,说几句吉利话,面上的笑容除了礼貌之外,几乎不含任何感情。 可她今天显得很温柔。 或许是因为有求于他吧。 盛卉直入主题,虽然来之前已经在电话里说过,但她还是重复了一遍: “爷爷,我想做一款50年份的酒,限量一千瓶,出厂定价在二十万级别,或者更高。但是盛世现在各个酒厂里,存放时间最久的桶也只有四十多年。我知道有几个五十年以上历史的陈酒仓库是您私人管理的,我需要您的帮助。” 本来所有酒都应该接受集团的统一管辖,但是上一任董事长,也就盛司年,和上上任公司掌权人,也就是他父亲的关系非常差,不知道当年闹出了什么龃龉,老人就把最老的一批仓库锁了起来,脱离公司,自己安排专人照看。 盛卉对于眼前这个面容冷峻的老人,几乎没有什么亲情的羁绊。 他和妻子刚结婚不久就离异了,丢下一个性格顽劣的儿子,踢皮球一样,谁都不爱管。可以说,盛司年的童年非常孤独,他像孤儿一样长大,父母的冷漠、家庭关系的淡薄,是形成他那扭曲性格的主因。 盛卉甚至恨过爷爷奶奶一段时间。当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盛司年一死,再大的恨意也无处发泄,所有人都是孤家寡人。 血缘关系是上天赐予的,永远也无法切断,而爷爷奶奶膝下只有她和小杏,所以,盛卉每年都会看望他们一次,以示关心。 这个年轻时极度冷漠的老人,在积年累月的独自生活中,性情变得和缓了许多。 原本并不存在的舐犊之情,也随着年龄增长渐渐萌生、旺盛。 “只要你想要,就都拿去吧。” 老人平静地说,“爷爷的一切,本来都打算留给你。” 顿了顿,他又说:“只是,那些酒都是我在好几十年前存放的了,不知道符不符合现在年轻人的口味。” 盛卉:“我有办法,一定能加工成藏品级别的佳酿。而且我看过您以前的酿酒笔记,那些酒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两人又聊了一些制酒工艺相关的话题,盛卉清晰的、富有创造力的调酒思路,以及市场敏锐度,都让老人感到不可思议。 说完了公事,顺着话题延展,盛卉又和老人聊了一些新闻,甚至闲话家常。 佣人送来清甜可口的糕点,她也坐在老人面前把它吃完了。 直到会面即将结束,八十来岁的老人突然闭眼长叹一口气,再睁眼时,浑浊的眼球长出几条红丝,他轻轻扯起唇角,温柔地说: “孩子,谢谢你来看我,我感觉你好像变了很多。” “有吗?” 老人点头。 盛卉愿意来这里见他,愿意找他帮忙,已经出乎他的意料。而她今天在他面前展现的平和气质,更让他感到惊讶。 当年的事故发生后,盛卉得了心理疾病,他曾经去她舅舅家看过她几回,那时才知道儿子对儿媳妇所做的暴行。 所以,盛卉排斥爷爷和奶奶,甚至心生厌恨,他认为是应该的。 “你已经原谅你爸了吗?”他这样问。 盛卉摇头。 她没有权力替母亲原谅父亲。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站在这个老人面前,心情这么平和。 大约是释然了吧。逝者已逝,曾经那些痛苦的记忆困囿了她太久,或许她想走出来了。 老人一路送盛卉来到庄园门口。 盛卉:“您快回去吧。明年春节,我会带小杏过来看您。”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29节 “好的。” 向前走了几步,盛卉突然停下,转过身,迟疑地说: “或许还有一个人。” “什么?”老人露出困惑表情。 盛卉唇瓣翕动:“就是......小杏的爸爸......” 也许那时他们已经和好了。她心里做出这样乐观的假设。 老人以为她给小杏找了爸爸,眼神微亮: “你要结婚了?” 盛卉闻言一惊,伫立在原地,双颊忽然漫上一抹很浅的血色: “不......知道。还没定,到时候再和您说。” 话音落下,她飞快道了别,然后转过身,匆匆走出了庭院大门。 我竟然说不知道? 盛卉大步疾行在庄园外的人行道上,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竟然没有直接否认,而是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简直太不像她了。 “领导!你去哪呀!” 身后传来乔黛的呼唤声,“我们的车在这儿呢!” 盛卉倏地刹了车,抬手拍拍脸颊,转身往回走。 余光扫过斜前方一个拐角,那儿有片茂密的藤本蔷薇,藤蔓之下停了一辆冷光熠熠的宾利。 这附近豪车遍地,盛卉没太在意,继续向前走。 经过爷爷家门口的时候,盛卉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转头向后望去。 车牌号有些眼熟。 从这个位置,几乎看不到刚才那辆车的踪影。 大脑还没理清思路,她的身体已经做出反应,沿原路折返,穿过行车道,快步走到那片藤本蔷薇花架之下。 扑面的微风像夏季一般湿热,混杂着半山庄园特有的山林与泥土芬芳。 盛卉伸手拉开车门,一屁股坐进宾利车后座。 “下午好。”她脸庞泛着红,朝身旁的男人点头致意,“好巧啊,小杏爸爸。” 车内落针可闻,叶舒城侧过头看着她,深邃的眼底闪过一抹吃惊。 早上听说她要去找她爷爷,他就一直不安心。 他见过她在雷雨夜里颤抖瑟缩的样子,生怕她去见了爷爷之后情绪不稳定。 和盛司年有关的人事物,都是她心底不可触碰的逆鳞。 叶舒城听说过盛司年的父亲,那是比他父亲还老一辈的商界人物,一个冷血无情、视亲情为无物的男人,盛司年之所以养成暴戾的性格,和他父母的管教无方脱不了干系。 叶舒城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就算陪在她身边,估计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但他还是来了,只远远地守着,不想被她发现。 盛卉抿了抿唇,佯装淡定地问他:“你跟着我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我爷爷家在哪?” 叶舒城不说话。 但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大字——瞿瑶告诉我的。 司机问叶舒城去哪,叶舒城问盛卉,盛卉系好安全带,往座椅上一瘫: “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随便。” 叶舒城:“那回家吧,说不定赶得上接小杏。” 路上,秀美的郊区风景飞速晃过,叶舒城淡淡眺望窗外,坐姿笔挺,一身裁剪得宜的墨灰色西装只有肘弯和膝盖折出几道褶,气质斯文贵气,仿佛刚参加完一场商业巨擘会谈,总之,完全没有向她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的迹象。 盛卉也不期待他的解释。 但她没有装作对他视若无睹的样子。 相反,她一直盯着他看。 目光从额头滑到下颚,经由凸起的喉结,落入衬衫领口,勾描出整个侧颜轮廓。 每一次欣赏叶舒城漂亮的外表,她都要在内心感叹一句—— 我可真会挑染色体啊。 叶舒城被她不加掩饰的视线盯得心生异样。他稍稍侧过头,终于对上她目光: “怎么了?” 盛卉的明目张胆登时歇火,眼神错开,唇咬紧,踟蹰片刻,突然低声说: “不想分手。” “什么?”男人似乎没听清。 盛卉想起刚才看到他的车停在蔷薇花架下的心情。 虽然初秋风凉,鲜花并未开放,但她的心情就像闯入一片花田,轻快地雀跃起来。 瞿瑶怕她嘴硬坏事,让她想清楚再说,但是盛卉从来都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她已经压抑了很久,本想用工作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工作总有歇息的时候,无论再忙,她都无法压下心里的情绪,就算还没有把感情、家庭、未来等等全部考虑清楚,她也要把确定的那几点先告诉他了。 盛卉攥紧衣衫下摆,抬眼定定看他: “我说,我不想分手。” 叶舒城朝她眨了一下眼:“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和你分手。我只是需要时间。” “已经一个多月了。”盛卉的嗓音有点干,“你需要多久时间?” “不知道。” 她深呼吸,很快意识到自己沟通的方式有误,语气也不够温柔,和从前一样透着一股颐指气使的味道。 “我要向你道歉。” 她抬眸凝视着他,因为身高差距,美艳的柳叶眼微仰着,声调放软说, “上次吵架,我说的那些话,很多都是气话,不是真心的。关于开放式关系的那些言论,是很久之前特别片面的想法,我现在已经不那么想了。如果伤害了你,我非常抱歉。” 叶舒城听罢,瞳孔微微放大,有些惊诧地看着她。 盛卉鼓足最大的勇气直视他,目光相接的地方仿佛发生了某种化学反应,她敏锐的鼻子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凉凉的,让人一秒比一秒更精神。 男人清冽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扫过的每一寸肌肤都泛起细微的热意。 许久之后,叶舒城终于垂下眼,目光柔软得不像话: “我说过,我没有一秒钟生你的气,你不需要道歉。但是,还是谢谢你。” 听完这句话,盛卉深刻地感觉到,自己的情商要比眼前这个男人低一点。 她听不懂他说的话。 这是和好了的意思吗? 直到两人一起去幼儿园接小杏,一人一边牵着小杏的手回家,孩子高兴地边笑边跳,再然后,他们一起吃了晚饭,各自在不同的书房加班。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对她温柔地疏离着。 盛卉倒了一杯白兰地,独自品味了半天,直到睡前,滚到床上双眼发直地思忖良久,终于有点明白他那句“谢谢”的含义了。 他在感谢她的施舍,或者说,恩赐。 他不认为她是真心那么想的,而是为了挽回他,强行改变了自己的原则。 凌晨一点,一通电话活生生把即将入梦的瞿瑶拽醒过来。 她已经无力吐槽了:“又怎么了?” 盛卉:“......就是这样,怎么办,他好像不信我说的话?” 瞿瑶果然是瞿瑶,两下半就分析出了盛卉一整晚都想不透的东西: “这还用说吗,肯定不信啊,之前被你压榨得那么惨,你又一直都是言行如一的人,突然给他道歉,说自己搞错了,是个人都会觉得奇怪。和你这种奇怪的施舍相比,他有自己的行动方针,权衡之下,最终还是选择遵循自己的方式了。” “什么方式?” 瞿瑶有点说不出口。 小杏爸爸比她想象中还卑微。为了让自己不再受伤,他只能继续卑微下去,直到低到尘埃里,届时再回到她身边,不带任何期待地和她在一起,就能够避免受伤了。 瞿瑶不回答,盛卉也不再追问,而是换了个更急迫的问题: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怎么让他相信我呢?” 瞿瑶:“你干嘛这么急躁?反正你们都住在一起,日常交往中潜移默化地让他感受到不就行了?” 盛卉实话说:“我们忙得一周都见不了几面......唯一时间充足的交谈机会就是早晨餐桌上,还有小朋友在。” 瞿瑶平躺床上,呈“大”字型,最后支了一招: “那你去找他真情告白吧,这招比什么都管用。” 盛卉傻了:“啊?” “你喜欢他吗?” “喜欢.....吧......” “喜欢就是喜欢,别吧不吧的。” 瞿瑶快被她这个恋爱白痴搞疯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的。她揉了揉眉心,给盛卉下最后通牒,“既然你这么急,那就明天吧,明天去找他表白。” 盛卉:“不行,明天我要出差,去访问g省一家新建成的自动化酒厂。” 更重要的是,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表白这种事情,于她而言,太需要酝酿了。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30节 仿佛听见瞿瑶用脑袋撞枕头的声音,盛卉连忙补充:“那......我一回来,就去找他......” 话筒那头安静了一会儿,瞿瑶好像在操作手机,半分钟后,她翻出来一条新闻,边看边说: “明天估计叶舒城也没时间。万恒集团要举办公司成立20周年的内部庆典,你知道吗?” 盛卉:“我知道。他还和我说,他们公司人太多,分了好几个会场,他会参加计算机科学会场的晚会活动。我还打算让乔黛带小杏去看晚会演出呢。” “和程序员一起玩啊,那估计没什么意思。” 盛卉想辩一句“程序员其实挺有意思的”,话还未出口,瞿瑶就懒懒散散地说自己困傻了,必须立刻挂电话睡觉。 时间实在不早了,盛卉明天还得早起,只好放下手机,平心静气地侧躺下来,闭上眼。 床头柜上的手机轻震两下,她又立刻睁开眼,将手机捞到面前。 乔豆麻黛:【领导!重重重大新闻!】 乔黛素来很有分寸感,能在这个时间点给她发消息,那肯定是非常重要的新闻了。 难不成是江舟集团又拉踩盛世了? 或者......卖出去的酒出了安全问题?!! 盛卉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微拧眉,静静等候着乔黛的下一条消息。 乔豆麻黛:【我堂哥不是在万恒的ai实验室写代码吗,他刚刚和我说,明天的集团20周年晚会,叶总会参加他们会场的活动!】 看到这行字,盛卉长舒一口气,打字回复:【我知......】 乔豆麻黛:【还要上台表演!!!】 盛卉:??! 她满脑子的瞌睡虫像被一把火烧干净了,连忙把聊天框里的字删掉,换一句:【他表演什么?】 乔豆麻黛:【摇滚!rock band!!!】 盛卉:!!! 她想起叶舒城公寓里的那些乐器,确实都属于摇滚乐队所用。 乔豆麻黛:【我本来以为您肯定知道,可您明天要出差来着,怕您没听说,所以大半夜的忍不住打扰了qaq】 盛卉:【没关系,我正好没睡】 一边回乔黛的消息,盛卉的心情很不平静。 叶舒城只和她说他要参加晚会,其他的什么都没告诉她。 这般想着,她忍不住点开和他的聊天框,往上翻聊天记录。 自从前段时间她让叶舒城有事没事都向她报备行程之后,这家伙平均每天都会发两三条消息完成任务,一般都很简短。 唯独那天,多聊了几句。 叶舒城:【公司要在国庆节前举办20周年庆典晚会,时间定在9月23日。员工人多所以分几个不同的会场举办。我会参加最大一个会场,也就是计算机科学会场的晚会】 盛卉:【哦】 盛卉:【我那天刚好要出差】 叶舒城:【会上有很多节目可以看】 以上两句,他们几乎同时发出来。 叶舒城:【好的】 盛卉:【小杏喜欢看节目,我让乔黛带她去,可以给她们安排座位吗?】 叶舒城:【当然】 重看一遍聊天记录,盛卉很确定,就是自己的那句【我刚好要出差】把叶舒城的话给堵了回去。 她一头栽到床上,用力地揉搓了几下后脑勺。 g省的行程,好像也不是非明天去不可...... 第80章 凌晨一点半, 盛卉躺在床上想,今天就是9月23日啊。 不出意外的话,这场表演, 叶舒城会邀请他大学时期的狐朋狗友们, 青春重现。 盛卉毫无睡意,翻来覆去一阵, 又拿起手机开始搜索新闻。 万恒......20周年晚会...... 由于是企业内部活动, 网络上能搜到的消息并不多, 更别提晚会的节目单了。 甚至,直到大半天过去, 盛卉带着乔黛和小杏来到晚会现场, 从工作人员那儿拿到纸质节目单,上面居然没有和姓叶的有关的任何一个字。 隐藏节目么? 好像更期待了。 盛卉没和叶舒城说她来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 说了要出差结果又跑来,所以她打算偷偷看几个节目,等他表演完就溜。 正好晚会全程他都很忙, 即使小杏来了, 他也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女儿见面。所以, 盛卉没什么负担地陪小杏玩到了晚会正式开场。 叶舒城给她们安排的位置算是高管家属区, 并不太靠前, 座位比较宽松, 还很隐蔽。 席间有个女人问盛卉老公是哪位, 女儿这么漂亮,爸爸一定非常帅。 盛卉呵呵了声, 不方便说。 过了几分钟, 有人受老板之托, 特地跑来给小杏送荧光棒。 是邵舟,他穿一身花花绿绿的演出服,看起来似乎也要表演节目。 “那个是你老公啊?”女人再一次凑过来问,“好年轻哦。” 盛卉尬笑:“不是......” “他是我姐老公的秘书。”乔黛实在忍不住了,冒充盛卉妹妹替她回答道,“不过,我姐老公也很年轻,又帅又会赚钱。” 乔黛自作主张说完,怕盛卉骂她,结果盛卉好像没听见她说话,或者听之任之了。 会场天顶上的灯光一层一层暗下来,主持人上台控场,前两个节目让人昏昏欲睡,分别是歌颂公司二十年伟大的发展历程,和对人工智能行业前景的分析与展望。 第三个节目开始好看起来,乔黛和小杏卖力地挥舞荧光棒,盛卉坐在靠后一排,突然收到叶舒城给她发的消息。 【行程还顺利吗?】 盛卉两眼发直,胡诌说:【挺顺利的,g省很凉快】 叶舒城看着那行字笑。 刚才他打电话问邵舟,小杏那个位置会不会太挤,邵舟说不会,但是他少拿了两个荧光棒,盛小姐没分着。 他一边笑,心底却莫名紧张。玩摇滚是为了放松心情,放肆发疯,为枯燥忙碌的生活寻求一个宣泄口,所以他从不在意观众目光,即便要在全体员工面前展示另一面,也毫无心理负担。 这是第一次,他好像有点偶像包袱了。 顾西辞走过来对了几个和弦,拿两瓶啤酒在他面前晃:“来一口?” “好。” 和盛卉猜测的差不多,集团老总的节目安排在压轴出场。 晚会大厅的灯光骤然全熄的时候,全场员工都沸腾了,尖叫声几乎能划破钢筋铁骨筑就的屋顶。 盛卉心脏咚咚地跳,身体好像随声浪飘上了半空中。 乔黛扛起单反,小杏捧起拍立得,盛卉也支起三脚架,安上她的dv机。 上一次为叶舒城录制影像,还是爸爸运动会的时候,她一心想要记录下他出糗的模样。 昏暗的场馆内,声浪此起彼伏,久久不歇。 只听咔的一声轻响,舞台后方的led大屏闪现出黑底蓝字的表演曲目,配色冷郁又闷骚,就两行字,也勾得一大片观众不要命似的叫好。 《time is running out》 《kill or be killed》 两行歌名横在屏幕上,犹如撕裂黑夜的深渊。 来自同一支英国摇滚乐队muse,两首单曲的发行时间相差将近20年。 看来他们是这支乐队的老粉了。 乔黛简单翻译了一下歌名:“快没时间了,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好可怕,这难道就是it公司卷生卷死的企业文化吗!” 盛卉:...... 漆黑一片的晚会大厅突然亮起两盏射灯,那一瞬间的尖叫震得盛卉的脑袋天旋地转,她伸手捂住小杏的耳朵,然后听见这娃娃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 “爸——爸——!!!” 月光般清冷的射灯照亮台上四个身高腿长的男人,仿佛漆黑夜幕中从天而降。 她们身旁的女人听见小杏的叫嚷声,震惊极了,因为台上四个人里面只有一位内部职工,准确的说,是内部大boss。 盛卉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预期——摇滚嘛,就是这群大佬梦回大学时代发疯的活动——但她没想到能这么疯。 叶舒城站在主唱右手边的位置,穿一身宽松不规则黑色衬衫,上衣领口解开几颗,露出一片若隐若现的胸膛,半截衣摆随意地扎进牛仔裤腰,显得腿长到逆天。 头发似乎也做过造型,利落地梳到额上,三分凌乱,七分潇洒,舞美灯光缭乱又狂野地闪烁在他们脸上,随着歌曲进入高潮,他们在舞台上随意行走,面对面屈膝,快速地滑弦摇把,制造令人震撼的颤音。 盛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她能猜到,他肯定微眯着眼,目光只盯着他那把泛着暗光的蓝色贝斯,一脸冷酷,完全不看台下。 或许偶尔抬一抬眼,顺便笑一笑,有点坏的那种,勾得前排小姐姐们喉咙着火、小哥哥们短暂怀疑性取向。 又一遍副歌即将来临。 盛卉看到叶舒城凑近他面前的话筒,跟着合了一句歌词—— “you will suck the life out of me.” 你将会噬夺我的生命。 她的心脏像被什么重物撞击了一下。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31节 台下的观众在奔放的副歌中全部站了起来,跟着动感十足的音乐摇摆。其中摇得最疯的那个,莫过于小杏同学。 她听到周围有年轻阿姨对叶舒城激情表白,立刻朝着人群激动地大声嚷嚷道: “那是我爸爸!爸爸只爱妈妈!” 盛卉哭笑不得地来到她身边,趁着一曲停歇,抓紧时间给她喂水,担心她把嗓子喊哑了。 摇滚演唱会还未结束,很快进入下一曲。 这一首比上一首还疯。 歌词不多,从一开始就是疯狂的、爆炸性十足的炫技。 吉他手和贝斯手身体向后仰去,双手在乐器上翻飞成幻影,张狂又放肆,像一群今晚发泄完,明天就将死去的瘾君子。 迷乱的射灯让观众们几乎分不清是光在照着他们,还是他们自己在闪烁。 声浪推向又一个高潮,周围所有人都在尖叫,包括盛卉在内。 她看见他们默契十足地跪下又站直,琴弦拨到要起火,甚至掰过话筒面对面地嘶吼。 盛卉有记忆里,自己从未喝醉过。这一刻的感觉却像烂醉,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魅力值冲破天际的男人,在歌曲最高潮时,空出一只手朝她和小杏这边送了一个飞吻。 摇滚的力量足以击碎一切桎梏,在场的几乎全是白领精英,所有人为他们疯狂,盛卉感觉自己心里也有一块坚硬的东西被击穿,然后四分五裂。 观众们一浪接一浪地喊“encore”,叶舒城把贝斯转到身后,独自留在台上,拿起话筒,用微哑的声音沉沉地说了句: “明天还要加班。” 全场再度沸腾,每个人都声嘶力竭,尤其是程序员们,“感动”得哭着嗷嗷叫。 乔黛也哭了,是激动榨出的眼泪,一边用指背擦眼角,一边对盛卉说: “领导,我可以胡说八道几句吗?” 盛卉:“今晚随意。” 乔黛:“好他妈帅!我腿软地都要走不动路了!” 乔黛:“领导!你今晚回去必须办了他!狠狠地办了!” 盛卉:...... 她拿起身旁的水壶猛灌了一口水。全世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分开了,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 按照盛卉原本的计划,她现在应该溜了。 小杏缠抱在她身上,吵着要去见爸爸,盛卉不方便直接给叶舒城发消息,便让乔黛联系他。 不等乔黛编辑完信息,叶舒城主动找了她。 【小乔,方便的话帮我把小杏带到东区1号休息室,谢谢】 乔黛对盛卉说:“叶总好像还不知道您来了,您要不要现在过去给他一个惊喜?” 如果放在一个小时前,她一定会拒绝,那样也太掉份了。 可是现在,盛卉被蛊惑得不轻,思来想去,竟然点了点头:“也不是不行。” 她牵起小杏的手,穿过拥挤的会场观众席,走进安静的后台区域。 宝宝的嗓子真的喊成了小烟嗓:“妈妈要去找爸爸表白吗!” 盛卉一惊:“什么?” 小杏:“刚才那些阿姨们不停地向爸爸表白,妈妈却什么都不说,肯定是因为妈妈要私底下和爸爸说!” 盛卉:...... 你这小丫头想象力未免太丰富。 来到东区1号休息室门口,盛卉和小杏迎面撞上一位来给叶舒城送咖啡的行政小姐姐。 盛卉记得,叶舒城的秘书助理清一色全是男生,但是,现在在台上贡献精彩演出的部门,好像正是总裁秘书室。 她正好要进去找他,于是和气地对行政小姐姐说:“我帮你拿进去吧。” 小姐姐:“您是哪位?” “我是他朋友。” “不行哦。”小姐姐好像不信,她看到盛卉没有戴工牌,尽忠职守地说,“我可以帮你传话。” 盛卉眨了两下眼。员工谨慎一点是好事,所以她并没有生气。 但她温和地说了句:“我是他孩子的妈妈。”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小姐姐更是吓得魂都飞了。 盛卉接过那杯咖啡,只能先松开小杏的手,敲门,然后拧开门把手。 门打开,她踏进室内,下意识回头找身后的小豆丁。 就这么一会儿,小豆丁没了? 盛卉抬起眼,看到小杏正跑向她们身后的乔黛,然后抱住乔黛的腿,对她说: “小乔阿姨,我突然不想找爸爸了,我们先去看节目吧!” 话音落下,小杏转过头,朝盛卉眨了下右眼。 盛卉:...... 现在的小孩心眼未免太多了些! 她僵硬地站在门扉处,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去,然后关上门。 休息室中间摆了两张旋转椅,靠墙位置还有一排沙发。 叶舒城坐在旋转椅上,似乎刚打完电话,手里捏着手机,转过来看她。 眼眸深处隐约含着笑,仿佛在奇怪——四岁的女儿怎么变成妈了?不是在g省吗,走任意门过来的? 盛卉将那杯咖啡放在前方的梳妆台上: “知道你今晚还有很多事,但是刚唱完歌,不要喝咖啡比较好。” 叶舒城:“那就不喝了。” 他的声音很低,颗粒感清晰,听得盛卉心底一颤颤。 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过:“g省的行程推迟了。” 可她前不久还在短信里对他说g省天气真好——思及此,盛卉头皮麻了一片。 叶舒城还没有卸妆,浓眉深眸,发型张扬不羁,无论走下舞台的本人气质多么内敛斯文,瞧着仍有些骚里骚气。 他当着盛卉的面缓慢扣上黑色丝质衬衫最上面的几颗纽扣,盛卉坐在离他最远的沙发上,脸热到极致,再不说点话就要爆炸了: “你们表演得不错......大学的时候肯定有不少女粉丝吧?” 叶舒城:“还好,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玩。” 盛卉:“我们大学有不少男孩子,经常在学校附近的街道上一边弹吉他一边勾搭女生。” 叶舒城:“我记得我们的大学在一个城市?反正,那些人里面没有我。” 盛卉想说“谁知道呢”,幸好她最近对自己的阴阳怪气有所防备,连忙住了嘴,换一句话说: “怎么以前都不给我和宝宝展示一下?” 叶舒城:“没机会。” 其实是因为,他认为她对这些东西肯定不感兴趣。 “对了,小杏去哪了?” “和小乔看节目去了。” “哦。” 他们的对话一句比一句干巴,仿佛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被安上了不尬聊就会立刻爆炸的装置。 盛卉的心情非常混乱。她记得瞿瑶叫她表白,也记得小杏给她创造环境,她自己也有些心潮澎湃,现在已经骑虎难下。 “我......” “你刚才......” “你先说。” “你先吧。” “还是你先。”盛卉坚持道,“我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叶舒城:...... 他抬起右手,修长指尖落到喉间,又把刚刚才扣上的纽扣解开一颗: “你刚才说我以前没有给你表演过,那我现在补上。” 话音落下,盛卉呆呆点了两下头,莫名感到一阵发烧般的晕眩。 男人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房间角落。他那把华丽的暗蓝色贝斯就放在那里,但他没有动,而是打开另一个琴包,取出一把木色电吉他。 盛卉咽了口唾沫,主动问:“什么歌?” “athletics乐队的《iv》,纯音乐。” 没有歌词。盛卉稍稍有些失落,她觉得叶舒城的声音也很好听,虽然没有顾西辞那么狂野奔放会装逼,但是他的声线更有磁性一些,当主唱也不会比顾西辞差。 男人将吉他挂到身上,重新坐在刚才的位置上。 他温和地垂下目光,调了调吉他的旋钮,单手轻拨琴弦,就这么开始了。 非常平淡和缓的前奏,仿佛凌晨时分沉静的海面,波澜不惊。 几段重复之后,来到清晨,太阳从海平面之下缓缓升起,日光与水雾纠缠交织,被阳光烘热的海浪一道又一道拍在海岸上,激起耀眼的浪花和水沫。 离开大海的水汽在砂石上蒸腾,上升,最后烟消云散,湮没在透明的空气中。 盛卉莫名感到了一丝悲伤。 越到后面,歌曲的节奏越发慢下来,男人修长干净的手指极轻地波动琴弦,之后又是几个滑弦的动作,到最后,甚至隔几秒才拨一下弦,尾音悠长得像一声声叹息。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32节 他始终看着吉他,没有抬头和她对视。 长睫在清冷的眸中投下一片阴影,淡色的唇轻抿了下,一曲毕,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温柔的滑弦声音似乎还在室内回荡,盛卉直视他的眼睛,心脏深处那些坚硬的、早已四分五裂的东西,在这一刻化成粉末,风一吹,了无踪迹。 她心里起了一阵风。 或者说,风一直刮着,曾经她在风里飘,这一刻站住了,于是感受到风。 “吉他拿开一下。” 盛卉红着脸站起来,朝他眨了眨眼。 她脑子里一句话也不剩,只有一件事迫在眉睫。 吉他落地的一瞬间,她也落到他膝上。 她主动缠住他的脖颈,凑过去吻他。 男人高大的身体过电般轻颤了下,因为她没坐稳,他伸手将她搂近些,按扣在怀里。 她的味道像这个世界上最醇烈的酒。 叶舒城很快掌握了主动权,轻掐着她的后颈,舌尖深深探入。 他的心理建设在这一刻全盘崩溃,或者说,铸就了一座更坚硬的堡垒。 他从来没有一秒钟想过要离开她。他想陪在她身边,无论什么角色都好。 盛卉摸到他的头发,今天一点也不蓬松,有点硬,不好抓。 她的身体热得要炸了,两个人的衬衫都从裤腰里头滑脱,她碰到他炙热的身体,而她自己也在感受冷热交接。 这里可真不是一个好地点。 盛卉想停却停不下来,正好听见外边传来敲门声,她紧张地侧开脸,脑袋埋进他肩窝。 她听见叶舒城哑声问门外的人:“什么事?” 外边传来乔黛的声音:“那个......小杏睡着了......” 她们刚才并没有去看节目。 小杏拉着乔黛,像个卫士一般守在爸爸的休息室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他们。 但是爸爸和妈妈交流感情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 现在已经八点多快九点了,她的生物钟很强悍,即便站着,也不影响她要睡觉。 乔黛发现小杏歪到自己腿上,连忙把她抱起来,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膀睡觉。 四岁的娃娃并不很轻,她抱了没一会儿就手酸了,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敲响身旁的房门。 盛卉从叶舒城身上爬起来,慌乱地整理自己的衣服。 叶舒城晚上还有酒局,推拖不得,她只能带着小杏先回家。 分别之前,她鼓起十万分的勇气,在男人白皙的下巴亲了一下。 叶舒城心跳漏了一拍,就听见她忸怩地对他说: “少喝点,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能不能再说一遍?”他突然问,眼神温柔至极。 “什么?少喝点?” “不是,另外一句。” “哦......” 盛卉停在门后,咬了咬牙,细软的声音仿佛从喉间挤出,“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好。” 男人笑着答应,从未见他如此开心。 离开晚会场馆,上了车,盛卉把女儿安置在宝宝座椅上,自己靠在后座另一边,出神地想心事。 她已经知道怎么表白了,不需要任何逻辑、思路,全凭感情。 而她不知道的是,那句“我在家里等你回来”,对叶舒城而言,已经是他听过最深情动听的一句话。 回家的路程漫长,盛卉的目光跳跃在流星飞矢般的路灯上,忽然想听点歌。 宝宝还在睡觉,她戴上耳机,打开音乐软件,找到那首《iv》。 原版的单曲要比叶舒城演绎得更丰富一些,毕竟他只有一把吉他,而这首歌中还有其他许多的电音元素。 但是,他们传递的感情是一致的,时而跌宕,时而温柔,时而悠长,时而惆怅。 盛卉仰躺在座椅上,缓缓闭上眼睛。 听到大约两分半钟的时候,这首所谓的“纯音乐”突然出现了几句歌词。 她倏地睁开眼,轿车此时正穿过一片桥洞,室外的光线一瞬间暗下来。 耳机之中,温柔的男声轻轻吟唱道,嗓音透出几分荒凉—— and now i think my faith is weakening and just as you bring me back you push me from the ledge 此刻我感到自己的内心不再坚强 只因你把我拯救回来 却又将我推下深渊 身侧的宝宝座椅传来窸窣声响,小杏悠悠地醒过来,扶着扶手探出头。 “妈妈,你怎么哭了?”她微微睁大眼,用稚嫩而沙哑的声音惊讶问道。 盛卉连忙用手背擦掉脸颊上湿热的水珠。 “妈妈没事。只是眼睛进东西了。” 她朝小杏温柔地笑笑,眼眶仍是红的,“弄出来就好了。” 第81章 照顾小杏睡着, 盛卉无心工作,扯了条薄毯子躺在沙发上看电影。 手机捏在手中把玩,时不时就看一眼。 现在她大概能懂, 为什么那么多人热衷于让对象报备行程了。 几点回来也不说声! 刚这么想, 手机就收到某人的消息,问她想不想吃夜宵, 他去打包回来。 盛卉点了份小龙虾, 心满意足地平躺下来, 对着手机傻笑。 电视机里播放着意大利文艺电影,地中海的艳阳似乎遥遥地照在了她身上, 让人无限惬意, 又有些懒散,想睡觉。 盛卉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她现在一点也不担心告白会告不出来, 只要看着他的眼睛, 她就能说出喜欢,什么都喜欢。 她在深夜的阳光里闭上眼,舒服地睡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被一串手机铃声吵醒。 盛卉从沙发上撑坐起来, 揉了揉眼睛, 拿起手机, 看到现在已经凌晨了, 叶舒城还没回来。 她接起电话:“你......” “你睡了吗?抱歉, 我今晚有事回不去了。” 他的语速有些快, 透着几分慌乱,“我妈今天下午摔了一跤, 睡前突然开始呕吐, 我现在在家里陪着她和我爸。” “噢......”盛卉瞬间清醒过来, “需要送医院吗?” 叶舒城:“不知道,家里有医生和仪器,先看看情况,希望没那么严重。” 盛卉:“好。我现在也过去。” “你就别来了。”叶舒城婉拒道,“太晚了,路上不安全。” 盛卉坚持:“我有司机。再说了,你不让我去,我晚上怎么睡得着觉?” 这般说完,盛卉立刻从沙发起身,上楼抱了件薄外套,再喊汪姐来开车。 叶家老宅离盛家很远,幸好半夜道路畅通,轿车飞快地驶上高架,一路绿灯。 凌晨的城市陷入浓黑夜色中,盛卉刚叮嘱汪姐开快点,又让她小心驾驶,注意安全。 今晚是个晴夜,万里无云,繁星闪耀,她却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个雨夜,那场惨烈的车祸,大火在雨中窜上天空,无情地吞噬了她所恨的、所珍视的一切。 盛卉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他身边。 然而,当她踏进那幢奢华壮观的别墅,行色匆匆来到顾夕房间门口,她却突然停住脚步,揪心地不敢再往前。 套间深处的卧室房门紧闭,外边的小沙发上并排坐了两个男人。 她一眼认出叶舒城的背影,高大、挺拔,坐姿微僵,而他身旁那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年长男人,此时正佝偻着背,双手捂着脸,久久不愿直起身来。 盛卉喉间哽住,不禁退后几步,来到外面的客厅。 叶聿洲坐在那儿,和他父亲一样的动作。 “小卉来啦?”他摸了摸额头,轻声说,“现在已经好多了,你别担心,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很快就没事了。” 盛卉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嫂子来了吗?” 叶聿洲听到“嫂子”两个字,微微动容:“来了,在里面照顾妈。” 盛卉拎起桌上的茶壶,里面是温水,她给叶聿洲的杯子倒满,问他怎么一个人坐在外边。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33节 叶聿洲惨笑了下:“怕舒城照顾不过来。” “啊?” 他耸耸肩:“别看我是哥哥,我从小就爱哭,听说是遗传我爸,他也爱哭。只有舒城从来不哭,他永远都很冷静镇定。我要是待在里面,和我爸一左一右抹眼泪,他会很难办的。” 盛卉扯了扯唇角,却有些笑不出来。 听叶舒城说过,他哥当年在军队执行任务摔断了腿,直到手术做完,安上假肢,从头到尾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盛卉又问了一些顾夕的情况,叶聿洲嘴上说着没事,好不容易直起来的腰杆又慢慢地弯了下去。 他一只手抵着额头,手肘搁在膝盖上,缓缓说: “希望不要有后遗症,我就怕她脑部的问题影响到下肢,以后可能没法走路。” “肯定不会的。” 盛卉柔声安慰道,再抬起眼,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落到叶聿洲背上,轻拍了两下。 她不禁愣住。 隔着布料,她能感受到男人身体微热的温度。 这是她愿意主动触碰的第二个男人。 盛卉又拍了几下,心境柔软地像太阳烘烤过的青草地。 她感到一些曾经失去的温暖,正在慢慢地,重新注入她身体。 她以后也会拥有像这样可爱的、互相扶持的家人吗? “谢谢你。”叶聿洲向她道谢,神情渐渐恢复平静,“我去做点夜宵吧,免得我爸哭晕过去。我妈只要随便磕一下碰一下,他的眼泪马上就能下来。” 盛卉露出惊诧的表情。那样固执冷硬的老人,简直不敢想象他会有那一面。 “我手艺还行,给你打下手。” 叶聿洲:“如果你叫还行,那我做的东西只能称作黑暗料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厨房,分工洗菜切肉,打算做几碗清淡的烩面。 不过十分钟,住家阿姨敲门进入厨房,向他们传达医生的话——出血情况很轻微,血管已经自行吸收,病人睡着了,基本无碍。 叶聿洲听到之后,高兴地又往锅里丢了几块肉。 热气腾腾的烩面出炉了,盛卉端两碗到餐厅,准备喊叶舒城和他父亲过去吃。 走到客厅,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从卧室套间里出来了,此时正坐在客厅最外侧的沙发上,面朝别墅入口的方向闭目养神,左手捏着手机。 盛卉才想起来,还没和他说自己到了。 她走到他身边,轻手轻脚地坐下。 身旁的男人没有一点反应,好像睡着了。 尽管如此,他的坐姿依然一丝不苟,双肩放平,即便睡觉也如此优雅。 盛卉把自己的手塞到他放在膝上的右手掌心里。 室内一片宁静,空气中隐约飘来细微的食物清香。 叶舒城感觉有什么沉沉的东西磕到了他肩上。 他睁开眼,看到几缕柔软的黑色长卷发垂在他胸口,鼻尖盈来一阵清甜的茶香,是她的洗发水的味道。 而她柔软纤瘦的手,此时正躺在他掌心。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将盛卉唤醒。 她慌忙睁开眼,抱住男人肩膀,挣扎着要下来。 “给你煮了面,快点去吃掉!” “好。”他这才将她放下来,“我可以吃十碗。” 盛卉:“......没那么多,你也不嫌撑。” 阿姨把面拿进厨房热一遍,叶舒城坐在餐桌边,三下五除二把面吃得一干二净。 吃完立刻刷牙漱口,盛卉脸一热,大概知道他想干嘛了。 “快两点了,今晚留这里睡吧。” 叶舒城牵着她走上楼,“住我房间?” 盛卉瞪他。带路就是了,问那么多问题干嘛。 来到三楼,经过一条宽阔的廊道,道路一旁是密封陈列架,里面放满了叶家两个儿子从小到大获得的奖杯和奖状。其中,次子的要比长子多一倍。 盛卉放慢脚步,不由得睁大眼:“学神呀......” 叶舒城有些尴尬:“他们就喜欢显摆这些,走了。” 转进朝南的第一间卧室,灯光亮起,盛卉还来不及看清屋内陈设,房门甫一关上,她就被人抵到门后,两条有力的臂膀将她牢牢抱住,一寸一寸地收紧。 他没有吻她,只是抱着,挺拔的脊背微弯,几乎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以便他将脸埋进她柔软馨香的颈窝。 盛卉十分茫然地回抱着他。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不久前在顾夕卧室门外看到的那一幕。 一个顶天立地的父亲在儿子面前蜷缩着身体,掩面流泪。 “顾阿姨不是已经没事了?” 盛卉一只手绕到他身后轻拍,“医生说了,不会有后遗症,完全不用担心。” 叶舒城仍旧紧紧抱着她,温热的吐息灼烫她的肌肤,盛卉不禁瑟缩了一下,又被他更用力地抱住。 “卉卉,我们和好吧。”他用沙哑的声音说。 盛卉愣了愣,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就听他的嗓音更加低沉破碎:“无论你怎么看待我,我都不介意,不会再奢望什么了,只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 “不行。”盛卉突然打断他。 男人坚实的双臂倏地卸了力,眸光狠狠晃了晃,眼看着脸上血色渐渐褪去,盛卉连忙捧起他的脸,踮起脚尖用力亲了下: “叶舒城,你知道吗,我超喜欢你的。” 她的双颊慢慢浮上一层粉色,然后变红,霞光一路蔓延至耳后、脖颈,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通红通红,娇艳欲滴。 “上次道歉的时候可能没有说明白。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不太高兴吗?因为我以为你和向筠相亲了,所以我有点不爽,我好像不太喜欢她。” 她飞快地眨了两下眼,有些羞赧,语气却十分坚定, “我没想到自己已经这么喜欢你了。开放式关系都是狗屁,你要是敢和别的女人相亲、上床,甚至结婚,你就完了我告诉你。” 叶舒城异常惊诧地凝视着她,瞳孔中破碎的光亮一点一点聚拢,她从他深邃又透亮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继续说道: “那天说了那样的话,我非常抱歉。你不信也没关系,以后你会知道的,我想和你像正常的情侣那样相处,互为彼此的唯一,你的一切,包括家人朋友,我会学着去接触、接受,甚至结婚,我也会认真考虑的。” 瞿瑶说的很对,结婚算什么?只是感情路上的一个里程碑,任何独立又强大的人,想结就能结,想离就能离。 非要拉扯到彼此的家庭,她这边一地鸡毛,和他相处的过程中,她曾经无数次羡慕他,做梦也想成为他那样幸福成长的孩子。 叶舒城扣在她肩上的手臂忽然滑下去,轻轻环住她细瘦的手腕,将她的手捉起来,放到自己脸上。 盛卉纳闷道:“干嘛?” 叶舒城:“捏一下。” 盛卉照办,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脸颊。 果然瘦了,脸上本来就没什么肉,现在更少,捏上去紧绷绷的。 叶舒城:“重一点。” “干嘛啦。”盛卉不想理。 男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好像在做梦。” 盛卉笑起来,用脚踢他:“神经病。” “再重一点。” “哎呀,不管你了。” 她转身要走,还没迈出半步,整个人就被他掰回来,重新拥入怀中。 男人清沉沉的声音清晰地敲在她耳膜上: “我相信你。我只是太高兴了,而且,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勉强自己。你知道吗,我在美国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过,什么样的男人能被你喜欢上?他一定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 盛卉勇敢地环住他的脖颈,笑岑岑说: “我也很幸运,小杏也很幸运。她今天在台下,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你是她爸爸。” 叶舒城贴着她的腿根把她抱起来,让她高过自己,然后仰头接住她落下来的目光: “那你呢?” “我什么?” “你想让所有人知道吗?” 盛卉抿了抿唇,手指蜷起,指尖陷入他肩膀的布料:“问题干嘛那么多——” 是想的吧。 怪他太耀眼,台下所有女人都想将他占为己有。同时也让她的占有欲飚到顶峰。 她俯下身吻他,贝齿衔住他下唇,研磨了一会儿,然后发狠咬了一口。 脑袋里响起乔黛激动的声音:办了他!狠狠地办了! 下一秒,她就被人拦腰横抱过来,带着她大步走进起居室,然后将她扔到了床上。 好像在报复她咬他那一口,盛卉的后背落到床上,弹了两下才稳住。 他很快压下来,盛卉听见衣服撕裂的声音,然后看见他眼里那团跃动的野火,比在舞台上屈膝后仰着疾速拨弦的样子还要张狂万分。 当时她就想,要当一名优秀的贝斯手,腰一定要很好才行。 盛卉沉迷地凑上去吻他,牙关相咬,抵死缠绵。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34节 万籁俱静的凌晨,他把她从身下抱起来,方便他的眼睛和身体一起“办事”。 盛卉拿手捂住脸,呜咽着要下去。 “多看两眼。”他沉声说,“18岁之前一直睡在这张床上。” 盛卉听不懂,“啊”地问了声。 叶舒城按着她的腰:“那时候好像个禁欲的傻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没见过这么漂亮的。” 盛卉再也坐不住,扑下来掐住他的脖子,瓮声瓮气地骂: “不说骚话会死吗?” 男人闷笑一声,诚恳答:“会。” 第82章 凌晨两点才躺上床, 之后又昏天黑地“大战”了几场,直到终于沉入梦乡,盛卉几乎听见窗外传来几声啼晓的雀鸣。 这一觉, 她睡得很沉, 一宿无梦。 卧室窗帘紧合,不辨晨昏。她被身旁的男人吻醒, 眼皮扯开一条缝, 马上又闭合, 往他怀里钻了钻,没睡饱。 温热的吻落在额头、鼻尖、嘴唇、颈窝, 盛卉痒得不行, 忍不住拿手推他: “我还要再睡会儿。” 很快,感受到男人身体的变化, 她倏然惊醒, 改口道: “不睡了,我马上起床。” 以她的身体素质,拿捏他一晚已经是极限, 第二天早上说什么也不肯再来了, 她会没命的。 更何况, 这里还是他家, 总不能一副腰酸腿软的样子下楼见他父母吧! “不干嘛, 就抱会儿。” 他用一把磁沉的嗓子, 蛊惑似地让她安定下来, 乖顺窝在他怀里。 盛卉舒服地躺了一会儿,又听他在耳边问喜不喜欢他。 她都说一百遍了。 “喜欢死了。”她忍不住伸手拧他, 纤细的手指掐在他胸口, 费好大劲才能拧起一点硬邦邦的肉, “痛不痛?还做梦吗?” “不太痛。还是有点不真实。” 叶舒城捉住她那只作乱的手,低笑了声,带着进入被窝,往下面探去,然后凑到她脸侧咬了咬那珍珠般的耳垂,温沉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怀好意,问她,“喜不喜欢?” 盛卉的脸一瞬间红炸了。 她想缩回手,可力量差距悬殊,实在逃不出他的桎梏。 经由昨夜,这个男人的骚气像洪水开闸,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盛卉心里暗骂一声“狗男人”,想嘴硬回答一声“不喜欢”,可是那话实在太假,说出来会遭天谴的。 又闹腾了一会儿,叶舒城没再欺负她,先下床帮她拿要穿的衣服。 昨天的裤子还能穿,衬衫肯定不行了,盛卉用两只指头把它拎起来,脸一热,严重怀疑姓叶的是不是有撕衣服的癖好。 “我去问我妈或者嫂子给你借件衣服吧?” “穿你的就行。” 盛卉捂着被子坐在床头,不一会儿,就见他抱一件浅米色卫衣从衣帽间走出来,柔声说,“你看看这件行不行。这边的衣柜里面,大部分都是十几年前的旧衣服了。” 盛卉展开那件衣服,笑道:“初中买的罢?” 说完,她利落地穿上,无论肩膀手臂还是腰身都大了至少两个码,看来叶同学未成年的时候,就是个大高个了。 两人携手走到一楼客厅,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是全家人都还没吃早饭,看起来正在默契地等他俩下楼一起吃。 盛卉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来这里探望顾阿姨的,却和男人玩闹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她没经历过这种场合,第一次来男朋友家里做客,什么礼物都没带,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免感到如坐针毡。 她坐在叶舒城和顾夕中间的位置,顾夕除了脸色苍白一些,笑容和气度都和平常无二,甚至比平常还要开心许多,恨不得拉着盛卉的手吃饭。 叶正钦坐在主位上,眼眶微微肿着,看得出昨夜熬得很不好受。 但他眼角眉梢也带着笑,筷子一伸,接连给盛卉夹了好几块肉,顺便指教两句: “多吃点,看你瘦的,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漏风。” 他们怎么看不出来那是叶舒城的衣服。 怕盛卉被两位老人的殷勤搞得更尴尬,叶聿洲连忙扯开话题,问她小杏这周末打算干什么,有没有时间和哲希一起去儿童广场开车玩。 “好的呀,晚上应该有时间。” 盛卉应下了,顾夕拉着老公说要去围观,盛卉担心她身体,让她在家里好好养病,她改天带小杏来这里看望爷爷奶奶。 两位老人听罢,乐得合不拢嘴,顾夕说到时候她要亲自下厨做饭,又被盛卉拦住。 “还是我来吧。” 论厨艺,盛卉在这个家里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叶正钦拒绝:“怎么能让你来?家里有厨师,非要有人亲自下厨,那也该聿洲出马。” 他最近经常网上冲浪,刷了不少短视频,其中有家庭伦理相关的,里面的恶婆婆恶公公上来就让准儿媳妇做饭,这样的家庭不和谐,迟早会完蛋。 叶聿洲立刻点头哈腰附和老爸。 盛卉:“我是真心喜欢做饭。但我要申请一个助手。” “谁?”大家异口同声。 盛卉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男人:“这位。” 叶舒城一激灵,无辜地眨了眨眼,然后镇定回答:“我会加油的。” 叶正钦带头笑起来,让他别毁了小卉一世英名。 一顿漫长的早饭在欢声笑语中度过,叶舒城和盛卉要早点回家带娃,不方便多留。 顾夕和叶正钦一路送他们到门口,直到轿车的车尾消失在前方转角,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往回走。 “成了。”顾夕笑得眼尾弯弯,昨夜病痛的伤害仿佛一瞬间烟消云散,她挽紧老公的手臂,面色渐渐红润,“我就知道舒城一定会成功。” 叶正钦直了直腰杆:“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顾夕忍笑斜他一眼。 和你个糟老头子有屁关系。 秋日纯澈的天空不染一丝阴霾,梧桐还未落叶,绿意映衬蓝天,每一缕风都带着晴朗的味道。 油画般的景色中,一个圆润可爱的小身影在草地上蹦蹦跳跳,一边踢球,一边追逐满地乱跑的猫咪们。 听见身后的呼唤,小杏转过头,看见爸爸和妈妈手牵手朝她这边走来。 孙阿姨说他们公司有急事,一大清早就走了,来不及等她起床。 小杏心里有点郁闷,但是现在,她猜爸爸妈妈肯定偷偷约会去了,这样一想,她立刻开心起来,丢下足球朝他们跑过去。 爸爸和妈妈第一次在她面前牵手,他们一定更爱对方了!小杏想想就乐,绕着他们转圈圈,盛卉看得眼晕,伸手把她抱起来,问她早上有没有听孙阿姨的话乖乖吃饭。 “当然有啦,吃了一整个大包子呢。” 她双手圈住妈妈脖子,手指扯她衣领,“这是什么衣服呀,妈妈穿起来好怪怪。” 盛卉大笑起来:“妈妈的衣服不小心弄坏了,问一个初中生借的。” “谁呀?” 盛卉耸耸肩:“嗯......一个小帅哥。” 小杏闻言,瞅了爸爸一眼:“有爸爸那么帅吗?” “差不多。” 她笑完,把女儿放到叶舒城怀里,“衣服太宽了,绊手绊脚的,我去换掉。” 叶舒城和小杏跟在她身后走进别墅。 小杏发现今天不仅妈妈一直笑,爸爸也很开心,抱着她爱不释手的,不停亲她脸蛋。 小杏问他发生什么了,叶舒城说: “没发生什么,爸爸就是喜欢宝宝,因为宝宝是爸爸和妈妈爱的结晶。” 这个名号虽然来得晚了些,但是好歹成真了。 盛卉在卧室换了衣服,某人不敲门就走进来,她装作没看见,就听他倚在一面壁橱旁边低低地问:“我可以搬回来了吗?” “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当这儿是客栈?” 盛卉拿起软椅上的抱枕扔他脸上,转身掩了掩泛红的面颊,声音弱了几分, “搬回来之后,不许再走了。” 叶舒城:“你赶我都不走,赖上这儿了。” 说完就向她走去,盛卉又拿一个枕头扔他,阻止他的亲近: “你还搬不般了?搬完马上要吃中饭,下午还要带宝宝上兴趣班呢。” 叶舒城看出她是害羞了。单单这两天,她害羞的次数要比之前一个月都多。 他顺从地离开主卧,去客卧收拾了一大叠衣服,抱回主卧衣帽间。 多久没来这里了? 他一天一天数着,已经五十几个日升月落。 他把衣物放在衣帽间中间的饰品台上,抬眼望向原来属于他的那几个衣柜。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35节 东西搬走的时候,几个柜子空得骇人,和她华丽又丰富的衣帽间很是冲突。 直到今天,那几个柜子依然空着,没有放进去任何东西,将那份空荡原原本本地保留着。 一点也不符合她洒脱的性格。 是在等他回来吗? 叶舒城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挂上去,动作很慢,好像在感受这种一点一点将空格填满的快乐。 盛卉在这时走了进来:“我让孙阿姨弄吧,你别忙活了。” 看起来一点也不麻利的样子,好像能收拾到地老天荒。 叶舒城点头,走近她,一把将人抱到中间台子上,仰头封住她嘴唇。 以前就知道他缠人,现在更是变本加厉,想亲就亲,毫无顾忌了。 亲完了嘴又亲别的地方,好像在她身上抹遍了毒品,每一个位置都让他着迷到上瘾。 卧室门没关,楼下时不时传来娃娃开心乱跑的声音,他们没进行到最后一步,只是互相抚慰,叶舒城不仅对她的身体上瘾,还对她那种兴奋之后迷乱又快乐的神情上瘾。 他想让她高兴,无时无刻不。 衣帽间熏着海盐味道的中性香,清淡又克制。 盛卉从情潮中清醒过来,张口咬住了男人坚硬如烙铁的肩膀。 她快被他闹成和他一样随时随地就能发情的怪物了。 明明在不到一年以前,她还是个满脑子只有工作和带娃的性冷淡妈妈。 盛卉又听到娃娃自己在楼下玩玩具的声音,她有些过意不去,穿衣服的时候,话题扯到小杏身上: “我打算再给她报个班。” 叶舒城扫她一眼:“不要鸡娃。” 盛卉瞪他:“是她最近的新爱好啦,架子鼓!” 自从在爸爸的公寓玩过架子鼓,小杏心里就记挂上了。 她以前不喜欢弹钢琴,盛卉便以为这娃娃没有什么音乐天赋,谁知道,原来只是没碰上喜欢的乐器。 昨晚看叶舒城他们乐队表演摇滚的时候,她喊的最多的两个词,一个是“爸爸”,另一个就是“架子鼓”。 叶舒城:“我没意见,宝宝喜欢就好......就是,买回来放在哪个房间?” 盛卉的表情凝重了些,想了想:“三楼吧,最北边那间。” 叶舒城点头:“我同意。” 尽管做出了最优决策,他们仍有些忧心忡忡。 果不其然,当架子鼓运送到家里,安装在三楼最角落的那间房间,从此以后,整幢别墅,每天都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在和猛烈的鼓声镲声共振。 盛家别墅是老洋房,年代久远,尽管翻新过,但是隔音条件比起现代化的楼房,肯定差了许多。 有时盛卉在一楼书房办公,都能被三楼传来的砰砰巨响吓得一愣愣。 为了保护宝宝的耳朵,小杏每次练习之前,他们会给她戴上隔音耳罩,正因如此,小杏总觉得她力气不够大,敲得不够响,于是日复一日,轰轰烈烈的炸雷声愈发响亮,到最后,每当小杏开始练习,家里所有人都要戴上耳罩,偶尔打照面的时候懒得摘下来,干脆手舞足蹈地进行手语沟通。 愉快的家庭生活就这么在时而温馨时而炸裂的氛围中度过。 转眼,初冬将至,某天叶舒城回到家,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有好一阵没听到那鼓噪人心的宝宝炸雷声了。 晚间,他搂着盛卉问起这个问题: “宝宝最近是不是不爱玩架子鼓了?” “没有啊。”盛卉含糊其辞,“怎么了?” “好久没听见她练习了。” 家里变得太安静,他反而有点不太习惯。 盛卉:“她练着呢,你最近天天加班,回来太晚,她都在你不在的时候练完了。” “哦。” 叶舒城觉得有道理,又感到盛卉是不是埋怨他工作太忙,于是低头啄吻她的脸蛋,温声说,“周末带你们出去吃大餐好不好?金悦大厦顶层新开了一家法餐厅,朋友说味道很不错。” 盛卉仰头:“周六还是周日?” 叶舒城:“周六吧,周日我有会要开。” 盛卉摇头:“我周六......要出差。” “那好吧。”他平躺下来,单手扣着她的腰,“去哪出差?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盛卉:“就去隔壁市,临时定的。” 叶舒城看着天花板,眸光淡淡的,叫人瞧不出情绪。 他本来打算在那天带她和孩子吃完晚餐,再去坐游轮,然后问她一些重要的事情。 他不敢直接向她求婚,所以打算先探探口风。 既然她要出差,那么计划就暂时推迟一两周,反正他不急。 到了周六这天,吃过早饭,叶舒城眼睁睁看着盛卉出差,把孩子也给带走了。 小杏从来没有那么淘气过,扒着妈妈的腿舍不得和她分开,非要让妈妈把她也带走。 盛卉露出为难的表情,叶舒城正打算把娃娃拎开,却见她突然抱起小杏,无奈道: “那我只好带着宝宝一起出差了。” 叶舒城:? “不行。”他沉了沉脸,让小杏从妈妈怀里下来,“爸爸可以带你玩,不要影响妈妈工作。” 小杏死死搂住妈妈的肩膀:“我就不!” 叶舒城:...... 盛卉和他磨了半天,反复重申她的行程很轻松,带个娃也没问题,叶舒城这才勉强同意。 美好的周六,他空出一天的时候准备陪女儿上兴趣班,结果现在家里只剩他一个,孤家寡人。 公事是永远忙不完的,当他以为这一天都将泡在书房加班的时候,下午,顾西辞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来不来酒吧喝酒听歌,他最近招了一支很厉害的乐队驻场,专门搞慢摇的,猜他肯定喜欢。 叶舒城没有拒绝。他今天不是很想一个人憋在家里。 发消息给盛卉报备过,她同意他去酒吧消遣,叶舒城这才换衣服出发。 来到酒吧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正是晚饭时间,大堂里头客人并不多。 顾西辞在正对舞台的vip卡座等他。 “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叶舒城摇头:“我现在都习惯五点吃饭,已经吃过了。” 顾西辞啧了声:“奶爸就是不一样。” 唉,娃宁愿跟着她妈出差也不想和他一起玩,他心里有一丁点郁闷。 dj播放着节奏舒缓的慢摇旋律,舞台上灯光摇晃,声色靡靡。 顾西辞这家酒吧服务的都是上流人士,更偏向清吧一些,不怎么吵耳朵。 “你说的那只乐队呢?” 叶舒城执起酒杯,抿一口鸡尾酒,清淡目光扫向舞台,“是他们吗?” “不是,比他们厉害多了。”顾西辞笑得莫名其妙,“等一会儿,别急。” 叶舒城:......? 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急了? 喝惯了盛家的烈酒,酒吧调酒师调的鸡尾酒喝起来索然无味。叶舒城没再碰那个高脚杯,低头给盛卉发消息,问她公事结束了没有,和小杏晚饭都吃了什么。 等了几分钟,不见回复,他悻悻放下手机。 舞台上的灯光在这时突然熄灭,叶舒城淡漠地投去目光,就听见顾西辞在他身旁边抖腿边说: “来了。” 他稍稍提起一点兴趣,视线落在漆黑的舞台正中。 耳边传来一丝“嗞”的电流声,是主持人打开话筒,他站在dj身旁,声音非常激动: “今晚来到这里的兄弟姐妹,你们是本店开业以来最幸运的一批顾客了,因为你们将欣赏到宇宙级大师的乐队表演,仅此一天。让我们鼓掌欢迎最最最重量级的嘉宾——彭彭鼓手出场!” 彭彭鼓手? 叶舒城头顶上冒出一串问号,却见舞台上方投下一道明亮的射灯,光芒中央,赫然是一个穿着撞色卫衣,身高一米左右的奶娃娃。 她脸上戴着一副大大的墨镜,奶凶奶凶的,面对台下轰然的鼓掌声,她忽然笑起来,激动地举起小手,没一会儿又缩回来,牢记自己今天是来耍酷的,不能太热情。 她朝观众们撅了撅嘴就当回应,然后举起鼓槌,用力地敲了一下高处的强音吊镲。 锵的一声巨响,不仅把台下的叔叔阿姨们乐疯了,更把她爸震得直接站了起来。 “别急啊老叶。” 顾西辞又把他拉坐下,“你要是对我们的彭彭鼓手有什么意见,可以等歌听完再提。” 叶舒城既震惊又想笑。他好像猜到点什么了。 彭彭是小杏最近经常看的一部动画电影里面的角色名字。电影是《狮子王》,叶舒城陪她把两部曲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小杏最喜欢的不是英姿飒爽的大狮子小狮子,而是主角辛巴流浪时结识的好伙伴里头的那只野猪。 野猪名叫彭彭,最喜欢吃虫子,张嘴能吃掉一窝,小杏对此大为震撼。 又一道射灯投下来,这一次,站在光芒里的是个美艳绝伦的年轻女人,绰号盛老板,她站在主唱话筒前方,开口第一句就很符合她的富豪气质: “今天全场消费我包了。” 场下再次沸腾,正对舞台的卡座中,叶舒城笑着侧过头,左手撑着额头,笑得直不起腰,目光却没有一秒钟离开台上的女人和孩子。 难怪他最近都听不到孩子敲鼓了。 原来她们背着他偷偷排练,不能给他听见。 简单的三人制乐队,蒋至在台上给她们当吉他手,射灯光芒晃开时,他拨动琴弦,舞台后方的显示屏展示出他们的演奏曲目,盛卉拿起话筒,又说了一遍: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36节 “一首《我以为你不会出现》,献给大家。” “瞧你乐的。”顾西辞简直没眼看,“嘴角咧得都要绕脑袋一周了。” 叶舒城懒得搭理他,稍稍坐直些,认真地欣赏起来。 盛卉的声音温软动听,咬字很清晰,但是可以明显听出她不太会唱歌,因为音准和气息都掌握得不太好。 但她生得实在太美,今天又特意打扮过,一袭温柔的粉色连衣裙,所有配饰都是珍珠,舞台下方漫起蓬松的云雾,她身处其中,犹如跌落九天的仙女,气氛到位,唱得好不好听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彭彭鼓手今天一点也不狂暴,仿佛进化成了温柔的架子鼓小淑女,跟着蒋叔叔的节奏,按照最简单的乐谱,一下一下敲着她的鼓和镲为妈妈伴奏。 “我想要你在明天,睁开眼就在身边, 清晨午夜有了区别,不再是黑夜到白天。” “太过美丽,以为一切是幻觉, 海市蜃楼颠倒知觉,一并颠覆我的意念。” ...... “兄弟稳住啊。”顾西辞乐完,又有点担心,“身价过百亿了,别在外边掉眼泪。” “去你的。” 叶舒城眨两下眼睛,捞起桌上的鸡尾酒喝了一大口。 歌曲进入末尾,叶舒城身旁突然走来一个侍应生,猛地往他怀里塞了一大捧玫瑰花。 隔着整个大堂的距离,他收到盛卉遥遥投来的目光。 她拿话筒说,现在是幸运观众上台领奖的时间。 叶舒城感觉自己全程都飘在云上,好像都不会走路了。 他想起两个月前,在叶家大宅,他曾经问过她一个问题——小杏想让所有人知道我是她爸爸,那你呢? 盛卉现在给出了她的答案。 高大而英俊的男人出现在舞台一侧的时候,台下的观众们终于慢半拍地意识到眼前开展的是什么剧情了。 他们卖力地欢呼、尖叫,做台上一对佳偶的群众捧哏。 叶舒城只后悔今天穿得太随意,墨灰色毛衣搭黑色长裤,连件衬衫都没穿。 他们身后,顾西辞招的那支慢摇乐队这时才开始演奏。 悠扬如海鸥飞翔的音乐,轻快惬意的鼓点,反衬出男人快速震动的心跳声,几乎要将他耳膜震聋。 所以,当他把鲜花递给盛卉,一时间没听清楚她说了句什么。 她说的是,小杏爸爸,要不要和我结婚? 他茫然的样子落在小杏眼里,让她急得跳脚。她于是爬到蒋叔叔身上,掰过话筒,朝叶舒城大声喊道: “爸爸!妈妈问你要不要当她老公!” 这句他听见了,心头触电般战栗了下,全身烧到滚烫,然后回答: “我爱你。” 盛卉眨眼,红着脸对他笑:“我也爱你。” 叶舒城像是才回神,摇摇头:“撤回,重说一遍。” “老婆我爱你。” 他声音低沉,只有周围人能听见。 台下观众一脸探究,却见台上绝美的女人愈发脸红,右手从身后摸了摸,像是凭空变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他们在这时开始后知后觉地鼓掌喝彩。 叶舒城有些犹豫。 他的心室已经被蜜水淹满了,但他没想到求婚现场会是这样一个场景。 应该要由他布置一切,给她留下最浪漫的回忆才对。 他会单膝跪在她面前,恳求她许诺余生。 但是,也许盛卉根本不喜欢那样。 她在他面前干脆地打开戒指盒,黑亮的丝绒软布中间躺着两枚简约又别致的戒指,女款带钻,钻石不大,但是澄净非常。她对他笑说,给我买鸽子蛋的任务交给你,我买的这对戒指,以后可以每天戴着。 叶舒城深深望着她,接过那个戒指盒,轻声说: “我现在下跪,会不会很奇怪?” 盛卉朝他摇摇头:“不要你跪。” 她定了定神,垂着眼对他说:“我想和你结婚,不是因为你求我,也不是因为婚姻具有多大的束缚力量。” 她又抬起眼,眼眸深处仿佛藏着一片璀璨的玫瑰色星云: “这是一份来自国家的祝福,我很喜欢,我会和你带着所有这些祝福,从此平等地相爱下去。” 叶舒城看见自己站在她眼中那片星云里,笑得傻个初中生。 他们在众人的注目礼之下为彼此戴上戒指。 年轻的父母在台前拥吻,年幼的孩子在台后敲锣打鼓。不会有比这这更可爱的画面了。 第83章 凛冬之时, 各路网媒报纸最火热的消息,莫过于盛世在年末推出的两款火爆全球的威士忌。 一款是在中国烈酒大展中参展,并且被评为年度最佳藏品级佳酿的盛世·至臻, 年份为50年, 全球限量1000瓶,出厂售价25万, 因为数量过于稀缺, 不过半个月, 价格就被炒得翻了一番。 对于江舟集团想用来打翻身仗的技术,属实是盛卉高看了他们, 学美国也不学个彻底, 弄出一瓶踩着三年陈酿线的四不像出来,风味被盛世的新酒无情吊打。 盛卉从人事总监那儿了解到季寒书的情况, 据说江舟那边自身难保, 收不了他了,他除了要赔盛世一大笔钱,根据国内的竞业规则, 除非出国, 估计很难再找到工作了。 最近还有一件事。江涛带着他儿子江天卓从小福星幼儿园转学了。 原因让人啼笑皆非, 仅仅因为他知道了盛卉是盛家的继承人, 反衬从前的他像个跳梁小丑。 不止江涛, 所有会上网的人, 都在某一天突然发现, 盛世集团不知何时冒出来一个才华出众的女性调酒师,经过一番信息挖掘, 她的身世也在不久后公之于众。 网上所有舆论都在盛卉默许的前提下发酵。 她不会再隐藏了, 她有信心成为比盛司年更优秀的调酒师, 然后彻底走出经年以来父亲笼罩在她心头的阴影。 这些话不是她个人的妄想,因为随着另一款酒的问世,她的名字在坊间流传,凡出现一次,必跟上一些类似“天才”、“神之鼻”这样的溢美之词。 这款系列威士忌定名为盛世·幸会,据说取自盛卉和她女儿名字各一字,入门版的价位定在两百以内,力求将威士忌拉下富人专属的桌台,成为普通人都喝得起的平价酒。 花香果香调的幸会12一经上市,立刻受到了下沉市场的追捧,它独特的味道总让人联想到春天的午后,摇摇晃晃的日光,满眼的绿意与清新的花草香,融汇在丰富绵长的口感中,叫人一品难忘。 幸会系列爆红一个月之后,平安夜当天,盛卉受公司市场部所托,参加了一场记者群访会,这是她身份曝光之后第一次公开露面,引起了申城商界不小的轰动。 这天下午,盛卉在集团总部接受采访。 走进会议室之前,曾经的属下和同事夹道围观,他们知道这个消息的时间不短了,但是不影响他们每次见到盛卉都激动得上蹿下跳。 现任市场部总监万瀚一脸无奈地骂他们没见过世面,然后自己也加入围观队伍。 记者们提的问题,大部分都和产品以及技术有关,少部分问及私事的,盛卉通通避之不谈。很多人都能从工商信息中看出几个股东是替盛卉代持股权,涉及董事会相关的问题,盛卉的回答也很明确,自己暂时无意加入董事会,现任董事长管理得很好。 这时,又有一个城市晚报记者问了一个涉及私事的问题: “听说您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单身带孩,请问工作和家庭是如何平衡的呢?” 记者自以为提的问题很有深度,没想到盛卉在听见这个问题之后,露出了全程最冷淡的脸色。 她将话筒拿近些,直直盯着那个记者的眼睛问:“请问,你问过男性企业家这个问题吗?” 记者顿时愣在原地。 盛卉朝他勾了勾唇角,笑容不带温度: “为什么总是有人询问在职女性如何平衡家庭和工作?而从来不问男性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平衡不了,这是一个世纪难题,应该交给全世界所有人来讨论,不分男女。” 她顿了顿,语气和缓了些,继续道: “当我要照顾女儿的时候,我就不得不放弃一部分工作,当我要加班加点完成工作任务的时候,我只能亏欠我的孩子,没法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所以,对不起,我平衡不了,无法给出你想听的答案。同样,我的先生也平衡不了。你们应该知道他是谁。他为了帮我照顾孩子,只能牺牲自己的工作时间,放弃那一部的时间效益,用来给予孩子快乐的童年。我很感谢他,但我想不到什么办法补偿,人总有亏欠的东西,生活总不会永远完美、永远平衡,但求尽力两个字吧。” 盛卉说完,全场记者都静默了。 “今天的采访会到此结束。”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希望大家拥有一个快乐的圣诞节。” “等一等。” 记者席末尾,有个声音弱弱地响起,是个从头到尾都抢不到发言机会的小男生,他朝盛卉腼腆地笑笑,“我就问一个问题,我很好奇,您身上这件衣服,有什么寓意吗?” 盛卉闻言,低头瞟了眼胸口。她在呢绒大衣里头搭了一件厚实的白色卫衣,正面印着一个十分引人注目的图案。 盛卉似乎突然窘迫起来:“就......晚点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活动......” 她说了等于没说,很快就在礼仪人员的簇拥下离开了会议室。 又经历一遍员工们的夹道欢送,盛卉将身上的工牌摘下来,看了眼表,快步跑进电梯间,狂按下行键。 竟然采访了这么久,不会来不及吧...... 她用最短的时间赶到公司大楼门口,斜前方的临时停车道上停着一辆熟悉的轿车,她三两步奔过去,匆忙坐进副驾驶。 “等多久了?”盛卉问身旁的男人。 叶舒城:“十五分钟。” 盛卉缩了缩脖子,系好安全带,学小杏的语气催促男人发动轿车:“冲冲冲!” 轿车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出去,这里离小福星幼儿园很近,十几分钟就开到了。 叶舒城开车的时候,盛卉往卫衣里贴了好几个暖宝宝,下车之后,她试着把外套脱掉,然后暖宝宝还没有完全热起来,冷风吹得她狠狠瑟缩了下。 “非要脱外衣吗?”叶舒城帮她把外套拢紧,垂眼说,“等会进去展示几分钟就行了。” 盛卉:“好的吧。” 男人身上套了一件和她几乎相同的卫衣。只有胸口和背后图案的颜色不一样,盛卉的是粉红色,他的是水蓝色。 女儿的面子最重要 第137节 叶舒城单肩背着dv机和三脚架,一只手搂着盛卉的腰,和她一起大步走入小福星幼儿园校门口。 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幸好他们没有迟到。 在场边做热身运动的小杏看到爸爸妈妈来了,立刻兴冲冲地跑过去,一只手抱一个人的腿,让他们给予她力量。 叶舒城心想,你最好少接收一些力量。 上一场比赛,小杏带球过人的时候,预判了后防小朋友的走位,然而后防小朋友完全没有走位,小杏就这么和他正面撞上,把人家一下撞倒在地,嗷嗷哭了快半小时。 今天是小杏带队参加的第二场年级足球比赛。 盛卉勇敢地把呢子大衣脱掉,拉着叶舒城站起来,在萧索的冷风中面对dv机挥了挥拳头,中气十足地喊了声: “中二班,必胜!” 叶舒城笑了笑,跟着她喊:“中二班必胜!” 他们雪白的卫衣上,正面刻着大大的两个字——中二,背面则是设计成龙腾虎跃样式的——必胜! 盛卉身子骨弱,特别畏寒,没一会儿就把外套裹上了。 叶舒城卫衣里面只有一件保暖的里衣,站在操场边像个没事人,盛卉握他的手,热烘烘的,看起来真的一点都不冷。 小杏是中二班足球队的队长,司职前锋,凭借一手高超的带球技巧和射门精准度,和年纪一样大的中班小朋友对垒,简直无人能挡,说是降维打击也不过。 眼看着女儿在十分钟之内连进了五个球,叶舒城和盛卉从一开始的高声欢呼,到默默鼓掌,最后变得唯唯诺诺,实在不好意思在众多家长憋屈的眼神之下表现得太高兴。 然后,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又发生了。 小杏人在中场,瞄准球门踢出一脚远射,谁知道中三班的某个小男生似乎忘了自己在比赛,逛街一般突然出现在她的射门路径上,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场边围观的家长小朋友爆出一串倒抽气声,小男生应声摔倒,坐在地上摸着自己的肩膀,一脸懵。 叶舒城和盛卉连忙关了dv机赶过去。 没想到有几个小朋友比他们更快。 都是些身高一米左右的小豆丁,前后左右地将小杏护了个严严实实。 摔倒小男生的妈妈跑过来,让他们把小杏交出来。 小柯也是中二班足球队的,嚷得比谁都大声: “是他自己跑过来挨球踢的!” “对!就是这样!”中二班一群小朋友跟着附和。 小男生的妈妈气得牙痒痒:“我知道你们,是不是小福星幼儿园出了名的那群专门欺负落单小朋友的校霸小团体?” 校霸小团体?还有前面一串老长的定语是什么鬼? 叶舒城和盛卉傻在原地。 小男生妈妈继续说:“带头的那个叫小杏对吧?我儿子回家都跟我说了,学校里有个小杏党,年纪小小的就开始拉帮结派了。” 小杏党? 叶舒城和盛卉更傻了。 这时候,人群中又钻出来一个高一点的、生得极漂亮的小男孩,似乎是嫌事儿闹得不够大,一胳膊挡在生气的阿姨面前: “谁敢欺负我妹妹!” 眼看又来了个大班的“小杏党”,这位家长更气了:“还说你们没有拉帮结派欺负小朋友?” 叶舒城和盛卉终于出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和这位家长解释他们的孩子不是校霸,而是个非常温柔有爱的小姑娘。 “不信你看。” 夫妻俩指了指身旁,女家长看过去,震惊地发现自己的儿子不知何时已经被“小校霸”扶起来了,他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却怯生生地对眼前的小女孩说: “你以后可以教我踢球吗?” “当然可以!”小杏高兴地牵了牵他的手,“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其他小朋友也纷纷涌上去:“我们都是你的好朋友” 小男孩几乎没受伤,其他家长也帮着劝了他妈妈几句,这场闹剧终于以小杏党再增一员的喜事结束,比赛继续进行。 盛卉和叶舒城心惊肉跳地回到场边,再次开启dv机。 “真不愧是我的女儿。” “小杏爸爸可真自信。” 叶舒城瞅她一眼,伸手将人捞到怀里,盛卉怕他大庭广众的要亲她,小幅度挣扎起来。 “干嘛?”叶舒城朝她眨眼,“抱一下都不行?” 盛卉红脸:“这里是幼儿园诶。” 叶舒城:“我不抱你亲你哪来的幼儿?” 盛卉:...... 能别在公众场合突然发骚吗! “注意影响。”她坚持把他手拍开,“叶总,在外要维持好老总的形象。” 叶舒城听罢,忽然叹了一口气。 冬日午后清透的阳光照射下来,他迎着光呵气,空中很快浮起一层白雾,转瞬即逝。 “又是小杏爸爸,又是叶总的,不能换个称呼?” 盛卉晃晃脑袋:“叶舒城?舒城?舒城哥哥?” 其实叶舒城很喜欢最后一个称呼,但是他比较在想回家之后的深夜里听,不是现在。 “老婆。”他垂下细密的眼睫,深邃双眼攫住她,“证都领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改口?” 盛卉“啊”了声,心跳有些过速,生怕周围的家长看出她窘然,连忙退开一步,和这个又帅又会蛊人的已婚男士拉开距离。 小杏在球场上飞奔,她非常喜欢奔跑的感觉,脑袋后面的小辫随着动作一蹦一蹦,好像下一秒就能飞起来。 盛卉温柔地注视着赛场中的女儿。 她忽然想起和叶舒城刚重逢的那天,那是个温暖和煦的春日午后,她想让他陪小杏参加爸爸运动会,他们在他的办公室里沟通,会面的末尾,他问她名叫什么。 然后向她伸出手,温声说:盛小姐,幸会。 转眼到了深冬,空气寒冷得让人忍不住发抖,但是天空中洒下来的日光,依旧像春天一样干净、晶莹。 盛卉在这时稍稍侧过身,直面眼前英俊挺拔的男人。 她笑着呼出一团白雾,柳叶眼在雾中弯成月牙: “老公,幸会。” 她主动朝他伸出手。极漂亮的一只手,白皙,纤细,微粉的掌心倾斜向上。 叶舒城心念一动,很快握住她的手。那是一只干净修长,总是温热干燥的大手。 源源不断的热意从他掌心渡过来。 男人也朝她弯起笑眼: “老婆,幸会。” 手掌交握不到一秒钟,他就将她拉进了怀里。 盛卉没有再躲开,干脆窝在他怀里看女儿踢比赛。 从未有过哪一瞬间,让她感觉如此的幸福。 明天也会这么想,后天也会这么想...... 从今以后的每一天,一定都会更加幸福。她对此非常确信。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