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你时我是个混蛋(骨科)》 飞走的候鸟 海镇是靠打渔业发展起来的,现在变成了全国幸福指数居高的一座城市。长长的沿海线,从市的这头延伸到那头,这一段路程盖起的高楼鳞次栉比,但楼房的风格和冲击力远远不及大城市。这是一个平凡而简单的月牙湾,也是谢初长大的地方。 谢初的爸爸叫谢泽恩。一位憨厚朴实的男人,谢初长得很像他。他们都有一双柔软的眼睛,小时候的谢初称自己的爸爸为超人,因为哪怕家里的生活再艰难,谢泽恩总是不会让她失望。每回生日谢泽恩都会买一个大大的蛋糕,谢初最喜欢奶油味的,那时候的蛋糕会铺上厚厚一层奶油,甜而不腻。蛋糕上缀了两朵花,艳俗的很,却很好吃。谢初小心翼翼挑出来,一个给谢泽恩,一个给奶奶南正琴。奶奶会笑着让她自己吃,可爸爸会让她留给妈妈。谢初最不高兴的就是把花留给夏诗吃。 爸爸工作那么辛苦呢!好吃的东西就是要给善良的人吃。 谢泽恩不太有时间照顾谢初,于是南正琴就担起了这个责任。谢初五岁的时候爬山,月牙湾旁有岛,绿油油的植被覆盖住了山,那是谢初最喜欢的户外活动,因为不花钱。 等到小学,谢初就不用南正琴接送了。学校在马路对面,车流喧哗,闹哄哄的人群一涌而出,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谢初背着书包,会看见夏诗从某一辆高档车里走下,踩着能抠地的华丽高跟鞋,她身上飘来谢初从来没闻过的味道,不是夏天谢泽恩身上的汗味,也不是南正琴身上的药材味。谢初觉得这个女人很陌生,所以当夏诗扔给她一个书包时,她拒绝了。 谢初相信好人永远会幸福地活着,幸福地死去。谢泽恩也是个好人,所以他死的时候一定是快乐的,不会带着人间的磨难,飘然然地就飞走了。谢初和南正琴时隔多年再次睡到了一起。南正琴是个极其坚韧的人,她书读的很多,但学历不高。每次说出口的大道理能让谢初短路好几天。 她说,不管怎样,蓝家的帮助不能拒绝。 谢初看着床头叁个人的合照,终于撑不住了。 南正琴一下下安抚着她,粗砺的手掌沉稳地轻拍在她后背上,谢初鼻尖一酸,犯傻道:“奶奶,你什么时候会死?” 南正琴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回她:“奶奶还能陪你多久就多久。奶奶要活到崽崽结婚,生子。到时候给你带宝宝,好不好?” 谢初握住南正琴的手,“好。” “乖,先睡觉。” 南正琴口中的蓝家并不定居在海镇,它和夏诗一齐,远在遥不可及的京市。 临走前谢初抱着那个相框,坐在嘎吱作响的木椅上,她挪不开腿。这里是她的童年,是她最幸福的居所,是一个不会破灭的家。 可是她要离开了。 “奶奶,这个房子卖掉了吗?” “没有。也卖不了多少钱,等到几年后就要拆掉了。” “哦。”谢初起身,开始搬东西。 南正琴放了些她看起来并不值钱的小玩意,针线、风凉油、荷包…… 她帮南正琴揣好贵重物品,第一次坐进私家车。她公交车坐的多,一开始并不习惯车上奇怪的味道,丢一块钱,不一定能有位置坐。出租车按表收费,车内是呛人作呕的烟味,她也不喜欢,不过她可以埋在谢泽恩的怀里憋气。 这个车只送他们到飞机场。海镇并没有飞机场,他们坐了整整一个半小时,在郊区下了车。候机大厅来来往往只有寥寥几人,她稳住阵脚,不慌不乱地取了机票。 “奶奶,是头等舱诶。” 南正琴没听过什么头等舱,于是问:“那是不是要贵一些?” “要贵很多。”谢初只看过电视剧里演过,还有就是班里有同学分享假期体验,说经济舱跟头等舱完全是两个概念,可贵了。 南正琴沉默一会儿,要她收好机票。 谢初领悟到了什么,摩挲着手里的纸质机票,觉得像是施舍来的入场券。她将这两张千斤重的纸收进书包里,找起了登机口。 第一次坐飞机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是违禁品,南正琴心痛地扔掉了她的宝物,不做纠缠,是个好老太太。谢初安慰她许久,等到飞机即将起飞时,南正琴自然收了声。 “崽崽,我听你爸爸说飞机起飞会堵耳朵的,记得张嘴。” 她张嘴示范,谢初笑道:“不用这样,奶奶你咽口水就好了。” 这也是她听别人说的。 祖孙两人一起吞了口水,然后兴致勃勃地看起窗外的云。谢初直勾勾地欣赏着,看着云层变幻万千,刺眼的骄阳筛下金粉。正午的天空,是她从未企及过的高度。 兴奋劲过完,谢初细心地帮南正琴盖了张毛毯,自己也寐上了眼睛。 蓝家,夏诗,京市。 她期待着,却又不知前方险阻。 她们的行李在出口。总共两个人,两个箱子。谢初带了衣服、鞋子还有书,谢泽恩的东西无法带过来,她也只是勉强塞了几样。 她“继承”了谢泽恩的手机。刚落地电话就打了过来,电话那头毫无感情的叙述流程,谢初用心记下,然后领着奶奶去停车场。 “诶哟崽崽,停车场这么大啊?” “再走一会,B区,就在前面。” 谢初终于找到车牌,看见他们,驾驶位的司机开门下了车。 “谢初小姐?” “是的。” 她跟着一起搬行李,南正琴像个小孩耐心地等在一旁,还帮她擦了擦汗。 “崽崽热不热?” 正值酷暑,停车场能通风的入口很少,汽油味弥漫开来,燥热不已。 “不热。静下来就好了。” 在到达新家前谢初事先用流量查找小区。她不敢点开图片看,但仅仅一张手指大的略缩图就足以震撼到她。她没有告诉南正琴,当车子真的开进小区的那一霎那,两个人都无言以对。 海镇的那个小破楼,年久失修,墙皮一大半都脱落了,会时不时停水断电。天差地别的环境,谢初看着石碑上的两个字“廷苑”,不由坐直了身。 这还不是蓝家。谢初神游片刻,暂停了自己的幻想。 拒绝司机的帮忙后,她推着两个大号行李箱,紧张了片刻,满怀欣喜走到房门前。 她以前拆过一次盲盒。学校举办活动,为每位学生分发一个礼品。谁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可能是一等奖,一支钢笔。或者是安慰奖,一颗糖果。 总不可能比糖果还差。 谢初将钥匙推进插销,旋开。 她按下门把,低着头走了进去。 南正琴诶哟一声,关上门。 “这么大啊。” 京市什么地方都很大。谢初感慨,拘谨地在定制沙发上坐下。 好软。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都陷进去了。 她抬头,巡视了一圈。超大寸的液晶屏摆在墙壁正中间,谢初已经很少看电视了,她觉得一切都满意地出奇。屋子的窗台很宽,又高又震撼的大楼拔地而起,谢初跪在窗台上看了片刻,才去参观其他房间。 总共有叁个卧室,加上客厅、餐厅和厨房。主卧最大,里面还配置了一间浴室。 “奶奶,我们不用打扫了。挺干净的。” 她把南正琴的行李放进主卧,然后到厨房逛了一圈。谢初打开冰箱,犹豫地拿了瓶矿泉水。 “奶奶,喝水。” “崽崽,你怎么把行李放这来了呀?我不睡这间房。” 谢初皱眉:“你要是晚上上厕所,什么都很方便,房间也大。” 南正琴顽固地搬了地:“房间大多空啊,你睡,我不睡。” 谢初没辙,帮她收拾东西。 “电话说了什么?都记得吗?上学这些事有告诉你吗?” “记得。学校在平安里,从这里坐叁个地铁站就能找到,然后走几分钟,有梧桐树的大门就是百川高中。开学的时间还是那时候,直接报道就好了。” 说到这里谢初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出口:“奶奶,她是不是会定期给我们生活费啊?” 南正琴迭着衣服,头也不抬:“都帮你收好了,不过我也没要太多,崽崽,奶奶怕拿的心虚。” 她的话让谢初心里堵上了颗石头,“说不好听点,那是蓝家给我们的钱,奶奶省一点,到时候卖点东西,就能给你零花钱用了。” 谢初拼命摇头:“我要零花钱干什么?你别出去卖东西,要是我看见了,我就和你急!” 南正琴连忙否认:“好,好,奶奶就是说说。” 谢初后悔自己提到生活费这件事。现在花销还是南正琴管,她也不知道家里是什么经济窘况,南正琴不让她买菜做饭,她是没必要管钱的。 忙活了一下午,南正琴关了火,将香气扑鼻的炒菜端了出来。 “崽崽,吃饭了。” 谢初盛了饭,看着青椒小炒肉,色泽诱人的颜色,还冒着油光。 以前都是谢泽恩做这道菜,咸淡合适,又辣又上瘾。她每次能吃两大碗白米饭。 “吃吧崽崽,要多长点肉,我看这里的人都长得好高,要是崽崽不吃多点,被他们欺负怎么办。” 谢初咽了口菜,埋头应道:“好。” 寻找 夏诗的离开从来不是什么难以预料的事。哪怕谢泽恩清晰地知道这一点,却还是和她结了婚。小时候谢初总问,妈妈去哪了呀?妈妈如果去天上当星星了,你们不用骗我哟,我不会很伤心的。 相反,夏诗只是离开了而已。她生下谢初,在谢泽恩的心甘情愿的目光里渐行渐远。 谢泽恩告诉她,妈妈不是去天上当星星,她是要去另一个人身边发光发亮了。爸爸同意的哟。 谢初嚎啕大哭:“不要我们惹——不要我惹——” 谢泽恩只好哄她,帮她买了烤香肠吃。谢初眨着泪眼,咬了口美味,闷闷问道:“妈妈为什么要走呀?” 谢泽恩整理了一些措辞,用大人的话回答她:“因为妈妈从来都不属于我。妈妈她是我偷来的,我趁她不注意的时候造了小初初,她不难过了,就回到之前的地方了。” “那我是因为她难过才被生粗来的吗?” “不是,初初是因为爸爸很开心才生粗来的。” 谢初高兴了。 谢初抓紧枕头,将脸捂在被子里,无声的泪濡湿了崭新的床单。 才不是的。 才不是这样的。 八月的尾巴,孩子们都聚在广场玩耍。她为了买新鞋,从小区旁的地铁站开始乘坐。她轻车熟路地刷卡,进站,出站。这是她一个月以来给自己的计划,在陌生的城市探索,以免各种突发状况。比如南正琴生病了,比如和同学出门,她觉得自己应该担起这个责任,多知道一些总没有错。 就像今天,她要准备一些开学用的东西。她穿着很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一双灰扑扑的跑步鞋。她已经习惯了大城市的人,他们看起来特别精致,一个简简单单的背包就可能承载着五位数的价值。他们衣着不惹眼,却给人舒舒服服的清爽感,哪怕天气再热,总能保持完美的妆容。 谢初拿着小巧的手机,等待行人出站。 她兜里揣着南正琴给的几百块钱,家里没有网,她也从来不会网购。谢初看着面前几座巨大的建筑物,感觉自己似乎来错了地方。 直觉告诉她,这样艺术感和厚重感齐飞的街道,她不应该踏入。 谢初看见橱窗内的假人,凹着造型,宽檐的休闲帽遮住脸,有一种睥睨万物的优越感。她走进几家小店,她的目标很明确,是来买鞋的,预支不超过叁百,然后文具不超过一百。 琳琅满目的商品,谢初紧绷着身体,朝售货员问出口:“你好,请问这双鞋多少钱?” 售货员抽出标码,报给她:“866元。” “要不你看看其他的?这个是新款,或者这个联名系列,都卖的挺火的。” 一看就知道买不起。 她连忙摆手:“我再看看。” 售货员没再管她。谢初到角落搜寻了一圈,终于看到心仪的价格。 “欢迎光临!” “夏夫人,您想买些什么?” 谢初僵住,她对‘夏’这个字异常的敏感。 “陪我儿子买鞋。” 她放松下来,不是夏诗。 “您看这个是新出的,要试一试吗?” “我去那边看看。” 这次说话的是个少年,过了变声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磁性,字正腔圆的。语调懒散,仿佛桀骜惯了,谁都不看在眼里。 谢初坐下来准备试鞋,她松了松鞋带,将自己的脚塞进去。 可能是因为新鞋的缘故,有点磕脚。她在犹豫要不要买。 少年经过她,余光不留半分,谢初只瞥到他有力的小腿,线条是男生里她见过最好看的,不突兀也不瘦弱,脚上那双鞋都因他而充满高级的气息。 原来鞋子也看人的。 谢初沉默,将小白鞋放回货架上,388元,是店里最便宜的鞋了。 少年戴了鸭舌帽,黑色的帽檐遮住他的眼睛,露出尖削骨感十足的侧脸。 他注意到女孩把鞋放回原处,牛仔裤包裹着她圆润的臀部,笔直的双腿肉感十足,脚腕却很细,露出一截瘦弱的骨头,脚上的那双鞋看起来有些年纪了。 她踮起脚,将鞋放回去。藏在衣服底下的细腰就这样赤裸裸地展现出来。 蓝蔚移开眼,舔了舔唇。 谢初转身,恰好撞见迎面走来的人。女人黛眉弯弯的,鼻尖挺翘,那张粉唇和她极为相似,神情淡薄,看着少年渐渐露出微笑。 怎么会是夏诗? 怎么会… 她试图将自己藏起来,夏诗并没有看见她,只是开口询问:“想买哪双?” “突然不想买了。” 少年索然无味地回答,他看见那个紧张到肩膀颤抖的背影,继续说:“我们走吧。” 身后的人离去,谢初额头冒出冷汗,没想到过自己的狼狈与惊慌,竟如此强烈。 回家的路漫长无比,机械的女声报出站名,她仿佛一只无头苍蝇可笑地寻找回家的路。南正琴等着她吃晚饭,谢初没买到鞋,撒谎的时候甚至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我还没去呢。明天再看看。” “不急,先吃饭。”南正琴想到什么,回了房间,拿出几张红钞票,“我今天听楼下老太太说啊,她家孙女的鞋要一千哟。崽崽,你不要骗我,是不是钱不够了?” 谢初有些生气:“你就听人家说,哪里不够,我没有去买嘛。明天就买回来了。” 这样一说南正琴也放了心,坚持把钱塞给她:“那你就去买衣服,留着。” 她收起来,也没准备花出去。 南正琴平常不让她干家务活,谢初洗了澡照常看书。书桌前搁了那张合照,她时时刻刻都能看见。谢泽恩抱着她,笑的很灿烂,她和奶奶都笑的很灿烂,仿佛最好的时光都留在了过去。 谢初盖上相框,第一次不想看到谢泽恩。 她埋在双臂间,身子微微抖动,背脊弓成最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她不是因为悲伤或者开心才出生的。 谢泽恩没有告诉她,妈妈也能和其他人生孩子。 谢初一直以为她的存在对于谢泽恩和夏诗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她打小就这么相信,谢泽恩是她班上最独特的家长。家长会永远都是他去,混在一群妈妈之间,聊得不亦乐乎。谢初拽着他要回家,他就温柔地抱起她表扬道:“初初又得第一了,爸爸要炫耀一下呀。” 她哭得累了就跑到床上去。谢泽恩说她考了第一妈妈也特别高兴,也在和其他人炫耀。 “怎么可能!”谢初在心里吼道。 她有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会炫耀我的成绩! 谢初听见南正琴跟她道晚安,她深呼几口气,朝门口回:“晚安奶奶。” 南正琴没有听出她的哭腔,安心地睡觉去了。 谢初呆滞地躺在床上,回忆起夏诗,年轻漂亮,还是二十几岁的模样,但谢泽恩却在慢慢变老。他的眼角浮起皱纹,可并不妨碍他的颜值,乌黑的浓眉,笔挺的鼻梁,岁月磨上了痕迹,他有着最美好的魅力,在这样的年纪离开。谢初讨厌这样的回忆,想到那个少年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她就心涩的发酸。 夏诗过的那么好,她的孩子也过的那么好。 爸爸,只有我们在回忆啊。 我们蠢到只有回忆了。 谢初肿着核桃般大的眼睛起了床,洗过脸后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南正琴给她夹了个肉包:“要不奶奶今天陪你去买?” 谢初喝了口豆浆:“我自己去看看,你不用去了。” “那一定要买回来。” “嗯。” 谢初没去商业街,而是在老胡同瞎逛,这种地方一般会卖的便宜些。她祈祷着,果真用两百多块钱买了双普通的跑鞋,穿在脚上也不硌。 她提着袋子走到路边挥手,一辆出租车就停了下来。 “师傅,去南府88号。” “南府?进不去的,把你放路边可以吗?” 谢初捏紧袋子:“可以。” 看着面前的表越跳越高,她的心在滴血。因为她的任性,已经花了一百块钱了。 “师傅,南府还有多远啊?” “几百米就到了。” 谢初数出钱,拿在手里。 到这块地,就没那么拥挤了。片片是独栋的房子,没有规则地排列着。谢初隔着栏杆能看见里边葱郁的树木,潺潺的流水,仿佛人间烟火都绝尘而去。 谢初将钱递给司机,她顺着路往前走,烈阳晒在她红扑的脸上,谢初咬牙坚持。 私家的地盘门牌号显得尤为珍贵。她懊恼自己脑子一热做出这样的事,因为是有钱人的地盘,连出租车都打不到。 她站在树下,终于在马路对面看见了那个号码牌。 南府88号。 无声的凝视,谢初驻在原地。 这条路根本没有斑马线,私家车冲的很快,炸耳的跑车一闪而过,她仓皇地收回脚,错失了过马路的时机。 那辆黑色的车沉稳滑来,不紧不慢,谢初犹豫了一下,选择冲过去。 车速比她想象的更快,她没有预料到,这样名贵的车再快,是不会让人看出来的。 谢初傻傻地望着那辆车朝自己撞来,她已经在努力奔跑了,远不及车快。 刺—— 车头惊险的停在她大腿上,谢初嘴唇发白,觉得自己像颗尘土,如此卑微的活在世上。 对不起。 她发现自己说不了话。 “小姐,您没事吧?” 司机穿着制服,从车上走下,谢初连忙弯腰,“对不起。” “没撞着您吧?” “没有。”谢初咬着下唇,“对不起,对不起。” “要不还是带您去检查一下吧?” 谢初红了眼眶,低着头,“没事,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司机还想说什么,谢初却朝着来时的方向跑走了。 女孩落荒而逃的背影,在宽阔的街道显得单薄无比。 蓝蔚关上车窗,修长的指敲在腿上,一下下漫不经心地。 自我介绍 南正琴很满意她将鞋子买了回来。她抖了抖谢初湿透的衣服,心疼地给她扇风:“外面这么热啊,是不是地铁太挤了…” 谢初有些脱水,她急急忙忙喝完水,才说要去洗澡。 “好,洗完澡吃饭。” 谢初泡在浴缸里,给自己的脚按摩。走了一个小时,然后奢侈地搭出租车回来,谢初发誓她再也不做这样的傻事了。 傍晚的风凉爽了些,谢初坐在阳台看星星。都说城市里看不见星星,海镇的星星确实少,而到了这里,就少的可怜。南正琴在洗碗,谢初吹着凉风,回想起逃跑前的匆匆一瞥。 那么深邃的眼,就像这片漆黑的夜幕,探不见底。谢初眼前浮现那个男生的脸,他有着高高的鼻梁,树荫打在他脸上就如森林里的精灵,飞进他的眼里,明明很戾气的五官,却被白皙的肌肤给冲淡了。 谢初想这个男生长得有点像夏诗。 同样的显山不露水,恰到好处让人感叹。 他的唇不用任何辅助,形状饱满,看见她时微微抿起,那双眼也犀利起来。 谢初笑了一下,只专注于寻找星星了。 百川高中她去踩过点,谢初隔着围墙走了一圈,鸟语花香不过如此。 连操场都是以前学校的叁倍大。她看见教学楼的屋檐翘起角来,燕子似的仰入云梢。有人在修剪灌木,清脆的声音传来,很是静谧祥和。 南正琴给她的保温杯灌满水,然后塞到书包左侧。 “水记得喝,夏天要多喝水。” “好,我出门了。” 南正琴笑眯眯地送她。谢初身负重任般踏上了求学之路。 她不是没有设想过这样的情形。朝气蓬勃的高中生迈入校门,整齐划一的校服靓丽惹眼,同学间都是融洽温馨的。海镇的孩子很活泼,谢初受到谢泽恩的教育,也不属于文文静静的女孩,她有齐肩的短发,不算高的个子,有什么活动都会主动参与。班里的同学十分团结,谢初走的时候给他们每人写了封信。 谢初想大城市的学生应该会更热情的。 她穿着学校分发的制服,露出匀称纤细的双腿,衬衫在她胸前挺出饱满的弧度。谢初背着书包上楼梯,有几个人侧目看她,她反倒不好意思了。 当她出现在高叁一班的那一刻,教室里霎时没了声音。谢初尴尬地走到后排,正准备坐下,有个女生就开口说:“这里是陈雀的位置,要不你找其他地方坐吧。” 教室又恢复了喧闹。 “啊?好!” 谢初往过道那挪了一列,到了第二组。前排的人回头看她一眼,终于忍不住道:“同学,你这个位置还是别坐了吧。这里是陈诀坐的。” 陈雀?陈诀? 谢初脑子有些短路,“好,好的。” 她指着陈诀的同桌位说:“那这里可以吗?” 那人的同桌笑出声:“我们班也只剩这个位了呀,陈诀的旁边,没有人敢坐。” 谢初被这些信息量砸晕了。以前班里换座位的时候从来没说不能坐,因为开学永远是同学之间换座位的最好机会。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讲台,上面一尘不染,不是海镇的那种黑板,而是可以用油性笔写字的白板。 教室后头还挂着空调,课桌椅没有一丝磨损的痕迹。谢初看着成堆说话的同学,他们窃窃私语,讨论近况。她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喂!陈诀要来了!” 她听见有女生悄声说,然后意味深长地看过来。 谢初头一回感受这种氛围,仿佛每个人都藏着秘密,心照不宣,让她一头雾水。 “来了来了。” 谢初也好奇地看着门口,那是她的同桌,她想瞧一瞧。 走进来的是个女孩,跟只小麻雀似的,粉粉嫩嫩的脸蛋,好像还没长大。她戴了个发箍将长发拢起来,直长的黑发散落在腰间,待到她走近,谢初才发现女孩的身高并不像她的长相那么孩子气。甚至比谢初还高出半个头。 她后面跟着的男生一记眼刀看过来,谢初噤声,手心直冒汗。 这个才是陈诀。 没有人敢和他同桌的陈诀。 谢初用余光感受到陈雀放下了书包,她突地说:“哥,我想和你换座位。” 陈诀审视谢初一番。谢初心不在焉地听他们对话。 “那你换过来吧。” 此时有些人开始躁动,谢初默不作声地翻着书,她听见陈雀友好地跟她打招呼:“你好呀。” 谢初紧绷的心放缓,回了一个笑容:“你好。” 陈雀坐下来,嘴巴甜甜的:“你笑起来真好看,我其实也想留短发,可又怕不好看。” 谢初客套起来:“你肯定怎么样都好看。” “哈哈谢谢。” 陈雀将几套试卷拿出来:“你是新来的吗?” “嗯。” “那你不适应的话要跟我说,百川不比其他学校,上课的内容都很难。” 谢初点点头,“好。” 陈雀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和她道歉:“对不起,如果等会有人要你换座位,你能拒绝吗?” “嗯,好。” 前排的两人一直偷听她们说话,谢初看见有个人摇了摇头。 班里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只差陈诀身旁那张空空的课桌椅。谢初还想着那人什么时候来,上课铃就打响了。 伴着上课铃,后门不紧不慢地走进一个人。 谢初看见他的那瞬间,心脏都骤停了一秒。 是车里的男生。 他穿着校服,金褐色的发尾微微上扬,这种颜色她只在夏诗身上见过。他目光越过她,落在她身后,谢初红了脸收回视线。 啊,是在找陈雀啊。 “同学,能换座位吗?” 他清冷地出声,头都没低下半分,谢初想,这应该是个极其骄傲的人。她记着之前的请求,于是回:“我不换。” 男生看着女孩安静的侧颜,她波澜不惊地拒绝,哪怕声音都带点儿颤,也不敢直视他,却能干脆地说不。 “那陈雀,我和你换。” 谢初不想扭头,她的脖子硬的像根木头,指尖因为用力都捏白了。 身旁的人已经落座,谢初盯着书上的字,那字像中了魔咒一般,繁衍出无数的语句。 他为什么要坐这里? 他们为什么要看着我? 陈雀为什么那么惊讶? 男生一句话都没说,他拿着手机在浏览网页。谢初动了动屁股,久坐的地方有些发麻。 她的裙子十分跳脱地往上蹭,棉质的白色内裤一闪而过,又被她遮起来。 谢初合拢腿,新鞋是非常普遍的款式,而且能看出来很廉价。在蓝蔚眼中,一千块钱以下的东西都是廉价的。 这样的鞋不知道在哪才能买到。可能定制才有吧。 蓝蔚放下手机,手指开始叩起来。他的视线定格在女孩桌下,那里有他忍不住想看的光景。 谢初的心思愈发的乱,直到那阵叩叩声响起,她才莫名地静下来。 有规律的,传入耳中。不是刺耳的敲击声,而是用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面,她不由得去注意他的手。 雪白的手腕处显出青紫的血管,若是吸血鬼,一定渴望着咬破他。谢初也这么想,他的血会不会是甜的,这样的想法冒出来,让她不寒而栗。 乱套了。她从不是这样喜欢臆想的人。 谢初感觉身上的每一处毛孔都在监视着他,寻找着他的气息,他的身体。 班主任走上讲台,随口询问:“咱们班新同学来了吗?” 有人附和:“来了。” “来新同学,给咱们介绍一下吧。” 谢初起身,裙边起了褶皱她也没在意,说了无数次的自我介绍,谢泽恩耐心教会她背诵的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谢初。谢谢的谢,因为我是在初一出生的,所以叫谢初。请大家多多关照。” 谢泽恩提醒她:要记得鞠个躬哦。 谢初弯下腰。蓝蔚看见她的大腿根是雪白的。 “好,给谢初鼓掌,欢迎谢初。” 她的紧张去了一大半,坐下时,谢初发现自己的同桌并没有给她鼓掌。他重新放下手机,锁了屏。 蓝蔚不在乎这些形式,能让他鼓掌的人只有陈雀。 他摩挲着手机背面的摄像头,那里像只眼睛直勾勾地监视着万物,轻轻一按,诱人的景象就被拍成图片存入文档。 他不经常拍照。如果看见夕阳余晖,是血红色的话,他会拍上一两张。如果是陈雀的话,他会直接拿起手机让她看镜头。 女孩的内裤照他没去数有多少张。按住不松手,连续起来的图片就像动态的视频。细嫩的大腿肉勒出粉红的印记,起身,坐下,能暴露的地方很少。可他想拍下来,就跟那天惊吓到的她一样,过目难忘。 谢初认真地听老师安排任务,随手记下来。课表确实不太一样,体育课是一个小时的,每个周五还有自由活动时间。百川不提供住校,所以晚自习也没有。谢初觉得自由很多,她需要调整到大城市的学生状态。好在每天能回家。家里有南正琴的饭菜,舒服的大床,哪怕再不习惯,也会好起来的。 有人将书搬了进来。同学有序地分发,领到书后谢初就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再注意男生,他随意翻两下便不再去动。 谢初收拾一阵,前排突地有课本飞来。尖锐的书角狠狠戳中她的额头。 “同学,接住!” 前排哄笑起来。 “干什么呀,赶快道歉,欺负新同学是吧?” 那男生大大咧咧地:“行,同学,对不起了。” 谢初揉了揉脑袋,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回答:“没关系。” 旁边嗤笑一声,突然将脚底掉落的那本书踢远了。 谢初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起身去捡书。 被卖了还帮着给人家数钱呢。蓝蔚冒出这样的想法。女孩拍拍灰尘,抿着唇没有一点情绪。她的睫毛扇动几下,感知到他的目光,于是抖动得更厉害。 像是愉悦至极后的颤抖,一点一点归于平静。 蓝蔚的嘴角勾起来。 唇齿交易 开学第一天谢初度过得十分顺利,同桌间并无冲突。她扶着把手站在地铁里,心想,要是能知道他的名字就好了。 糟糕,忘了喝水。 她迅速打开水壶咕噜喝起来。 南正琴满意地接过水壶问:“今天有没有交到朋友?” 谢初正在换鞋,愣了几秒回道:“有,说了些话。” 南正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厨房传来馋人的酸味。 “奶奶,你又在做酸萝卜啦?” 谢初跑进去一看,五罐酸泡白萝卜浸在透明玻璃里,被汁水淹没。 “做这么多,又要出去卖?” 南正琴矢口否认。 “奶奶,这里不能随便卖,跑大街上会被抓起来的。” “没有,奶奶给楼下那帮老太太尝,送给她们。” 谢初不再劝她,她知道南正琴会掌握分寸的。 蓝蔚回到家就先去健身房跑了几圈,他随意擦了擦汗湿的褐发,点开了相册。 连击两下放大,是她弯腰捡书的画面。 阳光洒落在她腿间,从最隐秘的地方照射出来。她不自知,转身低垂眼眸,短发勾在耳后,像只摄人心魄的狐妖。 蓝蔚脱掉上衣迈入淋浴间。夏诗在房外问他:“儿子,还吃饭吗?” “不吃了。” “那等会出来喝杯牛奶。” “好。” 他脸朝花洒,细细的水柱打湿他的头发,流过他的下巴,滴落在他形状有致的喉结上。 因为我是在初一出生的,所以叫谢初。 儿子,妈妈只是去旅游了。 夏诗单独旅游的次数不多,在他记事以来仅仅只有叁次。 她的背包里放进了一张卡片,画着一个不太漂亮的女人:我爱妈妈! 这是蓝蔚七岁时看到的。 谢初留。 夏诗抢过他手里的贺卡,撕碎了扔进垃圾桶。 儿子,妈妈拿错了。 蓝蔚没太在意。夏诗是在他一岁半的时候才回来的,她很宠他,家长会也年年去,每次回来都给他带一个小甜品。 我们儿子又考第一了! 他不喜欢夏诗带回来的甜品,腻得发慌。所以他让管家处理掉了。 蓝蔚拧上花洒,温热的雾气让他苍白的肌肤染上红色。他左颊正中间有一颗不明显的黑痣,摸也摸不出来。 他看见谢初腿间也有这样一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如果他将脸埋进去,他的脸颊贴着她的软肉,严丝合缝地对上。 那两颗痣就靠在一起了。 谢初亮着台灯在预习课本,窗外灯火通明,等到睡觉时,她就会把窗帘拉上。她不喜欢睡觉时有光。 南正琴提醒她上床睡觉,她打了个哈欠:“知道了。” 闭上眼时耳边回荡着细微的嗤笑。 嘲讽,侮辱,轻蔑。 都不是。谢初觉得他的笑里应该是有开心、愉悦这样的情感,仿佛达成了某种目的,然后像不可能先生笑道,我做到了哦。 做到了什么?谢初想不出来。 明天应该主动和他说说话,既然是同桌,不知道名字也太没礼貌了。 她嘴角留着笑意进入梦乡。梦里谢泽恩在咳嗽,他连蛋糕都切不开,谢初就自己切了。 “初初,爸爸没给你买蛋糕,对不起。” 谢初闷声摇摇头:“奶奶买也没关系。” “初初,如果以后爸爸走了,不陪你过生日,你会难过吗?” 谢初哇的一下哭出来。 废话,当然难过了。 谢泽恩打了打自己的嘴,摸着她的脑袋:“宝贝,如果只能陪你到这,爸爸也觉得足够了。我只是早点出发了而已。等到初初长大了,就能找到另一个陪伴自己的人,不要像爸爸一样,把这个人放开了,好吗?” 谢初哽着嗓子回道:“好。” 醒来时她还在抽泣,吃早餐的时候南正琴心疼地望着她:“崽崽,做噩梦了?” 谢初喝了口粥:“不是噩梦,是我昨晚被蚊子咬了。” 南正琴诶哟一声,说要去买蚊香。 “我今天晚上关窗就好啦。”谢初很愧疚,总是因为一些小事撒谎。 没事的,重要的事情不要骗她就好了。 早高峰非常拥挤,人头攒动,挤都挤不上。谢初吸取了教训,错开高峰,提早到了学校。百川不设置早读,因为不住校,所以九点才正式上课。 谢初孤零零地坐在教室末尾,她开始给自己布置作业。哭了一夜的眼睛还是红的,她揉了揉,觉得很累。 她走到教室外,伸了个懒腰。面对着阳光,她的双臂呈大字张开,蓝蔚停住脚步。 谢初疑惑,还保持着这个姿势。结果尴尬地收回手,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早上好。” 蓝蔚点头示意。 她的心开始冒泡,跟在他身后:“你也来这么早呀?” 还记得昨天他是踩着铃声上学的。 蓝蔚拉开座椅,看了眼女孩充满活力的笑颜,锁定在了她的眼睛上。 谢初不好意思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谢初。” 他靠在椅背上,并不看她:“我知道。” 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谢初有些小激动。 “那你…” “我叫蓝蔚。”他盯着她的眼,说出了她迫切希望听到的自我介绍,“蓝天的蓝。” 蓝蔚。蓝家。 有这么巧吗? 南府88号,那辆车,他坐在车里。 谢初眼里的光变成灰色,她的嘴唇微张,还来不及掩饰惊讶。 如果说,那天在鞋店里,遇见的人也是他。谢初扯出一个笑容:“蓝蔚,我知道了。” “谢初。” 蓝蔚艳红的唇吐出她的名字,他狡黠地勾起嘴角,狭长的眼尾因着那点玩笑而咄咄逼人。谢初睁着温柔的眼望着他。 “你装什么?” 谢初抠住自己的手心,知道他是夏诗的儿子,所以才不想承认。 蓝蔚半敛着眼皮轻笑,他随手按下主键,大方地将手机屏幕展现在谢初眼前。 纯白的内裤包裹着她的翘臀,只露出一半,足够让人遐想联翩。 怎么可以。 他摇摇手机,尾音拖的长长的:“不要再穿这么短的裙子了,会被拍到的。” 谢初第一次遇见这么嚣张的人,拿着偷拍照明目张胆地提醒她,她有好几句脏话到了嘴边,一想到谢泽恩,就吞了回去。 初初,遇到蛮横的人不要生气,好好讲理。 “请你删掉。” 蓝蔚删了一张,他有趣地飞快划起来,无辜说道:“你看,太多了,删不完。” “那我来删。”谢初伸手,被他躲过。 “不行哦,我和你又不熟。” 他笑起来的时候,谢初发现了那颗微小的黑痣,小东西顽皮地闯进她的视线。 “除非…你让我亲一口。” 谢初懵了。 亲他。 绝对不行。把手机抢过来就好了。 “要是没有密码,你也解不开是不是?” 你是我的妹妹。 我是你的妹妹。谢初糟糕地想,他不是知道吗,到底为什么要这样说。 他将她的每个顾虑都猜测的一分不差:“男同学亲女同学,一个正常的要求。亲了,就可以删掉照片。” 蓝蔚不强迫她,保持着笑容,狡猾至此,不留半分余地。谢泽恩的话也不管用了。 “你一定要说话算数。” 她原以为是蜻蜓点水的一吻。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男主温柔地贴在女主唇上,不带半分色气,美好得让人痴醉。谢初放下心来,轻轻碰一下,没什么的。 蓝蔚将她的表情全数收尽眼底。紧张的,抵触的,还有一丝丝期待。 他扶住女孩的后脑勺,将她往前一送,谢初猛地仰起头,被蓝蔚撬开了粉唇。 激烈痛苦,富有技巧的索吻,蓝蔚探进她的舌根,吮吸住她小巧的舌。 谢初觉得身体里的每一分氧气都被吸了出去,嘴里是他灵活的舌,不知停歇地扭动。 这样的吻竟然存在。这简直是在索命,谢初悲愤地呜咽。 他变换着角度,色情地将软舌勾出来,然后将所有唾液渡了过去。 谢初吞咽着他的口水,她呼吸急促,身体异样地发烫,腿间是不寻常的湿意。 “呜—不要…” 她开始推他,在他小腹处乱摸,双腿并拢,试图缓解燥热。 蓝蔚离开她的唇,两人都张着嘴,长时间的唾液传递牵出一条银白色的水丝,挂在谢初的下巴上。 他眯起眼:“别摸。” 谢初涨红了脸。女孩咬着下唇,潋滟的眼低垂不敢看他,鼻尖小巧而精致。如果她留长发,一定比陈雀还好看。 她拿他的衣服擦掉残留的口水,声音唯唯诺诺的,不再强硬:“手机给我。” 蓝蔚苍白的面色也红润起来,将手机开了锁递给她。 谢初删到最后一张,蓝蔚冷冷抢过去:“这张不许删。” 那张唯一有她正脸的照片。谢初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蓝蔚不再说话,脸上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她舔了舔自己的唇,唇上都是他的味道。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亲她呢。谢初讨厌这样。 主角wоо⒙νiρ 如果谢初淘气犯了错,谢泽恩从来不会选择骂她。她其实并不喜欢学习的,无忧无虑的多快乐,要是写作业的话,那就不能看书听故事了。 谢泽恩说自己也不爱学习,连乘法口诀都要背一个星期。 这个我比爸爸强。谢初庆幸地想。 可不学习的话初初就没办法吃生日蛋糕了,一个蛋糕要五十块钱。谢初头一次接触金钱这个概念,也不知道原来想要的东西,是和金钱挂钩的。 那爸爸奶奶有想要的东西吗? 谢初思考了一个晚上,终于下定决心。 期中考试成绩并不会公开贴在黑板栏,这是百川与众不同的地方。但如果是年级前叁名就例外了。 考得最好的叁名学生会骄傲的登上光荣榜,接受同学们的仰望。 “哎你看!谢初是第二名。” “谢初是谁?” 谢初是谁?竟然超过了万年第二陈雀,离第一名的蓝蔚只有十分的差距。 “那个新同学啊。” 毫无存在感的谢初终于被记住了。她不像陈雀和蓝蔚,陈雀的基础水平比她高,蓝蔚每天上学翻翻书,连作业也不用做,照常考了第一。谢初有一种挫败感,临近考试那段时间,她的黑眼圈不比熊猫小,南正琴喊她睡觉后,她还要花一个小时理清不懂的知识点,日夜奋战,追逐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蓝蔚已经拥有了她所渴望的,不费吹灰之力。 她让自己放空,捏着笔迟迟没有写字。 “谢初,你好厉害啊。年级第二。” 陈雀撑在她桌上,蓝蔚放下书,将注意力放在陈雀身上。 像是习惯了这样的注视,没有去管,陈雀拍了拍她的肩:“有问题可以来问我呀,或者问蓝蔚也可以,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谢初,要不周末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谢初的思维从陈雀跳到蓝蔚身上,他专注地看着陈雀。 她不敢问他们。就像丑小鸭混入一群天鹅里,不敢出声,怕被认出来。谢初只是一个小城出来的孩子,她最舒服的方式就是畏手畏脚。 谢初想了想,委婉拒绝道:“周末要陪我奶奶,不太能抽出时间。” 出去玩代表着要花钱。陈雀不在意这些,她却要精打细算,考量之后,谢初知道答应她是不切实际的。 “好吧,如果你想出去随时喊我。” 谢初礼貌地嗯了声。蓝蔚翻开书,指尖在书角抬起。 “期末会有年级出游,每年惯例,不得有学生缺席。”他将书角折起来,“谢初,你能去吗?” 谢初好久没和他说过话了,日常交流早上道一句好,放学说一句再见。 不得有学生缺席。 “出游费用在一万元左右。”蓝蔚慢悠悠地说,“学分纪录档案关乎到升学。你觉得自己去的了吗?” 女孩的眉头渐渐蹙起,她的脸颊泛起羞恼的粉色。 “我会考虑的。” 他一定是知道她的情况,不然不会告诉她这件事。谢初想,原来丑小鸭早就被看出来了。 “我们家每个月给你们的支出是两千块钱,合起来两万四,出游能抵掉你们家今年一半的生活费。” “谢初,你去不了。” 她的胸腔因着这些话而被灌满愤怒。 “我只是想说,你可以找我要钱。” 他轻笑下,“我随时可以给你。” 那股得逞的劲头又暴露出来了。谢初咽下苦涩,握紧拳:“谢谢,不用了。” 蓝蔚的眼梢都是开心,他的手开始有规律地敲弹。 “不用谢。” 谢初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南府88号。你认得路。别从正门进,走到花园侧门那,我可以看见你。” “谢初,没有什么交易是不用付出代价的。要钱的话,就来找我,你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吗?” 谢初僵住。 陈雀开始和她亲近,谢初并不喜欢这样,她觉得如果和不喜欢的人交往的话,会喘不过气来。 她不是讨厌陈雀,她是不喜欢。 说不准是什么原因。或许是羡慕嫉妒,或许是因为她有一位形影不离的哥哥。她的哥哥像凶神恶煞的守护者,关心着她。 她也曾期待有一个哥哥,其实有姐姐、弟弟或是妹妹都没有关系。如果有个年龄相仿的亲人陪着她,谢初可能就不会在病房外偷偷哭了。 谢泽恩的咳嗽声回响在走廊里,谢初就捂着嘴面对墙壁。 要是有个哥哥就好了。她可以不用这么坚强的。 海镇的同学也经常讨论这样的话题。比如谢初的班长,是一个留着寸头的男生。他说自己有个叁岁的妹妹,每天放学都会给她带零食吃,软软奶奶的,是个小娃娃。还有谢初的同桌,她说自己的哥哥已经读大学了,每次放假回来就会和她吵架,盼着他走又盼着他回来。谢初听了这些事觉得很幸福,回家却不敢跟谢泽恩提及,她已经长大了,不该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她意识到自己有哥哥是在那一瞬间。 蓝蔚的手在她脑后,两人忘我地亲吻,谢初的胸抵在他身上,鼻尖全是他的气息。 原来哥哥的存在是这样的。叫人沉沦。 蓝蔚把她当作妹妹吗?谢初侧着身躺在床上,窗帘被拢起来垂在两侧。 她在透明的玻璃里寻找自己。霓虹灯与她的脸交映。 谢初也有少女情怀,偷偷在班级里传阅的言情小说。女孩们交流经验,小圆脸告诉她:我看的不是这种言情哦,谢初,你要不要看? 好哇好哇。 于是期末考完的那一个下午,教室里灭了灯,投影仪放射出近期上映的动作电影。女孩们不感兴趣,男生们却激动地叫好。动作片总会让他们热血沸腾。 小圆脸拿着新款手机,毫不吝啬地开了流量。 刺目的手机光照在谢初的脸庞上,时针一分一秒转动,她的鼻尖冒出心虚的汗。 跌宕起伏的剧情,耳里仿佛有人用她所不熟知的语调呻吟。 她红着脸看完了,腿间也是湿的。也许这就是生物学所说的生理反应吧。 小圆脸终于找到知音,和谢初分析:“我最喜欢的是女主去男主家那一段,所有的铺垫完美巧妙地迭加在一起。他们终于做爱啦。” “如果做爱的话,就要去男主家吗?” “你想啊,成人才会在各种地方做爱呢,因为他们大胆。但小孩不行,小孩不能开房,也很怕羞,所以公众场合也不合适。家里是最安全舒服的地方,那是男主家诶,那么大,做到哪都不愁没地方。” 谢初拍了拍自己的脸。想歪了。 那本书的男主说过这么一句台词:我可以帮你,但你必须和我签订协议。 蓝蔚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用付出代价的。 男主挑起女主的下巴邪魅道:要钱,就用你的身体偿还。 蓝蔚说:要钱的话,就来找我。 还是有区别的不是吗。更何况她一点也不缺钱,期末的出游,她不去就是了。 谢初蹑手蹑脚地去客厅喝水,南正琴的房门底下还亮着灯,她看了眼钟表。凌晨两点。 老人睡得早,因为身体机能跟不上,很快就会困,撑也撑不住。 谢初以为南正琴是忘了关灯。 开门进去,满地的纸盒,南正琴戴着老花镜,打了个哈欠。 “奶奶!” 南正琴隔着镜片看她,慌张地收起手中的活。 “你不许再做了!” 南正琴为难地看着最后几十个纸板:“马上就好了,崽崽,你再让我折一会。” 谢初的脸藏进短发里,刘海遮住她的眼。她一言不发地坐在地上,拿起纸板开始折了起来。 南正琴看见泪水从她下巴滑落,衰老的枯手摸上她的脸颊。 “崽崽不哭啊,奶奶明天就不干了。今天弄完能赚个一百块钱,崽崽拿去买东西吃好不好?” “不好…你的钱自己收着,我不用。” 南正琴叹一口气,连连答应:“好,我收着。” 谢初将纸盒摞在墙角,看着南正琴上了床,“奶奶,你明天不要弄早餐了,我自己去外面吃。” “好,钱还有吗?” “有。” 谢初关上门。 她抱着相框坐在窗台,远处的灯没有那么亮了。 爸爸,对不起。初初觉得好难过。初初没有爸爸厉害,不能照顾好奶奶,也没有能力赚钱。每天只顾着学习,却还是没有别人厉害。 爸爸,如果哥哥要帮助我的话,我可以接受吗? 哥哥的名字叫蓝蔚哦,他特别聪明,考第一名的就是他。初初怎么也追不上这样的人。所以初初不追了,如果我和奶奶过的太辛苦,我就会去找他。 对不起爸爸,谢初不是白天鹅。 谢初只是一个贫穷的女孩。 精┊彩┊阅┊读┊尽┇在: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流血的飞虫 自从发现南正琴找零工赚钱后,两人的顺序就颠倒了过来。换成谢初督促南正琴睡觉,十一点准时熄灯,她开始写题,写到凌晨一点,早上七点半起床,总是班里最早到达的学生。那天过后,蓝蔚就没有提早上学了。谢初庆幸,这样她就可以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哪怕睡的流口水了也不怕出丑。 考了第二名的成绩,班里有些同学借着这个理由来问题。开学第一天朝她扔书的那个男生,他总会有意无意瞄着她的鞋子,谢初缩回脚,继续讲题。 班里同学的态度与其说是友善,倒不如说是客气、疏离。其实和蓝蔚是一样的。 百川本就没什么转校生,他们见得多,知道哪些人有后台,哪些人家里富裕。像谢初这样的女孩,有教养的人不会揭穿。 扔书男生转了转笔,笔杆脱手,掉到她的脚边。 谢初停止讲题。 男生蹲下,侧脸贴过她的大腿,古铜色的手臂捡起那支笔。 “谢初,你继续讲吧。” 谢初总会在放学时碰见扔书男生,校园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谢初完成值日。她背着书包独自一人穿过百川后门,然后进地铁站。 后门是叁五成群的男孩,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谢初不会因为害怕,而去多走几分钟。 扔书男生指间夹了根烟,她路过时,就狠狠吐出一圈白色的烟雾,撞在她脸上。 谢初咳嗽,快步离开。 她听见后头的人调侃:“哟,周哥,不错呀?” 声音渐行渐远,谢初投币的时候松了手,圆形的塑料币叮叮掉入口中。 谢初回到家,餐桌上是热腾腾的饭菜,她去装饭,装满一碗,剩下的份量只有鸡蛋般大。 “奶奶,饭煮少了。” 南正琴从卫生间出来,摆手道:“不少,那碗给你吃,我吃一点就够了。” 谢初发现南正琴的脸色苍白,嘴唇因为缺水而起了层干裂的的皮。 “你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奶奶老了,吃不了那么多,崽崽吃。” 谢初收起忧虑,临近期末,她分不出多少心思猜测。南正琴放下筷子,看着她吃:“崽崽,你们学校是不是还要组织一起出去玩呀?” 蓝蔚说的没错。上个星期五班主任发下寒假通知书,要求每个人带回去家长签字。谢初在周一将通知书还给班主任,坚持说不去。 “谢初,这关系到升学,你和家里人讨论过没有?” “对不起老师,我不想去。” 谢初沉默,南正琴摸了摸她的头:“崽崽在担心钱的事吗?没关系,奶奶已经有办法了。” “奶奶,我不想去。” “我都听班主任说啦,以后你申请上大学有用的。崽崽放心考试,奶奶帮你想办法。” 谢初语气激动起来:“你又要糟蹋身体!我不想你这样!” “好,好,你放心。奶奶真的有办法。” 南正琴一脸笃定,谢初不忍揭穿她,酸涩地猜到了什么。 期末考完,学生们各自回班。班主任挤出时间为同学们宣讲出游注意事项。谢初也拿到了出游手册,她想到那天南正琴欣慰的保证,于是翻开手册仔细看起来。 海镇——遗落的明珠。 谢初穿着厚实的羽绒服,未关紧的门溜进寒风,将她的五脏六腑都割出了口子。 “海镇?”蓝蔚轻轻地念出来。 谢初碰碰自己的鼻尖,开始阅读上面的介绍。她看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大海,眼眶湿润。 “南正琴是你奶奶吗?” 女孩白皙的脸蛋透着不解:“你怎么知道?” 蓝蔚鸦黑的眼睫低垂,他的褐发在饱满的额头上散落,像是在说一件平常不过的事:“周末你奶奶来过我家。她求我妈帮你出费用,我妈原本不答应,你奶奶想预支生活费。我当时在楼上看见了。” 谢初埋着头,想象着南正琴在冬天的马路上缓慢挪步,时不时停下,揉一揉老化的膝关节,嘟囔几声继续往前进。 “我爸刚好到家,他告诉你奶奶:以后你上学的费用都由蓝家承担。蓝家出得起。”他笑着问,“谢初,你觉得感激吗?” 她想象着面前的少年毫无感情的站在楼上,睥睨着奶奶求情的场面,直到他爸爸回来,大手一挥,所有事情尘埃落定。 “蓝蔚,我和我奶奶都很感激你们。” 谢初用她独特的声线回答,她用手抹了一下眼睛,“你不用这样告诉我,我都知道的,我这辈子都感谢你们。” 蓝蔚想将东西塞入她口中,看着她用那双泪目瞪他,尖叫。这个世界有这样一个女孩,流着和他一半相似的血液,当他说话时她会颤抖。她穿着毫无个性的校服,踩着万年不换的白鞋,每天勤勤恳恳地学习。这种奇妙的感觉叫他兴奋,他想说,谢初你看,你只拥有过这些。如果我告诉你,七岁那年你的贺卡被夏诗无情撕碎,你的表情一定会更好玩。你不应该存在,你就像依附在我们家的寄生虫,离开一步就会爆体而亡。你这样凭空出现,像小飞虫一样多余,绕啊绕,绕到我眼前,我起了玩心,就把你抓住了。 蓝蔚将手插入衣兜,长腿迈在课桌横杆上:“谢初,你真有意思。” “你看,我们拥有的太多,喜欢的东西就越怪诞。”他看着教室前方的男生,“比如说他。” 蓝蔚说的是后门的周哥。 谢初尝到嘴里的血腥味,反驳不出任何一句话。这是他们的世界,她不理解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蓝蔚的恶趣味,陈诀的狠戾,后门那群人虎视眈眈的眼神。 “他也觉得你有趣。谢初,有趣对我们来说很廉价,唾手可得。你不同,你没有这个选项,你是被定义的那个东西。陈雀觉得你有趣,才想和你做同桌的不是吗?” “谢初,不要打乱我们的生活。”蓝蔚冷下声音,“你什么都不是。” 在哥哥和妹妹这层关系中,他们已经不适合被放在一起了。 蓝蔚不喜欢她。甚至讨厌陈雀觉得她有趣。 谢初避开陈雀的亲热,陈诀在一旁拧起眉,不满她的态度:“你他妈的给脸不要是不是?” “哥!” 陈雀抱歉地握住她的手:“今天放假了,要不我们去新开的店喝奶茶吧。” 谢初摇摇头:“对不起,我没有钱。” 她拎起书包,不去看身后的人。 谢初扶着墙壁哭了一阵,继续朝学校后门走去。那里排了五个人,为首的扔书男生,他将烟头碾灭,挂起轻佻的笑。 “谢初,一个人?” 一位大高个拦住了她,她发慌,稳住声线:“让我过去。” 周哥拿着一迭红钞票,卷起来放入她的书包里:“别急嘛,有活接不接?” 男生突地抱住她,埋头嗅着她的脖颈。谢初极力挣扎,男生就像钢铁般围着她,将她扛起来吩咐道:“先出学校。” 谢初被捂住嘴,她伸手往前抓。 小路尽头,有个颀长的身影,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这里。 他转身,夕阳西下,那头褐发在红霞的衬映里金的失真。 谢初被甩在了胡同尾,几个男生围成半圆,朝外侦查。 周哥迫不及待地拉开她的羽绒服,羸弱的细腰展露出来,高领毛衣覆在她胸上,冲击着他的下身。 谢初的短发在石灰墙上摩擦,呜呜几声,周哥一把撕开她的毛衣。 女孩触及到冰冷刺骨的风,狠狠一个哆嗦。她洗旧的纯黑内衣包裹着两团雪白,锁骨延伸到肩胛,骨感的要人命。 谢初看着天空。如果是白天还好,湛蓝湛蓝的,飘着几朵云,不会如此悲伤。 她的脸被大掌遮去大半,周哥盯着她起伏的胸脯,左手拉开裤链,准备释放出来。 谢初的身体不再被控制,她用力推开,摔倒在地,急忙爬起来后,两叁个人又将她制住。 “哥,要是她不跑,我还看不见这胸呢。哈哈,看得我都硬了。” 周哥瞪了他一眼:“按好。” 谢初咬紧牙关,有人按住她的嘴,那人的手上有股奇怪的味道,她面对墙壁,侧着头,周哥就可以轻易扒下她的裤子。 “这婆娘真有料。” 周哥拍了拍她的臀。 “周哥!有人来了!” “怕什么!” “谢初!谢初!” 周哥听出来了,是陈雀的声音。 谢初又开始呜呜叫起来,身后的硬物戳在尾骨,让她恶心地打了个寒颤。 “等会再搞你。” 她失力跪在地上,背后的周哥仗着人多嚣张道:“怎么陈诀?你打得过我们吗?” 陈诀沙哑的声音响在胡同里:“老子打过多少人不知道?等会别喊娘就行。” 谢初的手指磕出血来,不知疼痛地光裸着身子。 “雀雀,你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也没人拦着她,五个人围攻陈诀,不在乎一个陈雀。 “谢初…” 陈雀用大衣将她盖住,柔柔问:“你可以站起来吗?” 谢初靠着她,用流血的指穿起裤子。 陈雀拿着她的手,不停地呼气。 谢初怕弄脏她,于是缩回去:“谢谢,一会就好了。” 陈雀埋怨地看她一眼:“你能不能别拒绝我呀?” 谢初是比她矮的,她仰头扯出一个笑:“对不起。” 玩梗小剧场 蓝蔚:谢初,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谢初:一起爬山吧哥哥。 日思夜想的那玩意儿 陈诀躲闪得很快,几记重拳,迅速撂倒了一个人。其他四个混混攻上去,虽然陈诀在速度力量上也有优势,但对方的打击十分密集。 “谢初,我们先走。”陈雀的眉头皱起来,拉住了她。 “你哥…” “警察已经过来了。” 大高个从另一个“战场”跑出来,他扯住谢初:“想跑去哪?” 陈雀被那人一脚踢开,扑倒在地。 谢初被男人压着,细腻的肌肤溢出血珠,男人伸进内衣里揉住她的乳肉。 有人扶起陈雀,谢初听见他轻柔地询问:“你没事吧?” 跟记忆中直白冷漠的嗓音并不一样。 女孩挣扎着,腰身暴露在眼前,男人的手在内衣里肆无忌惮,粉红的乳果被推了出来。 她流着泪,经历两次强迫,眼神不再有光。 蓝蔚舔了舔腔肉,没有动身的意愿。 下一秒陈雀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蓝蔚发现陈雀眼里的失望,这才将谢初身后的男人扯开,他揍了一拳,脚踩在那人的后脖。 “啊——” 撕心裂肺地尖叫,划破天际。划破了谢初的最后一道期望。 蓝蔚,谢谢你。陈雀陈诀,谢谢你们。我如此卑微,并不能做些什么。我只能真诚地道歉,对不起,闯入了你们的世界。 谢初极快地整理好衣服,快到蓝蔚无法再瞄见她的那点梅红。 谢初温柔地笑一下:“谢谢你们。” “谢初,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你这样我会很不好意思的。”谢初忽视蓝蔚,右脚有些跛,“那我先回家啦。” 蓝蔚和陈雀都没说话。 谢初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跟往常一样。她把泪痕擦干,把破碎的衣服藏好,在南正琴毫无察觉的时候进屋。 “崽崽,今天干嘛去了呀?” 谢初呆呆地坐在卧室里,回过神:“啊?我们老师说了些事情。” “这样啊。洗澡出来吃饭哦。” “好。” 她洗刷掉身上的痕迹,又恢复到了那个干干净净的谢初。 谢初吹着头发,嗡嗡作响的噪音里,混杂进了南正琴的呕吐声。她连忙关掉吹风机,门外却没了声响。 谢初疑惑,接过了南正琴递来的碗筷:“奶奶,你刚刚在厕所吗?” 南正琴一头雾水:“没有啊,奶奶刚才在吃饭呢。” 谢初松了口气,那应该是她听错了。她顺便提醒道:“奶奶,你不舒服就要说,有些病是不能拖的。” “知道的崽崽。”南正琴欣慰地笑,“崽崽越来越像大人了。” 谢初被她逗笑,她死命压住心底的悲伤,才没有哭出来。 “你的手怎么了?”南正琴注意到谢初裂了口的指尖,她起身,回房间找来创可贴,撕开,细心地帮她裹上。 “摔跤了?” “嗯,路上摔的。” 蓝蔚拿了个玩具球,花园里黑白两色的边牧吐着舌头热情地朝他摇尾巴。 “伊文,过来。” 蓝蔚抬臂一扔,圆球划出精确的抛物线,落在几米远的草坪上。 他昨晚做了个梦。蓝蔚不是杂念很多的孩子,一般倒头就睡,清清爽爽地醒过来。 解梦提到,梦境其实有两层含义。 一种说:梦都是相反的。 另一种说: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 在那个长长的,没有尽头的胡同里,谢初逆光朝他走来,面对黑暗。他将她压在墙上,她的衣衫凌乱,脖颈线条优美。那两团雪白根本不用他动手,就欢脱地跳跃出来,两颗乳果像禁忌,引诱着他去品尝。 蓝蔚反复地扔球,伊文跑累了就趴在他脚边。 那天在胡同里,陈雀握住了他伸出的手,他扶她起来,就像八年前的她救了溺水的自己。 蓝蔚尝试着将梦中人的脸换成陈雀的。好像并没有那么容易。 要是换了,就变了味道。 他自小就喜欢陈雀,因为喜欢,所以为了她留级。同班的那天女孩并没有认出他来,蓝蔚不服气整整叁个晚上,然后找陈诀打了一架。陈雀终于记得他了。 蓝蔚自己也说不准,只是觉得陈雀这个人与众不同,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谢初与她不同啊,非常不同。 谢初能让他变得恶劣。 其实他一直都在。出了教室门,女孩的步伐变慢,光滑的墙壁上同步着她的影子。谢初小声呜咽,抓心挠肺的,蓝蔚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把她撞碎。 谢初慢慢走到后门,五个混混不怀好意地布局,蓝蔚停了下来。 他望见女孩被另一个男生抱住,她的肌肤被另一个人亲吻。 还好啊,不是嘴巴。 他像一个人形监视器,站在胡同死角。谢初被人围起来,蓝蔚听见她崩溃地呜呜声。他的心跳加快。 如果没有人来,蓝蔚或许就会出现了。 他平静地看着陈诀打架,他看见有人冲出来欺负谢初,那人踹倒了陈雀。 蓝蔚出来了。 他想要看到更多,他无法明目张胆地这样做。蓝蔚借着别人的手,撕开了谢初的衣服,嗅光了她的味道,让她赤裸裸地暴露在眼前。 还是不够。那几眼就是毒品,他日思夜想,终于在梦里与她做爱。 谢初准备着行李,心情有些沉重。 要是行程能安排自由活动,她就可以回家看看,顺便再找些值得留念的东西。 “奶奶,你有什么东西放在那边的,你告诉我。” 南正琴想了半天:“没有没有,崽崽你的衣服可以带过来。你爸爸之前给你买的毛衫都没穿过几次。” “好。你晚上早点睡,要是不想做饭就去外面吃,少我一个人可以吃多点。” “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哦,到了那里发信息。” “嗯。” 谢初出发。她原以为学校会派遣大巴组织学生一齐前往机场,可人家都是司机专门接送的。谢初自嘲,哪有什么原以为。 原以为蓝蔚是个好相处的哥哥。 坐地铁去机场的话就是一个小时,始发站人人都想冲进去抢一个好座位。谢初用膝盖抵住乱滑的行李箱,数着剩余的站点。 集合地点在取票处,谢初取了票,看见蓝蔚从机场另一头走来。他穿着棉质的运动套装,外面是白色的羽绒背心,头上还戴着织针帽。立体的眉骨被服帖的帽子凸显出来,两瓣唇红的诱人。谢初收起心里那股异样的情绪。 帅哥谁没见过呀,电视里一抓一大把。 她离得他很远。等待的人数越来越多,蓝蔚站在队伍左侧,谢初就在右侧。 谢初也是件白色的羽绒外套,蓝蔚发现了上面遗留的血迹。她没有戴帽子,围巾手套也没有戴,身下是件单薄的牛仔裤和一双运动白鞋。 蓝蔚看了看机票上打印着的数字,他将自己的机票递给陈雀:“换一下。” 陈雀愣了半天:“好的。” 谢初看见蓝蔚和陈雀站在一起,陈诀拉着两个行李箱,抱怨等太久。其实他们都比想象中的个性鲜明,像是不同次元里出类拔萃的学生,让谢初不敢靠近。 她望着陈诀,观察他的言行举止。他和陈雀一样都有张孩子气的脸蛋,不像蓝蔚那样白,他是健康的肤色,强壮的手臂拎着行李,轻松容易地抬上运输带,他熟练地解决这些事情,陈雀就在一旁等着。 谢初一看就看了许久。蓝蔚开口提醒:“到你了。” 她急忙往前走,脸蛋像被蒸煮的虾。蓝蔚看着她抬行李,也不搭把手。那束目光让她无所适从。 陈诀从旁边插过来,一手举起放上去。 女孩如释重负:“谢谢。” 谢初确认着号码。蓝蔚在靠过道的位置坐着。机票随机分配,按理说能遇上的概率只有99分之一。 “麻烦让一让。” 他的长腿往后收了收,不再调整。谢初知道在电影院,如果将屁股对着人的话,是非常不礼貌的。但如果正对着蓝蔚,不小心绊一跤,倒在他身上,是更不礼貌的行为。 谢初扶着座椅靠背,往里面挪。蓝蔚在寐眼补觉,高挺的鼻梁微微上扬,织针帽被摘掉,露出两道眉。 谢初靠在最里侧,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机坪。 飞机轰轰起飞。从京市起始,落于海镇。 爸爸,其实只要有机会,初初还是可以回来的。 她摸着窗户,望着大海,那里有谢泽恩的爱,是她的归属。 蓝蔚的目光刮在谢初的背上,他觉得自己应该找时间去精神科看看。 谢初回过头,正好撞上他的眼。 “你在看什么?”蓝蔚问。 “看海。” 谢初靠在椅背上,给他让出空间:“你要看吗?” 蓝蔚看过去。一望无际的大海,风景回到女孩身上,她脱了羽绒服,形状姣好的胸看上去很软。 如果是一只手的话只能勉强包住。 谢初知道他不想看,广阔的海岸他一定见过很多次吧。 蓝蔚移开眼,瞥着她的脸:“谢初,你是C吗?” 天选之地 初中的谢初正在发育期,南正琴的照顾总会有疏漏,当同班女同学告诉她:“谢初,你漏点啦。”的时候,她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女孩悄悄跟她说:“我的意思是你该换内衣了。不要买那种小背心,你这么大,要穿成人的款式。” 谢初害羞了。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 她回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挺胸,两颗乳粒就凸了出来。 原来这个叫露点。 谢初连忙驼背,走到南正琴的房间。南正琴在迭衣服,哼着小曲儿。 “奶奶,我想买内衣。” 上了高中,海镇不大不小,同班还能见着两叁个朋友。谢初的同桌是小圆脸,她的后座是大眼睛。 大眼睛好奇地摸了摸她的睫毛:“谢初,你的睫毛好长,又长又翘,眼睛还这么大。” 谢初笑道:“你的眼睛也很大啊。” “可是没你的好看嘛。” 初次见面,小圆脸羡慕地感慨:“你的身材真好,不像我。” 说罢,她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胸:“你这…也太大了。” 大眼睛的同桌是个男孩,他戴着眼镜,好奇地看过来。谢初憋得脖子都红了:“这我也没有办法。” 要说夏诗给予过她什么,谢初想,应该就是这幅皮囊了吧。 小圆脸、大眼睛和眼镜男孩都有各自的魅力。小圆脸性格活泼,跟她相处会让人感觉特别舒服,也不会冷场。大眼睛会跳舞,班级要出的节目都是她编排的。眼镜男孩的数学特别好,谢初能不偏科,其实都是他帮了很多。可她又有什么呢。 小圆脸陪她去买内衣,以前的尺码再也装不下她。小圆脸和她挤在更衣室里。 “不是吧谢初!B罩你都嫌小。” 谢初扯了扯肩带:“真的紧嘛。” 小圆脸给她找来更大的尺码,打趣道:“谢初,我第一次见人穿这个尺码的内衣。” 谢初被她逗得有些恼:“你怎么这么不矜持啊。” 小圆脸色眯眯地伸出魔爪:“让我摸摸。” “哇,这是我的四倍吧,再让我量一量。” …… 蓝蔚眼里的揶揄跟小圆脸的不一样。 他不动声色,只是目光在她胸上扫射,那神情分明在说:谢初,我猜的没错吧? 蓝蔚是个色鬼。谢初脸烫得仿佛有火在烧,沿着头皮,一直烧到脖子。 开学那天他就偷拍自己。现在他居然会问出这样毫无道理的问题。 “不知道。”谢初用羽绒服盖住自己,眼神飘忽不定。 蓝蔚的嗓音越靠越近。从耳外钻入,一直麻到谢初的背脊上。 “我说,如果你自己去玩,靠这只手能全部包住吗?” 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用你的手包住我的,你的交给我就好了。 “你也没玩过吧。” 那么粉嫩的颜色,像是黑暗中的花,上下颤啊颤,感受着出世的喜悦。他记的一清二楚,永远忘不了。 谢初体内的暴虐因子被激发,她却只是睁着发红的眼睛,沉默不语。 不管她骂他也好,打他也好,蓝蔚都没所谓。用她娇软的声音愤怒,用她葱白的手指触碰他的身体,哪一种都不赖。 那点欲望滚雪球般积累,一点一点,要把他击溃。 谢初难受地呼吸着,希望飞机赶紧落地,她不想和蓝蔚呆在一起了。 飞机颠簸一下,落在跑道内。广播请乘客们有序离开,蓝蔚站起身,他将背包挎在左肩,表情说不上愉悦。 班级同学一个个往外走,蓝蔚在首位。谢初等在座位上,她不着急。男生的背影在机门的布帘处消失,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谢初觉得自己离他很远。原本刚刚就坐在她身边,和她说话,一旦她停下来,不紧紧跟上,蓝蔚连头都不会回。 谢初是个保守的女孩。她认为初吻应该献给最喜欢的人,而且她要和这个人从头至尾地在一起。两人可以说亲密的话,干亲密的事。如果不是潜意识里喜欢蓝蔚,那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连失望都不会有。她变成了一个喜欢哥哥的怪物。 海镇投入建造的度假村在一年前顺利完工,那时候谢泽恩住院,很难抽出时间想别的事。她走到海边,海浪拍石,波光粼粼。谢初背了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然后就望见度假村的灯火,一路连接到岛屿上,像被点燃的引线,嗖得一下在谢初的眼里炸开了花。谢泽恩在与病魔作斗争,每天能够看见的只有惨白的墙壁。他生命的光要熄了,谢初很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组团的大巴车驶过谢初曾经坐过的沙滩,开进度假村。她像失重的人往前飘去,过往留在后头,人生多奇妙。 陈诀将陈雀送到门口就走了,走前别有深意地看谢初一眼。 陈雀打量着房间问谢初:“你睡哪张床?” “都可以。”谢初记着陈诀的警告。 陈雀将行李箱里的娃娃摆在床头:“那我就睡这好了。” 谢初没什么东西要收拾,她给南正琴发了短信,然后去洗了把脸。 “谢初,你的小组搭档找到了吗?”陈雀扒在门边问她。 谢初摇头:“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我以前都是和蓝蔚一个组的,他照顾我比较多。老师不让我和我哥一组,说这样对我们太容易了。所以我哥就落单了。”陈雀期待地看着她,“你愿意和我哥一组吗?” 谢初也是落单的那个,她说了句好。 陈雀话多了起来:“每次我和蓝蔚做任务的时候,我哥就偷偷跟着我们,其实吧,谢初,我小时候差点被人贩子抱走,所以我哥才会这样。我们家里人给我哥的压力太大了。” “我知道你会觉得他有点凶,都怪我,因为他时时刻刻记着要保护妹妹,一刻都不能放松。但这也不是他的责任,谁都有可能发生意外。他给自己的压力也太大了。” 陈雀抹了一下眼泪,谢初抽出纸巾递过去。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我情绪一下子上来了就…” “你没必要谢我的,真的。上次还是你们找到我。”说到这里谢初停住了。 陈雀擤了下鼻涕,“谢初你放心。他就是刀子嘴,不会对女孩动手的。他护我护得这么紧,我更有压力,我爸都没他管的多。” 谢初迟疑着,陈雀摸了摸她的脑袋,掌心的温度从头顶往耳朵传。 “谢初,我很喜欢你,很想和你做朋友。如果你不习惯也没关系,我还是会努力跟你说话。” 陈雀有很多朋友,她们不像谢初内敛。她是被陈诀照顾大的。陈诀连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管,小学初中她很少出去玩,生怕家里的千金被拐走。朋友请她吃饭喝奶茶,其实是为了陈诀。帮朋友递情书,和她们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聊着聊着话题就到陈诀的身上。陈雀将话憋在心里,很想问:你们是不是因为我哥才和我做朋友的? 陈诀听了她的顾虑,就不和其他人来往了。哪有这个道理,陈雀能照顾好自己,她不是那个会被绑架走的女娃了。她也没有埋怨陈诀,朋友不是求来的。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她想,她必须得抓住。 谢初低头看着地面。 “我没有不愿意。” “你放心,我会和你哥好好相处的。” 陈雀笑了:“谢初,那我就把陈诀交给你啦。” 知道这是句玩笑话,谢初的脸还是烧了起来。 训练营设置五天。两天的室内游戏加上两天的户外活动,最后一天则是总结大会。四个班采取轮换的形式,分别进行。剧本杀游戏有两个副本,带队老师给出剧情手册,学生换好服装就可以前往场景游戏。每个班分成四组,抽签决定剧本和角色。密室逃脱也采取同样的模式。户外活动贯穿海镇,每个小组以打卡积分的方式进行竞争,持续两天,冠军能获得额外奖励。 谢初没听过这些游戏的名称。小时候她玩过捉迷藏、跳皮筋,都是些简单的体力运动。这些游戏光听名字就很难理解了,她提前做足了功课,以免稀里糊涂地走剧情。 谢初穿好酒店的员工制服,然后拿上了对讲机。 那头传来陈诀的声音:“你好了吗?” “好了。” 她将黑发别至耳后。度假村内有暖气,不像海边那样冷。场景的面积很大,场景一布置在餐厅和厨房,场景二则在酒店套房和办公室。 谢初不习惯地扯了扯包臀的裙子,这才从换衣间出去。 按照剧情,她和陈诀需要一起到达套房。他们是最晚出现的。套房男客人被杀后,剩下的玩家还有:男客人的妻子、一对情侣、一位年轻旅客、女职员和酒店经理。 带队老师在场扮演休假的警察,房门已经大敞,里面传来哭声和议论声。 “根据警方的排查,只有这一层楼的监控是损坏的,所以嫌疑人就锁定在你们六个人之中。” 陈诀穿着一套深黑色西装,迈着步子朝她走来。他边走边系着扣子,麦色的脸庞硬气十足,充斥着谢初从未感受过的男性荷尔蒙。她联想到蓝蔚。 蓝蔚是无拘无束的,是天马行空的,他是一个捉摸不透的存在。 他对谢初来说很特别。 剧本杀 “老婆,叫上孩子一起去度假村吧。”男人摘下眼镜躺回床里。 妻子听见浅浅应了声,她背对着男人,和他隔了半张床的距离。有人说七年之痒,不管多久,如胶似漆的黏腻总会风干。像是无意吐在水泥地上的口香糖,丑陋碍事。 她知道事情原本没有这么复杂,直到时光流逝,很多东西被翻了出来,很多人再次相遇。 妻子今年四十八岁,岁月在她容貌上消磨殆尽。 金钱、物质变成了他们的话题。他与人合开了一家公司。喝酒拉生意,这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妻子整整熬了六个年头。那一天醒来后,妻子满脸是血倒在他身旁。 他对医生说,这是妻子失足摔的。 幸好女儿早就出去工作了。她搬出家,过年也不愿意回来。一年前谈了个男朋友,刚谈就订婚了。真是不把他这个爸爸放在眼里。 他给自己放了假,准备去度假村休息几天。一家人重新相聚,有什么事都会过去的。他不是一个喜欢解决问题的人,掩盖问题省时省力。纵使男人再不喜女儿的未婚夫,他还是邀请他一齐前来度假。 一家人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几个美好的夜晚,男人很享受度假村的轻松自在,每天小酌几杯。和家人吃完晚饭后,傍晚时分,女儿他们说要去度假村的酒吧喝点饮料。这一晚的妻子比以往更沉默,她如柴的手臂是他拿棍子抽打出的青紫痕迹。她的脑袋有一条长长的白线,头发已经停止生长了。 他在书房看书。 酒精,意识,昏暗。 他的一生只余寥寥几年,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年轻时和同伴一起创业,同伴被他亲手送进监狱,后来听说这个人在监狱里自尽了。他渡过了辛苦的日子,守得云开见月明,他认为自己值得。 人哪能避免犯错。他不后悔。 男人跪在地上,直直朝地面倒去。 不该啊。 “个人积分加起来最高的那个小组获胜,组内成员能进行符合规定的有效分析,不可爆身份。由于时间有限,搜证投票环节只有一轮,投出叁人。好人投出叁个凶手,凶手投出叁个好人,以正确率为最后结果。各位同学,还有什么问题想问的吗?” 带队老师喝了口水,讲厅内热闹起来。 有人举手:“我们在举证环节可以撒谎吗?” “坏人可以撒谎,好人没必要撒谎,因为你们的目的是找出凶手。” “但我这样可以扰乱其他队的人。” “如果你的队友也被带偏了怎么办?” 有人笑。 带队老师安抚了一下:“放心,到时候会有老师在场推动进程。” 谢初跟在陈诀身后。房间内陈雀和其他人已经在查看“尸体”了,蓝蔚站在门边抱着臂,那双眼漫不经心地扫过谢初。 女职员的包臀裙不算短,侧开出两指宽布岔,高出女孩的膝盖,小腿肚滑得像去骨的鱼肉,鲜嫩到溢出白汤来。 他觉得这个地方正正好,有光,有床,还有一个谢初。 谢初拘谨地蹲下,也跟着一起查找死因。 她扯着裙子,像是想到什么,目光巡了一圈,才在门边找到他。蓝蔚并没有在看她。 谢初掩下情绪,看到了“尸体”旁的杯子。陈诀拿起杯子闻了闻。 “证物可以得出线索,举证环节我会告知你们。”带队老师在一旁提示道。 “我是死者的妻子。吃饭回来的时候差不多是八点半,我帮他喊了客房服务就去洗澡了。” “你洗完澡出来是几点?” “十点左右。” “我是死者的女儿。我和未婚夫去酒吧喝酒,快十点才回的房间。后来听见我妈在喊就跑出来看了。” “我是隔壁客房的,来度假村玩,听见喊叫就出来了。” “你之前一直呆在房间里?” “对,我在处理一些事情。” “处理什么事情?” “工作的策划要加紧赶,公司突然来的任务。” “警察”看向谢初:“你呢?” “我是酒店的职员。死者叫了客房服务,大概半个小时内我送到套房,然后就回了办公室。” “有人作证吗?” “经理也在办公室,我们一听见警报就来了。” 陈诀点点头:“我是经理。八点到十点后都是呆在办公室的。” “但是女职工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人为你作证对吧?” “是的。” 所有人阐述完,蓝蔚才开口:“我是女儿的未婚夫。见死者的最后一面是在餐厅,吃完饭去了酒吧,和女朋友十点前回来的。” “警察”扶了一下帽檐:“好的。为了提高效率,情侣和酒店职员进行互搜,年轻旅客和男人妻子互搜。那大家各自开始寻找线索吧。” 谢初和陈诀去了情侣套房。里面道具摆设的很到位。带锁的行李箱立在墙边,私人手机放在抽屉里,一切井井有条。 陈诀顺利地在背包里找到了女人的身份证,然后将密码输了进去。 谢初凑过去看,只扫到屏幕的一角。 陈诀冷漠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看完了再给你。” “好。” 谢初随便输着行李箱的密码。 “000”,还是初始密码。开了。 行李箱里有几套衣服以及一个日记本。 谢初不太敢跟陈诀搭话,独自研究着日记内容。 【爸爸说要一起去旅行,我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不过不管怎样,我和富贵是不会分手的。】 富贵? 谢初脑海里浮现出蓝蔚的脸。 【富贵说他永远不会抛弃我,他陪我度过了艰难的日子,我一定要和他结婚。】 【今天哭了,富贵在一旁安慰我,可我还是想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选择离婚?为什么不是爸爸变成这样?在他试图杀我之后,我无数次这样想。虽然他是我的爸爸,但他也是一个魔鬼。】 男人妻子和女儿都是有动机的。 谢初放下日记本。 陈诀拿过去细细翻看,谢初这才开口:“手机里有什么?” “一张合照和聊天记录。”陈诀顿了顿,“没有什么线索。” 谢初笑了一下,试图让气氛缓和:“陈诀,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陈诀停止阅读,他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你废话真多。” 谢初收回笑容,被他骂的有些羞,匆忙回道:“我去看看其他地方。” 女孩继续在床上翻找起来。陈诀瞥了眼她卖力地背影,不自然地咳了声。 蓝蔚坐在办公室的自动椅上,脸颊浮着两团异样的晕。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随即想到昨晚。对谢初的进一步窥探让他平添了无数疯狂的遐想。他的梦里填满了女孩的味道,场景幻作机舱,逼仄的座椅让她更契合自己。她起起伏伏,蓝蔚就毫不留情地掐了她的腰。 蓝蔚出了房间,看着无边的海洋冷静,零上几度,吹得他脸色苍白。他情愿感冒发烧,也不愿凭借自渎发泄欲火。 那是最无能为力地满足,比做春梦还窝囊。 “你怎么了?” “有些晕,可能感冒了。”蓝蔚摸到了几本书,坚硬的书角让他立刻清醒过来。 陈雀犹豫道:“要不你先回去?我和老师说一声。” “不用了。”蓝蔚将在书内发现的纸条重新塞回去,顺带翻了个面,“先完成任务。” 【药品使用说明书】 蓝蔚的食指在桌沿敲了敲,顺着木质的红木滑到暗格处。 那里应该还有其他证据。 他没有拆开暗格,站起身将椅子推回去。 “找到线索了吗?” “没有,只有一些酒水价格表。” 陈雀失望地啊了声,“我翻到入住登记表里有死者妻子的信息,并且两人昨晚通过电话,不过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合伙作案,没有通话内容...” “那我们回去吧,时间快到了。” “好吧。” 蓝蔚关上那扇门,他心满意足。在游戏束缚中埋藏谢初的存在,任何人都发现不了。这是两个人的秘密吧,只有当事人知道的秘密。 “按顺序从这边开始举证。你在套房里发现了什么?” 年轻旅客拿出了一把小巧的瑞士军刀,放在桌面上:“在床柜底下找到的,这应该不是酒店提供的吧?” 女人摇摇头:“这是我用来防身的。” 她接着指了指自己的手臂和脑袋:“我被丈夫连续家暴五年,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警官”翻出死亡报告书:“死者因酒后服用头孢类抗生素导致呼吸困难,最终死亡。你是否有听见死者的求救声?” “没有。我当时在泡澡,挺困的就没有注意。不过我听见他在摔东西…他一般喝酒后就这样。” 蓝蔚看了看女人的脑袋:“如果是抗生素的话,你应该有很多吧,比如以前受伤存下来的…” “我这个伤都是一年前的,没吃完的药早就丢了。” “警官”理着人物表接着询问:“死者妻子,你在年轻旅客的房间里发现了什么?” “他的手机屏保用的是女职工的照片。还有一条短信,显示发送失败,估计被对方拉黑了。” 【我到酒店了,你先不要着急!】 “这个短信你是发给谁的?” “就是发给她的。”年轻旅客看了眼谢初,“翠花,我是你的初恋男友啊。” 谢初嘴角抽搐了一下。她感觉到对面的蓝蔚在憋笑。 “我确实认识他,但我们已经分手了。死者我也认识,他是我的杀父仇人。在我小的时候,我爸爸因为他的陷害而进了监狱,最后含冤而死,我必须要杀了他给我爸报仇。”谢初解释得绘声绘色。 “但是我没想这么快动手,我本来是选在最后一天在他退房之前杀了他。真是恶有恶报,还有其他人惦记着他。” 年轻旅客想了会:“那条短信是前两天的,你完全有可能因为极度迫切而选择今晚下手。” “是有可能,但我知道杀人枉法。捅死他之后我就会去自首。我今晚没有想杀他。” “说说你们在情侣房间发现了什么?” 陈诀摆出日记本和手机:“这是女儿的动机,死者曾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对她造成威胁,她搬出家极有可能就是为了摆脱父亲的罪行。” 蓝蔚翻开日记本,看见上面“富贵”两个字,手指都有些僵。 翠花与富贵。彼此彼此。 “我曾经这样希望过,希望哪一天我的爸爸可以消失。但自从遇见了富贵,我只想靠自己的努力,买一套房子,然后把我妈妈接过来一起住。”陈雀叙述着,看了眼剧本。 “这么说女儿未婚夫是没有杀人动机的?” “暂时没有。” “你们呢?在办公室找到了什么?” 陈雀拿出客房登记表:“根据女职工刚才的陈述,她是有嫌疑的,但我们没有发现有关线索。男经理的桌面上摆着这份资料,上面有女人的基本信息,而且就在昨晚两人通过电话。” “我和她是高中同学。我前几年离婚了,在同学会上找到了她的联系方式,就想着找几个人出来聚一聚,看看她近况怎么样,结果发现她生活不怎么顺心。知道她要来度假村玩,我还想跟他们夫妻俩吃个饭,最后被拒绝了,她说自己丈夫不允许。就这么简单。” “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家要过来的?” “当时她跟我提了一下。” “你跟死者妻子关系怎么样?” “我们以前是同桌,一个班的。” 大家停下笔,捋着记录下来的线索。 “现在已知女人、女职工、女儿有杀人动机,年轻旅客、女儿未婚夫和经理嫌疑很小,但不否认有其他隐藏线索还未找到。现在给你们二十分钟,然后可以去投票了。” 蓝蔚在纸上写出各个人物的时间线,先从谢初的开始,然后是经理,最后是死者妻子。 根据死亡原因的推导,如果没有抗生素,就无法杀害男人。很明显,已知自己是好人,那么女儿的时间线,在十点以前,都是正确的。年轻旅客有可能是合伙作案,但并没有嫌疑,短信内容在阻止女职工杀人。 死者妻子说的没有听见动静虽然在意料之中,但长期受到家暴,并且在知道丈夫会喝酒的前提下,不可能毫无防备。那把瑞士军刀就在抽屉里。她在撒谎。 谢初是凶手。至于她说的送完酒后立即回了办公室…她是怎么让死者吃药的呢?死者妻子和她一起喂进去的吗?面对一个喝了点小酒的男人,两个女人的力量加起来还是有点勉强,加上这人是个家暴男。其实陈诀的嫌疑更大,喂药会拖延时间,他可以帮女职工撒谎,也可以协助她们作案,特别是他与死者妻子的关系很模糊。 这边的谢初也开始整理证词。 她是在送酒之后执行喂药的,回到办公室时已经九点半了,但经理没有拆穿,说明陈诀的剧本设定里就是虚假的时间点,他在帮忙掩盖犯罪。女人也不可能没有听见动静,如果是喂药的话,男人在微醺的状态,意识应该还在,他会边喊边挣扎,而不是只摔东西。 那凶手应该是:她、经理和死者妻子。 现场六人中,除了蓝蔚和谢初,其他人都没有明确的嫌疑人指向。蓝蔚将表格递给带队老师,慢悠悠地走在前头。 陈雀坐在座位上:“所以所以!谢初你是好人吗?” “我不是,我是凶手。” 陈雀瞬间蔫了:“那我就错了啊…” “你投了谁?” “我哥,因为他长得很像坏人。小姜和你我都没投,虽然你们有动机,但蓝蔚跟班长说不定是背后大boss,看似是好人,实则将证据都藏了起来。” 陈诀有些被气到了:“所以你这完全是在乱投。” “那你是不是凶手?” 陈诀噎住。 “已经有叁分之一的正确率了。”陈雀笑眯眯地,她回过头问蓝蔚,“你投了谁?” “死者妻子、女儿还有年轻旅客。” 谢初略微诧异,她朝蓝蔚看去。 蓝蔚抬起眼皮,淡然地对上她的视线。 谢初想起刚刚投完票,走回休息室的路上,蓝蔚抬手按在她的肩头,她并没有听错。 “谢初,我一直都知道凶手是你。” “根据投票统计,得分最高的小组是陈诀和谢初。”带队老师为两人标注成绩,“下午你们可以在度假村内活动,记住不能透题。去换衣服吧。” 出了道具间,谢初心不在焉地走在度假村的石路上。 她拒绝陈雀额外的晚餐邀请,不想另外花钱。她看见蓝蔚也没有去。 “我有些不舒服。”他是这样说的,眼尾眯起,像个生病的洋娃娃。 冬日的海是浅蓝色的,泛着白浪,他们的小套房就在岸边。谢初进屋前偷摸记了一下蓝蔚的房间号。 他感冒了。谢初想,他们的房间离得也不远,如果借着蓝蔚妹妹这个身份,就有理由去看一眼了。 说不定蓝蔚会让她进屋坐一会儿。 说不定他又会冷冷地嘲讽她,将她贬得一无是处。 密室逃脱 接完夏诗的电话后,蓝蔚找起了她说的感冒药。盯着一排排整齐的感冒胶囊,他扔下药板。 他从小就不喜欢吃药,这是家里保姆阿姨告诉他的。蓝蔚最早的记忆在五岁,那时候大半夜尿了床,哭着跑去爸妈的房间,蓝誉帮他换裤子。小学掉牙,说话总是漏风,于是很少笑。五年级迷上游戏,期末考试毫无意外地得了叁门零蛋,蓝誉罚他面壁思过。过后他就更少笑了,换来的是从未掉落的年级第一。 保姆阿姨说漏了嘴,所以蓝蔚知道,在他很小很小的年纪,他习惯把药吐在口水兜上,他讨厌喝药。这些记忆夏诗无法告诉他,只有蓝誉和保姆阿姨可以。那是被谢初剥夺夏诗的一年。蓝蔚渐渐明白,谢初的存在是既定的事实,再气愤也没有用。 蓝誉和夏诗有些事不会当着蓝蔚的面谈。比如谢初。他停下脚步,听见爸爸提及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 “蓝誉,我不想接她过来。” 蓝誉沉稳的声音盖住了夏诗的嘟囔:“宝贝,我尊重你。但是你想一想,谢初还没成年,她奶奶年纪也大,让她们搬过来好照应着。这孩子也怪可怜的。谢初是你的女儿那就是我的,咱们儿子也多个妹妹陪着。” “你又这样说!别让儿子听见了…” 蓝蔚嗤笑出声,听见屋内激烈的动静后就离开了。 因为可怜啊。 “人都到齐了吗?现在我讲一下故事概要。” 蓝蔚扯了扯额前的针织帽,将门口的寒风挡住。他撑着脑袋将头扭向带队老师的左侧。 谢初坐的板直,耳侧戴着珍珠发夹,脸蛋被衬得莹润饱满。 如果时间暂停,蓝蔚就会走过去,一下一下地,像弹泡泡一样把她的脸颊戳破。 “游戏故事发生在二十一世纪,作为旅游者的你们在景区小镇迷失了方向,于是决定在一间大院里借住。大院主人热情款待你们,却在饭菜里动了手脚。昏睡之际,他将你们锁在四方院里。醒来后你们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这是一间被诅咒的院子,每一个闯入者都奇异地消失了。你们必须全员逃出密室,即视为成功。” 谢初小时候去过鬼屋,去之前谢泽恩提醒她:“会很吓人的哦,初初还要去吗?” 她坚决地点头。 谢泽恩拉着她,他也怕。谢初将眼睛眯成一条缝,死死贴着谢泽恩,踩中软绵绵的东西时就忍不住放声尖叫出来。 “不怕初初,那是垫子。” 谢泽恩越走越快,打开布帘的那一霎那,光终于涌了进来。 谢初生病了。南正琴第一次当着她的面教育谢泽恩,每晚每晚地陪她睡觉。她的阴影一直持续到初中,那时候洗澡总提防着背后会不会有鬼。班级里有人放鬼片她就看书,眼不见为净,她变得没那么胆小了。南正琴去医院照顾谢泽恩,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要是害怕就会睡不好,没有精力照顾自己。她想爸爸早点好起来,如果不行,那才是她最害怕的。 有人哀嚎:“老师,机关是什么啊?” “祝你们玩的开心。”带队老师飘飘然留下一句。 工作人员出现在门口,示意学生们纵向排队:“来,整齐排好,会有人带你们进入密室。” 谢初不太想说话,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陈雀和蓝蔚在商量:“要不我跟在你后面吧?” 蓝蔚点了一下头。陈诀不解:“问他干什么?我也可以带着你。” “哥,让谢初跟着吧。” 陈诀这才罢声,“那…你站我后面吧。” 谢初恐慌的情绪终于被这句话安置了,于是伸手去揪他的衣角。 “这位同学,如果够不到肩膀可以扶着前面同学的腰,安全一些。” 她的手被工作人员搭在了陈诀劲瘦的腰上,谢初尴尬地松手。 前头传来陈诀的声音:“抱紧点,要是你摔跤了我也会一起摔的。” 谢初连忙扶稳了,适应着眼前的黑暗。有同学接上来搂住了她的腰。 队伍开始往前送,密室里的冷气很足,谢初一向不喜欢这种阴冷的氛围。 穿过漫长的廊路,十二个人终于被放置好了。 广播里传来提示:请大家摘下眼罩。 微弱的灯光里,谢初仔细辨认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宽敞的大厅。刷白的墙壁贴着几张喜联,红白交映,显得尤为诡异。同学们正对的那面墙摆了张一米多高的棕木方桌,桌上有花烛,还有枣子、桂圆等果品五谷,看起来都是旧时结婚的物件,积了许多灰。不时传来吱吱的老鼠声,空气里是发潮的霉味。有同学拿着喜烛照了照门上的贴条。 “切勿擅闯。” “看来只能从这里出去了。” “呀,可以推开一点点,你去看看。” 半开的木门露出漆黑的眼,锁链无法将之完全闭紧。好几个人往后躲开了。 “还是先找钥匙吧。” 蓝蔚靠在棕色的顶箱柜旁,手心还留着女孩身体的柔软触感。 真是细得可以,两只手就能握住。 谢初在他身边蹲下,翻找着抽屉里的东西。 有个女同学咦了声:“这是什么啊?” “啊———吓死我了…” 血红的盖头被失手丢在谢初身上,她慌张地接住,仿佛捧了一块烫手山芋。 蓝蔚看着她惊魂未定的脸蛋,有些好笑。 谢初将尖叫咽回肚里,故作镇定地查看红盖头。 布料摸起来很细腻,右下角缝着几个不大不小的字:八月二十五。 蓝蔚也跟着蹲下,借着桌子上仅剩的烛光,打量起了柜门上的数字锁,接着他对谢初说:“试一试。” 正好需要叁位的数字。 谢初转动选项,轻轻一按,就开了。她下意识看向蓝蔚。 蓝蔚朝她探过身,拉开了柜门。谢初屏住呼吸往后挪了几步。 他拿出里面发黄的照片,仔细看起来。 这是一张合照,照片中站了叁个人。最左边的是位笑容灿烂的女子,身旁的男子和她非常登对,看起来很亲密。第叁个人的服装古怪,他的衣服用破布连在一起,袖口处挂满了细小的红色玻璃珠。认真看的话,那些珠子很像眼睛。 照片背面有两行字。第一行字迹很工整,写着:于八月二十四号,与翡翡兄长特此留念。 第二行字则是慌乱中写下的:对不起,翡翡。我不能放任他这样下去。 而此时,谢初也刚好看完了放在照片旁边的书信: 【我叫张裕,我要自首。我在过去半年中残忍杀害了两个人,这一切都始于八月二十五号。我和我妻子结婚的那一天。还有更多的人被杀害,在过去及未来,请你们务必抓住照片中最右的男子。如果你们看到这封信,就能知道我的位置。如果没有,那很不幸,我已经被杀害了。我请求你们,不要放任他逍遥法外。】 “我找到钥匙了!” “哪找到的?” “门边。我刚刚伸出门缝摸了一下。” “哇靠,你牛逼。” “那可不。” 线索开始传阅,众人聚在一起,听着其中一个人念读。 “我猜啊,等会儿估计会有NPC来抓我们。” “你别吓我…” “套路都是这样的嘛。” 话音刚落,大厅里的喇叭开始播放出女人尖利的笑声,还是3D环绕立体声。 “我回来了,你们都逃不掉哈哈哈哈。” “谁第一个出去?” “我不要…” “唉,你们让开,我来。” 十二个人中隐藏的勇士打头带领队伍,持着红烛给自己探路。 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跟了上去。谢初猝不及防被挤到了末尾,她只好埋着头强迫自己往前走。零散的光线延伸到谢初眼前,变成了米粒般大小的白点,她周身是无边的黑。狭窄的过道不断有阴风吹过,大家开始此起彼伏地叫。 “到底什么时候才走到头啊?” 谢初也不知道自己抓的是谁的衣角,有人开始在她耳边吹气:“看我啊。” 谢初扭头。一张布满鲜血,没有眼睛的鬼脸就这么闯入她的视线。女鬼歪了一下头,尖笑着缩了回去。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腿都软了。 随即她被人从地上轻而易举地提起,谢初靠紧他,双手颤抖。 蓝蔚松开她,伸手推了推面前的暗门,淡然地告知同伴们:“门在这里。” “我去,就说怎么走了那么久嘛。” “快点进去,待会鬼又要出来了。” 谢初是最后一个进屋的,她孤零零地靠在墙角,听着别人分析下一个逃生通道的解法。 谢初看着他们有条不紊地进行游戏,沟通思路。这样的环境下她无法思考,只好静静地待在一旁。蓝蔚离她不远,故意走动时,他看见女孩抹了一下眼泪。 “呕,好恶心啊。这里面泡的是什么?” “眼球吧。” “册子上说他是邪教头领,组织成员绑架了所谓的‘祭物’将之杀害,甚至还剥夺了自己妹妹的性命。张裕为了报仇留在这个组织里,可是凭一己之力无法铲灭组织,所以他决定求助警察。” “这也太荒谬了吧,死即永生?” “组织行动隐秘,需每半个小时检查一次成员人数。” 门外适时传来沉闷的脚步声,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那个叛徒跑到哪去了!赶紧把他给我找出来!” 不好。大家瞪大眼睛,看着那扇门。脚步声远去,房间里的衣柜开始剧烈晃起来。 “啊———怎么回事啊!” “嘘,还有人在外面呢。” 柜门被打开,里面跳出一位男子,男子面色焦虑地喘着气。 “你是谁?” “我就是那个叛徒,你们也听到了。来不及了,快点从这个通道逃出去!要不然他们就会抓住你们!” “你是张裕吗?” “我不是,我是刚刚扮鬼引你们来这里的人。张裕已经死了。” 听到这大家的疑虑也打消了,开始往通道里撤退。 “我撑不了多久,通道尽头有叁个出口,你们一定要分开,这样才不容易被他们抓住。出去之后一定要报警!” “放心兄弟,我们会回来将罪犯绳之以法的!” 某位男生郑重地敬了个礼,同伴将他推进去:“得了吧你,赶紧的!” 大家汇聚到一起:“现在怎么走?” “分成叁队,我去这边。” “我跟你一起。” 陈诀拉上陈雀,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陈雀回过头:“谢初!蓝蔚!这边!” 谢初自觉地跟在蓝蔚身后。走廊回荡着悠长的笑声,汇聚成一双罪恶煞气逼人的手,试图将她拉扯进布满惊惧的世界。她不想被落下,非常不想。 “蓝蔚,能不能让我站你前面?”谢初红着眼,忐忑地问他。 仅凭这点微光她无法看清,也无法从他脸上寻得答案。 然后她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有力地握住,蓝蔚牵着她加快了步伐。 谢初的心脏在黑暗里剧烈地蹦着。 两人虎口相交,蓝蔚的指节弯曲着,透出异常的滚烫。 “你感冒了吗?” 简短的五个字,不知鼓起了她多大的勇气。她压下自己激烈的心率。 “怕我传染给你?”一贯的恶趣味,“放心吧,没那么容易。” 他们已经走到底了。唯一的通道是面前两米多高的窗台。 陈诀十分果断地跳了上去,他稳稳落地,对着陈雀鼓励道:“不高,我能接住你。” 陈雀催了他们一句,随即消失在那个只容一人通过的窗口中。 蓝蔚也放开了她的手,干脆利落地跃上窗台。 她看见蓝蔚单膝跪在窗台上,没有要伸手的意愿。 “有人往这边逃了!快点!” 蓝蔚的脸清晰可见,阳光照亮了他,背后就是逃出密室的通道。他的嘴角挂上笑,半边脸藏在阴翳中,逆着光像电视剧里的标配反派,蓝蔚绝对能完美胜任。多亏了他那张脸,哪怕蓝蔚再坏,谢初都没法恨他。 “想要我帮你吗?” 修长的指弯了弯,半探下来。离她却还有很远的距离。 “那就说———蓝蔚,帮帮我吧,我想上去。” 谢初抿唇,始终一言不发。 蓝蔚恢复到平常那副清冷的模样。 她的眼神无助又倔强。蓝蔚第一次明白了那句话。 谢初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她生硬地开口:“求你拉我上去。” 因着惯性她被蓝蔚搂住,谢初稳住身形,朝窗下看去。 NPC继续在房间里尽职地表演。 谢初将腿伸出窗台,借力跳了下去。 女孩着落在男孩身上。谢初抱着他的脖子,两人的脸紧紧贴在一起,谢初的右颊传来他的体温,高的吓人。 蓝蔚闷哼一声。谢初连忙从他身上下去。 “对不起,我有点重。” 谢初红着脸整理着衣摆,耳侧的珍珠夹子被他撞歪了,滑稽地垂着。 他报复般扯下女孩的发夹,拿着看了几眼:“这玩意儿怎么这么丑?” 发夹还是南正琴给她买的,她用了好久不舍得丢。谢初尴尬地垂下眼,戴起来不好看吗? “恭喜同学们逃出任务成功,大家表现得都很不错。提醒大家一句,打卡任务从明早开始,任务卡第一天已经发给大家了。各位同学可以安排一下时间,做好规划。” “蓝蔚,我们明早八点集合吧。” “好。” “你觉得七点半集合可以吗?”谢初戳了戳陈诀。 在陈雀的眼神示意下,陈诀没有任何异议地点了点头。 “那我明天去找你,我起的比较早。” 已经走远几步的蓝蔚握住手心的发夹。 他撑着最后的意识回了房间,倒在床上。 他本来是想请假的。可如果不去的话,就没人可怜她了。 蓝蔚先入为主地想,因为他是她的哥哥,不为其他。 真厉害与好欺负 海镇第一中学位于填充陆地的上方,年代久远,学校旁是被汽车碾碎的灰色大马路,白色斑马线经过重新涂鸦,焕发着与众不同的生机。谢初进校门前会先在马路对面买早餐。 开了十年的心美早餐店见证了很多孩子的童年。干净老旧的店牌挂在门面上,推门进去,桌椅是褪色的记忆。上学快迟到时谢初会买一份油条豆浆,上课偷偷吃。时间充裕的话她就点一份牛肉米粉慢慢嗦着,这是她的最爱。 她和陈诀走到海边唯一的巴士站前。男生正仰头查看指示车牌,卫衣帽被他压在脑后。 打卡任务的宗旨就不运用地图软件,根据特写照片抵达相应地点,拍照留念。 先前商量的时候谢初提议坐出租车,陈诀不知想到什么,一口否决了。于是两个人沿着沙滩走了十多分钟,才走到公交站来。 谢初拿出零钱,看向一旁沉默的人,问:“怎么了?” “我没有带现金。” …… “没关系,我有。” 公交大巴吭哧停下。因为离总站不远,空位还很多,两人并排在车尾坐下。 路边是光秃秃的树干,汽车驰过,扬起满地落叶。 “你以前住在海镇吗?” 陈诀看了眼在停靠站上车的居民,主动搭起话来:“搬到京市多久了?” “搬了一年了。”谢初颇有信心地回,“打卡地点我都知道,很快就能带你跑完的。” 陈诀摆弄着分配给他们的拍立得和照片,“这是海镇的什么地方?” “市中心图书馆。我想明天再去。” “这里呢?” “购物广场。” “那我们现在去哪?” 谢初拿出其中一张照片。照片里是棵开满红花的大树,树干不算粗,地上依稀可见飘落的棉絮。 “我们先去第一中学。” “前方是第一中学,请到站的乘客有序下车。” 此时的车厢早已被人挤满,陈诀拉着谢初的手臂,将她拽下了车。 两人皆是满头大汗。 “谢谢。” 陈诀侧对着她,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不用谢。” “你吃过早餐了吗?” 陈诀回:“没有。” “那你介意去这里吃吗?” 谢初看着面前的心美早餐店,早上人是最热闹的,店里飘出热气腾腾的雾。客人坐在塑料椅上,外套都脱了。有些人不顾形象地往嘴里塞包子,有些人排在门前付款。 陈诀率先走进去,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谢初,没有人会介意。” 谢初看见他站在前台打量菜单,陈诀摸了摸下巴:“你喜欢吃什么?” “牛肉粉。” “那就两份牛肉粉,谢谢。” 谢初抽了张纸巾将桌面擦净。因为是早餐店的主推,牛肉粉上来的很快。 陈诀握着筷子,十分熟捻地将碗里的青葱夹了出来。 谢初取了汤勺,把葱段往勺里拢。 两人对视。 真巧。 两人迅速瞥开视线,各自吸嗦着牛肉粉。 服务员在店里扯着嗓子喊号,后厨传来噼里啪啦的锅具声,在这个冬日的早晨店里,谢初和陈诀完成了一场零沟通的填肚仪式。 两人从早餐店里出来,走过人行道,到达第一中学校门口。正值寒假,校园里一片寂静,那棵赤裸裸的木棉树单薄地伫立在大门后。 陈诀用拍立得拍了张不算完全一样的照片。谢初好奇地看着照片从相机里吐出来。 “你用过吗?” 谢初摇摇头。 陈诀将相机递给她:“拿着,等会我教你。” 他看着公交车站旁的共享单车,问:“你会骑自行车吗?” 谢初还是摇摇头。 陈诀扫了一辆带后座的自行车,示意她坐上去。 谢初愣愣地问:“你不坐公交车啦?” 陈诀转了一下车头:“坐公交车有什么意思?我载你还快点。” 谢泽恩载过她。在后座安一个儿童座椅,免得谢初掉下去。谢初喜欢谢泽恩踩脚踏的那一瞬间,她的两只脚在车轮边晃悠。路面时常有不平整的碎石,单车就跳跃起来,谢初在儿童座椅上咯咯笑,笑声像跳楼机一样,上上下下。谢泽恩就学她古怪的笑声。 “我允许你抱着我,所以不要再扯我的衣服了。” 陈诀在前头打断她的思绪,谢初不好意思地摸上他的腰。 陈诀有时候咋咋唬唬的,但他和陈雀一样是善良真挚的人。她在周哥的事上摔了跟头,现在才慢慢爬起来。不是每个同学都看不起她,至少陈诀陈雀不是。 他们等在红绿灯前,还有叁十秒的时间。 谢初主动找起话头:“陈诀,你跟陈雀真的很像,不过你看起来凶一点。” 陈诀开玩笑似的回她:“你和蓝蔚长得也像。但是你看起来很好欺负。” 谢初心里咯噔一下。 “挑软柿子捏的人太多了,谢初,不要把自己放太低。我们都看的出来。” 后座并没有说话。指示灯跳成绿色。 陈诀回头。女孩将脑袋直直靠在他背上,小声提醒着:“你该走了。” 上个世纪的海镇就是一个穷僻的渔村,直到政府划分区域,为了带动整体经济发展,来海镇务工的群众才多了起来。当时的南正琴刚叁十出头,是位离异母亲。她带着谢泽恩远离了街坊邻里的碎言碎语,在海镇的四层小楼租了个单间。她在大鞋厂应聘职位,最后被分发到流水线上工作。那时工资低,劳动保障也不完善,南正琴每天回到家时,谢泽恩已经入睡了。她还要上夜班,利用每分每秒挣钱。谢泽恩和夏诗是初高中同学。谢泽恩知道自己上不了京市的大学,所以他只是默默地喜欢着夏诗。他们的关系终结在高一,南正琴住院了。谢泽恩刚满十六岁,他听着白大褂分析南正琴的病情,腰肌劳损、胃炎、过劳死…无数的专业词汇,像催命符一样打在他脸上。涌上来的,还有愧疚。 谢泽恩害怕了。他拿出家里的积蓄付完医药费,就主动去找能做的工作,他申请了退学。南正琴被他接回家,心疼地摸着他被太阳晒伤的皮肤。正值暑假,原本要享受暑期生活的谢泽恩,成为了一名建筑工人。 海镇的许多楼都是谢泽恩亲手盖的。海镇也变成了一座不错的城市。他们不是本地人,租了十几年的房子,因为谢初的到来,谢泽恩一咬牙,买了一套九十多平米的房子。谢初的出生增加了开销,好在谢泽恩不用再下工地干活,他当上了材料员,依旧不可避免与化学物质进行接触。 同县一起来的老乡回家过年,免不了聊到他们。谢家这小子有房,混得不错。 传啊传,就有亲戚带信。 ——海镇是个好地方,有海,我们过来玩几天,小谢你帮我们张罗张罗。 谢初讨厌那些粗嗓门的亲戚,他们要睡她粉色温馨的小房间。她只好对谢泽恩发脾气。 “不要他们住这里嘛!是他们自己要过来玩的为什么不去住酒店!” “初初乖,再住两天他们就走了,我把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保证还是原来的样子好不好?” 谢初使劲扭着身体,耍赖皮似的皱着脸:“哼!” “他们就是不想花钱!你挣钱这么辛苦,还要陪他们玩,他们这是在欺负你!” 谢初看见谢泽恩蹙起的眉,终于不闹了。 “爸爸从来不觉得这是在欺负我们。”谢泽恩帮谢初擦去眼泪,“初初,钱其实没有那么重要的,花光再挣就好了。但是你看奶奶,有人陪她说话她特别高兴啊,她在这边都没什么朋友。初初,开心一点好吗?爸爸一点都不在意这些。” 对谢泽恩来说,最重要的是亲人。 谢初上叁年级,班里有男生朝她吐口水,吐在了她脸上,她一声不吭去厕所洗掉了。五年级男同桌拿弹弓崩她,她只好大吼,男同桌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初中的谢初是班级里最奇装异服的人,有男生会在收作业的时候送她一句“丑女”。谢初统统不在意。 陈诀说的,你看起来很好欺负。 原来这就是别人眼中一直以来的她吗? 不仅是她,还是谢泽恩,还是南正琴。 他们不是不在意,他们只是习惯了。 为什么要挑软柿子捏呢? 陈诀没有过马路,他等着女孩埋在他的身后哭泣。红绿灯跳转了五次,过路人投来异样的眼光,陈诀盯着显示屏上逐渐递减的数字。 谢初抬起头,模糊看见陈诀的衣服被她泪湿,形成一个显眼的圆圈。 陈诀握紧车把:“如果我说了什么惹你哭的话,我向你道歉。” 谢初抹了把眼泪。 “陈诀,我看起来真的很好欺负吗?” 陈诀撒谎:“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说你看起来不会打架。” “我会打架。” 陈诀附和道:“那就太厉害了。” “但是打不过你。”说罢谢初破涕为笑,“没有你厉害。” “不,你很厉害。” “你还没过马路?” 陈诀一听,开始奋力踩动脚踏板。 红灯停。陈诀刹住车。 求问!一个女孩当着异性的面又哭又笑是为何! 限一个红绿灯的时间回答啊啊啊啊啊! 陈诀害羞了。 哥哥妹妹也要谈恋爱 蓝蔚闷在棉被里,他不适地从床上坐起。室友正在镜子前摆弄发型,他放下手中喷了胶的头发问:“要帮你请假吗?” 蓝蔚看见床头柜的感冒冲剂,还未开封。 “你买的?” 室友啊了声,背起书包向他解释:“我从门口看见的,可能是陈雀给你的吧,她不是和你一个组吗?” 他轻笑下。又想起谢初昨天问的那句话。 蓝蔚没有吃药。他收拾完就走去陈雀的房间。陈雀刚好从里面出来。 谢初已经不在了。 “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 陈雀了然:“谢初刚走呢。你是想打车还是坐公交?” “打车吧。” 蓝蔚和陈雀顺利地完成了第一天的任务,他们对“奖励”不感兴趣,不着急赶第二天的进度,所以结束时陈雀准备在购物中心里喝杯奶茶。 “你可以先回去的。”陈雀看着柜台上设计精致的饮品,“我看你是不是累了?” 蓝蔚站在她身侧。 购物中心的大厅内有个古典喷泉,叁两个人坐在边上休息。小孩子伸手在水里捣乱,还有的往水枪里灌水,被父母逮到狠狠教训了一顿。 他看见谢初脱下外套甩了几下,熊孩子被陈诀扯住哇哇大哭。 “蓝蔚?你要喝什么?” 蓝蔚感到浑身发冷,连带着头都晕了几分。如果可以,他完全能够拧断陈诀的脖子。 “我看见你哥了。” “是吗?在哪?”陈雀找了一会儿,很快就看到了。 谢初正拿着纸巾擦头发。她和陈诀刚坐下休息没多久,就被小男孩泼了一身水。男孩被陈诀吓哭后很快道了歉,陈诀这才满意地看向谢初。 一件浅粉色的套头毛衣,衬得谢初的身材凹凸有致,青春靓丽。陈诀回忆起胡同里女孩雪白的肌肤,还有裸露出来的腰肢。 陈诀凝固住。 “哥!你们弄完了吗?”陈雀捧着一杯热奶茶问他,蓝蔚也盯着他看,看得陈诀发怵。 这家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眼神? “是啊。我们刚到这里。” 谢初重新穿上外套,转头就见蓝蔚阴沉地抿着嘴。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谢初觉得现在的蓝蔚,一捅就爆。 生病了还出来遭罪。谢初谨慎地低下头,真可怕。 “谢初。”蓝蔚开口,“我们回去吧。” 谢初发懵,她不知所措地啊了声:“我们一起吗?” “不然呢?还是说你要留在这里吃饭?” 谢初反应过来。 “那我就先回去了。”谢初犹豫了下,才跟上蓝蔚的步伐。 陈诀终是什么也没说。他们没必要为难谢初一起吃饭,更何况她刚刚还哭了。 蓝蔚叫了车,他们等在街边,此时天空昏暗下来,车流密集,橘黄刺眼的车灯打在行人身上,割裂了几片乌云。 从这个角度谢初能看见蓝蔚绷紧的咬肌,他的睫毛浓密,在谢初毫无防备地时候看过来。 “今天玩的开心吗?” “嗯?哦,开心。”谢初有些无措,她不知道怎样和蓝蔚交流。 “门口的药是你放的?” “嗯。” “等会你拿回去吧,我没动过。” 谢初眨眨眼,憋回那股酸意:“嗯。” 原来不是想和她说话,而是想着怎么拒绝她。 鸣笛声响起,他们的车终于到了。 谢初是六点半起床的,她在行李箱里翻出南正琴帮她备好的感冒冲剂,做贼似的跑去五号房门口,将药摆在了一个显眼的位置,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房间,完成了此次隐秘的送药行动。 她再次出门时,感冒冲剂已经被拿进去了。那一瞬间,谢初觉得人生特别美好。 这一瞬间,谢初觉得人生糟透了。 蓝蔚拿起那盒感冒冲剂。长方形的小盒子埋在杂物堆里,像是拿到之后随手扔进去的,不仔细看的话,或许过一天就忘了。 谢初没有接过去,她自顾自地问:“蓝蔚,你不吃药吗?” “不吃。” 谢初顿了几秒:“你的感冒这么严重,不吃药好不了的。你这有热水吗?我帮你冲药。” 蓝蔚扯住谢初的手腕,那双眸子犀利:“你想干什么?” 谢初傻傻地看着蓝蔚握住她的那只手:“我…” “我只是想知道你怎样才肯喝药…” “那我喝吧。” 他回答得很快,快速到谢初忽略了其中的含义。 “我先烧水。” 水壶咕噜起来,冒出蒸腾的雾气。谢初甩了甩药包,十分熟练地倒进去。 她摸着杯壁,对蓝蔚轻轻回:“有点烫。” 蓝蔚嫌弃地看着杯里棕色的液体。 “这个药是甜的,不难喝。” 蓝蔚修长的食指在水里搅了一圈,而后递到谢初嘴边。 “那你先尝尝。” 谢初的表情僵住。 接着她张唇,蓝蔚将食指放了进去。带着药味的指还是温热的,她的舌尖短暂地停留在上面,擦过他的指腹。 蓝蔚从她嘴里抽出来,没等谢初回答,自己抿了一口感冒冲剂。 “你管这叫甜吗?” 明明很甜。谢初想,没尝错啊。 蓝蔚的食指顺着杯沿慢慢摩挲,他倏然抬头问她:“谢初,你知道什么叫中二病吗?” “不知道。” 谢初只听过这个词。 ——中二病是部分人在青春期出现的不恰当认知。青春期、不恰当认知,很符合我们对吗?有一句台词是这么说的:错的不是我们啊,而是这个世界。 但是谢初,我知道我错了。 “我说的话你听好了,跟我重复一遍。” “说什么?” “你管我说什么。” “好的。” “张开。” 谢初张开五指,将手停在杯口上方。是不是这样他就会喝药了?就跟谢泽恩会用糖果哄她喝药一样。 “爆裂吧,现实!” 爆裂吧,现实! ——人生来就要接受很多没有余地的事。譬如我的爸爸叫蓝誉,你的爸爸姓谢,而我们的妈妈叫夏诗。如果现实这个词能从字典上消失多好,就不会有人叫我们看清它了。 “粉碎吧,精神!” 粉碎吧,精神! ——我们留着同样的血液,谢初,我有时候会怀疑你是否真的想过这一点。应该是没有的,不然你不会将喜欢表现得如此明显。你并不善于隐藏情感,我真的全都能看到。真有意思,你还不知道我是你哥哥。我做过很多种假设,譬如我没有看见你的那颗黑痣。譬如你不是我的妹妹。看见你失望的眼睛,我既快乐又痛苦,这样的情绪让我暂时麻痹自己。假设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人能给我答案。在我内心深处,我早就知道了。你是我甩也甩不掉的存在。 “放逐吧,这个世界!” 放逐吧!这个世界! ——我希望自己不要变成他人口中的异类。从遇见你的那一刻起,我一直这样践行着。很遗憾,在亲吻你的那一天,框架被我亲手打破。现在我所能做的最理智的事情就是接受你。谢初你还有选择,不要再像我一样愚蠢地放任自己。我喜欢你,并不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喜欢,而是想进一步,再进一步。直到我们发了疯似的做爱,躺在床上被世人谩骂。你会说——蓝蔚,我爱你。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蓝蔚坐在床沿,他拉着谢初的手腕。谢初站在他跟前,一手插着腰,一手“施着法术”。 两个人的神情都无比认真。 ——吾终将会胜利。 我们会胜利,但不可能是现在。 蓝蔚喝光了那杯药。谢初也该走了。 今晚的蓝蔚很古怪。 谢初不放心地叮嘱:“明天也要记得喝药啊。” 蓝蔚像是知晓什么,隐含笑意:“知道了。要不你明天再来?” 他关上了门。 谢初抚上自己发热的脸颊,呆呆地站在门前。 她在做梦吗? 谢初在床上辗转反侧。陈雀安静地睡着了。临近叁点,她能听见的只有风声,还有自己的心跳。 她的脚丫迭在一起,忍不住摆动着。 因为蓝蔚不同意喝药她伤心了一会,可最终他还是喝了。他总是这么反复无常,像走在边界上的人,不知该往哪去。但今天的蓝蔚很坚定,又很专注。谢初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好像追求答案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只要能和他多说几句话,谢初就很满足。 这一晚烧糊涂的蓝蔚睡了个好觉。起床洗漱后他给自己冲了杯感冒灵,他已经接受了这种味道,所以实施谢初的叮嘱并不困难。 蓝蔚伸手在杯中搅了搅,叁秒后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昨天他都干了什么? 强迫妹妹喂药,教妹妹说中二台词,还让谢初多来光顾自己? 蓝蔚扇了自己一巴掌。 室友惊醒,迷迷糊糊地问他:“蚊子进来了么?” “帮你打死了。” “那我再睡一会。” “睡吧。” 蓝蔚出门靠在墙上,眼前的海沫翻涌而起,如同程序里雪白的乱码,在他眼中滚动,很茫然。 谢初把他的生活打成一团稀碎。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 注:精┊彩┊阅┊读┊尽┇在: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露面了,友谊! 从最后一个打卡点市图书馆右转,走过叁个街口,小路树林最深处就是谢初的家。居民楼建的早,没有配套的小区设施。房门上随处可见别人乱贴的小广告,陈诀跟着谢初上楼。闪烁的灯照在女孩头顶,谢初心不在焉的,好像忽略了他的存在。 她偏头,有些惊讶:“你不用上来的,等我一下就可以了。我马上弄完。” 谢初说家里有东西需要整理,让他先回度假村。 他不太想回去。这点心思冒了芽,陈诀决定去看看谢初生活的地方。 陈诀在京市长大,和同学出去耍的时候,总会在某个街旮旯处望见一个小楼,分布在城市小小的角落。 精┊彩┊文┊章┊尽┇在: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陈诀挠挠头:“我可以帮忙搬点东西。” 谢初没再说什么了。她开了门,小小居室展现在陈诀眼前,门前就是一张四人位的餐桌。桌上摆了一张照片。 谢初还没来得及撤,陈诀就看到了。毕竟太明显了。 谢初拉开椅子,只说:“你坐吧。” 陈诀打量着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将身板挺得直直的,鬓角修剪过。嘴角微微上扬,眼里都是柔和。 非常标准的证件照。 他的眼睛和谢初一模一样。 谢初从自己房里挑了几套衣服,还帮南正琴找出了几本相册。她随手翻开,都是些小时候的照片,不知道南正琴为什么忘了。奶奶记不住太多事。 她坐在儿童秋千上将嘴嘟成O型,手臂上的肉一圈圈的像条腊肠,谢泽恩在她身后护着。这是南正琴拍的,角度还有些偏斜。 谢初穿着幼儿园校服,站在家门口用手比了个剪刀,和现在同款短发。这张是谢泽恩拍。 他不再与她站在一起拍照,他已经淡出了自己的生活。 她知道。谢泽恩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谢初合上相册。 陈诀看着谢初将那张黑白照也装进袋子里,主动伸出手:“我来提吧。” 迂回几下,谢初将袋子交给他,“谢谢。” 他们俩并肩朝车站走去,陈诀能猜到几分。谢初的爸爸已经去世了。 他望见奶茶店,扬起声音说:“谢初,我请你喝杯奶茶吧。” 他以为谢初会拒绝,可她却只惊讶了一秒。 “好啊,我还没喝过呢。”谢初泛起笑容。 这是旧历的末尾。结束此次出游,谢初就是十八岁了。以前的她心智还未成熟,总以为自己长大了。现在的她是个大人,却希望永远不要长大才好。她能感受到陈诀的欲言又止,谢初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出口。这些私事好像不说也可以,陈诀也没有问。她本可以对陈雀说的,谢初怕多此一举,怕被当作理所当然的事。 陈雀喜欢喝奶茶,陈诀没有这个嗜好。加多糖的奶茶腻歪的要死。他只买了一杯,谢初眨着眼睛,眼里倒映出他略显踌躇的样子。 “你不喝吗?” “我昨天刚喝过了。” 谢初尝到新奇的味道,咂咂嘴:“好好喝啊,难怪陈雀这么喜欢买。” 陈诀笑了一下:“她靠奶茶续命的。” 谢初没有喝第二口,她垂下奶茶杯认真解释:“那张照片里的是我爸爸,他一年前去世了。” 陈诀不善于隐藏。他是个直来直往的人,身边有个陈雀,做事细腻了点,但总学不会大人那一套。 “对不起,刚刚一直盯着看。” “你别道歉,我刚刚就应该告诉的。” “谢初。” “嗯?” “我这人确实不知道怎么说话。你想说什么不用顾忌,说不出口也可以不用说。”陈诀转过头看她,表情轻松很多,“其实我觉得特别神奇,我一直以为自己和你说不上话。” 谢初也是这样想的,都是陈雀的功劳,不然两个别扭的人怎么也不会成为组员。 “是挺神奇的。”谢初咬着吸管,“前天你还不想跟我说话呢。” “所以你昨天为什么哭?也是因为你爸爸?” 他们等着12路公车。在街道旁,谢初的声音时不时被噪音盖过。 “你说我看起来好欺负,我就想起我爸,他性格比较软。” 陈诀第七次蹭了谢初的硬币,两人握住扶杆。 他开始说起上学期的事:“我妹那天喊你一起出去玩是因为周游。我在厕所听见他打电话。其实我以为他只是说一说……最后我们去找你的时候正好听见有人喊,我就知道事情不对了。” 司机刹住车,谢初有些站不住脚,陈诀及时拽了下她。 谢初不怕回忆起这件事,但陈诀的叙述,还是让她苦涩了一下。 她问:“那周游之后怎么样了?” “把他送进警局了。该罚罚,这种人几天就能出来。”陈诀揉了揉谢初的脑袋,“你别怕,都会上报学校的,周游不会回来了。” 谢初看着陈诀那张极具反差的娃娃脸,心里暖了几分。 “我听陈雀说,以前的小组你都是一个人。” 陈诀挡住她,以防她被上车的人挤走,他低下头,谢初的短发乌黑。 “但是我现在有了啊。” 谢初笑起来:“你还挺可怜的。” “高一的军事演练我要做双倍的份,是挺惨的。教练觉得我太皮了。我就是那时晒黑的,到现在都没白回来。” 谢初抬起头看他:“还好,没那么黑。” “晒黑了也好。免得蓝蔚骂我还没断奶。” 谢初弱声问:“他为什么骂你呀?” “因为他喜欢我妹。小学那会儿还没我高呢,脾气挺大。” 谢初的脑袋嗡嗡作响。 “那……陈雀喜欢他吗?” “我妹喜欢活泼一点的,她跟我说过,隔壁班有个男生姓唐……” 谢初没在听了。她为自己刚刚那点一闪而过的念头发慌。真侥幸啊。 蓝蔚,其实你也可以试着喜欢我的。 陈诀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到站了。” 带队老师将一沓照片收起来,确认着:“那我可就登记了啊,漏了打卡点不能补的。” “我们都检查好了。” 下午两点半,谢初和陈诀提前完成任务。两人路过度假村的露天营地,有人在准备晚上聚会的设施。几堆柴火搭在一起,旁边是几摞塑料凳。 陈诀把袋子放进谢初房间就走了。谢初终于抽出空给南正琴打电话,拨了好几通,都语音提示无人接听。 应该还在休息吧。也不知道奶奶有没有听她的话,谢初留了条短信,还是有些不放心。 陈雀喊她起床时天都暗了。南正琴是一个钟头前回她的。 ——奶奶刚刚出去散步了。 南正琴最近锻炼的次数很频繁。谢初松了口气。 陈雀站在她跟前,穿了条薄薄的连衣裙,袖口腰身处收紧,露出她令人羡慕的身材。谢初放下手机。 “你觉得怎么样?” “好看。” 陈雀弹了弹手中的小皮筋,“那你帮我扎个麻花辫吧。” “好。” 南正琴没少帮她剪过头发。一开始她还是个菜鸟,跃跃欲试地上手,最后帮谢初剪了个土里土气的锅盖头。谢初生了好几天闷气。后来南正琴有事没事就去理发店闲聊,手艺渐长,先拿谢泽恩练习。如果爸爸剪出来是帅气的,谢初才会让南正琴动手。 她的头发遗传了谢泽恩,乌黑乌黑的,就是太毛躁了。太长的话就没法打理,跟只小狮子一样。她留了十多年的短发,第一次想要试试留长。蓝蔚喜欢陈雀,是不是也喜欢长发呢? 陈雀拿起手机偷摸拍了张两人的合影。谢初专心地帮她编着辫子,岁月静好的模样。 她编辑了一下,只将照片发了出去,并没有附上文案。 朋友圈各路神仙都来评论点赞。点开红标,蓝蔚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第一排。 万年潜水怪今天出现了。 顺着蓝蔚的这条点赞,陈雀瞅了瞅他的朋友圈。依旧是一片空白。 谢初刚起床的懵劲消去不少,她也收拾好了,准备和陈雀一起出门。 “谢初,你有没有我微信?咱俩加个好友吧。” 谢初的好友列表里只有寥寥几个海镇的同学,她也不常发动态。这样一想,她跟那些同学好久没联系了。 陈雀的日常动态很多。刚出炉的一条自己还出镜了。 谢初有些难为情。如果不算蓝蔚给她拍的那张,她已经很少拍照了。 陈雀挽着她的手臂,亲昵地靠着她:“你喜欢这样吗?” 谢初被她弄得满脸通红,还是有些不习惯的,不过嘴上却说:“喜欢……” “你每天都吃多少啊,摸起来这么瘦。”陈雀比了一下她的身高,“刚好到我的耳朵。” “我高一就没长了。”谢初说。 “这样刚刚好,看起来小小的,感觉你就是我妹妹一样,我什么话都想跟你聊。我表妹也有你这么高。” “你表妹多大呀?” “六年级。” 真高。 原来小学生也能长得和她一样高啊。 至少在这方面,陈雀跟蓝蔚站在一起很合适。她就不行了。 离着聚会点还有几步路的距离,谢初停下来。 “怎么了?” “陈雀,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谢初不确定地问她。 陈雀无奈地弯唇:“是的。” “我要说声对不起。放假那一天我的语气太凶了。” “我知道。但你有你的原因。” “因为我是转校过来的。我也不熟悉你们。” “我知道,以前我太想让你融入班级了,有些适得其反。”陈雀抱住她,轻声说,“你别说这些话,搞得我都要哭了,我泪点很低的。” “你约我出去玩的时候,我是因为有顾虑才拒绝你的。你会不会怪我?” “我看起来有这么小心眼吗?我都理解的。”陈雀顺便安慰一句,“谢初,咱们慢慢来。” “喂!你们俩搞颜色啊!” 陈诀冷不丁插进来,吓得两人一大跳。 “哥你走路没声音的啊!” 陈诀盯住谢初笑得柔和的眼,“别磨蹭了,老师都在里面。” 陈雀也看向她:“走吧。” 有欢笑声从前方传来,隔得不远,海浪仿佛在推着她前进,宁和静谧。 “嗯。” 假名义 眼前的篝火跳跃着星沫子,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声。有些同学已经开始闹腾了,喊着让文体委员献才艺。班主任站着看孩子们组织活动,没一会儿就跑去和其他老师闲聊。露营地被占满,全都是百川的学生。班与班之间隔了几十米,只是会偶尔传来捧场的欢叫声。 文艺代表的吉他曲一弹完,见老师也不在,班长兴致勃勃地提议说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那就来点有意思的。” “有意思的你不怕被老师听见啊。” “老邓不会骂我们的,我们搞快点。” 班长拿出矿泉水瓶,“要不就传瓶子吧,音乐停,谁就真心话大冒险。” 众人都说没问题。 谢初在蓝蔚右边坐下。女孩独特的香气挨着他,蓝蔚盯着面前的火焰出神。 “蓝蔚,到你了。” 谢初凑过来提醒,蓝蔚终于动了一下。 音乐停止。 班长自带大喇叭问他:“蓝蔚,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对象是蓝蔚,同学们都不敢问得太过,无非就是些情感问题。 “你有喜欢的人吗?” 蓝蔚懒懒地回:“有。” 谢初偷偷听着,假装没有在注意他。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有个女同学红着脸,在别人的怂恿下问出口。 “我不知道。”蓝蔚扯了扯嘴角。 最好不要是他的妹妹。 谢初的眼被火烤得有些疼,她揉揉眼睛,搓了搓自己发僵的手指。哪怕生了火,海边的温度还是很低。 “最后一个问题。蓝蔚,你喜欢的那个女生是谁?”班长双眼都放光了,“你得说出来啊。” 蓝蔚慢慢地开口:“这还要再问一遍吗?” “哦~”班长起哄。 有人说出答案:“陈雀嘛。” 意料之中的回答,这是一班众所周知的事实。 谢初碾着脚底粗砺的细沙,感觉有些窒息。 “继续继续!” “啊啊啊音乐别停。” “快点!丢给我!” 几轮下来,气氛越来越热烈。等传到谢初的时候,有人提议让她选大冒险,真心话选多了挺没意思的。 “谢初,你别选真心话了。你挑一个男生,和他对视十秒。怎么样?不过分吧。” 谢初捏着塑料瓶,没有说话。 “你想跟哪个男生对视?”单眼皮带头起哄,颇有些自告奋勇的意味。有人唏嘘。 谢初被全班人注视着,她耳朵红的都要滴出血来。 “陈诀,你愿意吗?” 听见女孩的回答,蓝蔚的眼神暗了几分。陈诀倒是答应的很快,虽然他也是红着脸,但很快调整了位置,面对谢初。 “开始。” “十。” 陈诀的眼睛很亮,睫毛长长的,垂在眼角。他的鼻梁中间稍微高些,鼻尖很立体,连下去,是他孩子气的下巴。他的唇弯起来,露出开朗的笑容。陈诀有两颗尖尖的牙,让他多了几分豪横嚣张。 “七。” 谢初的眉毛很野性,根根分明。睫毛翘长,双眼盛满水光,非常透亮。她的鼻子俏丽,形状饱满的唇瓣微开,有颗小小的唇尖。如果偏头凑上去的话,估计几秒就能含化了。 “二。” 陈雀蹲在前线吃瓜,她像个狗仔似的举着手机,捂着嘴笑。这个角度再不发生点什么,都对不起她磕的这颗糖。 蓝蔚闭着眼睛,将棒球帽压低。他的喉结滚动一下,像是要忍下什么即将爆发的冲动。蓝蔚尽力去想其他的事。比如谢初的初吻是给他的。 陈诀不过是和谢初对视几秒,谢初却被他品尝过。 “一。” 谢初匆忙低下头,陈诀看了眼其他同学,继续将目光黏在谢初身上。 “陈诀,别盯着我了。” 陈诀故意惹她:“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头一天成为组员的时候谢初也说过这句话,她完全没想到会被陈诀拿来反击。很窘迫,但没办法怪他。 “我我哪里紧张了?” “现在就是啊。”陈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旁拍摄视频的陈雀手抖了几下。 蓝蔚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是真忍不住了,于是不耐烦地说:“能不能安静点?” 谢初被怒火正面袭击,吓得抖了一下。 明明班长的嗓门也很大啊。 陈诀挑起眉:“喂,我们又怎么惹到你了?蓝大爷。” 蓝蔚抬起眼皮,冰冷冷地扫过谢初,停在陈诀那张嘲弄的脸上。 谢初不安地打量他:“你是不是不舒服?” 是啊,浑身不舒服。 他嗤笑一声:“真把这当作你家了。” “那也不是你家啊蓝大爷,嫌吵不能堵住您自己的耳朵吗?” “堵也堵不住啊。”蓝蔚偏头扯了扯自己的耳,“这么难听没有点自知之明吗?” 气氛就这么迅速针锋相对起来。谢初没有经验,夹在两个人中间,只能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 陈雀开始小声劝自家哥哥:“好了好了,你们都吵过多少次了。” 谢初觉得自己也应该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陈诀单手将她的塑料凳移了过去,故意说:“谢初,我们坐远一点,免得某些人又要挑刺。” 蓝蔚也伸出手臂稳住了一只凳腿,干巴巴地讥讽:“我没有说你,我是说他很烦人。” “我烦人?” 陈雀按住陈诀,同学们见这边起了争执,自动越过他们组织游戏。一班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 蓝蔚还是面无表情地靠在椅背上,只露出他流畅的下巴线条。 谢初犹豫几秒,然后悄声说着:“你要不道个歉吧。” 蓝蔚转过头,眼里划过一丝兴味:“凭什么?” 陈雀在劝着陈诀。而她……想到昨晚亲切的蓝蔚,谢初便多了些底气。 “因为你刚刚态度不好。” 蓝蔚点了点她的脑袋,谢初无辜地揉着自己的额头。 “那你告诉我要说什么?要不你教下哥哥?” 谢初呆呆地看着他。 蓝蔚慢慢合上她的嘴:“看你这样子我说错了吗?” 蓝蔚你知不知道,你的妈妈讨厌我到了极点。 所以你还要承认吗? 谢初动了动唇,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于夏诗而言,她只是一个毫无干系的人。她记忆里的夏诗有一双高傲的眼,以前她还小,夏诗会居高临下地打量她。她坐在他们家短款沙发上,端着架子指使谢泽恩。如果要概括的话,谢初想到一个成语,那就是颐指气使。 那天的谢泽恩一改往日形象,穿上了新买的衣服。可谢初还是看见了她眼里的嫌弃。 “别说我没有来看孩子,你也不要要求太多了!” “初初很乖的,她经常说想妈妈……” “你够了!什么我们!谢泽恩,请注意下你的言辞!”夏诗及时暂停话题,不愿说下去。 谢泽恩神色黯淡下来,他抱起谢初,哄着她:“乖,妈妈不是对你发脾气。初初饿的时候也会闹对不对?不哭了。” 夏诗瞪着谢泽恩:“我不是她的妈妈,以后也不是,你没资格在这乱扯关系!” 谢初扯着童声喊道:“妈妈坏蛋!我再也不要见你了!” “不见就不见!小屁孩吵死了!”夏诗一转身,摔门而出。 谢泽恩站在窗前,看着那辆高档车离去,他的眼里混着很多小谢初无法解答的情感。 而后谢泽恩放轻声音,挨着谢初的脑袋,说:“初初,爸爸对不起你。” 那时谢初的手还没谢泽恩的脸大,她拍拍爸爸的脸颊安慰道:“没关系。” 谢泽恩揉了揉她的头。 因为第一次见面的不欢而散,谢初上了小学,夏诗选择在她放学那天露面。因为还有急事,夏诗随意地将黑色男款书包狠狠扔到谢初身上。谢初没有捡起来。 见她倔强的小眼神,夏诗十分无语地斜着她:“回家告诉你爸,别让他再联系我了。这书包你爱要不要。” 谢初抹着眼泪往书包上踩了好多脚,黑色的布料上全是小小的灰印子。她不服气地攥起拳头,发誓要变成超人锤扁夏诗的那辆车。总有一天。 “诶哟,崽崽,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南正琴第一时间拉住她,“奶奶要给你骇死哦。” “你踩书包干什么?你妈妈来过了?” 谢初点点头,但极其不愿意南正琴称夏诗为自己的妈妈。 “这书包你背着有点大了。等你长高了再用。”南正琴摸摸她的脸,“哭成这样奶奶心疼喽,没事,奶奶攒钱也给崽崽买书包。” 谢初抱着南正琴粗糙的手哭道:“呜呜我要吃爸爸做的饭。” “做!我今天让他做!” 最后一次见到夏诗已经是许多年后了。夏诗推开车门,身材婀娜,是个精致的富家太太。她们隔了不近不远的距离,可却是两个世界。谢初看着夏诗掏出一沓钱,指间的钻石戒指在闪闪发光。 她戴着墨镜,动了动红唇:“拿着啊。” “我不能收。” “让你拿就拿!这有多少钱啊,让你紧张成这样?” 谢初小心翼翼地接过去了。这种沉重感她感受过很多次,但这一次比以往都更让她猝不及防一些。 “这是最后一次。我以后再也不会见你了。” 夏诗甩掉包袱,浑身轻松地坐进车里。 这一次谢泽恩还是没有见到夏诗。 谢初慢悠悠地走回家。她仰起头,眼里被她逼了回去,喉间是灌了铅似的难以下咽。 是啊,她在为谢泽恩感到难过。 她的爸爸也再也见不到夏诗了。 好┊看┊的┇文┊章: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年初 收起回忆,再次看向男生时谢初早已埋好了情绪。 “我教你。” 她大胆地抚上蓝蔚的唇,镇定地开口:“就用这里说对不起,很简单的叁个字。” 蓝蔚的呼吸急促了一下,他的眸子藏在帽檐后,很陌生也很熟悉。 谢初碰着他的唇瓣,继续教学。 “说句对不起就这么难?能刮掉你一层皮吗?” 遗传可能真的是说不清楚的东西,蓝蔚,你和夏诗真的好像。 蓝蔚一动不动地任女孩抚摸,突地,他张唇将谢初的指尖咬住。 “啊!”谢初吃痛。 南美洲亚马逊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就如谢初一个小小的举动,能看似毫无关联地牵动到蓝蔚的情绪。篝火橙黄,阴影随着火光摆动,仿佛有翅膀在他眼前扇动,一下又一下。 “你疯了是不是?” 谢初捂着手指,固执地看着他:“我没有疯,我只是在教你道歉。” “不需要。” “你应该去给陈诀道个歉。”谢初不依不饶地说。 蓝蔚站起身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你不许走!” 谢初追上他的步伐,感性的冲动在她脑里叫嚣,凭什么,为什么…… “蓝蔚,你不许走!” 谢初拽着他的手臂,倔强地像被抢了玩具的小孩。 蓝蔚低下头。谢初毫不示弱地与他对峙着。 “我数到叁,你放开我。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不放。” “一。” “你想干什么?”谢初看着他那双平静的眼。 “二。” 蓝蔚取下棒球帽,戴在谢初的头上,遮住了她头顶的视线。谢初握紧双拳,正准备拍开他的手。 “叁。” 她被蓝蔚轻轻揽腰提起,双脚悬空,谢初愣愣地出了神。 蓝蔚死死咬住莹润的耳垂,毫不留情地用力,直到腥甜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开来。 谢初终于回过神,她开始挣扎着蹬腿。 “疼!疼!” 蓝蔚放轻力度,将耳垂含进嘴里,微微一吮,怀中的人就不叫了。绵软的耳肉被他嘬得红肿起来,牙印触目惊心。 蓝蔚放下她,摸了摸她受伤的耳朵。 “回去记得擦药。” 谢初听完他平铺直叙的提醒,向后退了几步,最终落荒而逃。 她鬼祟的身影像极了杀人放火的小偷。 四下无人的穿堂走廊,身后就是徐徐的海风,哪怕温度这样低,也只是带走了蓝蔚体内的小部分余热。他突然想到蓝誉,蓝誉偶尔会站在阳台上抽一两根烟,每每经过时总会被沾染上劣质而刺鼻的难闻气味。这样的东西要抽几根才能盖住谢初的味道? 或许试了才知道。 全年级的学生聚在讲厅内,高中生涯最后一次游学即将落幕。级长拿着话筒念着本次活动的获奖小组。 他们刚从海镇飞回来,行李放在班级里,就又被赶着来了礼堂。 被念到名,谢初和陈诀一齐走上台。两人拿了奖就凑到红色幕布后交谈。 谢初捧着礼盒还有些愣:“这是你的奖金啊。” “但都是你的功劳啊,我们才能拿第一。”陈诀拍拍手,率先走出幕布,“寒假愉快,谢初。” 念及昨晚的争执,谢初没有跟她的同桌打招呼,她将礼盒塞进书包就赶忙溜了。 搭上地铁,谢初揣着陈诀奉献给她的双份奖品。 还有两站即将到家。 小区楼下的游乐场聚集了孩童,踉跄地奔回家长怀中寻求庇护。多数是家中的老人,趁着下午的空闲时间,陪孙子孙女出来玩耍。密集混乱的人群里,谢初一眼就能望见南正琴。她正拿着酸泡萝卜罐,向上了年纪的“顾客群”推销产品,鬓间的白发吹起,像是要飘到云端去。 谢初抿着嘴看了好一会儿,才拖着行李箱走到南正琴的身边。 “奶奶。” 南正琴被抓包,她淡定地将交易罐子盖上。旁边的人正好摆着手说不买。 “崽崽这么早就回来啦。饿不饿?奶奶回家给你做饭。” 有什么事回去再商量。谢初压下火气,先带着南正琴回了家。 南正琴把玻璃罐放回厨房,她可能知道气氛不对,并没有着急着走出来。 “你这几天说的散步,就是出去卖酸萝卜吗?” 南正琴摆手:“我拿给他们尝尝嘛,没有卖的。” 谢初甩下书包,提高音量喊道:“你就是不听我的!要散步就散步,抱着罐子不重吗?你为什么要对我撒谎啊!” 谢初用力拿出礼盒,摔在餐桌上。 巴掌大的正方形盒子是暗红色的,镀烫上去的金字飘逸,里头是一张奖金券,写着“于x x银行提款”。 “这些钱你哪里来的?” “活动的奖金。”谢初闷声回道。 南正琴连忙哄她:“奶奶就是想过年给崽崽买新衣服。再让你好好过生日。” “我不过也行。” “说什么傻话!哪年都能不过,今年不行!” 次次都这样说,谢初无奈地整理着行李。 “还有两天就过年了。你想吃什么,奶奶给你买。” “你做的我都吃。”谢初笑眯眯地,又问,“生日能吃蛋糕吗?” “吃,奶奶给你买个两磅的。” “那么大吃不完。” “上次生日没过好,这次一定要补回来。奶奶就买两磅的。”南正琴颇有些誓不罢休的决心。 谢初摸着谢泽恩的照片,顺了南正琴的话:“嗯。” 后来的几天里南正琴和她忙着买年货,还顺带去面包店把蛋糕订了。她的生日就在除夕后头,能开的店面卖的蛋糕都贵。南正琴在这上面倒是大方,谢初看着钱花花流出去有些肉疼。 去年他们还在医院,围着病床,叁个人随意吃了点素面,钱都花在了治疗费用上,腾不出多余的买大鱼大肉。吃完谢泽恩就睡了,南正琴偷偷藏了个荷包蛋递给她,些许寒酸。今年总算可以不用这么拮据了。 以前打扫卫生和贴对联这样的任务都是谢泽恩揽下,现在交到了她手里。 谢初剪了透明胶带,踩着胶凳,将对联服服帖帖地装饰在门侧。看着很喜庆,她哼着歌回屋帮南正琴打扫卫生。新年气息滋生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谢初又偷偷跑去阳台,她找了颗不明不灭的星,十指交叉握在一起,不知默想到什么,她开始笑起来。 除夕当天,谢初吃完午饭就帮着南正琴洗菜。南正琴有条不紊地备着食材。厨房里堆满盆碗,一半荤一半素,谢初清点完毕。南正琴正在炒辣椒,呛得谢初咳嗽几下继续说:“再煎个豆腐就做完了。” 南正琴把她赶出厨房,关上了门,“你看会电视,奶奶马上就做好了。” 晚上七点。谢初打开电视,空荡的客厅瞬间被广告声填满,某知名饮料品牌正播放着朗朗上口的拜年词。这一年即将步入尾声,家家户户都在团聚,准备着除夕饭。她团坐在沙发上,看着陈雀在朋友圈刷屏的动态点了个赞,随即就有消息发过来。 陈雀:初儿,我哥要加你好友,你记得同意哦。 谢初:好。 也不知道陈雀有没有蓝蔚的好友。这么想着,她差点把对话发出去,惊的她出了身冷汗。 通过验证,陈诀立马就来了消息。 陈诀——你吃饭了吗? 谢初瞥了眼南正琴忙碌的身影。 谢初——快了。 陈诀——你不会一个人过年吧? 谢初——我和我奶奶在家。不是一个人。 “崽崽,帮我洗个盘子。”南正琴的声音传出来,谢初立马跑过去。 用不了几分钟,等回来时,她只看到陈诀撤回消息的提示。 谢初——你刚刚发了什么?我准备吃饭了。 陈诀——没什么,你去吃饭吧。 幸好她没有看见。陈诀松了口气。 这头,陈雀八卦地从门缝外探出头来,“你们聊了什么?” “没什么。” 陈雀的目光深沉下来,声线拉长:“哥,喜欢就去追啊,我还看不出来吗?” 陈诀重新点开陈雀刚刚发给他的视频。在篝火的掩映下,所有声音都逐渐模糊,谢初的脸庞青涩,与他对视着。而他也目光含笑,嘴角勾起。 看似和谐又温馨。 这个除夕夜,陈诀总共循环视频118次。二十四秒的视频,不厌其烦地播放。 喜欢就去追啊。陈诀帮妹妹点燃了烟花棒,陈雀兴奋地在空中甩着,凭空画了一个看不见原样的爱心。 爱情的火花在陈诀眼前跳跃,打乱了他的思绪。 他喜欢谢初? 市区禁止私人放烟花,窗外很静,但每栋楼都像缀满了星星似的亮着。南正琴给谢初夹了个鸡翅,就放下了碗筷。 “你怎么又吃这么少?”谢初疑惑道。 南正琴最近的饭量越来越小,还总是起夜去厕所,谢初被吵醒过好多回。她会在恍恍惚惚间查看,可南正琴却在房间里睡得酣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都是做给你吃的。奶奶吃饱了。” “你才吃了多少!” “我中午吃撑了,现在没胃口。” 南正琴说完匆匆起身去了厕所,“崽崽,你先吃着。” 南正琴第一次没有对她掩饰,或许是因为情况糟糕到她无法掩饰了。 谢初脱掉碍事的棉鞋,踮起脚凑到卫生间的门板上。 隔着玻璃,南正琴的呕吐听起来混沌无比,像溺水者在水中发出求救的气泡声。谢初的手搭在门把上,她静静地聆听着,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被这扇门隔离的她与她。 南正琴所有的不对劲都有原因。她熬到深夜赚零钱,试图用光所有可能的精力。她习惯吃剩菜,然后把最好的留给谢初。她减少饭量,因为她无法下咽,吃多了就会吐。她半夜会疼的睡不着,为了不打扰崽崽的休息,只是咬牙忍着。总有一天谢初会发现。 南正琴失了力跌在地上。 “崽崽啊,奶奶……” 谢初僵在原地。她虚无地望着南正琴,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相互碰撞,挤兑着她最后一丝理智。 她终于能开口说话。 “你明天,跟我去医院。” 免┊费┇阅┊读: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男女朋友 南府八十八号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开始扫尘了。 蓝老爷子高龄七十六岁,患病叁年,是阿尔兹海默症。加上腿脚不利索,蓝誉就专门请了个高级护工照看。偶尔被人搀着走几步路锻炼筋骨,其余时间都是在轮椅上度过的。 蓝蔚回家那天,蓝老爷子正坐在花园里晒太阳。伊文摇着尾巴朝他奔来,围着他转了几圈。夏诗穿着毛呢风衣,脖间套着一圈绒面,素面朝天,眼角的细纹淡淡的。夏诗朝他招手:“快进来,妈妈给你看新衣服。” 夏诗最喜欢买东西。蓝蔚总是会收到她很多心血来潮的礼物。夏诗不在乎他喜不喜欢,她喜欢就好。 他突然想起谢初的生日。后天就是除夕夜了,谢初也要成年了。 围在圆桌前,蓝老爷子占了一席之地,此刻他身下的四轮代步工具被换成了一张红木座椅。他持着筷子,还能夹几口菜慢慢咀嚼着。 丰盛的菜肴将桌面摆得满满当当,蓝蔚等到蓝老爷子动筷,他才开始用餐。 夏诗先给儿子夹了块鱼肉,然后又周到地给蓝誉也添了块。 “之华呢?她怎么还不下来?” 儿孙加上儿媳妇皆是一顿。蓝老爷子不记事,这不值得大惊小怪。 蓝誉拿出准备好的说辞回答:“妈出去了。今天除夕,咱们等会儿吃完饭去看烟花吧。” “走去哪了?不带上我?”蓝老爷子放下筷子,着急地问。 蓝誉按住蓝老爷子的手,“爸,咱们先吃饭,等会儿妈就回来了。” “会回来就好。别让饭凉了。”蓝老爷子放心地自言自语,终于肯跳过这个话题了。 蓝誉见此偏头安抚夏诗:“想吃什么,我帮你夹。” 夏诗的表情略有缓和,摇摇头:“想吃虾。” 蓝老爷子的夫人叫戚之华,于十八年前逝世,正好是蓝蔚出生满一年。 蓝誉在自家母亲去世半年后迎娶了夏诗。 夏诗和蓝誉是在校外认识的。带着朝气锋芒却不失儒雅的蓝蔚,如同泯然众人里的独特存在,闪闪发光。包厢里坐满了组织校庆的学生,夏诗借着酒意凑到蓝誉跟前表白,那张脸蒙上了层酡红的娇媚。少男少女间的激情如干柴烈火,一直烧到了现在。 蓝蔚面不改色地看着两人腻歪。他时常会好奇,譬如蓝誉为什么会接纳谢初,譬如夏诗为什么会被迫离开,譬如两个本不能在一起的人最后还是会成为夫妻吗。 蓝老爷子被推至院内,夏诗双手搭在蓝蔚肩上让他去玩玩。 “不放烟花了?你小时候最喜欢的。” “妈你要看吗?” 夏诗挽住蓝誉的手臂,“放吧,放给你爷爷看。” 还记得小时候都是由蓝蔚去点燃引线,他则躲在夏诗身后兴奋地看着。 时光荏苒,现在的他扣下打火机,不慌不忙地弯腰,重复着蓝誉做过的事。小男孩成长为少年,也带走了童年的稚嫩。 看着自家儿子的帅气背影,夏诗忽地就想起谢初,总有某些母性因子在作祟,扰得她心神不宁。 蓝誉亲了亲她的头发,问:“宝贝,不开心?” “没有。”夏诗的眉头舒展开来,只是依旧担忧道,“儿子他也不常和我说话……” “最近要申请大学。他心里有数,该做什么他知道,重心现在要放在学习上。” 夏诗趁着蓝蔚还没在旁边,继续问:“你把谢初放在哪个学校了?” “放在儿子班里了。” 夏诗生气地看着他。 “怎么了?” 夏诗被蓝誉抱住,蓝誉试图哄她:“迟早是一家人。我还想着今年把她们接过来过年,你不是不让吗。” 夏诗窝在他怀里再次问他:“蓝誉,你为什么不怪我?” 烟花筒冲出斑斓的花,炸响在八十八号的天空上方。蓝誉靠近夏诗的耳朵回:“因为我爱你。” 我永远不会谴责你选择和别人结婚生子。夏诗,该被责怪的人应该是我。 趁着父母卿卿我我,蓝蔚独自回了房间。刚被点燃的烟花还在继续绽放,窗户玻璃被映出五彩斑斓的图案。蓝蔚拿起手机输入了长长一串手机号码。 将手机听筒靠在耳畔后,蓝蔚推开窗看向漫长的黑夜。 “谢初,新年快乐。也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手机那头是早已预料到的沉默。蓝蔚垂下眼轻轻笑了一下。 谢初守在南正琴床边,南正琴刚刚入睡。 午夜十二点,家里的电视机已经关了,但离小区不远的广场上是爆炸式的烟火秀。谢初决定自己也睡一觉,她将南正琴的房门敞开以防万一,然后躺回了床上。 明天先去医院检查,排号会诊,她对病情大概有了几分猜测。 目标是让南正琴接受治疗,哪怕再艰难也要把她治好。 谢初平静地用指尖揩去眼泪。治疗只有两种结果,一是这个病能好,二是这个病不能好。 沾了春节的喜庆,南正琴的病一定能好。等到她上了大学,结婚生子,奶奶一定要在。 越想越糟,谢初掐了下自己。 睡觉。 第二天大早,备上资料,祖孙一路无言。 刚刚那句“拿几百块钱就好”被孙女驳回,南正琴只能看着谢初收起银行卡,带她前往医院。 这就是她们之间永远逾越不了的鸿沟。 医院的墙壁洁白,伴随着一缕熹微,洋洋洒洒落了整地的光。谢初在楼里来回奔波,嘈杂的交谈声挤入脑中,有点像火山喷发前的预热,她只好逼迫自己再集中一点。 拿到结果从专家室里出来,谢初扶着墙站了会儿。南正琴坐在等候区的排椅上,她看着谢初没有说话。 谢初又看了遍单子。诊断结果已经出来了。 倒是很能忍,拖了这么长一段时间。 谢初抬起头,咬着牙槽对南正琴笑了下。 “奶奶,我们做个小手术吧。” 新年初始,蓝蔚先是用了早餐,然后就去写寒假作业,一直写到下午。 他转了圈笔,停止应用题的思考,而后将视线移向楼下的花园后门。黑色雕花铁门厚重,旁边的墙缠满了长青藤,透过植被,谢初正朝他望来,她拿着个白色的小册子,向前走了几步以期被他看见,仿佛风一吹就要倒。 几口冰水咕噜下肚,蓝蔚放下杯子。 他早已起身,缓缓下楼。 短暂的路程也花不了几分钟,老式吊灯微微晃了一下,深木色地板铺向花园,那头是被颜料晕染开来的天际。 蓝蔚嘎吱一声开了后门,他侧身示意:“请进。” “你妈妈……在家吗?”谢初犹豫问道。 “你有什么事?” “我想和你谈谈……” “借钱?” 没料到他这么直白,谢初递出册子的手一抖。也是,来找他只能是为了借钱。 “我奶奶需要钱做手术,是真的,你可以看一下这个诊断书。” “你没必要骗我。”蓝蔚没有接过册子,“谢初,我说过借钱是有条件的。” 他的声音很静,仿佛早先顽劣到骨子里的那人被藏了起来,现在只是蓝蔚而已。 谢初将白色纸页抠得缺了一角,“什么条件?” 蓝蔚浅浅地笑起来,如愿以偿般,褐色的发梢也透出调皮的金光。谢初有一瞬恍惚,傍晚的天霞红,那些金光从中倾洒,与他相互交映。他背后的棕红洋房小楼矗立着,将他衬得很暗,那双眼眸也被衬得很深。 “做我的女朋友。”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是这句话。莫名地,谢初就不慌了。 她想要听见这句话吗?谢初问自己。 想要。从遇见蓝蔚的那一天起,谢初每天都想要听见这句话。 可这只是场交易,不疑有他,蓝蔚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谢初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自然,她问:“期限是多长?” 蓝蔚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思考了一下,回:“我想多久就多久。” 那明天就可以分手。只要他想。 谢初理智地保持着一个谈判者的姿态继续说:“你有钱吗?” 蓝蔚靠近她,没有任何多余的意味,堪堪停在她的唇畔上方,“我先问你,你有当我女朋友的觉悟吗?比如这样。” 蓝蔚的目光柔下来,他垂眸看着谢初的唇,没有纠结没有挣扎。原来当他真正迈出这一步,心情是如此平静。 谢初微微仰头,她闭上眼,回:“我有。” 蓝蔚收回身子。 “可是我没有钱。” 啊?谢初脑子有些短路。 “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谢初冒出疑惑,回了句好。 蓝蔚无声地看了她一会儿。 “你不回去吗?” 谢初涨红脸,转过身准备回家。 “等等。” 蓝蔚喊住她。 下午六点四十叁分。谢初成为蓝蔚女朋友刚满一分钟,虽然这事谁也没有正式的说出来,但冥冥之中结果就是这样。离谢初生日结束还剩五小时十七分,蓝蔚回屋拿了件外套,跟家里人打完招呼,就回到后门。 男生身姿颀长,他一手拿着外套,一手开了门。晚霞不再火红,只余天际的一线橙黄。谢初立马坐直身,将视线从车窗外收回。 蓝蔚示意司机开车,他输入号码,这头谢初的手机铃就响了起来。 “这是我的手机号,有事可以找我。” “好。” 垂下眼,谢初把备注改为“蓝蔚”。 “你还记得我刚刚说的话吗?” 谢初滞住,凝视着他。 她看见蓝蔚将手机屏竖在她眼前,在有关她那一栏的备注上,大大方方写着叁个字。 她是蓝蔚的女朋友,他已经承认了,所以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谢初的手有些抖,所以打字速度很慢。 她知道有些事已经不一样了。蓝蔚拉着她,把她带进了一条终点未知的轨道。 “男朋友”叁个字终于被谢初设置完毕,她莫名红了眼眶。 721819 初体验 蓝蔚提着蛋糕和她一起,站在家门口。 谢初现在才在脑中草拟起谎言。很简单,这是蓝蔚,我的哥哥,他来我们家吃个饭。 蓝蔚一直等着她开门。在她还没下定决心的时候,他顺走了她手里的钥匙。 谢初微怔。 屋内南正琴在厨房热菜,她带病在身,也不忘帮她做饭。 谢初连忙换了鞋。南正琴正一脸困惑地看着蓝蔚。 “奶奶好。” “你好。”出于礼貌南正琴这么回他。 “我叫蓝蔚,您叫我小蔚就可以。”蓝蔚将蛋糕盒放在餐桌上,介绍着自己。 “哦,小蔚。是不是崽崽的哥哥呀?” 蓝蔚点了点头。 弄清了身份,南正琴让蓝蔚随意坐,笑得合不拢嘴。估计是家里好久没有来客人了,南正琴兴致都高了些。 谢初将蛋糕放进冰箱,正欲接过南正琴手中的锅铲。 “崽崽,去帮你哥哥倒杯水。” 谢初不放心地看了眼南正琴,只好跑去给蓝蔚倒水。 放下温热的水杯,她这才尴尬地坐到蓝蔚旁边。 蓝蔚靠在沙发背上,褐发看起来很软,他隐隐透出笑意:“谢初,我是该叫你妹妹呢,还是叫你崽崽呢?” 谢初错开他的眼,心脏一阵乱跳,匆忙回他:“都可以。” “那你叫我什么呢?” 蓝蔚看向阳台外被大楼遮挡的市中心广场,似乎在思索着。 这个楼层视野很好,能俯瞰半座城市,高到能听见呼啸的寒风声,而屋内是暖和的热气。 蓝蔚回过头,在灯光的映衬下他肤色格外的白,透得像块玉。 “叫声哥哥来听听?” 羞赧的灼烧感从小腿延至手臂,谢初定定地望着他,眼压上升,面前的一切都那么恍惚,非常不真实。 她能清晰看见他左颊的小痣,他们离得这样近。 南正琴擦了擦手,将最后一盘菜摆上桌:“做好了哦。” 谢初立马起身,低声喊他:“哥哥,吃饭吧。” 女孩紧握的双手落在蓝蔚眼里,能看出她作了很多心理建设。蓝蔚知道他和谢初最大的不同就在这里,她很保守,而他很随心所欲。 “好。”蓝蔚笑着回。 吃完饭后谢初收了碗筷,南正琴正仰着头打量蓝蔚,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嘴里直夸:“长得真秀气,长这么高,一看就养的很好。我们崽崽是在哪认识你的?” 正在洗碗的谢初连忙回头。 蓝蔚礼貌温和地答:“我和她是同桌。” “那麻烦你照顾了,她转学过来也没有认识的人。”南正琴笑眯眯的,话锋一转,“小蔚,你今天晚上要不要留下来休息?” 谢初扔下未洗干净的碗碟,插在他们中间督促着:“奶奶你该休息了。他今天不会住这里的。” “这一来一回多麻烦啊……” 谢初把南正琴推进房间,“你快准备睡觉。” 手机铃响起,蓝蔚走到阳台接通。 谢初在厨房把家务做完,还能听见蓝蔚浅浅的说话声。 “最好叁天内。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行。” 谢初站在他身后,蓝蔚似乎准备在阳台吹会儿风。 南正琴不在,他将谢初拉至身前,圈住了她,如此自然。 沉沉的嗓音在她脑后响起,有些惬意。 “为什么这么急着催你奶奶睡觉?” 谢初的面前是一人高的玻璃围栏,而她身后,则是蓝蔚炙热的身体。 她的手搭在栏杆上,逐渐放松。 空气里飘来冷冽的味道,混着几分烟火气,谢初吸吸鼻,突然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好像也没什么难以接受的。她一直以来都期望这样,真好。 “你还不回去吗?” 蓝蔚十分顺手地敲了下她的脑袋。 谢初揉了揉,“现在已经十点了。” “困了?” “不困。” 怀中的人有些迟钝,谢初扭头,不解地看着他。蓝蔚只好承认,“我专门留下来陪你。” 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她的生日,成为蓝蔚对象第一天,新年初始。 有时候命运也不完全那么糟。 谢初看向依旧鼎沸的市中心广场,蓝蔚正在拥抱着她。她仿佛能看见他微弯的唇,和润玉般的脸。 “那你想去看烟花吗?放的比昨天早。” “走吧。” 从小区门口出去,再走到商区时,人才多了起来。 年轻人结着伴坐在广场的草坪上,老人和小孩居少。马路边停着一辆叁轮,车上绑了一大捆花式气球,造型设计很新颖。 烟花已经布置好,有人等在拍照角度最佳的方位,准备发朋友圈。 初一人们的兴致还没消减,所以广场上时不时传来笑声和尖叫声。 一派热闹繁华。 蓝蔚只套了件纯白的运动衣,他的手指很凉,与谢初的握在一起。 谢初看着广场时钟的倒计时。还有一分钟。 时间快的不可阻挡,逛完广场竟然就将近十一点了。 谢初被蓝蔚牵着,只好单手给自己塞了团棉花糖,嘴里甜的滋滋冒泡,糖很快就化了。 “哥哥,你吃吗?” 她眼里亮晶晶的,比在家的时候放纵,捏不出什么肉的脸颊通红,下巴上有她粗心大意沾上的糖丝。 她的手心温热,只有他叁分之二大,摸起来特别瘦。 耳边传来许多人兴奋的呼叫声。 “诶诶,要来了。” 广场大屏幕上投放的重金广告,在下一秒变成数字,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齐看向天空。 缀着星钻的天幕依旧很黑,像无底的深渊,触不到边。 有小孩经过他们,发出吃吃的笑,很尖利的童声。 却又很静。 砰。 第一轮烟花爆破,尾迹划过天幕,留下一条肉眼可见的烟雾。 众人屏息,等待着绽放。 在谢初隐含期待的注视下,蓝蔚俯下身,缓缓地,舔去了她未吃进嘴里的棉花糖。 黑夜被花火点亮,无数的声音交汇,欢呼呐喊,不顾一切的撞击声,试图冲出云霄。 他破开女孩的唇瓣,软腻的舌开始交缠,卷出草莓味的糖。 闪动的烟火画面将两人的面庞照亮。 谢初持着棉花糖木棍,睫毛颤了颤。 “谢初,生日快乐。” 像是跑步比赛前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在谢初耳边炸响,在循环了无数次这样的声音。 已分不清是心跳还是烟火,谢初喉头哽住,埋在了蓝蔚的胸前。 忍不住哭了。 烟花秀临近尾声,带了孩子老人的家庭准备打道回府。情侣们留下来说些悄悄话。 热闹终将结束。 蓝蔚的掌按在谢初脑后,安抚似的蹭了蹭。 “哭什么?” 可能谢初也不知道。 许多微小的细节历历在目,比如南正琴等在诊室门口的侧影,鼻尖是消毒水味,她每迈出一步,力气就要被抽干一点。比如坐在出租车上,她绞尽脑汁去想任何可能的解决办法,可事实证明,她还太弱小了,她只是这个世界上最平凡的存在,不像蓝蔚。 她总得找到某个地方靠一下,发泄一会儿。 然后继续面对现实的生活。 她什么都做不了。就像一年前无法留住谢泽恩一样。 谢初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可能因为你是今天唯一一个祝我生日快乐的人。” “这样?” “嗯。” 这样的意外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次沉重的打击,谢初已经很不错了,她一直在努力。 蓝蔚敛下眼眸,拂去她的泪,问:“那有没有高兴一点?” 谢初还在吸鼻子,浓浓的都是鼻音,她重重地恩了下。 混在一堆情侣里,他们不太容易被发现。 男生长得很养眼,仿佛站在那里,就能吸引所有目光。他收敛了笑,显得专注无比,又冷又热,理智且柔软。 “该送你回家了。”蓝蔚说。 第二天睡醒,谢初就看见蓝蔚发来的短信,让她准备带南正琴下楼。 还有半个小时。谢初洗簌完毕,通知南正琴去医院。 除去昨天,离开学只剩下六天了。 她不知道能不能在六天内安置好南正琴,让她顺利进行手术。 无力感再次涌出,谢初按下电梯,看向南正琴。 只是下意识地想要看她,因为她真的太爱南正琴了。 谢初移开眼,电梯门刚好打开。 帮南正琴扣上安全带,谢初就被蓝蔚握住了手。 南正琴用一贯家常里短的聊天方式问着问题,比如说今年多大了,学习怎么样,有没有麻烦他之类的,很是热情。 “不会的奶奶,不麻烦。” 谢初被他抓着,心快的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小蔚呀,你家里人知道我们借车吗?” 蓝蔚毫无压力地与南正琴对话:“他们知道。” 她下意识抽回手,并不想让自己太难堪。 “怎么了?”男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谢初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是故意的。 南正琴也看过来。 “没什么。”谢初慌张地回,放弃了挣扎。 蓝蔚摩挲着她的食指,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很快就到。” 车子停在某家医院前,规模不大不小,秩序井然。 有人帮他们开门,并且询问预约时间。 “请跟我来。” 蓝蔚站在门口,不再继续跟着她。 谢初回头望了眼。他正和身边的护士说着话,侧脸被阳光照的很模糊,像画上的人。唯有那头褐发飞舞,让他多了些真实感。 谢初收回目光,跟上了前面的人。 陪着南正琴做完检查,医生很快就制定了方案,和她商量着手术时间。 “越快越好。这种病你知道不能拖的。”医生十分严肃地告知她。 “好。” “那今天就准备住院吧。” 再细谈了些内容,谢初感觉自己堵着口浊气,她无法真正沉下心来去理清思绪。 她该做什么。好像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剩下的都将交给医生。 “奶奶,今天就要住院,我先回趟家。” 南正琴显然没反应过来:“这么快?什么时候手术?”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或者后天,今天晚上通知。” 谢初让南正琴跟着护士离开,她拿着一堆资料返回大厅。 蓝蔚正在等候区看书,听见脚步声他合上书本。 “弄完了?”他低头,然后将谢初手中的缴费单接了过去,“在这等我一会儿。” 说完,男生就只身一人走去了服务台。谢初无措地坐下。 蓝蔚就在几百米处不慌不忙地进行缴费程序,她在这里等他着处理完。 有种被照顾的错觉。 事实上她就是被照顾了。蓝蔚所能做的比她强太多,她很久以前就意识到了。 再回过神时,蓝蔚已经站在她的面前。 “奶奶呢?” 谢初连忙站起身,“被护士带走了。” “还要再回家一趟吗?” 谢初点点头。 “别担心,我会陪着你。”蓝蔚依旧柔和地说。 原┊创┇文┊章: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追求 窗外落着细雨,枯枝摆动,谢初埋在书桌前写作业,雨零零落落地洒在桌面,她抬手轻轻关上窗,以免吵醒了屋内熟睡的两个人。 南正琴的手术很顺利,她需要住院观察一个星期,养好伤才能回家。等到开学后,落在谢初身上的任务会更加艰巨。 谢初搁下笔,看向蓝蔚眼底困倦的乌青。 其实他不用陪她一起熬的,但好像只要是下定了决心的事,谁都不能改变他的想法。 相反,谢初从来不会这么干脆利落,往往到了最后一步,她才真正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那蓝蔚会是她真正想要的吗? 他们如此不同,却能凑在一起。 沙发上的人徐徐睁眼,第一时间看向她,蓝蔚的声音依旧疲倦,可还是贴心地问她:“饿吗?” 天空灰暗,黑云压城,是即将下暴雨的趋势。 “要下雨了。”她催道,“你赶快回家休息吧。” 蓝蔚也没有和她打招呼,他真的就走了。谢初看见他出了住院楼,撇撇嘴,只好继续失落地补着寒假作业。 门被推开,谢初还没来得及回头,一份温热的馄炖就被放在了桌面上。 蓝蔚撑在窗台,嘴里含了块提神的薄荷糖,在腮里反复囫囵着。他抬抬下巴,示意她用餐。 忙于南正琴的事,她确实连续很多天没有好好吃饭了,随意塞块小面包,喝点矿泉水,现在闻着鲜美的馄炖汤,胃突然就开始饿了。 谢初捧着碗喝了几口汤,问:“你呢?” “看你吃完我再走。” “哦。”谢初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天越来越黑,还有人等着蓝蔚回去吃饭,哪怕再不舍,谢初还是合上包装盖,转头看他,准备说再见。 蓝蔚修长的指拉上衣链,遮住下巴,却没有遮住笑意,他揶揄道:“怎么,不想我回家?” 谢初的心思被戳穿,脑袋发晕,急忙摇摇头。 蓝蔚捉住她的下巴,低头吻向她的嘴角,“那哥哥明天就回来,好不好?” “好。” 他真的是很犀利啊。 南府八十八号。 夏诗偶尔抬头看向大门方向,又瞥瞥自家老公。蓝誉教养极好地细嚼慢咽着,夏诗正准备说几句,门前刚好传来汽车熄火的引擎声,有人进门。 蓝蔚边走边朝他们点头,正欲上楼。 “去干嘛了?”蓝誉放下筷子。 蓝蔚回过身:“去办了点事。” “所以连续两晚夜不归宿在你眼中就是去办了点事?” “我有不回来的权利。”蓝蔚打断他。 这句话仿佛是在问,难道你不知道我已经成年了? 蓝誉冷冷地打量他:“成年就很了不起吗?” 蓝蔚并不说话。 “告诉我理由。” “我暂时出了点状况,需要钱。” 男生目光清冽,不像在开玩笑。 父子间的头一次对峙发生在五年级。那时候的蓝蔚更皮,放学后会跑到黑店打游戏,网吧里混着发酵的泡面味和烟味,几天不回家的,懒懒散散地坐在电脑前不知疲倦,一个个仿佛被复制粘贴过,剪着杀马特发型,眼窝凹陷,像吸了毒,蓝蔚混在其中。 他准时准点关机回家,伪装得很好。 回家路上,他经常会发呆。没有人告诉他该成为什么样的人,学习考试,蓝蔚让他做就做了。 那段时间严查网吧,老板叼着烟跑来催他回家,解释了一通什么叫违法,甚至还半开玩笑地让他好好学习。 蓝蔚摆着张酷脸,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期末考那天他没有动笔,趴在桌上扔橡皮,直到铃打响的那一刻,才顺手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答卷干干净净,班主任跟蓝誉说明情况,语气很是意想不到:“蓝蔚爸爸,您家孩子成绩一直都很好,五年级的学生会怠慢学习是正常的,任何阶段的孩子都会这样,但蓝蔚的试卷是动都没有动过,叁科零分,这也太说不过去了,您觉得……” 蓝蔚正处于叛逆期,头发乱糟糟的,刚从被窝里拖出来。 “请你解释一下,考试为什么不答题?” “我都会,不想写。” “你会什么?”蓝蔚接着问,“默写古诗,计算面积,还是英语听力满分?” 蓝蔚仰起头,骄傲地答:“都会啊。” “那你能在一年内赚够上千万,甚至更多的钱吗?”蓝誉蹲下身,平视他,“你不行,但我可以。在你还没达到我这样的能力前,你没有理由放弃上学。” 他的口吻依旧理智且不容置疑:“从现在开始,面壁思过一个小时,然后来书房找我。” 蓝蔚站在雪白的墙壁前,他看着平滑的墙面,思绪跳跃。夏诗在安慰他,可二楼的书房依旧安静地不像话,他知道,蓝誉在等着他。 沉重的门板被推开,蓝誉从书桌前抬起头,他挂了电话。 蓝蔚刚好有他坐着那么高。 “我有个问题。” “你说。” “你觉得钱很重要吗?” 像很多人会提出的疑问一样,蓝誉能回答出几十种不同的答案,然后让蓝蔚看清现实,然后说:所以你看,有钱很重要。 面对儿子的质问,蓝誉给不了他一个完美或最佳的答案。 他说:“为了我爱的人,我想给予他们最好的。为了需要帮助的人,我想让他们拿到应得的。作为你的爸爸,我有义务让你物质幸福,思想健全。我认为,现在的我有了钱,但我还是没有把你教好。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所以我想教育你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益的人,而不是一个只会上网吧打游戏的小屁孩。” 蓝蔚猛地抬头,眼里是被拆穿后的不可置信。 “蓝蔚,你的重点错了,重要的不是钱,而是如何成为更好的人,然后让别人变得更好,这是爸爸的理解。” “我知道了。”蓝蔚低下头,还是有些话没有说出口。 “当然我的前提是,你能学会好好照顾自己。” “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蓝誉看着面前的小小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 “网吧里……”蓝蔚欲言又止,“有人被送进医院了。我不知道玩游戏也能玩死人,我只是突然讨厌学习,才去玩的。” 蓝誉笑了:“那你知道为什么要学习吗?” “为了成为更好的人?” “对。” “那为了挣更多的钱呢?” “也对。” “没有唯一答案吗?” “可能有。你想听我的建议吗?” 蓝蔚点点头。 “没有答案的时候,先试试看,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这是一个很庞大的命题,蓝蔚甚至觉得这样的命题可以用在他和谢初身上。先试试看,坚持下去。 以前的他没有特别喜欢过什么,在游戏世界虚拟杀敌的热血澎湃,肆意的快感,甚至不及谢初的千分之一。考试第一名,往人生的至高点努力,最后能到达哪里? 像蓝誉一样吗? 其实蓝蔚在那天傍晚就得到了答案。 他只想要谢初。 和她一起学习,成为更好的人,光听起来就很有趣。 深夜十二点半,蓝蔚的房里亮了盏台灯,他转着笔,认真地阅读着面前的专业书。 闹钟及时响起。伴随的,还有手机铃。 他接起,手腕尺骨凸出,显得有力坚韧。蓝蔚靠在椅背上,微微仰头,揉了揉眼睛。 “哥哥,你睡了吗?” “没。你怎么还不睡?” “奶奶刚刚醒了,现在才睡着。”女孩的声音绵绵的。 “你想去哪所大学?” 谢初直起身,困意被提问驱散。 “怎么了?” 她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突然。 “因为我们要在一起。”那头这样回她。 谢初想了想,避免吵到了南正琴,她小声说:“我想申请A大,但是……” “但是?” “分数还差一点。” 谢初看了眼熟睡的南正琴。 世界上那么多人,他们的目标大相径庭,人的需求也截然不同。可谢初只想让南正琴好好活着,所以她要努力,读最好的大学。 “我知道了。”蓝蔚说。 “我会努力考上的。”谢初也说。 她需要再向他靠近一点点。 男生的嗓音如月色明亮,悦耳低哑,一字一顿地跟她道晚安。她仿佛感受到了嘴角上蓝蔚留下的那抹余温,混着令人着迷的性感。 “谢初,晚安。” “你也是。” “也是什么?”蓝蔚笑。 “晚安。” 不需要什么道理,说多了也是会习惯的,谢初按下挂断键。 通话终止。 她放下手臂,握住了南正琴的手。她的手干了很多活,摸起来干燥粗硬,跟缺水的树干一样,但很温暖。 她不会选择和谢泽恩一样的道路,她要好好学习,照顾南正琴,准备申请大学,时间太紧了。蓝蔚帮她的,等过了这段时间就还。 谢初趴在病床边,清冷的月光照在房间一角,显得格外阴森苍白。 她不是没想过去找夏诗,可在心里,蓝蔚似乎更值得信赖一些。 因为我们要在一起,想起这句话,谢初心里酸酸的。 命运又把他们凑到一起了。 完美之一 医院里找来的护工张姨跟南正琴很合得来,谢初站在病房一角,总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用,她们一起聊家常,她也插不上话。 开学前一晚她应该是回家准备的,但念及叁天前开始的冷战,谢初便没有和蓝蔚一起回家的想法。 南正琴白天光顾着说话,此时见她还在,就连忙催她回家:“别让你哥哥等了。我有小张帮着,你早点回去睡觉,明天是不是就开学了?” “嗯。”谢初犹犹豫豫地站起身,“那我先回家了……奶奶你有事就打电话。” “好,别担心我啊。”南正琴有些不舍地看着她。 病房外的蓝蔚抱着双臂,闭了眼靠在墙壁上。医院走廊只设有扶杆,尽头的窗户外是渐深的月色,他在这里站了很久。谢初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睡着了,就安静地站在旁边,什么都不说,好像矛盾也可以随着这样的氛围变得不值一提。 蓝蔚睁眼,“弄完了?” 谢初也立马回:“可以走了。” 两人的脚步声重合,蓝蔚按下楼层键,双开门缓慢合上,空间也变得促狭起来,谢初只好躲在他身后。 男生的长腿分开,不偏不倚地站在她面前。谢初不太是一个主动的人,刚开始南正琴住院的时候,蓝蔚对她真的很好,帮她买早餐,帮她解决经济问题,连带着说话方式都变了。这经常让她觉得,啊,蓝蔚是一个温柔的人,他的亲吻都是甜的。 可是一旦摩擦发生,他又会变成令人头疼的那个蓝蔚。 “谢谢你,帮我奶奶请护工。” 趁着电梯门要开的那一刻,谢初找准时机向他道谢。 “不用谢。”蓝蔚淡淡道。 他走得步伐大,谢初连忙追上:“我那一天语气不好,你不要在意,也不要生气……” 蓝蔚冷冷看她一眼:“上车。” 临近十点,夜晚变得无比静谧,汽车流入主干道,车内仿佛陷入了困境。窗外的绿树被路灯照射,冒着凄惨的油光,接二连叁,不断从谢初眼前掠过。 “我只是觉得请护工开销会很大,奶奶也不是一直要人照顾,我可以抽出时间过来。”谢初继续解释,“不想太麻烦你了。” “你麻烦的还算少吗?”蓝蔚毫不留情地反问,“学校能给你多少时间?用脑子想想,不请护工的话你能保证开学后正常学习?你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谢初回。 “那你真棒。”蓝蔚讽刺她。 谢初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被骂得红了脸,语气就有点冲:“我不需要你帮我这么多,借钱而已,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情况?” “所以你现在是在怪我强行消费?”蓝蔚讥笑道。 “我只是……” 谢初有点难以启齿,拿出这些钱对蓝蔚来说并不难,可借的越多,她压力就越大。 “不想和你绑在一起。”她低下头,抠住自己的手心,“我希望我们的关系是能一起上大学的那一种,不是这一种。我不想欠你太多钱。” 或许是对话太过奇怪,前排司机看了他们一眼,开口向蓝蔚确认接送时间:“我明天八点在楼下等您,您看可以吗?” 谢初咯噔一下。 “可以。” 蓝蔚扯过她的耳朵,贴近警告着:“回家再谈。” 谢初吃痛,点点头。车子已经开进小区了,夜黑风高,又高又瘦的楼层仿佛是盘踞着的巨大野兽,寒风瑟瑟,更显得局势格外诡异无法言说。谢初觉得有些冷,她开始害怕接下来的九个半小时。 说好的谈判被她自己遗忘,谢初进屋第一件事就是犯傻地问蓝蔚睡哪。 “你觉得呢?”蓝蔚睨着她,“你想和我一起睡?” 绝对没有啊。 谢初摆着手,差点被自己绊一跤,“我去给你铺床。” 蓝蔚拿着司机给他的袋子,走进浴室,回头再看时,谢初正哼哧地抱着被子,脸红的要滴出血来。 他看着袋子里那盒小巧的避孕套,然后波澜不惊地拿出来,扔进了垃圾桶。 谢初费了好大的力才把床铺好,浴室里是唰唰的水声,雾面的玻璃门遮挡住她的视线,她停驻了一会,心慌意乱地跑回床边坐下。 蓝蔚刚好开了门,他的头发还没吹,横七竖八地斜飞出来,跟他的性格倒是很搭。 谢初把提早准备好的吹风机递给他。他用了谢初的沐浴露,闻起来是一股玫瑰花味,那双眸子被雾气朦得很黑,定定地看着她。 他也在床边坐下,将头伸到她面前,“你帮我吹会儿。” 谢初僵着后背,打开了吹风机。 褐色的湿发穿过她的指间,留下几缕水迹,谢初第一次摸他,于是十分小心仔细地帮他顺着头发。 她的手从蓝蔚的额头往后捋,他露出微睁的双眼,静静地打量她,墨色的眉长得很整齐。 谢初移开视线:“好了。” “你躲什么?” 蓝蔚转过她的脸,两人的鼻尖凑到了一起,谢初下意识又躲开了。 “不要靠这么近。”她偏头,嗫嚅道。 蓝蔚停住,谢初推开他,逃出房间:“我去洗澡。” 分针转了半圈,谢初躲在浴室里不敢出去。 事实上蓝蔚也没打算等太久,他看着门框边上那团黑影,从容不迫地问:“你要在那里站多久?” “就……就出来了,很快。”谢初提高音量回。 她刚打开门,蓝蔚就一把拎住她的后领,不让她挣扎。 “上床。” 很显然他们还是要睡在一起了。 她搓了搓脸,爬上床,缩在最里边,“你不是说谈一谈的吗?” 黑暗中的感官格外敏感,她听见蓝蔚轻微的呼吸声,还能嗅到他身上洗净的味道。谢初扭头,不见他回答。 蓝蔚将她从床边拉回,紧紧锢在怀里,“你不知道这样谈更有效率吗。” “嗯……”谢初颤了颤。 他咬住她的耳骨,气息温热,“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不知道……你经常这样,我很怕你生气。”谢初闭眼,原本难以启齿提及的,现在却能轻易说出口,“我觉得你可能不喜欢我,因为我很麻烦。” 他们贴在一起,像两只蜷缩的猫,蓝蔚埋在她的颈肩里也不说话,像是舒服极了,连着身下都有了反应。 谢初被他硌得难受,只好小声哀求:“不要……” 蓝蔚抵在她的后脑勺上,听着她惹人遐想的声音,沙哑道:“你确实很麻烦。” “但‘我不喜欢你’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谢初想到以前蓝蔚很多无耻的行径,还有那些伤人的话,显而易见的事。 “因为我是你的妹妹,所以那天在胡同里,你不想帮我的对不对……”谢初隐忍道,“如果不是奶奶生病了,我也不会来找你。” 蓝蔚撑起身子,他捏起谢初的下巴,终于发现她哭了。 “唔……你放开我。”谢初拍开他的手,藏进被子里。 蓝蔚寻到了谢初被褥里的身体,她的脸颊有水,唇瓣也是湿的。他压住她的皓腕,唇细细地覆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胡同那次是我错了。” 以表诚意,蓝蔚的语气不再强势。 谢初收不住眼泪,只好仓促地避开。他的喉骨在唇边,当他说话时,那里就微微发震,惹得她麻麻的。 第二下落在眼上,蓝蔚探入她的衣内,越到肩胛处,薄透的布料挺出乳尖,饱满挨着他的胸膛,柔软无比。 “我生气的点在于,你总是认为自己是个麻烦。谢初,我这么喜欢你,怎么会觉得你是个麻烦。” 谢初憋住眼泪,声线发抖:“蓝蔚你喜欢我吗……” “叫哥哥。” 第叁下啄在唇上,蓝蔚褪下她臀间的内裤,俯身攻城而入,舌畔交缠。像游乐场里的过山车,也像公园里相互追逐的风筝,他们可以是任何不受约束的物体,疯狂地离经叛道着。 “呼……” 两人靠在一起,面对面地起伏着。谢初张开唇双颊绯红,只是蓝蔚看不见。 她乐意这样的欢愉发生在黑暗里,蓝蔚不会瞧见她的模样,她也不必收敛情欲。 “哥哥,你喜欢我吗?” 在他的要求下,谢初又问了一次。 “喜欢啊,喜欢到想跟你上床。”蓝蔚捏起她的脸,轻笑着回。 听见他亲口承认,谢初觉得,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完美的坦诚了。 谢初的双腿被他架在肩上,弯曲起来,她突地抓紧身侧的床单,“蓝蔚,不要太用力了……” 蓝蔚的指腹滑过她细嫩的大腿根,引起她的一阵颤栗。他停下,摸到了那颗微小的痣,还在。躺在他身下的人,真的不能再真了,蓝蔚屏息。 谢初依旧在颤抖,肌肤完全暴露在他面前,任何一处地方都是敏感的。 蓝蔚的食指推进肉缝里,感受到她泛滥的黏腻,好像怎么也流不尽。 “会痛吗?”谢初反而问他。 蓝蔚托起她的臀,腰腹在夜色里延展,感觉很好用。 他认真而耐心地调整姿势,故意逗她:“痛死了,能把你痛晕。” 谢初紧张地夹住腿,不安地求他:“那你一定要轻点。” 蓝蔚笑起来,他低下头终于不闹了:“又不插进去,疼什么。” 谢初低低哦了声,遮住眼不想理他。 接受冲撞的那一刻格外漫长,他们从未试过,初尝禁果,味道很甜。 龟首破开紧闭的花唇,谢初早已失控地吟起来,她睁着水润眼睛,时不时喊停。 软肉吸附着性器,温度滚烫,扼住了蓝蔚的灵魂,企图埋在她体内生根。他的汗珠流至锁骨,被谢初拭去,都是滚烫的。 “哥哥……有点痛。” 蓝蔚克制着自己的力度,发梢彻底被汗浸湿,被子扭成一团堆在床脚,月光和霓虹灯尽数勾勒出两人交缠的身影。 “等会儿就帮你擦药。” 一点也不退让,还是那个蓝蔚。 谢初咬住他的唇瓣,将那里扯得红润。 蓝蔚也咬她一口,作势拍了几下翘圆的屁股蛋,女孩的穴里涌出新一股暖流。 谢初蹭了蹭腿间的东西,自觉地迎合他:“蓝蔚,这样会不会让你舒服一点……” 蓝蔚挑起她作乱的舌,把她钉在枕上,动作越发激烈,“嗯,很舒服。” 她被蓝蔚揽起腰跪在床头,嗓音又哑又勾人:“……不行啊!” “哪里不行?” “难受……” “说哥哥插快点就不难受了。”蓝蔚建议道。 穴里酥痒,总也不够似的,谢初受不住,埋下头感受着腿心的频率。 “哥哥……你插快点……” 花唇被层层挤压,汁液彻底覆满他的性器,他们默契又沉溺,完美地契合在一起,仅仅是一场擦边做爱而已,高潮却亦假亦真地融化在满室旖旎中。 谢初仰头缩起小穴,差点撞在床板上,“啊……” 蓝蔚偏头含住她的唇,双眼沉静,同时猛烈地,占有欲不动声色地显露出来。他顶住谢初的腿心,死死地顶住,说:“谢初,别忘了这种感觉。” 月色和蓝蔚的味道一样,清冽腥咸,仿佛置身无边的海洋里。他们在这张床上反复缠绵,谢初攀住他,浪潮翻涌,不停不歇。耳边是他的低喘,跟狂乱的风声一样,支离破碎了她的意识,也像流沙,柔软地抵至最深处。 “记……记住了。” 爱┆读┋书: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我们什么都不懂 闹钟准时响起,蓝蔚的手臂还搁在她腰间,看了他一会儿,谢初静悄悄地下了床。 八点整,蓝蔚依旧没有醒,她蹲在床边,只好冒险喊他:“蓝蔚……上学了。” 他还是没动。 谢初再次鼓起勇气,使劲捏住了他的脸:“哥哥,起床了!” 迎着晨光熹微,他蹙眉半眯起眼,看到是她,又倒了回去:“等会儿起。” 没有起床气,谢初默默记下。 她扯了扯书包带子,哄着他:“现在起吧。” 蓝蔚一把勾住谢初的脖子,任她在怀里挣扎,而后才放开她慵懒地问:“我的脸好玩吗?” 谢初不明所以,她眨眨眼。 “我的脸亲起来怎么样?”蓝蔚接着问。 谢初赧然,她打诨道:“你肯定是刚刚做梦了。” 蓝蔚摸了摸自己的左脸和嘴巴,他捏起谢初的下颔确认,“是吗?” 谢初只好点点头,“我要去上学了。” 窗外是天光鸟啼,蓝蔚的脸更为白皙,他的眼睛隐含笑意,狠狠吻了上去。 谢初推开他,退了几步,“你没刷牙……” “你不是刷了吗。” 倏忽,谢初拉住他的领子,抬起头,毫不示弱地也回了一个吻。蓝蔚扣住她的脑袋,把她逮到床上,两人又开始打闹起来。 谢初微喘,翻下床:“我先走了。” 她抢过书包,拖鞋都没穿,急着出门。蓝蔚这才慢悠悠地踱到浴室,刷牙刷到一半,忍不住笑弯了唇。 新学期新气象,最让高叁一班头疼的应该还是大学申请。 等到班主任发下申请意向表,班里就有人哀嚎起来,多半是因为还没认真想过,前路迷茫,压力接踵而至。 她的目光越过陈雀,最后落在蓝蔚身上。此刻他正黑着脸,嫌弃地看了眼自己同桌。陈诀满不在意地在那张意向表上涂涂画画,蓝蔚的嘴唇动了动。 谢初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因为她看见陈诀把笔甩在地上,气得耳朵都有些红。蓝蔚终于完美地,以胜利者的姿态在那张纸上唰唰写上了几个字。 写了什么谢初当然也看不到。 她戳了戳陈雀,问:“你觉得他们真的没问题吗?” 陈雀也还没填好表格,她示意谢初放宽心,一脸信誓旦旦:“我哥他不是那种会挑事的人。” 谢初相信,可会挑事的人是蓝蔚啊。 她赞同地点点头,不再纠结,快速地将心仪大学填了上去。陈雀凑过来看了一眼:“A大?你怎么跟我想的一样。” 总不能说她跟蓝蔚约定好了,虽然也不全是因为这样。 “这所大学的毕业证比较好看。”谢初弱弱地回。 “你竟然跟我想的一样!”陈雀惊讶,“初儿啊,看来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了。” 谢初被逗笑,随即将意向表递给了班长。班长倒吸口凉气,一口气还没吸完,陈雀也把自己的意向表递了过去。 “这……”班长不愿说下去。 “很巧。”陈雀帮他补充。 “不不不,这很不巧,很不巧我看到了你们心仪的学校,导致我现在有点抑郁。”班长说完就连忙跑去收其他人的了。 “啊哈,你和我一样哈哈哈。”班长激动地大叫。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警告地看他一眼,严厉发问:“收齐了吗?” “没……没,老师,再给我两分钟。” 班长一溜烟又跑到最后排,他煞有介事地敲了敲陈诀的桌子:“大哥,你还没写完啊?” 空格处被他涂黑,删除线杂乱无章地混成一团,陈诀抬头,一记眼刀过去,班长立马噤声。他摆摆手,痞里痞气地说:“你把谢初的那份给我看看。” 听见这话,蓝蔚也抬头,直直地盯着班长,冷笑着强调:“不许给他。” 陈诀看向自己那位令人生厌的同桌:“关你屁事啊。” 他挑衅般扯过那沓大学意向表,光明正大地翻找起来。 谢初的名字很快就被他找到了,但有一只手比他更快,蓝蔚慢条斯理地抽过去,又露出那副陈诀见过很多次的神情,目中无人毫不在意。 陈诀竟意外地察觉到了某种无力感,就像那张纸一样,在刹那间被抽走,心里不免空落落的。 “请问你看我女朋友的意向表格,是什么意思?” 班长老练地支起自己的下巴,装作并没有听见。班主任老邓穿梭在教室里,为毫无头绪的学生指引方向,只要一起身,就可以看见在正前方的黑板上,写着四个大字:开学快乐。 或许根本不会快乐。 “呵,你女朋友,她还是我女朋友呢。”他烦躁道,然后拿起笔。 陈诀随便填了个A大。他并没有看见谢初写了什么,这无关要紧,反正考不考一个大学都无所谓。而陈诀选这所学校的理由,是在那一瞬间,在蓝蔚毫不犹豫动笔的时刻,他突地意识到,明确目标能够避免很多无谓的优柔寡断,就像蓝蔚做的那样。 蓝蔚将自己的意向表,加上谢初的一起递给了班长,他十分平静地告知身旁的人:“谢初喜欢的是我,不如你去确认一下?” 陈诀想,可能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事情也在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他无法掌控所有人的故事线,他对谢初的感情才刚刚冒头,就在此刻被摁灭了。 蓝蔚这句话说的太自然了,什么“谢初喜欢的是我”,听起来就很让人信服。 陈诀沉默地看着班长将一层薄薄的意向表摆在讲台上,不轻不重地,他们的选择尘埃落定,就在那些一页页单薄的白纸里。 其实他很幸运,蓝蔚宣告的同时避免了太多故事的发生,他能在开局完美地结束,真是多亏了旁边这位他一直看不顺眼的家伙。 “喔,恭喜啊,毕竟我早就看出来你喜欢谢初了。”陈诀还给他鼓了几下掌。 蓝蔚撑着脑袋听他说完,随即坐起来,也学着他的语气:“噢,谢谢啊。” 陈诀尴尬地嘟囔:“谢初竟然喜欢你这种人……” 蓝蔚挑眉没有回应,他开始专心地听班主任通知学期安排。 “我看刚才还有很多同学,依旧处于自我认识不清晰的状态。但我想说一句,你们都是很优秀的孩子,不管现在能考上什么大学,心态和能力首先要放在第一位,永远相信自己。剩下的几个月时间,继续努力,你们完全可以去到想要的,原本觉得不可能考上的大学。”老邓扶了下镜框,她翻开记事本,停顿了几秒,接着说,“本学期将举行文化节,具体时间定在五月中旬,也就是十五十六号。然后就是家长会,我也会通知你们的父母,这个星期五会开一次,考试前倒数第二个星期则是最后一次家长会。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理由,我将不接受你们的缺席,这个星期五来不了的话请提前告知我。” 伴随着老邓干脆利落的尾音,下课铃重重敲响。 有些同学立马趴在桌上补觉,有些则讨论起文化节来。 谢初跟着班主任出了教室,她喊住老邓:“老师,我奶奶这个星期来不了,可以就我自己参加吗?” “是因为什么原因?” “我奶奶刚做完手术。” 老邓表示理解,她拍拍谢初的肩,“你的成绩很好,让你奶奶不要担心。” “谢谢老师。”谢初笑着回。 “谢初,老师能让你帮个小忙吗?”老邓解释,“就是在门口登记一下到场的家长,星期五我在高二还有一节课,可能不会那么早来教室。” 谢初点点头:“好。” 放学之后谢初照例赶回医院,陪着南正琴做了检查。 她只知道张姨先去吃晚饭了,蓝蔚还没有这么快到。病房内只有她和南正琴。 谢初看着面前的作业,有些下不去手。南正琴病情扩散,等着她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治疗,她现在的模样不比以前,眼窝凹陷,颧骨却高高鼓起,那张唇皱着,苍白不堪。 “崽崽?” “嗯?”谢初笑了一下,“你要喝水吗?” 南正琴看了眼她写作业的进度,那里还什么都没动。 “奶奶问你,是谁借给你的钱?” 笔尖戳入指腹,渍出一片黑,痛意让她专注,谢初扯谎:“我没有借钱。” 南正琴半靠在倾斜的病床上,她虚弱地说:“奶奶又不是不会算,住院费,治疗费还有手术费,卡里的那些钱根本就不够。崽崽,你为什么不告诉奶奶?” 谢初被她说得发堵,不耐烦道:“你问这些干什么,好好休息就行了。” 南正琴摇头:“崽崽,奶奶不想待在医院了。钱是不是问你哥哥借的,我们现在准备回家,不借了好不好?” “你不待在医院要待在哪里?回家病就能好了吗!” 南正琴张了唇,有话哽在喉咙里,最后问:“你妈妈她知道吗?你哥哥他借给你……” “你能不能不要提她!”谢初抬起小臂,遮在自己眼睛上,她难受地无以复加,差点当着南正琴的面哭出来,“你妈妈你妈妈……她不是我妈妈啊,她跟我没有关系,她也没有义务帮我们。总是麻烦她的话你不觉得累吗!” “我只是想问问蓝家人知不知道。”南正琴拿起被子一角,帮她擦去下巴上的眼泪。 她非常非常地有耐心,像是所有事情终结后,为了给它一个完美的句号,南正琴的语气仿佛很轻松:“奶奶以前也不懂,你爸爸的病好了又坏,坏了又好,没完没了的。我当时就以为可能去大城市看看,再花多点钱,你爸爸的病肯定还能治好。你爸爸说要回家的时候,我怕在家里只能看着他痛,就没有答应他。崽崽,我知道还有机会,你不用怕,奶奶回家了,就天天陪着你。” “我不要!你们明明都能治好的,回家就是等死啊!为什么……你和爸爸总是有借口,说的好像死了根本就无所谓,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看着你们这样我也会很难受的啊……” 谢初不让南正琴碰她,“你不要再讲这些傻话了,我不会让你回去的。” “那是你哥哥家里的钱。”南正琴说。 谢初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根本不明白这之间有什么关系,或者说她根本不明白南正琴执着的理由是什么。 她会还的啊,她拼命都会还上的,只要南正琴能好好治病。 “你根本就不懂!”她哭喊着。 这句话说完,谢初转身,房门被大力拉开,重重地合上。 她奔进空无一人的安全通道,感应灯接连亮起,深灰压抑的楼梯层层而下。没有靠背,没有顾虑,她顺着墙壁滑坐至地面,痛苦地埋在膝盖里,崩溃的情绪变成无声的悲伤,呼吸在这个空间显得如此清晰。 有人推门而入,几秒后,蓝蔚挨着她坐了下来。 感应灯哒的一声,眼前重回黑暗。 更┆多┇章┊节┊:woo18.vip (W oo 1 8 . vi p) 家长会 哪有人会这样想,没有钱,就不再努力一下了吗? 南正琴也不是会说出这些话的人啊,明明爸爸生病的时候,她还那么努力地尝试,谢初觉得,现在的她不过是在坚持着南正琴当时的努力而已。 努力证明一下,面对死亡的时候,我们是有机会的。 “蓝蔚……你知道吗,为什么人要选择放弃?” 蓝蔚看着谢初埋在膝盖里的脑袋,低泣声、带着哭腔的询问,敲在楼梯间里,荡起短暂的寂静。 “我觉得,其实很多时候根本谈不上放弃,而是那一点微小的概率,就算你再有信心,可对于奶奶来说,她愿意在剩下的时间里,把你放在第一位。” 谢初抬起头,使劲摇了摇:“会有机会的,只要她好起来了,还会有机会陪我的。” “但是谢初……”蓝蔚碰了碰她的脸,他轻轻地,极其温柔地看着她,“面对这种事的时候,你要尊重当事人的想法,奶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一定也想了很多。相信她,谢初,未来没有那么可怕。” 谢初闭上眼哭出声,“她会死的……她会死的啊……” 蓝蔚将人扣在自己肩头,耐心地开口:“那时间就变得很重要,你还要继续在这里哭鼻子吗?” “这算不算自欺欺人?”谢初哽咽,“因为机会不大,所以安慰自己没必要再花时间在治疗上,她觉得我会高兴吗……” “你觉得在理解奶奶和对她发脾气之间,那种才是自欺欺人?” 谢初苦涩地扯了下嘴角:“我吗?” “差不太多。”蓝蔚回,“你无法提前预知事情的好坏,而是每次当它发展到最后,才会觉得,其实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好的。” “人没办法完全确定未来,如果你把奶奶的病情都归咎到自己身上,就太辛苦了。” 蓝蔚站起身,朝她伸出手:“走吧,再和奶奶好好聊一聊,不要给自己无谓的压力。” 谢初脑子依旧很糊涂,她总是想把问题理通透,再去接受它。可大部分状况下,她好像只有接受现实,才有余地分出一点喘息的空间。她会想,无能为力就是错误的,因为自己不够强大。可她活了这么多年,哪有一回能完全按照她的想法来,夏诗走了,谢泽恩走了,南正琴也会走。 只剩下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没有办法啊。 谢初被蓝蔚拽了起来,她捏紧拳,声音颤抖:“蓝蔚……你会这样说,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我。” 蓝蔚瞥了她一眼,有些好笑:“谢初,你知道你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吗?” 谢初搓了搓眼睛,“不知道。” “一个畏手畏脚、不成熟的小孩。”蓝蔚重重地点了下她的额头,“不成熟地故作坚强,喜欢给自己找理由,总结来说,你极度敏感过于脆弱,还很蠢。” 他捧住谢初的脸,认真打量她:“我没有想改变你的想法,但你刚刚二话不说从病房里跑出来,就是一种很不成熟的行为,现在我要把你带回去。” “嗯……”谢初垂下眼,“对不起。” 她按下冰冷的门把手,走廊里的一抹光透了进来,“蓝蔚,我没有这么矫情的,可能因为是你。” 所以才想无理取闹,不管是在南正琴面前,还是在你面前。 “谢初。” “嗯?” 她没有回头,蓝蔚揪住她的后衣领,将她拎了回去。 “想要哥哥抱就直说……” “我没有。”谢初闷闷地答,“没有必要。” 蓝蔚拖长音调,“是吗?你的语气明明很委屈。” 谢初摇摇头,她扑上去,埋在他胸前,哭得一塌糊涂:“我知道我很讨厌,如果不是我没有发现,奶奶也不会病成这样。我只是希望你们能一直陪着我……我知道,不行的话,也没关系。” 蓝蔚沉默,半晌,他才说:“好。” 南正琴已经躺回了床里,张阿姨在整理衣服,谢初收起作业本,抱着书包坐在床边。 “奶奶,我明天再来办手续。” 南正琴握住她的手,“崽崽,在奶奶面前哭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下次不要自己躲着了。” “嗯。” “想来想去,奶奶还是觉得这样最好了。”南正琴虚脱地笑,“奶奶没事。” “嗯。” “奶奶怕忘了,你回去记得跟哥哥说谢谢,告诉他是我要说的,我怕他听不懂我的话。” “嗯。” 谢初应着,不敢抬头。 “早点回家,去吃饭吧。”南正琴最后催道。 相比病房内适宜暖和的温度,走廊更冷一些,谢初关上门,瞥到窗外的那颗大树抽了芽,黄昏下,烈阳醉成余晖,闻起来是煎荷包蛋的味道。 差不多是春天了。 见她出来,蓝蔚托起她的臀,掂了掂。 “你干嘛?”谢初挣扎。 几秒后,他回:“试试你有多重。” “重……吗?” “嗯,都长到该长的地方了。” 谢初脸红,随即又听见他说:“等奶奶回家了,谢初,我们去约会吧。” 他说得急,不太自然地咳了几下,好像在争分夺秒跟时间赛跑一样。 谢初支吾半天,也青涩地点点头,“嗯。” 两人都是第一次谈恋爱,提及约会两个字,竟然分外的陌生,明明他们还做过更亲密的事情。 但一定会很美好吧,他们终于亲近起来了,终于到了这一天。 南正琴回家的那天刚好是星期四,在谢初的解释下,张阿姨继续担任着护工的工作。 谢初给南正琴煲了药,只要张阿姨到家了,她才能放心去上学。 她似乎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星期五家长会安排在下午,不过很多同学从早晨开始就叽叽喳喳,时间变得漫长无比,陈雀一如既往地坐在她身边写题,谢初于是也就没有想起来。 直到午饭后班长提醒她去一趟老邓办公室,谢初才如梦初醒。 她急急忙忙地跑去拿登记表,等回到班级门口,走廊上已经有来来往往的家长了。谢初搬了椅子候在门口,被借用桌子的女同学还埋在手臂里睡觉,听见隐约的交谈声,她皱着眉爬起来,倒也没说什么。 “叔叔,你在上面签个字就好了。” “哦,好。” “阿姨。”谢初看了眼面前的女人,觉得自己是不是有必要改一下称呼,“要不我帮你找吧。” 女人紧张地道谢:“好,我家孩子姓陈,陈雀陈诀,麻烦你了。” “在这里。”谢初指着两排名字,也跟着紧张起来。 陈妈妈小心地签上姓名,腼腆地笑了一下:“我以前也来过,怎么没有见过你?” 谢初微笑,“我是刚转来的,我叫谢初。” 陈妈妈给别人让了道,也朝她笑,“我好像听陈雀提过你。” 谢初指示着陈雀的座位,“就在中间列的最后一排,我和她是同桌。” “好,谢谢。” 谢初不放心地看了几眼,然后回过头递出笔,“阿姨好,您是谁的家长?” “蓝蔚。” 那道平静又高傲的嗓音,久违地挤进谢初的耳里。 谢初盯着桌面,推出登记表,“在这里,您签一下字吧。” 那双白皙纤细的手接过签字笔,优雅地写了两个字。 原来夏诗不记得她了,哪怕听到她的声音,也不会注意到什么。 谢初从来没想过这一刻会如此难过。 “同学,你知道蓝蔚坐在哪吗?” 她总该记得自己的脸吧,谢初僵硬地仰起头看她,鼻腔一酸,忘记回话。 夏诗黛眉蹙起,打量她几眼,最后退了一步,绕过她往教室末尾走去。 “谢初,你怎么了?”女同学问她。 “那个……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我去上个厕所。” “你去吧。” 谢初穿过同学和家长,欢笑与喧闹,沉重地加快步子。她想离开那个教室,她不想面对夏诗,因为她说过再也不会见她。 谢初感觉自己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别人问她,“谢初,为什么家长会每次都是你爸爸来呀?” 她说不出口,于是家长会之后,她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她的人生里有太多这种时刻。 只要有关夏诗的,她都不想看见,谢泽恩也不行。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依旧感到难堪,是面对一个讨厌自己的人的难堪。 —————————————————————————————————————— 抱歉,最近学业紧张,这几个月不能周更了,估计放假才会有时间。 ps. 很感激这篇小破文有人看,越来越狗血了,所以告诉你们这个情况的时候挺纠结的,多谢理解,不能理解对我发脾气也行! 我要去好好学习了…… 热┆门┆收┇藏:woo18.vip (W oo 1 8 . vi p) 直觉不对 铃声打响,本学期第一次,也是倒数第二次的家长会拉开了帷幕。 孩子与父母同聚在舒适宽敞的教室里,整栋教学楼顷刻间也安静下来,高一高二的学子开始准备上课,而这群正在为踏入大学而努力的高叁学生,也在自家家长的监督下,不那么聚精会神地听起了班主任的讲座。 谢初躲在厕所的隔间里,觉得自己与临阵脱逃躲避上战场的勇士没有任何区别,都很怯弱,也很明白未来到底会是什么处境。 当她看见夏诗的时候,借口都变成了遮羞布,她的不体面、贫穷,以及寄人篱下,在此刻狠狠地扇向了她的脸。 她突然就明白南正琴为什么放弃了。 她哭也哭不出,也无法笑出来让自己好受一点,那颗沉重的大石头,无数次地,又一次地压在她心上。 她也想像其他人一样无忧无虑,生活在父母的庇护下,不必面对昂贵的药费,不必每日省吃俭用,收敛自己的肉身欲望。 她有爸爸和奶奶,他们给了她一个孩子成年以前的温暖,但之后…… 谢初终于打开门走了出去,她咽下喉间的苦涩,胡乱地往自己下巴上拍水,想要把那股难受的东西冲洗掉。 她有什么资格埋怨夏诗,家里吃喝用度全都是从她那儿拿的,说什么高中毕业能还上,她欠蓝蔚的能还上,仔细想想真是太可笑了。 她就是把命搭进去了一年内也凑不够那么多钱,不能早点还完她就永远安不下心。 更何况她还要上大学。 她无数次地想踏上谢泽恩的路,可她知道她想上学,道理都懂,但脸面更厚,好像她这样没钱没势的人,生来就把这东西看的重,既煎熬又愚蠢。 夏诗把这一切撕裂了。明明不想跟她扯上关系,却又不得不牵出藕断丝连的线。 谢初随意地用手肘擦干自己的嘴,内心深处倔强叛逆的性子冒了出来。她沿着过道走下楼,头也没回,寻了个没人的地躺下。不远处是空旷的篮球场,塑胶跑道被太阳晒起一层泥沙的味道,头顶荫蔽的绿枝遮住蓝天,身下是供人静坐的围堰,凉凉地触着她的后背。 如果说,夏诗知道这件事,那她谢初才是最应该被厌恶的人,伤风败俗地跟亲生哥哥混在一起。 她就像一只白眼狼,吃起肉来毫不羞愧,反倒赖上了施舍的人,还准备吸了血就跑。 这两个星期的时光就像过家家,她扮演蓝蔚的小弟,而蓝蔚则是他的大哥,在大哥庇护下,什么事不能解决? 终于过了几天舒坦日子,今天见到夏诗,她才恍觉自己成了一头满足于现状的猪。 谢初侧过身,不远处,一道清瘦的身影缓缓而来,他隔着划成块状的篮球场停下,目光冷漠而阴沉,在传达完这种具有威慑力的眼神之后,谢初爬了起来,条件反射无地自容地低下头,准备接受蓝蔚的鄙视。 “过来。” 谢初走过去,请大哥不吝赐教。 蓝蔚垂眼抬起她的下巴,用他一贯的口吻问:“挺会选地方,跑到这里听家长会,跟那颗大树谈人生聊理想,效果怎么样?” 谢初抿着嘴偏过头,“挺好的。” “那你继续吧。”蓝蔚面无表情地转身,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把她落在后面。 谢初默默跟上,虽然没太想好怎么面对夏诗,但迟早是要回去的。 家长会似乎还没结束,谢初磨磨蹭蹭地等在楼梯口,不再往前走,蓝蔚也停下,手捏住了她的后脖颈子,把她往前拎。 谢初使出浑身解数想逃跑,蓝蔚却以一手之力轻而易举地降服了她。 “我不进去!” 蓝蔚呵了一声。 在一众家长及同学的注视下,场面简直不能再尴尬了,谢初感觉那些视线仿佛一根根针,刺得她坐立难安,当然,这只是她的个人感受,因为蓝蔚云淡风轻地,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并且可以用胜利而归来形容他此次的降魔任务。 夏诗从两个孩子进门开始,心底就漫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她完全没有想到,原来刚刚坐在门口登记表格的,就是谢初。 这个让她复杂的、不愿接受的女儿,仔细看看,竟然更像蓝蔚,除了那双眨巴的眼睛。 蓝蔚迫不及待跑出去,就是为了把他这个不能算亲的妹妹带回教室,这样熟练的行为不禁让她眉头紧皱。 论关系,她不想谢初和蓝蔚有什么过多的交流,哪怕能相处得再融洽,这个女儿,她总归看着膈应。 她那时就说了,不希望再见到谢初。 夏诗没有亲口承认她的存在,也没有告诉过蓝蔚,这一切好像都隐秘地,在不知不觉中就这么被发现了。 这正是让夏诗不安的一点——蓝蔚从来没有对此感到任何疑惑、不满和不认同。 她原以为蓝蔚不会接受谢初,因为哪怕是她,都不能认同谢初的存在。 讲台上的老师温文尔雅,有条有理地进行到了最后一部分——那是两排名字,第一行写着蓝蔚,第二行写着谢初。 夏诗的魂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总说女人的第六感出奇的准确,她现在觉得,蓝蔚跟谢初,关系实在好的不像话。 她不该想多。夏诗看了眼自家儿子,决定把事情问清楚:“你刚刚着急出去就是为了去找她?” 蓝蔚头都没动一下,“嗯。” “你们……是好朋友?”夏诗找了这么一个词。 蓝蔚品味着“好朋友”这叁个字,才说:“不是,关系不好。” 朋友倒是真的。 很多问题涉及到哥哥妹妹的范畴,夏诗不承认谢初,于是后面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她换了个话题:“上次跟你爸说的缺钱那事,你怎么不先告诉我?” 夏诗算是宠溺孩子的那一卦家长,从小蓝蔚想要什么,不用说,夏诗就一骨碌全都买回来了。偏偏蓝誉的性格与她相反,中和起来,造就了现在的蓝蔚。但在个子没抽条之前,因为夏诗的过度偏爱,蓝蔚的性格简直一言难尽,招了不少人恨,好在长大之后就不爱开口说话了。 “嗯,自己能搞定。” 这里的能搞定,指的是蓝蔚把自己十八岁成年礼二手出掉后,卖来的钱。 论夏诗也没想到,蓝家车库里,儿子的生日礼物就在某一天,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当下,夏诗听见蓝蔚的回答,最后添了一句:“以后有需要的话就跟妈说。” “好。” 要是谢初听到这番话,她估计会再一次想起谢泽恩来,然后感慨——她还有一个好爸爸,没必要羡慕蓝蔚。 但在一年前,见到那个衿贵高冷的蓝蔚之后,谢初觉得自己确实挺嫉妒他的。 只不过蓝蔚嘴黑但心不坏,她的喜欢占据上风,那后来没多久就妥协了。 更┆多┆书┇籍:w oo 1 8 .v i p (W oo 1 8 . vi p) 当面承认 谢初僵硬地回了座位坐下,连头也不敢回,她怕一转头就能看见夏诗和蓝蔚,这种羞愧感愈演愈烈,让她坐立难安。 因为陈诀腾出了自己的位置,所以他正好就坐在谢初旁边,而陈妈妈则坐在陈雀右边,拘谨而腼腆地对着谢初笑了一下:“你好。” 陈雀一摆手,介绍道:“这是我妈,妈,这是谢初。” 谢初微微点头,那点别扭的情绪被打了岔,连忙专心应付眼前的事:“阿姨好。” 陈妈妈十分温柔地哎了一声,而后关切地随口问道:“谢同学,你的家长来了吗?” 谢初对这样的提问已经习以为常了,以往还会有人问她有没有妈妈,问多了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所以她很耐心地笑着,回:“他们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哦,这样啊。” 陈诀瞥了眼神色如常的谢初,又想起了那张照片里格外坚韧又开朗的男人,他话音一顿,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虽然他知道了一些事,可这仍只是谢初的一部分,他想了解更多,更想去抱抱她,但是怎么可能。 陈雀听了会班主任的演讲,低下头悄声问她:“你刚刚去哪啦?怎么跟蓝蔚一起回来?” 陈诀有点想捂住自己妹妹的嘴,但他还是忍不住竖耳去听,虽然这种行为纯属是在找虐。 谢初面上一红,不敢说是蓝蔚专门去找她的,于是脱口而出,胡乱道:“我便秘,刚出来就碰到他了,他估计……也是去厕所的!” 陈雀啊了一声,开始跟谢初讨论起养生之道,让她多吃蔬果,勤喝水。 谢初连忙点头,心里却尴尬地快要掘地叁尺逃走了。 陈诀偷偷听着,最后忍不住笑出声:“谢初,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谢初被呛住,都不知道怎么往下搭话了,她换了个话题,问:“你们今天有时间吗?我放学了想去找兼职,只不过对路还不太熟,如果不方便的话……” “兼职?”陈诀一拧眉,突然联想到她家的状况,“你现在这种情况要找兼职?” 陈雀自然是答应的,她没想那么多:“有时间,你都说了当然可以啊。” 其实是因为南正琴的病情,家里积蓄都投进去了,生活开支谢初没法再向蓝家开口,只能自己挣,能赚多少就多少吧。她本来还在纠结要不要问,可她确实没把握在大城市里逛的和自己家一样,如果不认识路,那就要浪费很多时间,她只能求助最靠谱的人。 陈诀说的这种情况,谢初也考虑过,但除了她,也没有人能去做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话的话,她和南正琴就要饿死了。 她语气认真,思考过后,无所谓地回:“我一般睡五六个小时就够啦,作业赶紧点也不是问题。” 听完她这么说,陈雀似乎才想到这么一茬,“谢初,你……别太勉强自己了。” 谢初很欣慰地答应道:“没有没有。” 陈诀将双臂环抱身前,支起下巴,似有似无地看了眼蓝蔚,心里疑惑:“女朋友?蓝蔚是不是真的在唬他啊?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蓝蔚远离他们,一边陪着夏诗聊天,一边想着事,完全没发觉这边的动静。 陈诀决定了,他要问个清楚,只有谢初亲口告诉他了,他才能心无杂念地接受这个事实。 陈诀本来就莽,凝神片刻,他按住谢初的肩头,凑到她耳边严肃而小声地问:“你回答我个问题,你喜欢蓝蔚吗?” 谢初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震惊了会,不明白陈诀为什么会问她,“我……” 要承认吗?万一这种喜欢被别人厌恶怎么办? 不承认吗?她好像又想说出来。 半晌,陈诀心里也有数了,他自嘲地笑了笑,紧接着就听谢初说:“嗯……好像有点吧。” 陈诀的心碎成了渣渣,彻底放弃了。 谢初似乎真把他当成了兄弟,当下就承认了,一旁陈雀瞪着眼,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悲哀地看着陈诀。 陈诀黑了脸,一巴掌按向她的后脑勺:“你什么意思!” 陈雀:“妈,哥他打我!” 陈妈妈也着急地喊:“你怎么能欺负妹妹呢!” 谢初被逗笑,但很快,她又收敛笑容,摇摇头,甩走了脑海里那一点幻想。 欺负吗?如果蓝蔚能不欺负她就好了,如果能对她温柔一点就好了。 一场家长会下来,不只是学生,班主任和家长们都暗地叫苦,于是紧赶慢赶的,冗长乏味的开学动员大会就结束了。 讲台前两叁个家长围住了班主任,而后头,蓝蔚和夏诗准备一起回家了。 谢初故意忽视了那两个人,整理起了书包,再一转头,蓝蔚就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夏诗不知道去哪了。 谢初手里的动作被迫停下,她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蓝蔚,问:“怎……怎么了?” 蓝蔚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也问:“你要去哪?” 谢初强装镇定,低头拉上书包:“回家,还能去哪?” 他凉凉地警告道:“最好是这样,如果你又想跑到什么地方乱逛,现在承认还来得及。” 陈雀他们刚好也没走,谢初定了神,说:“我到家了就给你回短信。” 蓝蔚这才满意地离开,跟上了夏诗。 谢初吐出一口气,腹诽他管得太宽——蓝蔚最近抓准了她不会好好学习,南正琴回家那天他还特地嘱咐过,不许她跑出去打工,有需要就说,谢初自然一口回绝,而蓝蔚当时就拉下了脸,仿佛猜到了她要干什么。 摆脱了蓝蔚,谢初和陈家兄妹逛到了大学城里,大学城小巷居多,偏偏不起眼的地方有很多卧虎藏龙的教育机构,道路复杂,一个不小心就会走串,好在陈诀确实来过很多次,也知道这里经常招临时工,平常整理教案,打打杂什么的。 谢初给了个人资料,就回家等通知了。 临走前陈雀还嘱咐她以后多注意这些路,虽然人多,但鱼龙混杂,抢劫的也经常有。 谢初记在心里,随即她看见两小时前给蓝蔚发的短信,那头简短地回复了一个字——“好”。 “明明也不是很在意我的消息。”谢初心想,“有需要也不会找你了,你就好好待在家吧,免得夏诗发现了。” 不过谢初又想起今天夏诗根本没有认出她来,只有她一个人在这想东想西而已。 “发现了也挺好的。”谢初自暴自弃地说,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憋闷涌了上来,竟然有一种报复夏诗的快感。 很快她就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连忙收起心绪,赶路回家。 先记着吧 一连几个星期,哪怕谢初是铁做的,也还是会偶尔逮到机会了就睡觉。 南正琴的身体每况愈下,她甚至有时候都不敢回家,在兼职机构要忙的事情多,想早点回也回不了,好在护工张阿姨通常很晚了才走。 午休时间谢初让自己寐上十分钟,接着爬起来赶作业,饭常常就不吃了。 但这天蓝蔚突然把她叫了起来,谢初困得发懵,愣愣地就跟他出去了。 蓝蔚扯着谢初走到了走廊尽头,午休期间不得喧哗,所以教学楼里偶尔穿过呼啸的风声,也能听见不远处马路上车水马龙的声音,但最清晰的还是蓝蔚的呼吸声,他靠得极近,冰凉的指捏住了她的下颔。 他的目光细细地从她眼底,移到下巴上,眸子里多了许多道不明的愠怒,他松手,冷着声线又问了一次:“你放学以后都去哪了?” 如果谢初不告诉他,他就不可能知道。 谢初封严了嘴巴,胃里阵阵绞痛,说:“回家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听见她依旧死不悔改,嘴硬地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蓝蔚眼里含刀,凌厉到估计能把空气冻死,谢初也在瑟瑟发抖。 他揉了揉眉心,软了声线:“再给你一次机会,去哪了?” “回家了。”谢初靠着墙壁,不敢直视他。 蓝蔚圈住她消瘦的腕骨,他用力握紧,嘲讽了一句:“胸没小,屁股也还是翘的,挺会长啊。” 谢初的脸滚烫,音量都弱了几分:“你带我出来干什么?” “本来是想听你主动坦白的。”他讥笑道,“现在不用了。” 蓝蔚在她手腕上捏出一圈红印,谢初吃痛地揉了揉,才看见他冷淡地转身回班了。 谢初本来就没休息好,现在又被蓝蔚喊出来,承受了他一番莫名其妙的怒气,她疲惫地弯下腰,差点就撑不住了。 其实那一刻她真的很想说出口,想告诉他晚上一个人走夜路的时候都不敢抬头,即便拿着手机,却不敢打给他。也想告诉他有一天她又遇见周游了,那天晚上谢初从机构回家,大学城和百川本来就离得近,周游正好从隔了一条街的网吧里出来,叼着根烟追了她好久,边跑还边骂脏话,她几乎已经鼓起勇气要打给蓝蔚了,可最后跑到地铁站时,才虚脱地庆幸没有拨出去。 因为夜很深,所以地铁里冷清安静,谢初喘着气,一颗心狠狠提起,她默念了好几遍蓝蔚的名字,才靠在扶杆上闭眼休息起来。 因为未来莫测,所以才不想把这一切当成理所当然。 机构内谢初打了个哈欠,她裹上外套,关了灯就一个人走了出去。 周游并不知道她在这里打工,那家网吧在街口,但是谢初还是留了个心眼,给自己套上了帽子,谨慎地小跑起来。 手机一直放在兜里,被她攥着,小巷有光亮,但是不能完全让这个地方暴露在视线范围内,所以气氛阴森诡谲,谢初隐隐觉得不对劲,第六感促使她开始奔了起来。 而身后也迅速传来脚步声。 那人一把拉住她,拽起她的帽子,将谢初摔在了地上。 谢初看不清眼前的人,微怔了片刻,终于从疼痛中缓了过来,那人的脸靠近,一手将她拎起,另一只手扇了她一巴掌。 “我他妈让你跑!老子打死你个臭婊子!” 谢初抬脚踹他,周游又骂了句脏话,他扼住谢初的脖子,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谢初奋力地去扒他那只手,最后涨的满脸通红,唔唔地叫出声。 “叫得好哈哈哈哈!老子干你的时候就给我这样叫!” 谢初一拳甩到他脸上,可周游脱了裤子马上就把她按住了,她咳了几下,死里逃生地大口呼着空气。 她终于哭了,“救救我!有没有人救……” 周游又掴了她一巴掌,仿佛要跟她同归于尽的狠辣:“我他妈弄死你!再叫一句老子用鸡巴堵住你的嘴!” 谢初尖叫起来,腿脚并用竟然就推开了他,她拼了命往外跑。 她的前头突然窜出来两个人,那两个人也在往这边奔来,“诶,你快点!我听见是在这边!” 谢初刹不住车,一头撞了上去,被她撞到的也是个女孩,比她高一些,谢初顾不得那么多,抱着她就哭了起来。 那女孩愣了一秒,才摸着她的头说:“没事了,我朋友很厉害的,他专门对付这样的人。” 谢初脑子里一团浆糊,刚想道谢,却有一个人扯住她,将她往后拉了好几步。 那女孩连忙问:“你是谁啊!” 谢初僵住,落进面前熟悉的怀抱里,她喉头哽住,却是哭不出来了。 只有左心房那里涩的难忍,苦的叫她颤抖。 蓝蔚揽住她的肩,一手扣住了她的后脑,良久,他哑着声音,也在颤:“有我在,怎么不哭了?” 谢初闭上眼埋进他的胸前,泪水流下,终于能开口:“我想打给你的,我一直都想告诉你的……” “那为什么不说?嗯?”他叹了口气。 谢初觉得这个时间点并不合适,但却找不到更合适的时间点。 她说:“蓝蔚,其实害怕有很多种的,如果我不认识你的话,我只会害怕自己被打,但如果我认识了你,我就会害怕如果这种时候你不在怎么办,如果以后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怎么办。你也知道,我是你的妹妹,我们不可能一直会在一起,所以……我不想打给你。” 蓝蔚扳过她的脑袋,他的眸子在昏暗之中犀利得能把她看穿,犹如天边的一抹流星,明明灭灭。 他将双唇贴在谢初的额间,温热而柔软,谢初只听见他说:“等着。” 就在刚刚说话时,几步距离处,周游被女孩口中的那位朋友打得面目全非,像只死鱼躺在地上,肚皮都翻了起来。 她看见蓝蔚利落干练地将人提了起来,又是几下,打得周游彻底昏了过去。 一旁的男生摸着下巴,颇有趣味地说:“兄弟,学过啊。” 蓝蔚扔了周游,对他点点头:“谢谢。” 谢初也看向那位卷发女生,嗓子仍旧干涩,沙哑道:“谢谢你。” 卷发女生一挑眉,当作回复了,只不过她伸出脚拦在蓝蔚面前,“诶,你还没说呢,你是她谁啊,又亲又抱的,就让她这样被人打了?” 那男生看好戏地笑起来:“哟!” 谢初正抹着泪,听了这句顿时不敢看蓝蔚了。 可没想到蓝蔚也一挑眉,望着卷发女孩身后那个偏着头的身影,语气闲适,泰然自若地答:“这个你该问她。” 被点到名的谢初心虚地望过来,蓝蔚勾起唇角:“谢初你说,我是谁?” 她含糊道:“我同学。” 那个男生吹了声口哨:“兄弟,看来你是备胎了。” 蓝蔚依旧面不改色:“嗯?是吗?” 谢初一咬牙继续说:“我哥哥!” 没料到她这个答案,蓝蔚笑出声,眉眼之间的寒意柔和不少:“嗯,哥哥也行,还有呢?” 那女生和男生一齐看向她,八卦之魂熊熊燃起,明显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感兴趣起来。 “那个词是?”男生说。 “你闭嘴。”女生说。 谢初捂住眼睛,蚊吟般嚅道:“男朋友……” “我靠!禁忌禁忌!你女朋友说真的?” 那女生拖走了男生,留下了谢初和蓝蔚两人,窄远的巷子内,那女孩的声音依旧在回荡。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等声音被风吹散,谢初放下手,试探性地抬起了头。 月光疏朗,蓝蔚轻轻笑着,他的眼里捧了那轮弯月,清风徐来,拂得谢初一颗心躁动不安。 “说了啊,男朋友,以后还瞒着我出来乱跑吗?” 谢初赧然,摇头晃脑地答:“不……不瞒了。” 蓝蔚哦了声,按住她的脑袋,边走边说:“身为你的男朋友,我觉得这次有必要让你长个教训。” 谢初刚从别人手里逃出来,无辜又委屈地说:“我刚刚差点就……” 蓝蔚斜了她一眼:“你也知道?” 接着他又说:“所以这次就放过你了,先记着。” 谢初点点头,似懂非懂地牢记在心。 “怎么还要记着?”她糊涂地想。 红线 谢初被蓝蔚牵着走了几步,他突地顿了一下,问:“刚才被打到哪了?” 谢初的右手还在外套兜里揣着,她一紧张,就全盘托出了:“脸!” 蓝蔚皱了皱眉,顺道走进了一家药店——原来是看见了才想着问她,谢初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手里被攥皱的东西越发不敢拿出来了。 蓝蔚撩开谢初的短发,指尖在她红了一圈的脖颈上按了按,还有些存心报复的意味:“这里疼吗?” 谢初呆板地点点头,像是还没从刚才的惊险中缓回来,回答也慢了半拍:“膝盖,也痛。” 蓝蔚头也不抬地说:“看到了,回家了就帮你擦药。” 谢初头顶绷着一根弦,看着他提着一小袋医用物品,老化的灯管像睡着的萤火虫一样,旁边的药师完成收款大大咧咧地坐下,嘴里咿呀哼着小曲,谢初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周游怎么办?” 蓝蔚一抿唇,目光也随之沉下来,不满地看向她:“你管他?” “他……以后怎么办?”谢初担心的不是周游,而是怕这个人到时候又会找上门揍她。 蓝蔚轻轻笑起来,看着面前怂成小鸡一样的谢初,散漫地弹了下她的脑门:“有哥哥在呢,怕什么。” 谢初眼底一亮,心里长舒口气,随口道:“那就好。” 蓝蔚喉间发闷,清冷挤上眉梢,越发显得他高傲。 他也没那么好,蓝蔚重新想起谢初说的话,当时没来得及用心思考的问题——如果他不在,他这个傻妹妹要怎么办,又瘦又弱的,像根树枝,一折就断了。 两人各怀心事,等到地铁发车了,车厢里隆隆地轰,谢初偷偷地瞄了眼蓝蔚。 他的十指修长,随意地搭在腿上,松弛有力。 可谢初脑里只有一个想法——红色和蓝色哪个更配他? 蓝蔚察觉到那道直勾勾的目光,还没来得及自恋一下,旁边的人缓缓就递出手来,她有些发颤,不好意思地与他对视。 那张白腻的掌心上摊着两条细长的手链,一根红的,一根蓝的,用线绑成长绳,末端多余的部分能打个小结,不让它散开。 谢初想让蓝蔚自己选,本来她编的时候也没有特意觉得哪条更适合他,因为他戴上的都好看,而且陈雀的手里也只剩这两个颜色了。陈雀准备在文化节送给唐恬田,是隔壁班打篮球的,她拉着谢初一起做,因为刚上手,所以红色那根被谢初编的歪七扭八,像只全身布满疙瘩的毛毛虫。 她递出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刚才就应该给他戴蓝色那条的。 谢初豁出去了,颇有豪情壮志地说:“你喜欢哪条,我送你!” 蓝蔚握住她的指端,扯近,居然十分认真地评鉴起来:“红色的是毛毛虫?” “不……不是,毛毛虫没有这么细。” “那你给我编的是哪个?”蓝蔚抬眼,嘴角升起愉悦的微笑,“我要你给我的那条。” 谢初傻傻地回:“两个都是给你的。” “你的呢?”蓝蔚问,“你先挑。” 谢初仔细考虑了会,然后拿走了红色手链,“这条不好看,我要这条。” 蓝蔚食指与中指一夹,又将这条手链顺了回去:“哪里不好看了,编的挺像毛毛虫的。” 谢初雀跃的心瞬间平复下来,默默地想:“不是让我先挑的吗……” 他一手虚握着拳,一手夹着的红线,在她眼前递出:“帮哥哥戴一下。” 谢初接过手链,对此次亲密的接触感到一丝丝慌张,手都有些抖。 蓝蔚的视线落在她殷红的双唇上,深而露骨,积压许久的欲望窜得他喉干气躁。 “怎么突然送我东西?”他问。 “想谢谢你……”她低声道。 谢初收回手,正欲将蓝色手链揣进兜里,蓝蔚推起她的衣袖,霸道地一扯,谢初就向他靠了过去。 他低着头,眉毛齐整,睫毛鸦黑,这个角度跟那天她帮他吹头发一模一样,非常适合打量他的俊脸。 谢初盯了半晌,蓝蔚也捣鼓了半响。 享受够了面前火热的目光,蓝蔚拽了拽手链以防自己系的不牢,然后才揶揄地问:“想亲吗?哥哥让你亲。” 谢初脸皮薄,当即涌了血,似乎要被热晕过去,一时想不出怎么辩解反驳了。 广播提示已到站,好巧不巧,谢初急忙站起来,步子虚浮,“不、不亲了,到家了。” 蓝蔚仗着身高优势,按住了她的脑袋,那根红线也柔柔落在乌黑的头发上,显得活泼狡黠:“那就回家再亲,回家亲,别慌。” 听出蓝蔚的潜台词,谢初更手足无措了,等到两人走到她家门口,蓝蔚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谢初不知道有句话当讲不当讲,最后她还是讲了:“你就送到这吧。” “我累了,今天不想走路了。”蓝蔚说着,将她一揽,眯着眼埋进她脖间,“收留我一晚,嗯?” 谢初感觉脑子里的水都烧开了,从她耳朵里冒出蒸汽来,她恭敬地上前一步,双手开了锁,面容僵滞:“你……你进来吧。” 她简直无法拒绝,只是上一次蓝蔚来的时候做了那种事,这一次不知道又会是什么,谢初心里已经有了千万种猜测,每一种面红心跳的场景都能让她原地晕倒。 蓝蔚摸上她的额头,试图唤醒她魂不守舍的状态。 谢初假装咳了几下:“我去看看奶奶。” 她一说完,脚底抹油,冲了进去,蓝蔚笑看着那抹残影,回想起上次也是在这里,床上对他又咬又叫的,哭的稀里哗啦,害羞和慌张全被激情抛置脑后,主动地跟换了个人一样,结果现在又怕他了。 蓝蔚关了门,正好能看见左手上的一圈红线,他又不放心地使劲扯了扯,线虽然细,但是结实得不像话,估计戴好几年也断不了。 他拆掉药盒,仔细地看着说明书。 她每天都想着怎么和他分清界限,他垂眸静静想了会,夏诗最近盯得紧,要坦白的话,得先搞定谢初,她太呆了。 实践真知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助攻 文化节倒数最后一天,班里呈一盘散沙之势,班干忙忙碌碌地开始布置活动场地,桌椅全都整齐地围成了个半圆,蓝蔚踢开陈诀的椅子,将自己的课桌并在了谢初旁边,谢初抬头朝他一笑,将手里的卡纸递了过去:“这些是你的。” 蓝蔚接过,腕间的红绳松松垮垮地往下飘,谢初心虚地移开眼,想着哪一天偷偷把那条不堪入目的手链给换掉。 蓝蔚拿起谢初的右手,将她手里的油性笔扔了,十指相握,他将合在一起的两只手放上桌面,红蓝交缠,看得他唇角上扬,仿佛永永远远能拽着她似的。 谢初的任务还没完成,她把油性笔捡回来,试着用左手写字,过了好久,她才说:“放开,我要写字。” 蓝蔚一听,干脆把她的那一份也做了:“不放,我帮你写。” 他们班抽到的主题是数学,所以编写有奖竞赛题目的重任就落在了谢初和蓝蔚的身上,谢初半天憋不出一道合适的题目,于是她连忙狗腿地点点头:“那就给你写吧。” 蓝蔚写得飞快,看得谢初目不暇接,那一摞厚厚的卡纸不出半个小时,全都被整理好了。 谢初苦思冥想,皱着眉,得不出答案:“这道题你从哪找的?” “我自己编的。”蓝蔚转了圈笔,“怎么了?” “答案是什么?我要写在后面。” 蓝蔚扣上笔盖,敲了敲桌子:“你想。” “想不出来。”谢初期待地看着他,“你把答案也……” 蓝蔚偏过头,把脸凑到了谢初面前,他目视前方,语气闲适:“亲一次,一道题。” 谢初打太极般与他商量:“要不然等他们都走了,一次性亲完……” 蓝蔚继续点了点自己的面颊:“就现在,往这亲。” 谢初环望四周,等到人差不多都出去,才倾过身,抬起了头,平平稳稳地亲了蓝蔚一口。 蓝蔚提笔写上答案,说:“下一题比较难,我要听你啵出声音。” 谢初震惊地动了动唇,颤抖着回他:“好……” 她调整了下姿势,看着近在咫尺的侧脸,好像怎么摆弄都不对。 “你再过来点。” 蓝蔚憋着笑,又往谢初那边低了几厘米。谢初视死如归,自暴自弃地闭上眼。 噗。 干脆利落的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谢初惊恐地捂住嘴,满脸涨红,“我……我想啵出声音的。” 结果吻了个屁。 蓝蔚遮着眼笑了会,左脸被亲热,湿湿的,谢初的嘴巴仿佛还嘟在上面,他继续写下答案,看向了谢初,红唇微弯,又开始逗她:“别藏了,再放一个,哥哥挺喜欢听的。” 谢初埋在桌子上,断断续续地说:“你……你等会。” “嗯。”蓝蔚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嘴角都快窜上天了,“还差十个,慢慢来。” 等到陈雀兴高采烈满面春风地从后门走进来,谢初已经噗完十个响屁了,她瞬间从蓝蔚手里抽出来,红着脸将那沓卡纸按顺序迭好。蓝蔚支着下巴正欣赏着自家妹妹红润的脸蛋,这副迷人的表情看得陈雀面色一僵,差点扶着墙倒吐叁天饭菜。 谢初连忙站起身,“陈、陈雀。” 陈雀看了眼倚在门边的蓝蔚,他抱着双臂似有似无地注视着这边,她立马按住谢初。 谢初瞥了眼她手腕上的链子,眼睛一亮:“成功了吗?” 陈雀捧着她的脸吸了一口,“成功了,让我多吸吸,再让我吸点……” “那……明天呢?” 陈雀与蓝蔚笑里藏刀的眼神暗中较量,“明天五班的场地在楼下,他们借了篮球馆,你陪我去吧。” “好。” 蓝蔚看得直皱眉,扯出谢初,冷声问:“明天去干什么?” 陈雀刚单方面送完唐恬田“定期手链”,当然是要趁热打铁穷追不舍,让谢初这个非单身狗助她一把力。五班抽到的是体育主题,正好就在篮球馆设了几个活动点,和高一高二的一起,阵势搞得非常之大,相比之下,其他班的语数英就显得有些烧脑了。 谢初还没来得及开口,陈雀就帮她答了:“你要是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去。” 说完她又故意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管得真严……跟个……一样,我哥比他……” 谢初惊悚地看见蓝蔚眯起眼,仿佛凝聚了一团恶灵,脸阴森得像午夜的绿鬼。 “蓝蔚,你去不去?”她打了个激灵。 “当然要去了。”蓝蔚笑了一下。 文化节当天,百川校门齐开,高叁学子疯了一样在楼道里鬼哭狼嚎,犹如脱了僵的野马,教导主任都拽不回来。班干苦着脸认命地留守在班级,等待有同学赏脸进来做几道题,然后他们就可以解放了。 篮球馆分了叁层,避免围观群众数量过多而把楼梯挤爆,所以第一层设置是集体项目——拔河、短程接力跑等。第二层是小组项目,五花八门,胸口挤气球的都有。第叁层是单人项目,以投篮为主,唐恬田是裁判之一,他此刻翘着腿,哑着嗓子喊:“停!没机会了!叁次机会用完了!” 被喊到的人愤愤离场,篮球弹跳几下,最后滚到墙角。 “喂!喂!同学!给我捡回来!” 陈诀嫌弃地看了眼大吼大叫的唐恬田,转头对陈雀说:“瘦不拉几的,长得跟只猴一样。” 陈雀捧着脸丝毫听不进去:“你看人家的眼睛,有大又圆,哪像你,长的跟屁眼缝一样。” 陈诀拿起篮球拍了拍,“快去啊,你还等什么?” 陈雀扭捏起来,一张娃娃脸生得俏,“诶哟,我不敢去。” 陈诀恶心地起了满身鸡皮疙瘩,白眼还没往后翻,蓝蔚和谢初就从二楼走了上来。 “那蓝嘴欠是你喊来的?” 陈雀装成同仇敌忾的模样,“怎么会!哥,你不是已经认输了吗?” “认输?”陈诀将篮球踩住,“我这是认命。你还去不去了?快点。” 陈雀拍拍手,站了起来。 蓝蔚斜了眼陈诀,在长凳上坐下,他左腮还顶了块谢初给的奶糖,面上透着“请勿靠近”的冷淡气息,嘴里却是牛奶的甜味。 陈诀无视他,径直在他身边坐下,“哟,这种地方您也会来啊?” 蓝蔚呵呵笑了一下,“当然,陪女朋友来。” 陈诀将篮球拍得砰砰响,“……” 眼看着陈雀都要踏入脱单行列了,他这一个做哥哥的恨不得把她的头也拍爆,都是从同个娘肚里出来的,为什么他竟如此落魄,还要被蓝蔚如此羞辱。 谢初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她被陈雀推在前面,也跟着紧张起来。 “同、同学,我们也想试试。” 唐恬田看见陈雀,哦了一声,“你是昨天给我送东西的吧,虽然不合规矩,但我就破例让你投四次吧。” 陈雀撑着笑容:“不……” “五次?”唐恬田了然,“你朋友也可以投五次,不能再多了。” 谢初拿起篮球,“好,好,你们先聊,聊……” 唐恬田疑惑地看向陈雀,十分有礼貌地压低声音:“你朋友……是个结巴?” 谢初对篮球一窍不通,她随便朝篮筐扔去。 咻。 “一个!”唐恬田吹哨——其实是为了彰显威风。 陈雀惊呆了,“对,对,她是个很厉害的结巴。” 静默了一瞬,唐恬田看了看自己手腕,然后又看了看陈雀的手腕,“陈同学,为什么我们俩的款式一模一样?” 陈雀哈哈大笑,笑出了一身冷汗:“这当然是因为我给你的是情侣款啊。” 唐恬田沉默,他倒吸口气,哨声无力地哀鸣了一下:“陈、陈同学,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哈哈。” 谢初连中四次,她不可置信地倒退一步,下意识看向场外的蓝蔚。蓝蔚支着脸对她挑了挑眉,她心跳紊乱,回过头平复了下情绪。 “我没有,唐同学,可以先加个好友吗?”陈雀嫣然一笑,对他递出了手机,“给个机会吧。” 场外有排队的嚷嚷起来:“喂!裁判怎么回事啊!撩妹看场合好不好!这女的怎么投了四次!” 唐恬田一拍桌子,大吼:“人家连投叁次都进了!还差那么一次吗!” 谢初不好意思地放下篮球,“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就走。” 唐恬田红着脸给谢初递出了个玩偶,“陈同学,我并没有在撩你。” “我知道,是我在撩你。”陈雀笑道。 谢初悄悄离场,转头再看时,唐恬田已经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了。 “有这点闲工夫怎么不用在我身上?”蓝蔚笑眯眯地问。 听了这话,谢初主动递出手中的胜利品,“那……给你吧。” 蓝蔚掐住玩偶的脖子,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糖呢,再喂我吃一个。” 谢初立马在口袋里翻了几下,“好。” 鬼屋 百川平常不对外人开放,赶上文化节,好多家长领着孩子浩浩荡荡地就走进来了,人潮汹涌,蓝蔚拽着谢初逆着人流往校外挤,她被蓝蔚揽住了腰,那只手温度滚烫,隔着一层衣物熨在了腰侧的肌肤里,全身上下都是熟的。 在密如蚂蚁的人群中,谢初感觉自己只想多挨着蓝蔚一点,他身上的气息清冽地叫她着迷。 感受到她的情绪,蓝蔚半掩住谢初,为她挡住了撞过来的中年男子,他的声音滋着电流,至上而下传到了她的耳畔:“如果不是人多,我想直接抱你出去。” 正午刚过,谢初的后背涔涔冒着腻汗,两人从篮球馆出来,绕着小路走了一会,才走到大门口来。只是没想到这阵势也太壮观了,她像条八爪鱼紧紧缠住了蓝蔚的手臂,仿佛要从他身上汲取氧气呼吸一样。 “人怎么这么多?”谢初差点踩中某人的后脚跟,惊险地问出声。 突破最后一层防线,两人像气泡一样被噗噗弹了出去。 蓝蔚刮去她鼻尖的细汗,“谢初,我们现在约会吧。” 谢初懵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原来刚刚借口出来吃午饭是因为这个? 她语无伦次地回:“好、好啊。” 蓝蔚浅浅地笑了一下,似是将她的羞窘收在了眼底:“你平时抽不出时间,今天正好,要不然我怕以后都没机会了。” 他说完,自己先顿了一下,谢初也很轻易捕捉到了他的潜台词,兴致消去,她发觉这个夏日真是闷得瘆人。 蓝蔚站在烈阳底下,他眯起眼朝谢初身后看去,数秒后,他牵住了谢初的手。 人来来往往,他们从新建的地铁站走出,规模宏大的游乐场正对着一条大马路,彩色的旗帜高挑,旗上的亮片闪闪发光,蓝蔚持着热狗,轻送进谢初口中,在他隐晦的眸子下,谢初抖着睫毛,咬去了一片面包皮。 他的语气太过温柔,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再吃一口。” 她突然回想起蓝蔚在她耳边的喘息,叫她再快一点。 她这次咬了大大一块,脸颊通红,默默咀嚼着。 蓝蔚逗了她几下,就着被啃过的地方慢慢吃着,等谢初抬起头,他又会将手里的热狗递过去。 谢初看着不远处叁百六十度大翻转的过山车,还有停顿在空中的摆锤,感觉心凉得厉害,她急忙在四周环望了一下,却没发现有什么其他值得游玩的项目。 如果是在只有两个人的地方,她可能会更喜欢一点。 谢初在鬼屋前停驻,蓝蔚好整以暇地看向她,“想玩?” 谢初想起谢泽恩领着她的那次,留下的后遗症太严重,她抿着嘴,而后恩了一声。 进了鬼屋,人的感官就会被不断放大,眼睛、耳朵和皮肤,接触到冷气,谢初颤抖着埋在蓝蔚胸前,她有点反悔了,“我们现在可以出去吗?” 耳旁是棍棒敲打的声音,还有女鬼在嘶吼,谢初不再说话。 蓝蔚带着一丝遗憾,回:“不可以了。” 谢初完全没看路,她缩在蓝蔚身边,恨不得跟他融为一体:“我……我们脚下是什么?软软的。” “是海绵。”蓝蔚有问必答。 “蓝蔚,到了吗?”谢初恐惧地闭上眼,丝毫没有察觉到蓝蔚在笑。 “没有,我们才走了两米。” 两米已经很多了,谢初宽慰了一下自己,她尝试抬起头来,蓝蔚却伸出一只手,覆在了她的眼睛上,“先别看,牵着我就好。” 谢初重新闭上眼,脚下变成了结实的实心钢板,蓝蔚顺利地带着她通过了吊桥,他抚了下她的后脑勺:“好了。” 她睁眼,幽暗的绿光散在石壁上,蓝蔚指节屈在下巴上,凝神道:“前面会有东西。” 谢初一头雾水,“那怎么办?” 蓝蔚的脸看不太真切,他张开了双臂,“上来。” 谢初顾不得羞耻,朝他一跳,蓝蔚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臀,大手不经意滑过大腿根,最后停在了屁股底下。 她早已窝进了蓝蔚的脖颈里,唇间吐出热气,在阴风阵阵的环境里,烫的尤为明显。 蓝蔚喉咙微动,偏头吮住了谢初的耳垂。 谢初猛地夹紧了他的腰腹,“你……别在这。” 片刻的口渴被柔软缓解,蓝蔚舔了舔唇,“我怎么可能会在这里玩你……” 谢初唔了一声,贴着他的耳畔又问:“那要在哪里?” 蓝蔚的手指拢起,他往前走着,压低了气息紊乱的声音,轻轻回:“没有别人的时候。” “……不能在你家。”她抓住蓝蔚的衣襟,“他们会发现的。” 蓝蔚停步,他许久没有应答,久到谢初心虚,想立马收回刚才的话。 “谢初,你想反悔了吗?”他碰着谢初的后脖,哪怕她看不见,却依旧感受能到那股凌迟在自己身上的胁迫意味。 她只是不想说,绝对没有反悔,可目前这个情况,她一时也解释不清了。 蓝蔚轻拍着她的脊背:“没关系,你不用说。” 谢初后知后觉自己未经大脑的糊涂发言,去他家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发生,她还是想太多了,更别提他们之间的关系会被发现,没到那一步,永远都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到了吗,你放我下来吧。” 待到谢初落地,蓝蔚抬手落在她的脖子上,将她往自己身前狠狠按去,谢初垂在身侧的双手捏紧,牙关被他挑开,他舔过上颚,落在她的喉间,谢初被吻得流出几滴泪,弓着腰贴在他身前,嘴里含糊道:“对……不起……” 蓝蔚听见,力度放轻,碾压着她的贝齿,含住了下唇瓣:“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道歉?” 听这语气似乎真不知道,他柔声问,问得她也忘了为什么。 谢初被吻成一团浆糊,随意答:“什么地方都可以,只要你想。” 蓝蔚停了,他抹去谢初唇角的水光,修长的指留恋几下,如同蝴蝶停驻在上面:“我记住了,这些话留到床上再说怎么样?” 谢初红着一双眼望着他没有回答。 谁知道如果她再说些什么,或者又说错了哪些话,蓝蔚会不会在心里拿下本本记上,不过他每次心情不好都只有一个表情,看久了更揣测不到他在想什么。 蓝蔚似有似无地应了下,再看谢初,她抬手地抹了一把泪,又钻到了他臂下,跟只缩头乌龟一样。她以为这样就能藏一辈子吗?大学、毕业,或者更久,按夏诗的性子,她一定会催他的。她最近蠢蠢欲动,不知道是被什么刺激到了,每次放学了还会掐着表提醒他回家晚了,藏不了多久的,可谢初傻的连这都不知道。 撩开厚重的幕帘,混着黄油香味的燥热空气扑面而来,谢初包住蓝蔚的双手,意图讨好他:“我帮你捂捂,你太冰了。” 蓝蔚垂眼,身旁白色的虚影一闪而过,他想到什么,再次低下头,吻住了谢初的双唇。 味道 虽然对刺激的项目感到害怕,但谢初还是勇敢尝试了一回过山车,结果下来时扶着蓝蔚晕得连路都走不稳。 谢初有些丢脸,她这一路就没有放开过他,也不知道牵了她这么久,他会不会觉得累。 他们重新回了学校,谢初得空,这才抽了手,离了蓝蔚有半步的距离远,如此刻意,不免叫蓝蔚蹙了眉。 走廊上留下了几张纯色的卡片,谢初一一捡起,问:“他们都放学了吗?” “现在很晚了。” 蓝蔚率先提起她的书包,送她去打工点。 谢初催他回家,“今天晚上不会来了吧?” “不想我来?”蓝蔚捏起她忘恩负义的脸蛋。 “最近已经好很多了,我回家就给你打电话。”谢初信誓旦旦地保证。 蓝蔚习惯性弹了下她的脑门,“可能,今天真来不了了。” 谢初摸摸鼻子,哦了一声。 “要是不习惯一个人睡,还可以趁现在留住我。”蓝蔚望进她失落的眼,含笑补了一句。 谢初直觉想要他这样做,可是最后她舌头打了结,话卡在了半路。 她的表情微涩,蓝蔚懂了,他看着她,说:“进去吧。” 蓝蔚今天回家晚了半个小时,夏诗看了看表,给自己灌了杯水,双手不安地又握在了一起。 门口玄关响起换鞋声,她抬头望去,蓝蔚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 “你刚刚去哪了?” “市郊。” 夏诗深吸口气,扼住自己的冲动:“和谁一起?” “谢初。”蓝蔚回答完毕,耐心地看着夏诗,她姣好的面容灰暗下去,一时说不出斥责的话,重新跌坐在沙发上。 夏诗以为蓝蔚接受谢初是因为自己,可原来,只是因为喜欢上了谢初。 看到他们在篮球馆相互喂糖,她是不信的。 然后她一路追到鬼屋前,路人笑哄哄地经过,那两人忘我地亲吻在一起,她的儿子和女儿,换谁来看,都能看出心肌梗塞。 夏诗知道自己是个主意不多的人,但预感到的事情,每每都准得不像话。她知晓蓝蔚把车卖了,他没有掩盖什么,证据留在那里慢慢等着被发现。 因为慌了阵脚,她才上门去找南正琴求证,可南正琴似乎也不知道。 她该怎么办,夏诗原本想问问蓝誉,他大概能想出办法。让谢初搬走,让蓝蔚知道这是不对的,还有…… 夏诗没有力气站起来,她精致的双手此刻捂住了自己的脸,最后宛如凄厉的哀叹:“你……先给我解释清楚!” 蓝蔚用了最适合夏诗的语言,那就是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全都说出来,如果面对的是蓝誉,他可以非常简洁地说一句“我喜欢谢初”就好了。 但他妈是很奇特的一种生物,蓝蔚觉得谢初有时候有点像她,可能是因为都挺傻的。 他不是没讨厌过谢初,小孩子都喜欢独占某一份东西,而当他知道夏诗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妈妈时,他很气愤。 可一见到谢初,看到她转过身藏起来的样子,他就想将她压在身下亲吻。他可能生来就是个变态吧,从七岁那年知道她存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对她好奇了。 “我会跟爸交代清楚的。”蓝蔚给夏诗重新倒了杯水,“妈,别哭了。” 夏诗是被气哭的,她扯住蓝蔚的手臂使劲拍打着,“你好意思!好意思说出口!你怎么能这样!你是不是疯了!” 她瞪着泪眼,无法组织出理智的语言:“你知道她是谁吗?你知道你是谁吗?你、你简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尾音变成悲愤地质问,她泄了力,松开蓝蔚的衣服,脸颊垂着泪。 “妈,有什么事就你跟我说,我今晚在家。”他说完,转身上楼了。 哪有人让他爱上谢初,除了他自己,谁会傻到这样做。 夏诗几乎是立刻下意识地想到,她也需要和谢初谈谈。 但她又犹豫了,她不想看见谢初,不喜欢的衣服能扔了,可谢初不行,她逃避了十八年,只要一想到谢初,她就能回想起那个糊涂的自己,她亏欠蓝誉太多了,如果远离谢初能让她减轻负罪感的话,她真的会一直逃避下去。 可现在面临的情况已经无法让她熟视无睹。 她是个急性子,等到入了夜,蓝蔚确实还乖乖地待在家里,她拿起车钥匙就冲出了门外,半路红灯停,一连叁个,事不过叁,余下的路程她非常顺利通畅地开完了,她有种预感,等会的见面,应该会很成功。 蓝蔚说的可能不会来,确实就是不会来,心底多了份勇气,谢初回家的时候完全不怕,她细细回想起白天的触碰,脚下的步子走得更快了。张阿姨刚发了短信说自己已经回家了,谢初打开家门,准备去看看南正琴,只是没想到,这一扭头,南正琴就从卧室里出来了。 她身后跟着的是夏诗,她微乱的长发拢在一侧,穿着漂亮的套裙。 谢初僵在原地,眼睛微微瞪大。夏诗看出来是哭过的,那目光像是找到了靠山,格外坚定。 谢初不敢多想,她看着南正琴,不明所以地喃道:“怎么了?” 南正琴也是这样一副痛惜的模样,谢初喉间哽塞,呼吸都快塞不进肺里了。 她握住谢初的手,苍老沙哑地说:“崽崽……我们回海城好不好?” 谢初立马就想到了,她的手颤抖起来,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发慌的情绪。 奶奶被病魔缠身而消瘦下去的面颊,伴随着南正琴哀求的语气,比逼迫更有效的,成倍地让谢初感到了绝望。这是南正琴,她根本拒绝不了。 谢初伸手在泪湿的唇上一擦,语气放轻:“奶奶,我快考试了,能不能再等一会。” 南正琴的手劲十分大,她要靠谢初支撑才能站起来,她没回答,也没正面透露离开的理由。 “你可以留下来。”夏诗出声,她莫名地好说话,不似以前的高高在上,眼睛晦暗地眨了一下,“但是你要解决干净,考试之后。谢初,你知道我是来说的什么吗?” 谢初在想,如果她说不呢,她将怨恨夏诗情绪埋藏得很好,遇见她的时候她不会歇斯底里,不会求着她看自己一眼,所以哪怕现在她一想到要放弃蓝蔚,谢初也只是略微痛苦地扯了下嘴角,不再客气:“我们只是同学,你可以放心。” 谢初打开门,看着地面,她用力地按着门把,差点把那处地方折断。 隐忍不代表能毫无迹象地吞咽情绪,她咬着后槽牙,心脏像一团被揉碎的废纸,几欲窒息。 夏诗嘟囔了一句,擦肩而过时,谢初闻到了记忆里白兰花的香味。 她曾经以为妈妈的味道就是白兰花,贪恋了几年,最后发现上了另一种味道。 第一次隔着半张桌子,第二次是俯在她颈侧的时候,再然后就是贴着她唇瓣的那一刻,是哥哥的,也是蓝蔚的。 她不能反抗,因为没有底气,在南正琴面前、夏诗面前,还有未来面前,喜欢蓝蔚这个理由变得无比苍白。 如果 南正琴一直都认为自己做的不好,谢初是她带大的,可她无法给予她谢泽恩和夏诗的爱,她在用奶奶的身份爱着她,以奶奶的角度看待这场乱伦。 多年根深蒂固的观念让她几乎下意识就否定了这个事实,“不可能,崽崽和她哥哥很好的,我没有看见过他们那样!” 她的语调激动,虚靠在床板上的身子都随之移了几下。 夏诗立在床边,她一心想快点解决这件事,疲惫和困意袭上脑袋,她振奋起来,“很好?确实是很好,要是你也能去看看,你就不会这样说了!我今天亲眼看见的!我就知道……我不该让她过来的……” 南正琴蓄力掀开被子,她弯着腰,撑着自己站了起来,浑浊的嗓音弱到无法辨清:“你还是她的妈妈!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南正琴的视线从夏诗脸上移开:“……等我死了以后也没人会这样想了。既然你不希望我们来,我们现在就可以走,这个房子是你的,钱是你的,崽崽已经长大了,我们没理由再赖在这里。” 夏诗僵持着的面容崩裂了一瞬,她刚要说些什么,大门就被打开了。 谢初将南正琴扶上床,南正琴抓住她的手,带着厚茧的指腹磨过腕骨,让谢初集中了自己的注意力。 “崽崽,什么时候考试?” “快了,月底。”谢初知道南正琴在担心什么,她狠狠咬了下舌尖,“我先去睡觉了。” “崽崽。”南正琴唤了她一声,谢初停下,“那是你哥哥啊,我真的不相信……你妈妈说的都是真的吗?” 如果南正琴没有生病,她还会这么无奈地躺在床上吗?从小到大南正琴都有没有责怪过她,她其实是不是也想骂她的。她是个沉重的包袱,熬走了谢泽恩,熬垮了南正琴,她没办法再坚持下去了。跟蓝蔚在一起太难受了,不管往哪头走,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弄错了。奶奶,你睡吧,我都听你的。” 谢初关上灯,轻轻掩上了门。 她给蓝蔚回了条短信表示已经顺利到家,大学申请一个月前已经递了上去,夏诗给了她退路,不要联系就好了,哪怕在同一个地方,会在同一个学校,不管以前做过什么,现在都不作数了。她和蓝蔚是兄妹,但他们不一样,谢初没有足够的信心面对指责,她直面的是不待见她的夏诗和爱她胜过生命的奶奶,她要活在这种前提之下。 只要把对蓝蔚的情感看作对哥哥的爱就好了,不过是蒙了一层虚假的面纱,被盖住的是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稍稍一揭,就能暴露在阳光底下,这不是爱情。 蓝蔚打来电话了。谢初正在帮南正琴煮药,面前的陶瓷锅从小孔里喷出烫手的水汽,她徒手去揭,烫得一抖,盖子重新落回锅口上,几欲碎掉。她关了火,关了嗡嗡作响的油烟机,手机最后震了一下,不再响起。 谢初跟班主任请了假,不长不短,剩下十五天,她想边复习边留在家里照顾南正琴,机构那边帮她结算了当月的工资,年长的同事祝她考个好大学,她笑着道谢,只是出门的时候没有再看见那道亲切的身影了。蓝蔚还在学校,她避开时间点,像一辆平行的列车安然地驶过。 她把中药端给南正琴,督促她按时喝下去,南正琴这些天精神越来越好,有时候能吃上一口饭,每天不再是睡觉,时常会让谢初把她扶到沙发上坐着,陪她聊聊天。 “崽崽,什么时候考试啊?”南正琴第二十次问她。 “明天。你明天要按时喝药,我很快就会回来了,你在家不要忍着,有事就打电话说,我考完上午的几门能抽空回来一下,你想吃什么也可以告诉我……” “知道了。”南正琴欣慰地看着她,“奶奶知道的。” 谢初也注视着她,她先从南正琴的眉毛往下,再到眼角,最后是她半弯的嘴唇。 她看向窗外的夕阳,中药的苦味在屋子里散开,天边的日盘就像晒干的橘子皮,谢初帮南正琴擦了擦嘴,也笑了一下,“奶奶,现在要换我来照顾你了。” 手机屏再次亮起,她端起喝光的瓷碗,一手接通了电话。 “谢初,明天考试你几点来?”陈雀那头很安静,静到谢初能听见自己从胸腔里冒出来的共振。 “考试前半个小时吧。” “考完就结束啦。”陈雀用一贯轻快的语气说,“反正还会再见面的,你要好好考哦,谢初。” “好。”谢初随意用水冲了下碗壁,“你也是。” 那边传来淡淡的嗓音,她在心里对陈雀说了声抱歉,挂断了电话。 陈雀看向身旁的蓝蔚,他只叫了谢初的名字,等再递过来的时候,通话界面已经消失了。 “谢谢。”蓝蔚口吻平静,既不恼怒也不着急,胜券在握的样子看多了,陈雀不免奇怪,难道他就没有吃瘪的时候吗? “我多问一句,谢初怎么了?”陈雀皱眉看着他。 蓝蔚不知想到什么,无奈地回她:“闹了点脾气,不肯跟我说话。” “这样啊,我怎么感觉不太是呢?”陈雀戳穿他。不过蓝蔚也没说谎,在他看来,谢初的脑路就跟九曲回肠一样,她只是在意自己的身份而已,暂时不想看到他,所以他也没有去找谢初,等到她又反悔的时候,他就可以出现了。 蓝蔚的指尖敲了两下桌面,停住:“你觉得,如果我和谢初是兄妹的话,我们还能相互喜欢吗?” 陈雀扭头:“你说的是哪种喜欢啊?肯定啊,我就挺喜欢我哥的,虽然他老是管我,婆婆妈妈的,但如果他过的不好,或者被别人欺负了,我绝对会护着他,因为他也是这样保护我的。” 如果谢初过的不好,或者被别人欺负了,蓝蔚绝对会护着她。 “但是他以后会有自己的生活,很多事都用不着我啦,我还想早点把我哥嫁出去,省得他变成万年光棍。” 如果谢初嫁出去了,蓝蔚绝对会把那个人的脖子拧断。 “如果你说的不是这种喜欢,那你的想法有点危险。”陈雀突地开起玩笑,“不会是你强迫谢初角色扮演,她生气了吧?” “我们本来就是兄妹,所以她才会生气的吧。”蓝蔚看着她说。 之后陈雀又听见蓝蔚问了很多问题,她有时讲不出来,有时却能很快地说出答案。她终于发现蓝蔚也不是那么胸有成竹,他在意谢初到底喜不喜欢自己,或者说,谢初最后会不会接受他。 陈雀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她跟谢初一样,有一个哥哥,所以蓝蔚才选择参考她的意见。 但其实是不一样的,搭建情感的基础完全不同,她没法说自己想和陈诀谈恋爱,太诡异了。 “也就是说如果她没有反悔的话,那时候你就该放弃了?” “大概我会把她控制在自己身边。”蓝蔚垂下眸,“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却还想着刻意忘记或者远离的话,我会感觉自己像个混蛋。哪一天她死了我都不知道,我不会这样做的,已经错过一次了。” 陈雀怔住,“可你这种感情完全是单方面的,谢初不一定……” 蓝蔚看着她,透过琥珀色的瞳孔,陈雀感觉自己手脚冰冷起来,她突地想为谢初默哀几秒。 “最好不会。” 回去 高中的最后考试在谢初生活中已经掀不起太大的波澜了,她将椅子推进,拿着几支笔走出了教室。 手机里留着几通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谢初低下头跨起书包,停留片刻,然后才揉了揉眼睛。 张阿姨说南正琴没有呼吸了,连心跳都没有了,赶快回家吧。 谢初跟着大部队走出校门,他们的欢笑声很讨厌,连拂过脸侧的微风都变得像利爪一样,她也想快点回家,没有蓝蔚带着她往外挤,她的步伐滞在熙熙攘攘的学生中间,迈一步都很困难。 死亡可以是绵长的,也开始是短暂的,但接受死亡一定是个艰辛的过程。过去的数月里,南正琴的离世对她来说就像在温水里煎熬,等着最后一刻的来临,等待痛苦被煮散。 南正琴还等着她考试后回海城,原来已经没有机会了。 家里的房门大敞,谢初舌根发苦,苦到难以下咽。张阿姨握着手机不敢离去,直到谢初出现,她才拍了拍她的肩,轻问着要不要留下来陪着她呆一会。 “我还以为……刚想把她送医院,可是已经没有心跳了,你奶奶辛苦了那么多天,这样也好。”张阿姨安慰了她一句,“凡事想开一点,记得吃饭。” “谢谢阿姨。”谢初关上门,厨房里还搁着一碗中药,发凉的药腥味停留在鼻尖,她屏住了呼吸。 要说有什么变化,可能就是南正琴的头发乱了一些,她躺在床上,表情不是很安详,依旧是被病魔折磨过重忍耐的样子。谢初在床边蹲下,蹲久了双腿发麻,于是干脆一坐,盘在地上了。 她叫了一声奶奶,而后没有回应,只好撇撇嘴,胡乱地四周望了望。南正琴生活过的地方摆满了零碎的物品,杂乱之中又显得井井有条,她的衣服全都迭好了摆放在柜子里,一同放进去的还有几张谢泽恩的照片,她可能深夜的时候会戴上老花镜盯着看那么几眼,南正琴还是想跟着谢泽恩去的,谢初已经长大了,她很放心。 谢初把想对南正琴说的话全都在心里过了一遍,感恩的、歉疚的、幸福的,还有细细碎碎的念叨,谢初感觉自己像个神棍,在完成仪式之后,心里的凄凉抚平了一大半。 晚霞降了下来,寂静的夏夜里,谢初的哭声跟蝉鸣一起,断断续续地张扬着生命的活力,她握着南正琴的手,眼睛红肿,最后仰在床边累得睡了过去。 清晨的凉意窜上手臂,谢初扭着脖子醒了过来,她的身上盖了层薄绒被,为她挡去了空气中的寒湿,脑子还没运转起来,谢初将南正琴的手松开,疲惫地往屋外走去。 她先是洗簌了一番,换了套衣服,然后准备去社区帮南正琴处理后事,辗转几处地方,基本办下来也去了大半天的时间,等到又回了家,她才看见餐桌上塑料袋里的一笼小包子,估计是她没有注意到,匆匆忙忙想着派出所的路线,就忽略了。 她拿了一个塞进嘴里,冷却的面皮发硬,里头的肉馅也不热乎了,少了点原本的味道。 蓝蔚帮她盖的被子,帮她买的早餐,不过她没精力去想明白这些。 谢初颤抖地呜咽一下,埋着头掉眼泪。她莫名讨厌蓝蔚这样,明明她已经要避开他了,她自己生活也好,接受现实也好,不该有蓝蔚的出现,可他总是要扯着她,拉她一同犯错。 她不着急让自己得出一个答案,或许某一天她就不喜欢蓝蔚了,就跟谢泽恩和南正琴的离去一样,总归是要结束的。 南正琴被拉去火化的那天温度特别高,听预报里说已经是初伏了,谢初感觉自己无事可做,程序全部办妥,她又整理出南正琴的遗物,和谢泽恩的收在一起。这个暑期除了等待大学录取通知,她还需要把银行卡还给蓝家。海城那边的房子要改拆迁,杂七杂八的事全都需要谢初应付,但是正好能够避开蓝蔚。 陈雀周期性地会来问候她的情况,谢初没什么心眼,一五一十地透露出她在海城,隔天就回去了。 谢初兜里打工挣来的工资用的七七八八,等拿了补偿款才能再次宽裕起来,她正坐在海城一中旁的夜摊前看菜单,菜单做的一目了然,不过摸起来不太干净,纠结片刻,她点了碗小面。刚挂了陈雀的电话,老板就端着面过来了,谢初安安静静地看着街道,一边吃着面,这样悠闲安逸的海城,如果能留下来有多好。 路灯将小摊晕得橙黄,自行车叮铃穿过,旁桌的食客谈笑风生,虽然热得满头是汗,可吃的却快,谢初半碗刚消灭完,他们已经拍拍屁股走人了。 陈雀说玩的开心,谢初拨了拨汤里的葱花,觉得她真是挺开心的,不用束手束脚,不用给自己戴上枷锁,没有蓝蔚的日子,真是开心得不像话。 一只手突地按住了她的后脑勺,谢初如惊弓之鸟般抬起头,她看见蓝蔚熠熠生辉的眼角,摊棚的灯泡炽热,她手中的筷子往一旁歪去。 “慌什么?继续吃。”蓝蔚在她对面坐下,跟老板叫了碗馄炖。 谢初捏紧筷子,脊背瞬间绷直,像是要使出浑身解数防备他一样,蓝蔚支着下巴,嘴角噙了淡淡的笑:“怎么了?” 谢初转着碗里的面,冷硬地回他:“我不想看见你,麻烦你换个位置。” 蓝蔚柔柔地说了句好,坐到了她身后,谢初不想浪费她花钱点来的面,只好加快速度解决掉。 老板给他端上小份的馄炖,蓝蔚说了声谢谢,顺带提醒了谢初一句:“吃慢点,别呛着了。” 谢初不去理会他的话,她站起身,拿起旁边的文件袋扭头就走。 蓝蔚也不急,他将视线从摊外收回,专心用餐。 一分钟不到,谢初又急匆匆地跑回来,脸颊微红,弯着腰在刚坐过的地方来回翻找,像在生着自己的闷气。 蓝蔚放下勺子,偏头盯着她看。 最后她差点急哭了,老板见状,连忙也跟着她一起找:“先别急,你丢什么了?” “手机。” “帅哥,你有注意到她的手机吗?”老板把椅子都扛起来了,也没看见谢初说的手机。 谢初立马看向他,蓝蔚点点头,递出一部手机:“原来是你的啊。” 什么原来,肯定是他偷偷拿走的,谢初愤怒地要去拿,结果他一缩,错开了她的动作。 蓝蔚玩味地眨了下眼:“不说句谢谢?” 老板大叔将椅子归位,谢初动了动唇:“谢谢。” 蓝蔚起身,指尾蹭去她眼角的泪,“怎么这么不禁逗?哭什么……” “蓝蔚,钱我会还给你的。”谢初侧开脸,推走他的手臂,“你可以回去了,别跟着我。” 她看见蓝蔚勾起抹嘲弄的笑,令她恨不得羞愤到逃离现场。蓝蔚将她的短发撩了一下,睫毛微眨:“不回,我是来讨债的,得一直跟着你。” 谢初被他的手烫得一抖,蓝蔚安抚地摸着她的头,“你准备去哪?” 谢初这几天就住在待拆迁的房子里,收拾出来很多家具都卖了或者丢了,显得屋子空荡荡的,她原以为这样就能不去想蓝蔚了,可气人的是无论逃到哪里,谢初脑里都是他。 “我回家!” 锁紧 老房子空间很小,浴室的玻璃门已经老化了,得费好大劲才能关上,根本不适合住人。谢初认命地收留了蓝蔚,理由是因为他手机没电了,钱包忘带了,刚刚那碗馄炖还是她垫的,结果半路蓝大爷还提出要去买内裤,谢初不好问太多,一股脑把钱全给他了,她发誓这是她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她彻底成为了一个穷光蛋。 “你买了什么?!”她肉疼地要去翻看蓝蔚手中的袋子,被蓝蔚一躲,只抓住了虚无的空气。 蓝蔚观光了一圈老房子,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浴室门,谢初的胸罩还挂在置物架上,粉色的。 粉色确实很适合她,蓝蔚这么想着,欲念一股脑涌到了小腹上,唤醒了粘腻的记忆。 哪里都很合适,把她抵在窄小的浴室里,把她的双腿分开,不管空间多大,他都能做的很好。 他那几部限制级影片不是白看的。 卧室里只留下了一张床,谢初复杂地站在浴室门前,看着蓝蔚的身体,雾面的玻璃将他的腰臀模糊,他抹了下头发,随即转过身,水声暂停。 她立马跳回床上,面红心跳地悄悄瞥着门外。 不一会他就吹好了头发,蓝蔚指间不知转着什么,关了灯,谢初更猜不出来了。 夏天没有空调的话就等于方便面没有加调味料,谢初闭上眼,挪到了最里面,房间就像个大蒸笼,一个人睡的时候还好,心平气和的话不会感觉那么热,但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气氛热烈又暧昧,谢初紧张地脚背都绷了起来。 指腹碰到了她的后脖,慢慢地往下滑,蓝蔚在她的耳垂上舔了一下,继而轻扯,“做吗?” 谢初没回答,她想让自己装成一具死物,任由蓝蔚怎样挑逗,她绝对不会有反应的。 那只手越进了单薄的衣服里,蓝蔚亲着她的头发,两指夹住了胸前的乳果,还未动情,他指尖在上面打着圈,等待小果发硬成熟。 热度攀升,谢初扣住面前的床单,细微地喘息了一下:“不做!” 蓝蔚用鼻尖蹭了蹭她发烫的脸颊,最后挑起她的下巴,将舌缠绕了进去,谢初紧闭着眼,溢出一丝淫糜的娇喘来,“不做……” 食指来到腿间的秘处,蓝蔚顺利一勾,内裤就被脱掉了,触到冰凉的指尖小口调皮地一缩,湿滑的情水顺着股缝流下,他在花核处按揉,沾了满手的汁水,“都这样了,还不让哥哥帮你……” 谢初在他修长的手指上蹭了一下,掀开眼帘,她眼角因着情动而滑下一颗泪水。 蓝蔚搓了下指间的液体,流连在她细嫩的大腿根上,他的触碰引来谢初一阵筛子似的颤抖,臀瓣也是粉的,仿佛连这里都在害羞。 他舔去她的泪,柔软的乳肉握在手里,稍稍一捏,谢初湿的更厉害了,“怕什么,哥哥在。” 情潮变成一股细流,窜到腿间,谢初渴望蓝蔚触碰她,搭建数日的冷酷就这样轻易被他攻破,是哥哥也好,她想他想得快疯了。 她将手指伸进他的褐发里,含住了他的下唇,“别这样……” 战火是怎样一触即发的,蓝蔚点燃了她的热情,粗长磨着阴户,奇妙地酥麻感传遍脊椎骨,窗外的风浪吹进来,顶端的蘑菇同时头碾过阴核,谢初夹紧了他的窄腰:“哥……哥,快点……” 蓝蔚扶住她圆翘的臀部,伸手摆正了她的脸,谢初看见那根深红的性器一寸寸推进,有点痛,但很充实,空虚的甬道被推开,紧致的褶皱也因此撑出了蓝蔚的形状。 “嗯……啊……好大。” 蓝蔚的发尾和她一样湿润,漆黑的夜里两人的目光相对,他的下颔滑过一滴热汗,落在谢初挺起的翘乳上,他将食指伸进谢初的口腔里,按住了她不安分的舌头:“放松,再让哥哥进去一点。” 蓝蔚箍住她的腰,往深处蓄力一撞,内里湿热温暖,层层将他裹住,谢初去吻他的喉结,往下,是他的锁骨,蓝蔚在她体内的颤动,戳向最里处的软肉,她又是一串惊呼。 他不断亲吻着她,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喘息,叫她的名字,两人的面庞闪着汗水,唇舌疯狂地纠缠在一起,牙齿相碰,谢初搂住蓝蔚的脖子,轻喘着:“蓝蔚,好舒服。” 蓝蔚停在里面不再抽动,谢初立即抬腰往前送了送,她摸着蓝蔚笑意满满的眼睛,也笑了:“别停……” “崽崽这么湿,我舍不得停……” 他吮住湿硬的乳尖,指腹在她敏感的腰侧抚摸,谢初张唇哭泣,小穴将他的棒身缠的更死,舒爽的愉悦传遍四肢百骸,她被推上浪潮的顶端,面对着蓝蔚覆满情欲的俊脸,谢初失声,她望向他的眼睛,听见蓝蔚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谢初,你真是……让我回不了头了。” 他们仿佛被海水浸泡了一遍,浑身发咸,腻在床上,起伏的夜风就像性爱后短暂的奖赏,甜甜地将味道留住,谢初早已虚成条干鱼,挂在了蓝蔚肩上,他精力很好,不肯从她身体里退出去,每隔十分钟就会抬起她的腿来一次。 到最后谢初捧住了他的脸虚弱地求饶:“你这些姿势我们明天再试好不好?” 蓝蔚理着她湿透了的发稍,啄了下她的唇角,“是一个人开心,还是两个人开心?” 谢初埋在他的脖间,睡意袭来,“和你在一起最开心。” 蓝蔚摩挲着她的耳廓,轻轻道:“我知道,你还是会跑的……” “谢初,哥哥也拿你没办法了。” 谢初收紧力气,心尖一抽。 一场性爱能改变什么,能让她更喜欢他,除了这个,再也没有其他了。面对南正琴一个人她尚且都做不到,更何况蓝蔚要面对的是自己的父母。谢初不能自私地做出选择,蓝蔚带她冲破这层薄纸,激情,爱意,一点点将她锁住,但她知道这只是短暂的。 “蓝蔚,我困了。” 空气浑浊,蓝蔚的目光忽而热烈,忽而寒冷,他轻轻地用额头去碰谢初,他相信她一定能听见:“我就放你走一点点,你记得回来,好不好?” 精|彩|收|藏:po18g.c o m | Woo1 8 . V i p 相亲 除夕夜团圆饭前一个小时,傍晚六点半,谢初关了电脑,转了转脖子。窗外的高楼掩映在霓虹灯下,灰暗又明亮,夕阳无限,笼罩着冰冷冷的暗调建筑。她把办公椅推进桌里,转眼就见隔壁的同事从一堆纸质资料中抬起头来,对她打了个招呼:“要走了?” 谢初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同事转为调侃的语气,指了指后边依旧亮着灯的经理办公室:“怎么不一起走?不是去约会?” 谢初失笑,“约会黄了,赶着回家过年。” 同事愤怒地哀嚎一声,抱头假哭:“奖金不想要了,老谢你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谢初知晓经理忙成陀螺、累成狗的工作模式,于是装作同情地感概道:“可惜啊,我有奖金还有假期。” 同事彻底面如死灰了,认命继续修改上市方案。谢初对他说了句新年快乐,就往办公室外走去。室内的暖气瞬间褪尽,大厦外的薄雪稀稀落落地下了起来,她理了下自己的短发,顺带看了下手表,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 想当年她还是位初级民工,跟着领导飞天入地,学着整理表格、沟通交涉、修改模型、和团队客户开会,每天加班至凌晨两叁点,甚至通宵,时间被挤压成一页纸,根本就不用在意除工作以外的事。后来被经理提了上来,能跟着独立做项目、出差,薪水丰厚,就跟学生时代她设想的一样,从小出租屋里搬出来,还了钱,有能力买点自己想要的衣服,她不求多,工作占据了她几乎百分之九十的生活,让她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的新年。 叁年前夏诗二话不说给她开始安排相亲,当时两人坐在附近的咖啡店里,谢初挂着黑眼圈没来得及回家,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咖啡,听着对面夏诗斟酌道:“我知道你还年轻,但你不如先看看,不合适的话就再说。” 谢初摸着温热的杯沿,公事公办地敲了敲:“我觉得我和你并没有熟到可以面对面聊这些的程度。” 夏诗面色不佳,看了她一眼:“你没必要和我这样说话,你爸做的那些事我不能计较吗?” “我爸逼你生下我了吗?” 夏诗一顿,厉声道:“不是吗?他跪下来求我生下你,有你奶奶在旁边求情,我还能怎么办?我脑子糊涂了才会跟他结婚,他趁我喝醉让我怀孕,难道这也是我的错吗!” 谢初捏紧杯子,双眼发红地看着夏诗:“我爸不会这样。” 夏诗同样地针锋相对,浑身带刺回她:“你以为你爸能高尚到哪去,难怪把你教成这样,我现在就要……” “闭嘴!”谢初气得脸颊发红,将泪瞪了回去,“教成什么样也不用你来说!不像你,连教都不敢教!” 夏诗差点拎包就走,不过有任务在身,她又憋下想说的话,硬生生扭转了话题:“信不信由你,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你要是想来蓝家就来,不来也没人逼你去。” “不麻烦你们了。”谢初拒绝,“我可以回去工作了吗?” “相亲。”夏诗冷静地喊住她,“我帮你们安排好了。” 她抬眼直视谢初,像是在暗示什么:“这件事我相信你奶奶也不会退让的。” 谢初揉了揉疲惫的眉间,突然间明白了夏诗的顾虑:“我知道了,到时候手机里说吧。” 她起身,冬日的暖阳顺着落地窗缓缓照下,鼻尖是咖啡豆的香气,谢初从未感到过如此平静。大学四年,毕业两年,她和蓝蔚的故事已经没有任何交集了,为什么夏诗还要再叁确认,生怕她做出那种傻事呢。 夏诗很快帮她安排好了,第一次的相亲对象是个医生,人很腼腆,就跟以前的谢初一样,他们交谈的很愉快。不过半路蓝蔚就出现了,那是她毕业后第一次见他,他和客户坐在他们身后谈公事,只是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很冷。她记得大学毕业晚会组织得非常正式,听说几乎整个学院的学生都来了,舍友拉着她喝了好多酒,她从来没喝过,辛辣、苦涩,但十分上头,喝完她又被赶着去下一趴继续嗨。她越来越恍惚,不知道拉着谁就开始哭,扒在别人身上不肯下去,最后被拎出了包厢。混乱嘈杂的环境被门隔绝在内,那人拉着她去酒吧外吹风,吹得谢初摇晃几下终于看清了,也是很冷的神情,谢初舔了舔唇,愣愣地看着蓝蔚,直到回过神,才匆忙逃跑了。后来两人就再也没见过。 “抱歉。”谢初看着自己的手机,急于逃跑,“我去接个电话。” 相亲对象斯斯文文的,请她随意。谢初连忙冲向女厕,一边洗手,一边平复自己的情绪。只是没想到再回去的时候,那桌人已经换了,坐在她对面的变成了蓝蔚。她低下头正准备拿包就走,蓝蔚却面带微笑,慢条斯理地说:“不是要相亲吗?继续啊。” 谢初僵硬地扭头看他,眼里写了“你在逗我”四个大字,尬笑道:“不好意思,相亲对象跑了。” “那就和我试试吧。”蓝蔚弯唇。 谢初一颗心提起,却没有坐下:“对不起,没时间,赶着回去加班。” 蓝蔚起身,“正好,我送你。” 第二次的相亲对象是个律师,人比较雷厉风行,不过说话特别温柔,他们交谈的很愉快,谢初顺利地应付完了夏诗的任务。距上次相亲已经过了一年时间,蓝蔚并没有半路杀出来扰乱她的心神,这让谢初稍稍松了口气。只不过当她准备滴车回家时,却发现接单师傅……就是蓝蔚。 谢初再仔细一看接单人,果然姓蓝。 蓝蔚帮她拉开车门,颇有兴致地对她挑了挑眉:“这么巧,我送你吧。” 不算巧了,衡量片刻,谢初默下眸子,摇了摇头:“对不起,我现在退单可以吗?” 又是除夕夜前几天,路边的风夹着飞雪,持续拍向谢初的脸蛋,她勉强睁着眼等待蓝蔚的回应。 蓝蔚的五官俊朗了很多,眉眼清冽,气息比以前更强势。他抬手,用指背蹭过谢初的唇瓣,轻轻叹了一句:“崽崽,不要再拒绝我了好不好……” 谢初倒退一步,用格外理智地语气回:“不好意思,我想先回家了。” 她说完,蓝蔚却捧住她的后脑勺,深深压了下去。谢初记不清了,是六年?还是七年?反正过了好久好久,她习惯了一个人去食堂吃饭,去图书馆自习,学习、考试。一个人过节,搬家、出差。答应夏诗接触其他人,原以为这样可以开始新的关系,淡化对蓝蔚的喜欢,不要吊在一棵树上执着到底,谢初是这样想的。 蓝蔚的亲吻变得十分陌生,他用舌头探过她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席卷她的甜腻。他先是在上颚轻勾,翻起她的软舌,接着含住湿润的下唇微扯,多年来的思念与渴望揉杂进了这一刻。津液交缠,蓝蔚将她压在车身上,不够似的又去亲她的脖子,谢初被吻的迷糊,再一看对面有人进出的大堂,恍然想起自己在哪里,神经一断,猛地推开了他。 两人的唇瓣都是红肿的,风一吹,谢初才发觉自己嘴上裂了个口子,她不敢去舔,更不敢去看蓝蔚。 “快过年了,除夕夜我去接你。”蓝蔚摸了摸她的脸,嗓子还有些哑。 谢初刚要拒绝,可一想到他刚才的“壮举”,只好无奈地说:“好。” 不知道蓝蔚是不是提前打了招呼,见到谢初的时候,夏诗并不是很惊讶,她头次来蓝家,也是头次见到蓝誉。客厅墙壁上挂了很大一幅合照,可事实上,围在一起吃饭的加上她,只有四个人。饭菜上齐,蓝蔚神色自若地挨着她坐下,谢初如坐针毡地叫了声叔叔好,蓝誉的长相不算严肃,反而很温润,说话沉稳,基本都在问她的工作情况。谢初回的磕磕绊绊,蓝蔚趁机握住她紧张到不安的手,还狡黠地看了她一眼。夏诗正好在对面审视着她,谢初吓得脸都白了。 “儿子,你最近谈的女朋友什么时候带回家看看?”夏诗有意无意地看着两个人,似乎在观察他们的反应。 谢初神色自若地夹着菜,想起前几天在大街上亲吻的片段,顿时感觉心都凉透了。 她埋头开始安静地扒饭,不再仔细去听隔壁说了什么。 从海城回到京市的那一天起,蓝蔚有没有女朋友这件事已经无所谓了,她不也是答应夏诗相亲了吗?可她到底在生什么气啊。 一顿饭吃得毫无滋味,谢初如同被挖空了灵魂,行尸走肉地跟他们道别。 大概是他们表现得太正常,所以当蓝蔚提出送谢初回家时,夏诗也没有怎么怀疑,只是让他早点回来。 谢初沉默地坐在副驾驶位上,心绪烦乱。蓝蔚伸手调了下暖气,有力的腕骨上,套着一圈红绳,那是她很久之前送的了,颜色微微发白,不再鲜艳,能看得出来经常戴。 她脑海中回响着夏诗的话,突然冲动地扯住了那根手链,想把它拽断。 她用了好大的力,蓝蔚看她一眼,看她如同孩子般的胡闹,问:“怎么了?” 谢初红了眼眶,倔强地说:“你不许戴,你把它摘下来。” 蓝蔚二话不说就取了下来递给她,“哭什么?你……” 谢初降下车窗,毫不留情地扔出了窗外。 车子终于动了,谢初闭眼,她知道蓝蔚现在的脸色一定不太好,所以选择不去看他。 “我还没见过有人蠢到把东西扔在别人家门口的。”蓝蔚讥讽道,“真是生怕我捡不回来啊。” 谢初暗暗骂了一句,依旧不睁眼。 不过片刻,蓝蔚突然笑了起来,谢初掀开眼皮故作严肃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谢初,你在吃醋吗?” 话一被问出口,谢初立马蔫了,她硬硬道:“为什么要吃醋?” 距离信号灯由红转绿还剩五秒,蓝蔚看向谢初,直勾勾地盯住了她的眼睛:“我没有女朋友,如果你考虑一下的话,我不介意有一个。” 温度噌得一下从谢初的脖子窜到脸上,她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没有这个想法。” 直到车子开到了她家楼下,蓝蔚都没有再说话,谢初一路上战战兢兢,提防着他冷成千年寒冰的面孔,生怕自己出个意外命丧除夕夜。 然后,他们就又没有见过面了。 相爱 谢初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跟蓝蔚打招呼,那道身影隔着大厦的旋转门,逐渐放大在她眼前。蓝蔚估计也是刚从公司赶来的,连外套都没穿,领带被解下,露出一寸若隐若现的锁骨。谢初仿佛能看见几片雪粒子飘进了他的身体里,然后融化。 她停止浮想联翩,上前一步,准备了好久的见面词到最后却变成了一句:“哥。” 蓝蔚没在意她生疏的叫法,拉开车门,摸了下她的脑袋:“想我了吗?” 没见过面,没发过短信,应该是很想的。但谢初默然,没说想也没说不想。 蓝蔚跟着上车,似有似无地问起她的生活,还问起了她的相亲结果,谢初依旧是含糊其辞,不愿聊太多,跟蓝蔚讨论相亲对象有点毛骨悚然,她还是不说为妙。 第叁次的相亲对象是个投行经理,谢初的直属上司,人很……总之他们的聊天并没有那么愉快。她也不知道夏诗怎么找的,竟然就找到她头上来了,吃饭过程堪比求职面试,她生怕自己说错什么话,惹怒了这尊大佛。更别提他们是在公司食堂吃的饭,原本谢初只是因为临时加班,才选定了最方便的地方。 她问:“经理,你不知道是我吗?” 经理:“没时间知道是你。” 谢初附议,大口大口吃起饭来,“你说的对,咱们快点吃哈哈哈。” 经理看了看表:“等会还有面谈,你……” 谢初欲哭无泪:“你再让我塞几口。” 她的这位魔鬼上司终于大发慈悲,念在他们还在相亲的份上,陪着她吃完了一顿员工餐。 事实证明,谢初的叁次相亲都黄了,不管有没有蓝蔚的插手,该黄还得黄,原因都出在她的身上,她根本就没有让自己彻底放下。 她想,自己可能真是要非蓝蔚不可了。 这是南正琴去世后,谢初第二次吃团圆饭,依旧吃得毫无滋味,她其实不想来的,可除夕夜确实也没什么事干,就当应酬走个过场了。 蓝蔚正在她旁边认真地剥着小龙虾,白皙修长的指间拎着只红彤彤的虾,菜汁顺着指缝溢出,虾壳叁下五除就被他剥掉了。谢初默默低下头,将这一幕色气满满的场景记在脑子里,她舔了舔唇,幻想自己就着那根手指一起把虾肉吃进嘴里。打住这种意淫,她看见蓝蔚把那块虾肉放进了夏诗的盘里,夏诗笑着嗔了他一句,“你自己吃。” 谢初又默默地低下头不再四处乱看了。 蓝蔚接着剥第二只,注意到谢初埋头光扒白饭的赌气行为,他把手中的虾肉递到她嘴边,送了送:“张嘴。” 谢初一惊,对上他平淡的视线,下意识照做了。 “好吃吗?” 谢初看了看夏诗,又看了看蓝誉,他们正在打情骂俏,无暇顾及这边。气氛升温,谢初红着脸点点头:“嗯。” 蓝蔚盯着自己手指看了半响,继续若无其事地为她服务,又开始从她口里套话:“这次的相亲对象怎么样?听说是你公司的人,见面挺方便的吧,嗯?天天见说不定哪天就烦了,你不会觉得太没意思了吗……” 谢初被他说的云里雾里,想起那天在食堂的相亲,还是客观地回:“挺好的,我们五年前就认识了,也没多烦。” 她从毕业开始就跟着那位魔鬼上司混,混了多年,终于练就了熬夜不坏之身,除了拼命,其他都还好,算起来,真正相处的时间比蓝蔚还长。 蓝蔚瞳孔一缩,手里的动作停住,谢初看见他骤然突变的脸色,立马拯救出了那只即将被捏爆的小龙虾。 “哦,那是准备相处看看了?”蓝蔚阴测测地问她。 谢初害怕地挺直背:“再……再说吧,有时间再说。” 蓝蔚细致地用纸巾擦掉手上的汤水,满意地诅咒她:“最好没有时间,现阶段要以工作为主,谈恋爱太多余了,不是吗?” 谢初不敢反驳,连忙表示受教:“是,对。” 吃完饭除夕夜的活动基本就结束了,蓝蔚先让谢初到车子里等一下,不知道他还要和夏诗说什么,她百无聊赖地磕在车窗上,等着蓝蔚送她回去。 她还有印象,上次就是在这里丢的红绳,结果今天再确认时,蓝蔚竟然真的又捡回来戴上了。她说不出是什么情况,所有刻意的回避一步步被蓝蔚化解,他们的相处模式融洽和谐,像对客客气气的兄妹,年少朦胧冲动的激情好像真的被岁月冲散了,那晚的情事也被埋在了拆迁过后的土地里,谁也不提。 时间一分一秒缓慢地流逝着,谢初抬腕看了下表,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了,她开始疑惑,忍不住扒在车窗上,仔细辨认着从那头走来的身影。 不一会,蓝蔚就上车了。 谢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左脸,那道颜色极深的巴掌印正覆在上面,“谁打你了?” 蓝蔚摸了摸被打过的地方,启动了车子:“谢初,跟哥哥一起生活好不好?” 谢初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什么都说不出,于是蓝蔚就接着讲下去了:“吃饭、睡觉、做爱、一起洗澡,接你上下班,放假了陪你看电影、旅游,过年过生日都陪在你身边,怎么样?对哥哥感兴趣吗?” 他已经做好了随时为谢初鞍前马后的觉悟,一番告白被他说得像极了要转行干推销的。 谢初好笑之余,心底又冒出来了点隐秘的感动。 “把箱子打开。”蓝蔚说。 谢初顺着他的目光,拉开了自己前面的隔板。那是一对简单明了的银戒,同样很随意地丢在箱子里,一大一小的两个指环,意料之中的相称。 “戴上吗?”蓝蔚等着她的回答。 谢初不敢去拿,她听完蓝蔚的话,想到这兜兜转转的八年时光,想到蓝蔚被“恩赐”的这一巴掌,她违心地毒舌道:“活该被打。” “这是应该的。”蓝蔚伸手揉着她的脑袋。 谢初酸涩地眨了眨眼,她拿起那副对戒,仍不太确定地问:“生日礼物吗?” 过了零点,谢初就要二十七岁了,她曾经很幼稚地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而蓝蔚或许跟她一样,也会孤独终老。 她想起蓝蔚问过她的那个问题,一个人开心还是两个人开心。 当然是和他在一起最开心。 蓝蔚将车停在路边,熄了火,谢初立马提醒他:“违章乱停要罚款的。” 他放肆地勾唇,垂眸握住她的手,分毫不差地将银戒套上了她的无名指:“不是生日礼物。第一份工资买的,有点旧了。” 男人的手指温热又柔软,银戒被磨得平滑而坚硬,他说的波澜不惊,谢初却毫无预兆地被撩了一下。 “那我的生日礼物呢?”谢初莫名很有底气地问。 蓝蔚亲了下她的嘴角:“能赚钱,活好,长得帅,要吗?” “自恋的不要。”谢初说。 不过看在他是蓝蔚的份上,谢初也不计较太多了。谢初心脏砰砰直跳,又问:“这戒指可以摘下来吗?” “可以。”蓝蔚看着谢初帮他套上戒指,微微一笑,“反正你是我的了。” 不远处,城市上方绽放着缤纷的烟火,一簇簇像花,好事配美景,她好奇地说:“你为什么选在今天?” 蓝蔚转着方向盘,侧脸在昏暗的路灯下影影绰绰,谢初看见了他愉悦的笑容。 “因为忍不住了,听到你说另一个人挺好的时候,我很想……”蓝蔚心机地斟酌了一下用词,“把你绑起来。” 谢初抬手反复看了看自己的戒指,然后又看向蓝蔚,目光单纯,充满了笑意,仿佛没有探寻到其中的“奥秘”。 她侧身对着蓝蔚的耳朵吹气,“好巧,我也忍不住。” 克制的情感终于尘埃落定。 原来不管分开多久,遇见过多少人。 初次见面时,他们就在相爱了。 ——— 全文完 唠嗑+新文导向 结尾唠嗑: 看到这里宝宝们就知道没有番外啦。其实那天写到本垒打的时候,突然就感觉到要结束了(挠头),谢初和蓝蔚后面几年确实是分开的,所以我写得也很快,加上我真的很懒——嗯? 好吧,都是借口。 设定里是两位主人公在搞事业线,可惜我是个还未入社会的菜鸟,关于这部分我就不露拙了。 这篇文是在暑假的一个深夜开始的,很有趣的是我废掉了原大纲,轻装上阵,最后……垮掉了。 原大纲是这样的:现世界的妹妹穿到了平行世界里,和自己的哥哥成为了同学,妹妹因为家庭的原因仇恨哥哥,哥哥是被宠坏的校霸,两人相爱相杀,骨科元素不强。奈何我写肉技术不熟练,就把这个脑洞弃了。 本文无主旨无核心,讲的是一对恋兄恋妹的故事。由于第一次写完结文,是很不成熟的作品,在这里说声抱歉。 感谢阅读,投珠、评论我全部有看到的哦,一路追更真的不容易,宝宝们也辛苦了,你们的名字我都记得,如果换名字了可以告诉我。什么都可以评论,碎碎念也没关系。 下一篇文见吧,鞠躬。 新文导向:(第一人称视角) 全员叁观不正 口嫌体正直的纸老虎 x 致力于驯化姐姐的黑莲花 x 其实身体倍儿棒的暴躁病秧子 比生活更戏剧的青春疼痛——1v2狗血故事 画风偏消极、暴躁,雷点居多。 女主有自杀倾向、喜欢说脏话。如果能接受第一人称的话,可以期待一下!估计明年暑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