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之天生反贼》 第一章 反宋复周 天蒙蒙亮,宁复就被外面市井的喧嚣声吵醒。 睡意全无,他索性穿上衣服,推开房门来到外面。 外面是一个狭窄凌乱的小院子。 院墙外没有高楼大厦,只能看到一座座望火楼耸立在汴梁城中。 飞檐斗拱在清晨的薄雾之下若隐或现,看起来有些不太真实。 宁复轻叹一声,依然有点无法接受自己穿越到北宋的事实。 更没想到自己还成了一个反贼,天生的! …… 几天之前,刚穿越的宁复坐在床前。 躺在床上的干瘦老头紧紧的握住宁复的双手道:“儿啊,为父告诉你一个秘密,咱们不是普通人家,我的祖父,也就是你的曾祖父,乃是周世宗——睿武孝文皇帝的第五皇子!” “周世宗柴荣?” 宁复一脸懵逼的问道。 “混账!不许直呼你高祖名讳!” 干瘦老头怒目圆睁,但紧接着又剧烈的咳嗽了几声继续道: “当年赵匡胤这个乱臣贼子篡位,你曾祖在几个亲卫的保护下,避祸逃往河北,改姓为宁,矢志复国,夺回我大周的江山社稷,可惜他奔波了一辈子,还是没能达成心愿!” 老头说到最后,又是一阵激烈的咳嗽:“所以为父给你取名为复,字承志,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承袭你曾祖的遗志,复国成功!” “这名字……” 宁复一脸无语,他想到有一位与他同名不同姓的表哥,最后这个家伙复国不成,疯了! “父亲,既然咱们要复国,总得有钱有粮,还有不少手下吧?” 宁复忽然眼睛一亮问题。 “当然!当年你曾祖和祖父四处奔走,联络了不少忠于我大周的旧臣,积累下万贯家财,更有不少忠心于我宁家的手下!” 老头说到这里十分兴奋。 宁复更是喜形于色,这辈子总算可以做个富n代了! 但随即老头脸色黯然的道,“可惜后来我急于起兵,一场大战之下,手下被官兵屠戮一空,家产也没了,只好孤身一人逃到汴梁城中,希望有机会可以刺杀狗皇帝,以解胸中这口恶气。” 宁复脸色一垮,自己这开局,可比那位表哥差太远了,人家至少还有个国色天香的小表妹呢。 “这么说咱们现在要钱没钱,要人没人,那还造什么反?” 宁复灰心丧气的道。 “复儿你万不可如此想,咱们父子齐心,其利断金,只要我宁家还有一人,定可倾覆这伪宋的江山!” 老头说到最后时,浑浊的老眼一下子变得锐利无比。 宁复都不敢和他对视。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这位心可断金的老头就撒手而去了。 …… “反宋复周?缺乏启动奖金啊!” 宁复叹了口气,打量了一下身处的这个院子。 老头一走了之,为了给他办丧事,家里的钱也花干净了。 “这个院子好像还挺值钱,就是不知道房东愿不愿意支持我的造反大业?” 宁复说完认真的考虑了一下。 最终觉得房东可能会第一个把自己绑了见官。 “复个毛国,还是想想该怎么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活下去吧?” 宁复再次自语道。 反正他又不是真的宁复,复国什么的,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意义。 租的这个院子不大。 后面是两间正房,之前宁复与父亲一人一间。 中间是个小院子。 前面是个小面馆。 以前宁父在世时,就靠着开面馆为生。 宁复迈步来到前面的面馆。 面馆很小,只容得下六张桌子。 后厨更小,只能容得下一人,连转身都要小心不要碰到锅碗瓢盆。 打开面馆的大门,喧嚣声扑面而来。 开茶棚的严老头。 做炊饼的王婶。 卖杂货的鲁大哥。 以及街上的跑腿的、挑炭郎、力夫等等。 这些人组成了一幅热闹繁华的古代市井图,活生生的展现在宁复的面前。 现在是元祐八年,那位号称“女中尧舜”的高太后刚刚去世。 年少的皇帝赵煦亲政。 也就是历史上那位短命的宋哲宗,正在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干一场。 也正是在从这一年开始,之前被贬谪的新党将陆续归来。 对吕大防、刘挚、苏轼兄弟等一帮旧党进行反攻倒算。 甚至连早就去世的司马光、吕公著也不肯放过,从而将新旧党争推向一个史无前例的新高潮。 “小乙起来了,快来吃饭!” 正在这时,隔壁正在揉面的王婶见到宁复也立刻招呼道。 王婶是宁复的邻居,平时以卖炊饼为生,也就是后世的馒头。 宁父去世,也多亏了王婶帮着宁复张罗丧事,甚至连他的一日两餐都到王婶家里吃的。 “来了!” 宁复答应一声走了过去。 现在他只是个小市民,什么新旧党争对他来说太遥远了。 “婶子,虎头这么早就去戏班了?” 宁复走进炊饼店问道。 虎头是王婶的儿子,长的高大魁梧,只比宁复小半岁。 两人从小一起玩到大,今年才刚在戏班谋了个打杂的活计。 “这不马上要过年了吗,戏班里事多,虎头天没亮就去戏班帮忙了。” 王婶一边揉面一边道。 她身材粗壮,不输于男子,否则也生不出虎头那么魁梧的儿子。 宁复打开笼屉,里面放着一碗小米粥,两个大馒头和一碟咸菜。 现在是冬天,一般人家也只能靠咸菜下饭。 宁复吃着早饭,脑子又开始不受控制的乱想起来。 新旧党争和他无关,赵煦虽然是个有作为的皇帝。 无奈赵煦太过短命,几年后就会去世。 到时那位大名鼎鼎的宋徽宗赵佶就会上位。 算了算时间,距离靖康之耻差不多还有三十年。 宁复今年十五岁,到靖康元年才四十多岁。 如果宁复现在就娶妻生子,并且老婆孩子给力的话,到时说不定孙子孙女都一大堆了。 日后金人杀来,他们一大家子想逃都没办法逃。 “真是倒霉,怎么偏偏穿越到这个时代?” 宁复懊恼的低声自语。 可惜没人可以回答他。 宁复认真的考虑了一下,感觉自己眼下似乎有两条路。 第一提前跑到南方躲避,南宋虽然不争气,但也苟了一百多年。 当然他还有第二条路…… 正在这时,一个粗鲁的声音打断了宁复的思考道:“哟呵,小乙你在这吃饭呢,昨天我和你商量的事情,你想的怎么样了?” 宁复抬头,只见店门口站着一个黑胖的中年人,衣服上满是油腻。 这人浑名“刘筋道”,在街对面开了一家刘记面馆。 同行是冤家。 刘筋道和宁家父子的关系并不好。 现在宁父去世,刘筋道却看中了机会,一心的想吞并宁家的面馆。 昨天他找宁复商量,想用一贯钱买下面馆里的全部家当。 面馆虽然是租的,但面馆里的锅碗瓢盆和桌椅却都是宁复的。 没等宁复开口,王婶就气呼呼的抢先道:“刘筋道你不要欺负小乙年轻,面馆的家当最少也值个五六贯,你只出一贯钱简直就是做梦!” “王娘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面馆里的家当要是全新的,别说五六贯了,十贯我都给,可那些家当用了这么多年,都是又破又旧,我给一贯已经是看在多年街坊的情分上了!” 刘筋道振振有词道。 “呸,狗屁的情分,你就是想占小乙的便宜!” 王婶气的骂道。 面馆里的家当,哪怕再黑的牙人,也不可能开出一贯这种低价。 刘筋道就是看准了宁复的面馆租约到期,想要趁人之危捡便宜。 相比之下,宁复却没有生气。 只见他呵呵一笑道:“多谢刘叔的好意,不过面馆的家当我是不打算卖的,因为我打算今天就开张,把面馆继续经营下去!” 没想到宁复的话音刚落,王婶就一脸不敢相信的问道:“小乙你没说胡话吧?” “你还会做饭?” 刘筋道更是一脸嘲讽。 不怪王婶和刘筋道有这样的反应,因为宁复从小就被送去读书。 估计宁父也知道,身为一个预备役反贼,绝不能是个文盲。 这些年宁复其实一直在外读书,平时都很少回来,更别说经营面馆了。 “会不会做饭,下午就知道了!” 宁复再次一笑,并不打算多做解释。 “好啊,那我到时可要尝尝你的手艺!” 刘筋道嗤笑一声:“不过小乙你不要忘了,你家的租约就在年底,现在距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到时拿不出租金,可不要怪房东把你赶出去!” “租金的事不劳刘叔操心!” 宁复淡定一笑,说完继续低头吃饭。 刘筋道自讨没趣,只得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小乙,租金的事你别担心,我手里还有些积蓄,到时咱们再给房东说些好话,应该能缓上一段时间!” 王婶这时再次道,显然她也不相信宁复能在一个月能凑够租金。 “婶子您放心吧,租金的事我来解决!” 宁复却再次笑道:“对了,您和虎子下午也别做饭了,都到我店里来吃饭!” 第二章 烩面(新书求推荐收藏) 剁成小段的羊骨冷水下锅,灶里的木柴烧的正旺,很快锅里的羊汤就滚了起来。 宁复将纱布包好的各种调料下锅。 羊汤谁都会煮,但味道好不好,却要看各种调料的配比。 趁着煮羊汤的功夫,宁复将面粉倒进大盆里,加水揉面。 等到面揉的差不多了,再放置小半个时辰,这叫醒面。 面醒好之后做成厚片,两面抹油后放在木盘里。 美食其实是有地域性的,所以后世的菜系也以地域划分。 后世的开封属于河南,而烩面做为河南的代表面食之一,荤、素、汤、菜、饭兼而有之。 不过烩面虽然出名,但其实是在清末才出现的,宁复则让它提前了七八百年出现在了开封的街头。 但也有些遗憾,因为烩面的一些材料并不齐全。 比如宁复没买到海带,辣椒更是远在美洲,不过影响不大。 处理完配菜,羊汤还没有煮好。 宁复把店面的桌椅又擦了一遍。 随后看着空荡荡的墙壁,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最后宁复灵光一闪,转身去到自己的卧室。 半个时辰后,这才兴冲冲的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块大白布。 宁复把白布拿到店里,然后将四角固定在墙上,刚好遮住了有些斑驳的墙面。 白布是之前办葬礼剩下的,现在被宁复当成了画布。 上面画着一个横槊跃马的年轻将军,旁边还写着一段介绍文字: 昔日唐太宗李世民,虎牢关三千黑甲精骑,大破窦建德十万大军,擒窦于黄河渡口,当地百姓喜迎唐军,送上各种吃食,太宗命人一锅烩之,再加以面片煮食,竟觉鲜美异常,于是亲口赐名曰:烩面! 而在画像下面,宁复还特意题了白居易的两句诗: 擒充戮窦四海清,二十有四功业成。 宁复站在墙下看着自己的作品。 虽然画工只是连环画的水平,字也不怎么样。 但这个故事编的还是不错的,有后世那些小饭馆的味道了。 羊汤煮好了,宁复将骨头捞出来。 上面的羊肉剔下来,切成薄片放在一个盆里,骨头继续扔到锅里熬煮。 羊汤白白亮亮,如同牛奶一般。 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羊油,宁复将羊油也撇出来,放到一个大碗里备用,这下所有准备都做好了。 这时也到了下午,宋朝经济发达,一日三餐已经出现。 但大都是富贵之家才有这样的条件,绝大部分普通人,其实还是一日两餐,称为朝食和暮食。 朝食一般是上午八九点左右,暮食则是下午三四点。 宁记面馆的主要顾客都是普通人,这时正是暮食的时候。 宁复将面馆的大门打开,羊汤的香味一下子就散了出去。 烩面的精华全在汤上,后世有名的烩面,都有自己熬汤的秘方,熬煮的羊汤香飘满街,闻着味都能走过去。 宁复的羊汤做不到香飘满街,但半条街还是没问题的。 特别是当大门打开,店里的香味一下子散了出去,立刻引得不少行人纷纷侧目。 “小乙你做的什么,怎么这么香?” 旁边的王婶抽动着鼻子,再三确定香味是从宁复店里传出来的,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我新做的烩面,整个汴梁城独一份,婶子您等一下,我给你下一碗尝尝!” 宁复的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客人走进店里道:“店家,来碗面!” “我先不急,快去招呼客人!”王婶催促道。 “那好,等下婶子你来店里吃!” 宁复再次叮嘱。 “客人要大碗还是小碗?”宁复回到店里问道 “都是什么价钱?” “大碗八文,小碗六文!” “这么贵!” 客人一惊。 “对面的面馆大碗也才六文钱!” “用料不一样,味道也不一样,您要是吃过后觉得我家的面不如对面,我免费奉送!” 宁复笑道。 “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客人惊异的打量着宁复。 “给我来大碗,我倒要尝尝你家的面有什么不一样?” “好嘞!” 宁复转身进到厨房,扯面下锅。 等到面煮好后,捞到一个大碗里,里面加上调料,以及豆腐丝、豆芽、羊油等。 一勺白嫩的羊汤浇上来,香气一下子窜了出来。 最后宁复挟了几片薄如蝉翼的羊肉放在面上,一碗色香味俱佳的烩面就做好了。 “客人慢用!” 宁复将面端给客人道。 客人闻到烩面的香味也是精神一震,端起碗喝了口汤,立刻就是眼睛一亮。 这羊汤的味道简直太鲜美了,光是这个汤就值这个价钱了! “店家,来碗面!” 这时又有其它的客人闻着味找上门来,宁复只得继续招待客人。 一碗又一碗的烩面从后厨送出来,店里面也很快坐满了,甚至还有不少人在外面等候。 只要品尝过烩面的客人,几乎都是交口称赞。 更引得外面的客人心急火燎,想要早点进店品尝一下这家的面有何独道之处? 王婶看到宁复的生意这么火爆,当即将家中的桌椅搬了出来,帮着他招呼客人。 但就算是这样,还是有点忙不过来。 对面的刘筋道看到宁复这边的生意火爆,自家的客人也全都跑到对面去了,气的他差点把锅砸了。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特别是开门做生意的店铺。 生意越是火爆,愿意来的客人就越多,客人宁愿在外面排队等着,也不愿意去其它的店铺。 宁复也没想到烩面竟然引来这么大的轰动。 来的客人实在太多了,从他进到厨房就没有一刻停息。 简直成为一副无情的下面机器,要不是有王婶帮着,根本招呼不来这么多的客人。 仅仅一个时辰左右,宁复就不得不停下来。 然后来到店外对等候的客人抱歉道:“实在对不住了,今日的食材已经用尽,明日请早!” “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有人不满的叫道。 “小店今日刚复业,准备的食材不多,明白肯定会多备食材!” 宁复对四周抱拳歉意道。 听到宁复这么说,客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各自散去。 店里的客人吃完之后,也都结账离开。 这让宁复和王婶也终于有时间喘了口气。 “小乙,你什么时候会做饭的?” 王婶这时也满脸惊喜的问道,虽然很累,但她更高兴宁复有一技之长,这样日后至少能够养活自己。 “婶子你先坐着,我给你下碗面吃!” 宁复却没有回答,而是笑呵呵的来到后厨,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盘子,上面放着几张面片。 “你这孩子!” 王婶看到宁复的动作也立刻明白过来,这肯定是宁复特意给他们留的。 “小乙哥!” 一个雄壮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是“咚咚咚”的脚步声,震的地面都有点发颤。 随即只见店门一暗,一个铁塔似的身影弯腰钻进店里。 哪怕厚厚的冬衣,也摭不住他雄壮的身材。 一张大方脸,满是络腮的胡子,长的凶神恶煞,一个眼神能把小孩子吓哭的那种。 “虎头来了,你和婶子先等一下,这边马上就好!” 宁复笑着对进来的铁塔壮汉招呼道。 对方正是王婶的儿子虎头,别看他长的凶,但其实只有十五岁。 当然以他的长相,说他三十五岁都有人信。 “好嘞!” 虎头憨厚的一笑道,他虽然长的凶,但其实人很温和。 小时候别人欺负他,都是宁复帮他出头,所以两人的感情胜似兄弟。 宁复下了三碗烩面,端出来时,王婶正给虎头讲着刚才店里的火爆场面。 引得虎头也是一惊一乍的。 “婶子先吃饭吧!” 宁复笑着把烩面放到桌子招呼道,三人也都饿了。 特别是虎头,他也不嫌烫,端起碗一口下去,半碗没了,再来一口,连汤都见底了。 “面没了,厨房锅里还有羊汤,自己盛去!” 宁复指了指后厨。 虎头憨厚的一笑,自己去盛了碗羊汤。 又跑到隔壁拿了四个大炊饼,无师自通的把炊饼掰成小块泡到汤里,颇有点后世羊肉泡馍的风范。 “真好吃,难怪那些客人都是赞不绝口!” 王婶一边吃也一边夸。 “小乙哥,你这边生意这么好,不如我过来帮你吧?” 虎头忽然提议。 “怎么,你不打算在戏班干了?” 宁复愣了一下问道。 “瓦子那边的情况你也知道,去的人越来越少,戏班也挣不到钱,我的工钱都好几个月没结了,每天都是瞎忙,还不如来你这里!” 虎头一脸懊恼的解释道。 街道东边有一座甜水瓦子。 所谓瓦子,其实就是一座综合性的娱乐场所,唱戏、说书、杂技等应有尽有。 甚至还有酒楼妓馆夹杂其中。 据说整个京城有五十多座大小不一的瓦子。 甜水瓦子曾经是汴梁城最热闹的瓦子,号称京城第一。 可是这几年却一直走下坡路,来的客人越来越少。 连带着宁复这些周围的商家也大受影响,生意越来越难做。 “行啊,虎头你明天就过来帮忙,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宁复拍着虎头的肩膀道。 第三章 谈生意(求推荐收藏) 短短几天时间,宁记烩面就已经打出了名气。 只要打开店门,进出的客人就络绎不绝。 甚至有人专门跑一趟,就是为了品尝一下传说中的烩面。 虎头从第二天开始,就在店里帮忙。 他虽然长的高大,但却一点也不粗笨,雄壮的身躯在狭小的店面里游刃有余,干活十分的麻利。 宁复只要专心做面就可以了。 这天临近中午,宁复正在店中擦拭着桌椅。 忽然店门被推开,一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闯了进来。 只见对方身材瘦高,白净的一张面皮,长的还算精神。 年轻人进门后一脚踩在凳子上,斜着眼睛道:“小子,听说你这里生意不错?” “是不错!” 宁复笑着点头。 “那刚好,借爷们点零花怎么样!” 年轻人直接暴露自己的泼皮本性,这种人在汴梁城中到处都是。 “原来只是借钱。” 宁复再次一笑,随即冲后面高声道:“虎头!” “啥事?” 只见虎头弯腰从后院走进来。 他刚才在后院正在剁羊骨,这时身上围着一个满是血迹的围裙,手中提着一把尖刀,放到后世直接去演杀人狂都不用化妆的。 泼皮看到铁塔般的虎头都吓傻了。 特别是当看到对方手中的尖刀,更是吓的一哆嗦,差点没瘫到地上。 宁复对着泼皮掏了掏耳朵再次道:“你刚才说啥,我没听清楚?” 泼皮听到宁复的话终于清醒过来,当即把脚放下,弯腰用袖子把凳子擦了几遍。 这才一脸谄媚的笑道:“小郎君,在下高俅,不知您店里缺不缺帮闲?” 宁复本来一脸笑意的看着对方的表演,可是当听到泼皮的名字时,也不禁微微一愣。 不过宁复很快就恢复如常,再次笑道:“店里不缺帮闲。” “打扰了,小人告辞!” 高俅立刻就要借故遁走,毕竟对方身后那个铁塔似的壮汉实在太吓人了。 “等一下!” 没想到宁复忽然开口,这把高俅也吓的一哆嗦,只能哭丧着脸停下脚步。 “帮闲暂时不用,不过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宁复笑呵呵的打量着对方。 “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小人一定全力而为!” 高俅闻言再次松了口气,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 “这段时间应该有不少人议论我家的烩面吧?” “没错,小人就是在瓦子里听人说起小郎君,所以才慕名前来拜访!” 高俅把脑袋点的像是小鸡吃米。 “夸人会吗?”宁复微微一笑。 “会啊,小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长了一张巧嘴!”高俅自夸道。 “很好,我要你想办法去夸我家的烩面,最好是传的满城皆知!” “小郎君要扬名!” 高俅立刻明白了宁复的意思。 “聪明!” 宁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接着他转身来到后厨的钱柜,拿一串铜钱,约有百文左右,塞到高俅怀里。 “这是订金,若是你做的不错,日后还有重赏!” 高俅也是喜出望外,本以为敲诈不成,最少也要挨顿揍,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给他钱,而且办的事情还十分简单。 “谢小郎君,小人必定帮您把事情办妥!” 高俅当即千恩万谢,再三保证之后这才一脸狂喜的离去。 “小乙哥,为什么给这种泼皮钱?”虎头不解的问道。 “舍点小钱,结个善缘!” 宁复神秘一笑,然后哼着小曲继续擦拭桌椅,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也许是高俅真的起到了作用,又经过几天的发酵之后,宁记烩面的名声越传越响。 名满京城虽然谈不上,但却是在面食界树立起一块响当当的招牌,慕名而来的客人也越来越多。 宁复的生意好了,也带动了同一条街其它商家的生意。 比如客人在宁复这里吃了饭,出门想到家里缺了饮饼,随手就在王婶那里买了,另外还有人吃完饭喜欢喝口茶,或者是去杂货铺买点家用杂货等等。 其它商家受益,唯独对面的刘筋道非但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反而店里的客人流失了大半,愁的他头发都快白了。 这天下午,宁复正在厨房里忙活,虎头忽然挤进来低声对他道:“小乙哥你快看,刘筋道来了!” 厨房与前面只隔着一道矮墙,宁复抬头看去。 只见刘筋道坐在位子上,正与相熟的人攀谈。 “他只点了小碗烩面,不会是想来偷师的吧?” 虎头忽然有些担心。 “要是只尝一次就能学会,那他就是厨神了!”宁复却是笑道,“你忙你的去,我亲自招呼他!” “好!” 虎头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宁复下了一碗烩面,然后亲自送到刘筋道面前笑道:“刘叔你可是稀客,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小乙啊,你这里生意这么好,肯定挣了不少钱吧?” 刘筋道黑胖的脸上挤出一个假笑。 “一般般,也才刚开始回本。”宁复笑着回答。 他说的也是实话,虽然生意火爆,但才刚开业,挣的钱也十分有限。 “哎呦,那可不行啊,你这铺面年底就要到期了,到时没钱交租的话,房东可是要收铺子的!” 刘筋道一脸假关心,并且还故意提高了音量,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一下子被人戳破了缺钱的窘迫,宁复整个人愣在那里,年少的脸上也微微发红。 周围的客人看到宁复的反应,也都露出同情的表情,看向刘筋道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嫌恶。 人家年纪轻轻支撑家业本就不容易,你还往人家的心口上戳刀子,太不是东西了! 不过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宁复忽然激动的上前一把抓住刘筋道的双手大声道:“谢谢刘叔,您果真是急公好义,请受小侄一拜!” “你……你谢我什么?” 刘筋道却被宁复的举动吓了一跳,周围的客人也都是一头雾水。 “您不是要借我钱吗,我当然要谢谢您!” 宁复这时也露出一脸迷茫的表情道。 “我什么时候说要借你钱了?” 刘筋道听到这里差点跳起来,他这段时间生意这么差,自己养家都困难,哪还有钱借给别人? “奇怪,您要不是想借给我钱,为什么关心我的房租?” 宁复故意做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反问。 这下周围人也全都反应过来,当即哄堂大笑。 刘筋道更是涨的脸皮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我只是随便问问!” 最后刘筋道强撑着脸皮道。 “原来是这样,刘叔您真是让我空欢喜一场啊!” 宁复失望的摇头回到厨房,刘筋道却已经变成众人的笑柄。 接下来宁复继续忙自己的,但过了好一会儿后,虎头忽然再次挤进来低声道:“小乙哥,刘筋道一直不走!” 宁复闻言抬头,果然发现刘筋道依然坐在那里,碗里的面已经吃完,其它客人都已经换了几轮了。 店里一共才六张桌子,位子十分紧张,店外还有人排队等着。 所以刘筋道不走,就相当于少了一个位子,肯定会影响宁复的生意。 “要不我去把他赶走吧!”虎头再次道。 虽然都是街坊,但刘筋道吃完饭还不肯离开,显然是在耍无赖,所以也没必要和他客气。 宁复想了想却摇头道:“开门做生意,没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他不走就算了!” “小乙哥你就是心善!” 虎头也没有坚持,他性格憨厚,从小到大都习惯听宁复的。 等到傍晚时分,店里的食材再次用尽,客人也陆续离开,但刘筋道却依然坐在店里没有离开。 “刘叔你这是打算在我这里过夜了?” 宁复这时走过来开玩笑道。 “小乙你不要误会,我留下来是有件生意想和你谈!” 没想到刘筋道竟然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 “什么生意?”宁复有些意外。 “小乙你的生意火爆,但店面狭小,许多客人都只能在外面等候,实在太浪费了!” 只见刘筋道一脸精明的道。 “哦?那刘叔你的意思是?” 宁复眨了眨眼,难怪刘筋道在自己店里呆了一下午,估计就是想近距离观察店里的生意。 “你把烩面的做法教给我,我那里地方大,到时客人不必在外等候,咱们一起发财,当然也不会让你吃亏,我愿意出钱!” 刘筋道的表情愈发兴奋。 “听起来似乎不错!”宁复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随即抬头道,“那你打算出多少钱?” 看到宁复同意,刘筋道激动的胖脸发红,当即伸出一个手指头道:“一……” 不过刘筋道刚说一个字,就发现宁复的脸色不对,当即伸开双手改口道:“十贯怎么样?” 宁复听到这里差点笑出声来,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 不过看刘筋道的表情,却不像是在开玩笑。 “刘叔,我的店面虽小,但以这几天的生意来看,一个月三五贯的利润还是有的,你的店面更大,也就是说,你最多两个月就能挣回十贯的本钱,这算盘也打的太精了吧?” 宁复耐心的给刘筋道算了笔账。 “账不是这么算的!”刘筋道却不认同,“现在生意火爆,并不意味着以后会继续火爆,说不定……” 没等刘筋道把话说完,忽然只见店外有人走了进来,十分客气的问道:“请问宁小郎君在吗?” “我就是!”宁复站起来道,同时打量着来人。 进来的是个大白胖子,身上穿着一件华丽的皮裘,头顶的皮帽子上,还镶嵌着一块美玉,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金钱的味道。 大白胖子这时也在打量着宁复,随即胖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在下是东仙楼的掌柜王贵,今日前来是想与宁小郎君谈一笔生意!” 第四章 这个时代有点坑 “不知王掌柜想谈什么生意?”宁复请王贵坐下后,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王贵却没急着回答,而是看了一下旁边的刘筋道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我对门的街坊,也是来找我谈生意的!”宁复笑着回答道。 王贵闻言立刻警惕的看了刘筋道一眼,随即就开口道:“在下是想和小郎君谈一下烩面的生意!” 这些轮到刘筋道露出警惕的神色了。 宁复却是坐直身子,看了一眼刘筋道,这才微笑道:“王掌柜你不会是看中了烩面的做法,想要花钱买过去吧?” “小郎君果然是聪明人,那我也就不废话了,你开个价吧!”王贵十分豪气的道。 “五百贯!”宁复直接开口道。 刘筋道听到宁复的话差点跳起来,嘴巴张的老大,估计是做梦都没想到宁复会开出这么一个天价。 王贵也吃了一惊,随即就苦笑道:“小郎君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你的烩面虽然火爆,但五百贯也实在太离谱了吧?” “一点也不离谱!” 宁复却十分认真。 “我这个店面小,一个月也有三五贯的收益,王掌柜你的东仙楼是家大酒楼,拿到烩面后,肯定会有数倍,甚至是十几倍的收益,所以五百贯看起来很多,但其实也不过一两年的收益罢了!” “帐不能这么算,我的酒楼虽大,但用人也多,花费更大,另外现在烩面虽然好吃,也只是一种面食,利润不会太高,所以我买烩面的做法其实是要冒着一定的风险!” 王贵立刻道,他可是生意场上的老手,当然不会被宁复这几句话给说服。 宁复沉吟了片刻,随即再次道:“烩面可不止一种做法,除了羊肉烩面外,还有三鲜烩面,这种烩面中加了海参、鱿鱼,价格更高,利润也更大,我可以一同卖断给你!” 听到还有一种价值更高的烩面,王贵也露出心动的神色。 这几年甜水瓦子的客人越来越少,酒楼的生意也大受影响,急需一种能够吸引客人的手段,而烩面无疑是个最好的选择。 “四百贯,而且我们还要签下字据,日后你不能将烩面的做法再卖给别人!” 王贵终于一咬牙开出价钱道。 “四百五十贯,签字据没问题,我既然把烩面卖给你,就绝不会再卖给其它人,甚至我自己也不会再卖一碗烩面给别人!” 听到宁复的报价,王贵踌躇片刻之后,终于重重的点头道:“成交!” 王贵说到这里时忽然顿了一下,然后扭头看了一下墙上写着烩面故事的画布道:“不过这张画布要送给我!” “没问题!王掌柜果然是做大生意的人!”宁复当即答应。 烩面的生意虽然火爆,但也太辛苦了,宁复可没打算长久的做下去。 旁边的刘筋道都看傻了,刚才他还想用十贯钱买下烩面的做法,结果这个半路杀出的王贵,却花了四百五十贯的天价。 刘筋道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刚才宁复会笑话自己了。 宁复立刻取来纸笔,然后与王贵签下字据。 “明天早上我会让人把钱送来,小郎君你什么时候有空去东仙楼教一下烩面的做法?” 王贵收好字据,立刻再次问道。 “明天傍晚吧,我想在最后几天继续把生意做下去。”宁复想了想回答道。 王贵对此也没有异议,烩面的名声正盛,如果宁复这边忽然停了,反而不利于烩面名声的传播,所以在他正式接手前,烩面生意最好不要停。 送走了王贵,刘筋道也灰溜溜的离开了。 虎头这时从后厨走过来,一脸担忧的问道:“小乙哥,咱们以后真的不卖烩面了?” 地方这么小,虎头刚才在后面也听到了宁复和王贵的谈话。 “烩面只是小生意,咱们接下来还有更大的生意要做!” 宁复却笑着拍了拍虎头的肩膀,对于他来说,烩面根本不算什么,真正赚钱的东西他还没拿出来呢。 第二天一早,王贵就亲自带人,用马车拉来了两个大箱子,里面装着两百贯,算是预付款。 等到宁复把烩面的做法教给东仙楼后,王贵会把尾款结算给他。 王贵走后,宁复让虎头把门关上,然后把箱子打开,里面满满都是铜钱。 没办法,这个时代金银一般不流通。 纸币倒是有,但只限于四川一带,一般人平时的交易都只能用铜钱结算。 “这么多钱!” 虎头一双大眼里也满是星星,他这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 宁复却是哈哈一笑,随手拿起一贯钱掂量了一下,感觉和后世的铅球重量差不多。 “给你!” 宁复把两贯钱塞到虎头手中道。 “这……这也太多了,我才干了几天,怎么能……” 虎头连连推辞,宁复却哈哈一笑道:“这是给你的零花钱,快过年了,去置办点年货!” “可……可这也太多了!” 虎头还是不敢接,两贯钱可不算少。 要知道一石好米也不过六百文,两贯钱都能买三四石大米了。 “这算什么,跟着我好好干,以后你娶媳妇、买房子,我全包了!” 宁复却是拍着胸脯保证道。 “别别别……,小乙哥你还是先存钱给自己买房子吧,我可不敢想买房子的事!” 虎头连连摆手。 娶媳妇的事虎头相信宁复肯定会帮自己,但买房子还是算了,毕竟汴梁城的房价实在太高了。 看到虎头惊慌的模样,宁复也不禁好奇的问道:“现在城中的房价是多少?” “这个我也不知道。” 虎头说到这里想了一下,“上个月前街卖出一座宅子,大小和你这里差不多,还没有前面的铺面,听说就要价上千贯。” “这么贵!” 宁复听到这里差点跳起来。 他这个小宅子一共也不过一百多平,没有铺面还要一千贯,如果加上铺面,价格估计还要翻倍。 “听说连朝中的相公都买不起京城的宅子,只能租房住,更别说咱们了!” 虎头这时也有些沮丧。 “这个时代有点坑啊!” 宁复喃喃自语道,表情也有点呆滞。 本以为后世的房价就够离谱了,没想到北宋这个时代也丝毫不比后世差。 不过宁复很快就振作起来,拍了拍虎头的肩膀道:“区区宅子而已,用不了多久,咱们兄弟就能住上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我信小乙哥!” 虎头也被宁复的话激起了雄心,当即也大笑道。 宁复这时也给自己立了个小目标,先挣一座宅子再说! 中午继续营业,店里很快坐满了客人,宁复也开始忙碌起来,虎头也在前面招呼客人。 “小乙哥,张叔来了!” 这时虎头忽然对厨房的宁复高喊一声。 后厨与前面只隔着一道矮墙,宁复闻言抬头。 只见一个身穿儒衫,长相清瘦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张叔快请坐!” 宁复见到这个清瘦的中年人也立刻出来行礼道。 “小乙你忙你的,不必特意招待我!” 张叔十分随和的一笑道,随后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这位张叔在瓦子里以说书为生,人送外号张铁嘴。 之前宁父去世时,张铁嘴也帮着主持葬礼,可以说是除了王婶外,对宁复帮助最大的人了。 宁复和张铁嘴寒暄了几句,这才回后厨继续忙活。 张铁嘴和相熟的街坊邻居打了个招呼,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酒壶,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瓷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小口的品了起来。 张铁嘴虽然只是个说书先生,但他早年读过几年书,这么多年也一直保持着读书人的作派。 宁复下了碗烩面,特意加了不少羊肉,又送了一盘糖蒜,然后亲自给张铁嘴。 只见张铁嘴笑指墙上的画布道:“小乙,这上面的字画出自你的手笔吧?” “写的不好,让张叔见笑了!” 宁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二十有四功业成,这诗是真好,你现在还年轻,读书也不要放松,日后还有出人投地之时,不要像我蹉跎了半辈子一事无成!” 张铁嘴这时有些感慨的道。 “张叔您可不要妄自菲薄,姜子牙八十才拜相,相比之下您还年轻着呢!”宁复恭维道。 “你小子,做生意后嘴巴可真的甜了不少!” 张铁嘴闻言哈哈一笑,随后又尝了一下烩面,当即也对宁复的手艺大加赞赏。 寒暄了几句后,宁复这才回到厨房忙活。 过了好一会儿,虎头忽然有些沮丧的走进来,把八枚铜钱排在桌子上道:“张叔结账走了!” “不是说了咱们请客,不收张叔的钱吗?” 宁复愣了一下道,刚才他特别叮嘱过虎头,让他不要收张铁嘴的钱。 “张叔要结账时,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等张叔走后我去收碗,发现碗底下放着八枚铜钱。” 虎头无奈的回答道。 “张叔真是……” 宁复看着桌上的八枚铜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其实张叔也挺不容易的,瓦子里的生意不好,听他说书的人也越来越少,有时忙活一天都没几个赏钱。” 虎头说到最后也有些懊恼。 虎头说的这些情况宁复也都知道,张铁嘴曾经也风光过,他擅长讲唐传奇,虬髯客、红拂女都是他口的常客,当年只要他开讲,必定宾客满堂。 但再好听的故事,讲的时间久了,客人也会听腻。 张铁嘴虽然读过书,可人到中年,也编不出什么新故事。 这也使得去听书的人越来越少,收入自然也十分微薄。 再加上张铁嘴有一家子人要养活,所以生活也过的颇为拮据。 “成年人的生活都不容易啊!” 宁复也有些感慨的自语道。 第五章 巧遇张铁嘴 傍晚时分,宁复出门,虎头看家,家里那么多钱,不留个人肯定不行。 沿着门口的大街往东,走出百步左右,就进入到甜水瓦子的范围。 这是宁复穿越后,第一次来甜水瓦子。 只见街道上行人如织,三五成群、身穿儒衫的青年士子。 衣着华丽、带着奴仆的权贵富商。 当然还有衣着褴褛的乞丐,流里流气的地痞,可以说三教九流无所不有。 各色勾栏林立在街道两侧,酒楼、茶坊、妓院夹杂其中。 勾栏是瓦子的核心,所谓勾栏,也就是一些搭建起来的演出场所,相当于后世的戏院。 瓦子中一般有多个勾栏。 有些勾栏是固定的砖瓦结构,有些勾栏则是临时搭建,随时可能拆除。 勾栏外面都有围墙栅栏,想要进去必须花钱。 而勾栏里各种演出都有,比如相扑、影戏、杂剧、傀儡等等,甚至还有人表演蹴鞠。 东仙楼位于一座大勾栏对面,附近还有两座小一些的勾栏,位置相当的好。 东仙楼大门外有伙计招揽客人,见到宁复立刻热情的上前道:“客官里面请!” “我找王掌柜!”宁复直接道。 “您一定是宁小郎君吧!” 伙计打量了一下宁复。 宁复点头,伙计也十分热情的再次道:“宁小郎君快快请进,我家掌柜的早就在店里等着您了!” 宁复跟着伙计进门,东仙楼的占地面积很大,光是一楼就有几十张桌子。 店里装修的却很一般,最里面还有一个小台子,上面有个瞎子弹着琵琶,时不时唱上两句。 店里的客人却并不多,一楼的桌子有大半都是空的,店里的伙计甚至靠着柱子打瞌睡。 要知道现在是瓦子最热闹的时候,店里本应该宾客如云。 由此可以看出,东仙楼的生意的确不怎么样,难怪王贵愿意下血本买下烩面。 “宁小郎君你可来了,快里面请!” 王贵十分热情的从后面迎出来,一张白胖的脸上满是笑容。 宁复也和王贵客气了几句,然后这才和他一起来到酒楼的后厨。 后厨的白案师傅姓吴,也是个大白胖子。 这个时代胖子比较少见,除了富人外,剩下的胖子有大半都集中在烹饪行业。 烩面的做法并不复杂,关键在于熬汤的香料配方。 这个配方宁复写下来交给王贵,由他亲自掌管,这样更利于保密。 吴师傅做了几十年面点,学做烩面也是毫无压力。 只是熬汤需要时间,火候也需要练习,所以今天肯定吃不上他做的烩面了。 “王掌柜,明晚我会再来,到时尝一尝吴师傅他们的烩面,如果有什么问题到时咱们再想办法解决。” 最后宁复对王贵告辞道。 “没问题,我送小郎君!” 王贵也十分爽快。 两人一起出了后厨,前厅吃饭的人还是不多,宁复刚准备向王贵告辞,但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 东仙楼的柜台前,张铁嘴脸色涨红的争辩道:“王管事,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让我说满一个月吗,可现在才说了几天,你就不让我上台了,这也……” 没等张铁嘴说完,对面的王管事就一脸不耐烦的打断道:“酒楼让你们上台,是为了吸引客人,结果你这倒好,讲了几天全都是老段子,客人都走光了,还让你上台干什么?” “我……我已经很卖力了,而且店里的客人本来就少,和我有什么关系?” 张铁嘴红着脸争辩道。 “现在嫌我们店里客人少了?” 王管事双手抱胸,当即冷笑一声道:“既然您看不上我们,那也别扯这些没用的了,赶紧给我收拾东西走人!” “你……” 张铁嘴真的很想转身就走,可是想到家中的病妻和一双儿女,却又没有离开的勇气。 就在张铁嘴扯动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服个软,说几句好话争取一下时。 忽然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张叔!” 张铁嘴闻声看去,却看到宁复站在身后,旁边还有一个大胖子,正是东仙楼的掌柜王贵。 “小乙?你……你怎么在这里?” 张铁嘴有些不好意思,身为长辈,他并不想让晚辈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我和王掌柜谈点生意,张叔您在这里说书?” 宁复明知故问,其实他刚才都听到了。 “这个……嗯……” 张铁嘴也不好意思说实话,只能含糊的点头。 “老七,这是怎么回事?” 王贵也终于向王管事开口问道,王管事也是他本家的兄弟。 王管事也十分精明,只见他看了宁复一眼,随即这才上前,伏在王贵的耳边低声的说了几句。 王贵不动声色的听完,随即向宁复一笑道:“宁小郎君与张先生认识?” 张铁嘴是个说书先生,地位其实并不高。 一般人称他为张铁嘴,王贵称他一声先生,也算是十分给面子了。 “张叔是我长辈,前段时间家父去世,丧葬事宜也多亏了张叔帮着张罗!” 宁复当即表明自己和张铁嘴的身份道。 “那还真是巧了!” 王贵当即再次一笑,随后向王管事吩咐道:“既然都是自己人,以后台子上给张先生留一个固定的位子!” “这……好吧!” 王管事先是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头。 “多谢王掌柜!” 张铁嘴闻言也不禁喜出望外,当即向王贵行礼。 宁复也微微一笑,随即向王贵道:“承蒙王掌柜关照,在下日后必有重谢!” 大家都是成年人,王贵愿意留下张铁嘴,主要还是看在宁复的面子上。 但王贵和宁复也只是生意上的来往,对方能给这个面子,宁复也欠对方一个人情。 王贵听到宁复的话哈哈一笑:“小郎君客气了!” 时间不早了,宁复和张铁嘴再次向王贵告辞,然后一起出了酒楼。 “小乙,这次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可就要丢大人了!” 刚一出门,张铁嘴就十分感激的道。 “张叔您就别见外了,之前我孤苦伶仃一个人,不也多亏了您和王婶帮着操持吗?” 宁复笑着回道。 张铁嘴听到宁复这么说,当即也是哈哈一笑没再客气。 随后张铁嘴又好奇的问起宁复和王贵的关系。 当得知宁复竟然把烩面的方子卖给王贵后,张铁嘴却是痛心疾首。 “小乙你也太草率了,烩面的做法可是能传家的宝贝,你怎么能轻易的卖给别人?” “张叔放心,我志不在此,难道您希望我一辈子卖烩面?” 宁复却是笑着反问道。 这下张铁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出了瓦子,宁复与张铁嘴分别。 这时已经快二更天了,但瓦子内外还是灯火通明,整个汴梁城都是一座不夜城。 如果这时有卫星的话,俯瞰地球就会发现,汴梁城也是地球上最大的亮点。 可惜这座繁华的城市,将在三十年后化为一片废墟。 后人对汴梁城的繁华,也只能从东京梦华录之类的书籍中窥见一二。 回到家中,虎头正靠着炉子打瞌睡,听到动静一下子站了起来,直到看清宁复才放松下来。 “小乙哥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虎头揉着眼睛问道。 “在酒楼遇到张叔……” 宁复边脱外衣边把张铁嘴的情况讲了一遍。 虎头听后也担心的道:“张叔真是太不容易了,张婶的身体不好,大郎读书花费又大,若是没了说书的营生,一家人可怎么活啊?” 张铁嘴有一儿一女,儿子名叫张绣,比虎头小一岁,和宁复还是同窗,之前两人都在城北的书院读书,交情也不错,宁父的葬礼时,张绣也特意请假回来帮忙。 “放心吧,张叔的事包在我身上!” 宁复却拍着虎头的肩膀,信心十足的道。 送走了虎头,宁复并没有立即休息,而是回到房间后,拿出笔墨纸砚。 宁复坐在床头上思量了片刻之后,这才下笔如龙蛇,一直写到下半夜才停笔。 第二天上午,虎头早早的来到店里,帮着宁复处理食材。 店里一般都是过了中午才开门,所以上午的事情也并不多。 “虎头,你照看一下店里,我出去一趟!” 宁复忙完手中的活忽然开口道。 “好勒!” 虎头答应一声,也没有多问。 宁复先是转身回到自己房间,拿了昨天写的东西这才出门。 张铁嘴家就在宁复家后面,出了店门左转,钻进一个小巷子走上几步就到。 张铁嘴的家门开着,宁复直接进到院子这才高声道:“张叔在家吗?” “在呢!”一个清脆的声音回答,紧接着门帘撩开,一个身材纤细的少女走了出来。 少女看到宁复也十分高兴的道,“小乙哥来了,快请进!” 这个少女是张铁嘴的大女儿,名唤莲娘,和宁复同岁。 “小乙来了!” 这时张铁嘴也从屋里走出来,见到宁复十分热情的招呼道。 宁复笑着和莲娘打了个招呼,然后这才和张铁嘴进到屋里坐下。 闲聊了几句之后,宁复这才切入正题道:“张叔,我昨天写了点东西,您看看怎么样!” 第六章 话本(求推荐收藏) “你写的诗词文章让我看?小乙你可真看得起我!” 张铁嘴显然误会了宁复,以为他写的是什么诗词让自己鉴赏。 虽然张铁嘴也读过几本书,但和宁复这种从小读书的人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张叔您误会了,我写的可不是什么诗词,而是话本!” 宁复笑着纠正。 “话本?” 这下张铁嘴愣了一下,随即接过宁复递来的话本仔细观看。 “狄仁杰断案传奇!” 张铁嘴看到题目时也有些惊讶。 做为一个精通唐传奇的人,他当然知道狄仁杰是谁,所以也十分感兴趣的看了下去。 公案小说本来就是评书的一大类,张铁嘴以前说过一些。 不过这个时代的公案小说都比较零散,也没有固定的主角配角,一般都是官员审案,从而得出真相之类,十分的直白。 但宁复写的这本书却不一样,小说一开始就以狄仁杰去并州上任时,夜宿山间寺庙,因为一场暴雪,将所有人都困于寺庙之中。 而在这个封闭的环境之中,接连有人死亡,凶手就隐藏在人群之中。 狄仁杰身为官员,在这样的情形下进行有限度的搜查和推理,最终抓到真凶。 上面这个其实就是被后世侦探小说用烂的暴风雪山庄模式。 可是放在大宋这个时代,却十分的新颖。 至少张铁嘴看的拍案称奇,一张脸上时喜时怒,完全沉浸在案件之中。 宁复写的字数并不多,因为时间有限,他只写了不到两千字,案子也讲到一半。 张铁嘴很快看完,随即就向宁复问道:“后面的呢,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 “后面我还没写,张叔您觉得这个案子怎么样?” 宁复笑着问道。 “好!太好了!我讲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精彩的话本!” 张铁嘴兴奋的再次拍案,随即又向宁复再次道:“小乙,这真是你写的?” “这点张叔不必怀疑,不过我写的比较粗,有些细节没有完善,做话本应该没问题吧?”宁复再次问道。 两千字并不多,宁复写的这个,只能算是一个比较精细的大纲。 想要做为话本的话,对说书人的功底要求很高。 “没问题,我当年的名声可不是白来的!” 张铁嘴信心满满。 说书人也需要勤学苦练,一个好的说书人,嘴上功夫相当的强。 比如有些细节就需要说书人自己去完善,甚至话本中的一句话,说书人可能就要扩充出一大段情节。 “我相信张叔,要不晚上就在东仙楼说这段怎么样?” 宁复再次提议。 他欠王贵一个人情,刚好借张铁嘴之手还回去,毕竟张铁嘴把这段书说好了,也能帮东仙楼吸引客人。 “今晚!” 张铁嘴闻言犹豫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道:“行,我今天好好琢磨一下,晚上就开讲,免得让东仙楼的人小瞧了咱们爷俩!” “那太好了,晚上我还要去东仙楼办事,到时我在下面给张叔你助威!” 宁复闻言大笑道,随即就起身告辞,张铁嘴要琢磨话本,所以也没有挽留。 …… 傍晚时分,宁复再次出门,本来他想叫上虎头一起的。 但虎头不放心家里的钱,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宁复也只好随他了。 今天东仙楼的客人似乎多了一些,一楼的桌子坐了大半。 台上还是昨天的那个瞎子在弹唱,应该还没轮到张铁嘴上台。 “小郎君来了,快请坐,吴师傅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王贵再次热情的迎了出来,怀里竟然还抱着一只漂亮的白猫。 只见这只猫全身长毛,如同一朵蓬松的白云一般,与中原本土的狸花猫有很大的不同。 “咦,这应该是西域的长毛猫吧?” 宁复看到王贵怀中的猫也有些惊讶,这种长毛猫只有中亚才有,后世的波斯猫就是这种猫的后代。 王贵闻言也大为惊讶的道:“小郎君好见识啊,我认识这么多人,极少有人能像你这样,一口道出我家玉佛儿的出身!” “玉佛儿?这名字还真是别致!”宁复再次笑道。 “小郎君快请坐,我家玉佛儿可是我花了上百贯,从一个西域商人手中买来的,整个京城都找不第二只来!” 王贵十分热情的拉着宁复到后厨坐下,献宝似的把怀中的猫抱给宁复观看。 宁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只白猫,随后点头道:“这只猫毛色纯白,骨架匀称,眼睛也十分明亮,的确是一只好猫,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王贵有些紧张的追问。 “可惜猫眼是绿色的,如果是蓝色的,就更加稀有了!”宁复笑着回答。 “对对对,卖猫的胡商也说过,蓝眼的猫更加少见,一只就要卖上千贯,可惜他手里也没有。” 王贵更加兴奋,他第一次遇到像宁复这么懂猫的人,一时间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蓝眼猫不要也罢,因为这种猫虽然稀有,却往往都伴有耳疾,但若是用这种蓝眼猫与绿眼猫杂交的话,有可能会生出一眼蓝一眼绿的异瞳猫,这种猫就更加少见了!” 异瞳经常出现在后世的波斯猫,不过波斯猫是十九世纪才培育出来的。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波斯猫,偶尔也有一些猫会出现异瞳,只是极其少见。 “竟然真有异瞳猫,我还以为只是一个传说呢!” 王贵闻言再次露出震惊的表情。 宁复不但知道异瞳猫,还知道异瞳猫的繁育,甚至还大大方方的讲出来,这可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就在这时,吴师傅亲自端上来两碗烩面。 一份是普通的羊肉烩面,另一份则是比较奢侈的三鲜烩面,里面加了鱿鱼、海参,不但做法复杂,味道也更上一层。 “小郎君请品尝!” 吴师傅这时也有些紧张的向宁复道,他昨天和几个徒弟忙了一整天,就是为了练习烩面。 宁复也没有客气,拿起筷子先尝了一下普通的烩面,随即就点头评判。 “汤浓味美,特别是面十分劲道,吴师傅果然不愧是白案大厨!” 听到宁复的夸奖,吴师傅也松了口气,随即请宁复品尝三鲜烩面。 这道烩面花费的功夫更多,味道也更难把握。 宁复夹起一块鱿鱼,这东西在这个时代称为柔鱼,东京梦华录中就有记载。 海参也一样,都是制成干货贩卖。 宁复尝了一下鱿鱼,但却微一皱眉。 因为他发现鱿鱼的口感稍硬,牙口不好的人,恐怕不太容易嚼烂。 “吴师傅,你这鱿鱼是怎么泡发的?” 宁复抬头问道,鱿鱼是干货,吃之前都需要泡发才行。 “泡发不就是用水泡吗?”吴师傅也是愣了一下才道。 “难怪。” 宁复微微一笑:“用水泡发的鱿鱼口感稍硬,牙口不好的人根本吃不了,所以最好用碱水泡发。” “那海参是不是也要用碱水泡?” 吴师傅听到这个窍门也大为惊讶,做面点时经常用到食碱,可用碱泡发鱿鱼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用,海参用冷水浸泡就行,鱿鱼则需要先用冷水泡六个时辰左右,再用碱水泡两个时辰左右,这样泡出来的鱿鱼更加脆嫩。” 宁复把泡发的流程给吴师傅介绍了一遍。 吴师傅如获至宝,这种对食材的处理窍门,大都是厨师的不传之秘。 虽然说穿了十分简单,可如果没人告诉你,恐怕你一辈子也想不到。 宁复说完又尝了一下烩面中的海参和羊肉。 相比之前的羊肉烩面,这种三鲜烩面的确更加美味,当然价格也更贵。 除了鱿鱼之外,三鲜烩面并没有其它的问题,甚至比宁复做的还要好吃。 吴师傅好歹是专业的厨子,对火候、食材的处理等都比宁复要强得多。 “小郎君,我准备明天就正式推出烩面,到时希望你来帮我捧场啊!” 王贵最后开口道。 “没问题,明天我就把烩面停了!” 宁复也听出了王贵的言外之意,当即爽快的回答。 “好,尾款我也准备好了,到时一并结了,以后若有什么其它的生意,希望宁小郎君不要忘了在下!” 王掌柜同样十分爽快的道,和聪明人做生意就是方便。 就在这时,前面大厅的琵琶声停了下来,宁复也再次一笑道:“王掌柜,我给你准备了个小礼物!” “礼物?” 王贵一愣,宁复明明是空手来的,哪有什么礼物? “您跟我到前面的大厅,一看便知!”宁复神秘一笑。 第七章 一炮而红 张铁嘴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对王管事笑道:“多谢王管事关照,那我上台了!” “去吧!” 王管事十分冷淡的道,虽然有王贵的吩咐,但他对张铁嘴还是有些不满。 张铁嘴并没有在意王管事的态度,只见他深吸了口气,然后迈步上台。 今天酒楼的客人比较多,大厅里显得有些喧嚣。 张铁嘴在瓦子里混了这么多年,到哪都有熟客。 所以张铁嘴刚一上台,下面就有人高声问道:“老张你今天是讲红拂女还是虬髯客?” 只见张铁嘴冲四周一拱手,这才清了清嗓子。 “各位看官,今日咱们不讲红拂,更不讲虬髯,张某给各位看官准备了一个新故事,名曰狄公案,又称狄仁杰断案传奇!” 一听有新故事,下面的几个熟客也都有些惊讶。 这些人都知道,张铁嘴已经好多年没讲过新故事了。 当然更多的食客对台上的张铁嘴并不在意,毕竟他们在这里主要是为了吃饭,无论是弹唱还是说书,都只是听个声而已。 “话说大唐永徽年间,狄仁杰带着两个侍卫前往并州上任,一日行至山中,正愁夜间无处住宿之时,忽然只见山间有一座寺庙……” 张铁嘴声音清脆,吐字清晰。 在他的讲述下,以狄仁杰一行人为视角,山间寺庙为舞台,各色人物纷纷登场。 寺中表面慈悲,暗藏祸心的僧众。 押送货物的商人,却别有用心。 赶考的书生,隐藏着另一重身份。 以及寺中诡异的女子身影,再加上接连不断的死亡,使得故事从一开始就陷入到一种紧张的环境之中。 台下的食客刚开始还有些漫不经心。 可是随着情节的推进,食客们纷纷停下筷子,静静的听着张铁嘴的讲述。 宁复站在台下,旁边的王贵也听的入神,连怀里的白猫都忘记撸了。 偶尔有客人进来,见到店里的情形也吓了一跳,店里的伙计却完全忘记招呼客人。 小半个时辰后,张铁嘴设下一个悬念,用说书人的行内话叫“扣子”,然后这才一拍桌子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别啊,老张你这太不地道了,刚讲到精彩的地方就断了!” 下面有客人不满的叫道。 “就是,不能停下,接着讲!” “打赏!接着讲!” …… 食客们叫嚣个不停。 虽然言语不同,但意见却十分统一,全都要求张铁嘴继续讲下去。 同时一把一把的铜钱打赏到台上。 面对食客们高涨的热情,张铁嘴也只能勉为其难。 “既然大家这么捧场,张某就继续讲下一回,不过各位容我喝杯茶润润嗓子!” 不过就在张铁嘴的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站出来叫道:“茶有什么好喝的,上酒,算我帐上!” 立刻有伙计送来一壶酒。 刚才还对张铁嘴有些不满的王管事,这时却一把抢过酒壶,然后亲自给张铁嘴送上。 这下张铁嘴也是豪情万丈,就着酒壶一口气喝了大半。 随即把酒壶在桌子上重重一顿,接着上回书继续的讲了下去。 王贵这时也终于清醒过来,只见他满脸惊叹的看向宁复低声道:“小郎君,你这份礼物可不小啊!” “张叔是我长辈,帮他是应该的!” 宁复则是笑着回答。 王贵闻言犹豫了一下,随后再次问道:“我以前也经常听张先生说书,今天他所讲的内容与以前大不相同,不知……” “话本的确是我写的。”宁复直接承认。 “小郎君高才,日后东华门唱名必定不在话下!”王贵肃然道。 对于王贵的话,宁复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腔,如果科举考小说的话,他肯定能上榜。 张铁嘴讲完了第二回,可台下的食客们依然不肯让他下台。 几个豪客更是大笔的撒钱,于是张铁嘴在半推半就之下,只能接着讲第三回。 宁复并没有再听下去,不是他不想听,而是看今天这架势,他今晚必须把案子的后半部分写完,否则张铁嘴明天就无书可讲了。 于是宁复向王贵告辞。 出了酒楼,现在正是瓦子最热闹的时候,街道上灯火通明、行人如织。 甜水瓦子这几年虽然衰落了,但底子还在,还是有不少客人愿意来玩的。 只是愿意花钱的人越来越少了。 “瓦子就是一个娱乐平台,只是这个娱乐平台的产出在枯竭,就像张叔那样,哪怕再有本事,可同样的段子说了几十年,观众们早就听腻了看烦了,自然也就不愿意花钱了。” 宁复低语,这是他最近通过收集甜水瓦子的情况,从而得出的结论。 第二天宁复起的很晚,主要是昨晚写到后半夜,好不容易才把第一个案子写完。 宁复打着哈欠来到厨房,却见虎头正在忙碌的准备食材,这让他立刻制止。 “虎头别忙了,今天东仙楼开业卖烩面,所以咱们就不用开门了!” “啊?我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虎头有些为难的道,昨天宁复回来忘了和他交待,所以他也不知道今天不用开门。 “没事,咱们自己留着吃吧,反正天这么冷,一时半会也放不坏!”宁复笑着回道。 “噢!”虎头点头,随即又问道,“那我接下来干什么?” “你去找个瓦匠和木匠,把店面好好的修缮一下,过几天咱们还有更大的生意要做!”宁复交待道。 “好!” 虎头说完脱下围裙,转身就出了店门。 “你吃饭了吗?” 宁复高声对风风火火的虎头问道。 “吃过了~” 虎头的声音远远传来,人已经跑的没影了。 宁复笑着摇了摇头,自己盛了碗羊肉汤当做早饭。 不过这边正吃着呢,忽然就见张铁嘴匆匆忙忙的闯了进来。 “呯!” 张铁嘴把手中的袋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眉飞色舞的道:“小乙,这是我昨天挣的,将近两贯钱,你别嫌少!” “张叔您这是做什么?” 宁复急忙站起来道。 “话本是你花费心血写的,当然不能让你白忙活,昨天东仙楼结束后,又有一个勾栏请我过去,一连讲了七八场,忙到半夜才回来,这可都是你的功劳,所以这钱你一定要收下!” 张铁嘴说到昨天的情形,脸上的表情也十分亢奋。 多少年了,他再一次体会到年轻时受人追捧的感觉,相比之下,赚钱反而显得不重要了。 “这钱是您自己挣的,我可不能收!” 宁复再次推辞。 “我有几分本事自己清楚,要不是你的话本,别人怎么可能请我,这钱就当是我买你话本的钱了!” 张铁嘴却十分固执的坚持。 宁复几次推辞,可是张铁嘴却执意要把钱留下。 最终宁复只得道:“好吧,钱我可以收下,但只此一次,后续的话本,张叔你可不要再给我钱了,否则我就不写了。” “行,我知道小乙你不缺钱,但这也是我的一份心意,否则我心中难安!” 张铁嘴点头,有了宁复的话本,挣钱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 正事谈完,宁复把昨晚刚写完的话本交给张铁嘴。 对方也立刻告辞,他急着回去仔细研究一下,晚上还有几个勾栏请他去说书。 虎头很快找来了木匠和瓦匠,宁复把自己的想法给这些人讲了一下。 宁复并不打算大修,只是简单的修缮一下。 比如桌椅和门窗,以及破损的墙面修补一下,另外就是后厨的炉灶需要推倒重建,现在的炉灶宁复用着十分不方便。 等到工匠们开始动手后,虎头在前面做监工。 宁复自己回到房间,继续写狄仁杰断案传奇的话本。 狄仁杰断案传奇其实是宁复小时候看的一部电视剧。 原著小说是一个荷兰人写的,剧情相当的精彩。 电视剧也拍的不错,其中有不少桥段都十分恐怖,是宁复的童年阴影之一。 宁复写的也十分顺利。 其中有不少剧情并没有按照原来的电视剧,而是加入了一些其它的案件。 反正他看的侦探小说比较多,随便套几个故事,使得内容更加丰富。 傍晚时分,王贵派人把剩下的尾款送了过来,这让宁复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在生意场上,能做到不拖欠尾款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送走了王贵的人,宁复关上门。 不过宁复并没有注意,就在他门外不远处的街角,有个黑影一直盯着宁复这边。 这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天气又冷,街道上的行人也不多,就算是有人也是去瓦子里找乐子,不会在这里停留。 过了好一会儿,藏在街角的黑影终于走了出来。 借助旁边店铺的灯光,这个人竟然是宁复见过一面的高逑。 只见高逑来到宁复的店门前,来回徘徊了几遍,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 第八章 高逑的命运转折点 “呯~” 坚固的大箱子重重的落在地上,宁复也长出了口气,顺带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 健壮如牛的虎头,额头上微微冒汗。 王贵送来的尾款足有一千多斤,分成三个大箱子。 要不是虎头力大无穷,光靠宁复还不知道要搬多少趟? “铜钱用起来虽然不方便,但也有好处,就算是闹了飞贼,撑死他也偷不了几贯!” 宁复在心中暗想。 就在这时,忽然只听前面有人敲门,这让宁复和虎头也有些惊讶。 两人一起来到前面的店铺,虎头上前开门。 “高逑拜见两位小郎君!” 只见高逑笑的像一朵花似的,站在门外向两人行礼。 “你怎么又来了?” 虎头恶声道,他对这个泼皮向来没有好感。 “虎头不要无礼,高兄进来说话吧!” 宁复却笑着上前道,对于高逑这位未来的太尉,宁复觉得还是很有投资价值的。 “谢小郎君!” 高逑顺杆往上爬,当即迈步进到店里。 外面寒风萧萧,高逑的衣着却十分单薄,外衫上还打着几个补丁,走路时都打着哆嗦。 看起来即寒酸又可怜。 店里生着炉子,宁复请高逑在炉子旁坐下,顺便给他倒了碗热水。 “不知高兄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高逑双手捧着热水,眼神却有些闪躲。 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道:“小人……小人上次帮小郎君办事,不知您可满意?” “噢,你看我这记性!” 宁复一拍脑门,随即对虎头吩咐道:“去取一贯钱来!” “小乙哥,这……” 虎头本想说些什么,可是却被宁复用眼神制止,于是只能转身去拿钱。 不过就在这时,高逑却吞吞吐吐的再次道:“小郎君!能……能不能再加一贯,就一贯!”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虎头终于忍不住怒道。 宁复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紧盯着高逑的眼睛。 相比之下,高逑的眼神却更加闪躲,根本不敢与宁复对视。 片刻之后,宁复豁然而起,转身就走向后院,把高逑一个人扔在这里。 “小乙哥虽然心善,但你也不能得寸进尺,上次给你的钱,谁知道是不是扔到赌场里了?” 虎头一脸快意的嘲讽道。 “我……” 高逑想要辩解,却张了张嘴没能说出口。 事实上就像虎头猜的那样,上次宁复给他两百文让他办事,却全都被他用来吃喝玩乐。 “走吧,以后不许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虎头直接赶人。 高逑理亏,却又不甘心离开,于是只得讨好道:“刚才是我不对,求小郎君再给我个机会,我不要两贯了,只给我一贯,一贯就行!” “滚!” 虎头气的怒骂道,他长的本来就吓人,这一生气更像是怒目金刚一般,吓的高逑腿肚子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等一下!” 忽然后面传来宁复的声音,紧接着只见手中拿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迈步走了进来。 “咚!” 宁复把包袱放在高逑面前,温和的一笑道:“这里是三贯钱,人活一世,难免有个三灾九难,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你尽管开口!” 看到宁复的表现,不但虎头愣住了,高逑也露出一副迷茫的表情,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过了好一会儿,高逑这才反应过来,当即感激涕零。 “谢小郎君,您的大恩大德,小人铭记在心,日后但有差遣,哪怕赴汤蹈火,高逑也万死不辞!”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宁复呵呵一笑,随后把钱塞到高逑怀里,这才亲自送他出门。 高逑走了,宁复把门关上。 虎头终于忍不住问道:“小乙哥你为什么还给这个泼皮钱,像他这种人,钱到他手里,转手就可能送到赌场妓院了?” “这个高逑日后有大用。” 宁复神秘一笑,伸手拍了拍虎头的肩膀,并没有太多的解释。 虎头虽然不解,但他知道宁复比自己聪明多了,他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所以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其实宁复也知道,之前高逑收了自己一百文,估计根本没办实事,这次跑来找自己要钱,也的确十分的无耻。 从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高逑的确是个小人。 但这个人虽然无耻,却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历史上记载他曾经做过苏轼的小吏,发迹后对苏氏一门都十分照顾。 正是知道上面这些,所以宁复才愿意提前对高逑下注。 接下来的几天里,宁复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写话本上。 店里的修缮全都交给虎头和几个工匠,进度也很快,估计再有个三五天就能完工。 张铁嘴这几天都快忙死了。 他讲的狄公案一炮而红,每天都有勾栏的人争抢着请他去说书,只要有他上台,勾栏几乎是场场爆满。 可以说只靠着张铁嘴一人,就几乎带动了甜水瓦子的客流量. 现在所有勾栏背后的商人们,都把张铁嘴当做一只会下金蛋的鸡,走到哪都有人供着。 这天中午,宁复写完一个章节后,走到屋外伸了个懒腰,天气阴沉沉的,看样子要下雪。 就在这时,忽然只见虎头兴冲冲的从外面闯进来道:“小乙哥,我就说那个高俅不是好人,果然现在进大牢了!” “进大牢了!” 宁复听到这个消息却是眼睛一亮,随即追问道:“他犯了什么罪,是不是要发配?” “呃?我也只是听瓦子里的朋友说了几嘴,是不是要发配我也不清楚。” 虎头愣了一下回道。 他本以为宁复知道高逑坐牢会失望,却没想到他竟然表现的很兴奋。 “你快去打听一下,尽量打听的清楚一点!” 宁复再次兴奋的催促道,据他所知,高逑就是从这次发配,从而改写了他的命运。 虎头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的答应一声,刚想转身离开,宁复却又把身上的钱袋塞给他。 “拿着钱去,必要时花点钱,一定要打听清楚!” “噢!” 虎头答应一声跑了出去。 宁复兴奋的来回走动几趟,不过紧接着他又冷静下来。 高逑要上位,前提是赵佶在几年后做了皇帝。 想到这个昏君登基,最终让中原落入异族之手,宁复心中就有点不舒服。 沉思良久后,宁复忽然轻笑一声道:“老子现在连个房子都买不起,管它娘的谁做皇帝!” ………… 傍晚时分,虎头终于从外面赶了回来。 宁复见到他也立刻问道:“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打听到了,高逑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是被他亲爹告到县衙里,据说是他打了他亲爹,所以才会被治罪!” “那他现在哪里,县衙会怎么处置他?” 宁复再次追问。 “他就在衙门的大牢里关着,衙门里打了他二十脊杖,迭配出界发放!”虎头回道。 所谓出界发放,其实就是赶出京城地界,不许他在京城食宿。 当然你也可以不走,但若是被官府再次抓住,那可就是重罪了,甚至可能会掉脑袋。 “他什么时候离京?” “明天一早!” 虎头这一下午也不是白跑的,他花光了宁复给的钱,通过牙人买通了衙门的一个衙役,这才得到这些详细的消息。 “明天一早!” 宁复伸手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 祥符县衙大牢之中,一夜没睡的高逑手把着栅栏。 眼巴巴的看着东方的天际,从一片漆黑到微微发亮。 高逑比以前更瘦了,稀疏的胡子长的老长。 两颊深深的凹陷下去,身上的衣服破了几个大口子,带着斑斑的血迹,看样子应该受了不少的苦。 当第一缕阳光射入到大牢之时,一个胖狱卒挺着大肚子,一手挎刀走进来。 “高逑!” “小人在!” 高逑一个激灵跳起来。 “时间到了,路上老实点,别想着耍小聪明!” 胖狱卒撇了高逑一眼道。 高逑答应一声,等到胖狱卒把牢门打开,他这才裹紧身上的破衣服走了出来。 大牢外早有两个衙役在等候。 验明了高逑的身份后,这才把木枷给他戴上,押送着他离开了县衙大牢。 东京城的早晨已经十分热闹,到处都是商贩的叫卖声。 高逑看着街道两侧的景象,却不由得轻叹一声。 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欣赏东京城的繁华了,甚至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东京城是天下一等一的繁华之地。 高逑生于斯长于斯,现在被赶出京城,这比杀了他也强不了多少。 高逑他们从崇明门出城。 而在走出城门之时,高逑也不禁扭头看了一眼高大巍峨的东京城,眼中也满是不舍之色。 不过旁边的衙役可不会等他,上去就踹了高逑一脚,这让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但高逑却不敢有丝毫的不满,反而还要露出讨好的笑容求饶几句,免得路上再吃苦。 就在这时,高逑忽然看到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见对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第九章 孤身一人的新娘 高逑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宁复。 而且看对方的样子,似乎是特意来给自己送行的。 这让高逑更加惊讶,毕竟他和宁复非亲非故,反而是宁复几次三番帮自己。 只是自己欠对方的人情恐怕这辈子都还不上了。 “高兄,别来无恙乎?” 宁复上前几步笑道。 “小郎君说笑了,您看我这样子,像是无恙的人吗?” 高逑苦笑着抬了抬脖子上的木枷。 宁复再次一笑,迈步来到两个衙役面前,将早已准备好的两个钱袋塞到两人手中。 “在下在旁边的店里准备了酒菜,请两位务必赏脸!” 两个衙役捏了捏手中的钱袋,随即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 “好说好说,我们兄弟也正想歇歇脚!” 宁复请三人进到旁边的店里,之前他就订好了两桌酒菜。 两个衙役看到桌子上又是酒又是肉,当即就把高逑脖子上的木枷取下来,然后坐到桌边大吃起来。 宁复拉着高逑在另一桌坐下,对方这时也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又让小郎君破费了!” “高兄落难,我人小力微,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布下薄酒为高兄送行!” 宁复叹了口气回道。 听到宁复的话,高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平时也结识了不少狐朋狗友,可是现在落难,这帮人却一个比一个跑的快,反倒是宁复几次帮自己。 “小郎君莫说此言,这次我犯下忤逆之罪,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京城了,小郎君几次三番帮我,这份恩情我也铭记于心,可惜高某只能下辈子再报答于您了!” 高逑声音呜咽的道,忤逆可是重罪,严重的甚至会被判死刑。 相比之下他只是被流放出京,已经算轻的了。 宁复再次叹了口气,随即又好奇的问道:“高兄,你为何会与令尊发生冲突?” 一提到这件事,高逑也是眉毛倒立,只见他伸手拿起桌子上的酒壶,一口气喝了个干净,随即将酒壶在桌子上重重一顿。 “也许在别人看来,我就是个殴打父亲的忤逆子,可我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高逑坐牢其实还和宁复有关,确切的说是和宁复送给高逑的三贯钱有关。 说起来高逑的出身并不差,他祖父在世时,高家在京城有几座铺面。 光是收租就足够一家人过上富足的生活,高逑从小就被送去读书。 可惜高逑却有一个不成器的父亲,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高逑的祖父在世时,他父亲还不敢太放肆。 可是等到他祖父去世后,高逑的父亲就放飞了自我。 短短几年时间,就把家业败的一干二净。 当时高逑才十二岁,就因家道中落放弃了学业,无奈之下四处厮混,只为求一口饱饭。 前几天高逑的母亲生病,家中连一文钱都没有。 所以高逑才会厚着脸皮跑去宁复那里,从而得到了三贯钱。 本来有了这三贯钱,足以治好高逑母亲的病。 可没想到高逑的父亲却把钱偷走了,一夜之间输个精光。 “家道中落后,全靠我娘四处给人缝补浆洗衣服,这才勉强将我们兄弟几人拉扯长大,她的病就是累出来的,我好不容易才凑到治病的钱,却全都被他输了,小郎君您说有这样的爹吗?” 高逑说到最后,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这些心里话他也是第一次对外人说。 宁复听到这里也伸手拍了拍高逑的肩膀,心中竟然涌现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高逑的爹不是个东西,他穿越后的爹更坑。 孤身一人就让他去造反,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高兄,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却可以选择自己以后要走的路,喝酒!” 宁复给高逑灌了一碗后世的鸡汤,然后亲自给他倒了碗酒。 高逑再次抹了把眼泪,随后默默的喝着酒。 过了片刻之后,高逑忽然抬头道:“小郎君,在下有件事一直想问您!” 宁复深深的看了高逑一眼,随即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几次三番的帮你?” “是,小人只是个泼皮无赖,别人见了我就像是见到臭狗屎一般,唯独小郎君对我似乎格外看重?” 高逑点头道,生活的不幸,让他对外人一直保持着十分的警惕。 只见宁复沉吟了片刻,随后端起酒品了一口,这才低声道:“我曾经得到异人传授,习得观人之术,在我看来,你现在虽然身世坎坷,但日后必将权倾朝野、位列三公!” 正在喝酒的高逑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随即就无奈的笑道:“小郎君你就别开玩笑了,我……” 高逑的话才说到一半,却发现宁复表情严肃。 这让他也愣了一下道:“小郎君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其它事上我可能会开玩笑,但在观人这方面,却从不开玩笑!” 宁复认真的答道。 高逑这下也沉默了。 虽然他对权倾朝野这种话还是不相信。 但他正处于人生中的谷底,急切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而宁复的话无疑给他注入极大的勇气。 看着沉默不语的高逑,宁复忽然生出几分恶趣味。 于是探出身子再次低声道:“高兄你的命格有两句批语!” 宁复说着以手蘸酒,在桌子上一笔一画的写下两行字: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化龙!这……” 高逑吓了一跳,他也是读过书的人,总感觉这两句诗有点大不敬的味道。 “龙主贵,并非真的让你化龙,不过你若想发迹,的确和龙有关,日后若有机会的话,你一定要牢牢的把握住!” 宁复笑着解释道。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高逑轻声的重复了一下这两句批语,眼睛中慢慢露出坚定的神色。 “谢小郎君,今日之恩,高逑没齿难忘!” 高逑郑重的向宁复行礼。 “哈哈哈~,高兄客气了,先不说这些了,其它都是虚的,填饱肚子才是真的!” 宁复大笑一声招呼道。 高逑也解开了心结,抄起筷子就大吃起来。 等到高逑和两个衙役吃饱喝足,宁复又拿出一个包袱送给高逑。 里面是一些换洗的衣服,以及一些盘缠。 高逑接过包袱时再次激动的热泪盈眶,但他也没有再说感谢的话。 两个衙役拿了宁复的好处,走的时候也没给高逑再戴上木枷。 毕竟高逑也不是什么危险的犯人,如果不是他打架的人是他爹,说不定官府都懒得去管。 最终高逑和两个衙役再次上路。 阴沉沉的天空中终于飘起了雪花,使得前路凭添了几分凄凉。 不过就在高逑走出去百步左右时,他却忽然停了下来。 只见高逑转身跪倒,对着风雪中的宁复磕了几个响头。 这才一抹眼泪迈步离去。 看着高逑远去的背景,宁复也暗叹一声。 无论日后的高逑再怎么位高权重,可现在他也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 几天之后,宁复的店铺也修缮完毕。 整个店中焕然一新,宁复不求精美,只求干净整洁。 毕竟这里是吃饭的地方,干净卫生甚至要排在饭菜的味道之上。 “小乙哥,咱们不做烩面了,那以后卖什么?” 虎头一边摆放着桌椅一边向宁复问道。 “烩面利润太薄,想靠它赚钱买宅子,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咱们要卖一种利润更加丰厚的东西!” 宁复笑着回答。 “那到底是什么?” 虎头再次好奇的问道。 “咱们卖……” 宁复刚要回答,却没想到外面忽然一阵喧哗。 这时王婶在外面高喊道:“你们两个快出来看新娘子了!” “新娘子有什么好看的?” 宁复和虎头都是一愣,现在快过年了,结婚的人特别多,光是昨天就有两支结婚的队伍从街上经过。 不过看门外的王婶十分兴奋,宁复和虎头也好奇的迈步来到门口 当看到外面的情况,宁复两人也全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只见在不远处的街道上,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缓缓走来,头上戴着红纱做的盖头,看不清她的容貌。 街道两侧全都是看热闹的人群,一个个指着新娘议论纷纷。 毕竟新娘子要么坐轿要么乘车,她倒好,不但徒步而行,身边更是连个送亲的人都没有。 “这不会是哪家的新娘子走丢了吧?” 虎头看着孤身一人新娘子也不禁猜测道。 “胡说,谁家新娘子会走丢?” 王婶白了儿子一眼,随即也猜测道:“看她一身红衣,应该是下嫁,难道是不满夫家的条件,一个人逃出来了?” 宋朝女子的嫁衣有两种颜色。 如果是女子要嫁的男子地位比自己娘家高,那就穿绿色的嫁衣,代表着自己要做绿叶衬托夫家,红男绿女的典故就由此而出。 反之女子要嫁的男子地位低,则会穿红色嫁衣,与男子的喜服颜色一样,代表女子婚后与丈夫地位平等。 新娘子明显年纪不大。 面对街道上众人的指指点点,她似乎也吓的不轻,纤细的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但她却依然坚定的一步步上前。 宁复本来只是看热闹,但慢慢的却察觉到情况有点不对。 因为他发现,这个孤身一人的新娘子似乎是向他这边走过来的? 事实证明,宁复的感觉还是十分准确的。 只见新娘子穿过人群,最终来到宁复面前,深深行了一个万福礼道:“官人!” 第十章 挡箭牌(求推荐收藏) 宁复懵了。 王婶和虎头母子懵了。 街道上看热闹的街坊们也全都懵了。 宁复可是这条街上的名人,有不少人都是看着宁复长大的。 如果宁复成亲的话,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你……你是谁?” 宁复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当即问道。 “官人忘了与我柳家的婚约了吗?” 新娘轻声回答道,她的声音清脆,却又带着几分稚嫩,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 旁边的王婶听到“柳家”这两个字,当即神情大变道:“你是柳推官家的小娘子?” “正是!” 新娘微微点头。 宁复眉头一皱。 他之前的确和柳家订过亲,但这份婚约在一年前就已经解除了。 现在对方忽然找上门来,总感觉像是有什么阴谋? “别愣着了,快把人请进来,有什么事情关上门再说!” 王婶推了一把发愣的宁复。 宁复没有父母,她身为最亲近的长辈,这时当然要站出来主持大局。 围观的街坊百姓越来越多,宁复也只好点头。 王婶亲自上前搀扶着对方进门,随即对虎头吩咐道:“关门!” 虎头答应一声,急忙把门关上。 围观的人群看不到热闹,也都露出失望的神情,慢慢的也就散去了。 宁复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遇到老婆自己送上门的情况,这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和柳家小娘子先谈谈!” 幸好王婶再次开口道,说完就拉着新娘进到后面宁复的房间里。 “小乙哥,她真是那个和你订婚的女子?” 虎头这时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 “我都没见过她,哪知道她是真是假?” 宁复苦笑一声。 宁复刚出生没多久,就与柳家订下了婚约,也就是王婶口中的柳推官。 推官可是正六品,在开封府中负责案件的审理,相当的有实权。 宁父只是个开小面馆的,本来应该与六品高官没有任何的交集。 不过柳推官当初还是个穷书生时,进京赶考时贫病交加,差点死在京城。 幸亏宁父出钱出力,最后还资助他参加科举,这才让柳推官考中进士。 正是有这么一段旧事,后来柳推官为了报恩,才不顾身份上的差距,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宁复。 之前宁复读书,也都是柳推官出钱资助的。 “那后来你们为什么又解除了婚约?” 虎头再次好奇的问道。 “去年我那个老丈人过大寿,我去祝寿时,柳家那个大舅哥看不起我,不但处处针对我,而且还出言嘲讽,我气不过和他打了一架,算是彻底的撕破了脸皮,所以婚约就解除了。” 宁复解释道。 “这些做官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虎头当即怒道。 宁复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柳家之所以解除婚约,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之前的宁复太不争气。 柳家资助宁复读书,可他根本无心向学,学了这么多年,连本论语都背不下来,更别说写文作诗了。 这也让柳家大为失望,所以就算没有去年的冲突,这桩婚事也成不了。 “既然婚约都解除了,那今天这算是怎么回事?” 虎头忽然又是一脸疑惑的问道。 “天知道,还是等王婶出来再说吧!” 宁复双手抱胸摇了摇头,今天这事可处处都透着古怪。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王婶终于从房间中走了出来。 只见王婶一脸喜色的道:“小乙啊,你可真是好运气,竟然遇到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 “为啥这么说?” 没等宁复开口,虎头就抢先问道。 “柳小娘子说了,婚约被解除时,她并不知情,直到最近柳家要给她另订一门亲事,她才知道这件事,但她觉得身为女子,就必须从一而终,为此她和家里大吵了一架,然后自己穿上嫁衣前来完婚!” 王婶喜滋滋的回答。 虎头听完后也是肃然起敬道:“这么说的话,对方还真是有情有义!” 宁复却是一脸的无语,王婶和虎头不愧是亲母子,单纯的如出一辙。 “小乙啊,既然人家柳小娘子不惜与家人决裂,也要嫁入宁家,你可得对人家好一点,万不可寒了人家的心!” 王婶再次对宁复叮嘱。 “噢,嗯,我知道。” 宁复十分含糊的回道。 “既然今天是小乙哥大喜的日子,那我去买些红布、爆竹回来,好好热闹热闹!” 虎头忽然兴奋的提议。 “不妥,我还在守孝期,不宜大操大办,另外柳家那边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所以咱们这边最好还是低调一些!” 宁复立刻阻止。 “对对对!还是小乙想的周到,虎头你别胡闹!” 王婶立刻赞同,虎头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 接着王婶拉着虎头离开,说是让宁复和柳小娘子单独相处一下,毕竟不如意外的话,他们日后就是夫妻了。 不过在王婶把虎头推出门后,却又回过身悄悄对宁复叮嘱。 “小乙,柳小娘子有情有义,但柳家就不一定了,所以我觉得干脆把生米做成熟饭,到时他们不愿意也没用!” 宁复听完是哭笑不得,只得敷衍道:“王婶放心吧,我自己心里有数!” 送走了王婶和虎头,宁复这才转身来到自己的房门外。 只见宁复犹豫了片刻后,终于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宁复的房间采光不好,外面又是阴云笼罩。 柳家小娘子一身崭新的大红嫁衣,坐在灰暗的房间里,一时间有种恐怖片的即视感。 宁复站在门口,并没有上前掀开对方头上盖头的打算,而是直接问道:“你真是柳家的小娘子?” “官人若是怀疑的话,可以直接去柳家询问,不过我父兄肯定都在气头上,你若是现在去了,少不得要吃一顿苦头。” 少女清脆的声音从盖头下传出。 少女的回答并没有打消宁复的怀疑,而是轻笑一声再次问道:“那你说说,我们是什么时候取消的婚约,原因又是什么?” “去年父亲大寿,当时的确是我大哥不对,但你也咬了我大哥一口,都流血了,所以望官人不要再计较这些!” 宁复闻言也老脸一红。 去年宁复和柳家大舅哥打架,他还没有成年,当然打不过对方。 结果宁复情急之下咬了对方一口。 虽然这都是上一个宁复干的,但他们现在是一体的,所以宁复也有点尴尬。 “好吧,我相信你!” 宁复终于点头,随即迈步走到新娘的面前。 感觉到宁复的靠近,柳小娘子明显有些惊慌,身子微微后缩,但最终却还强忍着坐着没动。 宁复拉了把椅子坐在对方面前,这才再次开口道:“现在也没外人了,咱们开诚布公的谈一下。” 宁复说到这里面色严肃:“你到底为何而来?” “官……官人这是何意?” 柳小娘子虽然强制让自己冷静,但声音中依然多了几丝惊慌。 “你我的婚约在去年就已经解除了,若你真的非我不嫁,又何必等到现在?” 宁复轻笑一声反问道。 “我不是说了吗,这件事家里一直瞒着我,直到最近我才知道。” 少女依然嘴硬。 “去年我和你大哥打架你都知道,后来退婚你会不知道?” 宁复再次反问。 “我……我……!” 少女语塞,声音中都带着几分更咽,似乎快被宁复气哭了。 “好,就算你真的是最近才知道这件事!” 宁复丝毫不心软:“柳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你一个弱女子,还穿着大红的喜服,竟然能够孤身一人跑出来,甚至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柳家却没有一点反应,你觉得这正常吗?” 面对宁复的接连逼问,少女终于沉默了。 宁复等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你真不说?” 宁复再次询问,换来的依然是沉默。 “好吧!” 宁复说着就要解衣服。 “你要做什么?” 少女终于惊慌的问道,她的盖头只是一层红纱,勉强还是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当然是要洞房了,送上门的媳妇不要白不要!” 宁复说话时已经解开了外衣。 少女闻言身子一颤,当即惊慌的道:“等一下,宁伯父刚刚去世,官人还需要守孝,所以你我实在不宜现在就圆房!” “没关系,我爹死前的遗愿就是让我早点为宁家开枝散叶,所以肯定不介意我是否守孝的!” 宁复说话时手上的动作没停,眼看着就要脱掉外衣。 柳家小娘子惊慌的手足无措。 “我说,是有人逼我嫁给别人,我不愿意,所以才只能出此下策!”少女终于忍不住道。 “你爹好歹是个六品官,谁这么大胆敢逼你嫁人?” 宁复终于停下动作,随即好奇的问道。 “对方是朝中重臣,还是我爹的上司,他夫人见过我后,非要我嫁给她儿子,可对方却是个吃喝嫖赌、无恶不做的花花公子,甚至还有一身的脏病,这样的人我当然是死也不愿意嫁!” 柳小娘子声音愤恨,看样子这件事的确对她造成很大的影响。 “搞了半天,你是跑到我这里避难来了!” 宁复撇了撇嘴,随即又有点犯难。 自己被人当成挡箭牌了,其它的先不说,现在该怎么处理这个柳小娘子就是个很大的问题? 第十一章 灌汤包(求推荐收藏) 宁复看着一身喜服的柳小娘子沉思不语。 过了好半晌后,他终于走到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你要做什么?” 柳小娘子好奇的问道。 “收拾东西搬到隔壁去住,难道你想让我留下?” 宁复似笑非笑的看了柳小娘子一眼。 “没……我没有……” 柳小娘子强自辩道。 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可以肯定,她的脸肯定比身上的喜服还要红。 宁复的东西不多,主要是一些写好的书稿,很快他收拾好转身离开。 柳小娘子也终于松了口气,只见她伸手轻轻的把盖头掀开,露出一张白皙的鹅蛋脸。 长眉杏眼,琼鼻小嘴,竟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女。 柳小娘子乌黑黑的一双大眼睛四处打量。 宁复的房间很简单,除了一张床外,只有一方书桌一把椅子。 靠墙还有一个书架,不过书架上却是空的,连一本书都没有。 “你长的这么漂亮,难怪会被人逼婚!” 忽然宁复的声音传来,柳小娘子吓的急忙把盖头放下。 “别戴着了,你叫什么名字?” 只见宁复抱着一床新被褥走进来。 “柳清心!” 柳小娘子声音羞涩的回答。 “清心寡欲的清心?” 宁复愣了一下,感觉这名字似乎并不自己的名字高明多少。 “我娘信佛!” 柳清心似乎有点生气,也不知道是气自己的名字还是气宁复? “随便吧,这是新被褥,你自己铺吧,另外还有一套新棉衣,本来是我过年要穿的,可能有点大,你先凑和着穿吧,明天再请王婶带你买两身新衣服。” 宁复说着把被褥放下,又把自己的被褥卷起来带走。 天色已经不早了,宁复把被褥放在隔壁的房间后,这才来到厨房准备做饭。 宁复这边刚把水烧开,换好衣服的柳清心终于打开房门。 宽大的衣服穿在身上,更显得她身材娇小。 “需要我帮忙吗?” 柳清心犹豫了一下还是来到厨房轻声问道。 小脸上红扑扑的,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你会做饭?” 宁复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 “不会。” 柳清心小脸羞红的摇了摇头。 “那会洗衣服做家务吗?”宁复再问。 “也不会!” 柳清心的小脸更红了,家里有丫鬟婆子,根本用不着她做这些。 “那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宁复有些无奈的追问道。 “读书写字,或者画画吟诗。” 柳清心再次轻声回答。 宁复一拍额头。 搞了半天自己娶了一个女文青! “帮我淘一下米吧!” 宁复递给柳清心一个大碗,又指了指米缸。 “这个我会!” 柳清心高兴的接过碗,打开米缸舀了冒尖的一碗大米。 “多了!”宁复提醒。 “噢!”柳清心手一歪,碗里的米倒掉大半,这下连碗底都盖不住了。 “少了!” 柳清心急忙伸手往碗里抓了两把,看到宁复点头,这才高兴的跑去淘米。 宁复这时也有些苦恼。 以前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却多了一个生活上的白痴,以后恐怕有得忙了。 宁复做了四个菜。 一个孜然羊肉,一个糖醋排骨,另外还有一个炒豆芽,以及皮冻调的凉菜。 柳清心虽然不会做饭,但还是手脚勤快的帮忙盛饭拿筷子。 当宁复把四道菜端上桌时,柳清心也不禁深吸了口香气夸赞。 “这些菜好香啊,你的厨艺可比我们家的厨子强多了!” 不过话一出口,柳清心又感觉不妥。 这个时代夸一个男人厨艺好可不是什么好话,于是急忙纠正道:“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你是厨子……” “我本来就是个厨子,你不必解释,尝尝我的手艺!” 宁复却挥手打断了对方的话,他并不觉得做厨子有什么丢人的。 柳清心一愣,随后挟了块排骨尝了一下,随即就眼睛一亮。 接着又尝了一下其它几道菜,也全都是美味无比。 “我刚才说错了,樊楼的炒菜也没你做的菜好吃!” 柳清心被美食彻底征服,当即再次夸赞。 樊楼号称东京第一楼,炒菜更是樊楼的招牌。 许多高官富商想要去樊楼吃饭,都得提前预约,否则根本进不去大门。 “这就是炒菜!” 宁复笑着纠正道。 “炒菜是樊楼的不传之秘,你怎么会这些?” 柳清心有些不敢相信的反问道,她以前也只吃过两三次炒菜,菜式与宁复做的这些也完全不同。 “你还没告诉我,你穿着嫁衣是怎么逃出家门的,难道是柳叔父默许你这么做的?” 宁复不想解释,于是转移话题道。 “我爹才不会同意我这么做,我是在我大哥的帮助下才逃出来的。” 柳清心回答道。 “你大哥?” 宁复却是撇嘴一笑,没有再追问下去,他大概也能猜到一些实情。 吃过饭后,柳清心想帮忙洗碗。 不过在她打破了两个盘子后,宁复就把她赶出了厨房。 柳清心并没有回房间,而是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宁复熟练的收拾厨房。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开口问道:“你真的打算一直做厨子?” “做厨子有什么不好,东坡居士不也喜欢下厨吗?”宁复笑着回道。 “那不一样,天下间东坡居士只有一个,下厨也是件雅事,相比之下,东京城的厨子千千万万,却没有一个能成为东坡居士。”柳清心辩解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成为第二个东坡居士呢?” 宁复却笑着反问道。 柳清心闻言看了宁复一眼,随后低下头不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收拾完厨房后,宁复把前面的门锁后,这才对柳清心道:“你去睡着,有什么事情叫我!” 柳清心点头,转身走到自己的房门前。 不过在进门之前,她却忽然停下来,转身对宁复万福一礼道:“谢谢!” “不必谢我,我也只是为了还你家的人情,毕竟这些年你家资助我读书,平时也多有照顾,虽然婚约解除了,但这份人情我还记着!” 宁复淡然一笑,随后迈步进了自己的房间。 柳清心看着宁复的房门,小脸上也露出纠结的神色。 片刻之后,柳清心轻叹一声,然后也转身进到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 宁复起床来到厨房,开始和面擀皮。 肉馅早就准备好了,皮冻切成小块和进馅里。 “你准备做包子?” 柳清心不知何时站在厨房门外。 “嗯。”宁复抬头看了柳清心一眼,随口问道,“昨晚没睡好?” 柳清心的脸色有点憔悴,眼睛里带着几点血丝。 “有点想家。” 柳清心说着走进来,学宁复的样子帮忙帮包子。 “肉馅少放一点,包的时候用力要均匀。”宁复指点道。 “为什么要加这个皮冻?” 柳清心看到馅里的皮冻也好奇的问道。 “皮冻遇热化为汤,味道更加鲜美,这就是灌汤包子!” 宁复说话时手指如飞,很快一个精致的小包子就在他手中成型。 “包子里有汤,这不就是王楼的梅花包子!” 柳清心再次震惊的道。 王楼号称京城第二楼,仅在号称第一楼的樊楼之下,梅花包子则是王楼的招牌。 “原来所谓的王楼包子就是灌汤包!” 宁复没吃过王楼的包子,不过听柳清心这么说,应该错不了。 “樊楼的炒菜,王楼的包子,你都是从哪学的?” 柳清心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当即再次追问。 “秘密!” 宁复神秘一笑,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从后世的做饭视频里学的吧? 包子蒸好了。 “你先吃吧,我给王婶他们送去几笼!” 宁复说完端起三笼屉来到隔壁。 王婶和虎头也正准备吃饭,看到宁复也都站了起来。 “小乙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柳小娘子呢?”王婶急忙上前问道。 “她在吃早饭,我包了点灌汤包,王婶你们尝尝味道怎么样?” 宁复笑着把包子放在桌子。 “我来尝尝!” “小心!烫……” 宁复话音未落,虎头说着抓起一个包子就丢进嘴里。 “嗷!烫烫烫……” 虎头被烫的直蹦,灌汤包里封闭的汤汁,可比刚做好的烩面烫多了。 不过虽然很烫,但虎头却还是舍不得吐出来。 鲜美的汤汁极大的满足了人类的味蕾,比大口吃肉还要过瘾。 王婶也好奇的拿起一个包子,只见包子的外皮半透明,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的肉馅和汤汁。 当下王婶小心的吃了一口,汤汁一下子涌入口中。 “好吃!” 王婶也是眼睛一亮,当即大声夸赞道,旁边的虎头已经连吃五六个了。 “我知道了!” 虎头忽然兴奋一拍桌子。 “这个包子是不是就是咱们店里要卖的东西?” 店里已经装修好了,但宁复却一直没告诉虎头要卖什么,直到现在尝到这个美味的包子,终于让他醒悟过来。 “灌汤包的确是用来卖的,但却不是我们店里卖!” 宁复呵呵一笑纠正虎头。 “不是我们是谁?” 虎头不解。 反倒是旁边的王婶忽然反应过来道:“小乙你不会是又想把这个包子的做法卖掉吧?” “当然不是,这个灌汤包的做法我是准备送给婶子你的!” 宁复再次笑呵呵的道,王婶本就是蒸馒头的,现在改行卖包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十二章 劝学(求推荐收藏) “不行不行,我可不能要你的包子秘方!” 王婶听到宁复要把灌汤包的做法送给自己,当即连连推辞。 “婶子您就别客气了,这些天要不是您的照顾,我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 宁复再次劝说。 王婶几次推辞,但宁复却十分坚持。 最终王婶一咬牙道:“小乙你要是真给我,我也不能白要,你开个价,我花钱买!” “娘,烩面卖了四百多贯,咱家有这么多钱吗?”虎头傻呼呼的提醒道。 “这个……”王婶也露出窘迫的表情。 “这样吧,婶子您要真不想白收,不如咱们就合伙,我出包子的做法入股,您给我一成的分红!”宁复最终提议道。 “一成太少了,既然是合伙,当然得对半分!” 王婶真是把宁复当成亲儿子,生怕他吃亏。 最终宁复好说歹说,甚至把虎头结婚需要用钱的理由都用上了,终于将分红定在了两成。 宁复只出个技术,占两成已经不少了。 “小乙哥,那咱们店里到底卖啥?”虎头最后忍不住向宁复再次问道。 “炒菜!” “啥是炒菜?” 虎头不解,反倒是王婶试探着问道:“你说的是樊楼的炒菜?” “正是!”宁复点头。 “炒菜是啥菜?” 虎头还是不明白,身为底层的小市民,对炒菜这种高端菜肴大多没什么概念。 顶多就是像王婶这样,听别人提起过。 “炒菜不是一种菜,而是一种做菜的方法,我手里有不少炒菜的食谱,完全可以支撑起一家高端的私房菜馆!” 宁复终于说出自己的打算。 做高端餐饮不仅仅是为了挣钱,同时也为了结识社会的上层,提升自己的身份地位。 至于结识社会上层之后的打算,宁复还没想好。 反正不是为了反宋复周,宁复可不像自家老头子那么中二! 虎头不明白啥叫炒菜,更不明白什么私房菜。 不过他也不需要明白,只要跟着宁复干就对了。 说干就干,宁复吩咐虎头去订制个东西。 王婶今天不开店了,跟着宁复回到家里,学习做灌汤包子。 柳清心已经吃过回房间了,只是在王婶来的时候出来行了个礼,随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王婶除了会做炊饼,也做得一手好面食,包子更不在话下。 只要记住了肉馅各种配料的比例,王婶就能做出比宁复更好的灌汤包。 “婶子,灌汤包的秘密就在这个皮冻上,皮冻最好用猪皮和鸡肉一起熬制,这样做出来的包子,味道更加香浓。” 宁复最后再次叮嘱道。 “我记住了!” 王婶点头,随后看了看柳清心的房门低声道:“小乙,当初退婚柳家虽然有错,但那位柳推官为人还是不错的。” “我知道,之前我读书就是柳家资助的。”宁复回道。 “不止如此,你爹下葬第二天,那位柳推官就亲自前去祭拜,当时哭的可伤心了!” 王婶说到这里时,也露出伤感的神色。 宁复听到这里也愣了片刻,随即就向王婶问道:“您怎么知道柳推官去祭拜我爹?” “我亲眼看见的!”王婶理所当然的回道。 “您也去祭拜我爹了!” 宁复瞪大眼睛,他做为亲儿子,安葬父亲后都还没有去祭拜过。 “我……我没有,我只是……只是路过那里。” 王婶有些惊慌,但依然嘴硬,胖胖的脸上竟然露出几分羞红。 宁复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王婶把自己当成亲儿子看待了! “别说这些了,小乙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卖这种包子?” 王婶情急智生,竟然会转移话题了。 “您店里的炊具都是现成的,只要把炊饼改成包子就行,刚巧我也准备明天复业,不如明天一起怎么样?” 宁复也没有再刨根问底。 一个鳏夫一个寡妇,凑在一起抱团取暖也很正常。 “好,那我现在就去买材料!” 王婶说完风风火火出门办事了。 ………… 刘筋道这几天过的十分苦闷。 宁复卖烩面,把他家的客人抢走了大半。 前段时间宁复终于把烩面卖掉,刘筋道本以为生意会恢复过来。 却没想到客人宁愿多走几步去东仙楼吃烩面,也不愿意来他的面馆。 现在刘筋道店里的流水,还不到以前的一半。 这天一早,刘筋道像往常一样开门做生意。 他可不像宁复那么懒,只在中午之后开门。 早上虽然客人少,但对刘筋道而言,蚊子再小也是肉! “咦?” 刘筋道刚开门,一眼就看到对面王记炊饼的幌子似乎有点不一样? 于是刘筋道迈步上前。 走近了这才看清,原来写着“王记炊饼”的幌子,竟然变成了“王记灌汤包子”。 “王娘子你什么时候改卖包子了?” 刘筋道冲着里面正在忙活的王婶喊道。 “今天刚开始卖,你要不要尝尝?” 王婶抬头笑道,虽然她不喜刘筋道的为人,但开门做生意,当然要和气生财。 刘筋道抽动了一下鼻子,店里蒸笼里蒸发着一股包子的香味,引得他也是馋虫大动。 “怎么卖的?”刘筋道问道。 “今天刚开张,一文钱两个。” “来十个!” 刘筋道迈步进到店里,原来的炊饼店也摆放了几张并不配套的桌椅,看起来有些仓促。 王婶送上一个小笼屉,里面刚好十个,并附送了一个盘子。 “吃包子还要用盘子?你这可真讲究!” 刘筋道调侃一句。 “我家包子不一样,小心烫着!”王婶笑道。 刘筋道这时也发现端上的包子有点特别,外皮通透,用筷子挟起来,颤巍巍极其诱人。 刘筋道把包子放入口轻轻一咬,立刻感觉一股滚烫的汤汁涌入口中。 “烫……嘶~哈~” 刘筋道被烫的直吸凉气,但味蕾上的感觉却让他无比满足。 “难怪叫灌汤包子,王娘子你真是好手艺!” 刘筋道边吃边夸赞道。 “我可没这么好的手艺,全是小乙教给我的!” 王婶笑呵呵的回道。 “又是宁复!” 刘筋道一愣,感觉嘴巴里的包子似乎不怎么香了? 很快又有其它的街坊发现炊饼铺的变化,纷纷也来捧场。 结果只要是尝过包子的人,全都是赞不绝口。 刘筋道听着周围人的称赞,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于是匆匆吃完结账。 刚一出店门,刘筋道却一眼看到宁复站在店门前,正在往墙上挂一块红色的木牌。 刘筋道好奇的上前,只见木牌上写道:“本店无菜谱,每人三百文!” “小乙你这是要干什么?” 刘筋道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刘叔早上好啊!” 宁复扭头一笑。 “我家的面馆改成菜馆了,以后您不必担心有人抢您的生意了。” “菜馆没有菜谱,还每人三百文?你这店都卖的是什么?” “没菜谱并不代表没菜,只是每天做的菜不一样,随我心情会变化,每个客人收费三百文。” 宁复笑着解释道。 “三百文一个人,而且还随你心情上菜!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刘筋道差点跳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任性的商家。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总归有客人上门的!” 宁复淡定的一笑,随即又向刘筋道问道:“刘叔您要不要进来尝尝?头十个客人只要两百文!” “我可没那个闲钱!” 刘筋道转身就走。 他感觉宁复这小子发疯了,对这种疯子还是离远点好。 宁复看着离去的刘筋道呵呵一笑,转身进到店里。 “小乙哥,咱们定的这个价钱是不是太高了?” 虎头这时也一脸忐忑的问道。 “没事,有生意上门就做,没生意咱们就歇着!” 宁复十分佛系的回道。 事实上就像虎头担心的那样。 整整一个上午,一个客人也没有。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客人。 有些之前吃烩面的常客,看到宁复这边开门了,也会好奇的走过来。 不过当客人看到门口挂着的牌子,全都吓的转身就走。 这哪是吃饭?简直就是吃人! 相比于宁复这边的冷清,旁边的王婶却是生意兴隆。 最开始是附近的街坊尝鲜。 随着这些人的口口相传,前来品尝灌汤包子的人越来越多。 王婶店门前很快被挤的水泄不通,再现了之前宁复卖烩面时的辉煌。 宁复干脆让虎头回去帮王婶,自己一个人留下看店。 这下店里显得更冷清了。 “生意不好吗?” 柳清心从后面走进来,看了看空荡荡的店里问道。 “你这两天在忙什么?”宁复没有回答,而是笑着问道。 这两天柳清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晚上也睡的很晚。 “我……我给你准备了一样礼物!” 柳清心脸色通红,随后从怀里取出一个白布包裹着的东西塞给宁复,然后逃也似的跑回了房间。 宁复也愣了一下,打开布包,里面竟然是一本手抄书。 书本用针线细细密密的缝好,封面上写着《论语》两个大字。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丫头是想要劝学啊!” 宁复淡然一笑,随手翻了几页,就把论语放到了一边,他对这种书实在没什么兴趣。 第十三章 第一位客人 整整三天,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来过。 虎头刚开始着急,后来也不急了。 主要是王婶的包子店太忙了,虎头根本没空替宁复着急。 王婶的包子店却越发的兴隆。 慕名而来的客人也越来越多,排队的客人有时把宁复的店门都给堵住了。 这天傍晚,宁复悠然自得的炒了几个菜,端到前面的桌子上。 反正现在也没客人,所以这几天他都是在前面吃饭。 相比于店里的冷静,隔壁王婶的包子店依然十分热闹,店门外都是等候的客人。 “店里没有生意也好,可以有时间专心读书!” 柳清心一边吃饭一边宽慰宁复。 “你每天晚上睡那么晚,又是在默写书?” 宁复低头吃饭,随口问道。 “孟子我已经默写完了,现在正默写中庸,等你背会了论语再给你。” “你要是参加科举,肯定能考个状元回来!” 宁复有些感慨,家里一本书没有,全靠柳清心凭着自己的记忆力默写,光是这份能力就远超常人。 “我爹也这么说!” 柳清心有些骄傲的抬头,随即却又露出沮丧的神色。 “可惜朝廷不允许女子科举,而且就算是参加科举,我肯定也考不了状元!” “不要谦虚,你都这么聪明了,如果还考不中状元,那只能是有人舞弊!” 宁复又是一顶高帽送过去,免得柳清心再询问自己读书的事。 “也不能这么说,我们诗社中的小姐妹都很有才华,我在社中只能排在第二。” 柳清心说到最后又有些沮丧。 “那谁排第一?”宁复闻言也好奇的问道。 “不说她了!” 柳清心却似乎不愿意提及那个比她强的小姐妹。 “对了,你的论语背的怎么样了?” 宁复脸色一黑,努力了这么久,还是没能逃过去。 “还行吧!”宁复含糊不清的回道,希望可以糊弄过去。 “那你背给我听!” 柳清心本就聪明,一眼就看穿了宁复的心虚。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宁复上学时的基础比较牢靠,论语的前几句还难不倒他。 不过宁复的存货并不多,很快就要背完了,于是急忙停下招呼道: “就先背到这里吧,吃饭吃饭,再不吃就要凉了!” “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后面几句是什么?” 柳清心却不依不饶道。 “这个……” 宁复快速眨动着双眼,脑子里疯狂压榨自己的脑细胞,可还是榨不出什么东西。 “你连学而篇都没有背下来,我送给你的论语是不是根本没看过?” 柳清心这时也有些生气,她这几天耗费心血默写,就是为了让宁复多读书。 “我当然看了,只是看完就忘了!” 宁复还在嘴硬。 “你……你为何就不能努力读书,难道真的甘心做一个厨子吗?” 柳清心语气中带着失望,秀目中也溢满了泪水。 “论语这种书看过懂得其中的道理就是了,读太多根本没用!” 宁复终于把自己的心里想的实话讲出来了。 “胡说,读书使人明智,若是不读书,怎么明白这世间的道理?” 柳清心对宁复大逆不道的话更加生气,差点就要拍案而起。 “你读的书够多,那你知道我们脚下的大地有多大,海水有多深吗? 你知道太阳距离我们有多远,又为何发光发热吗? 你知道月亮为何有阴晴圆缺,海水为何有潮起潮落吗?” 宁复也有点生气,当即甩出一连串的问题。 “你……你这是诡辩,这些问题根本无人可以解答!” 柳清心涨红着脸再次争辩。 “无人解答?” 宁复有些恼火,当即冷笑一声。 “我来告诉你,天下间的大地有七块,共有二十二亿顷,大海最深有将近四千丈。 太阳距离咱们有三亿里之远,并且超乎你想像的大,它每时每刻都在进行一种名为核聚变的反应,从而产生大量的光和热。 而月亮不会发光,只是太阳照在它身上,所以才能被我们看见,有时我们脚下的大地挡住阳光,从而让月亮产生阴晴圆缺,海水的潮起潮落也是受月亮的影响!” (注:古代的亿本来指十万,但为了方便理解,这里的亿算做后世的单位。) 柳清心被宁复这一连串的回答惊的目瞪口呆。 虽然她无法判断这些答案的真假,但看宁复信心十足的模样,似乎并不像是假的? 不过柳清心也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这时也不肯认输,一时间两人竟然僵持下来。 “咚咚咚~” 忽然只听店门外有人敲门,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这位小哥,非是老夫偷听,只是你确定天下间的土地有二十多亿顷?” 话音刚落,一位高大健壮的老者推开虚掩的店门。 只见对方白面长须,气度不凡,哪怕上了年纪,依然能看出他年轻时定然十分的俊美。 “老丈,偷听别说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宁复眉头一皱,颇为不悦。 柳清心见到有外人进来,立刻起身避到了后厨。 “小哥误会了,非是老朽故意偷听,只是在隔壁等候时无意间听到,一时好奇这才冒昧前来请教!” 老者似乎对宁复颇为感兴趣,这时也笑呵呵的打量着他。 “既是冒昧,那就请老丈自重!” 宁复站起来做了一个“请出去”的手式。 自己这边正吃饭呢,这老头实在太没眼色了。 不过老者的脸皮远超常人,面对宁复的驱赶,他却淡定的一笑,伸手一指门口的牌子。 “你这里不是开店吗,我来吃饭总可以吧?” 这下宁复也不好再赶人了,就像他说的那样,开门做生意,没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 “好吧,老丈在饮食上可有什么禁忌?” “没有,你这有什么拿手好菜,尽管上来!” 老者笑着回道。 “稍等,菜马上就好!” 宁复说完把自己的晚饭收拾了一下,然后端到后面让柳清心自己先吃。 不过柳清心却忽然拉住宁复低声道:“外面那个老者气度不凡,很可能是个官员,而且品级还不低。” “你怎么知道?” 宁复有些惊讶,刚才他只顾着生气了,并没有仔细观察对方。 “他穿的是官靴,门外还有两个便装的护卫,身上好像还带着武器。” “你的观察力还挺敏锐的啊!” 宁复惊讶的看着柳清心。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柳清心就能注意到这些细节,简直可以去做侦探了。 柳清心的表情却十分凝重,当即再次叮嘱: “对方来头不小,官人你也要小心,万不可得罪了对方!”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宁复说完迈步进到厨房。 这几天虽然没有客人上门,但各种食材都准备着。 没客人就自己吃,反正天冷也不怕坏掉。 宁复很快做好了四道拿手炒菜。 趁着送菜的机会,宁复也悄悄观察了一下,果然发现老者穿着官靴,店门外也有两个人守着。 “炒菜!难怪你卖这么贵!” 老者看着宁复送上来的菜,也不由得惊讶的道。 虽然宁复做的菜式与樊楼不同,但老者见多识广,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的确是炒菜,老丈慢用!” 宁复转身就要回后厨。 “小哥留步!” 老者忽然开口。 宁复无奈停下,他就知道这个老头不会轻易让自己离开。 “老丈还有什么事情?” 只见老者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下宁复,这才开口道:“我大宋的国土也不过七千万顷,而你说天下的土地足有二十二亿顷,岂不是说我大宋的国土只占了天下三十分之一吗?” “的确如此,不过天下的土地大部分都是海外蛮荒之地,不值一提!” “那你刚才提到的太阳与月亮之说,又都是从何而来?” “杂书上随便看的!” “书呢,可否借老夫一观?” “卖了。” “这么巧?” 老者一副怀疑的表情。 “前段时间家父生病去世,为了办葬礼,只能典卖一些家当。” 宁复这次可没有说谎,他家里的书的确全都卖了。 “这倒是老夫唐突了!” 老者闻言也露出歉意的神色。 “无妨,老丈请用餐吧!” 宁复再次一指桌上的菜肴。 老者也明白这是宁复在提醒自己,他进店是来吃饭的,不是来盘查人口的。 老者并没有生气,只见他伸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糖醋里脊放入口中品尝。 “好!” 老者赞叹一声,这种酸甜口味的菜,实在太对他的胃口了。 不过紧接着老者又有些疑惑的自语道:“当初我离京之时,炒菜还只有樊楼才有,而且价格昂贵,这才仅仅几年,炒菜就已经传入普通人家了吗?” 宁复听到老者的话也是心中一动。 赵煦当政,将多年前被贬的新党成员陆续召回京城。 这个老者身份不凡,又是几年前离京,现在回到京城,难道说这个老者就是新党的成员之一? 那他又是谁呢?曾布?章惇?或者是蔡卞、蔡京这两兄弟之一? 第十四章 柳父来了 糖醋里脊、火爆腰花、孜然羊肉,再加一份素菜清炒绿豆芽。 四道菜全都被老者一扫而光。 以他的年纪,还能有这么好的胃口,也算是相当难得了。 “真是美味,每道菜各具特色,比之樊楼的炒菜更上层楼!” 老者以手抚肚,连连赞叹。 “老丈这话倒是说对了,我这里的许多菜式都是独此一家,哪怕樊楼也做不出来!” 宁复难得主动开口道。 “不光比樊楼好吃,而且还便宜,这些菜若是放在樊楼,至少也要一贯钱!” 老者说着一招手,外面守着人立刻进来,准备结账。 “本店新开业,前十位客人只需要两百文即可!” 宁复提醒道。 “咦,那我是第几位客人?”老者好奇的问道。 “第一位!” 宁复实话实说,丝毫不觉得没面子。 “哈哈哈~,若我明日再来,岂不是还能占便宜?” 老者闻言大笑一声,感觉这个年轻人更有意思了。 “对了,明天还是这些菜式吗?” “不是,我做菜都是按照三百文的标准来做,菜式却会经常变化,一切看我心情!” “有趣,竟然还有这样做生意的!” 老者再次一笑,随即让人结账,这才转身离开。 宁复关上店门,随即长出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这个老者的身份,但对方很可能是新党之一,而且身份应该不低。 接下来的几年里,新党得势,这样的人能来店里吃饭,对宁复来说是个不错的开局。 别的不说,对方回去后帮宁复宣传一下,说不定就能带来几个新客人。 ………… 晚上,宁复继续写狄仁杰的话本。 现在话本已经写了大半,剩下的就是主线剧情,最终大boss当然就是武氏一族。 不过在大势之下,光靠狄仁杰一人根本挽救不了大局。 “咚咚咚~”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宁复打开房门,只见柳清心俏生生的站在外面。 “有事?” “这个给你!” 只见柳清心将一样东西递给宁复。 宁复接过来这才发现,是一本新装订好的《孟子》。 打开书页,上面写满了娟秀的小楷,甚至在一些句子旁边还加了注释。 “你……” 宁复有些不解,对方明知道他不愿意读书,为何还要送书给自己? “夜深了,你也早点睡!” 柳清心却不给宁复询问的机会,转身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看了看手中的书,又看了看柳清心的房门,宁复也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第二天白天,依然没有客人登门。 直到傍晚时分,昨天的老者又来了。 宁复依然做了四道拿手菜,对方吃的眉开眼笑,结账时还是优惠了一百文。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一直到第九天,老者依然是店里唯一的客人。 宁复把做好的菜送到桌子上,终于忍不住问道:“老丈,我做的菜好吃吗?” “好吃啊,你没看我每次都吃的精光吗?” “这么好吃的菜,您就没告诉过别人,让别人也来尝尝?” 宁复再次问道。 这都九天了,还是这老头一个客人,宁复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你看我像傻子吗?” 老者却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向宁复反问道。 “您老这是什么意思?” 宁复不明白对方为何这么问? “你自己都说了,前十个客人优惠一百文,我当然要守住这个秘密,把十次吃完再说了!” 老者振振有词的道。 “好有道理!”宁复无言以对。 傻子竟是我自己! 看到宁复发窘的模样,老者却是开怀大笑,随即才开始享用美食。 “明日老夫再来!” 老者走的时候丢下一句,这才转身离开。 “这老头,脸皮真够厚的!”宁复吐槽。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小白羊,然后被同一个人薅了十次羊毛。 当天晚上,柳清心再次敲开宁复的房门,然后送了他一本《大学》。 加上前几天送的《中庸》,四书已经被柳清心写完了,估计接下来就该写五经了。 第十天下午。 宁复百无聊赖的坐在店里。 昨天那个老者的话,宁复越想越郁闷。 本来给前十个客人优惠是为了吸引客人,结果现在变成被人薅羊毛的漏洞了。 今天从早上开始,宁复就在等一个新客人,希望能把最后一个优惠的名额用掉,免得再看那个老者得意的嘴脸。 然而这一天都已经快要过去了,马上就要到老者来吃饭的时间了,却还是没有新客人前来,这让宁复也有些失望。 这时店门口的光线一暗,有人走了进来。 宁复以为是老者来了,于是头也不抬的道:“今天怎么来这么……呃~早!” 宁复话没说完,却发现进来的并不是老者,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而且他还认识。 “拜……拜见柳叔父!” 宁复手忙脚乱的起身行礼,进来的中年人正是柳清心的父亲柳正。 “女儿都已经嫁给你了,还叫我叔父?” 柳正叹了口气反问道,看向宁复的眼神中满是失望。 他看着宁复从小长到大,也一直资助、督促他读书。 可惜宁复太不争气,根本无心学业,这也使得柳正对他越来越失望,所以才有了去年退婚的事。 “叔父把侄儿拉出来挡箭,就没考虑过侄儿是否会因此受到牵连?” 宁复却站直身子反问道,目光如炬的反盯着对方,丝毫没有退让。 “你……” 柳正为之语塞,随即又十分惊讶的道:“你变化很大!” “年幼丧母,年少丧父,总归会有些变化!” 宁复随口回道。 柳正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即问道:“清心呢?” “在房间里写东西,我去叫她出来见您!” 宁复说着迈步就往后面走。 “不必,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柳正却忽然叫住宁复。 “这……”宁复犹豫了一下,“那您稍等一下,我做几个菜,咱们边吃边聊!” 上门是客,柳正再怎么说也是长辈,所以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宁复以最快的速度做了几道菜,端上桌后也柳正相对而坐。 “炒菜!难怪你敢在门外挂那个牌子!” 柳正看着面前的炒菜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菜虽好,识货的人却不多,除了一个老是占便宜的客人,您是第二个进店吃饭的。” 宁复实话实说道。 “你也不差这点钱,之前烩面不是被你卖了几百贯吗,旁边的包子铺也有你的份子吧?” 柳正对宁复的情况了若指掌。 宁复也并不觉得意外,柳正是开封府的推官,消息极为灵通,想要打听一个人的情况简直太容易了。 “清心来我这里,是您故意安排的吧?” 宁复忽然开口问道。 之前宁复问过柳清心,她说柳正事先并不知道她逃出来的事,宁复相信她没有说谎,但事实却绝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不错,清心这丫头心高气傲,让她嫁给蔡家的纨绔子弟,她自然是宁死不从,所以我就让她大哥帮她逃到你这里!” 柳正倒也十分干脆的承认道。 “蔡家?”宁复眨了眨眼,“哪个蔡家?” “新任的开封府尹蔡京,也是我的顶头上司。” “蔡京已经回京了!” 宁复有些惊讶,难道说经常来自己店里吃饭的老者就是蔡京? “你知道蔡京?” 柳正更加惊讶,宁复年纪还小,又不是官场中人,怎么会知道蔡京? “变法与党争之事,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宁复随便找了个理由。 “你既然知道变法,那我也不瞒你了!” 柳正闻言松了口气。 “陛下亲政,重新启用新党,蔡京也再次得势,他儿子要娶清心,其实就是借此拉拢我,让我成为他的心腹,可我总感觉这帮新党不靠谱,说不定哪天新党又会被贬,所以才不愿意与蔡家联姻!” 宁复闻言暗自一笑,如果只是以利益来看,柳正其实错失了一个抱大腿的好机会。 要知道蔡京日后官至宰相,封国公,位列三公之一的太师,高逑见到他都要自动矮一头。 当然柳正的选择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这几年新旧党争十分激烈,一会新党得势,一会旧党上台。 柳正不是宁复,能够预知未来,所以他不愿意站队新党也很正常。 柳正在说完上面的话后,却一直在打量着宁复。 片刻之后柳正这才再次开口道:“你真的变了,变得更稳重了,是不是你父亲在临终前,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 “呃?什么事情?” 宁复听到这里却心中一惊。 宁父去世前只告诉过他一件事,就是他们宁家的出身秘密,现在柳正这么问,难道他也知道宁家的秘密? 柳正一直观察着宁复的表情变化,这时也微微一笑道:“果然如此,身上背着这么大的秘密,难怪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您……您到底在说什么?” 宁复强撑着不肯承认,心里却暗自叫苦:自己那个不靠谱的老爹,不会把这么大的秘密随便告诉别人吧? 第十五章 他是章惇 柳正目光如炬,嘴角带笑。 宁复眼神闪烁,额头冒汗。 最终宁复终于顶不住压力,声音干涩的道:“您……都知道了?” “我知道这件事时,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柳正看着有些惊慌的宁复,终于露出几分得意。 “那您还让清心来我这里,难道就不怕日后受牵连?” 宁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抬头问道。 “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之一,我想问你一句,你不会也像你父亲那样,做着什么反宋复周的春秋大梦吧?” 柳正说到最后时,脸上的表情也十分严肃。 “我又不傻,反宋复周这么离谱的事,我早就把它当做一个笑话了!” 宁复立刻表态,这也是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那就好!我也终于不用再做什么国师了!” 柳正长出了口气,似乎卸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 “国师?您还有这种身份?” 宁复更加震惊,除了亲家与好友外,柳正与自己父亲的关系似乎更加复杂。 “确切的说,我是你父亲御口亲封的大周国师,你刚出生时,也被他立为大周太子!” 柳正说到“国师”和“太子”的封号时,脸上也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爹还真把自己当成皇帝了!” 宁复同样是哭笑不得,随即又好奇的向柳正道:“我爹都疯成这样了,您就这么跟着他胡闹?” 只见柳正伤感的道:“你应该知道你爹有恩于我吧?” “知道啊,我爹曾经救过您的命,后来又资助您参加科举。” “对于你而言,只是轻飘飘的两句话,对我而言,这份恩情却是比山还要重……” 柳正放下了心中的包袱,索性就敞开了心扉,将当初的事给宁复详细的讲了一遍。 柳正少有才名,十五岁就参加科举,但没想到接连惨败,三次都没考中。 第三次科举时,柳家把最后一点田地都卖了,资助柳正进京赶考,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当时柳正一时想不开,竟然投水自尽,结果被宁父拼死救下。 事后柳正无脸回乡,宁父就资助他在京城求学,直到三年后柳正第四次科举,这才终于考中。 “你父亲整整资助了我三年,那三年里我无数次想要放弃,多亏了你父亲的鼓励,才让我坚持下去,可以说没有你父亲,我早成了汴河水底的一堆白骨了!” “所以您为了报恩,哪怕知道我父亲在做春秋大梦,也愿意陪着他一起做下去!” 宁复若有所思的道,不得不说柳正的确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对,我陪他做复国的美梦,结成儿女亲家,并且资助你读书,可惜……” 柳正没有再说下去,宁复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要不是之前的宁复太不争气,柳正也不会解除婚约,毕竟他爱女心切,不愿意拿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去报恩。 只是在解除婚约后,宁父视柳正为叛徒,所以才会那么恨他。 “我明白了,您放心,从今以后,不会有人再逼您去做什么国师了,至于我和清心……” 就在这时,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这让宁复立刻收声。 紧接着只见店门被推开,那个占便宜没够的老者再次走了进来。 “咦,竟然有人抢到我前面去了?” 老者看到店里的柳正也露出失望的表情,虽然他不差那点钱,但占便宜实在让人太有成就感了。 “呵呵,老丈您来晚了,所以今天只能按原价收费了!” 宁复也是哈哈一笑,终于不用被对方薅羊毛了! 不过就在宁复话音刚落,却发现对面的柳正瞪大双眼,看向老者的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 “下官……” 柳正刚想站起来行礼,却被老者瞪了一眼,吓的他急忙坐了回去。 宁复心中一惊,本来他猜测老者是蔡京,可是看柳正的表现,恐怕老者的份量比蔡京还要重上许多。 “咳,老丈稍候!” 宁复很没有义气的丢下了自己的老丈人,一个人跑去后厨忙活了。 店里一共就六张桌子,老者就坐在柳正的旁边。 这让柳正也是如坐针毡,想走却又不敢走,只能低头苦熬。 宁复做好菜送上桌,柳正一直向他使眼色,但宁复实在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叔父,您不是来探望清心的吗?”宁复替柳正找了个理由。 “对对对,你和清心成婚这么久了,也不说回去看看我们!” 柳正闻言大喜,站起来拉着宁复就往后面走。 等到出了后厨,来到后面的院子,柳正也长出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那个老丈到底是谁,为何叔父对他如此忌惮?”宁复好奇的问道。 “还能是谁,他是章惇!” 柳正提到“章惇”这个名字时,也尽量压低了声音。 “他就是章惇!” 宁复也是一惊,虽然之前有所猜测,但得知对方就是继王安石之后,扛起变法大旗第一人时,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房间中的柳清心听到外面的动静,于是推开房门,当看到柳正也是惊喜的大叫一声: “父亲!” “嘘~,咱们进去再说!” 柳正却顾不上欣喜,拉着宁复就挤进柳清心的房间。 “发生了什么事?”柳清心不明所以。 “章惇在外面!”柳正关上房门,终于可以正常说话了。 “章惇?”柳清心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看向宁复,“那个经常来吃饭的老者是章惇?” “就是他!”宁复点头。 “他怎么会来你这里吃饭?”柳正喘了口粗气向宁复问道。 “十天前他自己来的,然后就每天傍晚都来吃饭。”宁复老实回答。 “十天前!”柳正苦笑一声,“这十天朝堂上是腥风血雨,全都拜这个章惇所赐!” “朝堂上发生了什么,父亲您不会有事吧?”柳清心立刻关切的问道。 “章惇这十天连贬官员三十一人,谁求情都没有用!” 柳正说到这里一脸恐惧之色,随即他又有些庆幸的道:“幸亏我官小位卑,以前也没有参与党争之事,所以才没有受到牵连。” “大清洗现在就开始了!”宁复心中暗想。 等到明年时,章惇对旧党的清算将达到一个顶峰,连司马光、吕公著这些已经去世的人都不放过。 听到父亲没事,柳清心松了口气,随即又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 “章惇还在外面,现在怎么办?”柳正向宁复问道。 “他就是来吃个饭,把他当做普通的食客就行了!” 宁复淡定的一笑:“叔父您和清心先聊,我去店里招呼!” “你小心些!”柳清心再次叮嘱道。 宁复点头,这才迈步来到店里。 今日老者带了壶酒,这时一口酒一口菜,看起来好不悠闲。 如果不是柳正,恐怕宁复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悠闲的老者,竟然就是大权独揽的宰相章惇。 老者看宁复回来,竟然向他招了招手。 宁复迈步上前,老者对他笑着问道:“刚才那人是你岳父?” “是!”宁复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你岳父在店里吃饭,应该不用付钱吧?”老者又问。 “不用!”宁复摇头。 “那就是了,不付钱的就不是客人,所以我还是第十个客人!” 老者说到最后得意的大笑一声。 宁复一翻白眼,你堂堂一国宰相,好意思和自己计较这一百文钱? “若我没有记错,你岳父是在开封府任职吧?”没想到章惇忽然开口问道。 “没错!” 宁复心中一紧,眼前这个老头连贬了三十一个官员,不差柳正一个。 “那就怪了,一个官员,为何会把女儿嫁给你一个小商人?” 出人意料的是,这位宰相竟然问出一个十分八卦的问题。 “家父救过岳父大人的性命,又资助他科举,所以这些年岳父一直对我十分照顾。” 宁复心中一松回答道。 “倒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就是胆子小了点!”章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宁复不禁想要吐槽:您老刚回京就连贬三十一位官员,官场上人人自危,柳正不害怕你才是怪事! 接下来章惇没有再说话,等到吃完饭后,宁复照例免了他一百文,然后目送着他离开。 章惇刚走,柳正立刻从后面出来,长出了口气道:“终于走了!” 柳清心走过来关上店门,随即又向柳正问道:“父亲,我听说这个章惇与东坡居士是知交好友,他这次执政,东坡居士是不是就要回京了?” “你说反了,章惇早就对东坡居士恨之入骨,所以他进京执政,最先倒霉的就是东坡居士!”柳正叹了口气解释道。 旁边的宁复也一皱眉,如果说他穿越到这个时代有最想见的人,肯定是苏轼无疑了。 苏轼名为旧党,却受旧党排斥。 新党更不喜欢他,之前的乌台诗案差点把苏轼整死,当时章惇虽是新党,却也仗义相助,全力营救苏轼。 至于后来章惇与苏轼为何反目成仇,则是一言难尽,反正苏轼晚年的颠沛流离,几乎全都拜章惇所赐。 第十六章 复国笔记(求推荐收藏) 夜已经深了,宁复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今天柳正走之前,又和宁复单独的聊了一会。 主要是告诉宁复一些关于周世宗柴荣后代的消息。 柴荣一共有七个儿子,前三个死于战乱。 第四个儿子名叫柴宗训,七岁即位,做了半年皇帝就被赵匡胤篡位。 当时赵匤胤没杀他,但柴宗训只活到二十岁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倒是他的儿子活了下来。 后世水浒传中的小旋风柴进,就是柴宗训的后人。 柴荣的第六和第七两个儿子,也都被人收养活了下来,并且更改了姓氏。 上面三支早就放弃了幻想,老老实实的做大宋的顺民,甚至这三支都有人在朝中为官,老赵家就算知道他们的身世,也不会有什么防备的想法。 唯独宁复这支死心眼,铁了心要复国。 可惜宁父志大才疏,年轻时造反失败,把积累的家业都败进去了。 宁复也彻底的成了反贼之子。 “造个毛反,老老实实的做个富家翁不好吗?” 宁复说着一骨碌坐了起来。 熟知历史的宁复早就知道,北宋虽然民间的起义不断,却没有一个成功的,声势最浩大的方腊和宋江,同样也以失败告终。 “造反……是没有出路滴!” 宁复再次低语一声,随后掀开被褥,露出床板上的一个暗格。 打开暗格,宁复从里拿出一个纯铁打造的小箱子,上面带着一个暗锁。 宁复拉开衣服,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鱼形钥匙,将鱼尾插到锁孔里轻轻一转,箱子这才应声而开。 这个小箱子是宁家祖传的,据说是从后周皇宫带出来的,只有宁复脖子上的鱼形钥匙能打开,钥匙当然是宁父去世前交给他的。 箱子里面只放着一方金印。 宁复拿起印章,底部小篆刻着“曹王之玺”四个字,曹王也就是宁复曾祖的封号。 宁复掂量了一下这方金印,很有分量,如果打成金饼的话,应该能换不少钱。 “好歹是个意义重大的古董,打成金饼有点太可惜了!” 宁复低声自语,随后又把金印放了回去。 “咚!” 宁复一怔,感觉金印放进箱子里发出的声音似乎不太对? 于是宁复急金印拿出来,用手指敲了敲箱子的底部,果然发现底部似乎是空的。 “还有一层!” 宁复心中一喜,感觉自己像是找到一个宝藏! 于是宁复伸手在底部的边缘摸索起来,很快就摸到一个很细的线头。 宁复捏住线头轻轻一拉,底部的一层薄板被开,露出下面一个扁平的夹层,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本书册。 “真有东西!” 宁复欣喜异常,这该不会是祖上为了复国留下的宝藏、兵库之类的吧? 想到这里,宁复伸手把册子拿出来,足足有字典那么厚。 只见册子的封面上,写着“复国笔记”四个大字。 “这字……” 宁复看着封面上的字却皱起眉头,因为这字写的歪歪扭扭,让他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打开册子,只见第一页用狗爬般的字写着一段话: 自起事失败以来,吾甘冒奇险潜入东京,卧薪尝胆以图复仇,终有一日,定要将伪宋皇帝刺于剑下! 在这段话下,还画着一幅儿童涂鸦般的小画。 宁复仔细辨认了半天,终于看出来是一个人手持宝剑。 另一个小人躺在地上,被宝剑刺中,如果仔细看的话,这个小人头上好像还戴着什么东西,应该是代表皇帝的冠冕之类。 看着这页上的字和画,宁复无力吐槽,这果然出自他那个老爹之手。 凭心而论,宁父的字虽然丑了点,但前面的那段话还是很有气势的,可惜后面的儿童涂鸦完全破坏了语句中的气势。 强忍着心中的羞耻,宁复翻开了第二页。 这一页上依然是一段话和一幅图。 吾自梦中惊醒,想到吾弟死于乱军之中,不由得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若当初愿听吾弟一言,又何至于沦落至此? 下面的图画更加抽象,似乎是一群张牙舞爪的怪物追杀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手持丈八蛇矛,当然也可能是画弯的长枪,独自挡在怪物面前,为另一人争取了逃生的机会。 “怪物应该是朝廷的追兵,没想到我还有个叔叔,可惜没能逃出来。” 宁复感慨摇头,随后接着往下翻。 后面的内容五花八门,各种杂事、随想都有。 看得出来,宁父刚到京城时,生活还是很悠闲的,应该带了不少的财物。 比如其中有一段连着几天的记录: 二月初三,瓦子看戏。 二月初四,看戏。 二月初五,看戏。 二月初六,宁周啊宁周!你怎么能如此堕落!亡国之恨你都忘了吗?不能再这样堕落下去了!你要振作起来! 二月初七,看戏。 …… 宁复感觉自己中毒了,明明这册子上的东西满是糟点,却让他欲罢不能的想要继续看下去。 后面的内容更加杂乱,有些时间跨度很大。 比如有一条记录了宁复的出生,下一条记录就显示宁复五岁玩火,差点把家给烧了。 “咦~” 宁复在翻到后面时,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正是隔壁的王婶。 炊饼铺王娘子,吾之爱妃也,可惜吾年事渐长,复国无望,他日吾儿复国成功,定要尊王娘子为大周太后! “实锤了,我和虎头果然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宁复忍不住拍案道。 下面画着王婶的一张画像,身上穿着大红的喜服。 看得出来,这些年宁父的画功大有长进,将王婶虎背熊腰的英姿都画的颇有神韵。 宁复再次翻了一页,又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刘劲道,吾后半生之死敌也,其人黑胖卑鄙,痴心妄想插足吾与王娘子的感情,其心可诛,日后吾儿登基,当诛其三族! 不过“三族”这两个字的后面,却又连着写了好几个“加1”。 于是就变成了“当诛其三族加1、加1、加1、加1、加1、加1、加1。” 宁复数了一下,刚好七个“加1”。 “三加七等于十,这不就变成了诛其十族了吗?” 宁复无语,他几乎可以肯定,老爹最先写的是诛三族,但刘劲道在日后每招惹他一次,他就在后面写个“加1”,最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文字下面照例有一张刘劲道的画像,画上的的人又黑又丑,像是从非洲某个旮旯里跑出来的。 “咦?有点不对啊!” 宁复忽然灵光一闪,当即将整个笔记重新翻了一遍,最终还是没找到自己要找到的东西。 “没有任何关于柳正的记载!” 宁复惊讶的低语道,柳正可是宁父亲口御封的大周国师,按理说应该记载在这本笔记上才对! 不死心的宁复再次翻了一遍笔记。 终于被他发现,在笔记中间,有一些书页被人撕掉了,加起来可能有几十页之多。 “我明白了!” 宁复恍然,肯定是柳家退婚后,父亲觉得是柳正背叛了他,于是一怒之下才把关于柳正的记录全都撕掉了。 宁复几乎可以想像出一个画面。 昏暗的灯光下,宁父拿着复国笔记,一边撕、一边哭、一边烧、一边骂。 嗯,小心眼的宁父绝对干得出来! “藏宝图?真是想多了!” 宁复叹了口气把笔记合上,原样放回去后,又把金印放好。 最后锁好箱子,鱼形钥匙挂回了自己的脖子上。 已经是下半夜了,宁复躺下后也感觉困意来袭。 睡着后的宁复做了一个荒诞离奇的梦。 梦里宁复金盔金甲,跨下赤兔宝马,怀中抱着加特林机枪,单枪匹马挑翻大宋数十万禁军,马踏皇城夺回了大周的江山。 不过宁复并不满足,还要平北辽,灭西夏。 出征那天,不知何时复活的太上皇宁父亲手做拉面,太后王婶下厨蒸炊饼,刘劲道被砍头祭旗。 文武百官歌功颂德、万千百姓夹道欢送。 宁复登高一呼,台下数万将士威武雄壮,手中一水的ak47。 皇后柳清心登上皇城,亲自擂鼓为宁复壮行。 只见“呯呯呯~呯呯呯~” 宁复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却发现窗外天光大亮,有人在外面敲门。 第十七章 改编戏曲 宁复打着哈欠开了门,只见柳清心一脸担心的站在门外。 “你没事吧,今天怎么起这么晚?”柳清心关心的问道。 “昨天睡的比较晚。” 宁复又打了个哈欠,这才发现已经日上三竿。 “你也不要太累了,我做了早饭,你趁热吃吧!” 柳清心说完再次回到房间,她这段时间除了默写四书五经,也掌握了一些基本的生活技能,比如做点简单的早饭之类的。 早饭是米粥,加上从王婶那里拿的灌汤包子,倒是十分下饭。 吃过早饭后,宁复打开店门,然后自己在厨房处理食材。 就在这时,忽然只见张铁嘴拉着一个人,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小乙,有件好事要和你商量!” 宁复看到张铁嘴也急忙走到前面,随即打量了一下他拉着这人问道:“这位是……” “在下许俊,是麒麟戏班的班主。” 只见来人主动向宁复行礼道,许俊大概二十多岁,人如其名,面白无须,相貌俊秀,颇有后世奶油小生的风范。 “麒麟戏班!”宁复听到这个戏班的名字也有些惊讶。 还没等宁复开口,只见虎头从隔壁走了进来,看到许俊也十分惊讶的道:“班主!” 麒麟戏班正是虎头之前打杂的那个戏班。 许俊看到虎头也有些惊讶:“虎头你怎么在这里?” “我就住在隔壁,小乙哥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虎头迈步来到宁复身边笑道,他虽然离开了戏班,但对戏班还是很有感情的。 “那可太巧了,既然大家都不是外人,事情就更好办了!”张铁嘴终于找到机会插嘴道。 “张叔你们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宁复好奇的问道。 “是这样,我想将狄公案搬到戏台上去,所以才找到张先生,不过张先生说狄公案是小郎君写的,所以我们才一同前来,希望征得小郎君的同意。” 许俊一脸诚恳的向宁复请求道。 “小乙,许班主是昨天找到我的,结果我们聊了一整晚,越聊越觉得可行,毕竟光靠一张嘴说的再精彩,也不如戏台上演的生动!” 张铁嘴这时也一脸激动。 宁复一下子明白了,这是要把自己的小说影视化,虽然这个时代没有电视和电影,但却有戏曲,许多戏曲都是由小说改编的。 “狄公案搬到戏台上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 “我明白,狄公案是小郎君所写,当然也不能让我们白用,所以我们愿意出钱,请小郎君开个价吧!” 许俊没等宁复说完,就十分主动的开口道。 “小乙哥,班主可是个大好人,而且戏班的情况也不太好,好几个月都发不下工钱了!” 虎头担心宁复像上次卖烩面那样狮子大开口,于是这时也抢先道。 宁复却是微微一笑,然后看向许俊问道:“许班主身上可有一文钱?” “呃?有!” 许俊一愣,不明白宁复什么意思?但还是从身上取出一文钱。 宁复伸手从许俊手中拿过这一文钱,这才再次笑道:“就收一文吧,毕竟我并不打算靠写东西挣钱!” “这……小郎君您……” 许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本来他都做好大出血的准备了,却没想到宁复竟然只象征性的收了一文钱。 “许班主,虽然我不打算挣钱,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宁复将一文钱收起,随即露出郑重的表情道。 “您尽管提!” 许俊终于反应过来,当即激动的道。 宁复不收钱,这也意味着许俊有更多的钱投入到戏曲的改编上,这下他也更有把握了。 “狄公案改编成戏曲没问题,但你们不能胡改乱改,主要的人物与情节都要保留!” 宁复十分认真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提到影视改编,宁复就想到了后世。 明明人家小说写的已经很好了,可某些人买了版权后,却自己胡编乱改,连“斗气化马”这么弱智的情节都能搞出来,当时把宁复气的差点把电视砸了。 “没问题!我和张先生聊了一晚上,就是在讨论如何改成戏曲,基本不会有太大的改动!” 许俊当即松了口气保证道。 他之所以想把狄公案搬上戏台,就是看中了狄公案的故事情节,当然要完全保留下来。 条件达成,双方都十分满意。 宁复本来还想留张铁嘴两人吃饭的。 但张铁嘴急着赶场子说书,许俊身为班主,更是杂务缠身,所以只能等下次了。 送走了许俊和张铁嘴,虎头立刻感激的向宁复道:“谢谢小乙哥!” “你和我还客气什么,而且我以前也听你说过麒麟戏班的事,当然更不能收他们钱了!” 宁复呵呵一笑道。 麒麟戏班里的人都是孤儿,当初老班主在世时,收养了许多孤儿,许俊也是其中之一。 这些孤儿抱团讨生活,本就十分不易,再加上这几年甜水瓦子衰落,麒麟戏班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听到宁复的话,虎头挠头嘿嘿一笑,随即再次说道: “许班主真是个大好人,瓦子里有些戏班为了挣钱,甚至让戏班里的女子做一些腌臜事,可许班主却从不这样做。” 戏子的名声不好,主要就是一些戏子除了唱戏外,还做一些暗娼接客的勾当。 毕竟相比唱戏,这些旁门左道捞钱的速度更快。 “有骨气,许俊这样的人倒是值得一交!”宁复闻言也点头赞许道。 店里依然没什么生意,虎头坐了一会后,又去帮王婶卖包子了。 一直到了下午,宁复昨晚没睡好,竟然在店里打起了瞌睡。 就在这时,远处一辆马车“骨碌碌”驶来,最终停在了宁复的店门外。 车门打开,一个中年人走了出来。 只见这个中年人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中等身材,四方脸,五官端正,气度沉稳。 不过中年人这时却双眉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一个老仆上前,扶着中年人下车,然后一指宁复的店铺低声道:“相公,就是这家!” 老仆对中年人的称呼若是被旁人听到,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在这个时期,只有担任过宰相职位的人,才有资格被称为相公。 中年人抬头打量了一下店铺,随后对身边的人吩咐道:“你们离远一些,没我的吩咐不许靠近!” “是!”老仆与车夫等人答应一声,然后驾车远离了店铺。 等到身边的人走远了,中年人这才迈步来到店门前。 当看到店门口的牌子时,中年人先是惊讶,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竟然轻叹一声,这才迈步进到店中。 第十八章 你们不累吗? 中年人走进店里,却只见一个少年坐在店中,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店家!”中年人敲了敲桌子叫道。 宁复一个激灵站起来,这才看到店里的中年人。 “客官来吃饭?”宁复揉了揉眼睛,有点不敢相信的问道。 他一时间竟觉得自己还在梦里,毕竟这段时间除了章惇外,就再也没有其它客人了。 “正是!这里无菜谱,客人该如何点菜?” 中年人找了张椅子坐下,随口问道。 “客人在饮食上可有什么禁忌,比如不食葱姜、羊肉之类的?” “那倒没有。”中年人摇头。 “客人稍候,菜很快就好!” 宁复转身去了厨房。 中年人再次一愣,他本以为这个少年是店里的伙计,没想到做饭的也是他。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能做出什么好菜,竟然吸引那个人连着数日来这里?难道……” 中年人想到最后时,忽然心头一惊,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厨房在忙碌的宁复。 如果那个人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吃饭,而是冲着这个少年来的呢? 虽然这个少年长相俊秀,但中年人知道,那个人只喜欢美女。 我明白了!中年人脑子中忽然灵光一闪,难道说这个少年是他的私生子?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各种想法在中年人的脑子中接连上演。 不过等到宁复把炒菜端上来,一下子击碎了中年人的各种猜测,原来那个人来这里真的只是为了美食! “糖醋排骨、鱼香肉丝、白斩鸡、爆炒豆芽!” 宁复将四道菜介绍了一下,依然是三荤一素,没办法,现在是冬天,素菜实在太少见了。 说完宁复就要离开,不过中年人忽然叫住他道:“店家,我有件事想向你打听!” “客人请讲!”宁复停下脚步道。 “最近是不是有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者经常来你这里吃饭?” 中年人笑得十分和善。 宁复却是心中一惊,对方明显是在问章惇。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看似随意的回道:“的确是有这么一个客人。” “多谢!” 中年人似乎松了口气,也没有再问其它的东西。 宁复回到厨房后,也悄悄的关注着中年人,刚才他只顾着做菜,根本没留意对方。 直到这时宁复才发现,中年人衣饰考究,指甲、头发、胡子都经过精心的打理,气度也颇为不凡。 甚至宁复从中年人身上,感觉到一种与章惇有点相似的气质。 就是那种久居高位,哪怕换上了常服,坐在那里依然是不怒自威,让人不敢亲近。 “难道又是一个朝堂上的高官,怎么都往我这里跑?”宁复低声自语。 中年人慢条斯理的品尝着美食,时而向外瞟上一眼,明显是在等着章惇。 大概半个时辰后,章惇依然像往常一样来到店里。 章惇刚进店门,一眼就看到了店中的中年人,这让他也是神情一变,满脸都是不悦之色。 “子厚兄,在下多次登门拜访,你都拒而不见,只能出此下策了!” 只见中年人这时也站起来,向章惇拱手行礼道。 后厨的宁复听到中年人与章惇平辈论交,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对方绝对是朝堂上的大佬之一。 “哼,章某人可高攀不起你们兄弟!” 章惇冷哼一声道。 这还是宁复第一次见到章惇生气,同时他也得到一个重要的信息。 “兄弟?朝堂上兄弟二人都是重臣十分少见,难道是蔡京和蔡卞兄弟?” 宁复暗算猜测。 “不对,蔡京和蔡卞兄弟是章惇的左膀右臂,他绝不会如此排斥!” 宁复想到这里忽然兴奋起来:“如此一来,只剩下苏氏兄弟了,现在苏轼不在京城,所以这个中年人只能是苏辙!” 中年人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宁复的猜想。 只见他上前一步,面带诚恳的向章惇道:“子厚兄,家兄与你相交多年,当初你被弹劾出京,家兄也并没有落井下石,现在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苦苦相逼?” 章惇目光如刀,紧盯着苏辙质问道:“我来问你,我可曾有对不起你们兄弟的地方?” “这……”苏辙脸色一红,最终一咬牙道,“没有!” “那你们兄弟可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章惇再次质问。 这下苏辙涨的脸色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店里的气氛紧张之时,忽然只见宁复从后厨探出头来,干咳一声道: “两位,这里是吃饭的地方,若是饭前生气,恐怕会影响胃口的!” 苏辙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店家会在这时候开口,于是惊异的看了宁复一眼。 反倒是章惇似乎并不意外,只见他呵呵一笑道:“今天有什么拿手菜赶快上来,我吃完马上走,免得被人坏了兴致!” 宁复答应一声,立刻着手做菜。 不过暗地里宁复却是叹了口气,章惇性格刚厉,对朋友也极讲义气。 当初乌台诗案,其实是新党借机向苏轼发难,但身为新党的章惇却丝毫不避嫌,反而仗义执言,尽力营救苏轼,事后苏轼也对章惇十分感激。 但后来变法失败,章惇落难时,苏辙却对章惇大加攻讦,苏轼当时也没有阻拦,算是默认了弟弟对章惇的弹劾。 好友的背叛,更加让人难以接受,所以章惇对苏轼的恨意也就不难理解了。 后厨的菜都是事先做好了准备,所以宁复也很快做好了四个菜,然后送到了章惇面前。 “清蒸狮子头、肉沫蒸蛋、红烧……” 宁复习惯性的报上菜名。 没等宁复说完第三道菜名,却只见章惇脸色一沉,指着第三道菜质问道:“谁让你做这道菜的!” “呃?” 宁复也是一愣,他也没想到章惇会忽然变脸。 旁边的苏辙看了一眼宁复送上来的菜,当即也是脸色一变,目光如刀盯着宁复,店中一下子多出几分剑拔弩张的气氛。 “这道菜怎么了?”宁复不明所以。 “东坡肉!”章惇冷笑一声,冰冷的眼神看向宁复,“你上这道菜到底是何意?” 苏辙听到“东坡肉”这三个字,眼睛中的怒火都快要喷涌而出了。 这是苏东坡的得意之作,苏辙和章惇当然都品尝过。 宁复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东坡肉,从字面意思上理解,可以是苏东坡做的肉,也可以是苏东坡的肉。 如果是给别人吃东坡肉,当然没什么问题,可章惇最恨苏东坡,宁复给他上东坡肉,就容易引起别人的联想了。 对于苏辙来说,肯定认为章惇恨不得食自己兄长之肉,宁复无疑是章惇的帮凶。 而对章惇来说,昨天柳正已经认出了他,所以宁复肯定知道他的身份,现在宁复送上东坡肉,无疑是在巴结讨好他,只是这种巴结手法太过下作,而章惇最恨这种小人! 一道菜得罪两个宰相,宁复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咳~,这可不是什么东坡肉,而是红烧肉,虽然长的像,但做法口感都不一样!” 宁复强忍着头皮发麻解释道。 天地良心,他上菜前真的没想那么多。 章惇目光直视着宁复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再次道:“你在说谎!” “东坡肉先煮后蒸,肉质酥烂而形不碎,红烧肉先煎而后煮,肉皮紧致、入口即化。” “最重要的是,无论东坡肉还是红烧肉,至少都需要提前一个时辰准备,一个时辰前,店里还没有客人!”宁复再次解释道。 这下章惇和苏辙都是一怔,难道是自己太敏感了? 看到章惇二人的表情变化,宁复也松了口气。 随即宁复反而觉得有些生气,索性大胆道:“两位,吃个饭而已,一个菜名都要纠结再三,你们不累吗?” 宁复说完转身就走,懒得再多做解释。 章惇和苏辙都是面带尴尬。 堂堂两位宰相,却被一个做菜的少年怼的哑口无言。 宁复一不小心,又做了一件前无古人之事。 第十九章 少年意气 苏辙也真是倒霉,被章惇怼过之后,又被宁复怼了一顿。 而且看章惇的样子,是铁了心不会原谅他们兄弟,所以苏辙只能黯然退去。 相比之下,章惇被宁复怼过之后,只是尴尬了片刻,随即就恢复如常,连胃口都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四道菜一扫而空,特别是那道红烧肉,他也不嫌腻得慌,吃的是满嘴流油。 等到章惇吃完放下筷子,却见他向宁复招了招手。 “老丈要结账?”宁复走上前问道。 “你知道我的身份不奇怪,为何会知道苏辙的身份?” 章惇饶有兴致的向宁复问道,刚才宁复急着解释红烧肉不是东坡肉,显然是知道苏辙的身份。 “兄弟二人都在朝堂上为官的人并不多,倒也不难猜。”宁复实话实说。 “你应该很清楚我与苏氏兄弟二人的恩怨吧?”章惇再次问道。 “新旧党争之事,我的确知道一些。”宁复点头。 “新旧党争!”章惇撇嘴一笑,随即再次问道,“你对党争之事有何看法?” “这个……小子不知!” 宁复犹豫了一下立刻摇头,他只是个开餐饮的小商人,什么时候轮到他这种小人物议论朝政了? “你若是不说,我可就不给钱了!”章惇半开玩笑道。 “这顿我请,章公请回!”宁复铁了心就是不说。 章惇却听出宁复话中带刺,之前他都称自己为“老丈”,现在却改称章公,显然是讽刺他身为宰相,竟然好意思赖账? “小子,你要是不说,信不信我让人把你这里查封了!”章惇有点恼火的道。 “老丈不是这种人!”宁复立刻服软。 “老夫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你确定想赌一把?”章惇目光如炬盯着宁复。 宁复不敢赌,同时也被章惇激起了无名怒火:老子辛辛苦苦开个饭馆讨生活,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老丈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或是半真半假的话?” 宁复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 “假话!” 章惇果然不走寻常路,一般人都是选择先听真话。 “新政深得人心,天下百姓无不翘首期盼,旧党为了一己之私,阻挠新政的施行,实在是罪大恶极!” 这话是说给新党听的。 章惇闻言沉默,他虽是新党,却也知道新政在施行时,遇到极大的阻力,甚至许多百姓都十分反对,所以旧党对他们的反对也并非没有道理。 片刻之后,章惇再次问道:“半真半假的话呢?” “新党与旧党只是政见不同,却都是一片忠君爱民之心,不如双方坐下好好商谈一番,定能寻找一条折中之法。” 这是和稀泥的说法,两边都不得罪。 当然若是两边太苛刻,两边都不得罪,就可能变成两边都得罪。 章惇再次沉默片刻,新党与旧党都是成员复杂,什么人都有,有人的确是抱着一腔热情,寻求救国救民之法,也有人却是借党争打压异己,为自己牟利,这些章惇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实话呢?” 章惇缓缓吐出口气,这才再次问道。 这次宁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许久。 最终宁复一咬牙,抬头直视章惇的眼睛道:“西夏未灭,燕云难收,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争抢不休,宁某耻于与之为伍!” “哈哈哈哈~” 没想到章惇闻言,竟然指着宁复大笑不停,最后甚至眼泪都笑出来了。 章惇好不容易停下笑声,随即一拍桌子站起来对宁复道:“少年意气强不羁,虎胁插翼白日飞。告辞!” 章惇说完转身就出了店门,留下一脸意外的宁复。 不过宁复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即追到店门前高声道:“您还没付钱呢!” “明日一起!” 前面的章惇头也不回,说完就登上了自己的马车。 “明天。” 宁复心中一松,自己果然是赌对了。 宁复最后说的的确是真话,不过真话也分许多种,有些真话别人爱听,有些真话别人不爱听。 宁复就是挑了一些章惇爱听的真话。 纵观章惇大权独揽时期,整个北宋都处于一种向外扩张的态势。 攻灭吐蕃、开拓西南,最重要的是攻打西夏,甚至一度将西夏逼到灭国的边缘。 西夏是辽国豢养的一条恶犬,为的就是给大宋持续放血,章惇想灭西夏,本意还是直指辽国,甚至收复燕云,解决辽国对大宋的战略优势,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正是知道上面这些,所以宁复才说出“西夏未灭、燕云难收”的话。 章惇用了王安石的两句诗评价宁复,说他是少年意气。 但其实章惇自己又何尝不是少年意气,当初他和侄子一起参加科举考中进士,仅仅因为侄子的名次比他高,他竟然拒不受敕,三年后又参加科举,并且考中第五名才入仕为官。 所以章惇对宁复的评价并不是贬低,反而带着几分欣赏。 晚上,宁复躺在床上,将今天的事情回想了一遍。 最后忽然心血来潮,翻身将床板下的那个铁箱子拿出来。 打开箱子,取出里面的复国笔记。 翻到后面的空白页,宁复准备好笔墨,沉思片刻下笔写道: 今日获得章惇好感度+1。 还是阿拉伯数字用起来方便! ………… 快过年了,宁复和柳清心吃着早饭,商量着过年需要买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忽然就听到急促的敲门声。 宁复打开店门,就见柳正一脸焦急的冲了进来。 “昨天章公和苏公都来你这里了?”柳正声色急切的问道。 “对啊!”宁复点头。 “你是不是骂了他们?”柳正却再次焦急的追问。 “我哪敢骂他们,只不过是发生了点小误会罢了。”宁复解释道。 “小误会?现在朝堂上都传遍了,两位相公被一个开饭馆的少年骂的哑口无言!” 柳正说话时眼睛都急红了,他本以为女儿嫁给宁复虽是无奈之举,但至少能保一生平安,可是现在看来,宁复似乎比蔡家更坑。 “这都是谁传的谣言?” 宁复无语,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骂两个宰相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正急的冒火,他得知这件事后,立刻就猜到是宁复,着急忙慌的就跑过来了。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这时柳清心也从后面走过来问道。 “没事,一个小误会!”宁复回身对柳清心道,随后又拉着柳正坐下,“您别担心,是这么回事……” 宁复把昨天事情的经过详细的讲了一遍。 不光柳正听的目瞪口呆,柳清心也不知道昨天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你小子真是大胆,竟然让章公吃东坡肉,还是当着苏公的面!” 柳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幸好最后章惇两人都没有怪罪宁复,否则他也要受牵连。 “那是红烧肉,不是东坡肉!” 宁复强自解释道,虽然两种菜很像,但做法完全不一样好不好。 “不对啊,你说昨天只有你们三人在场,那这件事是怎么传出去的?” 柳正忽然反应过来,再次站起来道。 “我肯定不会说,难道是章惇和苏辙两人传出去的?” 宁复猜测道。 “不可能吧,谣言都说是官人你骂了两位相公,他们怎么可能自曝丑事?” 柳清心一脸怀疑的分析道。 “朝堂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柳正却神情凝重,既然不是宁复说的,那肯定是两位相公之一,至于是谁他也猜不准。 “管他是谁,我就是个小人物,两位相公也不至于和我过不去。”宁复一摆手道。 “你可不要大意,我先回去打听消息,有什么情况再来通知你!” 柳正却不放心,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没告诉我?”柳清心向宁复怪罪道。 “我哪知道会传出去?”宁复一脸无辜。 柳清心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再次叮嘱他万事小心。 傍晚时分,章惇再次来到店里。 宁复很快送上菜,当然今天肯定没有红烧肉了。 “想不想去太学读书?”章惇忽然向宁复问道。 “太学?”宁复先是一愣,随即摇头笑道,“我可没有资格。” 太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官员子弟可以免试入学,但平民子弟需要经过严格的考试才能进去。 “我推荐你去,直接进上舍,只要学够两年,就可出调为官!”章惇十分认真的道。 太学分为三舍,分别是上舍、内舍和外舍,其中上舍人数最少,只有一百人,只要成绩不是特别差,两年后就能直接授官。 宁复一时间也十分心动,他才十五岁,放在后世也才刚上高一,只要再读两年高中,不用参加高考,也不用上大学,毕业就是县长起步的官员,这种诱惑可是相当的大。 第二十章 不好意思,我拒绝! 小而整洁的店铺中,章惇神态悠闲的品尝着美食。 对面的宁复却是神情纠结。 章惇说要推荐宁复去太学上舍,只要学满两年,出来就可以授官。 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步登天的好机会,宁复说不心动肯定是假的。 章惇对宁复也是相当的欣赏,因为他在宁复身上,看到几分自己少年时的模样。 本来章惇是可以直接授予宁复官职的,不过章惇前几天刚下令,所有不是治科、进士、上舍生而入仕的人,全部解除官职,他不能破了自己立下的规矩。 面对这么重要的人生选择,宁复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不过就在这时,只听后厨忽然传来“咚咚”两声。 宁复刚开始没在意,但紧接着又是“咚咚”两声,这下他和章惇都看向了后厨。 “如此大事,你也的确应该和家人商量一下!” 章惇指了指后厨哈哈一笑道。 宁复老脸一红,当即一拱手道:“见笑了!” 宁复说完转身来到后面,果然看到柳清心一脸焦急的站在这里。 “这么好的事情,你为何还在犹豫?” 没等宁复开口,柳清心就一把上前抓住宁复的手质问道。 “你一直站在这里偷听?” 宁复却没有回答对方的话,而是开口反问道。 “我……我只是有点不放心,所以才……” 柳清心小脸一红,早上柳正说的事,让她一直放不下心,所以才会在章惇到来后偷听。 宁复深深的看柳清心一眼,随后这才开口道:“那你的意思,是想让我答应去太学了?” “当然,太学上舍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我大哥现在也不过是在内舍学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考进上舍,若官人你去了上舍,几乎一只脚踏入了仕途!” 柳清心声音急切,小脸也因激动而微微发红。 “你就这么希望我去太学?” 宁复却是不急不燥的再次问道。 “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官人你难道真的甘心只做一个厨子,整日困守于灶台案板之间吗?” 柳清心目光恳切的看着宁复。 她自幼喜爱读书,可惜她是女子,不能参加科举。 所以她从懂事时起就立志,今生一定要嫁给一个学富五车,志向高远的男子,这样的男子也只有在官场上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我明白了!” 宁复对柳清心微微点头,随后转身来到前面。 章惇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看到宁复过来再次笑道:“商量的怎么样了?” “内人十分希望我能接受这次机会,章公能给在下提供这个机会,也让我十分感激,所以……” 章惇听到这里也露出了微笑,他很看好宁复,好好培养几年,说不定能成为自己的得力帮手。 “所以不好意思,我拒绝!” “很好,到了太学好好……嗯~什么?” 章惇勉励的话才刚说了一半,却发现宁复竟然拒绝了! 忽然只听厨房后也“咚”的一声响,似乎是什么人撞到东西了。 紧接着就听有人重重一跺脚,然后“呯”的一声,这次是房门重重关闭的声音,震的前面的地面都微微一颤。 听到后面动静,章惇也终于从失态中恢复过来,双眼紧盯着宁复道:“你确定?” 宁复对后面的动静并不意外,只见他神情坦然的看着章惇。 “章公的一片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实在无心读书,就算去了太学,恐怕也只会让章公失望!” 听到宁复的回答,章惇也是一皱眉,当即反问道:“不愿意读书,这就是你拒绝我的理由?” “在下在读书上实在没什么天分,这么多年连本论语都背不下来,之前柳家解除婚约,也是因为如此!” 宁复再次坦然的回答。 章惇听到这里也露出沉思的表情,他决定要推荐宁复,当然对宁复做过一些调查,特别是宁复读书时的情况。 不过关于宁复读书,得到的消息都不怎么好,章惇本以为是传言不实,却没想到宁复亲口说他不喜欢读书。 “罢了,你既然不愿意,老夫也不会强求!”章惇最终开口道,只是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冷淡。 随后章惇结账离开,宁复亲自送对方到了门外。 回到店中,宁复犹豫了一下,随后迈步来到后面。 却只见柳清心的房门紧锁,看样子应该气的不轻。 想到对方正在气头上,宁复也没有上前敲门,等她气消了再说吧。 宁复之所以拒绝章惇,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不愿意和章惇捆绑的太紧。 要知道赵煦是个短命鬼,满打满算,他也只剩下六年的寿命。 等到赵煦一死,章惇这个大嘴巴,又会说出“端王轻佻,不可以王天下”的话。 再加上章惇为人刚厉,做宰相时得罪了太多的人。 可以说上到皇帝,下到百官,全都对章惇欲除之而后快,历史上他落得个贬死湖州的下场,也就不意外了。 宁复若是接受了章惇的推荐,也就意味着他和章惇绑定在一起,到时章惇倒霉,他也不会有好下场。 关键是宁复还年轻,六年后也才二十一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要结束,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 “不能为了眼前的利益,而放弃将来啊!” 宁复低声自语道,相比章惇,他更愿意交好高俅,这个家伙更值得投资。 可惜柳清心不会明白宁复的想法,一直闭门不出,晚饭都没有出来吃。 第二天一早,柳正再次急匆匆的跑来。 “坏了坏了,你的身份暴露了!”柳正见到宁复立刻焦急的道。 “身份暴露了!”宁复一惊,“别人知道我是反……” “不是这个身份,是昨天章公和苏公被你骂的传言,不知哪来的消息,传出你这里的位置,现在官场上许多人都知道,章公他们是被甜水瓦子这边的宁记菜馆骂了!” 柳正继续解释道。 “我当是什么事呢,传出去更好,说不定来吃饭的客人更多了。” 宁复浑不在意的道。 “你还真是心大!”柳正无语,随后探头向后看了看问道,“清心呢?” “在房间里生我的气呢!”宁复实话实说。 “生什么气?” 柳正脸色一沉,柳清心可是他最宠爱的女儿。 “没什么大事,就是章公要推荐我去太学,被我拒绝了。” 宁复神情淡定的解释。 “噢~”柳正听到宁复说没什么大事,本能的松了口气。 但他猛然反应过来,当即两眼瞪的溜圆,右手狠狠的一拍桌子大吼道:“你拒绝了!” “对啊,拒绝了!”宁复睁着无辜的双眼再次回答。 “我……” 柳正只感觉胸口快要气爆炸了,当即低头在店里四处翻找。 “叔父您找什么呢?”宁复好奇的问道。 “找棍子!”柳正恶狠狠的道。 “找棍子干啥?” “我今天要替你爹,好好的教训一下你这个不孝子!” 柳正说到这里,见实在找不到棍子,于是目光瞄向了凳子,这东西的杀伤力远超棍子。 “叔父,您不看好新党,难道就看好章公吗?” 宁复却忽然笑吟吟的开口道。 宁复的话像是一桶冰水,一下子让柳正冷静下来,之前他不愿意将女儿嫁入蔡家,就是感觉新党不靠谱,而章惇是新党之首,若是新党倒台,章惇也肯定没好果子吃。 “利令智昏!利令智昏啊!” 柳正用手指敲着额头,自己好歹为官多年,竟然还没有宁复这个少年看的明白。 “你给清心解释了吗,她听后还是生气?”柳正再次问道。 “她不给我开门,哪里会听我解释?”宁复两手一摊。 “走,我帮你解释,她不给你开门,难道还不给自己的亲爹开门?” 柳正信心十足,拉着宁复来到柳清心的房门外。 “女儿开门,是我!”柳正敲了敲门道。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随后传出柳清心略带疲惫的声音道:“父亲请回吧,我不想见任何人!” 第二十一章 我不是张生 “女儿开门啊,我真的有事要和你说!” 柳正面带尴尬的站在门外,可无论他怎么敲门,里面的柳清心就是不开门。 最后柳正没有办法,只好隔着门道:“宁复之所以拒绝章惇,其实是目光长远……” 当下柳正把之前宁复的解释又说了一遍,本以为这次柳清心应该会开门了。 却没想到门内的柳清心再次沉默良久,终还是道:“我知道了,但我还是想一个人冷静一下,望父亲谅解!” 这下柳正也彻底没招了。 “好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宁复也是为了日后打算,你可不要再任性了!” 柳正最后叮嘱了一句,随后这才离开。 宁复送柳正出门,回来时柳清心依然没有打开门。 宁复也没有强求,只是做好了早饭,然后送到她门前道:“早饭放在这里了,别忘了吃!” 今天店里竟然来新客人了,而且还不止一个,光是上午就来了三个客人。 宁复也难得忙碌起来,等到他抽空回去看了一眼,发现柳清心已经吃过早饭了。 这让宁复也暗自一笑,有心情吃饭,就说明没什么大问题了。 中午和下午的客人更多,竟然把六张桌子坐满了,虎头也从隔壁回来帮忙。 宁复做菜的时候也顺便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些客人大都带着几分官员的作派。 而且这些客人都对宁复很有兴趣,甚至在宁复做菜时在背后议论几句。 这让宁复终于确定了一件事,今天来的客人,应该是被自己骂了两位相公的流言吸引过来了。 “难怪那些谏官喜欢骂宰相,只要骂得好,就能名利双收,简直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宁复低声自语。 虽然不知道是谁传出的流言,但苏辙不像是做这种事的人,反倒是章惇这个人不按常理出牌。 傍晚时分,章惇没来,却派了一个家仆带着食盒,请宁复做好菜放到食盒里带回去。 北宋这个时期已经有外卖了,清明上河图中,就画有送外卖的闲汉。 不过对于富贵人家来说,他们更喜欢派仆人买饭菜,免得被人在饭菜中做手脚。 晚饭的时候,柳清心终于出了房间。 只是吃饭时两人相顾无言,一直到晚饭结束都没有人说话。 饭后柳清心主动收拾碗筷,宁复也没有阻止。 “诗经我已经写好了,等下拿给你!”正在洗碗的柳清心忽然开口道。 宁复点头,犹豫了片刻开口道:“这段时间都是你送书给我,今天我也送你一本吧!” “送我?”柳清心也愣住了。 “稍等!” 只见宁复转身进到自己的房间,很快拿出一叠厚厚的书稿出来。 “我没你心灵手巧,做不成书册,你先凑和着看吧!”宁复将书稿递给柳清心道。 柳清心惊喜的擦干手接过书稿。 “西厢记?” 柳清心看到书名也愣住了,她不记得经史子集中有这本书啊? “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这本书!”宁复笑道。 富家千金爱上穷书生,几经波折,最终穷书生考中状元痴心不敢,回来迎娶富家小姐,这种故事肯定会让柳清心产生强烈的共鸣。 “那我洗完碗再看!”柳清心十分欣喜的道。 无论如何,宁复愿意送书给她,这让她感觉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 “你去看吧,我来洗!”宁复将柳清心推回房间,自己把碗筷洗了一遍。 晚上宁复准备睡觉的时候,看到柳清心的房间还亮着灯。 这让宁复也微微一笑,原版的西厢记他写不出来,但大概内容都记得,之前写狄公案又积累了大量的经验,所以用自己的话把西厢记写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宁复睡的正熟之时,忽然被“呯呯呯~”拍门声吵醒。 宁复睡眼朦胧的打开房门。 “你给我的是话本?”只见柳清心一脸怒火的闯进来质问道。 “对啊!”宁复理所当然的道。 “你每天晚上睡那么晚,就在写这些东西?”柳清心更加愤怒的质问道。 “你不是挺喜欢看的吗?”宁复却笑着反问道。 “谁……谁说我喜欢看了?”柳清心立刻否认。 宁复指了指夜空中的下弦月:“现在都已经是后半夜了,你看了这么久还说不喜欢?” 被宁复当场拆穿,柳清心羞的小脸通红。 刚发现宁复送的书竟然是话本时,柳清心也十分愤怒,想要立刻跑来质问宁复。 可无奈书中的故事情节太过吸引人,特别是那位崔莺莺,简直就像是另一个自己,所以柳清心才会忍不住一直看下去。 “我喜欢与否不重要!” 柳清心忽然清醒过来,当即再次愤怒的道:“我以为你每晚都在暗自苦读,却没想到你……你……” 柳清心说到最后忽然说不下去了,两只大眼睛中也溢满了泪水。 宁复这时也一拍脑门醒悟道:“原来如此,你以为我每晚写写画画是在读书,所以才会坚持不懈的送书给我!” “你在这种书上花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为什么就不肯去读圣贤书呢?” 柳清心这时已经顾不得害羞,再次恨铁不成钢的质问道。 “圣贤书哪有这种书有意思,你自己不也挺喜欢的吗?”宁复依然嬉皮笑脸的道。 “我……” 柳清心很想说宁复大逆不道,竟然拿圣贤书与这种杂书闲书相比。 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因为宁复说的也没错,她自己都抵挡不了这种闲书的诱惑。 宁复看着一脸纠结的柳清心,又看了看外面的月色,感觉离天亮还有段时间。 “清心,我知道你希望我像书中的张生那样,为了喜欢的女子参加科举,最好是高中状元,封妻荫子。” 宁复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脸上也露出认真的表情道:“可我不是张生,也考不中状元,你若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我,那我建议你早做打算!” “做……做什么打算?”柳清心声音干涩的问道。 “你我之间的纠葛太深,若你能接受现在的我,我自不会负你!” 宁复说到这里再次一顿:“若你不能接受我,那不如趁着你我并无夫妻之实,早点回去另寻良人,我想以蔡家的地位,应该也不会再强娶你!” 柳清心穿着嫁衣来到宁复这里,其实就是自毁名节,蔡家好歹是官宦世家,肯定不会娶一个名节有污的女子,所以柳清心其实已经安全了。 柳清心感觉宁复的话就像是一支支利箭,每一箭都让她的身躯微微颤抖。 宁复看着全身发颤的柳清心,心中也有些不忍。 柳清心和他同岁,让一个才上高一的女孩子就去考虑这些人生大事,确实有些太残忍了。 柳清心低头不语,好半天都没有任何的动作。 最终宁复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关系重大,你也不必急着做决定,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回答我也不迟!” 柳清心闻言终于点了点头,宁复送她回房间休息,不过看她的样子,恐怕今晚是不可能睡着了。 第二十二章 买宅子 第二天清晨,宁复起床洗漱,却听到厨房中有动静。 就在宁复要进厨房查看时,只见柳清心从厨房中走了出来。 “官人起床了,快来吃早饭吧!”柳清心十分自然的开口道。 只见柳清心面容有些憔悴,两只眼睛也微微发红,显然是昨晚没睡好,但她的精神却还不错。 “你……想清楚了?” 宁复沉吟了一下问道。 柳清心不是第一次叫自己官人,也不是第一次做早饭,但这次的意义却有些不同。 “想清楚了!” 柳清心伸手撩了一下耳边乱发,神情格外的平静。 “就像你说的那样,你我之间的纠葛太深,也许从一开始,我们的姻缘就由上天注定了!” 柳清心说到最后时,小脸也露出坚毅之色,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宁复迈步来到柳清心的近前,几乎快要挨着对方的身子了。 柳清心本能的想躲,但最终却控制自己没有后退,反而抬头与宁复对视。 “你确定不会后悔?” 宁复直视着柳清心的双眼问道。 “你不负我,我定不负你!” 柳清心用宁复的话回答了他。 看着柳清心近在咫尺的小脸,宁复忍不住猛然低头,快速的在她的小嘴上轻轻一啄。 “你这人……” 刚才还一脸坚毅的柳清心一秒破功,小脸通红的一跺脚,捂着脸飞奔向自己的房间。 宁复却在后面哈哈大笑道:“你不是说不后悔吗?” 回答宁复的却是“呯”的一声关门声。 ………… 短短几天时间,宁记炒菜就已经在京城打响了名气。 刚开始只是官场上的人好奇,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少年,敢把两位宰相“骂”的哑口无言? 等到他们品尝过宁复的手艺,发现这里的炒菜不但更加新颖,价钱还不到樊楼的三分之一,这让许多人都成为了宁复店里的常客。 通过这些常客之口,宁记菜馆的口碑也迅速的立了起来,每天客人络绎不绝,店里再次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不过客人太多也是个问题。 炒菜不像烩面,有些菜做起来很花费时间,哪怕提前准备,一天下来接待的客人也不会太多。 另外宁复之所以卖掉烩面,主要就是不想太过忙碌。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宁复也只好再次挂了个牌子,店里每天接待二十个客人,其它的客人就只能排号了。 本来王婶和虎头还担心这样做会得罪客人,可没想到来的客人更多了,有些客人已经排到年后了。 这天是除夕,宁复休业一天,与柳清心一起,将家中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房子还是太小了,生活不方便,等过了年,咱们买个大点的宅子怎么样?” 宁复笑着向柳清心询问道,以前他一个人,对住的地方也不太讲究,但既然两个人要生活在一起,当然要改善一下生活条件。 “我觉得还是算了,现在就咱们两个人,这里足够住了。” 柳清心犹豫了一下,最终却摇了摇头道。 虽然她知道宁复现在很能挣钱,却想到东京的房价,还是让人感到绝望。 宁复也看出了柳清心的想法,对此他微微一笑也没有多说。 其实挣钱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只是宁复对未来还有不少顾虑,所以许多事情都没有急着去做。 下午的时候,宁复在厨房里准备着夜年饭,柳清心在旁边打着下手。 就在这时,忽然只听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不是已经休业了吗?”柳清心听到敲门声也有些惊讶。 “我去看看!” 宁复擦了把手,迈步来到前面打开店门。 却见柳正一脸焦急的闯了进来,见到宁复立刻问道:“你手里还有多少钱?” “呃?您要用钱?”宁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个你别管,先告诉我你一共有多少钱!” 柳正显得十分着急。 “这个……大概有五百贯左右吧。” 宁复暗算盘算了一下回答,这些主要还是卖烩面的钱,再加上他最近开店的收入。 “五百贯,这还差着一千贯呢!” 柳正眉头紧皱。 “什么差着一千贯,父亲您干什么需要这么多钱?” 柳清心刚好听到柳正的话,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当即十分着急的问道。 “不是我需要钱,而是你们需要钱!” 柳正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叔父您这是什么意思?”宁复也被搞糊涂了。 “宅子!一套两进的宅子,我打算买下来送给你们!!” 柳正终于开口解释道。 “送给我们?” 宁复听到这里也大吃一惊,当即想要拒绝,毕竟这礼物可太贵重了。 “你别说拒绝的话!” 没想到柳正一眼看出了宁复的想法,当即挥手打断。 “清心是我女儿,这就当是我送给她的嫁妆了!” “父亲,这套宅子一共多少钱?”柳清心冷静的问道。 “三千五百贯。”柳正叹了口气回答道。 “这么贵!” 柳清心吓了一跳,之前她对金钱没什么概念,但来到宁复这里后,却慢慢认识到金钱的价值。 “已经不算贵了,平时若是要买,没有四五千贯绝对拿不下来,现在对方急着出手,再加上我的面子,所以才把价钱压到这么低。”柳正再次解释道。 “怎么会便宜这么多?” 宁复却露出怀疑的表情,他知道东京的房价,一套两进的宅子,几乎不会低于五千贯。 “这件事还是托了章公的福!”柳正嘿嘿一笑道。 “章惇?” 宁复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忽然醒悟道:“难道说这座宅子是那些被贬官员的财产?” “没错,被贬的官员中有我的熟人,这个家伙也是倒霉,做官十年才攒够钱,刚买了这座宅子,结果搬进去还不到一个月,就被贬到岭南去了,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柳正说到最后时,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不过柳正很快发现女儿女婿都在看着自己,当即尴尬的收回表情,正色道:“对他的遭遇我当然十分同情,但宅子也的确是好宅子,如果不是他急于出手,卖到四五千贯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我们手里只有五百贯,这差的也太远了!” 柳清心再次问道。 “我手里还有两千贯,加在一起就有两千五百贯,至于剩下的一千贯……” 柳正说到最后忽然露出肉痛的表情,最终还是一咬牙道:“那一千贯我来想办法!” “父亲您不会是想……” 柳清心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即摇头道:“不行,绝对不行,那可是您的至爱之物!” “区区身外之物,根本不算什么!” 柳正却神情坚决的道。 “你们在说什么啊?”宁复满头雾水的询问。 “父亲收藏着一幅韩干的牧马图,他要卖掉这幅画凑够剩下的一千贯!” 柳清心红着眼睛回答,身为女儿,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父亲对这幅画的喜爱了。 韩干是唐朝有名的宫廷画师,尤其擅长画马,后来的画马名家如李公麟、赵孟頫都深受他的影响,他的真迹可以说是无价之宝。 “一幅画而已,我看了这么多年,早就看厌了!” 柳正却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道。 不过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柳正在说这些话时,全身上下都带着“肉痛”二字。 “父亲,若您要卖掉牧马图,就算买了宅子,我也不会要!” 柳清心当即表明态度。。 “叔父,清心说的有道理,牧马图可遇而不可求,这样的无价之宝卖了实在太可惜了。”宁复也跟着表态道。 “你们……” 柳正也没想到女儿女婿都这么固执,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生气? 就在这时,只见宁复再次一笑道:“画肯定是不能卖的,不过宅子倒也可以买!” 宁复本来就有买宅子的打算,结果柳正刚好送来这个好消息,也真是巧了。 “什么意思?”柳正愣了一下问道。 “买宅子的钱我自己来出,不用叔父您出一文钱!”宁复笑着解释道。 “你不是说只有五百贯吗?” 柳正不解的问道,旁边的柳清心也一脸的疑惑。 “现在是只有五百贯,不过我很快就能赚到足够买宅子的钱!” 宁复说到这里时,似乎做出了什么决断,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女婿你没说胡话吧?” 柳正却根本不相信。 “今天都已经是除夕了,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京城大部分的商家都歇业了,你去哪挣钱?” “这个您不用管,您只要告诉我,什么时候用这笔钱吧?” 宁复神秘的一笑,却不愿多做解释。 “当然是越快越好,毕竟想捡便宜的可不止咱们一个。”柳正虽然怀疑,但还是回答道。 “那就明天下午,您到时带人来拉钱就行了!”宁复十分自信的道。 “官人,你是不是再好好考虑一下?” 柳清心担心宁复说大话,当即开口提醒道。 “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宁复对柳清心微微一笑,既然决定要娶她,当然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受苦。 第二十三章 大生意(上) 送走了柳正,宁复和柳清心一起吃了年夜饭。 这时柳清心终于忍不住问道:“官人你确定可以在明天下午赚够买宅子的钱?” “我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有自己的把握,不过今晚我要做些准备,恐怕不能陪你守岁了!” 宁复说到最后也露出歉意的神色。 “没事,我喜欢安静,以前守岁也都是一个人看书。” 柳清心说到这里忽然小脸一红,随即又道:“你……你那里还有话本吗?” “我书桌上还有几本,你自己去找吧!” 宁复头也不抬的道,他现在满脑子都在盘算着赚钱的计划。 柳清心欣喜的答应一声,转身就去了宁复的房间,好长时间都没有出来。 只见宁复沉思了片刻,立刻进厨房找到需要的东西。 油、面碱和食盐都家中常备。 之前修缮店铺剩下一些石灰,所有东西都齐了。 宁复先石灰和面碱倒进水里,很快就得到了需要的烧碱溶液,也就是氢氧化钠,这玩意碱性极强,很容易烧伤皮肤。 把油倒进烧碱溶液,加热不停的搅拌。 宁复却用袖子捂住了鼻子,烧碱和油混在一起加热的味道可是相当的难闻。 烧碱与油发生反应,很快就出现了白中带黄的皂基。 加入食盐之后,皂基析出的更快了。 等到反应的差不多了,宁复这才把皂基捞了出来,数量不多,但做几块香皂还是没问题的。 单纯的皂基味道并不好闻,宁复立刻来到自己的房间。 只见柳清心坐在书桌前,手上拿着一叠书稿看的正入神,连宁复进来都没发现。 宁复在这一瞬间忽然有种想法,这丫头之所以愿意留下来,不会就是为了看自己写的话本吧? “咳,清心你有香粉吗?” 宁复出声打破了房间中的宁静。 “你要香粉做什么?” 柳清心也惊讶的抬头问道。 “做点东西,需要增加些香味。” “那你等一下!” 柳清心也没有深问,立刻站起来出门。 不过刚一出门,柳清心也立刻捂住鼻子道:“好难闻啊,难怪你要用到香粉!” 宁复嘿嘿一笑,也没多做解释。 很快柳清心拿出香粉,递给宁复后,她再次进到宁复的房间,接着看刚才的话本。 皂基被隔水加热,等到融化之后,加入香粉增香。 没有现成的模具,宁复找了个方盒子,倒进去凝固成一个大方块。 大块的香皂倒出来,然后用刀切成四小块,去除棱角后,就成了四块不错的香皂。 第二天上午,宁复起床洗漱,换上了新衣服准备出门。 隔壁的房门紧闭,柳清心昨晚看书到后半夜,天快亮才撑不住去睡了,现在应该睡的正熟。 宁复从怀里拿出包装好的两块香皂,外面还用丝绸带子打了蝴蝶结。 这是宁复给柳清心准备的新年礼物,她应该会喜欢。 宁复把礼物轻轻的放在柳清心的门前,然后才转身出门。 今天是大年初一,大街上到处都是拜年的人。 宁复也向隔壁的王婶和虎头拜了新年,这才迈步走向甜水瓦子。 北宋这个时期,新年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节日,十五天后的上元节,才是普天同庆。 东京城的灯会更是天下闻名。 甚至有人专门从外地赶来东京,为的就是亲身体会京城的灯会。 新年期间,百行歇业,但并不包括娱乐业和餐饮业。 反而越是重要的节日,这两个行业就越是兴旺,许多人都指着这几天赚钱呢。 当然宁复这种玩票性质的不包括在内。 哪怕现在才上午,瓦子里已经十分的热闹。 各个勾栏的门口,都有人卖力的吆喝。 酒楼也早早的开业,当宁复来到东仙楼时,发现里面已经是高朋满座。 自从东仙楼买下烩面的做法后,生意一直十分火爆,现在烩面已经成为东仙楼的招牌。 虽然烩面的利润不高,但架不住卖的多。 另外最重要的是,烩面能够为东仙楼吸引更多的客人,哪怕十个中有一个点其它菜,也能大大带动东仙楼的生意。 门口的小伙计认识宁复,看到他也立刻热情的迎上前。 “宁小郎君,你来找我们东家?” “王掌柜在吗,我有件生意想和他谈?” “还真是巧了,我们掌柜正在宴请宾客,您先请进,我去禀报!” 小伙计请宁复来到酒楼后面的一个小房间坐下,随后飞奔上楼去了。 宁复等了片刻,就见王贵快步走了进来,身上带着一股酒气。 王贵见到宁复也大笑一声道:“小郎君你可太不够意思了,卖了烩面,自己却藏了那么多炒菜!” 宁记菜馆的炒菜那么有名,王贵当然早就听说了,不过他这边生意繁忙,再加上宁复那边的号可十分难排,所以他也一直没机会去品尝。 “区区炒菜而已,不过是小生意,这不我手里有一笔更大的生意,马上就来找你王掌柜了!”宁复也是笑道。 “大生意?多大?” 王贵眼睛一亮,东仙楼只是他的产业之一,除此之外,他还有不少其它的产业。 “大到我之前一直不敢拿出来,因为没有足够的背景,肯定会引人眼红!” 宁复压低声音再次道。 “开封府的背景也不够?” 王贵瞪大眼睛追问,做为一个生意人,他当然把宁复的背景打听清楚了。 “不够!”宁复微微摇头。 “小郎君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生意?” 王贵闻言也是百爪挠心,再次急切的追问道。 只见宁复终于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然后打开露出里面的香皂道:“就是这个!” 王贵看到香皂也是一愣,当即伸手拿起一块。 只见这东西半透明,看起来像玉石,摸起来十分丝滑,同时带着股淡淡的香气。 “这……不会是石蜡吧?” 王贵打量半天,终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香皂这东西的确和蜡烛有点像,就是没有灯芯。 “这可不是什么石蜡,而是香皂!” “香皂?难道和皂角一样,都是洗衣服用的?” 王贵再次猜测。 “用香皂洗衣服虽然也可以,但未免太奢侈了。” 宁复说着带王贵来到酒楼的后院。 酒楼的后院一般都比较乱,各种炊具食材到处都是。 一口没洗的锅里满是残油,宁复伸手抹了一把,然后在双手上都涂上油脂。 “王掌柜,现在我想去掉手上的油脂该怎么办?” 宁复举起双手向王贵问道。 “当然要用澡豆来洗了,不过这么多油,估计得洗上四五遍才能洗干净。” 王贵立刻回答。 澡豆是古人经常用的清洁用品,用豆粉加各种药物制成,成本高昂,去污的效果十分一般。 只见宁复微微一笑,取了盆清水洗了洗手,然后拿过香皂搓了片刻。 等到起泡了之后,宁复这才清洗干净。 “王掌柜请看!” 宁复把擦干的手放到王贵面前。 “这……” 王贵瞪大了眼睛,刚才还油腻腻的双手,现在却洁净无比,甚至还带着一股茉莉花香。 “这是真的?” 王贵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强的去污效果,这香皂简直太神奇了! “王掌柜若是不信,可以亲自试一试!” 宁复自信的一笑道。 王贵倒也不客气,学着宁复的样子取了油脂,然后亲自使用香皂,果然效果超群。 “神奇!太神奇了!这简直比最贵的胰子效果还要好!” 王贵反复看着自己的双手,兴奋的差点跳起来。 胰子算是澡豆的进阶版,制作时需要加入猪的胰脏,去污效果更强。 当然胰子的成本也更高,毕竟一头猪也只有一个胰腺,制作时还要加入其它昂贵的药物。 所以市面上的胰子极其昂贵,一般只有富贵人家才能买得起,皇帝也会将胰子当做礼物赏赐给大臣。 “王掌柜,这生意可还做得?” 宁复笑呵呵的向王贵问道。 “做得!当然做得!” 王贵是欣喜若狂,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立刻追问道:“这香皂的成本多少?” “像你手中这块香皂,成本不过五十文左右。” 宁复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香皂的成本主要是各种材料,其中油、盐和面碱价格高一些,石灰根本不值钱,所以香皂的成本也并不高。 “这么低!” 王贵再次震惊,要知道市面上一块团子大的胰子,就要卖一贯钱,顶多用上七八次就没了。 “成本低,但我们价格高啊,我觉得这么一块香皂,最少也得卖五百文吧?” 宁复十分黑心的道。 “五百文太低了,最少也要一贯,否则显不出它的身价!” 没想到王贵更黑,直接将价格提高了一倍。 “这么贵吗?” 宁复有点担心。 “小郎君放心,一贯还只是明面上的价,如果想优先购买,就必须加钱!” 王贵最后野心勃勃的道,他终于明白宁复为什么说这是桩大生意了,真要把香皂做起来,日进斗金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想到这里,王贵也露出担忧的神色,片刻之后再次道:“想要保住这桩生意,光靠咱们两个的关系肯定不行,必须再多拉一些人进来!” 第二十四章 大生意(下) 东仙楼二楼的一个雅间之中,十几个宾客围坐在一桌,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王贵这是怎么回事,他请客做东,怎么扔下我们一个人跑了?” 酒桌上一个身材高瘦,锦衣华服的中年男人问道。 “不会是找地方吐酒了吧?”另一个人高声笑道。 “不可能!王贵这小子最是奸滑,刚才连二两酒都没喝完!”有人立刻提醒道。 “王贵这小子也太不像话了!” 锦衣华服的中年人颇为不悦的道。 酒桌上的人都是颇有家财的商人,与王贵有生意上的往来。 平时这些人天南海北的跑,今天好不容易借着过年聚在一起,没想到做东的王贵却不见了。 “胡兄不要生气,我可是给你们找大生意去了!” 没想到就在这时,只见王贵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 “什么大生意?” 被称为胡兄的中年人有些惊讶,同时看了宁复一眼又道:“这是你家的子侄?” “在下宁复,在附近开了家宁记菜馆。” 宁复主动介绍道。 “你就是那个会做炒菜的宁小郎君!” 酒桌上有人听说过宁复的名声,当即惊讶的问道。 “正是!”宁复微笑点头。 “我听说烩面也是你卖给王兄的,难道你想把炒菜也卖了?” 高瘦的胡兄忽然眼睛一亮询问道,他名下也有酒楼,而且还不止一家,如果能把炒菜的菜谱搞到手,说不定可以打造出第二个樊楼。 “炒菜的事先不急,宁小郎君今日前来,是有一桩大生意要和大家商谈!” 这已经是王贵第二次提到“大生意”这三个字了,终于引起了酒桌上众人的好奇。 “到底是什么大生意?”这时有人忍不住问道。 “在说之前,我先给大家看样东西!” 王贵说着让人送来一盆水,自己也有样学样,从桌子上的菜盘里倒出一些油汤在手上。 “各位看好了!” 王贵说着拿出香皂,又演示了一清洗的过程。 商人的眼光是最为敏锐的,许多人一眼就看出了香皂的商业价值,这时全都是两眼冒光。 “各位,这叫香皂,比最好的胰子效果更强,价钱却比胰子要便宜,你们说这是不是大生意?” 王贵这时举着香皂向众人展示道。 听到香皂的价格比胰子还要便宜,在座所有人呼吸全都急促了几分。 “这香皂到底价格几何?”这时有人忍不住高声问道。 “零售价是一贯,但大家都不是外人,只要有人愿意大量购买,可以八百文一枚!” 王贵再次笑道,这也是刚才他和宁复商量出来的价格。 听到八百文的报价,在座的所有人都是眼睛发红,一枚就是两百文的利润,这简直比走私盐还要赚钱。 当然如果让他们知道香皂的成本只有五十文左右,恐怕这些人立马都会发疯。 “你们有多少,我全包了!” 那个高瘦的胡兄一下子跳起来叫道,他财力最雄厚,竟然想一口把香皂的生意全都吞下。 “老胡你也太贪心了,这么大的生意你也不怕被噎死!” 立刻有人不满的叫道。 “我要五千枚,可以预先付账!” 这时又有人跳出来叫道。 这下也彻底的引爆了众人的热情,所有人都争抢着报价,生怕慢一点就捞不到汤喝了。 “各位!各位稍安勿躁,请听我和宁小郎君一言!” 王贵看到场面有些控制不住,当即跳上桌子高叫道。 在王贵的努力下,终于让场面安静了一些。 紧接着只见宁复也站到凳子上高声道:“各位,我们计划在二月之前,制造一万枚香皂,现在接受预定,但每人最多只能订两千枚,而且还要预付一半的货款!” “香皂现在产量有限,只能分批上市,所以先预订者先得,而且今天下午必须把预付款送到我这里,过期不候!” 王贵这时也高声补充道。 听到这里,有人立刻就要往外跑。 这一批香皂只有一万枚,每人限购两千,说不定前五个人就能把香皂预订光,所以必须抢在别人前面。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那位胡兄再次高声道:“小郎君,预付款倒是没问题,可若是我们出了钱,到时拿不到货怎么办?” 胡兄的话也让众人一下子冷静下来,身为商人,他们可没少遇到类似的情况。 “胡兄,你这是不信任我了?” 王贵这时有些不悦的问道。 宁复是他带来的,生意也有他一份,对方质疑宁复就是在质疑他。 “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我们与宁小郎君第一次见面,实在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胡兄却有理有据的道。 “我用炒菜的菜谱抵押,若是到时拿不出货,免费把菜谱送给各位!” 宁复想了想回答道。 听到宁复用炒菜的菜谱做抵押,所有人都再无怀疑。 “时间太短,铜钱不好筹集,可以用等价的金银付款吗?” 这时又有人高声问道。 “可以!”宁复点头。 这时众人再也没有其它问题,雅间里忽然陷入到一种安静之中。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忽然所有人都动了,争先恐后的向门口跑去。 胡兄人高腿长,第一个跑出雅间,结果他回身就把门带上了。 后面的人收不住脚,一下子撞到门上,气的直骂娘。 幸好雅间门不能锁,等到这些人打开门后,却发现那位胡兄已经跑下楼了。 正所谓一步快,步步快,这个道理人人都懂,因此后面的人也都是你拉我扯,为的就是比别人快一点。 后面的宁复和王贵看到眼前的乱象,也都是相视一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人诚不欺我也! ………… 宁复家中。 一觉睡到下午的柳清心伸了个懒腰,显露出少女美好的身段。 随后她穿好衣服打开房门,正准备要踏出门时,却发现门口放着一个小盒子。 “咦?这是……” 柳清心弯下腰,伸手捡起地面上的盒子。 只见盒子上打着一个形似蝴蝶的绳结,看起来十分别致。 而在绳结下面,写着四个有点丑的字——“新年礼物”。 “这是给我的?” 柳清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当即感觉心中喜滋滋的。 柳清心本想立刻打开,却又想向宁复当面道谢,可是把家里找了一遍才发现,宁复已经出门了。 失望之下,柳清心坐在院子里等了好一会儿,最终忍不住好奇心,把礼物打开。 “这是什么?” 柳清心拿起一枚香皂仔细端详,可看来看去都没有什么头绪。 “闻起来有点香粉的味道,难道是化妆用的?” 柳清心再次自语,然后拿香皂在脸上比划了几下,却依然不得要领。 “还是不对,这总不会是某种点心吧?” 柳清心看着半透明的香皂,感觉这东西很好吃的样子? 带着心中的怀疑,柳清心把香皂放到嘴边,正准备咬一口尝尝味道时。 忽然只见宁复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柳清心的举动也愣住了。 “你在做什么?”宁复不解的问道。 “这个不是点心吗?” 柳清心睁着懵懂的大眼睛问道。 “当然不是,这个是香皂,洗手洗澡用的!” 宁复说着打来一盆水,柳清心试着用了一下香皂,当即也是爱不释手,对于受干净的女孩子来说,香皂简直是千金难求的珍宝。 就在宁复和柳清心说话之时,柳正手提着一个长匣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只见柳正打量了一下狭小的院子,并没有看到装钱的箱子,这让他也叹了口气。 “女婿,咱们走吧!” 柳正扬了扬手中的长匣子高声道。 “叔父您手里拿的是……” 宁复看到柳正手中的匣子也不禁问道。 “当然是画啊,难不成像你一样,坐在家里等人送钱上门?” 柳正没好气的道,他根本不信宁复一天就能挣几千贯的鬼话,所以来的时候就把画带上了,甚至买主都联系好了。 然而就在柳正的话音刚落,忽然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沉重的车轮声。 宁复听到外面的动静也是微微一笑道:“叔父,送钱上门的人来了!” 第二十五章 柳姐姐在吗? 一个又一个个沉重的钱箱抬下马车,然后送到宁复的小院子里。 柳正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否则怎么可能发生这么离谱的事? “小人拜见推官!” 只见送钱的王贵笑呵呵的上前向柳正行礼,随即又向宁复道:“小郎君,三千五百贯都在这里了,不够我再送来!” “有劳王兄了,明天我去找你!” 宁复也对王贵一拱手道。 “好,小郎君先忙,告辞!” 王贵说着再次向宁复和柳正一拱手,然后这才带人离去。 柳正这时也终于反应过来,当即向宁复问道:“这个王贵为什么借给你钱?” “不是借给我,这本来就是我的钱!” 宁复笑着纠正道。 柳清心也从房间中走出来,看着满地的钱箱同样也是不敢相信。 “叔父,铜钱太占地方,所以这里有一大部分等价的金银,应该没问题吧?” 宁复向再次发愣的柳正问道。 “金银当然更好,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柳正揉了揉额头两侧,还是有点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宁复无奈,只得扭头对柳清心道:“香皂给我!” “给!” 柳清心伸手递过香皂,她对香皂是真·爱不释手,从拿到手里就没有放下过。 “这个是香皂,钱就是卖它得来的!” 宁复将香皂递给柳正解释道。 没想到旁边的柳清心惊呼一声:“这块香皂竟然值几千贯?” 不得不说这丫头在金钱方面真是单纯的可爱。 “一块香皂只值一贯钱,我只是提前卖了一万块,并且收了一半的预订金罢了。” 宁复当下给柳家父女二人解释了一下这些钱的来源,免得他们再多想。 柳正听后也是啧啧称奇,随即又有些不解的问道:“既然你有这种挣钱的手段,为何之前不拿出来,偏偏去辛苦的做菜?” “叔父您也是久在官场的人,如果我一开始就拿出香皂,您觉得我守得住吗?” 宁复最后反问道。 柳正闻言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之前宁复孤身一人,的确是无依无靠,现在好歹还有自己这个岳父做靠山。 虽然柳正只是个六品推官,却颇有实权,再加上他为官多年,在官场上也有很深的关系。 另外宁复虽然不想和章惇扯上关系,可现在官场上所有人都知道,宁复曾经“骂”过章惇,但章惇却丝毫不在意,反而还天天派人来宁复这里订菜。 这无形中也给宁复增加了一道护身符,所以就算香皂引人眼红,一时间也不会有人敢来招惹他。 钱的问题解决了,柳正也十分高兴,他终于不用卖掉心爱的牧马图了。 趁着天还没黑,柳正带着宁复去看了一下要买的宅子。 原来的主人一家还住在里面。 因为被贬到岭南,所以这一家人都是愁云惨淡。 柳正和宅子的主人是熟人,见面后寒暄了几句,然后带他们参观了一下宅子。 整个宅子面积不小,前后两进院子。 前院有专门的下人房,后院甚至还带有一个花园,花园里还有鱼池和假山。 而且整个宅子重新修缮过,连家具都是新的。 不得不说柳正的眼光真好,整个宅子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当然硬要说也不是没有,就是离宁复的店铺远一点,坐车也要小半个时辰,不过问题也不大,大不了日后雇个马车。 于是当晚宁复就付了订金,第二天一早,他和宅子的原主人去了衙门办过户的手续,剩下的尾款也一并付清了。 虽然是新年期间,但衙门里有人好办事,有柳正这个推官在,过户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不过原主人也提出一个条件,因为他打算过了上元节再离京,所以就算过户,也需要等到上元节后再搬出去。 对此宁复也没有什么意见,自己捡了大便宜,多等几天也是应该的。 几天之后,房契和地契做好了,柳正亲自送了过来。 宁复也下厨做了一桌酒菜,一家三口好好的庆祝了一番。 酒桌上柳正表示,宁复他们搬新家时什么都不用买,他早就准备好了,甚至丫鬟婆子都找好了,算是给清心的陪嫁。 最后柳正喝的大醉,宁复扶着他上马车之时。 柳正忽然抓住宁复的肩头道:“女婿,清心这辈子是看不到你东华门唱名的那天了,我不求其它,只求你诚心诚意的待清心,万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我明白,岳父放心!” 宁复低声回道。 柳正也不知道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了,闻言哈哈一笑,随后这才上了马车离开。 临近上元节,宁复反而越来越忙,主要是和王贵商量着香皂作坊的事。 其它的都好办,最大的问题就是保密。 香皂的制作过程并不难,哪怕不懂化学原理,掌握了几个步骤就能学会。 为了防止香皂的制作被人偷学,王贵提出在城外建造作坊。 王贵在城外有农庄,到时作坊就建在农庄里,再从王家的家族中招工人,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香皂的机密。 宁复也没有好的办法,技术保密在后世都是个难题,这个时代又没有专利权,更是难上加难。 这天清晨,宁复迈步来到王婶的包子铺。 现在客人还少,王婶和虎头正在和馅擀皮。 “小乙你起的这么早,包子还没好呢。” 王婶看到宁复也立刻招呼道,宁复家里的早饭几乎都是王婶的包子,百吃不腻。 “婶子,我想和您商量个事!” 宁复笑呵呵的坐下道。 “啥事?” “我想让虎头继续跟着我干!” 宁复笑呵呵的道。 “你看我这脑子,虎头本就是你店里的伙计,这段时间老是回家帮我也不是个事!” 王婶说着对虎头吩咐道:“明天你还是去小乙店里干活!” “婶子您还真打算让虎头当一辈子小伙计啊?” 宁复看王婶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于是再次笑道。 “小乙你的意思是……” 王婶不解。 “是这样的,我和东仙楼的王掌柜合伙开了个作坊,我这边也要派人盯着,别人我不放心,所以想让虎头去替我看着点!” 宁复笑着解释道。 “就是那个你一天挣回一座宅子的作坊?” 王婶眼睛一亮,当即追问道。 宁复买宅子的事并没有藏着掖着,再加上王贵送钱那天,街坊都看到了,所以许多人都知道宁复开作坊的事。 “就是那个,虎头去了作坊,一个月十贯钱,别的不用做,只要盯着作坊里的人和事就行!” “十贯!这……这也太多了!” 王婶听后大吃一惊,旁边的虎头也张大了嘴巴。 “一点也不多,王贵那边的大账房也是这个价,虎头去了那边也不是什么都不做,至少要学会记账看账本。” 宁复再次解释道,虎头识字,小时候和宁复一起上过私塾。 “去!虎头一定要去,别的不说,学点东西总是好的!” 王婶当即拍板道。 “可是我走了,我娘这边怎么办?” 虎头还没有转过这个弯来。 “真笨,我再去雇个人就是了,一个月几百文,多少人抢着要来!” 王婶一指头戳在虎头的脑袋上呵斥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带虎头去作坊转一转,婶子您最好给虎头准备套被褥,太忙时他可能要住在城外。”宁复站起来道。 “没问题,他这么大的人了,在外住一年我都不担心!”王婶十分爽快的答应道。 这时包子蒸好了,宁复提着包子回家。 前脚刚迈进店里,就听背后传来马车声,紧接着一辆马车停在店门前。 马车门打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从车上跳了下来,抬头看了一下店门口的招牌,小鼻子微微一皱,似有些不满。 只见女孩迈步进到店里,打量了一下宁复这才问道:“请问柳姐姐住在这里吗?” 第二十六章 第二个想见的人 进店的女孩长的粉雕玉砌,一看就是个小美人胚子。 特别是一双大眼睛灵气十足,看向宁复的目光中却带着几分审视的味道。 “你是……” 宁复也有些惊讶,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孤身前来,而且还是找柳清心的,这可就有些奇怪了。 “我是柳姐姐在诗社的朋友。” 女孩清脆的声音回答道。 “原来是清心的朋友,快快请进!” 宁复也十分热情的道,说完亲自引着对方来到后院。 女孩穿着一身白狐的皮裘,显然出身不凡。 走在狭小的店铺中时,女孩也是连连皱眉,但良好的教养也没让她多说什么。 刚进院子,就见柳清心端着一盆水正要倒掉,当看到宁复身后的女孩时,她也一下子愣住了。 “柳姐姐你怎么亲自做这些粗活!” 女孩看到柳清心竟然眼圈一红,快步上前帮她把水盆放下。 “你……你怎么来了?” 柳清心却没有见到朋友的高兴,反而有些尴尬的问道。 “我来探望柳姐姐啊!” 女孩眨着灵气十足的大眼睛回道。 “咳,我去做几个菜,你们边吃边聊!” 宁复看出了柳清心的尴尬,于是主动找借口离开,有些女孩子之间的话题他也不方便参与。 果然,等到宁复离开,柳清心似乎松了口气,随即拉着女孩进到自己的房间。 不过当女孩看到柳清心这个简陋的房间后,却再次眼圈一红道:“柳姐姐你受苦了!” “其实也不算苦,官人对我很好,我在这里也很知足。” 柳清心轻声解释道。 “柳姐姐不要骗我了,当初你我约定,将来嫁人,定要嫁一位东华门唱名的青年才俊,可是你……” “那些都只是一时戏言,当不得真的!” 柳清心尴尬的打断女孩,刚才她就是怕女孩在宁复面前说这些话。 “就算是戏言,可是以柳姐姐的才学,最起码也要嫁一个有才情的读书人,现在嫁给一个厨子,岂不是太委屈你了吗?” 女孩说话时眼角含泪,对柳清心的遭遇,心中也是愤愤不平。 “其实官人也不像你想的那么不堪,他也是个很有才情的人!” 柳清心为宁复辩解道。 “他有什么才情,难道仅仅只是做菜好吃?” 女孩的语气中带着十分的鄙夷。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在她成长的那个小圈子里,只有读书人才有资格被当成人,至于厨子、花匠这些下人,基本只是工具而已。 所以女孩在得知柳清心嫁给一个工具时,才会这么生气。 “他会写书,连我看的都入迷了。” 柳清心再次辩解道,她理解女孩的心态,因为她以前也和女孩有同样的想法。 “写书?”这下女孩终于有些惊讶,“写的什么书?” “就是这个!”柳清心拿起书桌上的西厢记递给女孩道。 女孩翻看了两页,随即气呼呼的把书一摔道:“原来只是话本,倒也符合他的身份!” “你……” 柳清心也有些生气,她知道女孩才华过人,性子也颇为孤傲,可三番五次对宁复出言不逊,还是让她十分恼火。 女孩却并无所觉,反而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道:“柳姐姐,你才出嫁几天,就已经丢下诗书看起来了话本,这若是传到诗社去,就不怕姐妹们笑话吗?” 柳清心的怒火也终于按捺不住,当即脸色一板:“宁复是我官人,若你再对他不敬,不如就此别过,自此之后,你我就当是陌路人!” “姐姐你……” 女孩也被柳清心的重话吓了一跳,紧接着两眼一红,竟然委屈的想要掉眼泪。 柳清心看到女孩可怜巴巴的模样也是心中一软。 于是再次柔声道:“好了,是我的话太重了,你也不要生气,不过我与官人本是一体,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不要对我官人太过刻薄!” “我知道了,是我刚才太无礼了,姐姐恕罪!”女孩也终于诚恳的认错道。 说到这里时,女孩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即十分兴奋的抬头道:“姐姐,今年的上元诗会又要开始了,咱们一起参加好不好?” “我就不去了,每年都是老样子,也没什么意思。” 柳清心意兴阑珊的道。 “今年不一样,苏学士回京城了,而且还会担任诗会的评判!” 女孩提到苏学士时,两眼满是崇拜之色。 “你确定,苏学士真的回来了?” 柳清心更是一下子坐直身子,满脸都是喜色。 “当然是真的,你也知道我爹是苏学士的门生,昨天他亲口告诉我的!” 女孩说话时,心中的喜悦也是溢于言表。 她父亲虽然是苏轼的门生,但女孩出生较晚,所以一直没有机会见到苏轼。 “太好了,苏学士竟然回京了,今年的诗会我们一定要参加!” 柳清心兴奋的直拍桌子。 “你们聊什么这么高兴?” 正在这时,宁复端着托盘走进来笑道。 “我们在聊上元诗会呢!你听说过吗?” 女孩高傲的一仰小脑瓜,潜台词就是你这个厨子懂得什么叫诗会吗? 不过女孩的话音刚落,就发现旁边的柳清心一脸不悦的看着自己。 这让女孩气势一挫,当即补救道:“我和柳姐姐以前每年都会参加,今年你也让柳姐姐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上元诗会我还真没听说过,你们能给我介绍一下吗?” 宁复还不至于和一个孩子计较,于是笑着再次问道。 “上元诗会是上元节的盛会之一,只要是对自己的诗词有信心的读书人,都可以参加……” 柳清心将上元诗会的情况给宁复介绍了一遍。 简单来说,就是在上元节那天举行的诗词比赛,所有诗词都必须以“上元节”为题。 诗会由数位诗词大家担任评判,到场的读书人都可以将自己的诗词拿出来参赛,最后评出一首最佳的诗词。 “若是自己的诗词能被评为第一,定然能够一举成名,成为达官显贵的座上宾。” 柳清心最后再次道。 “不止如此,若是得了第一,还可以登上鳌灯,将自己的墨宝挂在鳌灯的头上,比如写上你的名字、籍贯和地址,若是没有婚配,第二天肯定会有人登门提亲!” 女孩这时也帮着补充道。 所谓鳌灯,就是皇城门前修建的巨大花灯,上面可以站人,鳌头的位置更是引人注目,只有得到诗会第一的人,才有资格登上,所谓“独占鳌头”就是来源于此。 上元节本就是男女订情的最佳节日,所以无数年轻读书人都希望自己的诗词能夺得第一,登上鳌头,不但名利双收,还能抱得美人归。 “哦?那若是我的诗词得了第一,是不是可以在鳌头上写‘祝宁复与柳清心百年好合’?” 宁复眉毛一挑,看着柳清心笑道。 “咯咯咯~,可以是可以,不过柳姐姐第二天恐怕就没脸出门了!” 女孩被宁复的话逗的笑个不停,一时间竟觉得柳姐姐选的这个夫君还挺有趣的。 “官人,那天我们一起去参加诗会好不好,今年可是苏学士担任评判!” 柳清心这时向宁复央求道,女子出嫁从夫,更何况上元节要出门,她肯定要和宁复在一起。 “苏学士回京了!这个消息准确吗?” 宁复也大为惊讶。 “当然准确,我爹可是苏学士的门生!” 女孩一挺小胸脯十分骄傲的道。 “原来小娘子出身名门!失敬失敬!” 宁复夸张的向女孩拱手恭维道。 其实宁复心里并不怎么在意,毕竟苏轼的门生太多了,最有名的肯定是黄庭坚、秦观等四人,号称苏门四学士,其它不出名的还有很多。 面对宁复的恭维,女孩也十分高兴,对他的印象也再次改观。 宁复闲聊了几句就出去了,女孩子的聚会聊天,他一个大男人呆着也不方便。 女孩一直呆到中午,最后走的时候,还夸赞宁复做的菜的确名不虚传。 刚送走女孩,柳清心立刻飞扑到书桌前,拿着毛笔冥思苦想。 “想什么呢?” 宁复看柳清心的模样,感觉有点好笑。 “想诗词啊,苏学士担任评判,这个机会可是千金难得!” 柳清心头也不抬的回道。 做为一个喜爱诗词之人,能够将自己的诗词交给苏轼来评判,对柳清心来说绝对是个无法拒绝的机会。 “刚才那个小娘子挺有趣的,她父亲在哪个衙门任职?” 宁复好奇的再次问道。 “她父亲姓李,在太学任博士。” 柳清心再次回答。 “噢~” 宁复点头,看柳清心那么专心,于是也不再打扰,转身就在离开。 不过宁复才刚走几步,忽然脚步一顿,一脸震惊的扭头对柳清心再次问道:“她父亲不会是叫李格非吧?” “对啊,你怎么知道?” 这下柳清心也有些意外的抬头。 “呵呵~,猜的……猜的。” 宁复强笑着随口应付,心中却是颇不平静。 宁复穿越到这个时代后,第一个想见的人是苏轼,至于第二个想见的人,刚才却已经见到了。 第二十七章 一个警告 明日就是上元节,京城内外都是热闹非凡。 宁复坐在马车里,欣赏着车外的景色。 虎头坐在旁边,口中念念有词。 如果凑过去仔细听的话,就可以听到虎头在小声背诵:“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 几天前虎头就去了城外的香皂作坊,负责替宁复盯着作坊的修建。 香皂作坊进展顺利,主要是王贵急着用香皂挣钱,几乎吃住都在作坊里。 今天宁复又去了作坊看了一下,发现人员与物资都已经到齐了,就等着过了上元节后,作坊就开始大力生产香皂了。 “小乙哥,作坊马上就要开工了,也是事情最多的时候,不如我今天晚上还是回作坊住吧?” 虎头背了一会九九乘法表忽然向宁复开口道。 “不用,你就在家陪着婶子过完节再去,反正开工也要等到十七那天。” 宁复转过头对虎头笑道。 其实宁复知道,王婶给虎头安排了一场相亲,就在明天,所以他才会特意去作坊把虎头带回来。 “好吧!” 虎头点头,随即又有些苦恼的道,“小乙哥你教我的九九乘法表,我已经背熟了,可有时候却不太会用,这该怎么办?” “很正常,乘法口诀这东西光是会背还不行,必须要大量的练习,我已经给你出了大量的习题,等回去后每天做一张,很快就会运用了!” 宁复再次笑道。 虎头并不聪明,但他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专注。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肯下苦功钻研,这也是宁复最欣赏虎头的地方,专注,有时候比聪明更加重要。 马车从汴河角门入城,穿过小半个京城后,终于来到了甜水瓦子。 却没想到瓦子这里却堵车了,没办法,今天来瓦子游玩的人实在太多了。 于是宁复和虎头只得提前下车,步行穿过瓦子回家。 不过就在宁复和虎头刚穿过瓦子,就见自己家的大街上一片混乱,无数人围堵在路上,似乎是在看热闹。 “发生了什么事?” 宁复拉过一个相熟的街坊问道。 “小乙你们可回来了,有人来包子铺闹事,王娘子都被打了!” 街坊看到宁复也立刻惊喜的叫道。 “啥!” 虎头听到自己老娘被打人,当即眼睛都红了。 只见虎头冲入人群,两手一分推开看热闹的人群。 “虎头来了!” 周围的人见到虎头也都是高呼一声,急忙给他让路。 人群分开,只见在十几个泼皮手拿棍棒,将王婶围在中间厮打。 王婶手中拿着擀面杖,势如疯虎的不停遮挡。 可她再怎么强壮,也只是女流之辈,根本挡不住这么多人,额头上已经见血。 旁边还有几个街坊拼命帮忙,可这些人依然照打不误。 “娘!” 虎头大吼一声,一个前冲撞飞一人。 “又来一个送死的,给老子狠狠的打!” 带头的泼皮一脸狠厉的叫嚣,三四支棍棒立刻往虎头身上砸去。 虎头却是不闪不避,任由棍棒砸在身上。 却只听“呯呯呯”几声闷响,虎头的身子纹丝不动,反而震的几个泼皮手心发麻。 “给我滚!” 虎头“咚咚”两拳砸倒两个泼皮。 随即一手一个,竟然将泼皮抡起来当棍子使,又是一连砸倒数人,惨叫声连成一片。 “点子扎手,逃!” 泼皮头子一看不好,当即拔腿就跑,剩下的泼皮也一轰而散。 不过虎头身高腿长,几步追上逃跑的泼皮,一拳一个砸倒在地。 那个泼皮头子跑的最快,眼看着就要逃出人群。 却只见虎头大吼一声,用力将一个泼皮甩飞出去,一下子砸中泼皮头子,两人滚成一团。 虎头这时已经杀红眼了,对这个泼皮头子更是恨之入骨。 刚巧路边有块长条青石,足有几百斤重,虎头弯腰抱住青石,怒吼一声竟将青石举过头顶! “好汉饶命!” 泼皮头子也吓的魂飞魄散,当即大叫求饶。 可虎头却是置若罔闻,眼看着就要将泼皮头子砸成肉泥。 “虎头!放下!” 正在这时,宁复一个箭步冲到虎头面前制止道。 打人可以,但杀人可就麻烦了。 看到宁复,虎头也终于清醒了过来,犹豫了一下终于把青石扔到了脚下。 只听“呯”的一声巨响,地面都被砸的颤了几颤。 “去看一下王婶他们,这些人我来处理!” 宁复拍了拍虎头的粗壮的手臂道。 刚才宁复并没上前帮忙,因为他知道虎头从小不喜欢打架,主要是因为他天生神力,一动手就会伤人,这十几个泼皮根本不够虎头一个人揍的。 “好!”虎头点头,这才快步回去查看王婶他们的情况。 宁复看着躺了一地的泼皮,随后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棍棒,迈步来到泼皮头子面前。 “多谢小郎君救命之恩,在下宋二……” 泼皮头子的话才说了一半,却见宁复抡起棍子,狠狠的砸在这个宋二的的小腿上。 只听一声清脆的骨折声,伴随着宋二的惨叫声,宁复竟然将他的小腿砸断了。 打断了泼皮头子的腿,宁复这才扔掉棍子,然后冲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一拱手道:“有劳各位街坊,派个人报一下官!” “小乙放心吧,刚才就已经有人报官了!” 人群中有人回道。 “多谢!” 宁复这才回来查看王婶他们的情况,让他没想到的是,刘劲道竟然也在帮忙的几人之中,并且伤的还不轻。 “婶子你们伤的怎么样?” 宁复关切的问道。 “没……没事,都是皮外伤!” 王婶这时被虎头搀着,一手捂着肋骨处,脸色却有些苍白,说话似乎都有点吃力。 宁复看到王婶的情况也是心中一沉,当即对虎头吩咐道:“快去请大夫,婶子可能伤到骨头了!” 虎头闻言吓了一跳,急忙把王婶交给宁复,自己冲出人群去请大夫。 “婶子,这些泼皮为什么来闹事?” 宁复搀扶着王婶到店里坐下再次问道。 “不知道啊,我正在做生意,这些泼皮冲进来又打又砸,我都不知道怎么招惹他们的?” 王婶说话时也一脸的委屈。 “小乙,肯定有人在背后指使这帮泼皮,你可一定要查清楚,给王娘子出这口恶气!” 刘劲道捂着额头气呼呼的道,他额头挨了一棍子,现在还在流血。 “我知道,这次多谢各位叔伯们仗义出手!” 宁复说着向刘劲道等人再次行礼道。 “都里街里街坊的,谢个啥?” 刘劲道等人都浑不在意的道。 宁复又找出绳子,将所有泼皮都绑了起来,免得他们逃跑。 正在这时,虎头背着一位大夫飞奔而来,估计是嫌大夫走的太慢。 宁复急忙上前扶大夫下来,然后请对方给王婶他们处理伤势。 直到这时,负责治安的巡检司还是不见踪影,这让宁复眉头一皱,看来对方的来头不小! “虎头,你再跑一趟,去开封府找我岳父报案!” 宁复把虎头拉到一边再次吩咐道。 虎头答应一声,再次飞奔而去。 趁着这个机会,宁复这才回到家中。 没想到刚打开店门,就见柳清心手中拿着一棍子,一脸紧张的站在门后。 “官人你可算回来了,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柳清心看到宁复也是眼圈一红,刚才外面闹的那么厉害,她也不敢出门,还怕有人闯进来,所以只好拿起棍子保护自己。 “有人到婶子的店里闹事,现在已经没事了。” 宁复看到柳清心没事也松了口气。 “那王婶没事吧?” 柳清心立刻追问道。 “婶子受了点伤,大夫已经在医治了。” 宁复再次回答。 柳清心看宁复的脸色不太好,当即也安慰了他几句,不过宁复只是沉默不语。 半个时辰后,巡检司的人依然不见踪影,反倒是虎头和柳正带着一群开封府的衙役先赶到了。 “你们都没事吧?” 柳正冲进店里急切的问道,他最担心的还是女儿和宁复的安全。 “我们没事,王婶和几个街坊都受伤了,巡检司的人现在都没来,这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宁复站起来道。 “好一个巡检司,这件事你放心,我定会帮你们讨回公道!” 柳正气的一拍桌子道。 巡检司虽然管治安,但如果太严重,最终还是要交到开封府处理,而柳正刚好负责这方面的案子。 当下柳正将十几个泼皮押回,并且还派了两个衙役帮宁复守门,主要是怕再有其它的人闹事。 不过就在第二天一早,柳正就一脸疲惫的来找宁复。 “女婿,这件事恐怕不好办了!” 柳正面带愧色的道,昨天他可是保证要帮宁复他们讨回公道,可是回去审问后他才发现,这件事远比他想像的要复杂。 “背后的人是谁?” 宁复沉吟了片刻追问道。 “王楼!” 柳正回答道。 “卖梅花包子的王楼!”宁复脸色一沉,似乎明白了什么。 “没错,隔壁的灌汤包和王楼的梅花包子很像,价格却便宜得多,这无疑触动了他们的利益。” 柳正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再次道:“除了王楼外,背后似乎还有樊楼的影子,你的炒菜也触动了他们的利益,所以这次的事很可能只是一个警告!” 第二十八章 上元诗会 房间之中,宁复一脸沉默,柳正脸色阴沉的坐在对面。 这次的泼皮闹事,明显是冲着宁复来的,王婶只是受到了牵连。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宁复才更加生气。 “女婿,樊楼和王楼的背景十分复杂,据说还有皇族牵扯其中,咱们恐怕得罪不起啊!” 柳正最后轻声劝说道。 樊楼号称京城第一楼,王楼的名气仅在樊楼之下,做为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它们背后的势力之复杂,远超一般人的想像。 只见宁复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过了良久之后,宁复这才长吐出口气道:“岳父,这次的事真的只是个警告吗?” “什么意思?”柳正一愣。 “这次可不仅仅是个警告,同时也是一次试探!” 宁复说到最后也脸色渐冷。 “试探?” 柳正闻言皱紧眉头。 “就是试探,如果我忍下了这口恶气,那么就等于告诉那些人,我对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威胁,今天他们砸了包子铺,明天就会砸了我的菜馆,后天甚至连香皂作坊都会抢走!” “这……” 柳正听到这里也额头冒汗,如果樊楼和王楼背后的势力真打算这么做,以他一个小小的六品推官,根本无能为力。 “那你有什么应对之法,需要我做什么吗?” 柳正最后也拿不定主意了。 “岳父你什么也不要做,至于我这边,需要一个人冷静的想一想!” 宁复说完站起身,迈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时柳清心从后厨走了出来,看着宁复的房门也满是担忧。 刚才宁复和柳正说话之时,她一直呆在后厨偷听,只是身为女子,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父亲,能不能求那位章相公帮忙?” 柳清心忽然向柳正提议道。 “咱们和章相公又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顶多就是对方喜欢宁复做的菜,只凭这点人情,就算咱们登门去求,恐怕人家也不会答应的!” 柳正耐心解释道。 “这……这可怎么办?” 柳清心闻言也露出失望之色,心中暗自为宁复担忧。 柳正也是叹了口气,最后只得叮嘱道:“女儿,这两天你好好照顾宁复,让他不要多想,他还年轻,日后还有重新再来的机会!” 听到连父亲都这么说了,柳清心心生绝望,但也没有其它的办法,最后只能微微点头。 最后柳正叹着气离开,留下柳清心一个人担忧的看着宁复的房门。 整整一天,宁复一步也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房间。 柳清心中午做了午饭,却也被宁复拒之门外,这也让她更加担心。 傍晚时分,宁复依然没有出来。 柳清心几次想要上前敲门。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店门外传来马车声,紧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柳姐姐开门!” 柳清心急忙打开店门,看到外面的女孩也愣了一下问道:“清照你怎么来了?” “我们不是约好了今天一起参加上元诗会吗?” 门外的女孩也一脸莫名其妙的反问道,她正是少女时期的李清照。 听到李清照的话,柳清心这才猛然想起,今天就是上元节了。 “清照,我今天恐怕不能出去了,要不你自己去吧!” 柳清心为难的看了李清照一眼,家里发生这么多的事,宁复又闭门不出,她哪还有心思去参加诗会? “柳姐姐你怎么能食言,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李清照闻言十分不高兴的质问道。 她从小博览群书,小小年纪就已经才华横溢,在小姐妹的圈子中无人能及,也就只有柳清心还能入得了她的法眼。 “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真的不能去参加诗会,实在对不住了!” 柳清心也十分诚恳的道歉。 “去!为什么不去!” 没想到就在这时,忽然只见宁复迈步从后面走了出来。 “官人你……” 柳清心看到宁复也露出惊讶的神色,因为现在宁复面带笑容,没有半点受打击的模样。 “我没事了,既然之前都说好了,咱们也不能食言,我陪你们一起去诗会!” 宁复淡定的一笑道。 “哈!还是宁姐夫讲信用!” 李清照没想到峰回路转,连带着对宁复的印象再次好转了许多。 听到宁复都这么说了,柳清心也只好同意,当即回房间换了衣服,然后三人一起出了门。 李清照有自己的马车,还带着丫鬟仆人,否则李家也不会放心她一个人出门。 宁复三人一起登上马车,向皇城的方向驶去。 皇城宣德门外就是御街,宽有四百步左右。 御街中间为御道,是皇家专用的道路,严禁其它人踏入。 御道两侧挖有两条御河,河中可以行船。 御河之外称为御廊,允许百姓沿街开店。 在后世看来,御街就是东京城最为繁华的商业一条街,所有商家都以在这里开店为荣。 宁复三人的马车走南门大街,在太常寺一带下车步行。 不下车不行,因为御街上的人太多,前面已经禁止车辆进入了。 御街上到处都挂满了各色花灯,有神仙、有动物、有花草树木。 特别是一些大商家,在店铺门前会树起高大的花灯。 这些花灯造型奇特,有些甚至从年前就要开始修建,为的就是在上元节这天压过其它商家一头。 看惯了后世的霓虹灯,宁复感觉眼前一切都十分新鲜。 路上到处都有猜灯谜送礼物的活动。 宁复本想一展身手,却没想到身边的大小美女都是博学多才,根本轮不到他开口。 不一会的功夫,他手上就挂满了赢来的各种小礼物。 最后宁复他们来到宣德门外,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鳌灯。 只见鳌灯高约数丈,以巨鳌为形,头朝南卧于御道之上,两侧延伸到御河的河面上。 鳌灯尾部连着九条长绳,一直伸到皇城的城头,绳子上也挂满了花灯。 远远看去,就像这一头巨鳌在拉着皇城缓缓前行一般。 “这哪是花灯啊,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灯楼了!” 宁复看着眼前巨大的鳌灯也不禁感叹道,这么大的灯楼,估计要提前几个月开始修建。 “快看,那里就是鳌头,我今晚一定要登上去!” 李清照兴奋的指着鳌灯的头部高声叫道。 宁复抬头看去,只见在鳌头的位置,有一个单独的小平台,可以容一人站立。 而在平台下方,还悬着一块空白的条幅,这应该就是让独占鳌头之人留下墨宝之用。 “走了,诗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们早点过去!” 李清照再次兴奋的催促道。 柳清心的小脸也因兴奋微微发红。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在担心宁复。 可是看到宁复一切如常,甚至还十分享受节日的气氛,这让柳清心也慢慢的放下心来,这时也对诗会充满了期待。 巨鳌的右侧,搭建着一座悬于河面的高台。 高台上摆放着几套桌椅,这是诗会评判的位子。 不过现在时间还早,评判们都还没有就位。 台子下面摆放着几张桌子,诗会的人已经开始收诗词了。 一个又一个读书人在桌子前排着长队,手中拿着自己苦思冥想而得的诗词,怀着独占鳌头的梦想,将诗词郑重的交到桌面上。 而在这些长队之中,竟然还有不少的女子。 毕竟今天是上元节,女子也可以随意出门。 不过懂得诗词的女子大都非富即贵,不但成群结队,身边更是奴仆众多,一般人难以靠近。 宁复三人排了好一会的队,终于走到桌前。 “这是我的!” 李清照十分活泼的将自己的诗词放到桌面上。 “呦,今晚参加诗会的人中,就数小娘子的年龄最小了!” 诗会的人看到李清照也不禁惊讶的道。 “有志不在年高,年纪大的也未必能写出好诗词来!” 李清照小脸一仰,十分自负的道。 她的话却引来周围一片善意的笑声,毕竟谁也不会和一个小女孩计较。 柳清心这时也走上前,将自己的准备的一首词放在桌子上。 只是让柳清心没想到的是,只见宁复这时竟然也迈步上前,从怀中取出一首诗词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 第二十九章 偶遇同窗 宁复从怀中取了一首诗词交给诗会的人员。 这个举动不但让柳清心看呆了,旁边的李清照同样也看呆了。 “你懂诗词?” 李清照眨着灵气十足的大眼睛,一脸怀疑的问道。 “略懂!” 宁复微笑着回道。 “我家官人也是自幼读书的人,当然懂得诗词!” 柳清心反应过来,立刻替宁复圆谎道。 当然她肯定不会告诉李清照,宁复读了那么多年书,连论语都背不下来。 “那倒是可惜了!” 李清照闻言微微摇头,意思是宁复既然读过书,最终却成了一个厨子。 “柳姐姐!清照!” 正在这时,一个少女的声音兴奋的向这边叫道。 宁复三人闻声看去,只见一群莺莺燕燕的少女站在街边,正兴奋的冲他们打招呼。 “是诗社的姐妹,咱们快去和她们会合!” 李清照说着蹦蹦跳跳的跑过去了。 柳清心犹豫了一下,最终扭头对宁复道:“官人,我们一起过去吧!” 宁复对柳清心温柔的一笑,两人这才迈步上前。 十几个少女环肥燕瘦,这时也都好奇的打量着宁复。 在诗社之中,柳清心曾经是最有才华的一个,直到后来李清照加入。 但就算如此,柳清心的才华依然十分耀眼,所以她们也都好奇对方嫁了一个什么样的男子? “柳姐姐,这位就是柳家姐夫吗?” 这时一个姿容艳丽的少女走过来,十分亲热的挽住柳清心的手臂问道。 柳清心被少女挽住,表情似是有些不自然,但也没有挣脱。 “在下宁复,见过各位小娘子!” 宁复笑着对这些少女行礼道。 “柳家姐夫,听说你做的菜可好吃了?” 这时一个少女忽然开口问道,这个少女只比李清照大上一两岁,圆脸微胖,看起来颇为可爱。 不过少女的话一出口,这群少女中的气氛却变得有些微妙。 有人则嘴角含笑,有人面带惋惜,更有人轻叹一声,而这些少女也不约而同的看向柳清心。 柳清心面色自若,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但如果仔细观察,还是能从她的眼底看到几分落寞。 “我做菜的确很好吃,有空你们去我家里做客,到时我亲手做菜款待你们!” 宁复却笑着回答了圆脸少女的话,一点也不觉得做厨子是什么丢人的事。 “那可太好了,我替姐妹们先谢谢姐夫的款待!” 挽着柳清心手臂的艳丽少女接口,紧接着再次笑道: “柳家姐夫,今晚我们旁边的明月楼聚会,能否将柳姐姐借给我们一晚?” “当然没问题,清心你去玩吧,我就在这里等着诗会结束!” 宁复笑着对柳清心道。 这群官宦人家的少女聚会,肯定是包下了整个明月楼,不准男子入内,所以他也十分知趣。 “这……” 柳清心还是有些犹豫,她虽然已经接受了宁复的身份,但依然在乎别人的目光。 因此在见到这些诗社的姐妹时,柳清心也不禁生出几分自惭。 “柳姐姐别犹豫了,咱们快走吧,宁姐夫这么大一个人了,肯定不会丢的!” 李清照这时上前劝道,再加上艳丽少女等人的劝说,柳清心终于点头同意。 “官人,那我上去了,你自己小心!” 柳清心最后对宁复叮嘱道。 “去吧,我今晚还给你准备了个小礼物!” 宁复神秘一笑道。 还不等柳清心问清是什么礼物,就被李清照等人拉去了街边的明月楼。 明月楼就在巨鳌灯的旁边,是一家相当高档的酒楼,二楼这里刚好可以看到鳌头的位置。 诗社的少女选在这里聚会,就是为了一睹独占鳌头的青年才俊风采。 宁复孤身一人,行动反而更加自由,于是他在四周随意的转了转。 临近二更天时,诗会终于正式开始,评判也陆续登上高台。 宁复就在台下,但他不认识苏轼,也没有人介绍评判的姓名,所以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苏轼? “小乙哥!”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叫道。 宁复扭头,只见在他背后不远处,一个身材高瘦的少年正冲他打招呼。 “锦文!” 宁复看到高瘦少年也十分高兴的招呼道。 这个少年正是张铁嘴的儿子张绣,字锦文,也是宁复在城北书院的同窗好友。 “呦~,这可是奇了,你宁不知竟然也来参加诗会?” 没想到就在这时,站在张绣旁边的一个矮胖子忽然面带讽刺道。 宁不知是宁复在书院的外号,因为他学业奇差,先生的提问,他都是一问三不知,所以才被好事之人取了个“宁不知”的外号。 “鲁兄,难得故友相逢,你又何必出言不逊?” 张绣听到矮胖子的话也不禁恼火万分,当即呵斥道。 “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关你张锦文什么事?” 矮胖的鲁兄对张绣翻了个白眼道。 “锦文不要生气,鲁兄一向才智高绝,今日来参加诗会,定然是有信心独占鳌头吧?” 宁复却没有生气,反而上前劝阻了张绣,然后又向鲁兄十分客气的道。 “那是当然,以我的才华,被各位评判亲口点评诗词易如反掌,登上鳌头也并非不可能!” 鲁兄有些意外宁复没有生气,随即又是一脸自傲的道。 独占鳌头的只有一人,除此之外,评判还会选出一些优秀的诗词亲口点评,这才是绝大部分人的目标。 “厉害厉害,在下佩服!” 宁复拱手一笑,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很可惜,今日的鳌头恐怕轮不到鲁兄了!” “轮不到我,难道轮得到你?” 鲁兄冷笑一声再次讽刺道。 他以前就看不起宁复,觉得对方只是靠着准岳父的照顾才能进入书院,后来宁复退学,他可是高兴了好一阵子。 “没错,这个鳌头今日我占定了!” 宁复挺直腰杆,一副自信满满的表情道。 “你?” 宁复的话不但让鲁兄震惊的无以复加,张绣与其它几个同窗也全都瞪大眼睛,甚至怀疑宁复是不是疯了? 一个连论语都背不下来的人,竟然要在诗会上独占鳌头? “小乙哥,在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 张绣还是向着宁复,当即尴尬的打圆场道。 “我看宁复你可不像是开玩笑,难不成你真的以为自己能独占鳌头?” 鲁兄目光炯炯的盯着宁复质问道。 “鲁兄若是不信,咱们打个小赌怎么样?” 宁复再次笑呵呵的道。 他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对方刚一见面就出言讽刺,当然要给他一点教训。 “你想赌什么?” “若我能独占鳌头,你就去书院裸奔一圈,并且高呼我是笨蛋!” “那要是你输了,就必须去书院裸奔十圈!” 鲁兄被宁复的话激怒,当即加了十倍的惩罚。 “没问题!锦文你们做个见证,免得谁输了不肯认罚!” 宁复当即点头,随即又向张绣等人道。 “小乙哥,咱们都是读书人,裸奔这种事太有辱斯文,我看不如谁输了就请客吃饭吧!” 张绣好心的劝解道。 “不行,裸奔可是宁复自己提出来的,绝对不能更改!” 鲁兄却一口拒绝道,他是铁了心要看宁复出丑。 “就这么说定了,到时你可不要反悔!” 宁复也是拍板道,这下张绣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锦文,你可知台上哪位是苏学士?” 宁复趁着这个机会,向张绣打听道,他在书院,应该能听到更多的小道消息。 “苏学士还没来呢,你看台上还有空位,就是为他留的。” 张绣指着台上的几个空位回答道。 宁复闻言微微点头,重量级人物果然都是最后才登台。 第三十章 独占鳌头(上) “兄长,要不我再想想办法,宁远军山险水恶,又经常有土人作乱,你可万万不能前去啊!” 苏辙一脸担忧的对面前之人说道。 只见这人身材高大,微微有些发胖,一张长宽脸,胡子稀疏、五官分明,两只眼睛尤其有神,鬓角的头发已经斑白,看起来约有五六十岁的年纪。 “不必,章子厚对我成见太深,他现在大权在握,谁求情也没用,反倒是你自己也要小心!” 这人说话时一脸豁达,只有说到最后时,才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这个人正是刚刚回京的苏轼,他本在河北任职,章惇一纸调令,将他贬到江西宁远军。 苏轼也是因为要去江西,顺路回到京城见一见亲朋好友。 “章惇性格狠厉,之前我对他多有得罪,所以他必定不会放过我,最迟不过半年,我肯定也会被贬外出!” 苏辙这时也叹了口气道。 “好了,难得遇到上元佳节,老天让我被贬的路上还能回京过节,也算是对我不薄,咱们就不说这些败兴的事了!” 苏轼大手一挥,再次豁达的道。 其实苏轼这些年也习惯了,自从乌台诗案后,无论是新党上台还是旧党当政,他要么被贬,要么自请出京,天南海北几乎跑了个遍。 “兄长还是这么豁达!” 苏辙无奈,自从苏轼回京,每次他聊到这个话题,对方都会借故岔开。 “走吧,咱们该上台了,说不定今年能出几首传世的佳作?” 苏轼站起来大笑道,完全不把被贬的事放在心上。 苏辙也只好起身,兄弟二人一起来到诗会的高台下。 “苏学士!苏学士来了!”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苏轼,当即激动的大叫道。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苏轼身上,哪怕旁边的苏辙位列宰相,依然被许多人无视。 苏轼也向周围的人挥手致意,结果引起更加热烈的欢呼,甚至连旁边高楼上的女子也禁不住高呼“苏学士”之名。 直到苏轼上了高台坐下,台下的欢呼声这才慢慢的平息下来。 而评判们见到苏轼,也都纷纷起身行礼,有几个更是以弟子之礼相见。 这时诗词的品鉴正式开始,一叠又一叠诗词被送到各位评判面前。 每个评判可以挑选出数首自己满意的诗词,最后再交由其它评判品鉴,决出一首最佳之作。 当年苏轼第一次来京城,就曾经以一首上元词独占鳌头,后来也多次担任评判。 现在好多年没有回京,他对上元诗会也十分怀念,所以才会抽出时间再次担任评判。 “嗯,不错,不少诗词都有可取之处,京城学子的诗词大有长进啊!” 苏轼一边品鉴着手中的诗词一边夸赞道。 “不是学子大有长进,而是写得不好的根本不敢把诗词送上来!” 苏辙笑着对苏轼道。 “这倒是真的,太学的学生甚至提前搞了个小上元诗会,只有通过品评的诗词,才允许送过来!” 这时苏轼右边一个丰神俊朗的中年人笑道,这人正是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字文叔,他也是苏轼的门生之一。 “兄长,文叔可是生了个小才女,这次肯定也参加诗会了,今晚说不定会有一个女子独占鳌头!” 苏轼指着李格非对苏轼笑道。 “苏公说笑了,小女才十一岁,哪里当得‘才女’二字?” 李格非急忙谦虚道,不过提到女儿时,他却不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女子独占鳌头,那可是前所未有之事,倒也有趣!有趣!” 苏轼闻言也大笑道。 然而就在苏轼的话音刚落,忽然只听“呯”的一声。 众人闻声望去,却见坐在李格非旁边的一个评判激动的满脸通红,一手拍着桌子,一手拿着一首诗词。 这人正是苏轼的得意门生黄庭坚,只见他猛然抬头,声音激动的对苏轼道:“苏师,独占鳌头之人出现了!” “鲁直兄,这才刚开始评判,你也未免有些太轻率了吧?” 李格非愣了一下,这才有点不敢相信的问道。 “非是我轻率,诸公一看便知!” 黄庭坚十分激动的站起来,将手中的诗词双手呈到苏轼面前。 黄庭坚对苏轼极为仰慕尊崇,哪怕有人将他和苏轼并列,称为“苏黄”,但他依然对苏轼执弟子之礼。 苏轼也十分惊讶,他知道黄庭坚不是草率之人,于是接过诗词凝神观看。 刚看到第一句,苏轼就禁不住击节赞叹,随后神情也越来越激动,他终于明白黄庭坚为什么那么说了。 最后苏轼将全词看完,随即长叹一声道:“此词一出,我这辈子都没必要再写上元词了!” 苏轼的话也让在场的所有评判大吃一惊,要知道在诗词一道上,苏轼若称第二,绝没有人敢称第一。 可是连他都对这首词如此评价,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苏辙第一个忍不住,凑上前观看这首诗词,李格非等人也纷纷凑了过来。 等到所有人看到纸上的诗词时,这些评判一个个也都沉默了。 如果不是苏轼就在这里,他们甚至会怀疑是苏轼化名递上了这首诗词。 台下的人看到台上的评判全都聚在一起,也都露出疑惑的表情,不知道这些评判在干什么? “京城宁复?你们听说过这个人吗?” 黄庭坚这时疑惑的向众人问道,能够写出这样的词,应该不会是无名之辈才对,可他根本没听说过这个宁复。 “宁复?” 所有人都纷纷摇头,唯独苏辙暗自疑惑,他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可就是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其实也不怪苏辙,他只是去宁复那里吃过一顿饭,而且主要是冲着章惇去的,就算是对宁复有些印象,也不会记得他的名字。 “诸位,若无意外,这首词当为第一,不过其它的诗词还是需要评判!” 苏轼这时开口提醒道,难得回来一次,竟然遇到如此千古绝唱,这让他也是心情大好。 “对对!咱们快点评判其它诗词,到时就可以见到这个宁复了!” 立刻有人醒悟道。 其它人闻言也立刻回到位子,继续评判手中的诗词。 不过有宁复的词珠玉在前,再看其它人写的诗词,却会有一种不堪卒读之感。 …… 街边的明月楼上,李清照看着对面的高台,一脸疑惑的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何所有评判都围在一起?” “该不会是有人写的词太好,吸引了所有评判吧?” 柳清心靠在窗边猜测道。 “也有可能是有人写的太差,引人发笑!” 站在柳清心旁边的艳丽少女笑掩嘴笑道,她的话也引起其它少女的嬉笑。 说笑过后,艳丽少女却轻声对柳清心道:“柳姐姐,家里的事情我说不上话,真是委屈你了!” “这不关你的事,而且官人对我很好,我也十分知足!” 柳清心轻声回道。 这个少女姓蔡,她父亲蔡卞,正是蔡京之弟,之前就是蔡京的儿子想要逼娶柳清心。 “知足便好,似你我这般女子,婚姻本就身不由己。” 蔡姓少女轻叹一声再次道。 就在这时,忽有一个少女跑来拉住蔡姓少女道:“蔡姐姐别说了,我们来猜枚吧!” 少女说着将蔡姓少女拖走,其它少女也围将上来,一群人玩起了猜枚,却没有人叫上柳清心。 “哼!一群趋炎附势之辈!” 李清照看着玩闹的少女们,却是冷哼一声道。 以前柳清心才是诗社的核心人物,毕竟她长得漂亮又有才学,是所有人羡慕的对象。 可是现在柳清心却只嫁给了一个厨子,这让不少人都对她轻视了几分。 “对了,柳姐姐你和‘蔡心机’不是一向不对付吗,她怎么忽然关心起你了?” 李清照忽然向柳清心问道。 “不要乱给别人起外号,小心蔡妹妹听到!” 柳清心急忙提醒道,蔡姓少女表面看起来明艳活泼,但其实颇有心机,以前柳清心就不喜欢她,李清照更是给对方起了蔡心机的外号。 “她就是心机深沉嘛,甚至我怀疑她堂兄逼婚,说不定就是她从中作梗!” 李清照噘起小嘴不满的道。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看台上的评判们似乎要出结果了!” 柳清心指了指台上道,只见评判们又围在一起,应该是在商量着公布最佳诗词了。 李清照闻言也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全神贯注的看向台上的评判。 只见评判们商议片刻之后,一张巨大的条幅缓缓升了起来。 这让在场所有人心全都悬了起来,因为他们知道,这是诗会要公布独占鳌头之人的名字了。 本来喧嚣无比的盛会,在这一瞬间竟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张升起的条幅。 随着条幅的升起,上面的字也终于显露出来。 上元诗会独占鳌头者:京城宁复! “轰~” 台下的气氛一下子被引爆,所有人都在争相询问宁复是谁? 但不管宁复是什么身份,所有人都知道,今晚一过,他肯定会名动京城。 明月楼上,李清照小嘴张的老大,满脸的不敢相信。 一旁的柳清心全身剧震,最后身子软软的靠在窗边,若不是有窗台支撑,恐怕她已经瘫倒在地了。 第三十一章 独占鳌头(下) 上元诗会的高台上,“京城宁复”四个字随着条幅微微起伏。 明月楼上,柳清心强撑着自己的身体,一时间如坠梦中,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怎么可能!” 李清心的小脸上满是呆滞,无论如何她都不敢相信,一直被她视为厨子的宁复,竟然夺得上元诗会第一。 “柳姐姐,这个宁复不会就是柳家姐夫吧?” 这时有个少女走过来问道,其它的少女也都看向了柳清心。 刚才宁复见到她们时,曾经介绍过自己,再加上柳清心和李清照异常的表现,所以她们才会有此一问。 只是她们也想不明白,一个厨子怎么会懂得诗词,而且还能独占鳌头? 只见柳清心背对众人,悄悄的长吸了口气,强自让自己冷静下来。 最后这才转身笑道:“刚才我与清照妹妹投递诗词时,官人也随便投了一首,没想到竟能夺得第一,我也十分意外呢!” 得到肯定的回答,诗社的众位少女也更加震惊,本以为柳清心嫁了一个粗鄙的厨子,却没想到人家才高八斗,随便一写就能独占鳌头! “姐姐真是好福气,竟然嫁得如此青年才俊,真是让妹妹们好生羡慕!” 有少女反应过来,当即一脸欣喜的上前道。 “就是就是,姐姐自己才华过人,又觅得如意郎君,日后夫唱妇随,岂不羡煞旁人?” 又有少女恭维道,一时间所有人都围将上来,柳清心再次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蔡姓少女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柳清心,虽然脸上在笑,但眼神中却多了几分复杂难明之色。 “他才不是什么随便一投,肯定是早有预谋!” 被挤出人群的李清照低声嘟囔一声,随后趴在窗边向下张望,似乎是想从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中找到宁复的踪迹。 …… 人群之中,张绣和鲁兄等人看着条幅上的名字,整个人完全傻掉了。 宁复这时却淡定的一笑,伸手拍了拍张绣的肩膀道:“锦文,别忘了监督鲁兄遵守赌约!” “这……这根本不可能,除非你作弊!” 鲁兄终于醒悟过来,气急败坏的指着宁复大吼道。 “作弊?” 宁复冷笑。 “苏学士他们就在台上,你倒是告诉我该怎么作弊?” “你……” 鲁兄怼的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台上又升起一张更大的条幅,宁复写的诗词一下子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高台之上,苏轼抬头看着缓缓升起的条幅,上面是他刚刚亲手抄写下的诗词: 《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句意境之高绝,我不及也!” 苏辙看着台上的诗词,也不禁出言感叹。 黄庭坚与李格非等人也都赞同的连连点头,刚才他们初见此词,也都是惊艳非常,似乎只有苏师的“大江东去”,方可与之相比。 苏轼更是将这首《青玉案》连读数遍,似要牢牢的记在心中。 他这辈子作词无数,可也只有最为得意的几首佳作,才能与这首元夕词比肩。 台下的众人看到这首《青玉案》,先是一片寂静,紧接着轰然叫好。 “千古绝唱!千古绝唱啊!” 有人高声欢呼。 有人低声吟唱。 更有人为诗中的意境喜极而泣。 明月楼上,李清照轻声将青玉案诵读一遍。 而当读到最后一句时,她猛然转身震惊的向柳清心道:“柳姐姐,这首词是写给你的!” “我……我知道!” 柳清心这时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不停滴落。 她与宁复自幼订婚,中间因故解除婚约,本以为这辈子已成陌路,却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最终还是再续前缘。 两人分分合合,终是走到一起,可不就应了那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吗? 周围的少女们细品词中韵味,一时间对柳清心已经不仅仅是“羡慕”二字能表达的了。 只凭这首词,柳清心的名字说不定可以随之流传千古。 至于那个蔡姓少女,这时一个人背对众人,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这时只见高台上的苏轼站了出来,对着台下的众人高声道:“今年独占鳌头者已经决出,京城宁复何在?” 终于要见到这首千古绝唱作者的真容,台下众人也全都激动起来,甚至连台上的苏轼与苏辙等人,也全都四处寻找着这位大才子。 “宁复在此!” 人群中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 无数道目光全都看向发声的位置,只见在人群中间,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站在那里,面对这么多人的注视,少年却是神情淡定。 宁复迈步走向高台,前面的人群自动向两侧分开,为他让出一条通行的道路。 “竟然是个少年!” 台上的苏轼等人再次震惊。 “是他!” 苏辙却惊呼一声,他终于认出了宁复。 “子由你认识他?” 旁边的苏轼闻言,也不禁好奇的问道。 “我和他只见过一面,不过章子厚好像和他很熟。” 苏辙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听到章惇这个老友的名字,苏轼感叹道:“章子厚有识人之能!” 宁复这时来到台前,一步步登上高台。 “在下宁复,拜见苏学士、各位评判!” 宁复向苏轼等人行礼道。 “好一个少年才俊!” 苏轼再次打量了一下宁复,随即再次夸赞道。 “宁复,这道青玉案真是你自己所写?” 苏辙这时却忽然开口问道,他总感觉宁复和章惇的关系不一般,连带着对宁复参加诗会的动机也产生了怀疑。 “启禀苏侍郎,这首词是在下写给新婚妻子的,她就在这里!” 宁复抬起头直视苏辙,伸手一指旁边的明月楼道。 苏辙以前被称为小苏学士,但他现在官拜太中大夫、守门下侍郎,已经没几个人敢再用“小苏”称呼他了。 听到这首词竟然是对方写给妻子的,台下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明月楼上的柳清心更是捂住嘴巴,哭成了泪人儿,虽然之前有所猜测,但当听宁复亲口说出时,还是让她感觉心中的幸福就像是要爆炸开来。 苏辙闻言也无法再质疑,这首青玉案只从词意上来看,的确是描述了一个孤高淡泊、不同于金翠脂粉的美人形象,说是写给一个女子倒也十分正常。 当然这个美女也可以看做是个意象,你要硬说这首词寄托着作者失意后,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孤高品格,肯定也说得通。 “少年夫妻,比翼齐飞,真是羡煞旁人啊!” 苏轼闻言羡慕道。 身为诗词大家,苏轼远比任何人都清楚,诗词只是一时有感而发,写的时候根本不会想太多,只不过有太多的人喜欢过度解读罢了。 比如当初的乌台诗案,苏轼就差点被这种过度解读害死,毕竟解读的角度可以是善意的,当然也可以是恶意的。 “宁复,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才情,真是难得,请上鳌灯!” 苏轼再次宣布,其它评判看着宁复的目光中也满是欣赏。 上元诗会举行这么多年,独占鳌头之人中,就数宁复最为年少! “多谢!” 宁复向苏轼道谢。 这时有人上前,引着宁复开始登上鳌灯。 随着宁复登上鳌灯,整个诗会都开始沸腾起来,台下的观察欢呼雀跃,不少人都在高声诵读着青玉案,将诗会的气氛推到了顶点。 鳌灯内部有楼梯相通,所以宁复很快就登上了鳌头位置的小平台。 平台上准备有笔墨,有人拉上条幅,请宁复留下墨宝,这也是诗会的传统。 宁复提起毛笔,台下万众瞩目,所以有人都想知道,这位才华横溢的少年会写些什么? 不过宁复并没有急着下笔,而是扭头看向旁边的明月楼,这里与明月楼平齐,透过窗子刚好可以看到楼中的情形。 只见柳清心满脸激动的站在窗前,诗社的其它少女围扰在她身边,如果众星捧月一般。 “柳姐姐,姐夫好像冲着咱们这边笑了!” 其中一个少女激动的叫道。 “你们说姐夫会留下什么墨宝?” 又有一个八卦的少女问道。 “这还用问?肯定是和柳姐姐有关,毕竟这首青玉案就是写给姐姐的!” 李清照这时翻了个白眼抢先道。 柳清心听到这里,又是激动又是害羞,心中又带着十分的期待,两眼也痴痴的看着鳌灯上的那个身影。 宁复虽然听不到柳清心那边的对话,但大概也能猜到这群少女会说什么。 “给自己立一个痴情的人设虽然不错,可惜痴情却不能当饭吃啊!” 宁复低头自语道,随即这才落笔,写下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内容。 第三十二章 掀桌子(求推荐收藏) 万众瞩目之下,鳌头上的宁复终于留下了自己的墨宝。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位才华横溢的少年会写些什么? 是继续表达自己对妻子的爱慕之情? 还是写下少年的远大志向与抱负? 或者像以前的独占鳌头者一样,直接写下自己的姓名与生平,从而让自己的名字更快传遍京城? 终于,在所有人的期待之中,宁复将写完的条幅从鳌头抛下,一行大字显露在所有人面前: “灌汤包子秘方:馅中加入碎肉冻也!” 本来喧嚣的诗会,一下子鸦雀无声。 更有不少人用力揉着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高台上的评判们,一个个也是神情各异。 愕然、呆滞、愤怒…… 唯独苏轼仅仅愣了一下,随即拍案大笑道:“原来如此,王楼包子的做法一向秘不示人,没想到竟如此简单!” “兄长你还笑得出来,诗会上独占鳌头,却写下包子的做法,这……这成何体统?” 苏辙却一脸苦笑的向苏轼道。 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他们这届诗会说不定会变成世人的笑柄。 “无妨,宁复的这首青玉案,实乃历届诗会之魁首,至于他登上鳌头写什么,关我们什么事?” 苏轼却十分洒脱的一摆手道。 不过说到这里时,苏轼却又有些不解的问道:“宁复无缘无故的公布王楼包子的秘方,难道他就不怕得罪王楼背后的人吗?” “苏学士,这件事小人倒是知道一二!” 一个参与组织诗会的老吏忽然凑上前道。 “你快说!” 苏轼闻言也再次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据我所知,这个宁复擅长美食,王楼的包子,樊楼的炒菜,他都无师自通,但昨日王楼似乎与宁复发生了冲突,所以今天宁复公布秘方,很可能是报复王楼!” 老吏低声禀报道。 “听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宁记炒菜最近的确很有名,可惜一直排不到号。” 旁边的李格非闻言也一拍脑门道。 苏轼听完却是眼睛发亮,当即兴奋的道:“没想到这个宁复不但词写的好,竟然还喜好美食,我都有些恨自己认识他太晚了!” 苏辙看着兴奋的苏轼,也不禁暗自摇头。 当初苏辙第一次去宁复那里吃饭时,就想到自己这个贪吃的兄长,肯定会对宁复感兴趣。 “宁复这是要掀桌子啊,今晚过后,恐怕王楼的那些人就要后悔了!” 苏辙最后自语道。 他可不像兄长苏轼那样只关注美食,反倒是对宁复掀桌子的勇气感到几分佩服。 站立在鳌头上的宁复,看着下面众人的各色反应,却是面带冷笑。 没错,他就是要掀桌子! 你王楼不是把灌汤包当成宝贝吗? 那我就把包子秘方公布天下,到时看你还拿什么赚钱? 至于宁复自己,他还真不在乎区区灌汤包。 没了灌汤包,他可以卖水煎包、叉烧包等等。 目的达成,宁复转身下了鳌头,没有丝毫的留恋。 带宁复来的小吏看到他下来,当即也十分惊讶的问道:“小郎君不多呆一会?” “不必!” 宁复摇头。 “我写的条幅能挂到什么时候?” “当然是挂到上元节结束,也就是十七号早上。” 小吏笑着回答道,鳌灯内部看不到外面的情况,所以他还不知道宁复写了什么。 “两天时间足够了!” 宁复微微一笑,说完迈步下了鳌灯。 台上的苏轼看到宁复下来,大笑着上前道:“宁复,听说你会做美食?” “论诗词,宁某对苏学士甘拜下风,但若论美食,宁复却自信不输于任何人!” 宁复笑着回道。 “好一个不输任何人,那我一定要去品尝一下你的手艺!” 苏轼再次大笑道。 “若苏学士前来,宁复定当多准备几道好菜,绝不会让学士失望!” 宁复再次笑道。 苏轼是这个时代最有名的美食家,请他品尝一下后世的菜肴,想必十分有趣。 最后宁复下台,柳清心却已经在明月楼下等着他了。 “这个礼物可还满意?” 宁复对柳清心笑着问道。 “嗯!” 柳清心羞红着脸,轻轻颔首。 “可还要去其它地方游玩?” 宁复再次问道。 “兴已尽,我们回家吧!” 柳清心却摇头道,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宁复。 这时周围已经围拢了太多的人,他们都想看看词中那个让人“蓦然回首”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子? 宁复也知道现在必须要离开,于是与柳清心携手而去。 “等等我!” 却没想到李清照这小丫头忽然从明月楼冲出,提着裙子小跑着追上宁复两人。 好不容易出了御街,坐上李清照的马车,这才让三人都松了口气。 “那首青玉案真的是你写的?” 李清照盯着宁复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 “若不是我,难道是你写的?” 宁复笑着反问道。 “我……我写不出这么意境高绝的词!” 李清照忽然有些气馁的道。 “别着急,你还太小,等再过个几年,肯定能写出不输于青玉案的诗词!” 宁复小声安慰道。 当然他说的也是实情,不同于他这个抄袭的水货,人家李清照才是真正的千古第一才女。 “官人,你公布了灌汤包的秘方,会不会招来王楼的报复?” 柳清心这时冷静下来,当即担心的道。 “放心!” 宁复拍了拍柳清心的小手。 “若是今晚之前,我贸然公布秘方,肯定会遭到王楼的报复,可现在我是名动京城的大才子,王楼的人必定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在说什么啊?” 李清照一脸疑惑的问道。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打听!” 宁复摆出一副大人的表情教训道。 “嘁~,你们也没比我大几岁!” 李清照冲宁复翻了个白眼。 柳清心没有再说什么,主要是觉得这些事情不方便在李清照面前说太多。 马车将宁复和柳清心送回家中。 宁复送别了李清心,这才关上店门。 天色已经不早了,宁复两人也准备休息。 不过就在柳清心要进房间时,忽然向宁复问道:“官人,那首元夕词真的是送给我的吗?” “当然!” 宁复的笑容十分温柔。 “谢谢!” 柳清心娇羞低头,这才迈步进到房间。 宁复长出了口气,转身看了看夜空正中的圆月。 对于某些人来说,今晚必定是个不眠之夜! …… 上元之夜,宁复名动京城。 他在鳌头写下的灌汤包秘方,也很快传的人尽皆知。 刚开始还有许多人不明白宁复这么做的原因? 但随着知情人的爆料,关于宁复与王楼的恩怨也逐渐浮出水面。 这件事明显是王楼仗势欺人,再加上宁复在上元诗会独占鳌头,才子的名头正盛,所以许多人都对宁复报以同情。 第二天一早,宁复还没有睡醒,就被外面的敲门声吵醒。 宁复穿上衣服快步来到前面。 刚打开店门,就见柳正兴奋的闯进来,一把抱住他大叫道:“我的好女婿,一盘死棋愣是被你盘活了!”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 柳清心刚好从房间中出来,看到父亲的样子也吓了一跳。 “活了,全都活了!” 柳正依然没有从狂喜中清醒过来。 “什么活了?” 柳清心面露担忧,怀疑自己的老父亲是不是疯了? 这时宁复笑着对柳正道:“岳父,您这么高兴,是不是樊楼的人联系您了?” “你怎么知道!” 柳正吓了一跳,终于从狂喜中冷静下来。 “很简单,灌汤包的秘方还在鳌头上挂着呢,樊楼的人肯定会害怕我把炒菜的做法也公布出去,若我是樊楼,肯定也会想办法找人说和,而岳父您无疑是最佳人选!” 宁复开口分析道。 “女婿你太厉害了,我都怀疑你以前是不是在装傻,怎么一下子这么精于算计了?” 柳正听完大为震惊。 宁复分析的几乎一字不差,今早樊楼的人的确是找到他,希望他向宁复传递一个友善的信号。 “岳父,樊楼的人怎么说,有没有提什么条件?” 宁复并没有回答柳正的话,而是再次问道。 “也算不上条件,只是他们希望你不要再扩大菜馆的生意,保持每天二十个客人,这样对他们的影响并不大。” 柳正说到最后,也担忧的看向宁复。 他真怕宁复年轻气盛,和樊楼也来个鱼死网破。 “我本来也没打算靠菜馆赚钱,自然也不会扩大规模。” 幸好宁复平静的回答道,这让柳正终于松了口气。 “那太好了,只要樊楼不参与,王楼就是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以女婿你现在的名气,他们根本不足为虑!” 不过就在柳正的话音刚落,忽然只听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好一个分化之策!” 紧接着就见章惇迈步从外面走了进来,瞥了一眼宁复冷笑道:“宁大才子,你藏的可真深啊!” 宁复看到章惇却暗自鄙夷。 你堂堂宰相,怎么和柳清心这个小女子一样,都喜欢偷听别人说话? 第三十三章 章惇与苏轼 “拜见章公!” 宁复虽然对章惇有点不待见,但还是和柳正一起向对方行礼。 “不敢当,你宁大才子一夜之间名动京城,汴河两岸到处都在传唱你的元夕词,难怪当初会看不上太学!” 章惇背着手看也不看宁复,语气颇为冰冷的道。 宁复心中暗叫糟糕,当初章惇推荐他去太学,被他以“不喜读书”的理由拒绝了。 一个不喜欢读书的人,却能写出千古绝唱的青玉案,对此只有两种解释。 第一,宁复之前撒谎骗了章惇。 第二,青玉案根本不是宁复写的,而是他抄别人的。 面对章惇的质疑,宁复很快做出取舍,当即向章惇再次行礼道:“不瞒章公,青玉案是我抄的!” “什么!” 旁边的柳正惊的大叫一声。 “你抄谁的?” 章惇脸色更加阴沉的问道。 “青玉案其实是我家娘子所作,她虽是女子,却素有才名,不信您可以问我岳父!” 宁复伸手一指柳正道。 柳正脸色发白,但还是强撑着点头道:“小女的确颇有才学!” 章惇闻言深深的看宁复和柳正这对翁婿一眼。 这种鬼话他是半个字都不相信,之前宁复已经骗了他一次,他绝不会再被骗第二次。 不过章惇今日还有其它事情,所以也懒得在这种事上计较。 “罢了,明日我要请客,你来主厨如何?” 章惇最后一摆手道。 “好啊,不知章公要请几个人?” 宁复松了口气问道。 “一个!” 章惇说到这里时,情绪忽然变得有点低落。 “那简单,明日我准备两人餐,章公直接带人来就行了!” 宁复当即笑道。 “不,我请的人喜好美食,你多准备一些拿手好菜,而且吃饭的地方也不是在你这里!” 章惇忽然摇头道。 “喜欢美食?难道……” 宁复忽然想到一个人。 “没错,我要请的人你昨天也见过,正是苏子瞻!” 章惇倒也没有隐瞒。 “我明白了,章公明日最好早点派人来接我,许多菜都需要提前准备!” 宁复当即郑重的道。 他本来就想请苏轼品尝一下来自后世的美食,更何况这次又是章惇请客,这对历史上恩怨难分的好友见面,想想都让人期待。 章惇点头,随后这才转身离开。 看着章惇离开,柳正终于松了口气,随即就向宁复追问道:“你那首词真是抄清心的?” “假的,我骗他的!” 宁复十分淡定的摇头道。 “你……你竟然敢骗章惇?” 柳正都快疯了,章惇现在大权独揽,朝中百官无不畏之如虎,谁敢在他面前说半句假话? “上次已经骗过一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宁复再次轻松一笑。 章惇肯定知道自己在骗他,但对方没有怪罪,这就说明章惇并没有生气,所以宁复才会如此轻松。 第二天清晨,宁复被窗外的雨声吵醒。 他打开房门,却只见外面竟然下着毛毛细雨。 “这天气可真够邪门的,正月里不下雪开始下雨了?” 宁复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低声自语道。 “还好吧,去年冬天就不算冷,过了年天气又快速升温,下雨也正常。” 这时柳清心的房门打开,笑着对宁复回应道。 “大哥大嫂什么时候来?” 宁复笑着问道。 昨天柳正告诉宁复,卖宅子的主人家今天就走,到时需要他们去验收一下宅子,但宁复要去章惇那里,所以只能让柳清心的大哥和大嫂陪柳清心前去。 “应该会晚一些吧,毕竟今天下雨,人家要走也会耽误一些时间。” “那我去做点早饭,估计接我的马车应该快来了!” 宁复说着来到厨房,简单的蒸了几碗鸡蛋羹。 等到鸡蛋羹做好后,宁复留下两碗,剩下的全都被他端给隔壁的王婶和虎头。 王婶的肋骨断了一根,幸好没伤到内脏。 现在骨头虽然接好了,但暂时不能干重活,宁复让虎头这段时间不要去作坊,就呆在家里照顾王婶就行。 刚吃过早饭,章惇派来的马车就冒着小雨停在店门前。 宁复与柳清心告别,这才迈步登上马车。 上元节刚过。 整整两天两夜的狂欢,似乎让整个京城也陷入到一种疲倦之中,街道上几乎见不到什么行人。 马车穿过小半个京城,最后从丽景门出城,沿着护城河向南又走了几百米。 最后马车进到一处临河的宅院之中。 只见这里楼阁林立,亭台遍布,笼罩在细密绵绵的雨雾之中,竟然有几分江南烟雨的感觉。 一个老仆引着宁复来到宅院中的一处高楼中。 高楼临河而建,站在楼上,一眼就可看到汴河上的行船。 河对岸的树林之中,掩藏着一座古刹,几角飞檐在细雨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幅水墨画一般。 “真是好风景!” 宁复站在楼上欣赏了片刻。 难怪章惇选在这里宴请苏轼。 楼下有厨房,下人早就准备好了各种食材。 宁复自己也带了个箱子,里面装着常用的调料。 菜谱宁复昨晚就想好了,于是他挑出食材,提前将一些花费时间的菜做上。 不过宁复一边做菜一边暗道可惜,因为没有辣椒,许多后世的菜都没办法做。 虽然古代也有辣味调料,比如芥末、茱萸等,但并不能代替辣椒。 刚过中午,章惇就最先来到这里。 只见章惇登上高楼,站在窗前打量着汴河两岸的风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苏轼的马车也来到这里。 下了马车,苏轼扭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似乎触动了什么,最后轻叹一声,也迈步上了高楼。 雨还在下,苏轼带着一身水气来到楼上,一眼看到站在窗前的章惇。 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苏轼也露出犹豫的神色,最终还是一拱手道:“子厚兄,多年不见,你可安好?” 章惇并没有回头,而是声音低沉的道:“可还记得这里?” “当然记得!” 苏轼迈步上前,来到窗前与章惇并肩而立。 “元丰二年,我因乌台诗案下狱一百零三天,后来被贬黄州,你在这里设宴,为我送行!” “元丰八年,我被召还朝,你还是在这里设宴,为我接风洗尘。” 章惇这时忽然转身,两只虎目注视着苏轼道:“仅仅一年之后,我就被贬汝州,你也曾在这里设宴为我送行!” “没错,自那一别之后,你我足有七年再未相见!” 苏轼接口道,神情也有些伤感。 章惇却忽然面露愤怒,对着苏轼大声道:“我曾经过苏辙一个问题,他却没能回答我!” “什么问题?” 苏轼看到好友愤而发怒,再次叹了口气道。 “我问他,你们兄弟是否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他无言以对,今日你来回答!” 章惇愤怒的一指苏轼道。 面对章惇的质问,苏轼也是沉默以对。 过了好一会儿,他这才抬头道:“你、我、子由三人政见不同,你是新党,他是旧党,而我即不赞成新党,又不容于旧党,所以……” 没等苏轼把话说完,章惇却冷哼一声打断道:“你是不是想说,党争之事有时很难说谁对谁错?” “是!” 苏轼竟然十分干脆的点头。 “当初我被新党诬蔑下狱,后来被贬多年,早让我看透了朝堂上的是是非非,所以从那时起,我就暗自发誓,再也不理会朝堂上的争斗,为此甚至自请出京!” 乌台诗案这件事,绝对是苏轼人生中的转折点。 下狱的一百多天,让他差点死在大牢之中,甚至连绝命诗都写了两首。 从那之后,他的思想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诗词的风格也为之一变。 所以后来苏轼对朝堂上的争斗就一直冷眼旁观,哪怕涉及到兄弟苏辙和好友章惇,他也没有参与其中。 从苏轼的角度来看,这么做并没有错。 可是从章惇的角度来看,当初他曾经毫不避嫌的帮助苏轼,可是后来他落难之时,苏轼却袖手旁观,这点让章惇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就在章惇与苏轼因往事而对峙之时,忽然只见宁复登上楼台道:“章公、苏学士,菜已经好了,要送上来吗?” “送上来!” 章惇大手一挥,随即又一指宁复道。 “你也留下,陪我们喝酒!” 第三十四章 听雨 昨天得知章惇要请苏轼吃饭。 宁复曾经十分期待,甚至在做饭时,还想着亲眼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可是当真的坐到章惇和苏轼中间时,宁复却忽然后悔了。 因为他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想像这样一个画面,两个有矛盾的长辈坐在一起,身为晚辈的你夹在中间。 想走,走不了。 想劝,又没有资格。 三个人相顾无言,场面尴尬到极致。 “苏学士请品尝一下这道叫花鸡,相比于烤鸡,叫花鸡却是焖熟的,味道更加独特!” 宁复终于借着介绍菜品打破了尴尬道。 苏轼品尝了一下叫花鸡,当即称赞道:“入口酥烂肥嫩,果然风味独特!” “叫花鸡?为何叫这种名字?” 章惇也终于开口道。 “据说这是一个叫花子发明的,他有天饿的厉害,顺手偷了别人家的鸡,因为没有做饭的器具,于是就直接用黄泥包裹鸡身……” 宁复将叫花鸡的传说和做法简直的介绍了一遍,章惇和苏轼都是啧啧称奇。 接下来宁复又介绍了一下其它的菜,虽然不是每种菜都能说出典故来,但也打破了僵局。 苏轼和章惇似乎也达成了默契,绝口不提两人的矛盾,只谈风花雪月、文学典故等。 感受到场面终于活跃起来,宁复松了口气,随即拼命给两人劝酒。 酒过三巡,章惇与苏辙也彻底放开了,互相爆料对方年轻时的一些糗事。 比如章惇说苏轼胆小,在山中遇到老虎差点吓尿。 苏轼则说章惇风流成性,年轻时被人掳去借种。 宁复越听感觉越不对劲,自己好像知道的太多了,日后不会被两位大佬灭口吧? 正喝到兴头上,忽然章惇一指宁复。 “小子,来首诗词下酒!” “好主意,我来出题!” 苏轼拍案赞同,略一思量再次道:“就以现在的此情此景为题,若作得不好,当罚酒三杯!” “苏学士恕罪,我之前已经向章公坦白了,诗会的那首青玉案其实是我家娘子所作!” 宁复连连摆手道,这可是他昨天的原话,当然不能在章惇面前推翻。 “你小子的话我连半个字都不信!” 章惇却冷哼一声,随即再次道。 “最近一桩渎职案涉及到王楼背后的人,可大也可小,就看你的表现了!” “嗯……” 宁复略一思量,随即就笑得十分灿烂道:“在下忽然想起我家娘子的另一首词,倒也十分应景!” 宁复的闪电变脸,引得苏轼哈哈大笑。 他年轻时如果有宁复这种机变,也不会落得下狱被贬的下场。 只见宁复来到窗边,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看着窗外汴河中的行舟,以及对岸的寺庙。 最后宁复又看了看两鬓斑白的苏轼与章惇,终于开口道: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章惇和苏轼刚听到第一句时,倒还不觉得什么。 可是当听到第二句的“中年听雨客舟中”时,两人的神情已经微变,因为他们都经历过中年失意,因贬官而乘船远行的情景。 至于最后那句“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更让两人沉默良久。 章惇想到他被贬洞宵宫,守着宫观的那段孤独与寂寞。 曾经他多少次在雨夜中失眠,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苏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虽然生性豁达,但这次被贬江西,山险水恶之地,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想到未知的前路,更让苏轼对词中的那种悲凉与麻木感同身受,但在这种悲凉与麻木中,却又有一种难言的豁达。 也不知过了多久,章惇终于抬头道:“你一个少年人,何故写这种老词?” “人生区区数十年,弹指一挥间,少年与老年真有那么大的区别吗?” 宁复微笑着反问道。 他印象深刻的宋词并不多,这首蒋捷的《虞美人·听雨》算是其中之一,勉强也算应景。 听到宁复的回答,章惇再次沉默片刻。 “父母生我,妻儿伴我,却无人懂我,知交好友难寻……” 章惇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旁边的苏轼。 “却最终各奔东西,人这一辈子,能陪自己的只有自己!” 章惇说到这里端起酒杯,却发现杯中已空。 这时一个酒壶递来,给章惇满上一杯。 倒酒之人正是苏轼,这让章惇先是一愣,神情中多了几分复杂。 苏轼给自己也倒上酒,随后双手举杯敬章惇道:“子厚,你现在位列执政,尽可一展年轻时的抱负,以后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下去了!” 章惇双目微红,伸手与苏轼碰杯后一饮而尽。 “打算何时离京?”章惇声音低沉的问道。 “明日上午!” “我政务繁忙,就不去送你了!” “无妨,朝堂上风波险恶,你多加保重!” 酒宴结束,章惇最先离开。 宁复也正准备告辞,忽然只见苏轼向他问道:“宁复,你年纪轻轻就才华横溢,有没有考虑过日后的打算?” “日后?” 宁复闻言沉思了片刻,随即抬起头道:“之前我倒是给自己订了个目标,想尽快在京城买一座宅子。” “长安大居不易,东京的宅子早就涨上天了,这个目标可不好实现!” 苏轼大笑道。 不过没等苏轼笑完,宁复就苦恼的道:“宅子我已经买过了,今天就能入住,所以我也在苦恼,自己接下来该干点什么?” 苏轼差点被噎死,他总算知道章惇为什么对宁复没什么好脸色了,这小子有时候的确挺气人! “咳,你若没有想法,可以询问一下家人的意见,当初我们兄弟进入仕途,也都是父母的教导。” “家人吗?” 宁复认真的想了想。 自己那个那死鬼老爹希望他去造反,推翻大宋的江山,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至于柳清心这个还没圆房的妻子,则一直希望他能够东华门唱名。 最好位列第一,得中状元! 嗯?现在想想,好像反宋复周也不是那么难! 苏轼若是知道宁复现在的想法,说不定会直接把他从楼上推下去,免得这个乱臣贼子图谋大宋的江山。 “以我对子厚的了解,他应该是挺看重你的,现在他独自执政,正是用人之际,以你的才学,若是愿意入朝为官,定会受到重用!” 苏轼再次开口道。 显然他不知道章惇曾经想推荐宁复去太学,却被宁复拒绝的事,否则肯定会被气个半死。 “多谢苏学士,在下会认真考虑的!” 宁复向苏轼道谢。 虽然苏轼是一片好意,但他也无法预知未来,章惇这个独相也根本当不了几年。 …… 第二天上午,苏轼离京。 苏辙、黄庭坚、李格非等人前来相送。 宁复也来了,混在人群中他也一直在四处寻找。 虽然章惇昨天说不会来送行,但宁复总觉得对方口是心非,说不定会躲在哪里默默的为苏轼送行。 但事实是宁复想多了,章惇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苏轼与众人一一告别后,再次扫视了一下人群,眼底似乎有些落寞? 最后苏轼登上车子,挥手向众人告别。 宁复等人也都是拱手相送。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只见一骑从城门飞弛而出,冲着苏轼的马车高叫道:“苏学士留步!” 第三十五章 狗彘食人食 “苏学士真的不用去江西了?” 柳清心抱着收拾好的书稿,一脸惊喜的问道。 “是啊,在他马上要走的最后时刻,吏部官员带去了新的任命,改去扬州任职了。” 宁复笑着回答道。 这里是他的新宅,今天正式搬了进来,柳正也带了不少人帮忙布置。 “太好了,扬州繁华不输于京城,距离也近些,苏学士也少受一些奔波之苦!” 柳清心再次兴奋的道。 做为一个喜爱诗词的人,她当然不希望看到苏轼受苦。 “女婿,那天章公宴请苏学士,是不是说了些什么,否则章公怎么会忽然改变主意?” 柳正却凑过来悄悄的问道。 “我去了只是做菜,哪知道他们聊些什么?” 宁复撒了个谎道。 “你真不知道?” 柳正却不相信,现在文武百官都在谈论着苏轼的事,许多人都在猜测章惇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 “真不知道!” 宁复坚定的摇头。 不是他不愿意说,而是那天章惇和苏轼真没聊什么实质的内容,无非就是叙了一下旧。 当然宁复从中充当了一点润滑剂的作用。 别小看了这点作用,它硬生生的改变了章惇的想法,更改变了苏轼的命运。 不过现在可不是宁复显摆的时候。 他一介布衣,竟然能改变章惇的想法,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会立刻打上章惇心腹的标签,想甩都甩不掉。 “妹夫,下人都在外面等着呢,你和妹妹要不要去看看?” 这时一个青年迈步走进来问道。 这个青年中等身材,长相俊秀,仔细看与柳正有几分相似,正是柳清心的大哥柳策。 “有劳大哥了!” 宁复向柳策拱手笑道,两人之前打过一架,但现在既然都是一家了,恩怨也早就消了。 家里的下人都是柳正准备好的,两个婆子两个丫鬟。 其中两个丫鬟看到柳清心时,也都激动的上前行礼道:“拜见娘子!” 柳清心见到两个丫鬟也十分高兴,显然她们早就认识。 “她们是妹妹的贴身丫鬟,胖一点的叫司琴,瘦一点的叫侍画!” 柳策对宁复介绍道。 “见过老爷、夫人!” 这时两个婆子也上前行礼道。 说是婆子,其实也就四十岁左右,以前都是在柳家干活。 “不必多礼,你们的工钱暂时按以前的不变,若是谁做得好,我会酌情考虑给你们涨一些!” 宁复也没说什么废话,开口就提到了工钱。 这些下人可不是卖身进府,而是受雇佣的,人家干活就是为了钱,所以直接说钱比什么都管用。 果然,听到宁复涨工钱的许诺,婆子和丫鬟们也都是十分欢喜。 他们做下人的,最大的梦想就是跟着一个大方的主人。 两进的院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养四个仆人不多也不少。 宁复看家里安排的差不多了,于是亲自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酒菜,盛情款待柳正父子。 最后柳策喝的大醉,搂着宁复就不撒手。 “妹夫,我以前的确有些看不起你,但没想到你竟然在诗会上独占鳌头,甚至还拒绝了去太学上舍的机会,你知道有多少人打破头的想进上舍吗?” 柳策就在太学读书,而且还只是内舍生,想要进上舍就必须经过严格的考核。 “以大哥你的才学,日后进上舍也是易如反掌,我一个闲人,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宁复很用力的想把柳策推开,这家伙一嘴的酒气,熏人。 “那是,我柳策文韬武略,无所不精,妹夫你要不信,我来给你打套太祖长拳!” 柳策终于被宁复挣开,然后他就开始躺地上打拳。 赵匡胤要是看到他这么打太祖长拳,肯定能气的把棺材板捶烂。 柳清心看到哥哥耍酒疯,也是又羞又气,当即让人把柳策架上了马车。 柳正酒品不错,喝多了就趴桌子上,呼噜声打的震天响,最后也被抬上了马车。 送走了父兄,柳清心立刻拉着宁复在新家转了好几圈。 特别是内宅的几间屋子,都被她分配了用途。 卧室自不必说,书房也必须要有,而且还是最大的房间,书房里的东西都必须是双份,方便她和宁复读书写字。 除了书房,柳清心最喜欢的就是后院的小花园。 虽然现在花园里一片萧条,鱼也因为怕冷沉在水底。 柳清心却已经欢快的规划着哪里需要种哪些花草了。 看着快乐单纯的柳清心,宁复心中也萌发了一种想法。 或许就这么简单快乐的度过一生,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但宁复随即警醒,将上面的想法抛之脑后。 他倒是想过简单快乐的生活,可这个时代根本不允许啊! 三十年后的大祸看似很远,但总归会有来临的一天,若不早做准备,他们一家迟早都要成为金人的刀下亡魂! ………… 接下来的几天里,宁复在家里陪着柳清心,顺便办了场乔迁宴,宴请王婶、张铁嘴等一帮街坊邻居。 王婶的伤好的很快,现在已经不碍事了。 所以在吃过乔迁宴后,虎头就被她撵去了城外作坊。 宁复选了个日子重新复工,家虽然搬了,但菜馆还是要开下去的。 宁记菜馆虽然很小,位置却相当不错。 最重要的是刚交过租金,现在搬走房东也不退钱。 刚开业的头几天,每天都有不少好事之人跑来凑热闹,主要是为了看一看独占鳌头的宁大才子长什么样子? 宁复刚开始也挺享受这种做名人的感觉,但后来慢慢的有些烦了。 于是宁复再次在门口挂了块“闲人免进”的牌子,只有手持号牌的客人才能进店,这才让一些好事者慢慢的放弃了。 这天下午,宁复的菜馆里没什么客人。 倒不是生意不好,而是今天的客人大都选择外带。 宁复现在已经摸索出一条规律了。 官员不喜欢在店里吃饭,因为怕遇到熟人。 商人恰恰相反,最喜欢遇到熟人,说不定饭桌上聊一聊,一桩生意就定下来了。 “小郎君,好消息啊!” 正在这时,只见王贵抱着他那只长毛猫,一脸喜色的走进店里。 “喜从何来?” 宁复笑着抬头。 “咱们的第一批香皂交货了,货款也清了,你说是不是大喜?” 王贵眉飞色舞的道。 这段时间他天天泡在香皂作坊里,为的就是等着这一天。 “的确是好消息!” 宁复点头。 “既然是好消息,那是不是该吃个肘子庆祝一下?” 王贵一脸期待的道。 看王贵的体形就知道,他也是个好吃之人。 之前他在宁复这里吃过一次冰糖肘子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但宁复嫌这道菜太麻烦,只做一次就不愿意再做了。 “王兄,你这体形就别吃肘子了,吃点绿菜清清肠胃吧!” 宁复上下打量了一下王贵笑道。 “这么大的喜事,你就让我吃绿菜?”王贵十分委屈,随即一举怀中的猫叫道,“我家玉佛儿都是吃肉的!” “行行,我给你做几道肉菜,但肘子来不及了,你要真想吃,明天下午再来!” 宁复懒得再多说,只得答应道。 “好勒,就这么说定了!” 王贵大喜,当即找了个位子坐好,一边逗猫一边等着宁复上菜。 就在这时,忽然只见又有两人走了进来。 前面的是个瘦小的少年,看年纪应该和宁复差不多,瘦长脸,肤色微黄,眼圈发黑,看起来有点不太健康的感觉。 少年身后则是个高大的中年人,面白无须,亦步亦趋的跟在少年身后,应该是个下人。 “客官可有号牌?” 宁复看到少年也立刻问道。 他这里是需要排号的,每天二十人,没有号牌出再多的钱也不行。 当然王贵是自己人,不在此列。 “有!” 没等少年开口,后边的中年人就迈步上前,将一个号牌送到台上。 宁复低头看了一眼,上面是自己用阿拉伯数字写的“387”,暂时还无人可以伪造。 “客人请坐,在饮食上可有什么禁忌?” 宁复笑着招呼道。 少年刚想开口,中年人再次抢先道:“我家主人不食贱肉!” “什么贱肉贵肉,我没这个讲究,随便上什么肉都行!” 没想到少年却狠狠的瞪了中年人一眼怒道。 这把中年人吓的不轻,急忙弯腰退到一边。 宁复将主仆二人的举动都看在眼里,这么大的规矩,看来少年的出身不一般啊! 王贵先来,宁复很快将他的菜送上。 瘦小少年闻到王贵那边的香气,再看到色泽诱人的四道菜,当即也微微点头,感觉这趟没有白来。 王贵自己先吃了半饱,随后夹起一片猪肝,吹凉了之后,开始喂怀中的玉佛儿。 瘦小少年看到王贵的举动,当即一皱眉,似乎颇为不悦。 不过王贵并没有察觉,喂完一片又喂一片。 玉佛儿本来就被养的很胖,胃口也不小,小半盘子的猪肝都快被它吃完了。 这时瘦小少年终于忍不住道:“这位大哥,你这么做是不对的!” “什么不对?” 王贵诧异的看了少年一眼问道。 “孟子说过,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你怎么能让猫吃人吃的东西?” “孟子说的是狗和猪,关我家玉佛儿什么事?” 王贵笑着调侃道。 “大胆!” 中年人刚想上前呵斥,却没想到少年对他再次怒道:“退下!” 中年人只得再次退下,少年依然对王贵不依不饶的道:“无论是猫还是狗,它都是个畜生,天下还有那么多百姓吃不起饭,你却让猫吃这么贵的炒菜,难道就不心疼吗?” “菜是我花钱买的,我想喂谁就喂谁!” 王贵这时有些恼火的道。 刚巧这时宁复给少年的菜端了上来,于是王贵拉住他道:“小郎君你来评评理,这人是不是没事找事?” 第三十六章 分配不公 少年和王贵的争吵,宁复都听到了。 现在王贵让他评理,瘦小少年也目光炯炯的看向宁复。 “王兄你错了!” 只见宁复沉默片刻后,这才一脸凝重的向王贵道。 “哈!兄台果然是明事理的人!” 少年兴奋的一拍桌子,随即得意的向王贵道:“这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小郎君你也觉得我错了?” 王贵一脸的委屈,好歹自己和宁复也是合作伙伴,怎么你帮着外人说话? “当然错了,猫和人不一样,它不能吃太咸的东西,否则会让它掉毛、挑食,最严重时,甚至会让它发病而死!” 宁复再次郑重的回答道。 “呃?” 瘦小少年一脸懵逼的看着宁复。 王贵闻言一拍桌子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家玉佛儿老是掉毛挑食,竟是我喂的不对!”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亏你还是名动京城的大才子,竟然如此不辩黑白!” 瘦小少年终于反应过来,愤怒的向宁复质问道。 少年本来脸色发黄,现在因生气变得潮红,看起来更不健康了。 “兄台觉得我说的不对?” 宁复明知故问道。 “当然不对,我刚才就说过,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这本就是一种恶,为何你们会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少年涨红着脸再次质问。 “兄台还真是个较真的人!” 宁复无奈摇头。 “既然兄台说这是一种恶,那我想问一下,你可知这世间的恶有几种?” “恶就是恶,还分什么种类?” 少年颇为不服气的反驳道。 “不!恶其实可以分为两种!” 宁复干脆坐到少年面前。 “第一种个人之恶,这种恶很好理解,比如杀人越货的强盗,以权谋私的官吏等等。” “那第二种呢?” 少年看宁复故意停顿,十分沉不住气的问道。 “第二种是社会之恶!” “什么叫社会之恶?” 这次不但少年不明白,旁边的王贵也露出好奇的神色。 “所谓社会之恶,就是无法归结到个人身上,但它却又是一个个人共同造成的。” 宁复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再次道:“比如以刚才的事为例,猫要活下去就必须吃肉,它有错吗?” “没错!” 王贵抢先回答道,少年若有所思,最后也没有反对。 “王兄爱猫如命,哪怕自己有一口吃的,都要分猫一半,他有错吗?” 宁复再次问道,这次王贵没有抢答,而是斜着眼看向少年。 “这个……好像也没错。” 少年犹豫了一下回答。 “很好,兄台你心系百姓,看到别人用昂贵的食物喂猫,心生不快,这有错吗?” 宁复看着少年再次发问。 “肯定也没错!” 少年回答的十分痛快。 “那就是了,你们都没错,那到底是谁错了?” 宁复笑呵呵的抛出最后的问题。 “是啊!那到底是谁错了?” 少年重复了一遍宁复的话,满脸都是困惑的神色。 王贵则彻底的被宁复绕晕了,他虽然精明,但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经验。 宁复看少年还是不明白,于是索性再次开口道:“兄台你之所以生气,主要是想到天下有太多的穷人吃不起饭,那我们假设一下,如果天下间的穷人都能天天吃肉吃到饱,你再看到王兄拿肉喂猫,还会生气吗?” “如果穷人都能天天吃肉,那我应该不会再生气了。” 少年想像了一下那种场景,最终诚实的回答道。 “所以啊,错的不是王兄,更不是你,而是世上的穷人太穷了,也太多了!” 宁复耐心的回答道。 “那这个世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穷人呢?” 少年倒是会举一返三了,当即提出一个千古难题。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你还是回去问一下你家中的师长吧!” 宁复的话音刚落,就见少年背后的中年人再次上前一步怒道:“大胆,你竟敢……” “你怎么又来了,谁让你插嘴的!” 没等中年人把话说完,少年就又是怒斥道。 “主人,这个人存心不良,他这是在暗讽官家!” 中年人却指着宁复告状道。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讽刺官家了?” 宁复也有些恼火,这个中年人真是扣帽子的一把好手。 “怎么没有,这天下都是官家的,你说天下穷人太多,不就是在骂官家治理天下不利吗?” 中年人站直身子振振有词的道。 少年听到中年人的话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呵呵,官家的确是天下共主,但你要把穷人太多的原因归咎于官家,那可就太冤枉官家了!” 宁复却冷笑一声道。 “哦,兄台你快说,为何是冤枉官家了?” 少年人听到宁复的话却是眼睛一亮,立刻追问道。 宁复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兄台可知什么是穷人吗?” “穷人当然是吃不饱、穿不暖的人了!” “吃不饱却还有得吃,穿不暖还有得穿,这样的人虽然穷,但并不可怕!” 宁复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真正可怕的穷人,是根本没得吃、没得穿,在饥寒交迫之下,没几个人能守住法律与道德的底线,而没有了法律与道德,兄台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什么?” 少年面带不安的问道。 “人会变成野兽,只知道使用暴力破坏眼前的一切,而当这些人汇聚成群,就是史书上经常见到的流民,当流民变成暴乱,甚至会动摇国家的统治!” 宁复说到这里长吸了口气,这才再次对少年道:“所以官家是最不希望见到穷人的,只有天下间人人都吃得上饭,官家的皇位才会越发的稳固!” 少年听完宁复的讲述后,再次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这才站起来向宁复行礼道:“小郎君果然不愧是独占鳌头的大才子,在下受教了!” “哈哈~,兄台太客气了,这也只是我的一家之言!” 宁复站起来笑道,说着就要回厨房。 不过少年却忽然叫住他道:“小郎君,我还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什么问题?” 宁复只得停下脚步问道,他感觉这个少年还不错,所以也愿意多说几句。 “穷人为什么那么穷呢?我以前问过别人,结果他告诉我,穷人之所以穷,是因为他们又笨又懒,真是这样吗?” “哼,这么回答的人要么是蠢,要么是坏!” 宁复冷哼一声。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古人早就指出了问题所在,穷人之所以穷,无非也就是四个字就能道明!” “哪四个字?”少年急切的追问。 “分配不公!” 宁复一字一顿的回答。 “分配不公?” 少年将宁复的话低声重复了一遍,心中隐隐间像是抓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可细想又什么都没有。 “小郎君能否详说一下?” 少年面带渴求的再次请教道。 “这个话题如果展开来说,那可就太大了,恐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定,兄台还是先吃菜吧,否则菜可就凉了!” 宁复却哈哈一笑岔开了话题。 社会分配不公,从而导致贫富差距,这在后世都是个大问题,根本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说清的。 看到宁复不说,少年也有些失望。 不过少年倒也十分知趣,没有再追问。 当下拿起筷子品尝了一下宁复做的菜,随即就连声夸赞。 当然相比这些美食,宁复的话更让少年收获巨大,感叹自己今天这趟果然没有白来。 王贵和少年吃完相继离开。 宁复收拾了一下,然后提着泔水来到街角。 这里有一个下水井,直通着排污沟。 没错,东京汴梁不但有下水道,而且还十分发达,甚至听说有乞丐生活在下水道里。 泔水很重,宁复提着泔水也累的直冒汗。 于是他把泔水桶放下喘了口气,准备把泔水倒进下水井时。 忽然只见旁边墙角冲出一个人影,直奔他…… 呃……不对,应该是直奔他的泔水桶而来! 第三十七章 疤脸 一只乌漆嘛黑的爪子,伸手就往泔水桶里捞剩菜。 宁复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这时他才发现,冲过来的竟然是个小乞丐,全身上下黑乎乎的,衣服破的都快成条了。 脸上满是污垢,勉强能看出是个男孩,额头上还有一条长疤,头发一缕缕的耷拉着,像个鸡窝似的。 小乞丐被宁复抓住手,当即用力挣扎,可根本挣脱不开。 “你饿了?” 宁复看小乞丐可怜,于是好心的问道。 小乞丐闻言立刻停止挣扎,一双大眼睛先是警惕的看了宁复一眼,随后这才点了点头。 “想吃东西吗?” 宁复再问。 “想!” 小乞丐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很好,你做一件事,我就给你五文钱!” 宁复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然而就要宁复的话一出口,小乞丐立刻蹲在地上,两手扶地仰起头叫道:“汪汪汪~” “你干什么!” 宁复吓了一跳,急忙把对方拉了起来。 “前几天有人也这么说,只要我学狗叫就给我半块饮饼!” 小乞丐十分自然的回答,眼睛中满是麻木。 宁复心中一痛,你永远无法想像人性中的恶! 只见宁复放开小乞丐,在对方满是不舍的目光下,把泔水倒进了下水井。 “前边不远有条小河,你把泔水桶拿到河边洗干净,然后送到我店里,我就给你五文钱怎么样?” 宁复笑着把泔水桶递给对方道。 “好!” 小乞丐接过泔水桶,转身就跑了出去。 旁边有街坊看到了宁复的举动,当即提醒道:“小乙你就不怕这个乞丐提桶跑了,一个桶可不止五文钱呢!” “没事,他要是跑了,就当我拿一个桶换个教训!” 宁复笑呵呵的回道,说完背着手回到店里。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小乞丐将干干净净的泔水桶送到店门前,自己却站在门外不敢进来。 “进来吧!” 宁复手中拿着一套旧衣,之前搬家时,有些衣服实在不能穿了,就丢在这里了。 小乞丐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迈步进到店里。 “这里是一套衣服和十文钱,前街有浴堂,五文钱一次,你洗干净换上衣服,明天上午来我这里!” 宁复衣服和钱递给小乞丐道。 “好!” 小乞丐接过钱和衣服,也没道谢,转身就跑了出去,似乎生怕宁复反悔。 宁复笑着摇头,然后关上店门,等着马车来接自己。 新家距离菜馆这边比较远,所以他雇了辆马车,早接晚送。 缺点就是马车不但贵,而且还不准时。 隔壁的王婶生意正好,宁复就来到店里和王婶一边聊天,一边等着马车。 王婶的包子铺生意更好了。 灌汤包的秘方公布出去后,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东京城出现了不少灌汤包子铺。 但王婶的名气已经打出去了,所以许多人还是愿意来她店里。 另外宁复把水煎包的做法也教给了王婶,这种包子也同样大受欢迎。 “婶子,您不是给虎头说了门亲事吗,现在怎么样了?” 宁复随口问道。 “别提了,这小子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就是不愿意,我拿他也没办法。” 一提到儿子的亲事,王婶也气呼呼的道。 “小乙,虎头最听你的话,你帮我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行,下次我去作坊就问问他,说不定他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 宁复再次笑道。 正说话时,有两个挎着洗衣篮的婶子从门前经过。 其中一个婶子边走边道:“我就说那个小乞丐疯了,这么冷的天直往河里跳,也不怕冻死!” “也不一定,他就在河边没往里走,看着像是洗澡。”另一个婶子道。 宁复听到这里先是一愣,随即暗叹一声。 五文钱不多,却能让人饱餐一顿。 第二天一早,宁复乘着马车来到菜馆。 只见门口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当看到宁复时,对方立刻站了起来。 男孩看起来十一二岁左右,很瘦,个子只到宁复的胸口,穿着宁复送他的衣服,显得有些松垮。 五官还挺不错,因为瘦显得眼睛极大,但额头到眼角却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使得男孩的脸看起来有点可怕。 “伤疤怎么来?” 宁复一边开门一边问道。 “我娘划的,这样就不怕人贩子拐卖了。” 男孩回答。 宁复开门的手一顿,这个时代的黑暗面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可怕。 打开店门,宁复带男孩来到后厨。 “叫什么名字?”宁复问道。 “没名字,别人都叫我疤脸。”男孩回答。 “店里需要一个帮闲,就是做一些洗碗、跑腿之类的杂活,包吃不包住,每天十文钱。” “我干!” 疤脸激动的点头。 别说十文钱了,就算不给钱,光是包吃一条他就已经求之不得了。 毕竟像他这样的小乞丐,许多商家都不愿意雇佣。 成年人都用不完,谁会去用一个孩子? “很好,你先去把桌椅擦一遍,等下送菜的来了,你帮着搬一下菜!” 宁复微笑着吩咐道。 以前店里的杂活都是虎头干,现在虎头去了作坊,店里也的确需要一个干杂活的人。 疤脸话不多,却十分聪明,干活也十分麻利。 很快就把宁复吩咐的活干完。 宁复从王婶那边拿来早餐,结果这小子一连吃了三笼包子,撑的直翻白眼。 店里本来也没什么太重的活,疤脸完全可以应付。 宁复也可以让自己从杂活中解脱出来,感觉轻松多了。 王婶开始对疤脸还抱着几分警惕。 主要是小乞丐一般都手脚不干净,怕他有小偷小摸的习惯。 不过几天的相处下来,她发现疤脸除了吃饭不要命外,其它的一切都好。 于是王婶也放下了戒心,甚至晚上疤脸回去后,她还会给对方塞几个包子。 这天下午,宁复正准备关门。 疤脸忽然提着一个小桶来找宁复道:“掌柜的,我能不能把这桶剩菜带走?” “你不是吃了晚饭了吗,怎么又要这些泔水?” 宁复看到桶里的剩菜也是一皱眉。 “这不是泔水,都是客人吃剩的菜,被我单独倒进这个桶里,很干净的。” 疤脸急忙解释道。 “那你要这些剩菜干什么?” 宁复再次问道。 “我……我还有些同伴。” 疤脸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实话。 宁复听到这里心中一软。 东京城人口百万,像疤脸这样的小乞丐数不胜数。 说句不客气的话,疤脸是运气好遇到宁复,可别人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 “带回去吧,吃的时候热一遍。” 宁复伸手拍了拍疤脸的肩膀,其实疤脸只比他小两岁,只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发育迟缓,这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一些。 京城类似疤脸这样的孤儿实在太多了,宁复想帮也帮不过来。 “谢谢掌柜!” 疤脸兴奋的道谢。 虽然是剩菜,但里面大部分都是肉,对于疤脸这样的小乞丐来说,简直是天赐的美味。 第二天下午,宁复正在厨房里收拾,忽然外面有客人进来。 宁复抬头,却发现来人正是之前来过的那个瘦小少年。 少年身后依然跟着个中年下人,但却不是上次的那个,估计是被换掉了。 “兄台来了,快请坐!” 宁复笑着招呼道。 疤脸快步上前,将桌椅又擦了一遍。 “几天没来,你这里怎么多了个孩子?” 瘦小少年打量了一下疤脸笑道。 “路上捡的。” 宁复实话实说。 “小郎君真会说笑,什么地方能捡一个大活人?” 少年不以为意的笑道。 疤脸却插嘴道:“我真是掌柜的捡回来的!” “咦?”少年惊奇的再次打量疤脸,随即好奇的问道,“你父母呢?” “我爹病死了,我娘饿死了,只有我一个人活到了京城。” 疤脸面色平静的回答。 少年闻言大受震撼,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宁复很快把菜炒好了,疤脸把菜一道道送上。 这时少年再次忍不住对疤脸问道:“你是个孤儿,为什么不去福田院呢?” 所谓福田院,也就是朝廷设立的福利机构,专门收养乞丐、残疾者和孤寡老人等。 “我们去过,可福田院不收,说人早就满了。” 疤脸再次回答。 “你们?难道像你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 少年再次震惊的问道。 “我们一起的有十几个吧。” “那你们住在哪?” “东郊坟场。” “坟场怎么能住人?” 瘦小少年张大嘴巴,与疤脸的对话,彻底的刷新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以前我们住在城中的破庙里,后来被几个大乞丐占了,坟场虽然都是死人,却不会欺负我们。” 疤脸再次平静的道,他们都是一群孤儿,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瘦小少年听后沉默不语,虽然宁复做的菜香气扑鼻,可他却一下子失去了食欲。 宁复也发现了少年的异常,刚巧店里也没其它的客人。 于是宁复笑着来到少年面前道:“兄台没有胃口?” 第三十八章 福田院 “嗯!” 面对宁复的询问,少年点了点头。 “可是因为疤脸?” 宁复再问。 “不错,上次和小郎君讨论到穷人的问题,我本以为对穷人已经很了解了,可现在才发现,自己何其浅薄!” 瘦小少年说到最后时,也颇为沮丧。 “兄台悲天悯人的胸怀值得佩服,不过天下间的穷人实在太多了,只凭兄台一人之人,是帮不过来的!” 宁复开口劝慰道。 “可我们总不能熟视无睹吧?” 少年还是不甘心。 “当然不能熟视无睹,我遇到了疤脸,所以就帮了他一把,身为普通人,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宁复说到最后也露出无奈的表情。 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宁复不是圣母,更不是救世主,遇到了就帮一把,遇不到就只能当做看不见了。 少年闻言看了宁复一眼,随后又沉默不语。 宁复也没有再打扰,站起来回到后厨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最后少年结账走人,桌上的四样菜却没动几筷子,这可让疤脸高兴坏了。 就在少年走后没多久,之前跟在少年身后的中年下人忽然返回店里。 “小郎君,那位疤脸小哥还在吗?” 中年下人十分恭敬的向宁复行礼道,比之前的那个中年人有礼多了。 “在,你找他有什么事?” 宁复也有些意外的看着中年下人。 “不是我找他,而是我家主人让人带个口信,让那位疤脸小哥明日尽管去福田院,到时肯定会有人接收的!” 中年下人再次笑呵呵的道。 “你家主人是什么身份?” 宁复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之前就猜测少年出身不凡,现在更让他惊讶,福田院好歹也是朝廷设立的机构,一般人还真影响不到那里。 “这个……小郎君就别为难小人了!” 中年下人显然不敢泄露少年的身份。 “好吧,那替我谢谢你家主人!” 宁复也没有强求,当即向对方拱手道。 中年下人告辞离开,宁复来到后院,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疤脸。 “明天你别急着来店里,先带你的那些同伴去福田院,等安置好了再来!” “好!” 疤脸面色平静的道。 年幼的他早就学会了掩藏自己的情绪,也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会露出喜悦的表情。 第二天早上,疤脸果然没来,直到快中午时,他才一脸是汗的跑进店里。 “你小子掐着饭点来的吧!” 宁复看着气喘吁吁的疤脸,立刻猜到了他的心思。 疤脸不好意思的一笑,他跑这么快,就是怕错过午饭。 宁复在吃饭这方面,从来不亏待自己和身边的人。 午饭是蒸的大米饭,又炒了几个拿手菜。 疤脸抱着人头大的碗不停刨饭,恨不得把以前缺的饭都补回来。 宁复每次看到疤脸吃饭,都会想到虎头。 如果一大一小两个饭桶凑在一起吃饭,场面肯定很壮观。 “福田院那边都安排好了?” 宁复等到疤脸吃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问道。 “嗯,院里的官给我们分配了一间小房子,以后再也不怕刮风下雨了。” “管饭吗?” 宁复好奇的问道,他对福田院这种古代的福利机构了解并不多。 疤脸刚准备要回答,忽然只见店外有人走了进来。 宁复抬头,却发现进来的依然是那个瘦小少年。 “兄台今天来的可真早,疤脸的事有劳你费心了!” 宁复看到少年也立刻笑着迎上前道。 “举手之劳罢了,小郎君不要客气!” 少年的心情似乎很好,整个人的气色都好看了一些。 疤脸这时也上前道谢,少年十分亲切的向他问道:“福田院那边怎么样,能吃饱吗?” 疤脸闻言却露出为难的表情,眼睛也看向宁复。 “实话实说!” 宁复鼓励道。 “院里每天早晚发稀粥,吃不饱但也饿不死。” 疤脸立刻回答道。 少年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脸上。 他本以为安排疤脸进入福田院,就可以保他衣食无忧了,却没想到连最基本的吃饱都无法保证。 “朝廷每年给福田院那么多钱,怎么可能连饭都吃不饱?肯定是有人从中贪墨!” 少年猛然一拍桌子怒道。 对于少年的话,疤脸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只见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道:“其实……我觉得福田院还不错,里面的官也挺和善。” “这些官员最会伪装,嘴里更是没一句实话,你肯定是被他骗了!” 少年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 “也不能这么武断,说不定福田院那边有自己的难处。” 宁复忽然开口道。 “小郎君你怎么替那些贪官污吏说话?” 少年却显得十分激动。 “现在事情还没查明,兄台就乱给别人扣帽子,这恐怕也有些不妥吧?” 宁复笑呵呵的反问道。 “你……” 少年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跟在少年身后的中年人忽然上前劝道:“主人莫急,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福田院并不远,不如咱们去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好主意!” 少年闻言眼睛一亮,当即向宁复再次道:“小郎君可敢与我一起去福田院?” “正好,我也想去福田院开开眼界!” 宁复当即答应。 于是宁复关了店门,带着疤脸登上少年的马车。 东京城的福田院本来只有南北两座,英宗在位时,又增设了东西两院。 距离宁复这里最近的是东福田院,走路需要半个时辰,马车就更快了。 福田院周围没什么人家,显得有些荒凉。 当宁复他们来到福田院的大门前时,只见几个老头坐在墙根下晒太阳,门里还有十几个孩子在玩闹。 看到眼前这片和谐的景象,下车的少年也是一愣。 宁复却是暗自一笑,疤脸的判断还是很准确的,他从小就见惯了人情冷暖,对人和环境有种野兽般的直觉。 “疤脸哥,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一个玩耍的孩子看到疤脸,当即一瘸一拐的跑过来,右腿显然有残疾。 其实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发现这些玩耍的孩子中,大部分都有残疾。 “我家掌柜想来看看!” 疤脸扶住跑来的孩子,然后指了指宁复道。 听到宁复的身份,残疾男孩立刻眼睛一亮,当即欣喜的向宁复问道:“掌柜的您还缺帮闲吗,我干活很麻利的,一点也不比疤脸哥差!” “你还太小了,等你长大一点再说吧!” 宁复伸手摸了摸这个孩子的小脑瓜笑道,这个孩子只有七八岁大,却远比同龄人要早熟。 “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正在这时,一个小吏打扮的男人十分警惕的走过来质问道。 “在下宁复,想要给福田院捐些物资,做点善事。” 不等身边的少年开口,宁复就抢先回答道。 一听说是来捐东西的,小吏立刻转怒为喜,当即上前行礼道:“刚才多有得罪,两位请跟我来,吴主薄正在会客,稍等片刻就好!” 宁复和少年边走边打量福田院内部的情况。 只见这里房屋林立,每间房屋里都住满了人,光是这一路上看到的,就得有好几百人。 “怎么会这么多人?” 少年皱着眉头问道。 “没办法,京城人太多,孤寡老弱当然也多,再加上遇到什么灾荒,灾民都喜欢往京城跑,所以四个福田院都住得满满当当!” 前面引路的小吏叹了口气回道。 宁复也在观察着福田院的这些人。 只见被收养的都是老弱病残之人,并没有手脚齐全的青壮,这让他暗自点头,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 小吏带着宁复三人很快来到一个房间外。 结果宁复他们刚来到这里,就见一个气呼呼的老者推门而出。 一个中年官员紧随着老者身后,一手拉着对方的袖子满脸是笑的大声道:“周兄不要生气,您再考虑一下,就当是做善事了好不好?” “没什么好考虑的,你们要是不卖,就让茶叶烂在地里吧!” 老者挥手甩开中年官员,转身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第三十九章 捐粮食 “你们是……” 中年官员一脸无奈的目送老者离开,这时才看到了宁复等人。 “吴主薄,他们是来捐钱做善事的!” 带路的小吏立刻介绍道。 “快快请进!” 果然钱能通神,这位吴主薄听到对方是来捐钱的,当即十分热情的请宁复他们进房间。 “不知两位想捐多少?” 刚一进房间,吴主薄就急不可耐的问道。 “在下做生意赚了些钱,与其捐给寺院,不如捐给福田院做些实事,所以就先捐两百石粮食吧!” 宁复一出手就十分豪阔。 同来的瘦小少年却一脸懵逼,他们明明是来看福田院是否有贪赃枉法的情况,怎么忽然变成捐钱了? 吴主薄这时两眼放光,一把抓住宁复的手腕兴奋的道:“小兄弟真是大善人啊!” 两百石粮食可不算少,足够整个福田院吃上几个月了。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不过……” 宁复说到这里,忽然意味深长的看了吴主薄一眼。 “不过在下是为做善事而来,希望每一粒粮食都用在实处,所以……” 宁复的话没有说完,不过吴主薄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只见吴主薄当即站起来,从旁边的架子上抱下一堆账薄道:“小兄弟大可放心,每位善人捐赠的每一笔款项,吴某这里都有记录,您现在就可以查看!” 吴主薄说着把账薄放在宁复面前。 宁复客气了一下,随后还真的打开翻看了一下。 这时少年才终于明白宁复捐钱的用心,当即也满心的佩服,伸长脖子一同观看这些账薄。 账薄上的记录的确十分详细,每一笔捐款的进出,都有详细的时间和用途。 宁复大概的看了一下,结果这才惊奇的发现,福田院最大的支出竟然不是吃饭,而是看病。 仔细一想也正常,福田院里十人九病,无论哪个时代,看病都是很贵的,所以看病的花销如此之大也就不奇怪了。 “小兄弟,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分批把粮食送来,并且派人监督施粥,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 吴主薄似乎怕宁复还不放心,于是再次提议道。 “不必了,我相信吴主薄!” 宁复放下账薄。 “福田院养着这么多老弱病残之人,吴主薄真是不容易啊!” “小兄弟客气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吴某身为官员,自当为陛下分忧!” 吴主薄听到宁复的夸奖也十分谦虚的道。 瘦小少年这时翻着另一本账薄,心中暗自嘀咕,难道自己真的冤枉福田院的官吏了? 虽然账薄可以作假,但账薄上的第一笔账目都很清楚,时间、地点、用途都有,只要派人一查就能辩明真伪,对方如果造假,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 “吴主薄,刚才我听您与那个老者说什么价钱、茶叶的,难道是做什么生意?” 宁复这时忽然又问道。 “这个……” 吴主薄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不瞒吴主薄,在下也是生意人,如果真是生意上的问题,说不定在下能帮上一点忙。” 宁复倒也不是信口开河,他现在的确算是半个生意人。 听到宁复的话,吴主薄终于露出心动的表情。 “罢了,说出来也有些难堪,我们东福田院名下有几座茶园,这也是我们的主要收入,可是今年气候异常……” 原来今年天气温暖,上元节那天就下了几场春雨,导致植物过早萌发,茶园也不例外。 如此一来,茶叶就必须提前采收,然后卖给制茶作坊。 以往都是三月初才开始收茶,现在提前了将近一个月。 制茶作坊却不愿意提前收茶,要收也可以,必须把价格压到极低。 刚才那个老者就是有名的制茶商人,京城最大的制茶作坊就是他开的。 “等一下,你们福田院不是朝廷拨款吗,怎么还经营茶园?” 与宁复同来的少年忽然打断吴主薄问道。 “小兄弟有所不知,所谓福田,就是指可生福德之田,朝廷的拨款有限,我们主要收入还是靠着名下的福田。” 吴主薄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可惜我们名下的福田并不多,光靠种粮食根本养活不了太多的人,所以只能经营茶园、花圃,夏秋之际还会种菜贩卖,可就算是这样,每到用钱还是捉襟见肘啊!” 少年听后默然无语,宁复则十分理解的点了点头。 粮食的价格太低,所以福田院只能种植价格更高的经济作物,这样才能利益最大化。 “吴主薄,茶叶提前采摘,制茶作坊为什么不愿意收呢?” 宁复忽然又问出一个关键的问题。 “小兄弟有所不知,制茶的工艺繁琐,从茶叶采摘到制成茶饼,足足有七道工序,而且制茶还要配合节气,否则会影响到茶叶的品质,所以他们才不愿意提前收茶。” 吴主薄再次解释道。 宁复恍然,北宋这个时期,喝的茶叶都是茶饼。 茶饼的制作极其复杂,据陆羽的《茶经》记载,分别有采、蒸、捣、拍、焙、穿、封七道工序,需要大量的人力和时间。 “那现在已经开始采茶了吗?” 宁复再次向吴主薄问道。 “暂时还没有,不过茶叶发芽后长势极快,也就这三五天的时间了。” 吴主薄说到最后也露出苦恼的表情。 茶叶采摘早了不行,晚了更不行,每年他都为卖茶叶的事而苦恼。 “这样吧,我回去打听一下,如果有卖茶叶的路子,到时再来找您!” 宁复这时站起来道。 “那就麻烦小兄弟了,不知你怎么称呼,还有那个粮食……” 吴主薄也站了起来,不过他对宁复帮忙卖茶的事并不抱什么的希望。 “在下宁复,粮食我会让人采购后一并送来!” “可是那位独占鳌头的宁小郎君!” 吴主薄听到宁复的名字也大吃一惊,宁复独占鳌头的事早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正是!” 宁复点头。 “失敬失敬,刚才吴某招待不周,望小郎君不要怪罪!” 吴主薄当即站起来行礼道,他只是个从九品的小主薄,说是官,其实也只比小吏强一些,远无法与宁复这样的大才子相比。 宁复也急忙客气了几句,随后又提出在福田院看一看的要求。 吴主薄答应的十分坦荡,让宁复尽管去看,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他。 告别了吴主薄,宁复与瘦小少年并肩走在福田院中。 刚才他们只是走马观花,现在终于有机会仔细的看了一下整个福田院中的情况。 说实话,福田院里有不少可怜之人。 比如一个男人没有了双腿,只能用双手走路。 一个老人生了重病,全身溃烂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一个孩子没有眼睛,睁着空洞的双眼却看不到一丝光明。 而且这里的条件也很差,一个房间住上七八个,甚至是十几个人。 每天也只有两顿稀粥,许多人都是面带菜色。 宁复和福田院的这些人聊了一下,意外发现吴主薄的口碑相当不错。 福田院的条件虽然很差,但吴主薄已经尽力了。 这些孤苦无依的人,在这里至少有口饭吃,有个房子遮风挡雨,相比于外面那些想进却进不来的人,他们已经算是幸运了。 “我错了,这个吴主薄如此坦荡,我之前冤枉他了。” 少年沉默好一会儿,终于一脸惭愧的道。 宁复却是微微一笑:“认识你这么久,还没有请教你怎么称呼?” 少年犹豫了一下,这才回答道:“我姓崔名佣,京城人士,比你年长两岁。” “你比我大?” 宁复惊讶的看向崔佣,对方比他矮上一头,宁复一直以为对方比自己还小。 “我只是从小身体不好,所以才显得小了些!” 崔佣很不喜欢宁复的眼神,当即不服气的道。 “好吧,崔兄你对福田院的事如何看?” 宁复没再纠结年龄的事,再次向对方问道。 “天下孤苦之人实在太多了,福田院入不敷出,只能让朝廷增加拨款!” 崔佣十分果决的回答道。 “福田院就是个无底洞,朝廷拨款再多,也只能解决一时,却无法根治福田院的问题。” 宁复却摇头道。 “听宁兄的意思,你有根治福田院的办法?” 崔佣惊讶的看向宁复问道。 “我还没有想好。” 宁复摇头,这让崔佣也大失所望。 天色不早了,宁复他们离开了福田院。 路上宁复和崔佣告辞,独自一人回家。 在路过一家茶店时,宁复迈步走了进去,然后买了块茶饼。 巴掌大的一块,竟然要价一贯,和香皂一个价,真够黑的! 第四十章 品茶 “官人买了什么?” 宁复回到家,柳清心一眼看到了他手上提的东西。 “茶饼。” 宁复笑着回答。 “那可太巧了,我今天正想着喝茶呢!” 柳清心欣喜的上前,接过茶饼打开,然后轻轻的闻了一下。 “这是去年的春茶,里面加了丁香、肉桂增香,应该不便宜吧?” “什么?茶饼里还加了香料?” 宁复一脸懵逼。 “当然要加香料了,最顶级的龙凤团茶中,甚至还要加入龙脑、麝香等贵重的香料才行呢!” 柳清心理所当然的回答。 “那这玩意该怎么喝?” 宁复虚心求教,喝了十几年茶,到了大宋忽然不会喝了。 “取我的茶具来!” 柳清心对外面吩咐道。 丫鬟司琴答应一声,很快和侍画一起抬着个不小的箱子进到书房。 柳清心打开箱子,将里面的茶具一样样取出来,林林总总十几样,把宽大的桌子都摆满了。 宁复看的眼睛都直了,除了茶碗、水壶和炉子外,剩下的他大部分都叫不出名字。 司琴将木炭点燃,放入炉子中。 柳清心取来茶饼,在火上烤了片刻,一丝丝茶香弥漫在空气中。 随后柳清心用一个木头锤子敲下一块茶饼,先捣碎,又用一个小石磨磨成粉,然后又用筛子筛。 虽然美女做这些十分赏心悦目,但宁复还是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好不容易得到一点极细的茶粉,这时水也开了。 柳清心把茶粉放到茶碗里,然后倒入一点沸水,将茶粉调成膏。 “唐人喜烹茶,在茶中加入葱、姜、盐等调味,味杂而不纯,失了茶中真味,而我朝喜点茶,不加它物调味……” 柳清心手中不停,口中还向宁复介绍着茶叶的发展历史。 不过宁复却暗自吐槽,你们宋人在冲茶时的确不加调味料了,可在制茶时却往里加香料。 最后柳清心将沸水倒入茶膏中,然后用一个茶筅快速搅动,使得茶面上出现一层浮沫。 “官人快看,这浮沫像不像是疏星淡月?” 柳清心兴奋的拉着宁复,手指着茶面上的浮沫问道。 “像!真像!” 宁复睁大眼睛重重点头,可他左看右看,看到的也只是一层浮沫而已。 “官人先请!” 柳清心分好茶,将茶杯端到宁复面前道。 宁复也没客气,接过茶碗尝了一口。 “嗯?茶味有点淡。” 宁复有点疑惑,就像是后世的茶叶泡了三四遍,茶味已经淡的喝不出来的那种感觉。 另外除了茶味,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料味,反而比茶味更浓。 “我来尝尝!” 柳清心拿起自己的茶杯尝了一口。 “不淡啊,反而茶香袭人,这已经是上好的茶叶了!” 宁复不信又尝了一口,还是感觉茶味很淡。 其实宁复不知道,茶饼在制作时,需要挤掉茶叶的汁水。 这么做是为了去掉了茶中的苦涩,但也失去了大部分茶香。 “官人怎么忽然想起来喝茶了?” 柳清心看宁复像是第一次喝茶,于是也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尝尝传说中的茶饼是什么味道。” “那官人感觉如何?” “有待改进!” 宁复实话实说。 “官人自从做了大才子,这口气是越来越大了!” 柳清心调侃道。 “不是我口气大,过两天你就会知道了!” 宁复却是若有所思的道。 接下来的几天里,宁复早出晚归,却很少去菜馆。 许多好不容易排到号的客人,兴冲冲的赶来,却发现菜馆休业,这也引发了不少客人的不满。 这天下午,菜馆终于正常营业,来的第一个客人就是崔佣。 “崔兄稍等,我这有好东西给你!” 宁复看到崔佣也十分兴奋,说完转身就从后厨端出一个托盘,放在对方面前的桌子上。 托盘上放着一个茶碗,一个装着开水的水壶,以及一个小盒子。 “宁兄你不会是想请我喝白水吧?” 崔佣和宁复也混熟了,这时也开玩笑道。 “待到春风二三月,石垆敲火试新茶。” 宁复说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根根的茶叶。 “这是茶?” 崔佣却愣住了,在他印象中,茶都是饼形或球形,从来没有这种散开的茶。 “当然是茶!” 宁复说着将茶叶倒进茶碗,然后提起水壶注入沸水。 原本蜷缩成一根根的茶叶,在沸水中翻腾。 很快茶叶展开,茶水也变成了青绿之色,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茶香。 “宁兄,你这茶也太简陋了吧?” 崔佣看着眼前的茶水,竟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用这么简陋的茶待客。 “正所谓大道至简,唐人烹茶时加入各种调味料,失去了茶味本真,而我朝的茶饼在制作时,同样加入各种香料,香气浓重盖过了茶味,所以我请人制成这种炒茶,味苦而回甘,你尝过便知!” 宁复现学现卖,有一个博学的老婆就是方便! 崔佣听宁复讲出这么一通大道理来,当下也十分惊讶。 于是在宁复期待的目光下,崔佣端起茶碗品了一口。 青绿色的茶水入口,崔佣只感觉一股苦涩的茶味充溢口腔。 但细细品味,口腔中的苦涩慢慢消失,反而能察觉出一丝丝的甘甜。 “咦?这茶还真是先苦而后甘!” 崔佣眼睛一亮,当即惊奇的叫道。 “没错,苦本身就是茶的本味之一,而且这种茶可以清理肠胃,更利于消化,特别是肉食吃多了,喝这种茶更加解腻!” 宁复笑呵呵的将茶水的功效讲了一遍。 “宁兄你真是博学,不但精通诗词,擅长美食,竟然对茶也如此了解!” 崔佣一脸佩服的道。 “崔兄先别急着夸,你知道最妙的是什么吗?” 宁复忽然神秘的一笑道。 “什么?” “最妙的是它的名字!” “名字有什么妙的?” 崔佣瞪大眼睛,一脸不解的看着宁复。 “不瞒崔兄,这种新茶我给它取名为福田茶!” “福田茶!难道……难道和福田院有关?” 崔佣忽然想到,之前在福田院时,宁复就问过那位吴主薄关于茶叶的事。 “正是,这种茶其实就是福田院的制茶作坊出产的!” “等一下,我怎么记得福田院根本没有制茶作坊,否则他们何必求着把茶叶卖给别人?” 崔佣感觉自己都快听糊涂了。 “以前没有,但现在有了。” “这不可能,制茶工艺那么复杂,怎么可能短短几天就把作坊建造起来?” 崔佣根本不相信。 “崔兄你若是不信,自己去福田院看看就知道了!” 宁复并没有太多的解释,说完就去了厨房做菜。 崔佣满心疑惑的吃过饭,走的时候,宁复还送了他一包茶叶。 等到崔佣上了马车,这才对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中年人问道:“童贯,你说宁复是不是在吹牛,短短几天怎么可能建起一座制茶作坊?” “这也说不准,宁复这个人颇为神奇,我看不透他!” 中年人提到宁复时,面白无须的脸上也露出几分疑惑。 “走,咱们再去福田院看看!” 崔佣当即一拍大腿道,他必须亲眼看看,宁复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第四十一章 福田院的变化 东福田院,崔佣的马车停在门前。 中年下人先跳下马车,然后扶着崔佣下车。 这时崔佣发现,之前坐在门口的老人和玩耍孩子都不见了,福田院里也显得十分安静。 带着心中的疑惑,崔佣迈步进到福田院。 “咦?您不是宁小郎君的朋友吗?” 这时忽然有人惊讶的问道。 崔佣扭头看去,发现说话的人竟是上次遇到的那个小吏。 “我听宁兄说这边新建了座制茶作坊,所以想来看一看,不知是否方便?” 崔佣当即表明来意。 “如果是别人肯定不方便,但您是宁小郎君的朋友,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我带您去见吴主薄!” 小吏竟然比上次还要热情,当即引着崔佣往里走。 “院里的人好像少了许多啊?” 崔佣边走边打量着周围,相比上次,院里的人的确少多了,除了一些确实不能动的,其它人都不见了。 “他们都去了后边的作坊,宁小郎君说了,福田院光是养着闲人也不行,必须让他们干点力所能及的活。” 小吏谈及宁复时,语气带着十分的尊重。 这让崔佣也更加好奇。 在那天之后,宁复来福田院做了什么,竟然让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小吏并没有带崔佣去吴主薄的公事房,而是来到了福田院后面。 这里竟然开了个后门,门外终于传来大量的嘈杂声。 推开后门,一幅热火朝天的景象出现在崔佣面前。 只见在外面的空地上,一排大锅架在火上,冒着腾腾的热气。 福田院的老弱各司其职,身体最好的人站在锅边,两只手不停在锅里翻腾,茶香四溢。 说是身体好,其实也只是相对,比如崔佣上次见过那个没有双腿的男人,这时坐在一个架子上,依然干的十分起劲。 其它身体不太好的人,也都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有人抱柴,有人烧火,有人将炒好的茶叶装袋。 崔佣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忙碌的疤脸,他这个半大孩子竟然算是个壮劳力,将一筐筐刚采摘的茶叶从车上扛下来。 崔佣快步来到疤脸身边,一把拉住他问道:“你不去宁复那里干活了?” 疤脸看到崔佣也有些意外,随即回答道:“掌柜的让我在这里帮几天忙,过段时间再去。” “那这些都是宁复帮教你们做的?” 崔佣指了一下热火朝天的场面问道。 “我也说不清楚,你还是去问吴主薄吧!” 崔佣一指库房前的一张小桌子,吴主薄正在桌后埋头写着什么? 崔佣好奇的上前,这才发现两个小吏正在对炒好的茶叶过称,吴主薄则亲自记录。 这时吴主薄一抬头,当看到崔佣也十分惊讶的道:“你不是宁小郎君的朋友吗?” “正是,宁兄说福田院这边建了座炒茶作坊,在下特意前来一看。” 崔佣面色郑重的回答。 “宁小郎君有点夸张了,我们这哪算什么作坊,无非就是个草台班子罢了,您看现在连工棚都没有,一下雨就得抓瞎。” 吴主薄站起来哈哈一笑道。 其实他说的也是实情,别看这里干的热火朝天,但所有炒茶的设施也只有这一排大锅而已,其它的啥也没有。 “那个制茶的方法……” 崔佣再次看向在铁锅中翻炒的茶叶,虽然他不懂制茶,但总感觉这种制茶方式与书中记载的不同。 “这也是宁小郎君教给我们的,说起来多亏了他,不但教我们炒茶,而且还预付了货款,这才让我们有钱买铁锅,给这些干活的人发工钱!” 吴主薄提到宁复时,也是一脸的感激。 “货款?什么货款?” 崔佣更糊涂了,怎么才短短几天时间,就发生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事? “您不知道吗,这些炒茶全都被宁小郎君买下了。” 吴主薄再次回答。 这下崔佣也更加震惊,宁复不但传授炒茶的方法,而且连茶叶的销路都解决了,难怪吴主薄这些人如此卖力。 “宁兄真是高见亮节,吾不及也!” 最后崔佣也不禁赞叹道。 “是啊,我在福田院呆了这么多年,见过无数愿意捐赠财物的大善人,可唯独宁小郎君不但出钱出物,还彻底的解决了福田院的生计问题!” 吴主薄说到这里时,伸手一指作坊里干活的众人。 “小郎君您看,这些都是老弱病残之辈,他们在外根本不能自食其力,但宁小郎君却给了他们机会,现在他们不但能吃饱饭,而且每天还有工钱拿,许多人已经好多年没有摸过钱了。” 吴主薄说到动情之处,眼睛也微微泛红。 他在福田院干了大半辈子,对这里的人和物都十分有感情。 “短短几天时间,宁兄就做了这么多事,我也不能落于人后!” 崔佣这时忽然握紧拳头自语道。 “吴主薄,能不能卖给我一些茶叶?” 崔佣忽然向吴主薄问道。 “这……” 吴主薄面露难色。 “你要是想要,我送给您一些,但不会太多,毕竟这些都被宁小郎君买下来了。” “宁兄那边你不必担心!” 只见崔佣说着,从怀里取出宁复送给他的茶叶。 “这就是刚才宁兄送给我的,只是我需要更多,而且这件事如果做成了,对宁兄也大有益处!” 听到崔佣这么说,吴主薄终于打消了心中的顾虑,于是点头道:“好吧,您需要多少?” 崔佣扭头看了一下,随手一指道:“这么一袋子茶叶应该差不多了。” 一个布袋子有大腿粗,大概能装十斤左右。 十斤炒茶可值不少钱。 不过吴主薄想到宁复和崔佣似乎关系不错,于是咬牙答应。 崔佣想要给钱,但却被吴主薄拒绝了。 最后崔佣也没有坚持,亲手提着十斤茶叶离开了福田院。 上了马车后,崔佣看着面前的这袋子茶叶,脸上也露出沉思的表情。 叫做童贯的中年人也十分知趣,没有主人的吩咐,他一般不会乱说话。 马车离开福田院后,一直向西而去,顺着这条大街向前望去,那里正是皇城所在的方位。 与此同时,王贵再次兴冲冲的来到宁复店里。 “小郎君,店里都准备好了,明天就正式出售香皂!” “这么做,其它几个商家就没有意见?” 宁复笑呵呵的问道。 第一批香皂早在几天前就已经交货了。 不过那批香皂并不多,只有五百块,而且现在也没有在京城销售。 这主要是因为王贵与那些预订香皂的商家有约定,在半年之内,他们预订的香皂只能在其它城市销售。 换句话说,在半年之内,只有王贵才有资格在京城销售香皂。 “他们肯定有意见,不过京城这么大的肥肉,咱们当然要吃第一口!” 王贵十分牛气的道。 那些商人想要拿到香皂,都得看他的脸色,所以就算有意见也只能忍着。 “我记得第一批的五百块,是被那个姓胡的商人拿走了,他打算运到哪里出售?” 宁复好奇的问道。 “肯定是洛阳,那边距离京城又近,道路也方便,再加上有钱人也不少,香皂能卖上高价!” 王贵想也不想的回答。 “对了,明天开业,小郎君你可记得要去啊!” 王贵忽然再次叮嘱道。 “放心,明日我肯定会去!” 宁复当即答应。 不过说到这里时,王贵忽然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再次道:“小郎君,香皂肯定不愁卖,可你的那个福田茶……” “你是怕福田茶卖不出去?” 宁复笑道。 “福田茶我喝了,的确别有风味,价钱也比茶饼便宜,可现在大部分人都习惯了茶饼的口味,想要让人喜欢上福田茶,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到的啊!” 王贵把自己的担心讲了出来。 最关键的是,王贵知道宁复买下了福田院今年出产的所有茶叶,这可是一笔巨款,如果卖不出去,那可就砸到手里了。 “放心吧,如果我所料不错,不出几天时间,京城的人就会到处求购福田茶!” 宁复却自信的一笑,然后伸手拍了拍王贵的肩膀道。 晚上宁复回到家中,临睡前他取出复国日志,提笔在上面写道: 赵煦,原名赵佣,母亲朱太后,本姓崔氏,后因母再嫁改为朱氏。 宁复写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另起一行再次写道: 皇帝攻略完成度——30% 第四十二章 画眉斋 大清早的,宁复就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 紧接着外面传来敲门声,柳清心在门外问道:“官人醒了吗?” “你们怎么起这么早?” 宁复打着哈欠打开房门,却只见司琴等几个丫鬟婆子都在忙着清扫。 柳清心也一身盛装,妆容都明显精心修饰过。 “官人快去吃早饭吧,吃完快点去菜馆!” 柳清心却推着宁复往外走,并且吩咐侍画打来洗漱用水。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宁复感觉不对劲,一边刷牙一边向柳清心问道。 “官人你怎么忘了,今天诗社的小姐妹要来咱们家,我当然要好好的打扮一下了!” 柳清心神情有些亢奋的道。 宁复这才猛然想起来,几天前柳清心的确说过,诗社的下一次活动在他们家举行。 “诗社的人来就来吧,为什么非要赶我走?” “噗嗤~” 没想到宁复的话一出口,旁边的侍画就捂着嘴偷笑起来。 “侍画你笑什么?” 宁复更加不解。 “姑爷有所不知,那些诗社的小娘子们,可是有不少都是冲着你的名头来的!” 侍画笑着回答道。 “冲着我来的?那我更应该留下了。” 宁复吐出口中的青盐水笑道。 “不行,你今天必须离开!” 柳清心却小脸一红十分固执的道。 “噢~,我明白了!” 宁复忽然一拍脑门。 “清心你是不是怕你诗社的姐妹把我这个大才子抢走,所以才不敢让我留下?” “谁……谁说的,我们一群女子聚会,你一个大男人呆在家里成何体统?” 柳清心却嘴强牙硬道,只是红扑扑的小脸还是出卖了她真实的想法。 宁复看到柳清心的模样也是哈哈大笑。 这丫头年纪不大,占有欲却不小。 宁复匆匆吃过早饭,柳清心就强推着他快走。 不过还是晚了,宁复刚来到家门口,就见一辆马车飞弛而来。 随后马车在门口停下,李清照从车上跳了下来。 “宁姐夫这是要去哪,我还准备向你请教诗词呢?” 李清照忽闪着大眼睛,一脸好胜的看着宁复道。 自从上元节被宁复抢占鳌头,她就一直闭门读书,苦研诗词。 直到今天自觉在诗词上的造诣大涨,这才信心满满的跑来,想和宁复再比一比! 宁复听到李清照的话却是暗自心虚,让他抄一两首诗词还行,如果真和别人讨论诗词,恐怕会立刻露馅。 “咳,诗词你还是和清心聊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宁复说完迈步就走,柳清心也适时的将李清照拉到家里,免得她再纠缠宁复。 今天是香皂正式在京城零售的日子。 宁复没有去店里,而是乘着马车来到御街。 这里是京城最繁华的商业街,香皂当然也要选在这里销售。 “画眉斋。” 宁复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店铺,应该就是这里了。 “小郎君你可来了,快来看看咱们的店铺怎么样?” 王贵从里面迎了出来,拉着宁复就往里走。 “这画眉斋可是京城的老店,不过最近经营不善,于是我就花钱盘了下来,做为咱们香皂的主店,以后只要别人一提到香皂,就要想到画眉斋这三个字……” 王贵边走边向宁复介绍道。 自从香皂作坊开工之后,王贵也是财大气粗,光是御街上的店铺他都盘下了三家。 宁复打量了一下画眉斋的内部,只见四周都的货架上,分门别类的摆放着各种女性化妆用品,比如胭脂、水粉等等。 香皂当然是主打,摆满了一整个架子。 香皂已经不再是单一味道,而是增加了另外几种,其实就是添加了不同的香料,价钱都一样。 更让宁复意外的是,店里的伙计竟然都是女子。 不过想想也正常,卖胭脂水粉的铺子,主要客人就是女人,男伙计反而不方便。 北宋这个时代商业发达,女子经商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比如王婶就自己经营着包子铺。 “挺不错了,现在就开业吗?” 宁复看了一圈后,当即点头道。 “当然,只要你点头,咱们马上就开业!” 王贵说着吩咐人把爆竹挂上,请来的乐队也吹吹打打起来。 随着爆竹声响起,画眉斋也正式开始营业。 女伙计在门口贴上一张告示,上面写着一行大字。 本店重新开业,三日内所有货品半价! 请来的帮闲也在御街上四处吆喝,将画眉斋半价的消息传递出去。 画眉斋本就是老店,虽然这两年经营不善,但还是有一些老客户的。 再加上半价的优惠,这对女人来说绝对是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所以不一会的功夫,就吸引了一些女子进来。 刚开始这些女人都是冲着胭脂水粉这种比较常用的东西而来。 不过店里的女伙计很有经验,没几句就把话题扯到香皂上,并且亲自给这些客人示范了一下香皂的功效。 亲眼看到香皂的神奇效果,而且现在香皂还是半价,原价一贯现在只需要五百文。 进店的女客几乎没有人能抗拒这种诱惑,甚至还有人一买就是十块,出手十分豪阔。 “小郎君看到没有,这还只是开始,这些客人回去后,肯定会将香皂的名字传开,到时咱们店里肯定挤满了人!” 王贵低声向宁复道。 他们两个躲在店后的小房间里,打开门缝向外观瞧,如同偷窥的痴汉一般。 “咱们把香皂定价一贯,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宁复犹豫了一下再次道,香皂的成本不过几十文,就算加上人工、包装等费用,也绝不会超过百文。 哪怕现在半价,一块还有四百文的利润,这钱拿着都有点烫手。 “没事,咱们现在赚的就是那些富贵人家的钱,他们根本不在乎区区一贯,等到咱们赚的差不多了,再慢慢把价格降下来,到时又有新的客户进来!” 王贵不愧是商人,从定价之初就想好了层层收割的套路。 正说话时,忽然只听店里的一个女伙计对一个女客介绍道: “王夫人,听说王老爷喜欢喝茶,我们店里有新进的福田茶,您要不要买回去尝尝?” “哦?你们店里竟然还卖茶?” 王夫人大概三十多岁,长相十分富态,听到女伙计的话也有些惊讶的问道。 “您稍等!” 只见女伙计伸手从架子上拿出一盒福田茶打开,并且送到王夫人面前。 “这茶怎么这样?” 王夫人看到盒里的散茶也是一皱眉。 “王夫人有所不知,这是福田茶,与平常喝的茶饼和团茶都不同,不但茶味浓郁,而且对肠胃也好,最关键的是价格便宜,一两只需要一百文。” “价格倒是不贵,不过我家老爷嘴很叼的,稍差一点的茶都不肯喝!” 王夫人显然没有想买的意思,女伙计也十分机灵,当即放下茶叶又向对方推荐其它的东西了。 “你看,我就说这福田茶不好卖吧!” 小屋中的王贵向宁复两手一摊道。 “无妨,以后店里常备茶壶,来一个客人就送一杯茶!” 宁复却并不着急,卖茶叶的时机还没到呢。 “行吧,我的东仙楼也照这个办吧,先免费送茶水,说不定过段时间会有人喜欢上这种福田茶。” 王贵想了想再次道。 买茶叶的钱是宁复自己出的,王贵并没有参与这桩生意,但身为朋友,他也不希望看到宁复赔钱。 宁复和王贵在画眉斋呆了一上午。 亲眼看着店里的客人一点点增多,在中午时达到顶峰,几乎把店里都挤满了。 主要是这个时代信息传播太落后,哪怕半价这样的优惠,也需要时间向外传递。 再加上香皂经过口口相传,后面来的客人,许多刚一进店,就立刻问香皂在哪? 甚至还有精明的客人,一开口就要几十上百块,估计是想倒卖。 面对这种情况,王贵急忙让人贴出新的告示,每个客人限买两块香皂。 没办法,王贵备的货也并不多,如果第一天就卖断货了,那后面的几天还开不开张了? 与此同时,柳清心在家中主持着诗社的活动。 今天诗社的小姐妹全都来了,一群少女莺莺燕燕聚在小花园里,或写诗、或诵读、或玩闹,看起来好不热闹。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只见一个丫鬟从外面进来,找到自家小娘子低语了几句。 结果这位小娘子也是眼睛一亮,当即大声道:“姐妹们,画眉斋重新开张,所有东西都是半价,而且还有一种洗脸洗澡用的香皂,听说效果比之胰子强上无数倍,京城不少富贵人家都跑去抢购了!” “比胰子还要强?这不会是商家的噱头吧?” 有人提出怀疑道。 “应该不是,我姐姐刚派人告诉我,说每人限购两块,让我早点去,怕晚了就抢不到了。” 最先得到消息的小娘子再次解释道。 “呀,如果是真的,那咱们快去吧,哪怕不买香皂,半价买些胭脂水粉也是好的!” 这时有其它的少女应和道。 其它女子也都十分心动,于是一起看向柳清心,毕竟她是主人,如果真要走,肯定需要柳清心的同意。 不过柳清心这时却一脸疑惑。 只见她让司琴取来一个小盒子,然后打开后向众人问道:“你们说的香皂,不会是这个吧?” 第四十三章 香皂与茶叶 看到柳清心取出的香皂,所有少女都围了上来,就连生性高傲的李清照也不例外。 “这就是香皂吗?看起来比胰子漂亮多了。” 一个胖乎乎的少女惊叹道。 胰子黑乎乎的,比这个半透明的香皂差远了。 “柳姐姐你这个香皂是用来洗澡洗脸的吗?” 最先得知消息的少女向柳清心问道。 “对啊,不过最好不要用它来洗头发,否则头发会很涩,像干草一样。” 柳清心说到最后,也皱起小鼻子,这可是她亲身得来的经验,事后用了不少头油才将头发梳开。 “那应该就是了,不过柳姐姐你什么时候买的啊?” 这个少女再次好奇的问道。 今天香皂才刚上市,柳清心一直和她们在一起,也没见她派人去买啊? “这不是买的,是我家官人过年的时候送我的礼物,用了这么久也没用完一块。” 柳清心笑着解释道。 这时众人才发现,香皂上的确有使用的痕迹,看起来已经用了一段时间了。 “我想起来了,这种香皂就是官人研制出来的,后来他将香皂的制法卖给了别人,所以今天才会有人卖香皂!” 柳清心忽然一拍小手再次道。 她没好意思说宁复与别人合伙做生意,虽然宁复不在意商人身份,哪怕独占鳌头后还在经营着菜馆,可柳清心自己还是有点小小的虚荣心的。 “搞了半天香皂竟是宁姐夫搞出来的,那就好办了,咱们快去找宁姐夫去,他肯定有香皂!” 李清照当即大声提议道。 “清照说的对,咱们去找姐夫去,自从上次独占鳌头后,我都还没见过他呢!” 立刻有其它少女高声赞同,只不过她显然不是冲着香皂去的。 剩下的少女也是纷纷响应,无论是香皂还是宁复,她们都想要。 柳清心气的小脸通红。 她早早的让宁复出门,就是想让他离这些少女远一些,现在全被李清照的一句话毁了,早知道她就不应该拿出香皂。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只见侍画从前院飞奔而来,叫道: “夫人,姑爷……姑爷派人给家里东西来了!” “什么东西?” 柳清心一愣,宁复离家前并没有说要送什么东西啊? “不知道,不过送东西的人带来了姑爷的口信,说是让您把东西送给诗社的各位小娘子。” 侍画再次回答。 “送我們的?” 诗社中的少女们全都眼睛一亮,宁大才子送的东西,肯定不一般! 柳清心也十分好奇,于是让侍画带人把东西带到后院。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两个婆子一人抱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 箱子放在柳清心面前,她亲自上前打开。 第一个箱子里都是精致的小盒子,柳清心拿出一个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块香皂。 “官人有心了,这是知道咱们在这里聚会,所以特意送来香皂给各位姐妹做礼物!” 柳清心看到香皂也松了口气,这下不用担心她们再去找宁复了。 “真是香皂啊,还是宁姐夫大方!” 一个少女看着满箱子的香皂,当即也大为震惊道。 其它少女也都羡慕的看向柳清心,这些香皂值多少钱先不说,关键是宁复连这种小事都能替柳清心想到,如此贴心的夫君可是太难找了。 “第二个箱子里是什么,柳姐姐快打开看看!” 李清照这时催促道,其它少女也都好奇的看向第二个箱子。 柳清心再次把箱子打开,一股淡淡的茶香扑面而来。 “好像有茶叶的香味,难道是茶饼?” 李清照靠的最近,也同样闻到了茶香。 柳清心发现箱子里放着一张折好的纸,于是她拿出来打开。 纸上写着“福田茶饮用说明”四个大字。 然后是一连三幅的小画,第一幅是将盒子里的茶叶倒进茶碗,第二幅是倒进沸水,第三幅就可以喝了。 “这算什么喝茶?” 柳清心看着画上的说明也一脸懵懂。 李清照却伸手拿出一盒茶,其它少女也都围了上来。 只见她打开盒子,里面是茶开的茶叶。 “不是茶饼也不是团茶,直接用沸水冲泡,这福田茶也未免太简陋了!” 这时有人低声道。 “我倒觉得大道至简,点茶太过繁琐,反而不如这样更加方便!” 李清照却提出不同意见,随即就让司琴取来茶杯和热水。 一粒粒的茶叶倒入茶杯,随后沸水冲泡。 本来紧缩在一起的茶叶,在水中慢慢的舒展开来,茶水也变成了黄绿之色。 李清照第一个端起茶杯,吹去表面的热气后,轻轻的啜了一小口。 “味苦而回甘,只有纯正的茶香,好喝!” 李清照当即夸赞道,这茶的确很合她的口味。 柳清心当即招呼其它人也一起品尝。 结果大部分人尝了一口,小脸立刻皱成一团,都感觉这茶水太苦了。 当然也有小部分人像李清照一样,感觉这茶水喝下后唇齿留香,相当的不错。 柳清心也觉得苦,不过既然是宁复送的,她当然也和李清照一样连连夸赞。 最后诗社的活动结束,柳清心送了每人一块香皂一盒福田茶。 李清照是最后一个走的,走的时候还在门口东张西望,似乎是想再见宁复一面,可最终还是失望而归。 晚上宁复回到家中,却见柳清心捧着一杯茶水,面带苦色的小口品尝。 “你在做什么?” 宁复看柳清心痛苦的表情,实在不像是享受茶水的芬芳。 “我在品尝这茶水的甘甜,可无论如何也品尝不出来?” 柳清心忽然有些气恼的把茶水重重放下道。 “喝不出来就算了,这福田茶是炒茶,保留了茶中的苦涩与甘甜,一般人刚喝的确喝不惯。” 宁复笑道,这丫头竟然和茶叶较上劲了,小女儿家的心事真是奇怪。 “那为什么清照她们就能品出来?” 柳清心不甘心的道。 福田茶肯定是宁复制的,自家官人的茶她却品不出,这让她十分不甘心。 “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其实我第一次喝这种炒茶时,也喝不惯,后来才越来越喜欢。” 宁复哭笑不得,于是只能出言劝解。 “真的?官人最初也喝不惯?” 柳清心眼睛一亮,胸中的不甘似乎一下子消散了。 “当然了,你要真想品出茶中甘味,其实也有一个取巧的办法。” “什么办法?” “茶水入口时,尽量让舌尖接触茶水,然后顺着舌苔滑入,尽量不让茶水接触舌根。” 柳清心按照宁复的讲解,又小心的喝了口茶水。 结果很快就兴奋的道:“我感到甜味了,原来竟这么简单!” 宁复看着柳清心的模样也哈哈一笑,舌尖上是甜味味蕾的分布区域,当然容易感觉到甜味。 ………… 待漏院,这里官员上朝前休息的地方。 章惇坐在椅子上假寐,其它大部分的官员也都在打着瞌睡。 没办法,大宋的早朝实在太早了,一般五更天就开始了。 官员更是要提前半个时辰,到待漏院等候。 因为还有专门的人点卯,如果有官员迟到未到,还会记录下来呈交给皇帝。 章惇并没有睡着,他这段时间将旧党接连贬出京城,剩下的苏辙等人已经是独木难支,被贬也是早晚的事。 不过对于章惇来说,贬旧党出京并不是目的,而是立威的手段。 毕竟他远离朝堂多年,现在虽然大权独揽,却需要一些手段来树立起自己的威望。 威望立起来也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恢复新法的事。 一想到旧党当政的这几年,几乎将新法彻底废除,章惇就火冒三丈。 特别是之前好不容易打下来的米脂、浮图、葭芦、安疆四寨,竟然全都被司马光与苏辙等人还回了西夏,更让章惇气炸了肺。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 章惇睁开眼睛,却见到官家身边的内侍童贯带人走了进来。 这个童贯是最近才调到官家身边的,至于原来的内侍,好像因为惹到官家不喜,被贬到西北做监军去了。 “官家体恤百官辛苦,特赐下茶水,给各位解除春困之苦!” 只见童贯说着一挥手,立刻有小内侍给文武百官送上茶水。 章惇做为百官之首,当然第一个拿到茶水,不过当他看到杯中的清茶时,却还是一愣,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清澈的茶水。 虽然第一次见,但既然是官家的赏赐,章惇等人还是一饮而尽。 有人被苦的咧嘴,有人却颇为回味。 “这茶不错,可是宫中最新的贡茶?” 章惇挺喜欢这先苦后甘的清茶,于是好奇的问了一嘴。 “禀章公,这茶并不是贡茶,但也颇有来头,名曰福田茶!” 童贯笑着回道。 “福田茶?” 章惇与不少人立刻联想到福田院。 不过没等他们细问,上朝的时间就到了,于是文武百官整理了一下朝服,这才依次而出,迈步来到垂拱殿。 文武百官分成两列站定,然后向龙椅上的赵煦行礼。 只见赵煦身材瘦小,面带病容,正是宁复认识的崔佣。 礼毕,还没等百官开口禀报政务,却见赵煦主动开口问道:“各位可品尝过福田茶了,感觉如何?” 第四十四章 蔡卞的误会 赵煦一上来就问喝茶的问题。 这让文武百官都有点摸不到头脑了,一时间竟然无人上前回答。 最终还是章惇站出来道:“启禀陛下,福田茶先苦而后甘,让人颇为回味!” “哈哈,章公果然和朕一样,能够品出这茶中真味!” 赵煦拍手笑道。 他带回福田茶后,也曾经请宫中的贵人品尝,可大部分都只能尝出苦涩。 “陛下,这茶以福田为名,可是与福田院有什么关联?” 章惇再次问道。 “没错,前段时间朕去福田院,却发现那里收治的老弱病残生活困苦,哪怕有朝廷的拨款,以及福田的收入,也不过让这些人勉强不被饿死罢了。” 赵煦说到说到这里,也不禁想到疤脸那些人,当即暗叹一声。 “不过后来我再去福田院,却发现那里的老弱病残们,却开始了自救之路,他们开办了制茶作坊,这种福田茶正是他们所制!” 福田院是什么地方?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比任何人都清楚。 毫不夸张的说,送到那里的人,几乎都是毫无希望,只能眼睁睁等死的人。 现在听到福田院里的人竟然开了制茶作坊,甚至还出产这种福田茶。 这让朝堂上的官员们也都露出惊讶之色,连章惇和曾布等几位大佬也不例外。 “朕已决定,将福田茶列为贡茶,由宫中出钱采买!” 赵煦说着一挥手,立刻有小内侍端着托盘上前,上面摆放着一盒盒的福田茶。 “这是朕从福田院带回的茶叶,今日就送给各位爱卿带回去品尝一下,若是喜欢,也望你们去采买一些。” 赵煦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再次补充道: “福田院那边就不要去了,这种茶已经被一位义商全部买走,朕的茶也是福田院送的。” 章惇等人接过茶叶,却是面面相觑。 赵煦让他们去买福田茶,却又不让他們去福田院,这让他们该去哪买? 早朝结束之后。 章惇从袖子里拿出赵煦送的福田茶。 打开盒子,里面的茶叶并不多,闻起来茶味纯正浓厚。 正在这时,一个中年官员走了过来,向章惇略一拱手道: “章公,您说陛下忽然提到福田院,又送福田茶给我们,到底所为何意?” 只见这个中年人约有四十出头,中等身材,长方脸,五官端正,颌下三缕长须,看起来极为斯文,就像个普通的教书先生一般。 “元度啊,有时候你不要想太多,也许就是陛下去了福田院,一时心血来潮罢了,并无它意。” 章惇微笑着对中年人说道。 这个中年人正是蔡卞。 他是蔡京的弟弟,也是王安石的女婿,与章惇、曾布都是新党的核心人物,现任中书舍人一职。 “并无它意?” 蔡卞皱眉,随后依然不放心的道:“可陛下好端端的去福田院做什么?” “你有空想这些,还不如想想该去哪买福田茶?” 章惇无奈的拍了拍蔡卞的肩膀,这才转身去了政事堂。 他一直觉得蔡卞的心思太重,明明很简单的事情都能被他想复杂了! “真是我想多了?” 蔡卞看着离去的章惇低声自语道,随后又微微摇头,总感觉这件事有点不对。 仅仅一上午的时间,福田茶之名就已经传遍整个官场。 有资格参加早朝的人,都是各个衙门的主官。 他们下朝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打听福田茶的消息。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连赵煦这个皇帝都以身做责,将福田茶定为贡茶,文武百官当然也要做出表率。 不过福田茶的消息并不好找。 赵煦不让百官去福田院,而且就算去福田院打听,福田院也不清楚福田茶在哪里卖。 宁复拿到福田茶又没有做宣传,只在画眉斋开卖。 画眉斋里几乎都是女客,这些女客又没几个对福田茶感兴趣。 哪怕有女客听女伙计介绍过,也转头就忘,偌大东京城,竟没几个人知道福田茶的大名。 所以就算文武百官发动全力寻找,跑遍了京城的各个茶坊,却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估计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福田茶竟然是在卖胭脂水粉的画眉斋里出售。 蔡卞心情烦躁的回到家中,这一天他都在考虑福田茶的事。 更让蔡卞没想到的是,他托兄长蔡京打听福田茶的消息。 蔡京是开封府尹,按说这种小事易如反常,却没想到蔡京派人打听了一天,却还是没找到哪里有卖福田茶? “送热水和茶杯来!” 蔡卞在客厅里坐了片刻,当即对下人吩咐道。 下人答应一声,立刻转身出去。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一个少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父亲又遇到烦心事了?” 少女关心的问道。 这个少女正是上元节那天,宁复与柳清心遇到的那个蔡姓少女。 她是蔡卞唯一的女儿,只不过却是妾室所出。 “嗯。” 蔡卞说话时都没有看女儿一眼。 他正妻出身显赫,又和他育有一子,至于眼前这个女儿,本是一次酒后乱性所生。 蔡卞虽然承认了这个女儿,却向来不对她假以辞色。 “把这个倒入杯中,再加入热水冲泡!” 蔡卞伸手将赵煦送的茶叶放到桌子上,然后对女儿吩咐道。 “是!” 少女听到父亲的吩咐却是一喜,当即拿起盒子打开。 当看到里面的茶叶时,整个人却一下子愣住了。 “父亲您也喜欢福田茶?” 少女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嗯?” 蔡卞闻言猛然抬头,终于正眼看向了这个女儿,并且急切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福田茶?” “这个……这个茶很重要吗?” 少女也吓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被父亲如此询问。 “当然重要,这是陛下赏赐百官的茶,你快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蔡卞站起来紧盯着女儿再次追问。 “我是听诗社的一个小姐妹说的,她昨日参加诗社的一个聚会,主持聚会的人送了她一盒福田茶。” 少女说到最后时,小脸也因兴奋而微微发红,她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重视。 “诗社聚会,那你是不是也拿到一盒福田茶?” 蔡卞当即兴奋的问道,有了这盒福田茶,就可以顺藤摸瓜,查找到福田茶的来路。 “没……没有,我昨天身体不舒服,所以没去。” 少女声音低柔的道。 自从那天上元节后,她就一直不想再见到柳清心,为此连诗社的聚会也没去。 “那你知不知道对方的福田茶从哪来的?” 蔡卞焦急的再次问道,他才没时间关心女儿的小心思。 “我……” 蔡姓少女刚想说不知道,但忽然想到小姐妹告诉她,茶叶是和香皂一起送的。 “应该在画眉斋!” 蔡姓少女眼睛一亮,当即大声道。 香皂的大名已经在贵妇间传遍了,她当然知道只有画眉斋才有香皂。 “来人,快去画眉斋买两斤福田茶来!” 蔡卞当即对外面吩咐道。 立刻有管事答应一声,小跑着出去办事了。 “琰儿你做得不错,这些消息可是连你大伯都没有打听出来!” 蔡卞这时难得和颜悦色的对女儿说道。 少女名叫蔡琰,与东汉末年的才女蔡文姬同名,所以李清照才给她取了个蔡心机的外号。 “谢父亲夸奖!” 蔡琰听到父亲的话也是喜不自胜,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得到父亲的夸奖。 “父亲您可知昨日举办诗会,将福田茶送给其它姐妹的人是谁吗?” 蔡琰当即趁热打铁,想要再次博得父亲的夸奖。 “是谁?” 蔡卞再次惊讶的问道,看样子女儿似乎知道更多的消息。 “对方姓柳,正是开封府那位柳推官的女儿。” “就是你那个不成器堂兄想娶,对方却宁可逃婚也不嫁的女子!” 蔡卞这下更加惊讶了。 “没错,这个柳小娘子不愿嫁给堂兄,竟穿上嫁衣主动将自己嫁给了一个曾经有过婚约的人,而这个人父亲您肯定听说过他的名字!” “谁?” “宁复!” “上元诗会独占鳌头的宁复?” 蔡卞瞪大眼睛,他也没想到柳家那个逃婚的女子,最后竟然嫁给了宁复这个大才子。 “正是,另外据我所知,福田茶就是宁复交给柳家姐姐,叮嘱她将茶叶送给诗社的小姐妹们。”蔡琰再次回答道。 “竟然和宁复有关!” 蔡卞听到这里也兴奋的一拍巴掌。 以他的身份,知道一些更加隐秘的消息。 比如宁复很受章惇的看重,甚至章惇曾经招揽过对方,但不知为何没能成功? “你和宁复夫妇是不是认识?” 蔡卞兴奋的来回走动几趟,忽然向女儿再次问道。 “我只在上元节那天见过宁复一面,当时他陪着柳家姐姐,我也没想到他竟能独占鳌头。” 蔡琰犹豫了一下终还是点头道。 “很好,这段时间你与宁复的妻子多接触一下,尽量打听关于宁复的消息!” 蔡卞再次吩咐道。 福田茶的事与宁复有关,而宁复又与章惇有关,那么这件事背后,会不会是章惇在搞什么阴谋? 第四十五章 全城戒严 “我服了,彻底的服了!” 店里王贵一边啃着大肘子,一边摇头晃脑的向宁复赞叹道。 “小郎君你是不知道啊,今天画眉斋刚一开门,外面‘呼啦’一声,好几百人都往店里冲,店门都快被他们挤破了。” “店里的几个女伙计,也都吓坏了,以前大都是女客,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男客,她们还以为东京城闹强人呢,哈哈哈……” 王贵像是神经病一样,一边吃一边讲的口沫横飞。 幸亏店里就他一个人,否则其它客人肯定有意见。 “月底给画眉斋的每个人奖一贯钱,算是我给她们的辛苦费了,从我的账上扣!” 宁复最后找机会插嘴道。 “一贯太多了,五百文足够了。” “你看着给吧,别让人家以为我太扣门了!” 宁复也没有纠结这种小事,店是王贵的,怎么经营奖励他肯定比自己清楚。 “不过说真的,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那些人怎么忽然喜欢上福田茶了?” 王贵放下手中的骨头棒子,一脸认真的向宁复问道。 “你不明白就对了!” 没等宁复回答,就听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紧接着老丈人柳正迈步走了进来。 “岳父您听到什么消息了?” 宁复看到柳正并不意外,他早就猜到对方迟早要来。 “你这臭小子,福田茶在你手里也不早说,昨天一天我们全都白忙活了!” 柳正却气呼呼的道。 他没有资格上朝,昨天蔡京回来后,就命他们满京城的寻找福田茶,最后不但没找到,还被蔡京骂了一顿。 “冤枉啊,我哪知道你们要找福田茶?” 宁复两手一摊无奈的道。 “柳推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买茶叶的人中,有不少都是各家官员的管事?” 王贵忍不住打断道。 “还能怎么回事,你们走大运了,官家在早朝上宣布,要将福田茶定为贡茶,还亲自请百官品尝,我们这些人当然也要有所表示!” “贡茶!陛下还请百官品尝!” 王贵闻言兴奋的差点跳起来:“怪不得!怪不得啊!这福田茶要火了!” 柳正没理会王贵,而是目光如炬的盯着宁复问道:“你是不是认识官家?” “我怎么可能认识官家?” 宁复立刻否认。 “你要不认识官家,官家怎么这么帮你宣传福田茶?” “我只是看福田院的人可怜,所以就帮他们建了所作坊,收了他们出产的茶叶,其它的一概不知!” 宁复说话时表情十分诚恳。 “难道真是巧合?” 柳正狐疑。 高太后死后,官家再无人管制,听说最近经常出宫游玩,如果游玩时去了福田院,从而一时兴起将福田茶列为贡茶,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王贵听到这里,却疑惑的看了宁复一眼,他可是记得,宁复从一开始就对福田茶十分自信,好像早就知道陛下会将福田茶列为贡茶一般? 想到这里,王贵忽然一惊,当即满是敬畏的看了宁复一眼。 这位小郎君的背景,好像比自己想像的还要神秘啊! 王贵看出柳正还有事想和宁复说,于是在吃完饭后,十分知趣的告辞离开。 只见柳正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道:“女婿,你都已经是名满京城的大才子了,为何还守着这个菜馆?” “不做菜我做什么?” 宁复笑着反问。 “当然是趁热打铁,多去结交一些名士高官,名望这东西也是需要养的,如果你再这么下去,独占鳌头的名气很快就会被人遗忘的!” 柳正苦口婆心的劝道。 宁复独占鳌头之后,依然甘愿做一个厨子,有不少人都认为他自甘堕落,有失读书人的身份。 再加上宁复除了青玉案后,再也没有新的诗词面世,那首《听雨》也只限章惇和苏轼知道。 如此一来,就有不少人怀疑,青玉案是宁复抄袭别人的,更对他的声望造成很大的影响。 “忘了就忘了,我本来就不打算以诗词出名!” 宁复十分淡定的道。 抄袭诗词虽然是出名的捷径,但也十分危险,万一有人真要考较他诗词的水平,说不定当场就会露馅。 “你……” 柳正被气的说不出话来,最后无奈的道:“罢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福田茶还有没有,给我多拿点,我要去送人。” “您要多少有多少!” 宁复哈哈一笑,当即回身给柳正拿了一袋子茶叶。 送走柳正后,宁复收拾了一下店铺。 疤脸被他赶去福田院帮忙了,最近炒茶正需要人手,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 最后宁复关了店门,接他的马车也来了。 不过宁复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让马车送自己去了御街。 御街上有不少高端的首饰店,宁复买了对白玉手镯。 明天就是柳清心的生日,必要的小惊喜还是要有的。 回到家中,司琴却跑上前禀报道:“姑爷,夫人在后院会客!” “会客?谁来了?” 宁复一愣。 他今天回来的比较早,但距离太阳下山也没多少时间了,谁家客人呆这么久? “是诗社的蔡小娘子,那天聚会她没来,今天却不知为何来了。” 司琴再次回答。 “姓蔡?难道是蔡京或蔡卞的家人?” 宁复第一个就想到了蔡氏兄弟。 “蔡小娘子正是蔡卞的女儿。” 司琴是柳清心的贴身侍女,对诗社那些小娘子的情况还是知道一些的。 听到对方是蔡卞的女儿,宁复一下子来了兴趣。 历史上蔡京的光芒太盛,将蔡卞的名气都遮掩住了。 其实在前期时,蔡卞的名气和官职一直都在蔡京之上,直到后来章惇和蔡卞倒台,蔡京才一步步登上北宋的权力巅峰。 对于蔡卞这个人,历史上的记载都比较模糊,代表身份就是王安石的女婿。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蔡卞这个人心机深沉,章惇当政时,许多政务都是出自蔡卞之手。 甚至后世猜测,苏轼被贬到岭南和海南之事,也与蔡卞有很大关系。 想到这里,宁复迈步来到后院的书房。 天气温暖,书房的窗子开着。 当宁复来到窗外时,一眼就看到书房中的柳清心,正在与一个少女聊着什么。 宁复看到少女也一下子认出来,对方正是上元节那天,对柳清心十分亲热的明艳少女。 没办法,男人总是对漂亮的女孩子印象深刻,这是生物本能。 女孩子对男人的目光格外敏感,这也是生物本能。 只见正在说话的蔡琰忽然一抬头,刚好看到窗外夕阳中的宁复。 两人四目相对,蔡琰的小脸也微微一红。 “官人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柳清心见到宁复也立刻站起来笑道。 “今天没什么事情,所以就早点回来了。” 宁复说着迈步来到书房,眼睛再次看向蔡琰。 “这是蔡家妹妹,官人上次见过的!” 柳清心笑着介绍道。 “蔡琰拜见宁姐夫!” 蔡琰主动上前行礼道。 “蔡小娘子客气了。” 宁复这时忽然发现,柳清心和蔡琰面前的桌子上,竟然摆放着自己写的书稿。 “你们在看这些书稿?” “对啊,蔡妹妹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没想到她也十分喜欢,所以我们一下午都在聊这些。” 柳清心再次回答。 “宁姐夫,我正央求柳姐姐,让我把书稿借回去抄一遍,可她就是不同意。” “我可没说不同意,只是这些书稿是官人所写,我哪敢轻易借给别人?” 柳清心笑意盈盈的解释道。 不过柳清心说话时一直向宁复使眼色,意思很明白: 你要是同意把书稿借给蔡琰,咱们俩没完! “小娘子说笑了,这些话本都是宁某闲暇解闷之作,实在不宜外传!” 宁复十分识趣的拒绝道。 蔡琰顿时露出失望之色,只得叹了口气道:“看来是小女子唐突了,真羡慕柳姐姐嫁了位好夫君!” “以蔡妹妹的出身、学识和相貌,日后定然能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 柳清心再次笑着回道,不过她脸上的笑容却假的厉害,宁复都能一眼看出来。 “天色不早了,不如蔡妹妹就留下吃顿晚饭吧?” 柳清心这时忽然看了看外面的夕阳,当即再次热情的道。 旁边的宁复差点笑出声来,先说天色不早了,再说出留饭的话,这明显是赶人家走嘛! “哎呀,光顾着和柳姐姐聊天,竟不知这么晚了,小妹这就告辞,姐姐姐夫留步!” 蔡琰终于行礼告辞道。 她对今天的行程还是很满意的,不但收集到关于宁复的许多信息,而且还亲眼见到了他,算是不虚此行了。 柳清心松了口气,立刻就拉着宁复,一起送蔡琰离开。 一行人来到前门,蔡琰再次向宁复和柳清心告别,这才迈步登上马车。 就在马车刚要离开之时,忽然只见拐角处一队士卒飞奔而来。 这队士卒边跑边高声呼喊:“全城戒严,所有人等立刻归家,否则依律论处!” 士卒一边跑一边喊,手持棍棒驱赶着路上的行人,谁要是敢不从,立刻就是一顿暴打,所过之处鸡飞狗跳、鬼哭狼嚎,道路上也为之一清。 第四十六章 天花(求推荐收藏) 蔡琰的马车正要离开,却没想到全城戒严,连军队的士卒都上街清场了。 “立刻回去,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一队士卒飞奔到蔡琰的车前,为首的军头大声呵斥道。 “我等是中书舍人蔡老爷的家人!” 车夫似乎很有经验,当即报出了蔡卞的名号。 不过这帮士卒却根本不吃一套,当即一举棍棒怒道:“老子才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上头说了,今日就算是执政的家人,也得老老实实的回到家里去!” 这帮士卒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言不和就要动手。 马车上的蔡琰吓的小脸煞白,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各位息怒,我们马上回去!” 这时宁复终于站出来道,随即向蔡琰等人使了个眼色。 蔡琰也立刻会意,急忙下了马车,带着下人一起躲进了宁复家中。 等到关上大门后,柳清心也拍着胸口惊道:“怎么回事,京城好端端的怎么戒严了?” “这么大的阵仗,连我父亲的名号都没用,不会是有人造反吧?” 蔡琰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小脸吓的更白了。 造反?宁复一愣,谁抢到我前面去了? “应该不会,若有人造反,城中恐怕早就喊杀声震天了。” 宁复很快冷静的分析道。 “不是造反就好,也不是知道父亲他们怎么样了?” 柳清心相信宁复的判断,随即又担心起柳正那边。 这时天色已晚,太阳眼看着就要落山了。 “蔡小娘子,我看你们一时半会也走不了,不如就先在家里用饭,等外面的情况明朗了再做打算!” 宁复最终向蔡琰提议道。 “好!我听宁姐夫的!” 蔡琰立刻点头同意。 柳清心也放下个人成见,带着蔡琰回到后院休息。 晚饭过后,宁复将女眷都安排到后院休息,他和车夫两个男人守着大门。 门外的街道上早已经空无一人,偶尔会有一队队巡逻的士卒走过。 原本繁华热闹的东京城,在这一瞬间竟然变得肃杀起来。 …… 政事堂,大宋宰相的办公之所,也是最为核心的权力机构。 宰相其实是俗称,真正的官职名应该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除了宰相之外,政事堂本来应该还有几个副相,一般以参政知事为名。 元丰改制后,参政知事被废除,改为中书、门下二侍郎,以及尚书两丞为副相。 也就是说,如果按照满员编制,政事堂应该有一位宰相,四位副相共同执政。 但章惇回京后却大权独揽,四位副相的职位全部空缺。 曾布去了枢密院,蔡卞也只是中书舍人。 政事堂彻底的成为了章惇的一言堂。 不过今天却是个例外,曾布、蔡卞、蔡京等人全都齐聚政事堂。 这些朝堂上的大佬聚在一起,却没有人开口,气氛显得十分沉闷。 “子厚兄,全城戒严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只见曾布沉默半晌后,终于第一个开口道。 曾布比章惇小一岁,方脸浓眉,眼睛不大,却透着一股坚毅。 “城外突现天花恶疾,谁也不知道有没有传入城中,若有的话,东京城百万人口,后果如何还用我说吗?” 章惇脸色阴沉的道。 天花,人人避如蛇蝎的瘟疫恶疾,最严重的天花如果传播开来,甚至能屠城灭国。 在座的各位大佬想到天花的可怕,一个个也都是脸色沉重。 就像章惇说的那样,东京城人口百万,如果真的爆发了天花,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那这次的天花疫情是重症还是轻症,染病者死亡几何?” 蔡卞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 天花也分为重症和轻症,有些天花症状较轻,可能十个人只死一个,有些天花症状严重,十个人里可能就会死上五六个。 “时间太短,现在还不知道。” 章惇声音低沉。 “不过就算是轻症的天花,若是传播开来,东京城也可能死亡十万人,到时流言四起……” 章惇说到最后没有再说下去,但在座的各位也都明白他的意思。 赵煦刚刚亲政,重新启用新党,若是这时爆发了天花,肯定会被旧党借机攻讦。 比如说这场瘟疫全都是因为他们新党执政,从而惹得天怒人怨,上天才会降下瘟疫。 千万不要小看这种指责,儒家的“天人感应”之说,本就深入人心。 到时不但章惇他们要下台,连赵煦都要下罪己诏。 “那现在怎么办?” 坐在角落里的蔡京开口道。 他比蔡卞只大一岁,兄弟二人都是长相斯文,文名卓著。 经常有人拿他们兄弟与苏轼、苏辙兄弟相比。 “全城戒严,一块块区域排查,凡是疑似的病人,周围人等全都就地隔离,哪怕查到我家出了问题,也不能例外!” 章惇当机立断,直接用最笨也最有效的办法。 曾布等人面面相觑,他们知道这是章惇在逼他们表态。 “下官赞同,在恶疫之下,任何人不能例外,若是查到下官家有问题,下官也绝不徇私!” 蔡京第一个站出来赞同道。 曾布与蔡卞等人面对大义,也只能点头同意。 “既然大家都赞同,那咱們一起进宫面圣吧!” 章惇当即站起来道,如果不是今天的事情太大,他根本不会召集这么多人一起商议。 …… 因为担心外面的情况,宁复一晚上都没怎么睡,与蔡家的车夫轮流守夜。 天亮之后,外面依然一片寂静,除了巡逻士卒的脚步声,根本没有任何人声。 好像偌大的京城变成了一座空城一般。 车夫年纪大了,下半夜就顶不住了,现在也是呼噜震天响。 宁复的困劲早就过去了,现在一点也不想睡。 早饭的时候,柳清心和蔡琰都是眼睛微红,显然昨晚也没睡好。 “你们也不必太担心,城中很安静,只有军士在巡逻,应该是有什么特殊原因,所以才导致朝廷下令封城。” 宁复出言安慰道。 “话虽如此,可还是让人不放心!” 柳清心叹了口气道,旁边的蔡琰却只是低头吃饭,并没有说话。 “别想太多,现在天亮了,也许很快就有确切的消息传来。” 宁复再次一笑道。 上午外面依然十分安静,巡逻的士卒一队接着一队。 有些百姓想要出门,立刻就被他们赶了回去。 问他们为什么封城?也不会有人回答,事实上这些士卒自己可能也不知道。 柳清心和蔡琰呆在书房,也没有了读书写字的心思。 不过就在这时,只见宁复端着一样东西走了进来。 “清心你别担心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呀!我都忘了今天是我生日了!” 柳清心一拍额头。 “那可是巧了,看来是老天让我留下,给柳姐姐庆祝生日的!” 蔡琰这时也打起精神笑道。 宁复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桌子上,柳清心两人好奇的围上来问道:“这是何物?” 只见宁复端来的是个厚厚的圆饼,上面抹着乳酪样的东西,散发着一股诱人的甜香味。 “这是生日蛋糕,专门为生日之人准备的。” 宁复说着拿出十五个小蜡烛,然后插在了蛋糕上点燃。 柳清心感觉很新鲜,宁复让她许愿后吹熄蜡烛,然后这才开始分蛋糕。 两女小心的品尝了一口,感觉松软香甜,当即赞不绝口。 “姐夫真是有心了,连姐姐的生日都过的如此别出心裁!” 蔡琰最后满是羡慕的道。 柳清心满心欢喜,当宁复把做为礼物的手镯拿出来时,她心中的幸福更像是要溢了出来,比上元节那天还要高兴。 过了中午,蔡家终于派人来,将蔡琰接了回去。 柳清心送走蔡琰后,忽然叹了口气道:“蔡妹妹也不容易啊!” “为何这么说?” 旁边的宁复不解。 “官人你想啊,蔡琰妹妹还未出阁,以蔡家的权势,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让她在外独自留宿,可蔡家直到今天下午才派人来接。” 柳清心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我听说蔡妹妹是庶出,在家中不受重视,以前还不觉得,可是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刚送走蔡琰,宁复和柳清心正准备回内宅,却没想到柳正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女婿,大事不好了!” 柳正急的一脑袋的汗,进来后先给自己灌了一肚子茶水。 “岳父您可来了,外面到底怎么了,为何会忽然封城?” 宁复看到柳正也立刻急切的追问道。 “别提了,城外爆发了天花,十几个村子都被封了,城内还不知道有没有,所以只能先封了再说!” “天花!” 柳清心吓的花容失色。 宁复则露出恍然的表情,难怪会封城! “爆发天花还不是最糟糕的,女婿你的作坊是不是就在城外的王家庄子?” 柳正喘了口气忽然再次问道。 “对啊!” 宁复猛然一惊,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王家庄就在天花爆发的范围内,现在也被彻底封锁了!” 柳正叹了口气道。 宁复闻言拍案而起,虎头还在作坊里呢! 第四十七章 我要进宫 “官人不要着急,现在情况不明,说不定作坊那里没事呢?” 柳清心看到宁复着急的模样,也不禁安慰道。 “你现在急也没用,十几个村子都被划入疫区,任何人不得进出,否则就可能被当场处死啊!” 柳正也皱着眉头对宁复道。 现在城门早就封禁了,他好歹也是个推官,在城内走动都受限制,更别说出城了。 只见宁复眉头紧锁,对柳氏父女的话置若罔闻。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宁复忽然抬起头看向柳正道:“岳父,我要进宫!” “你疯了,现在这个时候进宫干什么,而且皇宫是你能去的地方吗?” 柳正吓的差点跳起来,柳清心也露出担忧的表情。 “我自有进宫的理由,现在全城封锁,也只有麻烦岳父你带我去了!” 宁复十分认真的再次道。 “我……我就算想带你进宫,可没有进宫的资格啊!” 柳正一脸无奈,他只是个六品官,连参加早朝的资格都没有,怎么可能带宁复进宫? “这个您不必担心,从律法上来说,任何人都有资格进宫!” 宁复却信心十足的道,他只需要柳正带自己到皇城附近就可以了。 …… 蔡京怒气冲冲的走出皇城。 现在全城封锁,蔡京身为开封府尹,自然是事务缠身,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他去操心。 不过现在蔡京却是一肚子火。 刚才他去政事堂见章惇,向他禀报排查城中天花病人的进展。 却因进展太慢,被章惇一顿臭骂。 一想到这些,蔡京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从早上忙到现在,连口饭都顾不上吃,结果最后还要挨骂,这找谁说理去? 就在蔡京刚准备要上马车时,忽然只听背后有人叫道:“大哥留步!” 蔡京回头,叫住他的正是弟弟蔡卞。 “二弟你怎么来了?” 蔡京有点尴尬。 刚才挨骂的时候,蔡卞也在旁边,只是身为兄弟,他也不好上前帮忙求情。 “大哥在生章公的气?” 蔡卞来到蔡京面前,开门见山的问道。 “我……” 蔡京闻言火气上涌,终于还是没有控制住。 “二弟你来评评理,这么大的东京城,我手里一共才那么点人,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就排查一遍?” “大哥你也不要太生气,章公当然知道你的难处,但他这个人是个直脾气,有什么就说什么,说过之后自己就忘了。” 蔡卞替章惇解释道。 现在蔡卞与章惇的关系极为亲密,两人的利益一致,所以也不希望兄长与章惇发生矛盾。 听到弟弟这么说,蔡京胸中的怒火也消散了几分。 后世的史书上都说蔡京与蔡卞的感情恶劣,但在这个时期,兄弟两人的感情还没有破裂。 就在兄弟二人说话之时。 忽然只见远处一辆马车飞奔而来。 刚开始蔡京与蔡卞兄弟都没有注意。 可是这辆马车却从兄弟两人面前飞奔而过,最后停在了皇城前的登闻鼓院门口。 紧接着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少年从车上跳了下来。 “柳正!他来这里做什么?” 蔡京看到马车上下来的中年人也是一愣。 “他就是那个柳推官!” 蔡卞也有些意外,随即看向柳正身边的少年。 “这个少年不会就是……” “没错,他就是宁复!” 蔡京看到宁复也脸色一沉。 自从柳家逃婚后,蔡京也感觉颜面大失,为此没少故意刁难柳正。 至于宁复这个人,蔡京一开始根本没在意。 却没想到对方一夜之间就成了名动京城的大才子。 “原来他就是宁复,果然是少年英才!” 蔡卞打量着远处的宁复也不禁微微点头。 “什么少年英才,不过是个厨子罢了,现在士林中谁不知道,这个宁复的青玉案其实就是抄别人的,否则为何成名后再无其它诗词面世?” 蔡京却是一脸不屑。 蔡卞闻言微微一笑,如果他是蔡京,肯定也不会喜欢这个宁复。 只见蔡京这时大步上前,冲着柳正怒斥道: “好你个柳正,本府派你排查疫情,你却带着女婿乱跑,看本官不治你一个以权谋私之罪!” 柳正刚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蔡氏兄弟。 当听到背后的呵斥时,柳正吓的全身一哆嗦。 “拜……拜见府尹!” 柳正看到蔡京,当即十分惊慌的向对方行礼,旁边的蔡卞他也认识。 宁复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蔡京,而当看到蔡京身边的蔡卞时,从两人相似的长相上也能猜到对方的身份。 “你是何人,知不知道全城封禁,任何人不得外出?” 蔡京指着宁复明知故问道。 宁复在全城戒严之时擅自外出,本就是重罪。 柳正更是以权谋私。 蔡京借机发难,如果把罪名坐实了,他們翁婿不死也要脱层皮。 柳正已经想到了严重的后果,这时吓腿脚发软,几乎要站立不稳。 宁复却显得十分淡定。 只见他躬身向蔡京行礼道:“启禀府尹,在下有要事进宫面圣,这才请岳父带我前来!” “你一介草民,竟然还想面圣?” 蔡京闻言眉毛一挑,随即一脸嘲讽的道。 “在下的确身份低微,但……它可以帮我面圣!” 宁复说到最后时,伸手一指旁边的登闻鼓院。 “你要敲登闻鼓!” 蔡卞这时也忍不住开口道。 登闻鼓上达天听,当初赵匡胤立国之初,就在皇城门前立下登闻鼓,允许百姓敲鼓上书,只要有正当理由,就可以面见皇帝。 “正是!” 宁复正色道。 “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乱敲登闻鼓,轻则流放,重则杖毙!” 蔡京却面带威胁的道。 登闻鼓上达天听,当然不能乱敲。 如果没有正当理由乱敲鼓,很可能把小命敲没了。 “在下是为了天下万千百姓的性命而来!” 宁复一身正气,说完向蔡氏兄弟行了一礼,这才迈步走向登闻鼓。 登闻鼓立于鼓院门前,足有一人多高。 宁复从架子上拿起鼓捶,用足力气狠狠的敲在鼓面上。 “咚~咚~咚……” 一声声恢宏的鼓声传出。 掌管登闻鼓院的谏议大夫排众而出,看到敲鼓的宁复立刻质问道:“击鼓所为何事?” “献宝!” 宁复放下鼓捶,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双手献上。 敲登陆鼓一般有三种情况,一是议政,二是申冤,三是献宝。 谏议大夫上前,一把抓了过来。 不过当他看到纸上的内容时,却是全身剧震,神情中满是不可思议。 “纸上所写为真?” 谏议大夫收起傲慢,神情也变得十分慎重的道。 “在下宁复,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谏议大夫听到宁复的名字也再次露出惊讶的表情。 随后略一思量,当即点头道:“你在这里等候,不准擅自离开!” 谏议大夫说完转身进宫禀报,这件事太过重大,他可不敢有任何耽误。 第四十八章 赌上身家性命 政事堂,其它人都离开了,曾布却单独留了下来。 枢密院掌军事,与分管政务的政事堂合称二府。 不过做为军政两大巨头,章惇与曾布却是相顾无言,神情极为沉重。 “好消息是,陛下对我们十分支持,城中也暂时没有找到天花的病患!” 章惇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若是城中出现了病患呢?” 曾布抬头看了章惇一眼。 “那就严防死守,将影响降到最低!” 章惇咬牙道。 “元丰二年,西南爆发天花,两个州府沦陷,病死者十之五六。” 曾布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继续道: “若是京城这次的天花也防不住呢?” 天花的爆发就在城外,城墙可以防御外敌,却很难防御天花这种瘟疫。 别的不说,光是一条汴河就连能内外。 再加上京城每天需要的物资,也都要从外运进来,因此更加难以防范。 章惇闻言沉默良久,最后忽然洒脱的一挥手: “想那么多干嘛,大不了老夫还去守洞霄宫!” “你倒是看得开!” 曾布抬眼看了章惇一眼。 说实话,章惇执政之后,曾布对他其实是有些怨气的。 因为曾布认为自己的能力和资历都不在章惇之下,现在官家重用新党,他再怎么着也能混个副相,从而进入政事堂留名。 却没想到章惇独揽大权,四个副相全都空缺,宁可把曾布赶到枢密院也不让他进入政事堂。 虽然枢密院掌管军事大权,可大宋重文轻武,枢密院的地位显然比政事堂差太多了。 章惇这时却忽然露出郑重之色,眼睛盯着曾布再次道: “子宣兄,就算我真的被罢相,但新政却不能停下,遍观朝堂,也只有你才能扛起新政的大旗!” 曾布闻言身子一震,脸色也因激动微微发红。 不过曾布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再次开口道:“为何不选元度?” 在曾布看来,章惇与蔡卞的关系更加亲密,而且蔡卞是王荆公的女婿,接掌新政更加理所应当。 “元度擅谋,性格却太过阴柔,隐于幕后还行,却不可独挑大梁!” 章惇一语道破蔡卞的性格缺陷。 就在这时,忽然只见一个堂后官飞奔而入,禀报道:“章公,官家来了!” “官家怎么来了?” 章惇和曾布闻言全都站了起来,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不解。 北宋的皇权与相权相互牵制,政事堂是宰相办公之所,皇帝一般很少来这里,就算需要见宰相,也都是召宰相去垂拱殿商议。 不等章惇和曾布细想,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只见赵煦一身常服走了进来。 “参见官家!” 章惇与曾布一起行礼。 “不必多礼,你们看看这个!” 只见赵煦将一张纸递给两人道。 章惇接过这张纸,只见第一行写着几个大字: 天花预防之法——接种牛痘。 第二行更是写着一行醒目的字:“一经接种,终生不会再得天花!” 接下来才是一行行的小字,介绍着接种牛痘的详细步骤。 “官家!这纸所写的牛痘之法可是真的?” 曾布第一个沉不住气,当即一脸震惊的向赵煦问道。 “朕也不敢肯定,所以才来找你们商议。” 赵煦说到这里时,脸色也有些奇怪,似是疑惑?似又有些欣喜? “那官家是从哪里得到了这种方法?” 曾布再次追问。 “这字……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没等赵煦回答,章惇忽然面带疑惑的自语道。 “这是宁复敲响登闻鼓,以献宝的名义送到宫中的!” 赵煦缓缓的吐出口气道。 他对宁复的印象极佳,当然希望这纸上的方法是真的。 可天花这种恶性瘟疫肆虐多年,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预防之法,因此赵煦心中对这个接种牛痘之法也存着几分怀疑。 “果然是这小子!” 章惇霍然起身,他认识的人中,能把字写的这么丑的人,就只有宁复一个。 “那这个宁复现在在哪?” 曾布再次追问道。 “就在皇城门外等候。” “那就好办了,直接把宁复叫来,咱们一问便知!” 章惇当即提议道。 如果是一般的事情,章惇还是相信宁复不会撒谎的,可天花之事关系重大,所以他和赵煦一样,心中都有些怀疑。 “朕也正有此意!” 赵煦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道。 他本来并不想让宁复知道自己的身份,可现在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这些了。 赵煦当即派人召宁复入宫,直接带到政事堂。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宁复被内侍带了进来。 赵煦笑呵呵的坐在那里,打算看看宁复见到自己时,是什么样的反应? 果然,宁复进来后一抬头,当看到赵煦时,表情明显的极为震惊。 这让赵煦禁不住想要大笑,虽然身为皇帝,但这种无形装逼的感觉真好! 宁复却十分心累,明明早知道赵煦的身份,却还要装出震惊的模样。 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草民宁复,拜见吾皇万岁!” 宁复很快收起震惊的表情,快步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 赵煦满意的一笑。 章惇拿着接种牛痘的方子急切上前问道:“宁复你老实告诉我,这个方法真的可行?” “千真万确,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宁复面色郑重的道。 接种牛痘早就是后世经过验证的方法。 天花也是唯一一个,几乎被人类消灭的烈性传染病。 就在这时,只见蔡卞与蔡京兄弟二人也来到政事堂。 “拜见官家!” 蔡氏兄弟一起向赵煦行礼道。 他們二人见到宁复真被召见了,所以才特意跟了过来,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来的正好,章公给他们也看一看吧!” 赵煦伸手一指道。 章公将接种牛痘的方法递给蔡卞,兄弟二人凑到一起观看,随即都是脸色大变。 “这不可能!天花肆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防治之法,这肯定是假的!” 蔡京几乎毫不思索的断言道。 “宁复愿意以人头担保,这法子是真的!” 曾布这时插嘴道。 “他一介草民,人头能值几个钱,万一误信此法,说不定反而会酿成大祸!” 蔡京却坚持自己的看法道。 “官家,草民愿亲身接种牛痘,出城救治那些天花病人,到时若是草民安然无恙,自然能证明此法真伪!” 宁复上前一步,大义凛然的道。 看到宁复把自己的命都赌上了,这让蔡京为之语塞。 赵煦也大受震动,当下看向章惇和曾布两人。 “陛下,臣觉得可以一试,除了宁复外,还可以从牢中挑选一些囚犯,接种后一并送到城外!” 曾布上前赞同道。 章惇有些犹豫,但看到宁复信心十足的表情,也没有表示反对。 “光是囚犯有些不安全,这样吧,在禁军悬赏,凡是愿参与接种者,官升两级,赏钱千贯!” 赵煦说到这里看了宁复一眼,接着又道:“至于接种事宜,一切交由宁复全权处理!” “谢官家!” 宁复再次行礼。 赵煦点头,随后又向章惇道:“章公,宁复的事就有劳你多操心了!” “臣遵旨!” 章惇说到这里也看了淡定的宁复一眼。 他当然希望接种牛痘的办法有效。 这样一来,祸事就会变成喜事,预防天花之法将成为章惇的一大功绩。 但章惇还是有些怀疑。 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虽然不能说没有,可这个馅饼也未免太大了吧? 赵煦离开后,章惇立刻请曾布去禁军中挑选二十个军士。 蔡京则去大牢中挑二十个囚犯。 蔡卞去寻找生有牛痘的病牛。 曾布、蔡京、蔡卞这三人日后都曾经拜相,再加上章惇。 四大相公伺候宁复一个,说出去都让人不敢相信。 等到曾布等人离开后,章惇这才一脸凝重的看向宁复。 “你老实告诉我,牛痘接种之法真的有效吗?” “章公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可是把身家性命都赌上了,您说我敢撒谎吗?” 宁复耐心的解释道。 “我相信你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可是你怎么知道接种牛痘的方法?” 章惇目光如炬的盯着宁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件事章公就不要问了。” 宁复犹豫了一下,这次没敢撒谎。 “既然你知道接种牛痘之法,为什么以前不说?” 章惇并不打算这么轻易放弃。 “以前不是没遇到天花吗,我自己懂的太多,所以根本没想起来。” 宁复这次终于说了实话。 相对于古人,他懂的多而杂,有许多事情不遇到了根本想不起来。 “那这次为什么愿意拿出来,仅仅是为了天下万民?” 章惇还是不放心。 “我的作坊就在城外的疫区,最好的兄弟也在作坊里,现在生死不知,我当然要去救他!” 宁复说到最后时,也终于露出诚恳的表情。 这下章惇也终于相信了宁复。 人都是有私欲的,一个没有私欲的人,要么是骗子,要么是圣人,而后者几百上千年也不见得出一个。 第四十九章 吴军头 国家机器的能量是十分惊人。 特别是当皇帝下令,宰相亲自监督之时,效率更是奇快无比。 仅仅一下午的时间,人员和病牛都找到了。 章惇亲自将宁复送到城东的一处军营,军营东边的城墙之外,就是被封锁的疫区。 一群士卒、一群囚犯和一群牛站在军营的校场上。 “全都在这里了,你要先看哪个?” “牛!” 宁复说着迈步上前。 这群牛是蔡卞搜遍全城才找到的。 宁复上前检查了一下,这些都是母牛,在牛乳上都有明显的水痘或溃疡。 这就是牛痘了。 对于牛来说,只是一种轻微的感染。 哪怕传染到人身上,症状也很轻,却可以让人产生天花抗体。 牛没有问题,宁复又来到旁边的士卒面前。 这群士卒的年纪不小了,最大的一个头发已经花白,最小得也有三十多岁。 宁复扫视了一下众人,这才高声问道:“是自愿的吗?” “是!”士卒整齐划一的回答,中气很足。 宁复点了点头,最后来到囚犯面前。 相比于士卒,这群囚犯老少都有。 一个个面带恐慌看着宁复,他们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被带到这里。 “这些囚犯都是经过挑选的,身体健康,也没有特别危险的犯人,如果他们能接种牛痘而不死,肯定会被减免刑期。” 章惇走过来介绍道。 “那现在就开始吧!” 宁复当即挽起袖子,转身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把锋利的刀子。 牛痘的接种过程也十分粗暴。 第一步是从牛身上取出牛痘的脓液。 第二步在人的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 第三步就是把脓液直接涂抹在伤口上。 其实接种牛痘最好的办法,是先让一个人染上牛痘,再从人身上出的痘中取出脓液,用这个脓液接种更加安全。 可宁复没那么多时间,所以只能用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 二十个士卒接种的很顺利,他们都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来,早就把这条命豁出去了。 二十个囚犯却一个个哭爹喊娘,哪怕宁复告诉他们可以减刑,这帮人还是不敢。 人对未知会本能的感到恐惧,更何况从牛身上取下的脓液,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不过这些囚犯根本没有人权,周围的士卒一拥而上,直接强按着他们接种了牛痘。 宁复最后一个接种,前面就当是给自己练手了。 当他把手臂上的皮肤划开,章惇忽然开口道:“你可想好了,万一有什么不测,以你的年纪实在太可惜了。” “多谢章公关心,这种牛痘的症状不重,接种后几天就可痊愈。” 宁复却自信的一笑。 随后用刀子划开了自己的手臂,然后将牛痘脓液抹了上去。 木已成舟,章惇也没有再说什么。 军营里单独划出一小片区域,让宁复他们这些接种的人居住。 “属下吴威拜见小郎君!”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军头向宁复行礼道。 他是接种的士卒中年纪最大,职位最高的人,现在安排到宁复身边同住,顺便保护他的安全。 “吴军头不必多礼,接下来就有劳你了!” 宁复也十分客气的道。 禁军分为厢、军、营、都四级,其中每都一百人,由都头统领,而都头之下就是军头,一般都是由都中最为悍勇的老卒担任。 吴军头有些不善言辞,与宁复聊了几句就开始整理床铺。 晚上睡觉的时候,吴军头脱掉衣服露出一身的伤疤。 宁复看到心中一惊,于是开口问道:“吴军头你以前在哪里服役?” “西北边境,这些伤疤都是西夏人留下的!” 吴军头扭头对宁复一笑道。 他身上有箭伤也有刀枪伤,有几处甚至都在要害,这样都能活下来,也真够命大的。 “西北的战事惨烈吗?” 宁复犹豫了一下再次问道。 “战场上哪有不惨烈的?” 吴军头叹了口气。 “当初我们一都的兄弟,大部分都战死了,剩下活着的也都是缺胳膊少腿,能像我这样有手有脚的,连十个都不到。” 宁复闻言沉默,战争永远都是残酷的,可有些战争却不打又不行。 第二天一早,宁复眼睛刚睁开,就感觉脑子疼的厉害,四肢有些无力,好像开始发烧了。 他强撑着坐起来,却发现对面的吴军头也醒了,脸色有些发白,看来也出现症状了。 “军头感觉怎么样?” 宁复挤出一个笑容问道。 “还行,嗓子疼的厉害,有点想吐。” 吴军头咧嘴一笑,然后也坐起来穿好衣服。 早饭有专门的人送来。 宁复吃过早饭后,就与吴军头一起,到各个房间巡视了一下所有人的情况。 四十个接种者,大部分都出现了症状,有些轻有些重。 宁复把所有人情况详细的记录下来,以便日后参考用。 第二天清晨,宁复就被一阵呻吟声吵醒。 他睁开眼睛,却发现对面的吴军头满脸通红的躺在床上,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宁复吓了一跳,立刻跳起来查看情况。 只见吴军头双目紧闭,皮肤烫的惊人,显然发起了高烧。 “怎么会这样?” 宁复十分震惊,他记得资料上说,接种牛痘后症状很轻,应该不会这么痛苦才对? 不过宁复紧接着想到,后世接种牛痘,都是从感染牛痘的病人身上取出脓液,这种脓液毒性较小,症状当然很轻。 可他为了节省时间,直接从牛身上取了脓液,显然这种脓液的毒性要大一些。 顾不得多想,宁复立刻打来凉水,用毛巾擦拭吴军头的身体,帮他降温。 这种物理降温果然有效,很快吴军头就安静下来。 只是额头还是烫,估计一时半会降不下来。 宁复又去了其它房间查看。 昨天出现症状的人,今天大部分症状都加重了。 昨天没症状的人,今天也大都出现了症状。 宁复自己倒没觉得症状加重,甚至还减轻了一些,应该和他年轻免疫力好有关。 傍晚时分,吴军头终于醒来。 他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第一个就看到了床边的宁复。 “吴军头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渴……” 吴军头张开嘴巴吐出一个字。 宁复立刻将水壶送到对方嘴边,吴军头一口气喝了半壶。 “全身没力气,内脏像是火烧一样。” 吴军头终于有力气讲出自己身体上的感受。 “其它人怎么样?” “接种的人中,就数你的症状最严重。” 宁复笑着回答,吴军头醒来就代表着问题不大。 “老了,真是不中用了!” 吴军头闻言感慨道。 “话不能这么说,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症状也不一样。” 宁复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比如囚犯里那个年纪最大的周老头,他接种后只是有点头疼,该吃吃该喝喝,今天中午自己一个人吃掉了一大碗肥猪肉。” 听到宁复的话,吴军头也咧嘴一笑,感觉自己也有点饿了。 宁复让人送来晚饭,亲自扶起吴军头让他吃了点东西。 接下来的两天里,吴军头的病情几经反复,曾经吐的满地都是,都是宁复面不改色的帮他收拾干净了。 其它的人症状也有所加重,但并没有人像吴军头这么严重。 幸好熬过了两天后,吴军头的高烧终于退了,症状也越来越轻。 其它接种者的四肢开始出痘。 宁复趁机将所有人出痘后产生的脓液收集起来,以便用于后续的接种。 随着所有人症状的减轻,宁复终于决定进行下一步,也就是深入疫区,检验接种的效果。 出发前一晚。 吴军头擦拭着腰刀。 他的症状已经全部消失了,接下来要进入疫区,他需要指挥士卒保护宁复的安全。 疫区封锁了这么长时间,里面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吴军头,你为何冒险参加接种?” 宁复忽然好奇的问道,军头好歹是低级军官,而且又是禁军,每月的俸禄足够养活一家人了。 只见吴军头沉默了片刻,随后这才沉声道:“若我连升两级,就能恢复都头的职位!” “恢复?你以前做过都头?” 宁复惊讶的问道。 “嗯,我年轻时因功升为都头,后来因得罪了人,这才丢了官职,混了这么多年也只混了个小小的军头。” 吴军头罕见的吐露了心声。 “小郎君你呢,你是读书人,为何跟着我们这帮丘八冒险?” “我从小长大的兄弟陷在疫区里,我必须去找他!” 宁复叹了口气道。 虎头身在疫区的消息,王婶现在都还不知道。 虎头是因为宁复才去了城外,所以宁复觉得自己有责任把他安全的带回来。 吴军头听到宁复的回答,坚毅的脸上也露出几分动容。 只见他沉默了片刻后,终于再次开口道:“吴某没别的本事,明日进入疫区,定当全力保护小郎君的安全!” 第五十章 人性之恶 第二天一早,接到消息的章惇再次来到军营。 让宁复意外的是,章惇竟然把柳正也带了过来。 “女婿啊,你真是太大胆了,这简直是拿自己的命去赌啊!” 刚一见面,柳正就把宁复拉到一边低声埋怨道。 “岳父放心吧,清心她怎么样,家里一切还好吗?” 宁复询问道。 “家里都好,就是清心一直担心你,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柳正叹了口气回答。 “您让清心不必担心,我有十足的把握安全回来!” 宁复十分认真的道。 “你……” 柳正犹豫了一下。 “你确定能成功?要知道蔡京可是盯上我了,要是你这次不成,不但你会因此获罪,我恐怕也要官位不保啊!” “放心吧,预防天花之法的功劳有我的一份,也有您的一份,等我回来,您就等着升官吧!” 宁复嘿嘿一笑道。 “但愿如此吧!” 柳正还是有些心虚。 宁复和柳正聊了几句,这才来到章惇面前行礼道:“多谢章公!” “不必客气,城中已经发现了几个病例,现在虽然封锁了病例所在的区域,可依然有扩散的可能!” 章惇面色凝重的道。 宁复闻言心中一沉,随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 “章公,这里面是我采集的牛痘脓液,毒性更小一些,如果事情紧急,希望你用这个给百姓们接种,肯定能让不少人活命!” 章惇接过瓷瓶,随后又有些疑惑的问道:“就算真的有用,这一小瓶能救几个人?” “给人接种后,人也会长出牛痘,到时从人身上直接取出脓液再接种,循环往复之下,几乎可以将全国接种一遍!” 宁复解释道。 他一共采集了两瓶,早就准备要交给章惇一瓶。 章惇恍然,小心的将瓷瓶收在怀里。 一切准备妥当,章惇送宁复他们一行人出城。 城外就是被封锁的疫区,共有十几个村子连在一起。 早在天花爆发之时,朝廷就派遣大军,将整个疫区封锁,严禁任何人进出。 宁复他们的任务就是进入疫区,在里面近距离的接触天花病人。 他们至少要在疫区生活半个月,到时如果他们无人染病,就证明接种牛痘的确有效。 城外的路口有大军把守,严禁任何人靠近,特别是疫区的人,只要他们敢靠近百步,立刻就会被弓箭射杀。 宁复他们通过重重把守,乘着拉满补给的马车,终于进入到疫区之中。 “小郎君快看!” 刚通过关卡,吴军头就指着路边对宁复道。 宁复扭头,这才发现在路边倒毙着几具尸体,身上插满了羽箭,应该是想要强行冲关的人。 “把他们埋了吧,免得再引发其它的瘟疫。” 宁复叹了口气道。 这些人只是想要活命,外面的封锁的士卒也同样是想要活命,根本分不出什么对错来。 随着宁复的吩咐,立刻有人从车上拿出工具,就地将这些尸体掩埋。 “小郎君,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吴军头再次问道。 “从这里往东五里,就是王家庄子,我在那里有熟人,咱们先去看看情况,晚上就在那里过夜!” 宁复想也不想的回答道。 香皂作坊就在王家庄子,虎头也在那里。 之前宁复也多次去过作坊,对那里十分熟悉。 …… 王家庄子。 王家是当地的大姓,整个庄子都是一个宗族,足有上千人生活在庄子里。 王贵出身于王家长房,家里又有钱,自然在庄子里极有声望。 香皂作坊落在庄子里后,更是雇佣了不少王家的后生干活,报酬十分优厚。 在这种情况下,王贵的声望水涨船高,几乎都快要盖过老族长了。 不过现在的王贵却十分狼狈。 原本肥胖的身材瘦了不少,满脸又是灰又是泥,趴在墙头冲着外面叫喊道: “姓刘的你不要欺人太甚,真把我们逼急了,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 这里是王家宗祠,院墙修的十分高大。 整个王家庄子的男女老幼全都聚在这里,宗祠和院子里全都坐满了人,一个个满是惊恐。 “好啊,那你们有种就出来,咱们比划比划!” 墙头外一个有些疯狂的声音叫嚣道。 王贵抬头向外张望。 只见在墙外的空地上,几十个汉子拿着各式武器,耀武扬威的走来走去。 在这群汉子身前,竟然摆放着几具尸体。 若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尸体上满是脓疱,正是死于天花的病人。 “刘三,你也是生病的人了,我们愿意送上粮食,让你好好养病,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王贵强忍着怒火,尽量让自己语气缓和,好言对外面为首的那个汉子叫道。 刘三大概二十多岁,身材高瘦,脸上却满是密密麻麻的脓疱,显然也感染了天花。 刘三身后的那些人,也大部分都有天花的症状。 王贵这边虽然人多,却不敢出去,就是怕被对方传染天花。 “别和老子废话,今天你们要是不交出十个女人、二十只羊出来,老子就带人冲进去,反正老子烂命一条,要死大家一起死!” 刘三再次叫嚣道。 瘟疫之下,人性的恶暴露的淋漓尽致。 刘三这些人都染上的天花,但症状较轻,他们不好好养病,却四处用天花讹诈那些没染病的人群。 就算是死,也要在死前疯狂一把! 王贵的肺都快气炸了,却拿刘三这些无赖没办法。 如果对方真的不顾一切冲进来,哪怕只是扔进一件穿过的衣服,都可能把天花传染给宗祠的这些人。 刘三看到以前高高在上的王贵被自己骂的不敢出声,当即也更加得意,他身后的人也在不停的叫嚣。 当然他们这些人也不傻,不会轻易的冲进去。 因为如果王贵那边感染了天花,刘三这边的优势就立刻消失了,到时他们肯定会被对方打死。 刘三得意忘形之下,竟然再次靠近宗祠。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只见宗祠的墙头一块板砖闪电射出,直奔刘三的脑袋。 刘三吓的大叫一声,身子拼命一歪。 结果竟然被他躲过了脑袋,板砖一下子砸到他的肩膀上。 只听刘三惨叫一声,身子也猛然向后摔倒。 “胳膊……我的胳膊!” 刘三抱着手臂在地上不停打滚。 后面的人也吓傻了,过了好一会儿,这帮人才七手八脚的上前,把刘三扶了起来。 “谁?是谁扔的砖头,给老子出来!” 刘三痛的脸色惨白,胳膊也不自然的耷拉着,显然是肩膀的骨头断了。 “是我!你要是再敢靠近宗祠一步,信不信我一砖头把你砸死!” 只见墙头上露出一个魁梧的大汉,满脸杀气的道。 大汉正是虎头,刚才他一直寻找机会,想要将刘三一击毙命,以此来立威,却没想到还是打偏了。 “刘三,看到没有,我身边这位虎头兄弟天生神力,你要是敢来,信不信他把你的屎打出来?” 王贵看到刘三受伤,当即硬气了许多。 “狗屁的天生神力,他力气再大也防不住天花?” 刘三气红了眼,再次大吼一声:“兄弟们给我上,今天拉着王家庄子给咱们陪葬!” 不过刘三的话一出口,他的同伴却露出犹豫的表情。 有人开口道:“三哥,对方的力气那么大,如果再用砖头砸我们怎么办?” “你傻啊,把尸体拉起来挡在前面,我看他们能拿咱们怎么样?”、 刘三不愧是能当头的人,脑子的确很好使。 刘三的同伴一听,当即也感觉有道理,于是有几个胆大的扶起尸体,挡在身前缓缓向院墙靠近。 虎头又扔了几块砖头,却全都被尸体挡了下来。 王贵看到这种情况也急的冒汗,整个王家庄子的男女老幼可全都在这里了,如果让天花传进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王掌柜,别犹豫了,我带几个人杀出去,这帮痨病鬼根本不足为惧!” 虎头当即对王贵大喊道。 对于刘三这些人,王贵他们也有应对的办法。 就是牺牲一部分青壮,让他们出去将刘三赶走,只是这样一来,这群青壮很可能染上天花,到时只能呆在外面等死了。 王贵心中纠结,但扭头看到越来越近的刘三等人,最终一咬牙道:“那就拜托虎头兄弟了,若你们出事,你们的家小我王贵一定悉心照料!” 随着王贵点头,族里的青壮也纷纷报名,他们早就想出去找刘三拼命了。 虎头用最快的速度挑了二十个人,拿上农具做武器,马上就要打开大门冲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羽箭闪电般飞来,一箭正中刘三的后背。 刘三痛的惨叫一声,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第五十一章 天花下的乱局 随着京城接连出现天花的病例,封锁的区域一个连着一个。 天花爆发的消息终于隐瞒不住了。 一夜之间,整个京城都陷入到巨大的恐慌之中。 之前全城封锁时,还有不少人心生怨言,甚至有人冒险偷偷外出。 但现在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只要家里还有一口吃的,就绝不外出。 繁华御街上,现在也是空无一人。 之前因香皂火爆无比的画眉斋,已经暂时停业,因为根本没有客人。 相比于民间的恐慌,大宋的朝堂上却是热闹无比。 之前被章惇打压的旧党们,这时纷纷上书,怒斥章惇与曾布等人倒行逆施。 上天降下天花,就是为了警示大宋,绝不能再重演熙宁年间的乱局。 这些上书的旧党之中,以刚刚罢相的吕大防、范纯仁、苏辙为首。 其中就数苏辙最为活跃。 苏辙前段时间刚被罢免了门下侍郎之职,心中满是怨恨。 这次好不容易抓住天花这个机会。 于是苏辙在三天内接连上了十几份奏本,痛斥章惇与新法。 有这几位大佬带头,之前对章惇等人心怀不满的官员们,当即接连上书。 一时间朝堂上舆情汹汹,章惇等新党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 垂拱殿。 “呯”的一声巨响。 赵煦把一份奏本狠狠的摔在桌子上,腊黄的脸上也因生气而变成潮红。 “陛下息怒!” 章惇与曾布看到赵煦发火,当即也上前劝道。 “息怒?” 赵煦冷笑。 “他们都已经要逼朕下罪己诏了,你们让朕如何息怒?” 面对赵煦的质问,章惇等人也都是沉默不语。 旧党刚开始的攻击,还只是放在新党和章惇身上。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旧党开始把注意力放在赵煦身上,最近更是有人上书,请求赵煦下罪己诏,以求得上天的宽恕。 赵煦十岁登基,被高太后压制了足足七年。 现在赵煦好不容易熬出头,结果这才亲政不到半年,就被人强逼着下罪己诏。 这换谁也受不了,更别说赵煦这个自尊心极强的年轻人了。 “你们说话啊,现在该怎么办?” 赵煦看着沉默的章惇等人却更加恼火,当即再次质问道。 “这……” 章惇与曾布等人都是面面相觑。 如果是其它的情况,哪怕是外敌入侵,他们至少也能说上两句。 可唯独遇到天花这种瘟疫,却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陛下,宁复走之前留下了接种牛痘的办法,臣觉得不妨一试!” 最后章惇一咬牙,站出来禀报道。 “万万不可!” 没想到章惇的话音刚落,蔡京就站出来反对道。 “陛下,那个宁复已经进入疫区十几天了,现在音讯全无,说不定早就死在疫区里了,这种人的话绝不可轻信!” “那你说怎么办?” 章惇怒火上涌,对蔡京质问道。 “这……” 蔡京一时语塞,他要是有办法的话,何必等到现在? “咳~,若实在没有办法,不如就请大相国寺的僧众们做场法事吧!” 这时蔡卞忽然站出来提议道。 千万不要高看古人的科学观念,事实上大部分古人都十分迷信,就连朝廷的高官也一样。 比如大宋朝廷还颁布专门的祈雨法,每个祈雨的步骤都有规定,防止地方祈雨时出错。 祈雨这种事都有法律规定,蔡卞提出做法事的建议也就理所当然了。 “那要是做了法事还不起作用呢?” 赵煦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这下蔡卞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了。 “陛下,臣觉得还是应该相信宁复,他去之前就说了要在疫区呆上半个月,算算时间,明天才到半月之期!” 章惇不信鬼神,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 “那要是宁复回不来呢,咱们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他一人身上吧?” 蔡京犹豫了一下再次道。 这下章惇也狠狠的瞪了蔡京一眼。 他知道蔡京与宁复之间的恩怨,以前是蔡京没把宁复看在眼里。 现在宁复出名,特别是献上接种牛痘的办法后,蔡京就一直对宁复大加诋毁。 宁复接种牛痘,并且进入疫区本是机密,知道的人只限于他们几个大臣。 可是就在几天前,这件事却传了出去,而且还伴随着许多对宁复不利的流言。 比如说宁复是哗众取宠,所谓的接种牛痘之法根本就是邪术等等。 再加上怀疑宁复独占鳌头的青玉案是抄袭一事,更让宁复的名声一夜之间臭了大街。 京城的各个书院,包括太学的学生,现在都以骂宁复为乐。 章惇怀疑,上面的这些事,很可能就是蔡京搞出来的。 赵煦这时也十分纠结,他对宁复的印象虽好,可天花这么大的事情,他还是不敢完全相信宁复。 特别是宁复去了疫区这么久,却连个消息都没有传出来,更让他十分不安。 “罢了,就再等一天,若是明天宁复还不出现,那就请大相国寺做场法事!” 赵煦最终做出决定道。 虽然他对法事的效果抱有怀疑,但至少法事可以暂时安定一下民心。 毕竟面对天花这种灾难,朝廷必须要做点什么,哪怕瞎忙也比不做要强。 …… 东京城锡庆院,这里也是大宋的最高学府,太学的所在地。 太学自仁宗时始设,后来几经改革,现在形成了稳定的三舍法。 其中上舍生一百人,内舍生三百人,外舍生两千人。 整个太学共有两千四百人一起学习,绝对是前无古人的盛况。 今天是内舍生每月一次的聚会。 以往这个聚会十分的热闹,学生聚在一起,或聊诗词、或聊文章、或聊时政。 但今天的聚会却显得十分沉闷,所有人都相顾无言,竟无一人愿意开口。 最终有一个高瘦的学生忍不住,于是站起来道:“各位,国难当头,咱们总不能一直干座着吧?” “没错,连宁复这种无耻之徒都跑到城外去了,你我大好男儿,当然不能眼看着百姓受苦!” 这时一个白胖的学生也跳起来高声道。 “姓何的你什么意思,宁复怎么招惹你了?” 没想到白胖的学生话音刚落,立刻有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跳起来叫道。 这个青年正是宁复的大舅子柳策。 “柳策,宁复虽然是你妹夫,可他抄袭诗词在先,献上邪术哗众取宠在后,这种无耻之徒,自当被万人唾弃!” 白胖的何姓学生冷笑一声道。 “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看到宁复抄袭了?” 柳策气的大叫道。 之前宁复独占鳌头时,柳策四处宣扬宁复是自己的妹夫。 现在宁复声名扫地,柳策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平时没少和人吵架。 “柳兄你这话就不对了,宁复除了那首青玉案外,这么久了再无其它诗词面世,甚至我听说有传言,那首青玉案其实是令妹所写!” 这时又有人站起来道。 “没错,我早就听闻柳小娘子才华横溢,可惜明珠暗投,嫁给宁复这种无良无行之辈,实在太可惜了!” 又有人一脸惋惜的道,好像柳清心嫁给他才不可惜一样。 “不许议论我妹妹!” 柳策更加恼火,两只眼睛气的通红。 “好好好!我们不说,可宁复让人接种牛痘,这总归是邪术吧,我家世代行医,从来没听说牛痘能治天花的!” 又一个精通医学的学生站起来道。 “我……我妹夫博学多才,你没听说过并不意味着没用!” 柳策硬着头皮争辩道。 他以前也看不起宁复,可是经过上次见面后,再加上父亲柳正也经常夸奖宁复。 这让柳策对宁复也彻底改观,现在当然要尽力的维护他。 “柳兄你这就太强词夺理了,宁复就是个无德无才的小人,说不定早就死在疫区里了!” 另一个身材高大的学生终于忍不住骂道。 “你再骂我妹夫,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柳策当即站起来,怒视对方道。 “你想怎样?” 对方也毫不示弱的站起来,他比柳策高出半头。 柳策气急,忽然抓起面前的一壶酒威胁道:“你们要是再骂我妹夫,我就把这壶酒喝下去!” 柳策的话一出口,周围的人吓的齐齐后退。 柳策喝醉就打拳的名声在外,要是发起酒疯来,三五个人都拉不住,他们可不想和一个酒疯子计较。 “柳兄息怒!” 这时终于有人站出来做和事佬。 “我听说明天就是宁复与朝廷的约定之期,如果他还活着,肯定会从疫区出来,如果不出来,那恐怕就……” “那我们明天就去疫区外守着,看看到底谁才是无德无行之辈?” 柳策退无可退,于是主动进攻道。 “好!明天咱们都去!” 其它学子轰然应诺,他们早就想见一见这个争议不断的宁复了! 第五十二章 太学生集体翘课 聚会结束,柳策后悔的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虽然他对宁复的印象已经大为改观,可是这段时间关于宁复的流言蜚语实在太多了,导致他对宁复也产生了几分怀疑。 只不过今天被逼到没有退路,柳策又太过好强,这才约众人明天一起去疫区外等候宁复。 “要是明天宁复没出来,我丢面子是小,妹妹可就要守寡了!” 柳策低语一声,随后一跺脚离开太学。 现在全城封锁已经解除,允许百姓外出买些粮食用品,城中的粮食一日三涨,民间怨声载道,但朝廷根本没精力理会这些。 街道上依然行人寥寥。 城中发现的天花患者,大都集中在东部,听说那边的疫区已经连成一片。 其它地区的百姓只要家里还有口吃的,就绝不敢出门。 天色已晚,柳正还在公事房里忙活。 这段时间他的日子也很难过,顶头上司蔡京一直找他的麻烦,苦活累活全都甩给了他。 同僚下属们也都在等着看柳正的笑话。 特别是关于宁复的流言出现后,连一些小吏都开始背着柳正传闲话。 好不容易处理完手中的事务。 柳正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正准备打开门叫小吏来把公文带走。 却忽然听到外面的说话声。 “听说了吗,柳推官的女婿不但抄袭诗词,而且还鼓弄邪术,企图以此来蒙蔽官家!” 一个小吏刻意压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当然听说了,而且我还听说,那个宁复竟然蠢到以身犯险,带着一群囚犯进了疫区,到现在生死不知!” 另一个小吏的声音传来。 “骗子见过不少,可蠢到把自己都搭进去的骗子却十分少见!” “天变了,还不是太后去世,官家又太年轻,所以什么妖魔鬼怪都敢跳出来了!” 这个小吏胆子更大,直接把话锋指向新党。 “嘘~,这话可不敢乱说,要是被人听到,那可是会掉脑袋的!” 另一个小吏急忙制止。 “是我失言,不过说起来柳推官也真是倒霉,刚嫁出去的女儿就要守寡了!” “真是可惜了,我听说柳家小娘子才华横溢,那首青玉案都出自她之手……” 柳正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当即想要推开房门呵斥。 可是手按在房门上时,柳正却又停了动作。 事实上这段时间里,类似这种背后的闲话他也没少听。 刚开始柳正还会呵斥几句,却根本堵不住这些人的悠悠之口。 想到这里,柳正也不禁长叹一声,转身回到位置上坐下。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只听外面传来一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柳策推门走了进来。 “父亲,妹夫那边有什么新消息吗?” 柳策刚进来立刻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 柳正没好气的回道。 他自己一肚子火没处发,柳策刚好撞到枪口上了。 “父亲您也听到关于妹夫的流言了?” 柳策吓了一跳,随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柳正听到宁复的事就想发火。 但火气涌到头顶又被他压了下去,最终化为一声长叹道:“别想那么多了,咱们一起去探望一下你妹妹吧!” “好,现在最伤心的肯定就是妹妹了!” 柳策当即点头,他和柳清心的母亲去世的早,兄妹二人相依为命,感情自然极为要好。 柳正父子二人离开了开封府,乘车来到宁复的家中。 司琴看到柳正父子来了,当即请他们到客厅稍候,然后她去内宅禀报。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柳清心迈步从来到客厅。 相比前段时间,柳清心清减了许多,但精神还算不错。 “拜见父亲、大哥!” 柳清心行了个万福道。 “清心啊,外界关于宁复的流言太多,你万不可轻信!” 柳正强打起精神对女儿安慰道。 “女儿知道,外界的流言蜚语我是不会理会的,更何况明日官人就要回来了,到时一切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柳清心却淡定的一笑道。 “妹子你没事吧,你就这么相信宁复明天会回来?” 柳策却感觉柳清心的神情不对,于是十分关切的再次问道。 “当然,官人既然说了明天回来,到时肯定会回来!” 柳清心神情坚定,斩钉截铁的再次道。 “可……” 柳策本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柳正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清心啊,你这么想就对了,宁复这个孩子,我从小看着他长大,最大的优点就是一诺千金,说话算话!” 柳正笑呵呵的开口道。 “嗯,我也相信官人定不会食言!” 柳清心十分认真的点头道。 柳正父子陪着柳清心一起吃了晚饭,直到天黑这才离开。 刚上了马车,柳策立刻担心的道:“父亲,妹妹的情况有点不对啊!” “我当然知道,现在对于清心来说,与其担忧宁复的情况,还不如坚信他明天会回来!” “那要是宁复明天回不来呢?” 柳策再次担心的问道。 这次柳正沉默半晌,最后缓缓的道: “刚才我已经悄悄吩咐司琴她们,让她们明天一定看好清心。” 柳正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 “明天让你二娘也来看望清心,一整天都要守着她!” “可是二娘和清心的关系,不是一直不怎么好吗?” 柳策却担心的问道。 柳策和柳清心的母亲去世后,柳正续弦给他们娶了个二娘,不过柳清心从小就不太喜欢这位二娘。 “关系再不好,那也是一家人,明天她要是敢让清心出了什么事,老子休了她!” 柳正说到最后一拍车子道。 “嗯,有人陪着清心的确更好,我听说清心和李学正的女儿关系要好,不如回去后就派人去李家,请对方也去陪着清心。” 柳策再次提议道。 “这个办法好,最好多通知几个,有人陪着总比她一个人强!” 柳正当即拍板道,为了这个女儿,他也真是操碎了心。 第二天上午,柳策磨磨蹭蹭的去了太学。 说实话,柳策昨天回去后,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 所以今天他根本不想来太学,更不想面对昨天聚会的那些同窗。 但柳策刚来到太学,其它的太学生早就准备好,就等着他一起去城外了。 面对这种情况,柳策也只能硬着头皮,装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 昨天聚会只有三百内舍生,但今天去的可不止三百人,几乎整个太学的学生都出动了。 对于这帮太学生来说,每天除了读书还是读书,生活简直太枯燥了。 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件这么有趣的事,当然不能错过。 因此这些人连课都不上了,成群结队的往城外跑。 他们倒是要看看,这个宁复到底是不是一个骗子? 柳策被众人挟裹着一起出城。 虽然现在城门盘查的十分严格,但这些太学生大部分都是背景深厚,再加上太学生的身份,城门的守军更是不敢阻拦,所以他们十分顺利的出城。 城东的疫区依然在封锁之中,各个路口都有关卡把守,巡逻的士卒更是一队接着一队。 柳策他们来到宁复关卡外守着。 两千多太学生聚在一起,自然是喧嚣声连成一片。 有人大声讨论着天花疫情对朝廷的影响? 有人则讨论着宁复到底能不能回来? 更有人准备充足,竟然拿出美食与周围的朋友分享。 柳策却没闲心和别人说话,眼睛一直焦灼的盯着远处的关卡。 等了好一会儿,疫区那边还是没有任何人影。 柳策的眼睛都看酸了,腿也站麻了,于是找了块石头坐下休息。 正在这时,忽然只听一阵马车声。 这让柳策神情一震,当即跳起来向远处张望。 可是疫区那边依然空空如野,这时柳策才发现,马车竟然是从背后的方向来的。 只见一排马车在这群太学生身后停下,最先下来的是一个气度威严的老者。 “章惇!是章惇!” 有太学生认出了老者,当即低声向周围介绍道。 紧接着曾布、蔡卞、蔡京等新党纷纷下车。 不过就在章惇等人刚到,又有一排马车从城中驶来。 随后只见苏辙、吕大防、范纯仁等旧党众人也下了马车。 “我明白了,宁复这件事已经成为新党与旧党争斗的关键,所以这些朝堂上的大佬全都来了!” 有机灵的学生一下子看出了其中的关键,当即一拍巴掌道。 然而就在太学生们议论纷纷之时,又有一人下了马车,这下所有太学生全都慌了神。 太学的大学正李格非也来了。 只见李格非这时脸色铁青,今天明明是上课的日子,可是所有太学生都跑到了这里。 最关键的是,朝堂上的大臣几乎全都聚集在这里了,这把李格非的脸都快丢尽了。 第五十三章 开关!放行! 疫区的关卡外。 以章惇为首的新党站了一群。 以吕大防、苏辙为首的旧党站了一群。 在新旧两党身后,则是数量庞大的太学生。 刚开始场面上十分安静,新旧两党谁也不理会谁,太学生是不敢说话。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安静再也无法维持。 特别是年轻的太学生们,他们人数众多,又处于最坐不住的年纪,因此很快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在太学生的带动下,新旧两党内部也开始了小声讨论,最后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或坐或站也放开了。 “章公,陛下又派人来问了!” 蔡卞这时挤过人群,面带苦笑的向章惇道。 “陛下还是年轻,沉不住气啊!” 章惇无奈的摇头。 “咦?疫区那边好像有动静?” 这时有眼尖的人忽然叫道。 “哪呢哪呢?” 章惇一把推开前面的人,伸长脖子向疫区的方向张望。 结果只见疫区的道路上,几只野狗从路边的野地里钻出来。 “咳~,原来是过路之犬。” 章惇有些尴尬的退回来。 “章公,陛下不急不行啊,那边的人可是逼着陛下要下罪己诏呢!” 蔡卞对章惇的尴尬视而不见,说到最后也看向对面的旧党中人。 “吕大防与苏辙等人的确可恶,竟将矛头指向陛下,一群不忠不孝之徒!” 章惇说到这里,凌厉的目光看向对面。 恰巧苏辙也向这边看来,两人的四目相接,空中几乎都要碰撞出火花来了。 上次苏辙因苏轼的事去求章惇,结果讨了个没趣,两人的关系也彻底破裂。 虽然后来章惇放过了苏轼,但也并没有修复他和苏辙的关系。 政见上的不同,已经将章惇和苏辙推到了对立面,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和解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疫区那边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别说人影了,连狗影子都见不到了。 面对这种情况,新党一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旧党一方却越来越轻松。 后面的太学生们,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柳兄,看来你这次输定了,宁复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说不定已经病死在里面了!” 一个白胖的太学生向柳策得意的笑道。 这家伙名叫何光,以前就对柳策看不顺眼,这次更是抓住机会拼命嘲讽。 “谁输了,今天还没过去呢,你得意的太早了!” 柳策嘴硬道。 “还不认输,那你敢不敢和我赌点什么?” “你想赌什么?” 柳策毫不退让。 “我听说城北书院前段有人打赌输了,光着屁股在书院里跑了一圈,你敢不敢赌这个?” 何光一脸得意的再次道。 “你……” 柳策听到这个赌注也有些心虚。 如果赌别的还好,可光屁股在太学里跑一圈,这可就太羞辱人了。 “何兄,我看你就别难为柳兄了,这种必输的赌局谁敢去赌?” 这时旁边一个家伙趁机拱火道。 “谁不敢了,赌就赌!” 柳策毕竟是年轻人,脑子一热直接答应道。 “好!各位同窗给我们做个见证!” 何光当即对着周围一拱手,提高音量道。 “今日我与柳兄打赌,若宁复今日没有回来,柳兄将裸身在太学跑一圈,反之我在太学跑一圈!” 周围的学生一听有这种热闹,当即大声叫好,反正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 柳策暗自叫苦,可表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 如果不是周围都是人,他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太阳一点点向西偏移,新党那边的气氛变得越来越沉重。 苏辙等旧党们却越发的轻松,甚至已经有人在大声谈笑。 如果不是自顾身份,说不定这时已经有人上前奚落新党了。 章惇一言不发的看着天空的夕阳,腰杆却挺的笔直。 他已经做好打算,将这次天花爆发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只要自己罢相,就能减轻新党的压力。 到时曾布和蔡卞他们还在,新政就还有施行的可能。 想到这里,章惇也不禁叹了口气,去年他入京之时,也是怀着满腔的热血。 本以为自己蹉跎半生,终于可以一展抱负,没想到一场天花,竟然将自己打加原形。 “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最终章惇终于开口道。 他不想再呆在这里,忍受对面旧党奚落的目光。 曾布与蔡卞等人也都是叹了口气,彼此对视一眼后,也都没说什么。 看到新党这边的人准备要离开。 旧党那边的所有人都兴奋的攥紧了拳头,这意味着新党要认输了,他们承受了这么久的打压,终于要熬出头了。 后面的太学生们看到这种情形,有兴奋的,有失望的。 更有人觉得没看过瘾,新党怎么这么容易就认输了,难道不应该打一架吗? 然而就在章惇那边的刚一转身,想要上马车离开时。 忽然有人惊声叫道:“快看,疫区那边有动静!” “不会又是野狗吧?” 有人低声吐槽。 不过所有人的目光还是看向疫区,结果所有人都是精神一震。 只见在疫区的道路上,黑压压的人群向关卡这边涌来。 刚开始太远还看不清楚。 但随着人群的靠近,终于可以看到,这群人中男女老幼都有,应该都是被封锁在疫区的百姓。 这群男女老幼排成长队,在道路上一眼望不到边,粗略估计,最少也有几千人。 这让把守关卡的士卒们也十分紧张,如果这些人冲关的话,他们要不要放箭阻拦? 就在这时,对面的人群中忽然出现一小队的士卒,这队人身穿禁军的军服,中间护送着一个少年人。 “是宁复!他果然回来了!哈哈哈哈~” 太学生中的柳策兴奋的大叫一声,随后就是一阵狂笑。 章惇等人也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宁复回来当然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为何带了这么多人? 相比之下,旧党那边的苏辙等人却是脸色难看。 本以为自己一方胜券在握,却没想到在最后一刻被翻盘。 “来人止步!” 把守关卡的将领高声命令道。 这时宁复他们距离关卡还有一箭之地,按照上头的命令,再往前他们就要放箭了。 宁复排众而出,冲着守军高喊道:“在下宁复,半月前奉旨进入疫区,现在时间已到,特来复命!” 章惇这时终于忍不住,快步来到关卡前对宁复高声道:“宁复,你带去四十人进入疫区,现在可都还在?” “章公不必担心,二十名禁军将士,二十名囚犯,一个不少!” 宁复说着一挥手,吴军头带着士卒上前,后面还跟着一队囚犯。 不过在囚犯的队伍中,却有一人被人抬着出来了。 “怎么有人躺着,难道是发病了?” 章惇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如果接种牛痘的人依然得了天花,哪怕只有一个,恐怕接种天花的办法也会受到无数人的质疑。 “章公放心,这个家伙是个飞贼,在里面老毛病犯了,偷村民的东西被抓住,腿都被打断了!” 宁复笑着解释道。 “你确定这四十人都没有发病?” 这时曾布也忍不住上前问道。 “千真万确,我们在疫区中救治天花病人,与他们同吃同住,却无一人染上天花!” 宁复十分肯定的回答。 “军头吴威作证,宁小郎君的话绝无半点虚言!” 吴军头也高声为宁复作证。 “我等也愿意为宁小郎君作证!” 吴军头身后的士卒与囚犯这时也高声喊道。 “还有我们,我们也愿意为小郎君作证!” 后面的百姓同样七嘴八舌的叫道,特别是人群中的王贵与虎头,叫的更是起劲。 苏辙也站不住了,当即上前高声质问道:“宁复你回来也就罢了,为何带这么多百姓随行,难道就不怕其中夹带有天花病人吗?” “苏公放心,疫区十九座村庄,共九千七百六十七人,病死者二百零六人,染病者一千二百七十一人,现全部集中收治,剩下的八千二百九十人,除刚出生的婴儿外,已经全部接种了牛痘!” “什么,你竟然把所有人都接种了牛痘!” 苏辙闻言也露出一脸的震惊。 短短半个月时间,宁复不但收治了病人,而且还把所有人接种了牛痘,这份能力简直太惊人了。 “这……这些人接种之后,可曾有人再次染上天花?” 章惇激动的声音发抖,神情也失去了往日的镇静。 “无一人染病!” 宁复斩钉截铁的再次道。 “嗡~” 宁复的话彻底的引爆了章惇身后的太学生们,所有人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之前他们大部分都觉得宁复是骗子,接种牛痘更是邪术。 结果现在被宁复用事实打脸,接种牛痘后的人竟无一人再染上天花,这说明这个办法的确是有效的! 曾布与蔡卞等人也激动的难以自抑, 宁复以身犯险,证明了牛痘的有效性。 这不但救下了全城百姓的性命,同时也救下了新党众人的仕途。 章惇更加激动,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于是只见章惇对着把守关卡的将士大声命令道:“开关!放行!” 第五十四章 小别胜新婚 宁复回来了,并且证明了接种牛痘之法的确可以预防天花。 这个消息随着太学生的争相传颂,眨眼间就传遍了京城。 宁复的家中,柳清心第一个接到消息。 结果她先是愣了片刻,随即抱住旁边的李清照又哭又笑,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矜持。 开封府衙中,被各种公务压得喘不过气的柳正得到消息。 当即大笑三声出门去,趾高气昂的把整个开封府衙转了三圈。 晚一点得到消息的蔡京,却气的把桌子掀了,出门遇到趾高气昂的柳正,结果对方冷哼一声,竟然连理都没理他。 柳策被一群太学生,众星拱月一般迎进太学,然后他就四处寻找那个名叫何光的太学生,要求对方履行赌约。 至于宁复自己,则被章惇等人直接带进宫中。 这一天赵煦几乎每隔半个时辰,就要派人到城外询问一下宁复的情况,现在宁复出来了,当然要第一时间带去见他。 “参见官家!” 宁复来到垂拱殿,立刻向赵煦行礼道。 “快快请起,宁复你快给我讲讲,你进了疫区都经历了什么?” 赵煦急不可耐的问道,并且还让人给宁复搬来了凳子。 陪同宁复来的章惇与曾布等人,也全都露出倾听的表情。 “启禀陛下,我们进入疫区后,先去了王家庄子,结果遇到一伙染上天花的地痞无赖,竟然挟病自重,想要威胁庄子里的人供奉美女和美食……” 刘三一帮恶徒威胁王家庄子,刚好被宁复他们遇到。 虽然刘三一方人多,但宁复这边却有二十个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禁军。 因此吴军头他们一波弓箭下去,这帮恶徒立刻投降。 王贵和虎头他们看到宁复到来,更是激动无比,当即将他们迎到庄子里。 无论在什么地方,有熟人就是好办事,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虎头和王贵带头接种了牛痘。 王家庄子的人本来就认识宁复,再加上王贵的威望,因此整个庄子也很快接种牛痘。 在给王家庄子接种牛痘时,宁复也没有闲着。 他派吴军头等人四处寻找天花病人,将他们集中起来照顾。 至于那些没有得病的村民,则被他打着朝廷的名义,说服这些村民一起接种牛痘。 当然想要说服这些村民并不容易,幸好有王家庄子的人接种在前。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更何况是在天花肆虐的情况下,人们更是需要寻找一个心理上的安全感。 再加上宁复与吴军头等人频频与天花患者接触,却从不染病,更让他们对接种牛痘信心十足。 所以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宁复其实就做了两件事。 第一是收治患者,第二就是接种牛痘。 “短短半个月时间,你就收治了上千名患者,又为八千多人接种,实在是超乎朕的想像!” 赵煦听完宁复的讲述后,也不禁赞叹道。 “禀官家,这并非是我一人之功,兵头吴威、商人王贵、王虎等人都出力甚多,若无他们,只凭我一人的话,恐怕累死我也做不完这些事!” 宁复可不是吃独食的人,当即为他人请功,王虎就是虎头的大名。 “哈哈~,我大宋每逢危难,都会涌现出无数忠义之辈,宁复你将这些人的功劳写下来,呈交给朕,朕必有重赏!” 赵煦开怀大笑道。 之前还有人逼着他下罪己诏,宁复的平安归来,总算让他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 “启禀官家,草民早就写好了!” 宁复笑呵呵的从怀里拿出一份册子道。 这让赵煦再次大笑一声,当即让人把册子收了上来,等下他会让人论功行赏。 “宁复,现在城中多处爆发天花,封锁的疫区也连成一片,你觉得接下来该怎么治理?” 章惇这时终于有机会插嘴道。 “办法都是现成的,直接用我之前在疫区的办法,从已经接种牛痘的人员中招募人手,让他们进入疫区,将天花患者集中照顾,未染病的人尽快接种牛痘。” 宁复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疫区外的百姓也要开始接种牛痘,到时只要接种牛痘的人员足够多,天花也就不足为虑了!” “就这么办!” 没等章惇开口,赵煦就立刻拍板。 “宁复你和章公商量一下,救治病人、接种牛痘双管齐下,甚至朕还要在全国推广牛痘,彻底的将天花消灭掉!” “臣遵旨!” 章惇也乐得赵煦支持,如果真把全国百姓都接种上牛痘,彻底的消灭了天花,这桩政绩也将记在他的名下。 赵煦还是很有人情味的,知道宁复离家这么久,家里肯定十分担心。 所以在问完话后,他立刻放宁复出宫。 章惇则是和宁复约定,明天让他来政事堂,到时好好商量一下接种和救治的事。 宁复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中,这时都已经快三更天了。 当他见到柳清心时,对方正坐在桌边打瞌睡,小脑瓜一点一点的极为可爱。 而在桌子上,则摆放着丰盛的饭菜,菜都已经凉了,看样子她应该等了很长时间。 宁复轻轻的走上前,却还是惊醒了柳清心。 “官人!” 柳清心看到宁复一下子跳起来,毫无矜持的一下子飞扑到宁复怀里,紧紧的抱住他就不撒手。 “你这丫头的力气还真不小!” 宁复被柳清心抱的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但随即也紧紧的抱住了对方。 以前还不觉得,可是这次离家这么久,最让宁复想念的,就是这个刚刚建立不久的小家。 “哎呀!菜都凉了,我去给你热一下!” 柳清心很快松开了手,小脸羞的通红,显然在为刚才的大胆害羞,想要借故逃离一下。 “不用,我随便吃点就行了!” 宁复制止了柳清心道。 “那我让人给你烧水,等下好好的泡个澡!” 柳清心却还是不敢看宁复的眼睛,说完就逃也似的跑出去了。 宁复摇头一笑,坐下来随便吃了点东西。 等到洗澡水烧好后,柳清心笨手笨脚的想要伺候宁复洗澡,却被他赶出去了。 没办法,洗澡这么私人的事,宁复可不喜欢旁边有人参观。 等到宁复洗完澡出来,却发现柳清心竟然噘着小嘴在生气,估计是因为宁复洗澡时把她赶出去的缘故。 看到这里,宁复也是哑然失笑,随即主动开口道:“想不想听我进入疫区后来经历?” 柳清心小脸上的表情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道:“想!” “过来!” 宁复坐在椅子上,冲着柳清心招了招手。 柳清心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走了过来。 却没想到她才刚走到宁复旁边,就被他一手揽过腰,紧紧的抱在怀里。 这把柳清心吓的尖叫一声,挣扎了几下却根本挣脱不开。 “那天我们进入疫区,刚到王家庄子就遇到了危险……” 宁复没理会柳清心的挣扎,直接开始讲述起来。 柳清心听到宁复的讲述,也立刻安静下来,最后像只小猫似的,轻轻的伏在宁复的胸口,听着他讲述进入疫区后的种种经历。 柳清心听到的十分认真,随着宁复的讲述或喜或悲。 不过慢慢的宁复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竟然停了下来。 柳清心抬起头,这才发现宁复已经睡着了。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庞,似乎比以前清瘦了几分。 柳清心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只见她悄悄的向上靠近宁复的脸庞,然后轻轻的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随即就把小脑瓜埋在宁复的胸口,小脸也红的厉害。 过了片刻之后,柳清心感觉宁复没有动静,于是这才悄悄的抬起头。 果然发现宁复还在沉睡之中。 于是她犹豫了一下后,终于再次鼓起勇气,仰起小脸缓缓的向宁复的脸庞靠近。 然而就在这时,沉睡中的宁复忽然低头,对着柳清心的小嘴就印了上去。 柳清心再次吓了一跳,可这次却没有挣扎。 最后宁复将柳清心拦腰抱起,大步走向自己的卧室。 …… 第二天上午。 宁复哈欠连天的来到政事堂,显然昨晚睡觉的时间都被他浪费在别的地方了。 章惇见到宁复一副没睡醒的表情,当即也哈哈一笑道: “小别胜新婚,但年轻人也要懂得节制,不要像官……” “官什么?” 宁复一下子打起精神,好奇的追问道。 “咳~!不要想某些官员一样,沉迷于女色不可自拔,伤了身体就太不值得了!” 章惇脸色有些不自然的道。 “是吗?” 宁复却感觉章惇话里有话,而且他说话的时候,好像是冲着垂拱殿的方向? 第五十五章 救治 钱串子猛然惊醒,抱着菜刀一下子跳了起来。 直到发现周围一片安静,这才让他长出了口气,然后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梦里那天的场景再次重演。 几个得了天花的病人,闯进家里抢粮食抢钱,甚至还要抢走他的女儿。 为了保护家里的妻子儿女,一向与人为善的钱串子终于爆发了,提着菜刀和这几人拼命,这才终于把几个天花病人赶出家门。 但在厮打之中,钱串子也免不了和这些病人接触。 所以在此之后,他就独自一人守在家门外,吃饭都是由他娘子从门下面递出来,免得发疯传染了家人。 天气已经暖和了,但晚上睡在外面还是有点冷。 钱串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腿。 他个子瘦长,又为人吝啬,所以才有了钱串子的浑名。 钱串子是穷苦人出身,年轻时做过苦力,后来又做过货郎。 正是靠着自己一文一文的攒下钱,后来这才租了铺子,卖起了杂货,养活一家人还略有富余。 但现在钱串子却在为自己的吝啬而后悔。 天花爆发的消息刚传出时,粮食大涨价,许多人担心后面的疫情,一咬牙还是买了不少粮食存着。 可钱串子心疼钱,又心存侥幸,觉得不会封到自己头上。 结果前段时间他们这边出现了天花,连着数条街都被封锁了,任何人不得进出。 “早知道卖什么杂货,开个米面铺子哪还用担心粮食?” 钱串子低声嘟囔一声,现在是有钱都买不到粮食,不少恶徒都已经开始四处抢粮食了。 “咕噜噜~” 一想到粮食,钱串子又感觉饿了,肚子里不停的打鼓。 气的他把裤腰带紧了几下,不再想粮食的事。 “哗~”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异响,这让钱串子一下子提高了警惕,双手握着菜刀紧张的看向四周。 今天的月色很好,哪怕是晚上,依然看得十分清楚。 “呯~呯~” 又有声响传来,似乎有人从墙上跳了下来,而且还不止一个。 紧接着就传来男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听声音刚好是往钱串子这边来的。 这让钱串子也紧张的咽了口吐沫,两只手把菜刀握的更紧了。 两个人影从不远处的小巷子走了出来,这两人背上背着什么东西,一边走一边说笑。 “有人!” 忽然其中一人发现了钱串子,当即警惕的叫道,他的同伴也一下子停了下来。 钱串子这时才看清,只见两人一身黑衣,手里都提着刀,身上背的不知道是粮食还是钱,反正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 “兄弟,这大半夜的,你守在这里做什么?” 其中一个男人沉不住气,开口向钱串子问道。 “我生病了,怕传染家里人,只能睡在门外了!” 钱串子耍了个诈,他之前虽然接触了天花病人,但可能时间太短,现在并没有出现天花的症状。 这招果然有效,两个男人闻言都是齐齐后退。 “晦气,又遇到一个病鬼!” 其中一个男人吐了口吐沫,说完转身就走,另一个男人当即跟上。 看着两个男人离开后,钱串子一屁股坐到门槛上。 这段时间他已经不止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这次还不算危险,曾经有一个染上天花的疯子,拿着刀子四处砍人,要不是钱串子躲的快,说不定现在已经尸首两地了。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钱串子低语一声,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答案。 不过钱串子知道,只要是发生天花的疫区,朝廷几乎会一直封锁下去。 等到里面的人全部得了一遍天花,或者所有人都死绝了,朝廷才会放开封锁。 一想到这里,钱串子也不禁感到一阵绝望。 他自己倒没什么,可是他还有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特别是小儿子才五岁,这几天已经因为吃不饱,好多次隔着门板对他喊饿了。 “实在不行……” 钱串子忽然咬着牙低声自语。 他记得前街的胡麻子,曾经买了不少粮食囤积在家里,也许…… 钱串子想到这里,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菜刀,眼睛也微微有些泛红。 天亮了,一碗稀粥从门下递了出来。 “家里还有多少粮食?” 钱串子低声对门内问道。 “米面都见底了,就算只喝稀粥,也顶多撑到明天。” 钱串子的娘子回答,声音带着几分绝望。 钱串子听后心中一颤,最终一咬牙道:“把粥拿回去给老三喝吧,我还不饿。” “你喝吧,如果你倒下了,我们娘几个可怎么办?” 钱串子的娘子低声劝道。 钱串子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后端起碗将粥一饮而尽。 “粮食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今天晚上想想办法!” “你要做什么?” 钱串子的娘子惊声问道,夫妻这么多年,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 “别问了,反正我有自己的打算!” 钱串子有些不耐烦的道。 这下钱串子的娘子也终于不再作声。 疫区的白天和黑夜几乎没什么区别,街道上都是空荡荡的。 哪怕偶尔有行人偶尔经过,也都是一副警惕的神情。 钱串子手里握着菜刀,脸上的表情几经挣扎,可想到背后挨饿的妻儿,却还是让他的表情越来越坚定。 只是现在大白天不太方便,只能等到晚上再行事。 不过就在中午刚过,忽然只听远处一阵阵急促的脚步。 紧接着就见一队禁军飞奔而来,然后挨家挨户的叫门。 一个头发花白的将官来到钱串子面前,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染上天花了?” “没……没有!” 钱串子心中惊恐,却却还强撑着撒了个谎。 “说实话!” 老将军一把抽出刀子,架在钱串子的脖子上逼问道。 “我……我前几天打跑了几个天花病人,但现在还没有发病。” 钱串子终于吓得不敢再撒谎,终于说了实话。 “家里还有什么人?” 老将官再次问道。 “我妻儿都在里面,他们都没有接触过病人,我就是怕自己发病传染他们,所以才守在门外。” 钱串子急切的解释道。 他听说疫区封锁后,朝廷可能会派兵杀死所有病人,他死不要紧,可至少要让妻儿活着。 “来人,把他送到观察营,家里的妻儿都送去接种!” 老将官一挥手,立刻有士卒上前带走钱串子。 “将军,您要把我带到哪去,我妻儿可都没有染病啊?” 钱串子却吓坏了,对方的话他根本听不懂,更不知道对方要怎么处置他们一家? “放心吧,就算你有病,朝廷也会派人医治的!” 老将官虽然有点凶,却还是好心的解释了一句。 这让钱串子也终于稍稍放心,同时暗自松了口气,至少自己不用为了一口吃的,而去一些伤天害理的事了。 整条街上都在上演相同的事。 这群穿着禁军衣服的士卒冲进各家各户,将所有人都带了出来。 染病的送去医治,接触过病人的送去观察,其它没病的送去接种。 …… 疫区边缘的一片空地上,已经搭建一排简易的棚子。 宁复站在站在人群中,指挥着送来的健康人群排队,依次进入棚子中接种牛痘。 正在这时,又一队百姓被一群士卒带了过来。 为首的老将官见到宁复,也立刻快步上前行礼道: “小郎君,东街的所有住户都带过来了!” “吴军头……不对,应该是吴都头辛苦了!” 宁复看着一身崭新都头军服的吴威也不禁笑道。 “这次多亏了小郎君,否则吴某这辈子可能都恢复不了官职!” 吴都头却是郑重的向宁复抱拳行礼道。 “都是自家人,吴都头就不要说这些客气话了!” 宁复却是大手一挥道。 在疫区的半个月里,他和吴都头配合默契,两人也结下了深厚的交情。 “小乙哥,西街的百姓也都带过来了!” 正说话时,忽然又人高声叫道。 宁复扭头看去,只见虎头穿着禁军的服饰大步前来。 虎头本来就极为魁梧雄壮,再配上禁军的服饰,看起来极为威武。 “虎头兄弟,你这身材不去当兵真是可惜了!” 吴都头看到虎头也禁不住赞叹道。 “我倒是想,可我娘不让!” 虎头嘿嘿一笑。 虎头和王家庄子等人被临时征调,入城帮助城中的疫区百姓,之所以换上禁军的服饰,主要是为了方便行事。 “王婶怎么样,昨天有没有骂你?” 宁复笑着向虎头问道。 “没有,我给我娘讲了疫区的事,我娘还夸我长大了,让我好好跟着小乙哥学本事!” 虎头挠了挠后脑笑道。 宁复和虎头闲聊了几句,随后就让他和吴都头去另外的街区寻找百姓。 就在虎头两人刚走,忽然一个小吏飞奔而来,见到宁复大声道:“小郎君,柳推官请您赶紧过去,外面有人闹事!” 第五十六章 热血的太学生 “放我们进去!” “就是,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我们可是太学生,你们敢阻拦我等,信不信我们上书告你们一状?” 城东的接种点外,一群年轻的太学生群情鼎沸,叫嚷着想要进去接种牛痘。 “各位太学生,接种牛痘朝廷早有安排,现在还没有轮到你们,还请各位回去等候几天!” 几个小吏徒劳的冲着这群太学生高喊着,可根本没有人听他们的。 柳正在后面也急的团团转,却根本没有任何的办法。 这里是设在疫区外的牛痘接种点,主要是给一些人优先接种牛痘,比如要进入疫区里的大夫、将士等。 本来这么重要的事,是轮不到柳正这个小小的推官主管的。 可谁让柳正有宁复这个好女婿,再加上之前宁复献牛痘接种这法时,他也从中出力。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只要柳正负责接种牛痘的事不出差错,事后肯定会升官。 只是让柳正也没想到的是,明明一件并不复杂的事,却还是出了意外。 “岳父,这些太学生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宁复这时从后面挤了过来,将柳正拉到一边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刚才接种的很顺利,这帮太学生忽然就跑过来了,争抢着要先接种。” 柳正也一脸无奈的回答。 “他们要抢先接种干什么,难道是害怕染上天花?” 宁复眉头一皱问道。 “那倒不是,这帮太学生虽然偶尔胡闹,但也都是热血之辈,他们想接种牛痘后,进入疫区帮忙救治病人。” 柳正解释道。 宁复听到这里神情一松,当即笑道:“既然如此,那给他们接种就是了。” “这怎么行,他们可是太学生,接种倒是容易,可接种后他们要是吵着去疫区,到时出了意外的话,恐怕上头还是要怪罪到我们头上!” 柳正立刻摇头道。 他为官多年,早就成了官场上的老油条,不该担的责任绝对不会去担。 “这个好办,咱们先给他们接种,同时派人去通知李学正,到时让他来管这些学生,如果他都管不了这些学生,那就不关咱们的事了!” 宁复再次笑道。 “妙啊!” 柳正一拍大腿。 “女婿你可真是个人精,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宁复呵呵一笑,柳正不是想不到,而是升官心切,遇到意外立刻急晕了头。 利令智昏说的就是现在的柳正。 帮人帮到底,宁复既然来了,也不能白跑一趟。 于是他来到门前,跳上一张桌子高声道:“各位太学生,请大家静一静!” 太学生都认识宁复,他们之前都觉得宁复是骗子,可是随着宁复平安归来,并且证明接种牛痘有效后,这让太学生们对宁复也都抱有一种歉意。 所以看到宁复站出来,这些激动的太学生们也都慢慢的安静下来。 宁复扫视了一下全场,这才再次高声道: “我知道大家都是一片赤诚,想要接种牛痘后进入疫区救治百姓,不过现在牛痘的数量有限,只能优先接种一部分人……” “宁兄,我们都是年轻人,身体好有力气,哪怕是帮忙抬病人也是可以的!” 没等宁复说完,下面有人高声叫道。 “各位都是大宋的栋梁,光是抬病人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宁复再次一笑。 “这样吧,各位若真想接种,也不是不可以。” 宁复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下面的太学生也都露出激动的表情。 “不过懂医术的优先,现在疫区里最缺的就是大夫!” 宁复的话音刚落,立刻有一个太学生跳起来叫道: “在下洛阳黄安,家中世代行医,若宁兄不信,可以当场考较我的医术!” “考较就不必了,大家都是读书人,我相信各位肯定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 宁复再次大笑道。 下面的太学生听到宁复的马屁,也都感觉受用无比,随即又有无数人争相报名。 范仲淹曾经说过,不为良相,便为良医。 在这个时代,读书人基本都读过几本医书。 这也和北宋朝廷的大力推广有关,宋朝可以说是中医百花齐放的时代,不少名医都留下过自己的著作。 但奇怪的是,北宋皇室却是历代皇室夭折率最高的。 宋仁宗、宋神宗,包括现在的赵煦,几乎是生一个死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子女,都比皇家子女的成活率要高。 最后大半的太学生都报了名,剩下少数几个不能报名的,也只能怪自己读书太少,没在空闲时多读几本医书。 报名的太医生依次排队,等候接种牛痘。 宁复却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人,当即上前一把将对方拉了出来。 “大哥你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被宁复拉出来的正是大舅哥柳策。 “妹夫你可是消灭天花的大英雄,我做为你和清心的大哥,当然也要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啊!” 柳策站直身子十分自豪的道。 “谁让你们这些太学生来这里的?” 宁复再次好奇的问道,这么多太学生一起跑来,总感觉像是有人组织似的? “我呀!” 没想到柳策一挺胸膛再次自豪的道。 “你?” 宁复一脸不敢相信。 “对啊,我知道你和父亲负责接种牛痘和救治疫区的事,怕你们这边人手不够,这才鼓动了这么多同窗一起前来,是不是帮了你们大忙?” 柳策再次得意的道。 “嗯,的确帮了大忙,岳父在那边,等下你别忘了告诉他!” 宁复指了指前边正在维持秩序的柳正道。 毕竟是亲生的,柳正应该不会把柳策打死,顶多打个半死。 太学生正在接种之时,大学正李格非也终于匆匆忙忙的赶来了。 “李学正你可来了,这些太学生吵着要接种,下官实在挡不住啊!” 柳正见到李格非,立刻就先将了一军道。 “实在对不住了,是本官教学无方,连累了柳推官了!” 李格非一脸愧疚的道。 “李学正也不能这么说,太学生年轻冲动,本就不容易管束。” 宁复这时上前笑道,他和李清照挺熟的,但对李格非却是第一次见面。 李格非却是第二次见宁复,因为昨天宁复回来时,他就在人群里,只是当时宁复没注意到他。 “多谢宁小郎君理解,我这就把人带回去!” 李格非听到宁复的话都快感动哭了。 平时他为了管束这帮太学生,可没少耗费心思,但这帮年轻人依然时不时给他闯祸。 比如昨天宁复回来的事,所有太学生都跑去了,事后他被国子监的监正骂了个狗血淋头,因为太学就隶属于国子监管理。 “李监正倒是不急把学生带回去,我觉得这倒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宁复听到李格非的话却开口制止道。 “机会?什么机会?” 李格非不解。 “太学生是国家栋梁,日后大部分都会进入官场,现在让他们参与救治百姓,一来积累防治瘟疫的经验,二来也能让他们接触百姓,理解民间的疾苦!” 宁复说到这里再次一笑。 “太学本是教书育人之地,像这种一举两得的机会,可是十分难得啊!” 李格非闻言也露出沉思的表情。 宁复的话的确有道理,当然让学生进入疫区,就算是接种了牛痘,依然有一定的风险,若是出了什么事,这个责任就得由他这个学正来背了。 想到上面这些,李格非权衡再三,最后忽然一咬牙,卷起袖子道:“给我也接种吧,我陪学生一起进到疫区!” 第五十七章 惊天大案 人类历史上,发现过许多可怕的疾病。 骨肉瘤这种病可能很多人没听说过,然而它的死亡率一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五年存活率不到十分之一。 但骨肉瘤不会传染给他人,它的可怕只针对患者本人。 狂犬病更加可怕,一旦发病,死亡率几乎百分之百。 但狂犬病的传播途径有限,除非你被染病的人或动物咬上一口,否则也不会感染。 相比之下,爱滋病就可怕多了,虽然它的死亡率并不高,但因无法根治,传播途径多样,防不胜防,所以后世不少人都是谈艾色变。 但在天花面前,上面这几个疾病都只是弟弟。 天花轻症死亡率只有十分之一,重症顶多也只有十分之五,如果得到及时医治,可能会降到十分之三左右。 只看死亡率,天花比狂犬病和骨肉瘤都差得远。 但是天花的传染性却远超上面几者,飞沫、接触,都可能导致天花传染。 也就是说,哪怕你只是和天花病人面对面说话,都可能被传染上。 可怕的传染性,再加上极高的死亡率,这才是古人对天花畏之如虎的原因。 但如果把天花的传染性去掉,那它也不过是种普通的恶疾。 接种牛痘的出现,就是打掉了天花的传染性,虽然它的传染性还在,但接触它的人却不用担心传染了。 所以宁复证明接种牛痘有效,并且朝廷大力推广接种后,京城的天花疫情就已经不足为虑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营地中的篝火烧的正旺,有太学生举着酒壶,高诵着苏轼的水调歌头。 诵到精彩之处,周围的学生也纷纷叫好。 “年轻人就是精力足啊!” 李格非坐在一根木头上,不停的揉着自己发酸的双腿。 前段时间他率领太学生接种牛痘后,一起进入疫区救助百姓。 白天他们和士卒们一起,进入各家各户搜寻。 第一次遇到天花病人的尸体时,不少太学生都吐了,晚饭都没有任何胃口。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太学生也慢慢的适应了,白天搬尸体、抬病人,晚上还有精力聚在一起吟诗作对。 李格非这个中年人的体力明显有些跟不上。 “李兄,把这个抹腿上,活血化淤!” 这时柳正拿着一瓶药酒走过来,递给李格非笑道。 “多谢柳兄!” 李格非也没客气,拿过药酒就往腿上抹。 李格非和柳正早就认识,甚至他们的女儿还是好友,但两人以前只能算是点头之交,这次进入疫区,反而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烧烤来了!” 这时忽然有人高呼一声,紧接着只见宁复带着几个学子,抬着几个大盆走了过来,盆里全都是叉好的肉串。 “自己烤自己吃,吃多少拿多少!” 宁复高喊一声,周围的学生立刻一拥而上,几大盆子肉串很快被瓜分干净。 “岳父,李学正,你们稍等一下,很快就能烤好!” 这时宁复抢了两大把肉串走过来,笑着对柳正和李格非道。 “看来我们是有口福了,早就听说你的厨艺不在苏师之下!” 李格非看到宁复帮自己烤肉,当即也哈哈一笑道。 “这倒是,苏公对我做的菜也是赞不绝口!” 提到做菜,宁复也是一副信心十足的表情。 “也不知道苏师怎么样了,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到扬州了吧?” 李格非提到苏轼,也露出思念的表情。 肉串很快烤好了,李格非和柳正都是吃的满嘴流油。 太学生闹了一会后,这时也累了,一个个坐在那里聊起了诗词。 “今时今日,承志你何不作词一首,也好让给我这些学生一个教训,免得他们目中无人,总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才子!” 李格非忽然笑着对宁复提议道。 宁复闻言却是沉默片刻,随后抬头道:“我与章公初相识时,他曾问过我的志向。” “哦?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李格非十分感兴趣的追问道,旁边的柳正也同样露出好奇的表情。 “我回了章公八个字!” “哪八个字?” “西夏未灭,燕云难收!” 宁复的话一出口,李格非也如遭雷击,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终于长叹一声道:“我明白了,诗赋小道,壮夫不为,承志你胸怀大志,难怪章公对你那么看重!” 天色不早了,李格非与宁复聊了几句,很快就告辞回房间休息了。 “李学正亲自带着太学生进入疫区,也算是言传身教,以身作则了。” 宁复看着李格非离去的背影称赞道。 “呃?你不知道?” 没想到旁边的柳正听到宁复的话却是一脸惊愕。 “知道什么?” 宁复不解。 “章公要召李格非去编类元佑诸臣章疏,他不愿意去,刚好借这个机会躲到疫区里来了。” 柳正低声解释道。 “编类元佑诸臣章疏!” 宁复听到这里也是心中一惊。 这件事看起来不大,但其实却是一件大事。 简单来说,就是章惇要把元佑年间各个大臣的上书都整理一遍,找出其中攻讦过新党新政的官员,从而秋后算账。 李格非是苏轼的得意门生,也属于旧党一系,如果他真帮着章惇整理元佑诸臣章疏,相当于投靠了新党,肯定会被无数人唾骂。 这时宁复也猛然想起来,历史上李格非好像就是因为拒绝章惇的征召,从而被贬出京。 “现在他躲进疫区,也不知道能不能躲开被贬的命运?” 宁复最后暗自想道。 …… 垂拱殿,赵煦与大臣议事完毕后,却把章惇单独留了下来。 “章公,宁复他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赵煦打了个哈欠,一副精力不济的模样。 “启禀官家,宁复他们已经搜寻到最后一个疫区,天花病人也已经集中医治,至于牛痘的接种,进展的十分顺利,估计两个月后,整个京城都能接种上牛痘。” 章惇抬头看了一眼萎靡的赵煦,眼神中多了几分担忧。 “宁复真是个人才!” 赵煦赞叹一声,随后也打起几分精神。 “章公,你觉得朕该怎么奖赏宁复?” “这个……” 章惇竟被赵煦给问住了。 消灭天花这样的功劳,根本无法计量。 放在民间来说,几乎可以封神成圣,立生祠被万民供奉了。 但对于朝廷来说,宁复却太年轻了,如果赏赐太重,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太重了不好,太轻也不行,这件事真是让人头疼!” 赵煦看到章惇沉默不语,于是再次道,这段时间他也为封赏宁复的事头疼。 “宁复此人有才,臣早就想将召入朝堂,可他又太年轻,直接赐官有些不妥。” 章惇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赵煦,这才再次道。 “以臣之见,不如先让他去太学上舍,呆上一段时间后再行赐官!” 上次章惇推荐宁复去太学,结果被宁复拒绝了。 章惇嘴上不说,但心中却颇为不快,于是这次旧事重提。 如果赵煦下旨,到时看宁复还怎么拒绝? 不过赵煦听后,却有些担心的道:“这么大的功劳,却只召他去太学读书,这封赏是不是太轻了?” “那就再封赏他一个爵位,这样肯定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章惇再次提议道。 大宋的爵位其实是很虚的,虽然有一定的特权,但也相当有限。 甚至就连爵位的食邑都换成铜钱,一户每月领钱二十五文。 比如一个侯爵的食邑是一千户,那他就可以每月从朝廷领到二万五千文钱。 当然上面的一千户是指实封,如果是虚封数的话,还要打上几折。 “那封宁复为清平伯,食邑一千户,实封五百户!” 赵煦当即拍板道。 五百户的实封,已经超出伯爵的待遇了。 章惇对此也没有异议,只要宁复去了太学,他很快就能找机会让对方进入朝堂,为自己所用。 商议完宁复的封赏事宜,章惇也告辞离开。 赵煦打了个哈欠,然后正准备回去休息时。 忽然只见一个内侍小跑着进来,然后将一份奏本递交给赵煦道:“官家,这是御史中丞刑恕递上来的密本!” “刑恕?他不是才刚上任吗?” 赵煦闻言也有些惊讶,当即接过密本打开。 结果刚看到上面的内容,赵煦却是拍案而起,腊黄的脸上再次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召章公回来!” 赵煦立刻吩咐道。 内侍急忙飞奔而去,将才走出垂拱殿的章惇又叫了回来。 “陛下还有什么事情吩咐?” 章惇也是一头雾水,自己年纪大了,好不容易才走出垂拱殿,结果又召回来了。 “章公你自己看!” 赵煦迈步上前,将手中的奏本递给章惇道。 章惇接过奏本打开,刚看了一眼,全身就是一颤。 这是刑恕告密的奏本,上面写着神宗刚去世时,高太后与宰相王珪密谋,曾经想要废掉赵煦,另立雍王,也就是神宗的同母弟为帝。 虽然奏本上写的几人大部分都去世了,但这件事依然非同小可,如果真查下去,恐怕会查出一桩惊天大案来! 第五十八章 圣旨到 朝堂上的风雨暂时还刮不到宁复家里。 在搜寻完最后一个疫区后,宁复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后续的病人救治和牛痘接种,自有柳正这些官员去负责。 于是在这天下午,宁复乘车回家。 京城的街道上再次热闹起来,随着天花疫情的控制,百姓们也终于可以放心上街了。 宁复转道御街,给家里人买了些礼物,不光是柳清心,连司琴她们几个下人也都有份。 提着礼物回到家,当司琴看到宁复时,也惊喜的尖叫一声。 “给你和侍画她们的礼物!” 宁复将礼物塞给司琴,然后迈步就往内宅走去。 司琴接过礼物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是狂喜,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送自己礼物。 不过很快司琴就追上宁复道:“谢姑爷的礼物,夫人正在内宅会客。” “李小娘子又来了?” 宁复笑着问道,这段时间他不在家,李清照几乎天天来找柳清心。 “不止是李小娘子,蔡小娘子也来了,但她和李小娘子脾气不和,两人经常吵架。” 司琴再次回答道。 “蔡卞的女儿老是跑我家做什么?” 宁复低声自语,但也没太在意,他和蔡卞又没有什么恩怨,不过蔡京倒是恨上自己了。 来到内宅的书房,还没等进去呢,就听到里面传来李清照满是嫌弃的声音: “你这字也太难看了!” “清照你少说两句,蔡妹妹的字已经算是不错了。” 柳清心劝和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蔡小娘子的声音。 “还是柳姐姐对我好,我的字再难看,还能比宁姐夫的难看?” 门外的宁复躺着中枪:我招谁惹谁了? “咳~” 宁复轻咳一声,这才迈步进到书房。 “官人!” 柳清心看到宁复进来,立刻兴奋的跳了起来。 本想飞扑到宁复怀里,可紧走几步却又想到有外人在,于是强行停下脚步。 “官人辛苦了,疫区的事可都忙完了?” “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有岳父他们在忙,所以我就回来了。” 宁复笑着回道。 “我爹回来了吗?” 李清照这时也急切的问道。 李格非几乎是和宁复一起进到疫区,这段时间家里当然十分担心。 “李学正懂医术,他和一些太学生忙着四处给百姓接种牛痘,估计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 宁复笑着回答。 真正的原因是李格非不敢回来,免得章惇调他去整理元佑年间的大臣奏本。 “我爹也真是的,好好的学正不做,跑去做医正了!” 李清照小嘴一撅,满脸不高兴的道。 宁复也没和李清照解释,她年纪太小,哪怕再聪明,也不会明白朝堂上的勾心斗角。 “天花祸害百姓无数,现终被姐夫制服,这么大的功劳,朝廷肯定会重重赏赐,说不定直接赐官呢!” 蔡琰脸色微红的道,也不知道刚才自己的话有没有被宁复听到? “赐官什么的倒是不重要,其实现在平平安安的日子也挺不错的!” 柳清心忽然开口道。 这让李清照和蔡琰都一脸惊讶的看向她,以前柳清心可是一心希望宁复考取功名,可现在怎么忽然改变这么大? 柳清心被李清照两人看的小脸一红,当即嗔道:“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 “我娘说得对,女人嫁人后,变化真的很大!” 李清照若有所思的道,似乎是在想像自己嫁人后会是什么模样? “赏赐的事自有朝廷处置,你们刚才在写什么呢,看着挺热闹的?” 宁复笑着打断三人的对话问道。 “呀!不许看!” 没想到李清照小手一伸,立刻把写的东西收了起来。 蔡琰同样脸色一红,将面前的纸张折好放在了袖子里,显然也不想让宁复看。 “咦?这……这不是我写的狄公案吗?” 宁复忽然在桌子上发现一本摊开的书,正是他给张铁嘴写的话本。 “这本书在市面上可火了,有钱都不容易买到,我也是花了好大力气,才从书店里淘换来的!” 李清照向宁复邀功道。 “谁让出版的,我可是连一文润笔费都没收到?” 宁复翻了两下也是一脸无语。 里面的内容和他写的有不少区别,有些地方有增添,有些地方则有删减,很可能是别人听了张铁嘴的说书后默写下来的。 “官人就别想润笔费了,这种话本小说,都是一些小印刷作坊出的,不同的版本甚至有很大的差别,有些后面还是别人代笔写的,一眼就能看出文笔不同!” 柳清心笑着解释道。 “那你们在做什么,总不会是在看这种盗版小说吧?” 宁复好奇的问道,柳清心应该看过自己写的狄公案,对这种粗制滥造的盗版应该没有兴趣才对。 “我们是觉得官人你写的话本中,案子太少了,所以就想仿照写几个类似的案子,比一比谁写的更精彩。” 柳清心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宁复这下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她们几个是在写狄公案的同人,难怪李清照和蔡琰会不好意思。 “那你们可得好好写,我打算把狄公案整理一下,找个书商印刷出来,免得那些粗制滥造之作污了我的名声,到时把你们的同人若是写好了,也可以一并加进去!” “真的?” 李清照闻言大眼放光,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她文采过人,无论是写诗词还是写文章,都极具灵性,写小说当然也不在话下。 “那是当然,如果你们写的好,说不定能把我的原作给比下去,日后也能成为一桩美谈!” 宁复顺便给三人画了个大饼。 “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好好琢磨一下,定要将宁姐夫你比下去!” 李清照好胜心切,上元节的诗词她输了一次,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赢回来。 旁边的蔡琰虽然没有说话,但两只眼睛中满是神采,看样子也是个好胜心强的女子。 正说话间,只见司琴忽然慌慌张张跑进来道:“姑爷,外面有人来了,说是宣读圣旨的!” “这肯定是陛下的赏赐到了,宁姐夫快去!” 蔡琰好像比柳清心还要着急,当即抢先道。 宁复迈步来到前院,果然只见一个官员手持圣旨。 “宁复接旨!” 官员见到宁复立刻高声道。 宁复也急忙上前行礼,静静的听对方宣读圣旨。 “朕膺昊天之眷命……” 圣旨是中书省起草,写的十分晦涩难懂,不过大概意思宁复还是听明白了。 就是表彰宁复献上接种牛痘之法,特加封他为清平伯,赏宅院一座,城外良田千亩。 上面这些赏赐倒还在宁复的预料之内,可是最后一条却是命他去太学上舍读书。 这让宁复也是呆愣当场,他几乎可以想像得到,这背后肯定有章惇的影子。 宣读圣旨的官员向宁复恭喜了几句,随后就告辞离开了。 宁复送对方出门,这才拿着圣旨回到内宅。 柳清心她们也都是第一次见圣旨,当即好奇的打开观看。 当看到对宁复的赏赐时,李清照和蔡琰都露出欣喜之色,唯独柳清心和宁复一样,看到太学上舍就想到了章惇。 “柳姐姐你和姐夫怎么了,好像不怎么高兴啊?” 李清照最先发现异常,当即好奇的向两人问道。 “带着爵位去太学读书,肯定很快就会得到朝廷的重用,到时姐夫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蔡琰也有些奇怪。 “你们不知道,官人已经拒绝过一次进入太学上舍的机会,没想到这次又来了。” 柳清心低声解释道,这让李清照两女也更加震惊。 宁复现在却十分苦恼,他主要是怕自己这个水货进到太学后,立马就原形毕露。 一个能写出《青玉案》这种传世之作的大才子,却连论语都背不出来,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第五十九章 初进太学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清晨的阳光穿过书房的窗子,打在书桌上摊开的论语上。 宁复一边诵读,一边抄写。 旁边的柳清心帮着研墨,素手送上清茶。 春日美景,美人侍读,这恐怕是无数读书人梦想中的场景。 然而宁复却是苦不堪言,圣旨让他三天后去太学读书。 为了自己这个才子的身份不露馅,宁复不得不临时抱佛脚,捡起起论语背了起来。 其它的先不说,至少论语总得会背吧。 可怜宁复上辈子都毕业多少年了,现在却要重新拿起书本,像个小学生一样背着枯燥无味的文言文。 柳清心看着宁复苦着脸读书的模样,也不禁捂着嘴偷笑。 以前她想尽办法让宁复读书,结果他就是不读,现在倒好,不读也不行了。 论语这东西光背还不行,必须要知道每一句背后的含义。 所以每背一段,柳清心就要给宁复讲解一段,不但要讲语句的意思,还要讲当时的历史背景。 宁复最后听的脑袋都大了,最后气的把书本一扔。 “不背了,谁爱背谁背去!” 宁复气乎乎的站起来,作势就要离开。 柳清心急忙拉住宁复劝道:“官人不要轻言放弃,刚开始背诵肯定要困难一些,但只要找到窍门就会容易多了!” “不行,我天生就和论语犯冲,这辈子都不可能背会!” 宁复却挣扎着想要离开,柳清心只能紧紧的抱住他的手臂。 结果夫妻二人拉拉扯扯之下,一不小心就擦出了真火。 没办法,新婚燕尔,宁复自己也没什么定力。 所以什么红袖添香、美人侍读都是扯蛋。 血到跑到下面去了,你要能读进去书那才是怪事。 荒唐过后,柳清心捂着滚烫的小脸,声若蚊蝇劝道:“官人,去读书吧!” “我现在元气大伤,哪还有心思去读书啊?” 宁复耍起了无赖,气的柳清心直掐他的胳膊。 “好了好了,我已经想到了应对的办法,哪怕不会背论语也照样可以去太学!” 宁复抓住柳清心的小手道。 “什么办法?” 柳清心打开指缝,露出一只乌溜溜的大眼睛问道。 “这个……暂时保密,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宁复卖了个关子笑道。 “好吧,我相信官人!” 柳清心没有再问下去,这也是宁复最喜欢柳清心的地方。 自己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外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柳清心与他朝夕相处,肯定会有所察觉,可她却从不多问。 比如青玉案那首词,柳清心就从来没问过宁复从哪得来的?她只需要知道,那首词是宁复送给自己的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宁复没有再去背枯燥的论语,而是乘车出门,去了城西的牛痘接种点。 牛痘接种在整个京城铺开,东西南北都有接种的地方,官府会派人一条街一条街的通知所有人去接种。 宁复来到城西的接种点,一眼就看到一些太学生在帮忙接种。 现在大部分太学生都回去上课了,只有李格非带着一部分太学生还呆在这里帮忙接种。 其实接种牛痘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无非就是在胳膊上划个口子,然后把牛痘液或牛痘粉抹上就行了。 不过刀子用完之后,必须清洗干净,在火上高温消毒后再使用。 这是宁复最初就定下的规定,他可不想刚治好天花,又有什么血液传染病传播开来。 宁复找到李格非时,对方刚忙完手里的活,正准备喝口茶休息一下。 “承志你怎么来了?” 李格非看到宁复时,也露出十分惊喜的表情。 “官家的旨意已经传到太学了,没想到咱们还真有缘分!” “是啊,我也没想到朝廷会送到我去太学读书,以后还请学正多多照顾!” 宁复也向李格非拱手笑道。 “别和我客气,你现在可是清平伯,估计最多在太学呆上一年半载的,朝廷就会给你任命官职,到时咱们就是同僚了。” 李格非说到最后时,也露出感慨之色。 宁复实在太年轻了,十五六岁就进入仕途,这在太学也十分罕见。 “李学正,我上次听你们聊起过,好像上舍与内舍、外舍所讲的内容有很大的区别?” 宁复之前与太学生相处,也只是偶尔听他们闲聊过太学的课程,并不是特别了解。 “没错,内舍人数少,他们一只脚都已经踏入了仕途,所以他们所学的课程,经义文章只占一小部分,剩下的大部分都与实务有关。” 李格非点头,随后又十分热心的给宁复讲了一下内舍的大概课程。 总的来说,内舍生的课程分为四大块。 第一块肯定是经义文章,只占四分之一左右,这已经相当少了。 第二块则是朝廷权力机构的划分,以及各种公文的书写等等。 第三块则是地理历史,包括各地的风土人情、民间习俗等等,许多内舍生都是外放为官,这些事情必须要了解。 最后一块就是各种杂学了,比如算学、天文历法等等,为官主政不懂这些肯定不行。 听完李格非的讲述后,宁复心中也有了几分底气。 “多谢李学正指点!” 最后宁复向李格非道谢。 “哈哈~,后天你就要去太学了,到时我也会回去一趟,顺便给你安排到最好的学斋!” 李格非说到最后也露出兴奋的表情。 宁复这样的大才子来太学学习,日后人家提起来,也都要说宁复是他李格非的学生。 又经过一天的准备,这天终于到了宁复去太学报道的日子了。 柳清心早就给宁复收拾好了东西,甚至连衣服都从里到外换成新的。 吃过早饭后,宁复这才在柳清心的叮嘱声中离开家门。 “妹夫快上车,再晚可就要迟到了!” 门外的柳策对宁复高喊道。 “官人第一次去太学,大哥你帮忙多照看一下!” 柳清心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 “放心吧,妹夫在太学的名气那么大,肯定没问题的!” 柳策说完拉着宁复就上了车,然后两人向柳清心挥手告别。 “妹夫,第一天去太学,有没有什么感想?” 马车上柳策笑着向宁复问道。 “感想倒是没有,只是没想到几经辗转,最终还是去了太学。” 宁复笑着回道。 “这次不一样,这次是陛下亲自下旨,可以说你已经简在帝心,用不了多久,肯定会被授官的!” 柳策说到最后也露出羡慕的表情,他还只是内舍生,下次考试还不知道能不能考进上舍? 随着两人的闲聊,马车也很快来到了太学的大门前。 宁复与柳策一起下了马车,然后抬头打量了一下这座规模宏大的太学。 太学的前身为锡庆院,占地面积相当大,毕竟两千多学生在这里学习,再加上各种博士、学官等人,规模比后世的许多大学还要大。 宁复知道,现在的太学还没有达到鼎盛,因为就在十几后,赵佶再次扩大太学的规模,同时废除了科举,所有官员全都从太学中选拔。 可惜那时的太学也只是昙花一现,随着北宋的灭亡,太学再也没能恢复到取代科举的辉煌。 柳策带着宁复进到太学,边走边向他介绍太学中的情况。 太学分为三层,最外围占地最大,这里是外舍生的学习之地。 中间一层则是内舍生,最里面的当然就是上舍生了。 太学生分斋学习,每个学斋中有三十名学生,设有斋长、斋谕,由成绩优秀的学生担任。 用后世的话讲,就是一个班三十人,设有班长和副班长管理整个班级。 太学的一个学斋配备相当的豪华,每个学斋都有屋五间、炉亭一间,每月还可以领取书籍、笔墨等物,甚至连吃饭住宿都是免费的。 柳策带宁复在太学大概的转了一下,然后就送他去了李格非办公的地方。 李格非身为大学正,掌执行学规,考校训导等事宜。 另外李格非还兼任博士,平时也参与太学的教学。 宁复来到李格非的房门外,正准备敲门时,却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吵架的声音。 这让宁复也停下动作,站在门外等候。 里面的两人却越吵越激烈,其中一个声音是李格非,至于另一个,宁复就听不出来了。 最后李格非似乎气的都拍桌子,这场争吵才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怒气冲冲的出了房门,差点撞掉了门外的宁复。 本来满脸怒火的中年人见到宁复时,脚步却忽然停下,只见他上下打量了宁复几眼,神情颇为不善的问道:“你就是宁复?” “正是!” 宁复微笑着行了一礼,这中年人看起来应该是太学的学官。 没想到宁复的礼貌,却换来中年人的冷漠。 只见他对宁复翻了个白眼道:“太学可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能来的地方,你在这里老实一点,千万别让我抓到你的马脚!” 中年人说完一甩袖子,竟然转身就离开了,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宁复。 刚巧李格非也走了出来,宁复一脸不解的向他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他好像对我挺不待见的?” 第六十章 敢把亲爹拉下马的蔡攸 “刘昺,一个无耻小人罢了!” 李格非看着中年人离去的背影,一脸愤恨的道。 “刘昺?” 宁复感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随即这才想起来。 “他好像是太学的学录吧?” 刚才柳策介绍太学时,曾经提到过刘昺这个名字。 学录与学正一样,都是太学的主管官员之一,只是负责的方面不一样。 李格非这时也终于冷静下来,当下沉声道: “就是他,你日后小心些,听说他与蔡府尹走的很近。” 宁复闻言也是心中一沉。 蔡京不愧是一代奸相,六贼之首,这么早就开始把手伸到太学里了。 “不说他了,我已经把你安排到上舍甲字学斋,那里可是整个太学最好的学斋了!” 李格非又有些兴奋的道,说完拉着宁复就往学斋走去。 “外舍与内舍,一个学斋都是三十人,但上舍与他们不同,一个学斋只有二十人,甲字学斋更是最好的学斋……” 李格非一边走,一边向宁复介绍要去的甲字学斋。 上舍的每个学斋,都是一个独立的小院。 甲字学斋位于正中间的位置,占地也最大,门口挂着一个“甲”字木牌,代表着学斋在太学的位置。 进到学斋,迎面就是一个小花园,虽然面积不大,但假山鱼池一应具全,池边的凉亭中还有几个学生正在高声诵读。 “宁兄!” 其中一个正在读书的学生见到宁复,当即也兴奋叫道,随即快步上前行礼。 “黄兄,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宁复看到对方也有些惊讶,这个学生名叫黄安,洛阳人,精通医术,之前救治疫区的百姓时,黄安就是第一个报名,并且出了不少的力。 “黄安,宁复献上接种牛痘之法,陛下下旨命他来上舍读书,以后你们就是同窗了!” 李格非笑着对黄安道。 “真的?那太好了!” 黄安闻言也大喜过望。 “黄安你快把斋里的学生召集起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 李格非再次吩咐道。 黄安当即答应一声,小跑着去召集学生了。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十几个学生从各个角落汇聚过来。 不过除了黄安外,其它学生宁复都感觉十分眼生。 “太学上舍学业比较紧,所以之前去疫区的人并不多,甲字学斋除了黄安外,其它人都没有去。” 李格非低声向宁复解释道。 正说话时,又有一个学生从花园外走了过来。 只见这个学生十七八岁的模样,身材瘦高,长相俊秀,看起来潇洒不凡。 “你怎么在这里?” 没想到李格非见到这个潇洒的学生却是脸色大变,隐然间甚至还有些恼火。 “拜见学正,前几天刘学录刚把学生调到甲字班来!” 只见潇洒学生向李学正躬身行礼道。 “又是刘昺!” 李格非怒火上涌。 这段时间他不在太学,许多事情都由刘昺处理,没想到对方竟背着他做了这么多的事。 “学正息怒,刘学录本就有调动学斋名额的权力,并没有违反学规!” 只见潇洒学生面对李格非也是淡定自若,竟然还帮刘昺说话。 “蔡攸,你不要以为仗着家世,就可以太学中为所欲为!” 李格非气的怒声呵斥道。 “学生不敢!” 蔡攸依然是神情淡定,嘴上说不敢,但明显没把李格非放在眼里。 “宁复,我们走,我再给你安排到其它学斋!” 李格非气的要命,却又拿对方没办法,只能拉着宁复转身要走。 不过宁复却站着没动,反而笑着对李格非道:“学正,我看就不必麻烦了,甲字学斋挺好的,所以我就留在这里吧!” “你……你确定?” 李格非一愣,说话时还看了看蔡攸,难道说宁复不知道蔡攸的身份? “我很确定,我相信蔡兄应该也很欢迎我吧?” 宁复对着蔡攸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道。 “当然,宁兄才名满京城,在下也是心向往之!” 蔡攸也对宁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 看到宁复和蔡攸都表现的如此温和,李格非反倒是糊涂了。 宁复当然知道蔡攸,对方是蔡京的长子,同样也是个历史大名人。 蔡攸最大的成就,就是与蔡京父子反目,成功的把蔡京给扳倒了。 历史上对蔡攸的评价并不高,说他不学无术、谄媚赵佶,做了宰相后更是骄奢淫逸,十分的跋扈。 甚至还有史书说,蔡攸为了向赵佶献媚,竟然扮成小丑讨赵佶的欢心。 可以说蔡攸的评价比蔡京还要低。 但宁复对蔡攸却十分感兴趣,对方能扳倒蔡京,定然不是无能之辈,而且对方能在太学进入上舍,肯定也不是不学无术,所以史书上对他的评价并不怎么准确。 李格非不明白宁复的想法,但既然宁复坚持要留下,他也不好拒绝。 “好吧,既然你愿意留下,那就与同窗们好好相处,万不可发生矛盾!” 李格非说到这里,又用一种警告的目光看向蔡攸。 宁复和蔡京的恩怨可太深了,这两人凑到一起,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李格非最后把宁复交给黄安,黄安是斋长,带新人熟悉环境是他的份内之事。 等到李格非走后,黄安立刻将宁复介绍给学斋中众人。 虽然大部分甲字学斋的学生并没有去疫区,但他们都听说过宁复的名声。 更何况还有黄安这个斋长,回来后更是对宁复赞不绝口,所以大部分人都对宁复持欢迎态度。 最后黄安介绍到蔡攸。 只见蔡攸上前一步躬身道:“宁兄,当初是我二弟胡闹,若你依然心中有气,我代二弟向你赔礼道歉!” 当初想娶柳清心的人是蔡京的二儿子蔡鯈,也就是蔡攸的弟弟。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宁某也从未放在心上!” 宁复也洒脱的一笑道。 那个蔡鯈是个短命鬼,历史上就是早卒,现在虽然还没死,但应该也没几年活头了,所以宁复并没有将对方放在心上。 “宁兄果然是大度之人,在下早就对宁复倾慕已久,这次有幸做了同窗,日后还望宁兄多多指教啊!” “不敢不敢,我也只是承蒙陛下赏赐,这才来到太学,远不及蔡兄的真才实学!” 宁复和蔡攸互相一顿吹捧,似乎真的一见如故,之前的那点私人恩怨,好像都没有放在心上。 闲聊了几句后,带宁复告别了蔡攸等同窗,由黄安带着熟悉了一下学斋的环境。 等到远离了蔡攸后,黄安看了看四周无人,这才低声问道:“宁兄你与蔡攸是不是有什么恩怨?” “我和蔡攸是第一次见,并无什么恩怨,只是我与蔡家有些私人恩怨罢了。” 宁复同样低声回答道。 “那宁兄你可要小心了,别看蔡攸刚才与你言笑晏晏,在太学中的名声也不错,但据我所知,这个人却是个口蜜腹剑之徒。” “哦?黄兄你知道些什么?” 宁复闻言好奇的问道。 只见黄安再次看了看左右,这才压低声音再次道: “甲字学斋在上舍排名第一,太学生都想进来,可学斋的名额早就满了,除非是有名额空缺,否则外人根本进不来。” “可是就在前段时间,一个姓王的同窗突然生了重病,不得不暂时休学,蔡攸这才有机会进到甲字学斋。” 黄安说到最后面色凝重,在宁复来之前,甲字学斋一直都是二十人,外人想进都进不来。 “难道王姓同窗的生病与蔡攸有关?” 宁复听到这里也惊讶的问道。 “不错,我身为斋长,曾经去探望过王兄,并且亲自给他诊断了一下,结果发现他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黄安说到最后时,也露出几分愤怒的表情。 “中毒!” 宁复心中一惊。 “等一下,若真是中毒,为何那位王兄不向太学禀报?” “没有证据!就在王兄中毒之前,蔡攸忽然刻意与他结交,王兄知道蔡攸的家世背景,当然也乐得与对方亲近,却没想到后来发生中毒的事。” 黄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王兄家境一般,就算怀疑蔡攸,也没有任何证据,更何况蔡攸的背景太强,万一把对方得罪狠了,王兄肯定也没好果子吃,所以他哪怕知道自己中毒,也不敢声张,只能打断牙咽到肚子里!” “为了区区一个学位,竟然下手如此狠毒!” 宁复这时也倒吸了口凉气,这个蔡攸不愧是敢把自己亲爹都拉下马的狠人,年纪轻轻就已经如此狠辣。 看来史书上的对蔡攸的评价虽不准确,但某些方面还是值得相信的。 “蔡攸这个人城府极深,又心狠手辣,宁兄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这时黄安再次对宁复叮嘱道。 “多谢黄兄的提醒,在下定当铭记在心,日后必有重报!” 宁复向黄安行礼道谢。 两人非亲非故,黄安能冒着得罪蔡攸的危险提醒宁复,这份人情他记下了。 “宁兄客气了,蔡攸虽然狠毒,但只要你小心防备,再加上太学中又有李学正照顾,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黄安也笑着还礼道,随后这才带他将甲字学斋转了一遍。 就在宁复刚把学斋参观完,上课的时间终于到了,这让宁复心中发虚,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六十一章 黄河为什么这么黄 学斋之中,宁复与二十名太学生分成数排盘膝而坐,听着台上一位老博士讲学。 台上的博士姓陈,是一位易学大家,他现在讲的是刘牧所著的《易数钩隐图》。 刘牧是北宋的易学大家,他在书中将河图洛书与易学做了很深的研究。 宁复对周易根本就一窍不通,更别说这种研究周易的著作了。 因此这位陈老博士讲的天花乱坠,宁复却一句话也没听懂。 偏偏他还要装出一副听懂的模样,眼睛专注的盯着陈老博士,时不时还要点几下头,嘴角带上微笑,似乎在汲取知识的过程中感受到了快乐。 唯一让宁复感到高兴的是,这位陈老博士不喜欢提问,一直沉溺于易学的世界之中不可自拔。 好不容易等到陈老博士讲完,宁复也终于松了口气。 却没想到陈老博士忽然说道:“好了,今天就讲这些,你们互相讨论一下心得,有什么问题可以向我提问!” 宁复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自己一句话都没听懂,这该怎么讨论? “宁兄,你第一次上课,感觉陈博士讲的如何?” 黄安就坐在宁复前面,这时也扭过头向他问道。 “嗯……讲得好!” 宁复故做沉思,随后干净利落的回答道。 “我也觉得好,陈博士可是易学大家,甚至还曾经给官家讲过课,每次听他讲课,我都感觉自己对易学的理解又加深了一层……” 黄安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否则也不可能在甲字学斋担任斋长。 宁复不想暴露自己的无知,只能微笑着连连点头,再次恢复到之前上课时的状态。 不过就在这时,坐在左前方的蔡攸忽然转过身向宁复问道:“宁兄,刚才看你听的那么认真,应该有不少心得吧,不如给我等讲一讲如何?” 蔡攸说话时,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似乎真的只是诚心请教。 宁复却是心中一沉,他相信黄安找自己讨论是出于好心,可这个蔡攸的用心就不一定了。 “咳,我才刚听陈博士讲课,哪有什么心得可言?” 宁复故做镇定的回道。 “宁兄太谦虚了,你可是闻名京城的大才子,在易学上的造诣肯定远超我等!” 蔡攸说话时故意提高了音量,顺便给宁复戴了顶高帽。 这下把学斋里不少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甚至连陈博士也注意到了宁复这边。 宁复深深的看了蔡攸一眼,如果说刚才只是怀疑,现在他就可以肯定,这个蔡攸就是故意的。 幸好宁复面对这种情况,也并非全无准备。 只见宁复淡定的一笑道:“伏羲王天下,龙马出河,遂则其以画八卦,谓之河图。” 周围的人听到宁复的话都是一愣,不明白宁复提出河图的传说有什么用意? “河之一字,古籍中都特指黄河,诗经有云: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漪,说明当时的黄河并不黄,反而十分清澈,那么我想问一下,黄河是什么时候变黄的,又为何会变黄呢?” 宁复的这个问题一出,黄安等太学生也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个问题他们以前还真没考虑过,于是纷纷看向了陈博士,希望对方给出解答。 “这个问题虽然不属于易的范围,但却问的很好!” 陈博士颇为赞赏的看了宁复一眼。 “黄河何时变黄,这个问题老夫倒是知道一些,战国末年,黄河就因为河水混浊,被人称为浊河,到了东汉年间,汉书中已经正式出现了黄河这个名称。” “这么说来,黄河的河水在秦汉时期就已经变黄了!” 下面有学子恍然道。 “那黄河为何会变黄呢,河里的泥沙又是从哪来的?” 这时好学的黄安举一返三的问道。 宁复想要给黄安点赞,这问题问的简直太好了! 陈博士虽然博学,却也被这个问题问住了,黄河变黄的时间他知道,可变黄的原因却无法解答。 “这个问题……不如请郑博士来,由他来帮大家解答!” 陈博士最后提议道。 郑博士精通天文地理,对于山川河流也都颇有研究,如果他都无法解答这个问题,那整个太学估计都无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了。 “快去请郑博士!” 黄安立刻对外面的斋仆吩咐道。 学斋有专门的斋仆,也称贴斋,负责伺候太学生的生活起居。 等了不一会儿,就见斋仆引着一位头发花白,身材魁梧的老者走了进来,正是郑博士。 “拜见郑博士!” 黄安带着所有太学生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你们有何问题?” 郑博士背着双手,一脸自信的问道。 郑博士的确有自信的实力,他不但博览群书,年轻时更跑遍大宋全境,甚至连辽国都去过,对中原大地的山川河流都了然于胸。 “郑兄,学生们想知道黄河为何会变黄,河中的泥沙又是从何而来?” 陈博士替黄安等人问道。 郑博士闻言也是一愣。 黄河做为大宋境内最重要的河流之一,他当然亲自考察过,可问题是黄河上游最重要的一段,却在西夏境内。 大宋与西夏战争不断,郑博士根本没机会进入西夏。 “这个……据我猜测,黄河的源头的水应该并不混浊,只是在流经某一段时,混入大量的泥沙,才使得河水变黄。” 郑博士最后只能语焉不详的回答道。 “郑博士果然博学,与我所知的内容相差不大!” 就在这时,宁复忽然站起来,一脸赞叹的道。 “哦,你知道其中的详情?” 郑博士听到宁复的话也露出惊讶的表情问道。 “略知一二!” 宁复自信的一笑,这才继续开口道。 “黄河之所以变黄,直接原因是水中混入大量的泥沙,而这些泥沙大都是从西夏境内混入河中的,也就是说,西夏上游的黄河,河水非但不黄,反而十分清澈。” 宁复的话一出口,郑博士也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些可是连他都不知道,为何一个太学生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等一下,为何我看你如此面生?” 郑博士忽然惊讶的问道,甲字学斋的学生他都认识,可宁复却是第一次见。 “这是宁复,上元节独占鳌头就是他,今日刚来太学!” 没等宁复回答,前面的黄安就替他介绍道。 “原来是名满京城的大才子,难怪你会知道这些!” 郑博士得知宁复的身份,当即也赞叹的道。 “宁兄,你解答了黄河中的泥沙来源,却还没有回答我们,为何古籍中的黄河不黄,秦汉之后的黄河就黄了呢?” 黄安不愧是学霸,这时再次刨根问底的道。 “这个问题说起来就复杂了。” 宁复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 “古时长安以西,包括兰州、庆州,甚至整个西夏一带,那里本来草木茂盛,泥沙被草木束缚,不惧河水的冲刷,可是后来当地的草木消失,泥土裸露之下,雨水很容易就把泥土冲入河中,这才使得河水变黄。” “当地的草木消失!竟是这个原因?” 学斋中不少人都大感意外。 古人并没有植被保持水土的观念,而这对于后世人来说,却是基本的常识。 “那草木为何会消失呢?” 黄安依然不依不饶的问题,他的求知欲旺盛,遇到问题必须彻底的搞清楚。 “我想起来了!” 没想到这时郑博士忽然一拍大腿。 “秦汉时国力强盛,皇家大兴土木,砍伐了大片的森林,应该就是从那时起,黄河才开始变黄的!” “郑博士说的只是次要原因!” 没想到宁复听到郑博士的话却摇了摇头。 “西夏一带植被消失,的确和秦汉国力强盛有关,但并不是皇家修建宫殿,而是关中一带人口增长过多,百姓要吃饭,只能毁林为田,后来又遇到气候变迁,农田变为荒漠,水土流失更甚,黄河自然也就更黄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郑博士欣喜若狂,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大半辈子,现在终于有人解答了。 黄安等太学生也都是露出恍然的表情,对宁复也更加的佩服。 “宁兄好像对黄河十分了解啊?” 这时蔡攸忽然有些阴阳怪气的问道。 他之前打听过宁复的情况,知道对方在城北书院的表现,本想借此机会想让对方出丑,却没想到反而让宁复出了个大风头。 “黄河流经京城,又是我大宋境内的第二长河,宁某平时也就多留意了些……”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黄河是第二长河,那第一长河岂不是……” 没等宁复说完,郑博士就再次激动的打断他追问道。 “不错,长江才是我大宋境内的第一长河,长约一万两千多里,比黄河长上两千里左右!” 宁复笑着回答道,刚才他就是故意提到第二长河,以此来吸引郑博士的注意。 “你竟然连这个也知道!” 郑博士更加震惊,关于长江与黄河谁长的问题,历史上就一直争论不休,从来没有一个定论,可是宁复竟然能报出长江与黄河的长度,这可太过惊人了。 第六十二章 学生变先生 “你可知黄河源头在哪里?” 郑博士面色严肃的向宁复问道。 “吐蕃境内,那里有一座被吐蕃人称为祖山的山脉,黄河的源头就在那里。” “长江的源头呢?” “昆仑山脚下,同样在吐蕃境内!” 宁复想也不想的回答。 “你这么肯定?” 郑博士不禁有些怀疑。 他曾经从古书上看到一些长江与黄河源头的记录,但都并不准确,可是宁复好像对自己的回答十分自信。 “十分肯定!” 宁复说到这里暗叹一声,不是他想装逼,而是形势逼着他不得不装逼! “我不但知道长江与黄河的长度,而且我还知道,长江只是我大宋的第一长河,却不是天下第一长河。” “天下第一长河在哪?” 郑博士再次急切的追问。 “出海下南洋,转道向西,过天竺就可抵达一片满是昆仑奴的大陆,那里有一条尼罗河,比长江长出五百多里!” “这尼罗河的水情如何?” “尼罗河定期泛滥,但也使得下游土地肥沃,于是在下游的河两岸,出现了一个古国,名曰埃及,国王称法老,建巨型高塔为陵,形似‘金’字,故名曰金字塔……” 宁复从尼罗河扯到埃及,又从埃及扯到犹太人的出埃及记,然后又扯到西亚与中亚,顺便还介绍了一下罗马帝国与天竺等地的风土人情。 不光郑博士和陈博士听傻了,黄安等太学生也全都听傻了。 甚至就连不怀好意的蔡攸,也被宁复的博学震惊的目瞪口呆。 宁复所讲的内容都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甚至做梦都不可能梦到。 直到宁复终于讲到了西域回鹘诸部,以及吐蕃高原、西夏的塞上江南等等。 这才让所有人找到几分熟悉感。 “当初我初见章公时,就与他讨论过天下之大的问题,天下间的土地共有二十二亿顷,而我大宋国土只有七千万顷,所占不过三十分之一,天下之大,远超我等想像!” 宁复最后将章惇搬了出来,顺便又秀了一下自己天下土地的了解。 “惭愧,郑某今日方知天下之大!” 郑博士说到这里时,郑重的向宁复行了一礼道:“多谢清平伯指点!” “不敢,郑博士太客气了!” 宁复嘴上谦虚,心中却是暗自一笑,郑博士称他的爵位,代表着对方不敢把他当成学生看待了。 “郑博士,接下来就是您的课了,您看……” 黄安这时提醒道。 “上什么课,有清平伯在,我就不上台献丑了!” 郑博士却摇了摇头,随后又看向宁复道。 “清平伯胸怀天下,不如就请您上台给我们讲一讲这天下之大,也好让学生们开一开眼界!” “这……不太好吧?” 宁复却故意露出犹豫的表情道。 “没什么不好的,正所谓达者为师,郑某以前也是太学的学生,后来学问渐长,这才做了博士,您的学问胜我百倍,自然可以开堂授课!” 郑博士再次劝说道。 宁复闻言终于不再惺惺作态,当即大步来到台上,环视了一下整个学斋。 “既然郑博士请我上台,那我就不客气了,今日我就以‘天地’为题,讲一下咱们身处的这片天地!” 宁复说完转身,习惯性的想找黑板,可现在的学斋根本没有用黑板的习惯。 无奈之下,宁复只好找了张大纸,然后在上面画出地球的大概图形。 “东汉张衡在《浑天仪注》中写道:浑天如鸡子,地如蛋中黄,这句话只对了后半句,大地如球,球上七分海水三分陆地……” 宁复喧宾夺主,来太学的第一天就从学生变成了先生。 坐在下面的黄安等人听得十分认真,郑博士更是坐的笔直,甚至连教易学的陈博士,也没有急着离开,坐在郑博士身边听着宁复的讲学。 宁复看到下面的场景,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自己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做学生太容易露馅,因为学生需要面对老师的提问和各种考试。 相比之下,在太学做老师就安全多了,至少老师不用经常考试。 更何况宁复还是有真才实学的老师,无论是天文、地理、历史、算学等等,他都远超这个时代。 所以宁复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来到太学后尽快抓住机会,展示自己某一方面的才学。 本来宁复最有把握的是算学,甚至他之前就提前准备了不少算学方面的东西。 却没想到蔡攸从中作梗,逼他不得不提前展示自己的地理学,幸好还算顺利。 …… 李格非送宁复去了甲字学斋后,越想越不放心。 蔡攸可是蔡京的长子,而且据他所知,这个蔡攸相当有城府。 宁复好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两人若是发生冲突,说不定整个太学都要被他们闹翻。 想到这里,李格非也终于坐不住了。 于是李格非再次来到甲字学斋,却没想到学斋中静悄悄的,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又往里走了几步,李格非这才听到讲堂中传出讲课的声音。 这让李格非终于松了口气,只要没出事就好。 “咦?这个声音……” 李格非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学堂里传出来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而且还有些耳熟。 带着心中的疑问,李格非迈步来到学堂的窗外,偷偷的向里面张望。 而当看清学堂里的情况时,李格非也一下了瞪大眼睛,满脸的不敢相信。 只见本应该坐在下面听课的宁复,现在却站在台上侃侃而谈。 而应该在台上讲学的郑博士和陈博士,却与其它太学生一起,坐在那里安静的听课。 李格非看到眼前这幅诡异的场景,禁不住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可是再三确认之后,李格非发现事实就是如此,宁复竟然代替两位博士在讲课! 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后,李格非仔细的听了一下宁复讲的内容。 “……地球两极被冰雪覆盖,其中南极是一片大陆,那里生活着一种不会飞的鸟,名曰企鹅,黑背而白腹……” “南极?不会飞的鸟?这讲的是什么,地理志吗?” 李格非听到这里也暗自疑惑,随后又听了一会,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想,宁复竟然真的在讲地理。 李格非身为大学士,又兼任着博士,自认也算博学。 可是宁复讲的内容他却闻所未闻,李格非甚至感觉像是在听《山海经》一类的神异志怪。 但是李格非听了一会之后,却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宁复讲的十分详细,比如说到企鹅时,会讲到这种鸟的习性,平时怎么捕鱼进食,生下鸟蛋之后,又是如何的孵化、哺育。 甚至连企鹅的天敌,都有详细的介绍。 李格非几乎可以断定,这些内容绝对不是编造的! 随着宁复对南极的讲述,李格非也渐渐听得入迷。 一个神秘未知的冰雪大陆,在他面前慢慢的展开,这极大的满足了他的求知欲。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宁复一直讲到快中午时,这才停了下来。 “好了,今日讲了一个地球的全貌,共有七大洲四大洋,然后又重点讲了南极洲的情况,大家回去后温习一下,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私下里问我!” 不过就在宁复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学生站起来问道:“我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欧洲与中洲明明是一块大陆,为何单独划分出去?” 宁复嫌亚洲的名字不好听,所以就改为中洲,意为地球中心大洲。 “欧洲那边生活着一群白皮蛮夷,其人无信无义,烧杀抢掠无恶不做,为世界百族所唾弃,因此将他们单独划为一洲,免得污了中洲的土地!” 宁复笑着解释道。 后世的欧洲人搅乱天下,犯下的罪恶罄竹难书,后来却摇身一变,到处标榜自己是文明人,其实只是披了一层文明的外皮,内里依然是那个无恶不作的强盗。 “学生受教!” 提问的学生当即行礼道。 接下来又有几个学生迫不及待的提出自己的问题,宁复也一一做了回答。 最后宁复看吃饭的时间都已经到了,于是强行打断提问的人,让他们有问题私下里再问。 随后宁复迈步出了学堂,结果刚出门,就被旁边的一只大手拉到一边。 “李学正?你怎么在这里?” 宁复看到拉着自己的李格非也有些意外的问道。 “你还问我,刚才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跑到上面讲学去了?” 李格非将宁复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这才急切的问道。 “这不怪我啊,是郑博士非要我上台去讲的!” 宁复两手一摊,随后就将之前的事情经过详细的讲了一遍。 李格非听后更加震惊,宁复对地理的了解,竟然连郑博士都甘拜下风,这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仅仅一下午的时间,宁复所讲的地理内容就在整个太学中传播开来。 特别是宁复第一天来太学,竟然从学生变成了先生,这种传奇般的经历,更是成为不少太学生的谈资,宁复一下子成为整个太学的焦点! 第六十三章 地理引发的轰动 “大地如球,这种观点古已有之,但却第一次有人把地球讲的如此清楚!” 太学食堂之中,一个太学生满是赞叹的开口道。 “不错,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我们脚下的大地并不是唯一,而是共有七块巨大的陆地,我们中洲为尊,不过我更想知道其它几块大陆上的情形。” 另一个太学生附和道。 “清平伯不是讲了南极洲吗,谁能想到,世界上竟然还有一片被冰雪覆盖的大陆,虽然没有人可以生存,却有不少无惧风雪的动物,简直太神奇了!” 又有太学生赞叹道。 “清平伯下次什么时候再讲学,咱们能不能去听?” 这时忽然有太学生提出一个关键的问题。 “不知道啊,清平伯一直呆在甲字学斋,外人也进不去。” “我看这个难了,清平伯是以学生的身份来太学,又不是太学的博士,偶尔讲一次还行,怎么可能天天讲学?” 有人悲观的高声道。 “以清平伯之博学,连郑博士都甘拜下风,朝廷一开始就应该授予清平伯博士的身份,这样咱们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听他讲学了!” 又有一人抱怨道,他的话也引起了太学食堂中不少人的赞同。 与此同时,李格非也在为宁复的事而感到头疼。 “李学正,我与陈兄向太学推荐清平伯,像他这样的大才,完全可以胜任博士一职!” 郑博士与陈博士并排而坐,一脸认真的向李格非说道。 “可他是学生,而且还是陛下亲自下旨送到太学的,若忽然变成了博士,这……这没办法向宫里交待啊!” 李格非苦笑着回答道。 “那就向上面请示,我和郑兄愿意联名推荐,完全有资格授予清平伯博士的称号了!” 陈博士这时也跟着开口道。 太学博士的提拔十分特殊,一般都是由太学内部推荐,而且至少有两位博士联名,再由国子监考核,合格后才会授予博士称号。 “这个……” 李格非有些犹豫,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知道报上去后,上头会怎么处置?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只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只见学录刘昺推门闯了进来。 “李学正,我就说那个宁复不是个省油的灯,这才刚来一天,整个太学都要被他搅翻了!” “刘学录这是什么意思?” 李格非眉头一皱反问道。 “什么意思?” 刘昺冷笑一声。 “你自己去看,不少太学生都聚集到甲字学斋的外面,吵闹着要见宁复,这还有个太学的样子吗?” “你嚷什么?” 李格非却不惯刘昺,他们两人不和,早就是太学人尽皆知的事。 “宁复授课讲解全球地理,从而引发整个太学震动,那些太学生也只是想去找宁复请教地理方面的问题。” “什么全球地理,不过是一些歪理邪说罢了!” 刘昺却一脸不屑的道。 “刘学录慎言,清平伯讲学时,老夫就在下面听讲,他所讲内容字字珠玑,绝非歪理邪说!” 郑博士却一脸不悦的反驳道。 “没错,清平伯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刘学录万不可出言诬蔑!” 陈博士也有些恼火的道。 刘昺虽然是学官,但主要是负责太学管理,至于教学方面,则由他们这些博士负责,所以刘昺也管不到他们头上。 “你们……” 刘昺也没想到两个博士会帮宁复说话,不过他可不是轻易认输的人。 “哼,先不说宁复是不是有真才实学,现在太学生们不上课,反而聚在甲字学斋门外,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来负责吗?” “用不着你操心,我去处理就是!” 李格非丝毫不给对方面子,站起来就往甲字学斋走去。 郑博士与陈博士对视一眼,随即也跟了上去。 …… “各位同窗,清平伯已经不在学斋,所以大家还是请回吧!” 黄安满头大汗的站在学斋大门前,冲着聚拢过来的太学生们高喊道。 “黄兄,有人明明亲眼见到清平伯进到学斋,你怎可睁眼说瞎话?” 下面有人不满的叫道。 “定是你们看花眼了,清平伯真的不在这里!” 黄安额头上冒的汗更多了。 “那你让我们进去,如果清平伯真的不在,我们立刻就走!” “就是,我们只是想向清平伯请教几个问题,绝没有任何恶意!” “对啊,放我们进去,否则就是心虚!” “……” 下面的太学生吵成一片,执意要进去找宁复当面请教。 黄安哪敢放这么多人进来?所以两边也是争执不下。 “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李格非与郑博士三人也终于赶到,当即大声对聚拢的太学生怒吼一声。 李格非是学正,主管就是学规,所以不少人看到他都有些发怵。 但还是有人不死心的叫嚷道:“启禀学正,我等并无恶意,只是想向清平伯当面请教!” “请教问题也要讲礼节,你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吵吵闹闹成什么样子?” 李格非再次训斥道,这下所有人都不敢再说话了。 看到场面终于安静下来,李格非也知道不能一味的批评学生。 于是李格非扫视了一下全场,这才再次高声道:“你们求知之心我能理解,但今日天色已晚,不如这样,我会去与清平伯商量一下,请他再公开宣讲几节课,到时若你们有疑问,可以当场向他提问!” 李格非的话一出口,太学生们也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 当即有人向李格非道谢,随后这批太学生也终于慢慢散去。 看到人群终于散开了,旁边的黄安也松了口气。 李格非这时也低声向黄安问道:“宁复人呢?” “在书斋里躲着没敢出来,毕竟人太多了。” 黄安低声回答,吃饭时宁复都没敢去食堂,是黄安帮他带的饭。 “带我去见他!” 李格非迈步进到学斋,黄安在前面引路,很快就在学斋的花园里见到了宁复。 只见宁复这时端着茶杯,一边品茶一边低头欣赏着池中的游鱼,看起来颇为悠闲。 “学正来了,没想到太学也喝上了福田茶,您要不要尝尝?” 宁复见到李格非,也立刻笑着邀请道。 “我哪还有心思喝茶?” 李格非一脸焦急。 “承志啊,你可真不是个省心的人,刚来太学就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我也没想到只是讲了点地理知识,太学生们竟然会这么感兴趣。” 宁复故作无奈的回答。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收场?” 李格非却觉得宁复有点言不由衷,虽然他认识宁复的时间不久,但今天这场面总感觉像是他故意搞出来的。 “年轻人的兴趣来的快,去的也快,只要过上几天,太学生们的热情就会退去,所以根本不须理会。” 宁复立刻回答。 “那怎么行?你讲的世界地理已经传扬出去了,无数太学生都等着你帮他们解答疑问,若是没有下文的话,太学生们恐怕就要闹翻天了!” 李格非立刻摇头道。 “那学正你的意思是……” 宁复明知故问。 “我觉得你应该公开讲学,最少要把世界地理给讲完,到时所有太学生都可以来听讲,事情也就慢慢平息下去了。” “这不太好吧,我又不是博士,在太学中公开讲学,恐怕会引人非议的。” 宁复闻言却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道。 李格非一脸无语,他就知道宁复肯定是故意的,现在几乎是明着向他要职位了。 “清平伯不必担心,我与陈兄已经决定,联名向国子监推荐你为博士,若他们敢不批,我就去找官家告状!” 跟着一起来的郑博士当即站出来道,他曾经给赵煦讲过课,算是赵煦的半个老师,国子监那边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没错,我也决定向国子监举荐你为博士,只要不出意外,任命很快就能下来!” 李格非虽然暗自腹诽,但脸上依然笑呵呵的道。 “这个……” 宁复故意又犹豫了片刻,最终一拍巴掌道。 “那好吧,既然学正你们都这么说了,我就在太学开讲这门世界地理!” 看到宁复答应,李格非也松了口气,随后他就和郑博士、陈博士一起,联名举荐宁复担任博士。 李格非三人的举荐书送到国子监。 若是举荐的一般人,国子监自己就批准了,可是他们举荐的竟然是风头正盛的宁复。 而且宁复才刚去太学,手续还是通过国子监办的,结果这才一天时间,宁复竟然被李格非三人举荐为博士,这件事可太过诡异了。 所以最后国子监祭酒也不敢批复,索性就送到了政事堂。 章惇看到后同样一头雾水,摸不清深浅之下,他干脆拿着举荐书去见了赵煦。 “宁复不是才刚去太学读书吗,怎么这才一天就被举荐为博士了?” 赵煦拿着这封举荐书也懵了,举荐书上的郑博士还曾经教过他,以他对郑博士的了解,对方肯定不会胡乱推荐。 “臣也不知道,国子监不敢擅自批复,所以才送到政事堂。” 章惇说话时暗自恼火,送宁复去太学是他的决定,可对方才去了一天,就发生了这种事。 “这就奇了!” 赵煦摸着下巴自语道。 本来像这种事,直接召李格非或郑博士入宫询问一下就行了,但赵煦年轻胆大,心中忽然生出一个与众不同的想法。 第六十四章 你算什么东西 “官人回来了,第一天去太学,感觉怎么样?” 柳清心看到宁复回来,几乎小跑着上前问道,两只眼睛都笑着月牙了。 “挺好了,太学生们实在太热情了,我都差点回不来了。” 宁复笑着回答。 “我证明,这话的确是真的,也幸亏太学没有女学生,否则妹夫肯定会被人抢去做压寨丈夫!” 后面跟着的柳策举手吐槽道。 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妹夫就是个惹祸精,无论走到哪都不让人省心。 “怎么说你妹夫呢?” 这时只见柳正从客厅中走了出来。 他也是不放心宁复,所以特意在百忙之中抽时间来一趟,看看宁复在太学是否适应? “父亲我冤枉啊,妹夫真的在太学很受欢迎,现在所有太学生都争抢着想要见他呢!” 柳策一脸委屈的道。 “当真?” 柳正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妹夫在太学讲解世界地理,连郑博士都甘拜下风,坐在下面像个学生一样听妹夫讲课……” 柳策最后献宝似的,将宁复在太学做的事讲了一遍。 柳正听的是目瞪口呆。 随后他才猛然惊醒,自己好像真的捡到宝了,宁复先是一首青玉案名动京城,然后又献上牛痘接种之法预防天花。 现在又展露地理方面的才华,使得太学的博士都要虚心求教。 想到这里,柳正忽然怀疑两年前的自己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否则怎么会轻易放弃这么好的女婿? 柳清心很激动,但她并不意外,当初她和宁复第一次吵架时,宁复就展现出不少地理方面的学识,为此还吸引了章惇的注意。 “我听说李学正和两位博士,还要推荐妹夫做博士,刚去太学第一天就从学生变成博士,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啊!” 最后柳策再次兴奋的道。 “博士!那可太好了!虽然博士只是学官,但却极为清贵,日后想要升迁也更加容易!” 柳正当即一拍巴掌道。 十五六岁的博士,这绝对可以说是前途无量了! “官人,太学中多有饱学之士,你公开讲学没问题吧?” 柳清心却还是有点担心的问道,在这个世界中,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宁复了。 “放心,讲儒学我肯定讲不过他们,但若是讲天文地理,整个太学加在一块,也不是我的对手!” 宁复却是信心十足的道。 开玩笑,自己好歹比这个时代的人多出上千年的积累,后世随便拿出点知识来,都远超这个时代。 “这个我信,妹夫讲的那个世界地理,简直是超乎想像!” 柳策跟着附和道。 “对了妹夫,明天你是不是要公开讲学,到时我能不能进去听?” “这个我也不清楚李学正他们是怎么安排的,不过太学的人太多了,估计只能挑选一部分去听课吧。” 宁复再次回答。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李格非他们也没任何的准备。 今天李格非只是和宁复说好了,让他公开授课,至于授课的形式,估计李格非他们也没有想好。 “如果你真要讲课,可一定要带上我,我好歹还是你大舅哥呢!” 柳策直接拿出亲戚的身份道。 “行,明天若是上课,我先知会一下李学正,让他帮你安排!” 宁复点头答应。 天色不早了,柳清心也让人准备了丰盛了晚饭,柳正父子留下来一起吃过饭这才离开。 晚上洗漱过后,柳清心却一直睁着大眼睛打量着宁复。 “你老是看我做什么?” 宁复笑着问道。 “我只是在想,官人你的这些地理知识是从哪学来的?” 柳清心低头一笑问道。 “上次我们吵架引来章公,我是怎么回答他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你说是从杂书上看到的,然后书也被卖了。” “没错,这就是答案,以后不要想太多!” 宁复上前摸了摸柳清心的小脑瓜道。 “你那是糊弄外人的,难道连我也不肯告诉?” 柳清心却有些不满的道。 “原来你也会好奇啊,我还以为你不会问我这些问题呢?” 宁复却再次笑道。 “我……我以前只是忍着不问,并不是不好奇。” 柳清心有些不好意思。 宁复伸手摸了摸柳清心的小脸,随后认真的回答道:“好奇是人之常情,我不想对你撒谎,不过你只需要知道,我永远是你的官人!” 柳清心看着宁复的眼睛,片刻之后她也露出一个洒脱的笑容道:“官人不愿说,我不问便是。” 第二天一早,柳策再次跑来与宁复一同去往太学。 这次宁复可不敢走正门,而是走了太学后面的一个门,这里是方便学官进出开设的门,免得受到太学生的纠缠。 说来也是巧了,宁复鬼鬼祟祟的刚从这个门进来,却只见一个人迎面走来,竟然正是那个学录刘昺。 “又是你!谁让你从这里进出的?” 刘昺见到宁复立刻脸色一冷,当即质问道。 “自然是李学正同意的,学录若是不信,尽管去找学正对质!” 宁复两手一背,挺直腰身回道。 这个刘昺一开始就对他冷言冷语,而且又和蔡京交往过密,这样的人当然也没必要和他客气。 “哼,不要以为凭着一点歪理邪说就能在太学呼风唤雨,迟早我会揭开你不学无术的真面目!” 刘昺毫不客气的怒斥道。 “大胆,我乃官家亲封的清平伯,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本伯无礼?” 宁复也恼了,当即拿出伯爷的气势质问道。 刘昺也没想到宁复竟然用爵位压人,当即为之语塞,最后竟然一甩袖子离开了。 宁复看着刘昺的背影,心中暗自冷笑,李格非看人还真准,这个刘昺就是个无耻小人,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太学的? 与此同时,刚刚结束早朝的赵煦换上了便服,带上童贯等内侍再次出宫。 不过这次赵煦不是孤身一人,而是转道去了政事堂,章惇也换好了便服在等候了。 昨天两人拿到宁复的举荐书,都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赵煦提议,百闻不如一见,不如今天亲自去太学探听一下消息。 如果放在以前,章惇肯定不会跟着赵煦胡闹,但事关宁复,再加上这件事太过蹊跷。 所以章惇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最终还是同意了赵煦的提议,两人穿着便服一起出了皇城,乘车赶往太学。 第六十五章 辽国两大强敌 赵煦打开车窗,欣喜的打量着皇城外的世界。 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出宫,但对于他来说,每次出宫,都是一次新奇的经历。 “章公你看,百姓们重新走上街头,各个商家也开门做生意了,这次的疫情总算是平息下来了!” 赵煦指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脸欣喜的道。 “这都多亏了官家慧眼识珠,支持宁复接种牛痘之法,日后我大宋百姓,也将不再受天花肆虐之苦了!” 章惇这时也十分真诚的向赵煦行礼道。 接种牛痘虽然是宁复献上去的,但若是没有赵煦支持全城接种,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效果。 “哈哈~,我也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赵煦摸着后脑有点不好意思的笑道,他还是第一次听到章惇这么夸人。 “对于百姓来说,疫情已经结束,但对于朝堂来说,这场疫情却才刚刚开始啊!” 章惇忽然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再次道。 赵煦闻言也收敛了笑容,他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次疫情时,以苏辙为首的旧党等人大肆攻击新党,甚至连他这个皇帝,都差点被逼着下了罪己诏,这件事当然不能这么轻易的算了。 “吕大防、苏辙前段时间又上奏本,反对恢复新法,朕打算将他们都贬出京去!” 赵煦沉默片刻之后,忽然开口问道。 “官家英明!” 章惇闻言也喜不自胜。 这段时间章惇拜相,虽然苏辙等人已经罢相,但只要留在京城,对他依然是个不小的威胁。 比如这次的天花事情,就是因为苏辙等人带头,才差点让他们翻车。 现在赵煦下定决心将苏辙等人贬出京城,章惇也就没有了顾忌,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君臣二人闲聊之时,马车也终于来到了太学。 赵煦换上了一身儒衫,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太学生,章惇则像是个老博士。 童贯在前面开路,使得两人很顺利的进到太学。 “怎么这么安静,连一点读书声都没有?” 赵煦路过几个学斋后,却露出疑惑的表情道。 章惇也有些奇怪,他以前来过太学,每次来这里都感觉十分热闹。 毕竟太学都是年轻人,想让一个年轻人安静下来还有可能,但想让一群年轻人安静下来,简直难比登天。 “官家,这些学斋里都没有人。” 童贯十分殷勤的跑进一个学斋,随即就跑出来禀报道。 “没人?难道这些太学生又跑去帮着接种牛痘了?” 赵煦有些惊讶的猜测道。 之前太学生去帮忙接种抗疫他是知道的,可是现在疫情都平息下来,应该不需要太学生帮忙了吧? 正说话时,忽然只见一个太学生匆匆忙忙的从一个学斋中跑出来,拔腿就往后面跑。 “兄台,你这是要去哪里?” 赵煦急忙高声叫住对方问道。 “清平伯马上就要开讲了,再不去可就晚了!” 只见对方头也不回的高叫一声,话未说完,人已经跑没影了。 “宁复还真开始讲学了!” 赵煦一脸震惊。 “官家,咱们还是跟着一起去看看吧!” 章惇大步上前道,他倒是想看看宁复到底在讲些什么? 赵煦与章惇穿过前面的层层书斋,最后来到太学的核心区域。 这里有一座大讲堂,本来是太学举行某些重大仪式时才会启用。 今天的大讲堂却是热闹非凡,当赵煦来到这里时,终于知道外面为什么那么安静了,原来人都跑到这里来了。 只见大讲堂的外面,早就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甚至还有太学的学官在维持秩序。 至于讲堂里面的情形,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 “这么多人,咱们该怎么挤过去?” 赵煦看着面前拥挤的人群,也不禁有些发愁的道。 “官家不必担心,我有办法!” 只见章惇却是一笑,随后迈步来到一个学官的面前。 “章公……” 这个学官见到章惇也吓了一跳,当即想要行礼。 “噤声,有没有办法带我们进去?” 章惇制止对方行礼,随即再次道,他以前来过太学,在这里当然也有认识的人。 “有办法,章公请跟我来!” 这个学官当即低声道,说话时他还看了看章惇身后的赵煦等人,不过他官职卑微,以前并没有见过赵煦。 学官引着章惇一行人来到大讲堂的后面,这里留有一条专门的通道,可以直接进到讲堂。 赵煦与章惇来到大讲堂内部,却发现这里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不光是太学生,连一些博学和学官也都来了,一个个在前面正襟危坐,神情十分专注,连赵煦和章惇的到来,都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讲堂的台上,宁复站在一幅巨大的图纸前,正在指着图上的一个方位,向下面众人高声宣讲。 “我们所处的中洲,乃是世界上最大的陆地,占了世界上所有陆地面积的三成,在这片广阔的陆地上,有高山、有平原、有盆地、有丘陵……” 宁复今天主讲中洲,主要是今天来听课的比较多,大部分对自己所处的位置更感兴趣。 所以宁复从整体开始讲起,然后分成数个主要区域细讲。 也幸亏宁复后世上学时没有偷懒,再加上他又喜欢读书,所以对世界地理几乎是了然于胸。 而且讲到一处区域的地理时,宁复还会穿插着讲解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以及奇闻趣事等等。 比如宁复讲到天竺时,就会讲一讲当地的宗教习俗,比如以牛为神,甚至喝牛尿治病等等,虽然听起来荒诞不经,却极大的提升了课堂的趣味性。 下面的众人也听的津津有味,记忆的也更加深刻。 “有趣,没想到宁复还有这种本事!” 赵煦越听越感兴趣,甚至已经暗自决定,日后有机会一定请宁复进宫,给自己单独讲几节课。 “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听他纵论世界上的土地,当时还以为他口出妄言,没想到竟然都是真的!” 章惇也颇为感慨的低声道。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宁复讲完了其它的区域后,最后终于讲到了中原地带。 “中原地带以我大宋为主,周边有大理、吐蕃、西夏,以及辽国!” 宁复提到辽国时顿了一下,接送继续讲道:“我们先讲辽国,想必大家都知道,我大宋有两大强敌,一是辽国,二是西夏,而辽国也同样有两大强敌!” 宁复的话一出口,赵煦和章惇全都是精神一震,本以为宁复只是讲一些地理和风土人情,却没想到竟然讲到了辽国。 “辽国的北方是一片白山黑水,那里条件恶劣,生活着一群野蛮的女真人,本来女真人十分落后,连铁器都不会打造,平时甚至生食兽肉,这些女真人经常与辽国发生冲突,为了统治这些女真人,辽国实行分化之策,将女真分为熟女真和生女真……” 女真人现在还没有崛起,但已经成为辽国北方的一大边患。 本来辽国用熟女真牵制生女真,可没想到熟女真接触文明后,实力急骤增长,已经开始不受辽国的控制。 估计辽国上下都没有想到,仅仅二十年后,完颜阿骨打起兵反叛,将看似强盛的辽国打的一败涂地。 本来大宋也抓住这个机会,与女真人联手灭辽。 无奈大宋实力太差,几十万大军,竟然被辽国的一群残兵败将打的大败。 这才让女真人看到了大宋的空虚,于是灭辽后顺手起兵南下,这才有了后来的靖康之耻。 除了女真之外,辽国还有西边的草原人,也就是蒙古人的前身。 现在的草原人还只是一盘散沙,被辽人分化统治的效果不错。 最多就是牵制了辽国大量的兵力,短时间内,草原人并不会对辽国产生太大的威胁。 不过就在宁复刚讲完辽国的两大威胁时,却忽然只听一个人高声问道: “宁兄,我听闻西夏也是辽国的强敌之一,两国之间战事不断,甚至一度达到亡国的境地,所以我认为辽国应该有三大强敌才对!” 宁复闻声看去,这才发现说话的竟然是赵煦。 讲堂中其它人也看到赵煦,不过绝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他,李格非和郑博士少数几个认识的,这时也吓了一跳,但却不敢出声。 宁复没想以赵煦会来,同时他也看到了赵煦身边的章惇。 “这位兄台的问题问的很好,不过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只见宁复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敢戳穿赵煦的身份,而是十分认真的问道。 “当然是真话!” 赵煦想也不想的回答。 “真话可不怎么好听啊!” 宁复深吸了口气道。 “无妨,我就喜欢听真话!” 赵煦依然坚持,他倒是想看看宁复在国事上有几分真才实学? 第六十六章 东京纸贵 面对赵煦的诘问,宁复则是自信的一笑。 “这位兄台提到西夏,那我们就要聊一聊小国的立国之本,特别是像西夏,北有辽国,南有大宋,夹在两个大国中间,西夏能够生存下来,也相当的不容易。” 宁复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所以西夏除了自身的实力外,最重要的,就是打理好与辽、宋两国的关系,如果辽宋两国势均力敌,那么西夏将不会倒向任何一国,但如果一方强势……” 宁复说到这里扫视了一下全场,最终目光落到赵煦身上。 “如果一方太强,那么西夏只能充当强势一方的走狗,并且不断挑衅弱势的一方,这样才能向强势一方展示自己存在的价值。” 在座的太学生都是聪慧之辈,自然听懂了宁复话中的意思,一时间不少人都是暗自咬牙。 赵煦原本腊黄的一张脸,再次变得通红,身为皇帝,宁复的话让他又羞又愧。 辽国势强,即便赵煦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所以西夏才会倒向辽国,拼命的挑衅大宋,对于辽国来说,西夏更像是他们豢养的一条恶狗。 虽然这条恶狗偶尔不太听话,但只要辽国保持强势的地位,就不用担心西夏会反咬一口。 “谨受教!” 赵煦最终还是压制住心中对辽国与西夏的怒火,向宁复拱手行礼道。 宁复对赵煦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讲起辽国境内的山川地理。 其实宁复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向赵煦提出联络女真,南北夹击大辽的策略。 虽然早了几十年,但现在女真人的大势已成,只要女真人起兵,就算灭不掉辽国,也能给辽国带来沉重的打击。 可以说这个策略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大宋的实力太拉垮。 在历史上的大宋看来,他们联络女真夹击辽国,是行驱狼吞虎之策,没想到最后却变成了引狼入室。 因此在宁复看来,大宋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其实还在于内部,不增强自身的实力,再巧妙的外交策略也没用。 讲完了中洲的地理之后,宁复又顺便讲了一下其它几个大洲的风土人情。 宁复身后的画纸上,画着一幅世界地图,上面标注着各个大洲的位置,虽然不怎么准确,但大概位置还是没错的。 最后宁复讲到两美洲,这让他沉默了片刻之后,这才开口介绍道。 “南北美洲,我愿称之为天赐之地,其中北美洲腹地全是肥沃的平原,若是开垦出来,远超我大宋的耕地,至于南美洲,则有各种高产作物,玉米、土豆、红薯等,产量远超小麦与水稻。” 宁复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另外最重要的是,南北美洲都盛产金银,有的土人部落,甚至拿黄金建造神庙,但有趣的是,他们却不会冶铁,连金属武器都没有,只能用石头打制各种工具。” 听到宁复对南北美洲的介绍,下面的太学生们也是一阵惊呼,所有人都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金银先不说,肥沃的土地和高产的粮食,这可是一个国家的立国之本,再多都不嫌多。 “清平伯,既然美洲那么富饶,我们能否派人乘船前去?” 下面一个高瘦的太学生忍不住站起来问道。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最少也需要组织一支船队,并且做好在海上漂泊数月的准备,才有可能抵达美洲。” 宁复回答。 “几个月!” “这时间也太长了!” 其它的太学生也是连连惊呼,宁复虽然画出了世界地图,但他们对世界之大,还是没有太直观的感受。 “几个月已经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了,海上风云变幻,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也许一场大风暴,就可能让整个船队葬身鱼腹,所以想要抵达美洲,需要克服极大的困难。” 宁复再次解释道。 他对大宋这个时代的航海条件并不怎么了解,所以对于能否抵达美洲,也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太学生们听到宁复的解释,大部分人都露出沮丧的表情。 但也有少部分人,却将目光投向地图上的南北美洲,虽然宁复的话还不足以让这些人投入实际行动,却还是在他们心中种下一粒小小的种子。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条件合适之时,这粒种子就会生根发芽,从而结出一枚谁也预想不到的果实。 临近中午,宁复的讲学暂时告一段落,等到下午还有一场。 今天宁复来到太学,与李格非商议后决定,在太学连讲三天,将世界地理的大概内容讲一遍,让太学生们对这个世界有一个初步的了解。 听课的太学生虽然不舍,但也知道宁复需要休息,而且现在也到吃饭的时间了。 于是太学生们纷纷离开大讲堂,等到没有外人时,宁复与李格非等人立刻上前向赵煦和章惇行礼。 “不必多礼!” 赵煦说着看向宁复。 “宁复,你的表现真是让朕出乎意料啊!” “臣读书不成,对杂学倒是有一些研究。” 宁复实话实说,但听在别人耳中,却像是在自谦一般。 “你就别谦虚了,朕让你来太学读书,结果这才一天,一个学正,两个博士就举荐你为博士,朕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赵煦笑着看向宁复,随后再次问道。 “下午还有课吗,你打算要讲几天?” “启禀官家,下午还有课,因为太学生们反响强烈,所以我与清平伯商议,要连讲三天。” 李格非这时抢先回答道。 “很好,给朕留个听课的位子!” 赵煦当即吩咐道。 午饭过后,宁复再次开讲,赵煦也如约而来。 这次宁复没有讲新的大洲,而是开讲大宋海外的一些临国与岛屿,比如高丽、倭国、南洋等地。 赵煦与太学生们对这些地方并不陌生,却不像宁复了解的那么详细。 比如宁复将一些倭国现在的局势,以及南洋矿藏的情况详细的讲了一遍,让赵煦等人对周边的形势有一个更加深刻的了解。 整个大讲堂只能容纳三四百人,所以宁复在讲课时,下面就有人快速的笔记,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将笔记传递到外面。 外面等候的太学生们拿到笔记后,立刻有人照着笔记高声宣讲,将宁复所讲的内容尽可能的传递给更多的人。 有些脑子灵活的太学生,甚至偷偷把笔记抄写下来,然后拿到外面,向其它书院的学生售卖。 要知道太学代表着大宋的最高教育水准,因此太学博士讲课的笔记也是可以卖钱的。 更何况宁复讲的世界地理,更是别具一格,打开了所有人的眼界,因此肯定有许多人愿意出高价购买。 估计宁复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帮别人打开一条财路。 接下来的两天里,宁复每天上午和下午都会按照开讲世界地理,赵煦也都准时前来听课。 同时随着太学生的传播,世界地理的内容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城各个书院。 世界地理的内容也终于在读书人中引发一股强烈的震动,所有人都在争相抄写宁复讲课的笔记,一时间整个京城的笔墨纸砚价格竟然因此上涨。 只要是读书人见面,开口必然会讨论世界地理的内容! 第六十七章 家宴 “清平伯讲学笔记合订本,一书带你了解整个世界,只要两百文了!” “世界地理原装笔记,太学生亲笔手书,假一赔十!” “市面上最便宜的世界地理笔记,一本只要五十文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 宁复听着街道上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心中是十分不爽。 虽然世界地理的传播,大大增强了他的知名度,但这帮人却没给他一文钱稿酬。 “早知道这样,之前就该想办法忽悠赵煦颁布著作权法,免得被人白嫖!” 宁复低声自语道。 “官人嘀咕什么呢?” 同在车厢中的柳清心这时好奇的问道。 “没事,给岳父准备的贺礼带了吗?” 宁复急忙抬头笑道,并且岔开话题。 “瞧你说的,今天可是父亲的升迁之喜,贺礼怎么可能忘带?” 柳清心笑着回道。 京城的牛痘接种事务,终于告一段落,柳正从中出了大力,于是顺理成章的升了官。 原本柳正是六品的开封府推官,现在升了一级,变成了从五品。 而且从开封府衙调出来了,去往大理寺任少卿。 大理寺主管全国的刑狱案件审理,相当于最高法院。 也就是说,柳正从开封府这个地方法官,一跃成为了全国最高法院的法官。 不但手中的权力大增,最重要的是,柳正日后再也不用看蔡京的脸色了。 升官这么大的喜事,柳正当然要庆祝一番,于是就在家中设宴,宁复和柳清心也特意前去庆贺。 “对了,朝廷的赏赐已经下来了,田产倒也罢了,那座清平伯府可十分阔气,咱们什么时候去看看?” 柳清心忽然想起赏赐的事,当即兴奋的道。 “这几天我恐怕没时间,太学打算让我将地理设为常课,每天上午宣讲,官家又准备召我下午进宫给他单独讲课,估计只能等到旬日休息那天了。” 宁复想了想回答道。 三天的公开宣讲结束,但因世界地理引起的轰动太大,许多太学生都强烈要求开设这门课程。 再加上赵煦也想单独听宁复讲课,所以接下来宁复肯定会很忙。 “那就等到旬日,到时请父亲他们一起去看看!” 柳清心喜滋滋的道。 当初为了买现在住的宅子,柳正也操了不少的心,宁复更是利用香皂才凑够了钱,却没想到转眼间朝廷就赏赐了一座更大的府邸。 “我倒是觉得朝廷的爵位挺虚的,即不能传给子孙,又没有真正的食邑,只能折算成铜钱。” 宁复却是兴致缺缺的道,大宋的爵位可以说是历朝历代最虚的爵位了。 “也不能这么说,至少朝廷还赏赐了一座府邸,这种待遇可是连一些相公都没有的!” 柳清心却十分知足的道。 正说话间,马车也终于来到了柳府。 宁复夫妻二人下车,柳策早就在门外等候了。 “妹夫你们可来了,全家人就等着你们开宴呢!” 柳策十分熟络的上前拉住宁复的手臂,然后就把他们带进家里。 升官虽然是喜事,但柳正并没有大操大办,今天只请了家人一起吃饭。 柳正的家也是个两进的院子,比宁复现在住的要大一些。 夫妻二人来到前堂,只见柳正一家都已经坐好了。 柳正与续弦吴氏坐在一起,左边还坐着吴氏生下的一对儿女,女孩七岁,男孩才五岁。 宁复与柳清心进来后,先是向柳正贺喜,随后又送上贺礼,这才和柳策一起坐到右边。 右边坐着柳策的妻子王氏,王氏怀里还抱着一个不满一岁的小家伙,正是柳策的儿子。 因为都是一家人,所以也没什么可拘束的人,一群人说说笑笑,气氛倒是十分的和谐。 “女婿,你博士的官职下来了吗?” 柳正忽然向宁复问道。 “下来了,所以太学才会让我把世界地理设为常课,只是太学那么多学斋,我一个人可讲不过来。” 宁复点头道。 “下来就好,陛下又要召你进宫讲学,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得到陛下的青睐,飞黄腾达也就指日可待了。” 柳正说到最后也长舒了口气。 女婿有出息,连他这个老丈人都跟着沾光。 “妹夫,我听说之前公开讲课时,官家也和我们一起听课,是不是真的?” 柳策忽然十分好奇的问道。 “是真的,你还记得最后一节课时,坐在你前面两排的那个瘦小年轻人吗?” 宁复嘿嘿一笑回答道。 “他……他就是官家?” 柳策震惊的张大嘴巴,他没想到自己曾经离皇帝这么近。 “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官家便衣出行本不是什么稀罕事,你看你妹夫见到官家,不还是照样讲课吗?” 柳正白了儿子一眼道。 以前他觉得自己儿子还挺不错的,可是自从宁复表现越来越优秀后,再看自己的儿子,简直有多少差多少,怎么看都不顺眼。 这时吴氏忽然站起来对柳清心笑道:“清心啊,多亏你找了个好女婿,咱们家也跟着沾光,我来敬你一杯!” 面对面吴氏的殷勤,柳清心却反应平淡的道:“我不喜欢饮酒!” 柳清心的话一出口,场面也一下子冷了下来,吴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时间满脸的尴尬。 “咳~,清心的确不喜欢喝酒,这杯我替她喝!” 宁复端起酒杯站起来,然后笑着回敬吴氏道。 吴氏看到宁复的做法,脸上的尴尬也大为缓解,随后将酒一饮而尽。 “对了,除了给岳父的贺礼外,我给大家也准备了一点小礼物!” 宁复说着让人把自己带的礼物送上来。 给吴氏和王氏准备的是各种香皂,每种香味都有两块,随着疫情的平息,香皂再次火爆起来,现在几乎是有钱都买不到。 因此吴氏两人拿到香皂后,也都是爱不释手,这么香皂她们自己肯定用不完,这是宁复让她们拿去送人的。 另外还有柳正和吴氏的两个孩子,宁复给两人也准备了孩子喜欢的玩具,就连柳策的儿子,宁复也准备了一把长命百岁的金锁。 这些礼物分发下去,柳家上下对宁复也更加喜欢了。 不过柳清心却暗自将宁复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当然是早就准备好了,都是一家人,我这个女婿上门,总不能不准备点礼物吧?” 宁复笑着解释道,这下柳清心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吃过饭后,柳清心被嫂子王氏拉走了,吴氏也带着一双儿女离开了。 柳正带着儿子和女婿来到书房闲聊。 不过刚聊了几句,柳正忽然对柳策道:“去再泡壶茶叶来!” “这不是有茶吗,而且泡茶让下人去做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我去?” 柳策不满的道。 “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柳正眼睛一瞪,柳策吓的不敢再多说,只得拿着茶壶离开了。 书房里只剩下柳正和宁复两人。 只见柳正犹豫了片刻后,这才开口道:“女婿,你要进宫给陛下讲学了,有没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 宁复不明白柳正是什么意思。 只见柳正再次犹豫了一下,随后目光如炬的盯着宁复道:“当初你爹要是有你的本事,早就刺杀皇帝得手了!” “岳父,你不会是以为我会像我爹那么死心眼吧?” 宁复哭笑不得的回道。 “你真没这种想法?” 柳正还是有点不放心。 “好好活着不好吗,造反、刺杀皇帝,这是人干的事吗?” 宁复一脸无语的反问道。 柳正听到这里也终于放下心,当即长出了口气道:“没有就好,你身世的秘密只有你知我知,清心和策儿他们都不知道,万一你做出什么冲动的事,他们可都难逃一死!” “岳父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我绝对不会刺杀官家的!” 宁复再次保证,同时也暗自吐槽,赵煦本就是个短命鬼,自己得傻到什么程度,才会去刺杀这种人? 第六十八章 一个约定 回去的路上,柳清心好奇的向宁复问道:“父亲单独把你留在书房都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岳父单独和我聊天?” 宁复有些惊讶。 “大哥被父亲赶了出来,找到我们好一顿抱怨,说父亲有了女婿就不要儿子了!” 柳清心捂嘴偷笑道。 “岳父也只是和我聊了一下官场上的事,毕竟以我现在的情况,日后进入仕途也只是迟早的事。” 宁复撒了个谎。 毕竟他总不能告诉柳清心,自己是后周皇族,家族一直想要反宋复周吧? “对了,明天诗社的小姐妹还要去咱们家,她们还说……” 柳清心说到这里忽然不好意思的一笑。 “说什么?” 宁复好奇的追问。 “她们说想请你给讲一节世界地理,也好开一开眼界。” 柳清心说到这里时,小脸上也露出不情愿的表情。 出于女人的私心,柳清心一直不太希望让诗社的姐妹和宁复有太多的接触。 “她们怎么也对地理感兴趣了?” 宁复当即笑道。 “她们就是跟风,估计是听家里的父兄提起你,所以才会好奇。” 柳清心再次道。 “你们一群女子聚会,我一个大男人实在不方便出现。” 宁复说到这里想了一下,随即一拍巴掌道。 “有了,我之前为了讲课,写了一份讲课的教案,等下拿给你,你与诗社的姐妹们互相传看一下就行了。” “这个办法好,就听官人的!” 柳清心闻言也拍手赞同,只要宁复不与诗社的姐妹接触,怎么样都行。 第二天上午,宁复再次来到太学。 “宫里来消息了,召你每三日进一次宫,给陛下讲学。” 李格非见到宁复后,立刻笑着开口道。 “这倒没问题,不过太学这边的课程怎么安排?” 宁复再次问道。 “世界地理暂时只对上舍的太学生开放,上舍共有五个学斋,每旬必须轮流上一遍,至于课程,到时会有新的学正帮你安排。” 李格非微微一笑回答道。 “新的学正?李学正你……” 宁复心中一惊,当即关切的看向李格非。 “唉,左躲右躲,最终还是没能躲开,我因拒不就职,被贬为广信军通判,这几日就要离京了。” 李格非叹了口气回答道。 宁复闻言也暗自叹息,李格非为人不错,对新旧两党的争斗也几乎没什么参与,被贬完全是因为他与苏轼的关系。 这也是党争的可怕之处,就算是有人想要独善其身,却还是会身不由己的被卷进去。 “学正你要去广信军,那家眷怎么安排?” 宁复忽然想到李清照,于是也再次问道。 今天诗社还在宁复家里聚会,李清照肯定也会去,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父亲的事? “京城是个是非之地,我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打算把家眷安排回老家章丘,也好离开京城的是是非非。” 李格非再次回答。 宁复闻言也是沉默不语,看来自己最终还是没能改变李格非的命运,李清照也要离京回乡。 不过历史上的李格非好像并没有离京太久,因为少女时期的李清照还是回到京城生活,并且凭着一首《如梦令》轰动京城。 想到这里,宁复也松了口气道:“学正什么时候离京,到时我去给您送行。” “暂定在三日之后的上午,这几天我要先安排家眷们归乡。” 李格非再次回答,显然李清照也就在明后两天就要走了。 宁复与李格非又聊了一会,因为对方要安排离任的事,所以宁复最后也起身告辞。 太学已经给宁复安排好了办公的房间,而且还派了一个斋仆伺候,待遇十分优厚。 今天没有宁复的课,他本来可以直接回家休息,可是想到诗社的小娘子们都在家里,所以宁复在太学一直呆到下午,这才乘车回到家中。 这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宁复进到家门,司琴立刻上前帮着宽衣。 “聚会办的怎么样,人都走了?” 宁复笑着问道。 “聚会办的挺热闹的,其它人都走了,但李小娘子却一直哭着不肯走,夫人正在后院安慰她呢。” 正在脱掉外衣的宁复动作一顿,看来李清照已经知道她要离京的消息了。 宁复立刻迈步来到后院,只见李清照坐在花园的秋千上,小手捂脸低声抽泣,柳清心站在旁边不停的低声安慰,却没有什么效果。 “这是怎么了,谁敢欺负我们的李小才女?” 宁复上前故意调笑道。 “官人就别开玩笑了,之前还好好的,可是聚会结束后,清照却一直哭个不停,问她她却什么也不说。” 柳清心看到宁复急忙把他拉过来。 感受到宁复到来,李清照却小身子一扭,故意背对着宁复,同时抽泣的更加厉害了。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李学正……” 没等宁复把话说完,李清照忽然十分倔强打断道:“不许说!” “好好好,我不说,你也不哭了好不好?” 宁复举手投降。 十一岁的李清照其实就是个半大孩子,连少女都谈不上,心思更是难以捉摸。 然而宁复的话却根本没什么效果,反而惹得李清照哭的声音更大了。 “官人这……” 柳清心暗自着急,李清照的年纪小,平日又和她走的很近,所以她也十分担心。 宁复看了眼故意闹别扭的李清照,随后这才对柳清心道:“你回避一下,我和她单独聊一聊。” “这……” 柳清心犹豫了一下,最后也终于点了点头。 这也就是李清照年纪太小,否则换做其它人,柳清心肯定不会答应。 等到柳清心离开后,宁复这才来到李清照面前,俯下身子看着她道:“不要耍小性子了,若无离别之苦,又哪来的重逢的欣喜,这些你应该比我清楚。” “我还是小孩子,为什么要忍受离别之苦?” 李清照终于把双手放下,露出一张已经哭花的小脸,眼睛都肿了。 “离别哪还分什么大人孩子?” 宁复露出温和的笑容。 “其实离别也未必是苦的,因为只有离开后,人才会思念,而思念有时候其实是甜的。” “我……我不懂?” 李清照皱起小脸,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哪怕读了许多书,却还是无法理解宁复的话。 “不懂就对了,等你什么时候懂了,也就代表你长大了。” 宁复看着李清照这张可爱的小脸,也不禁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瓜。 “不要弄乱我的头发!” 李清照却推开宁复的手,气鼓鼓的再次道。 “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刚才你不是还说自己是小孩子吗?”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李清照伶牙俐齿,吵架从不输人。 “好吧,既然你已经是大人了,就更不应该为离别而哭泣了!” 宁复也不是吃素的,当即顺势道。 “我……我现在又是小孩子了!” 话音未落,李清照却被自己耍无赖的样子逗笑了,想绷都绷不住。 看到李清照终于不哭了,宁复也哈哈一笑,一屁股坐到旁边的石头上。 “帮我推秋千!” 李清照却忽然小声要求道。 “遵命!” 宁复答应一声,随后轻轻的推动秋千,使得李清照轻盈的荡来荡去。 “宁姐夫,我这一走,说不定日后就再也回不来京城了。” 李清照忽然又有些低落的道。 “这你就错了,你父亲应该贬不了几年,很快就能回来,到时我们就可以在京城重逢了。” 宁复笑着纠正道。 “真的吗?” 李清照仰起小脸,满是欣喜的看着宁复。 “当然了,你可以想像一下,几年之后,你已经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带着一身才气杀回京城,再以一首诗词名动京城,到时人称才貌双全李小娘子!” 听到宁复的描述,李清照也不禁心生向往,她自幼喜爱诗词,若是能以诗词名动京城,就像之前宁复那样,简直就是梦想成真了。 “几年后我成为才女,那你呢,会变成什么样?” 李清照忽然提出一个有些刁钻的问题道。 “我嘛……” 宁复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 “那时我应该留起了胡子,手里拿着戒尺,成为太学里的一个老学究。” “不许留胡子,太丑了!” 李清照看着宁复年轻英俊的脸庞大声道。 “你这小丫头管的还挺宽!” 宁复有点哭笑不得。 “我们做一个约定好不好?” 李清照忽然露出认真的表情道。 “什么约定?” “几年后我变成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你也不许留胡子!” “那我要不是答应呢?” “那我就哭给你看!” 李清照说着深吸口气,做出一副要哭死当场的样子。 “好吧,我投降,这个约定我答应了!” 宁复当即举手道,遇到这种不讲道理的小丫头,他除了投降还能怎么办? 第六十九章 天龙八部? 夜已经深了,柳清心却还坐在书桌前,咬着笔头冥思苦想。 “娘子,都这么晚了,你不会是想让我独守空房吧?” 床上的宁复冲着柳清心不满的叫道。 “再等一下嘛,我还没想出好的送别诗词,明天就要给清照送行了,我可不能输给别人!” 柳清心却是头也不抬的回道。 昨天聚会结束,李清照哭着不肯离开。 宁复好不容易才把对方哄好,这也让柳清心终于知道她要离京的消息。 于是柳清心立刻通知诗社的姐妹,要给李清照送行,而明天就是李清照离京的日子。 “想不出来就算了,到时你们肯定哭成一团,哪还有心思欣赏诗词?” 宁复两手挺起身子,一脸无奈的道。 “那可不一定,我们诗社的人表面和谐,暗地里可都是较着劲呢,我以前也只比清照差一点,现在她走了,当然要挑起诗社的大梁!” 李清照走了,柳清心除了伤心外,还有一丝丝的窃喜。 这也很正常,以前诗社就数柳清心最有才华。 后来李清照加入诗社,立刻将她压了下去,无论怎么努力都争不过对方,现在李清照要走了,柳清心当然想要重夺第一的位置。 “你那哪是差一点?” 宁复吐槽,中原历史上才女有不少,李清照却能力压群雌,号称千古第一才女。 反观柳清心,在历史上根本没有留下任何名声,所以这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你说什么?” 柳清心猛然抬头看向宁复,卧室中立刻杀气四溢。 “我是说娘子你才气逼人,哪怕什么也不写,往那一站就能力压诗社的其它人!” 宁复毫无底线的改口吹捧道。 “哼,就会说好听的,你也不知道帮帮我!” 柳清心白了宁复一眼,随后又低头冥思苦想。 “好了好了,我帮你还不行吗,快点睡吧!” 宁复无奈,只能答应道。 “真的?说话可要算数!” 柳清心长眉一挑,面带喜色。 “当然算数,不就是力压诗社的群雌吗,小菜一碟!” 宁复再次点头。 “太好了,谢谢官人!” 柳清心得到保证,当即丢下手中的毛笔,如同乳燕投林一般扑到床上。 宁复一把抱住妻子,却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自己是不是中了某人的套路了? 第二天一早,宁复洗漱完毕后去了太学。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这是宁复成为博士后,第一次给太学上舍的学生上课。 另外下午他还要进宫给赵煦讲课,为此他也提前做了准备。 柳清心送走宁复后,很快就有诗社的小姐妹赶来,最后所有人聚在一起,然后乘车一起出城。 丽景门外的长亭,这里是专门供进出京城的人休息的地方,也是为亲友送行话别之所。 柳清心她们一行人来到长亭中等候,不一会的功夫,就见李家的车队从城门中驶出。 马车上的李清照看到前来送行的小姐妹们时,也兴奋的尖叫一声。 不等马车停稳,李清照就从车上跳了下来,如一只蝴蝶般飞扑到长亭之中。 柳清心等人也激动的拉住李清照的手,一个个依依话别。 诗社这种组织,本来流行于读书人之中,主要做为读书人的消遣聚会之用。 但对于女子来说,诗社却是她们最大的生活圈子。 她们在诗社里结识朋友,交流喜好,虽然偶尔会有些勾心斗角,但大部分人的感情还是十分真挚的。 因此对于李清照的离开,所有人都十分不舍,更有人开始抹起了眼泪。 话别之后,有人折了长亭边的柳枝为李清照送行,也有人拿出准备好的诗词,送给李清照留做纪念。 柳清心也很伤感,但即没有折柳,也没有送上自己的诗词。 最后李清照来到柳清心面前道:“柳姐姐,我要走了,你在京城也要保重身体!” 柳清心上前帮李清照抚去额头的碎发,这才开口道:“清照你要远行,我本来想要准备一首送别的诗词,无奈心思一直静不下来,所以只能救助于官人……” “宁姐夫给我写了送别的诗词?” 李清照闻言眼睛一亮,之前离别时的悲伤也一扫而光。 长亭中的其它姐妹们也都打起精神,想听一听宁复这位大才子又有什么大作? “没有,官人不肯作诗词。” 柳清心摇了摇头。 李清照的小脸一跨,眼神也黯淡下去,其它人同样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过官人教我唱了支送行的曲子,我觉得挺好听的,我来唱给你听,就当是送别之礼!” 柳清心却接着再次道。 “曲子?” 李清照和其它人都是一愣,与诗词相比,曲子可就显得粗鄙多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浑然天成的歌词,再加上悠扬的曲调,使得这首《送别》格外动人心弦。 柳清心声音轻柔,又与李清照离别在即,将一腔的离别之情都融入到歌声之中。 本来还有些喧嚣的长亭,随着柳清心的歌声慢慢安静下来。 离别的悲伤随着歌声,传递到所有人内心深处,多愁善感的少女们,这时已经泪如雨下。 李清照更是哭成个泪人儿,她分不清是因为宁复写的曲子好,还是柳清心唱的好? 一曲唱罢,长亭中久久无人说话。 天色已经不早了,李清照的家人催促着她上路。 虽然万分不舍,但李清照只得挥泪向众人告别。 就在李清照上马车之时。 也不知是何人开的头,长亭中再次响起“长亭外,古道边”的歌声。 最后诗社的少女们齐声合唱,为远行的朋友送行。 悠扬的歌声也吸引了城门两侧不少人的注意,也有同样送别的行人,听到这首歌也感同深受,不禁低声吟唱起来。 …… 太学中,宁复登上宫中派来的马车,然后乘车去往皇城的方向。 这是宁复第三次进皇城,第一次是敲登闻鼓献牛痘接种,第二次是从疫区平安归来,被赵煦召入宫中问话。 车进到皇城后停下,宁复下车,又有内侍引着宁复穿过重重的宫殿。 看着两侧巍峨的宫殿,宁复却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如果没有历史上的那次兵变,眼前这一切本来应该是属于他的! “不对,再怎么也轮不到我们这一支,顶多就是个亲王罢了!” 宁复忽然摇了摇头,将脑子中的想法甩了出去。 他曾祖只是曹王,除非是造反,否则这皇宫中的位置依然轮不到他们这一支来坐。 宁复来到垂拱殿,赵煦也早就在等着他了。 “宁复,今天你打算讲点什么?” 赵煦笑呵呵的向宁复问道。 两人通过福田茶的事相识,后来宁复又献上接种天花的办法,帮了赵煦一个大忙,现在宁复以世界地理名满天下,赵煦对他也是越来越看重了。 “讲课先不急,臣准备了一件小礼物献给官家!” 宁复笑呵呵的说道。 “哦?什么礼物,快送上来!” 赵煦很感兴趣的道,宁复送的礼物肯定不一般。 宁复的礼物已经交给了内侍,这时有人送了上来,竟然是一个支在架子上的圆球,上面刻画着大地与海洋。 “这……这是地球!” 赵煦并没有白听宁复讲课,这时也一眼认了出来。 “正是,此物名曰地球仪,就是将地球的大地与海洋刻画在木球上,这样看起来更加直观。” 宁复指着地球仪解释道。 不过这时宁复忽然有点恍惚,他想到如果自己在地球仪中藏有炸药,再准备好延时装置,说不定真能像柳正担心的那样,把赵煦给刺杀了。 怎么老是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宁复感觉自己似乎有点奇怪,当即收敛心神,停止了胡思乱想。 赵煦这时也好奇的打量着地球仪,他伸手拨动了一下,发现地球仪还可以转动。 “咦?上面这些纵横交错的线是什么?” 赵煦忽然指着地球上的经纬度问道。 “横线为纬,竖线为经,其中纬度是按照地球自转而定,而经度则是人为规定,比如我们可以将通过皇城御道的经线规定为零度,再配合相应的纬度,就可以精确的表示出所处的位置……” 宁复从地球仪上的经纬度讲起,给赵煦补了一节十分基础的地理知识。 赵煦听得津津有味,特别是对于规定零度经线的事十分感兴趣。 对于皇帝来说,除了青史留名外,已经很少有引起他们兴趣的事了。 就在宁复给赵煦讲课之时,忽然只见一个内侍飞奔而来,高声禀报道:“启禀官家,大理国使段正淳求见,说是大理国有变,大宋的西南也将不稳!” “大理有变!” 赵煦闻言一惊,当即命人将段正淳召进来。 旁边的宁复却是满脸呆滞,段正淳都出现了,他儿子段誉还远吗? 如果再凑一个乞丐头子和一个傻和尚,再加上自己这个慕容复,整个天龙八部都可以开演了! 第七十章 真实的大理段氏 赵煦对宁复极为信任,连会见外国使节都没有让他回避。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一个清瘦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长的倒还不错,就是满脸悲苦之色,看起来有点像是个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 “大理国使段正淳,拜见大宋皇帝陛下!” 段正淳快步上前行礼道。 当初赵匡胤挥斧划界,与大理以大渡河为界,两国也一直保持着比较友好的关系。 段正淳也是前段时间做为使节出使大宋,结果还没等回去,大理国内就翻了天,所以他也急忙求见赵煦,希望能得到大宋的帮助。 “不必多礼,大理国内发生了何事?” 赵煦没有废话,直接开口问道。 只见段正淳闻言却未语先泪,两眼泪汪汪的悲声禀报道:“启禀皇帝陛下,大理高氏弄权,家兄被逼无奈,只得退位出家为僧,将王位让给了高升泰……” 真实历史上的大理段氏,对大理的统治可不像小说中那么稳固。 甚至恰恰相反,大理内部豪强林立,杨氏、高氏在国内的权势极大,现在高氏更是把持朝政,段氏王族反而成了傀儡。 大理本来的国王名叫段正明,也就是段正淳的大哥,小说中段誉的大伯。 小说中段正明无心王位,主动出家为僧,但现实却是被逼退位,王权落入到高升泰父子手中。 现在高升泰已经改国号为“大中国”,自立为“大中国国王”,年号上治。 “我大理段氏一向恭顺,事大宋如父,乞望陛下发兵,为我段氏主持公道啊!” 最后段正淳跪倒在地,痛哭着向赵煦恳求道。 看着痛哭流涕的段正淳,宁复也有些感慨。 小说毕竟是小说,真正的段正淳非但不会武功,更不是风流倜傥。 事实上段正淳是历史上有名的妻管严,哪怕后来做了大理国王,也只有皇后高氏一人。 “段国使快请起,大理有变,我大宋自不会坐视不礼,只是兹事体大,朕也必须与各位大臣们商议一下!” 赵煦也露出一种严肃的表情道。 大理是大宋的邻国,关系到大宋西南的稳定,所以这件事影响极大,赵煦也十分重视。 “谢皇帝陛下!” 段正淳闻言激动的向赵煦道谢。 随后赵煦又询问了一下大理现在的具体情况,可惜段正淳也是刚得到消息,知道的并不清楚。 对此赵煦也没有办法,只好让段正淳先下去,他要召章惇等人商议。 段正淳离开后,章惇等人还没有来,趁着这个空档,赵煦忽然扭头向宁复问道:“你对大理的事怎么看?” “这个段正淳没说实话。” 宁复却轻声笑道。 “你是说他在骗朕!” 赵煦闻言却瞪大眼睛,一脸的不敢相信。 这可是亡国灭族的大事,按理说应该不可能有人敢撒谎。 “陛下误会了,段正淳并没有骗您,只是他选择隐瞒了一些事实。” 宁复笑着解释道。 “什么事实?” 赵煦追问。 “段正淳的妻子姓高,那个篡位的高升泰,正是他妻子的亲大哥,而且高家掌权多年,段氏早就成了傀儡,这次高家篡位,其实是水到渠成,估计大理国内的许多人都在意料之中。” “也就是说,是他妻兄抢了他大哥的王位,搞了半天,全都是他们一家子在争权!” 赵煦猛然明白过来,当即一拍脑门道。 “正是,其实大理本就是几大豪族在统治,段家虽然为王,却先后受制于杨、高两家,之前杨家就曾经篡位为帝,只是被高家所灭,现在又是高家掌权后再次篡位。” 宁复把大理国内的形势大概讲了一下。 “听你这么一说,这大理段氏还真够可怜的!” 赵煦感叹道。 这话说的,好像忘了你们老赵家是怎么上位的? 宁复暗自吐槽。 “那依你之见,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赵煦再次向宁复询问道。 “不用理会!” 宁复十分干净利落的回答。 “不用理会?” 赵煦一愣,大理可不算小国,国土不比西夏小多少,如果发生动乱,很可能会影响到大宋西南的稳定,这怎么能不理会? “高升泰父子掌权多年,之前与大宋也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摩擦,所以他们篡位后,对大宋的策略也基本不会发生太大的改变。” 宁复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至于大理段氏,也早就与高氏通过联姻等手段,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可以说高家就是段氏,段氏就是高家,现在只是换了个人做国王,并不会影响到大理的稳定!” 多亏了后世的天龙八部这本书,宁复曾经详细的了解过大理国的历史。 因此宁复很清楚的知道,高升泰篡位后,仅仅两年就死了,并且在死前叮嘱儿子,把大理王位还给了段氏。 于是段正淳捡了个王位,只是段正淳活的相当憋屈,政治上受高家压制,生活中受老婆高氏管制,一辈子只娶了高氏一人,也只生了段和誉一个儿子。 段和誉也就是段誉的原型,历史上他是段家与高家的联姻产物,在位将近四十年,却还是无法改变被高氏架空的局面,最后依然出家为僧。 高家虽然让出了王位,却一直在背后把持着大理的政局,直到大理被蒙古人所灭。 听到宁复的这些话,赵煦也是沉默不语,并没有发表什么看法。 这时章惇与曾布、蔡卞等人也依次赶到垂拱殿。 赵煦将大理高氏篡位的事情讲了一遍,随后这才询问道:“各位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章惇等人听后并没有露出太过震惊的表情。 只见章惇等人用眼神交换了一下意见,随后章惇迈步上前道:“官家,臣等以此,此事不必太过在意,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哦?” 赵煦闻言也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宁复。 “章公此话何解?” “官家有所不知,高家早就掌权多年,虽无君主之名,却有君主之实……” 章惇几乎是照着宁复的原话复述了一遍,看法也完全相同。 大理高家与段氏之间的纷争,早就持续多年了,因此高家篡位也并不让人意外。 赵煦越听越是心惊,眼睛不停的往宁复身上瞟。 虽然赵煦早就知道宁复博学多才,可在政治上的表现竟然不输于章惇,这依然让赵煦感到不可思议。 “大理可以不加理会,但段正淳怎么办?” 最后赵煦再次问道。 人家段正淳跑来苦苦哀求,而且刚才赵煦已经说了大宋不会坐视不礼,结果转眼就不管了,这让赵煦也有些不好意思。 “官家不必担心,段正淳身为国使,本来就在京城呆不了太久,所以只需要冷落一段时间,他自然就会离开。” 曾布这时也上前建议道。 “这……好吧,既然各位爱卿意见统一,那就依你们的意见去办吧!” 赵煦当即一挥手道。 “臣等遵旨!” 章惇等人再次行礼,随后就告辞离开。 不过在走的时候,章惇还看了宁复一眼,似乎是有话想和他说,可惜现在场合不对。 “宁复,你还真是让朕感到惊讶啊!” 等到章惇等人离开,赵煦立刻看向宁复赞叹道。 “臣也只是喜欢多听多想罢了。” 宁复十分谦虚的回答。 赵煦闻言对宁复也越发的满意,最后再次道:“今日的课朕很满意,三日后继续来宫中上课!” “是!” 宁复答应一声,随后也离开了垂拱殿。 出了垂拱殿,宁复也松了口气。 虽然赵煦对自己挺和善的,但伴君如伴虎,陪伴在一个有权将自己生杀予夺的人身边,哪怕对方表现的再和善,也依然会让人感到压力。 “宁复!” 这时忽然有人叫他的名字。 宁复扭头,却发现叫自己的人竟是章惇。 “拜见章公,您怎么还在这里?” 宁复也有些惊讶,刚才章惇明明比自己早一点离开垂拱殿。 “当然是在等你,今日你给陛下的讲课怎么样了?” 章惇语气关切的问道。 “挺好的,陛下很满意,说是三日后还召我入宫讲课。” 宁复如实回答。 “那就好!” 章惇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 “刚才我们商议政务,陛下并没有让你回避,这代表着陛下对你的信任。” “是啊,陛下的确很信任我,那个段正淳进宫告状时,陛下也没有让我离开。” 宁复点头附和道。 “这种信任虽是好事,但你也要懂得分寸,万不可在这种政务上擅自发表意见,这可是宫中的大忌!” 章惇这时却神情严肃的告诫道。 “啊?这个……章公您好像说晚了!” 宁复愣了一下,随后苦着脸道。 “什么意思,你不会是在我们去之前就发表了对大理的看法吧?” 章惇大惊,立刻追问道。 “嗯,不是我想说,是陛下主动问的,所以我就说了两句。” “你都说了什么?” 这种政务上的事,如果宁复说得好,也顶多得到一句赞赏,如果说得不好,很可能因此失信于陛下,从而打断宁复现在的上升势头。 “和您说的差不多,就是分析了一下大理的局势,然后告诉官家不加理会就是了!” 宁复很老实的回答道。 章惇脚步一顿,然后一脸不可思议的打量着宁复,他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个妖孽了,难怪刚才官家表现的那么冷静,原来自己的话早就被宁复说了一遍了。 第七十一章 我会相面 “章公!您怎么了?” 宁复看到章惇盯着自己一动不动,于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问道。 章惇的眼珠动了一下,随后又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宁复。 “老夫没事,你……” 章惇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脸上也露出纠结的神色。 “你表现不错,以后继续保持吧!” 章惇说完转身就走。 后生可畏,章惇忽然感觉自己老了。 看着章惇离去的背影,宁复摇头微笑,这老头的心理素质也不怎么样嘛。 宁复迈步出了皇城,不过在来到皇城门口时,却只见段正淳立在城门外,一脸焦急的向里面张望,似乎是在等候着赵煦的答复。 宁复暗自摇头,脑海中那个风流倜傥的段正淳碎了一地。 宁复不打算理会段正淳,却没想到对方一眼就认出了他,当即惊喜的上前攀谈道:“不知小郎君如何称呼,皇帝陛下那边可有答复了?” “咳,下官只是太学博士,进宫为陛下讲学,对政务并无参与!” 宁复可不想趟大理的混水,所以急忙表明身份。 “太学博士!这么年轻?” 段正淳闻言一脸震惊。 大理精通儒学,段正淳本人更是饱读诗书,之前还曾经去太学参观过,却没想到太学还有如此年轻的博士。 宁复不等对方回过神来,一拱手就转身离开了。 赵煦和章惇都决定要对大理的事冷处理,自己又是知道内情的人,所以也不方便和段正淳有太多的接触。 等到段正淳想要叫住宁复时,却发现对方已经走远了。 无奈之下,段正淳只好继续等候,可是直到天黑时,皇宫中依然没有任何的回复。 …… 深夜,章惇依然在书房中处理公务。 大权独揽虽然看起来威风,却也让全部事务都压在他的身上。 政事堂的大事小情,都需要章惇一言而决,因此章惇白天在政事堂忙,晚上回家还要在书房接着忙。 “父亲,喝口茶吧!” 这时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端着茶水走进来。 这人名叫章援,是章惇最小的儿子,几年前高中进士第五名,现任秘书省校书郎一职。 “嗯!” 章惇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随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福田茶就是方便,不但茶香浓郁,而且还提神醒脑,我们秘书省的人现在都喜欢喝这种茶。” 章援这时也随口说道。 听到儿子提到福田茶,章惇也立刻想到了宁复。 只见章惇又喝了口茶水,忽然抬头对儿子道:“大理的事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那个段正淳在皇城门口守到天黑都不肯离去,进出的官员都见到了,好歹也是大理王弟,看起来挺可怜的。” 章援立刻点头道。 “那你觉得朝廷应该怎么处置大理的事?” 章惇忽然起了考较儿子的心思,说话时也盯着章援的眼睛。 听到父亲的询问,章援精神一震,因为父亲很少在政务上询问他的意见。 只见章援略一思量,当即回答道:“大理与我大宋世代交好,段氏对朝廷也一向恭敬,现在大理国内生变,若是不加理会的话,恐怕会有失道义。” “那你的意思是让朝廷管这件事了?” “没错,不但要管,而且还要管到底,最好是能够出兵将高氏父子拿下,还政于段氏,这样一能彰显我大宋国威,二来也显示出我大宋的恩德,从而震慑西南!” 章援并没有察觉到父亲的语气有变,再次坚定的回答道。 “滚出去,把家规抄写十遍!” 章惇气的一拍桌子。 “抄……抄家规?父亲我做错什么了?” 章援一脸委屈的道,自己好像没说错什么啊? “让你抄你就抄,哪那么多废话!” 章惇怒火更盛,自己的儿子竟然学会顶嘴了! “是,我这就去抄!” 章援虽然满腹的委屈,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转身出去抄写家规了。 罚了儿子,但章惇的怒火却没有熄灭,他就想不明白了,同样都是年轻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 李格非离京,太学的同僚,以及不少太学生都前去相送。 宁复与李格非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承蒙他照顾,两人的私交也不错,因此也前去送行。 面对送行的人群,李格非也是十分激动,一一与众人话别。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传出熟悉的歌声: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一开始只是一人唱,但随后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李格非听闻歌声,离别之情再也控制不住,当即泪撒当场。 人群中的宁复却是一脸懵逼。 刚好黄安就在旁边,而且唱的十分投入,于是宁复一把将他拉过来问道:“你怎么会这首《送别》?” “原来这首曲子叫《送别》,好名字!” 黄安先是夸赞了一句,随后这才解释道。 “我也是听太学中的同窗在传唱,据说是一群女子在为友人送行时所唱,现在已经成为整个京城最流行的曲子了!” 宁复闻言也是哭笑不得,他本来是为了应付柳清心,随便教给她唱给李清照的,却没想到短短一天时间,这首曲子就已经传遍京城了。 在《送别》悲伤的歌声中,李格非终于与众人挥泪作别。 直到李格非的马车消失在路尽头后,送行的人群这才陆续离开。 三天之后,宁复再次入宫给赵煦讲学。 不过在马车经过皇城大门时,宁复却忽然发现,城门前一道熟悉的声音站在那里,正是那个身材消瘦的段正淳。 “这个大理国使一直站在这里吗?” 宁复向接自己的内侍问道。 “对啊,这个姓段的已经在皇城门口站了几天几夜了,吃饭睡觉都守在这里不肯离开。” 内侍立刻回答道。 宁复暗自叹息,段正淳虽然不会武功,但这份毅力也真是让人敬佩。 上完课后,赵煦并没有立刻放宁复离开,而是和他闲聊了几句。 “对了,你进宫的时候,是不是看到那个段正淳了?” 赵煦忽然开口问道。 “正是,当时我也好奇,听说他已经站了几天几夜了。” 宁复立刻回答。 “真是烦人,朕之前就已经派人劝他离开了,可他就是不肯走!” 赵煦有些心烦的道。 段正淳不肯离开,这件事也引起不少人的注意,这在无形中给了赵煦不小的压力。 宁复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后开口道:“官家,不如臣去试一试吧!” “你有办法让他离开?” 赵煦眼睛一亮,当即询问道。 “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尽力一试。” 宁复没敢把话说的太满。 “那太好了,若你能把段正淳劝走,朕也就能睡个好觉了!” 赵煦说完就催促着宁复快去。 宁复行礼告辞,这才迈步来到皇城门口。 只见段正淳依然站在城门外一动不动,整个人比几天前更瘦了。 宁复犹豫了一下,随后这才迈步走出城门。 段正淳见到宁复这个熟面孔,先是眼睛一亮,随后却又慢慢的黯淡下去。 显然段正淳想起了宁复的身份,知道对方帮不了自己。 只是出乎段正淳意料的是,宁复竟然迈步来到他身前,看着他却一言不发。 “小郎君有事?” 段正淳感觉有些奇怪,上次对方只说了他是太学博士,却没有说自己的姓名。 “我在给段兄相面!” 宁复十分认真的回答道。 “相面?” 段正淳有点哭笑不得,但他还是十分有涵养的道。 “不知小郎君怎么称呼?” “在下宁复!” “你就是那位名满京城的宁复!” 段正淳闻言终于露出震惊之色,他虽然来京城的时间不久,却多次听别人提到宁复的名字。 “世人皆知我精通地理,却很少有人知道,我真正精通的其实是相术!” 宁复淡然一笑道。 “那您从我脸上看到了什么?” 段正淳被宁复的名头唬住了,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 “段兄身上有王气!” “王气?” 段正淳闻言苦笑。 “宁博士莫要说笑了,我兄长的王位都被人夺去了,我身上哪还有什么王气?” “你与你兄长不同,我不但从你身上看到王气,也看到你的独子身上同样有王气!” 宁复摆出一副神棍的表情再次道。 “你……你怎么知道我只有一个儿子?” 段正淳闻言更是大惊失色。 “呵呵,我不光知道你只有一个独子,而且还知道你虽出身王族,却与妻子伉俪情深,并没有纳任何的姬妾!” 宁复还是给段正淳留了点面子,没说对方惧内的事。 段正淳闻言也是脸色一红,他也不笨,当然看出这是宁复给自己留了面子。 “怎么样,要不要找个地方聊一聊?” 宁复发出邀请道。 段正淳闻言露出犹豫的表情,随后又看了看皇城的方向,最终一咬牙问道:“去哪?” “一个吃饭的地方!” 宁复看到对方同意,也终于微微一笑,好久没去宁记菜馆了,也不知道疤脸把菜馆照顾的怎么样了? 第七十二章 送你两句批语 宁记菜馆。 自从京城爆发天花之后,这里就停业了,之前预订的客人,也都把费用退回去了。 现在天花虽然过去了,但宁复根本没有时间再经营菜馆。 不过菜馆并没有关门,而是做了王婶包子铺的分店,由疤脸帮忙照看。 宁复带着段正淳来到菜馆门前,先是和隔壁的王婶打了个招呼,这才进到店里。 “掌柜的您来了!” 疤脸看到宁复也立刻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道。 疤脸长高了,人也胖了,看起来开朗了许多,见到人竟然会主动打招呼了。 “生意怎么样?” 宁复笑着问道。 “挺好的,王婶早就把包子的名气打出去了,所以每天都不缺客人。” 疤脸再次回答。 “好好干,以后等你攒下本钱了,就可以自己开店做生意了!” 宁复拍了拍疤脸的肩膀再次道。 “我哪也不去,这辈子就跟着掌柜的!” 疤脸却露出十分认真的表情道。 宁复闻言哈哈一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菜馆虽然改成了包子铺,但里面的炊具都在。 宁复去王婶那里拿了点菜,重操旧业炒了几样简单的菜式。 段正淳做梦也没想到,宁复会带自己来这种小菜馆,而且还是他亲自下厨做菜。 不过想到高人一般都有怪癖,所以段正淳也没敢多问。 “段兄不必客气,快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宁复说着自己拿起筷子,率先吃了起来,他在宫里讲了半天课,也早就饿了。 段正淳好奇的尝了一口菜,竟发现味道出奇的好,不比自己在樊楼吃过的炒菜差。 “宁博士……” “段兄太客气了,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即可!” 宁复却打断对方道。 “这……”段正淳犹豫了一下,“宁兄说的有理,是我的太客气了。” 只见段正淳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宁兄,不知你刚才说的王气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这个人从来不拿相术开玩笑!” 宁复十分认真的回答。 “可是现在高氏父子篡位,我段氏已经失去了大理的江山,哪还有什么王气可言?” 段正淳却依然有些怀疑的道。 宁复看着段正淳再次一笑。 “段兄,你们段氏统治大理多年,积累下的声望远非其它豪族可比,之前不也发生过杨氏篡权的事情,可最终还是你们段氏坐回了王位上!” 听到宁复的话,段正淳也终于精神一振。 当初杨氏的权势滔天,杨义贞更是篡位为帝,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大理段氏完了,可最终王位还是回到了他们手上。 “不对啊,当初平定杨氏叛乱的正是高氏,可现在又有谁能帮我们平定高氏的叛乱?” 段正淳忽然再次不安的问道。 “段兄何必将段氏与高氏分的太清,你自己不就是高氏的女婿吗?” 宁复忽然提醒道。 “可女婿毕竟是外人啊!” “女婿虽是外人,但你却姓段,若是大理有变,你的身份将变得十分特殊!” 宁复说到最后向段正淳神秘一笑。 “大理有变?现在高氏都已经篡位了,还能有什么变化?” 段正淳还是不明白宁复的意思。 “有些话不方便说的太清楚,不过段兄若是信我,最好现在就回大理,不出三年,大理必有大变!” 宁复故作神秘的再次道。 段正淳也犹豫了,如果是别人说这些话,他肯定不信。 但宁复却是名满京城的大才子,又在太学担任博士,这样的人应该不会胡乱说话。 更何况宁复也没有骗他的理由。 看着犹豫不决的段正淳,宁复忽然灵机一动。 “段兄,关于你的命格,其实有两句批语!” “什么批语?” 沉思中的段正淳抬头问道。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化龙!” 段正淳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宁复的意思。 宁复看到对方的反应暗自一笑。 批语这东西不怕俗,只要能忽悠住别人就行。 高俅如此,段正淳也如此,以后若有机会,可以再多送几个人! “我明白了,多谢宁兄的指点!” 段正淳站起来向宁复深施一礼道。 段正淳的确想明白了,大宋显然是不打算理会大理的事,他再呆在东京也是浪费时间。 既然如此,还不如早点回大理,虽然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但只要耐心静候时机,说不定也可以像他大哥段正明一样,时机一到就白捡一个王位。 “段兄明白就好!” 宁复也笑着站起来道。 不过说到这里时,宁复忽然迟疑了片刻后,这才再次道:“段兄,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宁兄你太客气了,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段正淳已经将宁复引为知交好友,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对方。 “那我可就说了!” 只见宁复略一沉吟。 “段兄你命中注定只有一子,而此子的能力远超于你,日后能否振兴段氏,恐怕还要落到这个孩子身上!” “真的!” 段正淳闻言喜形于色,为人父母,当然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 “自然是真的,段兄你日后可能会遇到不少挫折,到时不妨把精力放在这个孩子的培养上!” 宁复十分好心的提醒道。 历史上段正淳虽然白捡了个王位,却活的十分憋屈,政治、生活双失意。 《大理古佚书钞》录有一段段正淳写的赞妻文。 “国有巾帼,家有娇妻。夫不如妻,亦大好事。妻叫东走莫朝西,朝东甜言蜜语,朝西比武赛诗。丈夫天生不才,难与红妆娇妻比高低。” 堂堂一国君主,怕老婆怕到如此理直气壮,也算是千古奇闻了。 反倒是段正淳的儿子段和誉,曾经励精图治,想要从高氏手中夺回大权,可惜最后还是失败了。 “我明白了,多谢宁兄的提醒!” 段正淳再次向宁复道谢。 饱餐一顿后,段正淳向宁复告辞,第二天一早,就率领使团匆匆忙忙的离开了京城。 “段正淳真的走了?” 垂拱殿中,刚接到段正淳已经离京消息的赵煦也一脸的不信。 前几天段正淳还一直守在皇城门前,死也不肯离开,结果昨天宁复去了一趟,对方不但离开了城门,而且还带着使团回大理了,这可实在太出乎意料了。 “启禀官家,这件事千真万确,奴婢的人亲眼看着大理使团离开的!” 站在旁边的童贯满脸带笑的回答。 “昨天宁复都干了什么,怎么段正淳忽然就离开了?” 赵煦再次好奇的问道。 “据奴婢打探到的消息,昨日宁博士带段正淳去了宁记菜馆,然后两人吃了顿饭,分手之后,段正淳就命使团的人准备离京的事了。” 童贯再次回答,做为天子身边的近臣,他手中掌握着一支秘密的力量,负责做为天子的耳目。 “有趣!真是有趣,宁复真是神通广大,好像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 赵煦拍手赞叹道。 菜做的好吃,又能写出青玉案这样的诗词,还懂得接种牛痘预防天花,甚至对政务上都很有远见,这让赵煦都有些看不透宁复了。 “对了,太后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赵煦感叹完后,忽然又想到另一件,当即向童贯问道。 “这……” 童贯似乎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话快说,有什么可犹豫的?” 赵煦看到对方的表现也不由得怒道。 “官家息怒,太后的案子交给章公后,章公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怎么上心,所以现在这桩案子也没什么进展。” 童贯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上次刑恕送上密本,举报高太后与宰相王珪在世时,曾经密谋废弃掉赵煦另立新帝。 这件事也让赵煦大为恼火,于是命章惇彻查此案,可是这都好多天过去了,章惇却还没有禀报这件案子的结果。 “章公对这桩案子不上心!” 赵煦闻言眉头一皱,他对章惇极为信任,否则也不可能任由对方把持政务。 但在高太后的事情上,赵煦和章惇的意见还是有了分歧。 “哼,召章公进宫,朕要亲自查问此案!” 赵煦当即一拍桌子怒道,做为皇帝,他最无法容忍别人染指身下的皇位。 更何况当初高太后压制他太狠了,虽然他嘴上不说,却积攒了一肚子怨气,现在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当然不能轻易的放过。 “奴婢遵命!” 童贯当即答应一声,不过心中却暗自叫苦。 高太后和王珪都不在人世了,这种案子根本没有查下去的必要,这也是章惇阳奉阴违的原因,可是看赵煦的样子,是想借这个案子,把对高太后的不满全都发泄出来。 这要是真查下去,还指不定会查出什么事情来? 第七十三章 虎头要参军 今天是旬日,宁复不用去太学。 上午宁复呆在家里陪着柳清心,下午再次乘车出门。 虎头从城外的作坊回来了,所以宁复特意赶来,一来和虎头聚一聚,二来了解一下作坊的情况。 “作坊那边已经完全恢复了,香皂也再次供应上了,京城最近的货源有点紧张,主要是大部分香皂都被其它几个大商人收走了……” 虎头抱着大肘子边啃边说道。 他和王贵相处的久了,连口味都变得相似,宁复做的大肘子是他回来必吃的菜。 “王贵倒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只凭香皂这一样东西,就能有这么多的收入!” 宁复这时也在翻看着账册,并且开口赞叹道。 因为天花,香皂生意停了一段时间,宁复本以为上半年的收入应该不怎么样。 可是现在看过账册才发现,这半年来香皂的收益极其惊人,他现在被人形容一句“腰缠万贯”绝对毫不夸张。 “小乙哥,王掌柜的说,下半年咱们的收益还会翻上几翻,甚至能把香皂卖到辽国和西夏去!” 虎头再次兴奋的道。 辽国的西夏兵锋虽强,但论到做生意,却是拍马都追不上大宋。 就在这时,王婶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也带着几分为难之色。 “婶子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 宁复看到王婶脸上的表情,于是主动问道。 “这个……” 只见王婶犹豫了一下,随后这才开口道,“小乙,对面的刘筋道家要关门了。” “为何?” 宁复一愣,刘筋道虽然精明好算计,但大体上还算不错,上次王楼的人来闹事,他也是第一个冲上来帮助王婶。 “他面馆里没什么生意,做一天赔一天,所以还不如关门另寻出路。” 王婶开口解释道。 宁复一听也明白过来,本来刘筋道的生意还算可以,但后来被烩面抢了生意,现在所有人都去王贵的酒楼里吃烩面了,刘筋道自然没什么生意。 “婶子,您去把刘叔请来,我和他谈桩生意!” 宁复想了一下立刻说道。 “嗯,好,我这就去!” 王婶闻言喜出望外,当即快步出去叫人。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刘筋道一脸紧张的走了进来,见到宁复也挤出一个笑容道:“小乙,我……” “刘叔就别和我客气了,快请坐!” 宁复却主动招呼道。 “我就不坐了,王娘子说你找我要谈生意?” 刘筋道却不敢坐,宁复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开面馆的少年了,而是名满京城的大才子,甚至还在太学教书,这样的人刘筋道平时想都不敢想去。 宁复看刘筋道太过拘束,也不好强迫,索性直接道:“我记得刘叔你煮得一手好肉吧?” “那是,我家下面时,都需要用到肉汤,我煮的肉可香了!” 刘筋道立刻点头。 “那就行了,我有一张卤肉的方子,可以让肉越煮越香,若刘叔你愿意的话,不如把面馆改为卤肉馆,和婶子的包子铺一样,我需要从中抽两成利润。” “好!就按小乙你说的办!” 刘筋道想也不想就答应道,虽然他连卤肉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不过宁复可是远近闻名的财神爷,只要他出的点子,就没有不赚钱的。 于是宁复当场写下卤肉的方子,然后把卤肉的步骤给刘筋道详细的说了一遍。 而且宁复还特别交待,让刘筋道不要卤太好的肉,多买些猪肠、猪肺、鸭头之类的下脚料。 这些东西价格便宜,卤出来后味道也不错,适合卖给收入不高的普通人。 刘筋道拿着方子如获至宝,当场签下字据,然后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小乙啊,你真是有大肚量,果然是干大事的人。” 旁边的王婶这时也感慨道。 “都是街坊邻居,以前的那点小摩擦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刘叔以前还帮过婶子。” 宁复摆了摆手道。 王婶闻言欣慰的一笑,随后让他和虎头接着聊,自己去店里忙活了。 等到王婶走后,虎头却忽然露出犹豫的表情,啃骨头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怎么了,有什么心事还不能和我说?” 宁复一眼就看出虎头有心事,于是笑着问道。 只见虎头迟疑了一下,随后这才憨厚的一笑道:“小乙哥,我有件事说出来你可别生气。” “有话你就说!” 宁复捶了一下虎头的肩膀,都是自家兄弟,竟然还这么客气。 “我……” 只见虎头却再次迟疑了一下,最终一咬牙道。 “我不想在作坊干了!” “为什么?” 宁复愣了一下,自己给虎头的报酬已经相当优厚了,这种工作可是别人打灯笼都找不到的。 “作坊虽然挣钱,小乙哥你对我也很信任,可我这段时间仔细的想了想,总觉得自己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虎头说到这里胆子大了许多,索性就把心事彻底的讲了出来。 “前段时间我和吴都头他们一起,与禁军中的兄弟们救治病人,听他们讲述以前打仗的事,当时我就觉得,这才是男儿该干的事,所以……” 虎头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宁复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你想去参军?” 宁复深吸了口气问道。 “是,我天生力气大,以前在戏班时,跟着武生习武,别人都没我学的快,后来吴都头都我军中的武艺,我也是一学就会,吴都头说我若是披上重甲,在战场上绝对无人可挡……” “无人可挡,那马呢,西夏和辽国可都以骑兵见长,更何况还有各种床弩、投石机,你一个血肉之躯,能挡得住这些吗?” 没等虎头把话说完,宁复就气打断他道。 “我……我……” 虎头也第一次见到宁复发怒,当即吓唯唯诺诺,不敢再出声。 宁复是真把虎头当成亲弟弟看,自然不愿意看到他去战场上冒险。 可是现在看到虎头唯唯诺诺的样子,却又有些心疼。 “虎头,你想过没有,若你出了事,婶子可怎么办?” “不是还有小乙哥吗,有你在,我娘养老肯定没问题!” 虎头再次憨厚的一笑道。 “你小子……” 宁复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小乙哥,你以后注定是封侯拜相的人,我……我不想事事都靠你照顾,至少以后能够帮上你一点忙!” 虎头这时再次真诚的看着宁复道。 宁复闻言心中一叹,说起来也怪自己,如果自己还是一个开菜馆的小商人,虎头可能还没有这样的想法。 但现在自己的位置越来越高,虎头不想离自己这个兄长太远,所以才会想到参军。 “这件事婶子知道吗?” 宁复冷静下来再次问道。 “我可不敢告诉我娘,怕她打死我。” 虎头心虚的道。 “我要是婶子,肯定也打死你!” 宁复白了虎头一眼,他可是独生子,王婶守寡这么多年,就指着这个儿子活着。 虎头挠头憨笑,他就是不敢告诉王婶,所以才找宁复商量。 “这样吧,你若真想参军,我帮你想办法,你是我兄弟,当然不能直接进入军中做个大头兵!” 宁复终于松口道。 “谢谢小乙哥!” 虎头大喜过望,激动的一把抱住宁复。 “松手!快松手!” 宁复差点被虎头给勒死,随着成年,虎头的力气真是越发惊人了。 虎头急忙松开手,随手又不好意思的一笑。 “我帮你可以,但有个条件!” 宁复忽然再次道。 “什么条件?” “你得自己去找婶子说这件事,并且征得她的同意,否则我可不敢帮你!” 宁复笑呵呵的再次道。 “啊?这……” 虎头脸色一垮,看来他这顿打是免不了了。 第二天一早,宁复乘车去太学上课,不过刚下马车,却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等着他。 这让宁复也愣了一下,随后快步上前行礼道:“拜见章公!” “不必多礼,我找你有重要的事要谈,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章惇叹了口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第七十四章 把赵煦讲死了 宁复将章惇带到自己办公的地方,这里是个单独的小院子,里面有两间房,一间办公,一间可以休息。 “章公请坐!” 宁复说着亲手泡了茶送到章惇面前。 “你今天下午是不是还要进宫给陛下讲课?” 章惇拿起茶杯立刻问道。 “是,陛下对地理还是挺感兴趣的,估计要讲上一段时间。” 宁复点头。 只见章惇再次犹豫了一下,最后终于开口道:“有件事我想询问一下你的意见!” “章公请讲!” “最近朝堂上发生一件大事,刑部侍郎刑恕上书,揭发高太后与宰相王珪在世时,想要密谋废掉陛下,另立新君,陛下对此大为震怒,命我彻查此案。” “官家还是太年轻啊!” 宁复闻言也不禁感慨道,浑然忘了他比赵煦还小两岁。 “正是如此,高太后和王珪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件案子就算查清楚了,又能怎么样?” 章惇大感赞同的道。 他从一开始,就不想查这件案子,只是赵煦的态度坚决,章惇只好阳奉阴违,却没想到最近赵煦又想起这件案子,甚至要亲自过问。 “章公您的意思是不想查?” “我不想查没用,看陛下的意思,是一定要查下去,可是像这种案子,谁碰谁倒霉,说不定还会留下不小的骂名!” 章惇没好气的道,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去做的。 “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问一下你对这件事的看法,有没有什么好的解决之策?” 章惇再次向宁复问道。 “这……我就是个小小的太学博士,可不敢在这种政务上发表看法!” 宁复犹豫了一下立刻摇头道。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说错了也没有关系!” 章惇却催促道,他也是实在没办法,所以才想到了宁复。 “不行,曾经有人说过,祸从口出,要懂得分寸,妄议朝政可是大罪!” 宁复坚决的摇头。 “这是哪个混蛋说的?” 章惇没好气的斥道。 “呃?这不是您告诫我的吗?” 宁复一愣,看来章惇是真气糊涂了。 章惇闻言大窘,不过做为宰相,一张厚脸皮是基本素质。 “咳,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你尽管大胆的说!” “那我可就说了?” “说!” “我也没办法!” “你莫不是在戏耍老夫?” 章惇气极,差点就要拍案而起。 “章公息怒,想必您也看出来了,陛下心中对太后怀着满腔怒火,除非让他把这股火发泄出来,否则谁也劝不了他!” 宁复实话实说。 “这些事情老夫何尝不知道,可太后早就不在人世,对着一个死人生气,活人无论做什么,最终都是自己倒霉!” 章惇再次叹息一声,他活了大半辈子,这种事比任何人都看得清。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说没有办法,不过……” “不过什么?” 章惇精神一振追问道。 “不过也不是没有一个权宜之法,陛下若是真想查,那就去查,不过章公您肯定不能出面,而是指派一个份量足够的官员,让对方去查,到时无论查到什么,您直接推到对方身上就是了!” “你……你这是找人背锅啊!” 章惇终于明白了宁复的意思。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但他是宰相,就算是找人背锅,最终依然要承担一定的责任和骂名。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而且我看开封府尹蔡京就挺合适的!” 宁复笑嘻嘻的建议道。 在原来的历史上,章惇就是这么做的,他派蔡京在同文馆设狱,详查此案。 蔡京也十分奸滑,光出工不出力,搞的声势浩大,却连屁事都没查出一点,最终把赵煦给糊弄过去了。 “你小子这是公报私仇!” 章惇横了宁复一眼。 “天地良心,章公你还能找出第二个比蔡府尹更合适的人吗?” 宁复却指天发誓道。 “这个……” 章惇一愣,本来刑恕也可以做为背锅的人选,但案子是他举报的,当然不能由他来查,所以思来想去,还就是蔡京最合适。 “好吧,这件事你万不可告诉别人,若是实在躲不过去,也只能辛苦蔡元长了!” 章惇最终长叹一声。 事情谈完了,章惇也起身告诉,宁复亲自送对方离开。 刚送走章惇,就见郑博士……不对,现在应该称对方为郑学正,李格非走后,郑博士就接任学正之职。 “承志你感觉怎么样,在太学可适应吗?” 郑学正见到宁复也十分热情的道,宁复可是太学中最受欢迎的博士,同时还能经常进宫给陛下讲学,这种待遇可是远超他人。 “多谢学正关心,我在这里挺适应的!” 宁复笑着行礼道。 “适应就好!” 郑学正热情的拍了拍宁复的肩膀。 “对了,上次你给我的图纸,我已经帮你找人去打造了,应该用不了几天就能完工!” “那太好了,过两天我请学正喝酒!” 宁复闻言大喜道。 他想要打造一样东西,但需要技艺高超的工匠,他一时间也不好寻找,幸好郑学正认识这方面的人,于是宁复就请他帮忙。 “小事一桩,不瞒你说,我以前在军器监干过一段时间,在那里有不少的熟人!” 郑博士嘿嘿一笑道,他走南闯北多年,又在京城不少衙门混过,对各个衙门的人头极熟,所以这次李格非调走后,他才能坐上学正的位置。 “军器监不是专门打造军器的地方吗,让他们帮私人打造东西,会不会犯什么忌讳?” 宁复闻言却有些担心的道,之前他只听郑学正说认识能工巧匠,却没想到他说的竟然是军器监。 “无妨,军器监本来就经常做私活,更何况你还许诺了报酬,里面的工匠肯定都抢着干!” 郑学正一脸无所谓的道。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宁复也不好再多问。 下午,宁复再次被接进宫中讲学。 不过当他来到垂拱殿时,却发现赵煦竟然还没来,这让宁复也有些惊讶,一般这个时候,赵煦应该在这里处理政务才对啊? 等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终于见到赵煦一脸疲倦的走了进来。 赵煦本来腊黄的脸色,今日却带着几分潮红,呼吸有点喘,额头微潮,就像是之前做过什么运动似的。 其实宁复从认识赵煦的第一天起,就很想劝他去看大夫,因为赵煦的脸色十分不正常,长得又瘦小,一看就不像是长寿的人。 但赵煦是皇帝,他的身体情况,绝不是一般人敢过问的。 所以宁复只是看了赵煦一眼,然后就开始讲课。 赵煦今天的情况明显有点不对,宁复才刚讲了没一会儿,就发现赵煦脸上的潮红越来越重,额头上也开始往外冒汗。 “官家您这是怎么了?” 宁复终于忍不住问道。 “朕没……” 赵煦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面现痛苦之色,右手紧紧的抓住左胸口的衣服,一张脸也是涨的通红。 “官家!” 旁边的童贯等内侍也察觉到不对,当即想要上前。 然而还没等童贯等人扶住赵煦,就只见他猛然仰天躺倒,双眼紧闭不醒人事。 “御医!快叫御医!” 童贯等人这时才手忙脚乱的抢上前。 有人伸手查看赵煦的呼吸,有人趴胸口听心跳。 “官家……官家他没有呼吸了!” 摸鼻子的内侍脸色惨白的叫道。 “心跳……心跳也没了!” 另一个内侍都快哭了。 “滚开!” 童贯一把推开其它人,亲自试探赵煦的呼吸和心跳。 结果发现赵煦呼吸全无,心跳竟然也感觉不到了。 这下童贯也是如遭雷击,他可是赵煦身边的近侍,如果赵煦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绝对难逃其咎! 就在童贯发愣之时,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赵煦,这让童贯怒目圆睁,刚想出言呵斥。 “让开,把官家放平!” 没想到对方却抢先开口,这让童贯一惯,这才发现竟然是宁复来到赵煦的身边。 “宁博士你……” “接种牛痘就是我献给陛下的,当然懂得医术!” 宁复说话时从童贯手中抢过赵煦,然后将对方放平。 “对对对!您是名医,肯定能救官家对不对?” 童贯听到宁复的话,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宁复身上。 宁复深吸一口气,看着呼吸和心跳全无的赵煦,脸上也露出凝重之色。 没办法,他倒是想走,可赵煦是在他讲课时出的事,这若是传出去,说他宁复讲课把赵煦给讲死了,到时他也难逃干系。 第七十五章 寡人有疾 宁复双手叠加,按在赵煦的胸口处,然后用力向下按去。 一下、两下、三下…… 随着宁复的按压,赵煦却还是毫无动静。 宁复的额头也渐渐开始冒汗。 最后他一咬牙,忽然停下按压,伸手掰开赵煦的嘴巴,然后做起了人工呼吸。 旁边的童贯等人都吓呆了,有人占皇帝陛下的便宜,他们要不要上去阻止? 宁复吹了几下就放弃了,赵煦这家伙有严重的口臭,熏的他有点想吐。 随后宁复又是一阵胸外按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宁复也越来越着急,因为胸外按压在两分钟内效果最好,如果超出这个时间,效果就会直线下降。 就在宁复急的满头大汗,甚至想要放弃之时。 忽然只见赵煦猛然一张嘴巴,“嗬~”的一声长吸了口气,眼睛也终于睁开了。 宁复全身一松,一屁股坐到地上直喘气。 “官家醒了!” 童贯惊喜的尖叫一声,当即就想上前扶赵煦。 “等一下!让官家躺着喘一会!” 宁复急忙制止,赵煦才刚醒,情况不明,所以最好还是躺着别动。 童贯等人吓的急忙退开。 赵煦却睁着迷茫的眼睛看了看周围,随后声音虚弱的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启禀官家,刚才您忽然昏倒,呼吸心跳全无,奴婢都快吓死了,幸亏宁博士懂得医术,这才将您救醒!” 童贯急忙上前禀报道。 听到是宁复救了自己,赵煦也扭头看向他道:“宁复,这次多谢你出手相救!” “官家言重了,这本是臣份内之事!” 宁复喘着粗气行礼道。 这话说得有点亏心,他只是进宫讲学的,又不是御医,救治皇帝已经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不过身为臣子,本就有忠君护主的职责,所以从广义上也能说得通。 这时御医也终于赶到,七手八脚的给赵煦诊治了一遍,又询问了一下童贯等人刚才的情况。 “官家宏福齐天,刚才您犯了心猝之症,幸亏宁博士精通医术,及时救治这才让官家转危为安!” 为首的老御医一边擦着汗一边禀报道。 “心猝很严重吗?” 赵煦这时已经坐了起来,看到御医紧张的模样,也不禁好奇的问道。 “这……心猝几乎是必死之症!” 御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实话实说。 心猝在后世还有一个名字,那就是心脏骤停,这对于古代的大夫来说,几乎是必死之症,能否活下来全看病人的运气。 赵煦听到“必死之症”这四个字,也是大受震动,当即感激的看了宁复一眼道:“多亏了宁爱卿啊!” “官家有龙气护体,自当百病不浸,臣的功劳微不足道!” 宁复再次谦虚道。 “官家,臣想请宁博士将之前的急救之法传授给我等,以备日后不需之用!” 这时为首的老御医再次上前恳求道。 他们也很想知道,刚才宁复到底是怎么救醒的赵煦? “这个奴婢知道!” 没等宁复开口,童贯却抢先表现。 “刚才宁博士先是按压官家的胸口,一连按了几十下后,又亲……” 童贯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咳!” 宁复终于站了出来,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启禀官家,臣用的是心肺复苏之法,按压胸口,是为了让官家的心脏恢复跳动,随后又以生人之气,渡入官家口中,恢复官家的呼吸!” 赵煦终于听明白了,只见他面色古怪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巴,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被男人亲了。 宁复看到赵煦面色古怪的看着自己,这让他也吓了一跳,当即退后一步道:“官家,臣已有妻子!” “呸!朕也有,而且比你多得多!” 赵煦被宁复气的差点又犯了心猝,他虽然好色,却从不好男色。 “官家身体虚弱,宜静养休息,臣这就让人熬药,官家喝上药睡上一晚,明天就无大碍了!” 御医再次上前劝道。 赵煦的确感觉全身没有力气,宁复急忙借机告退。 刚出垂拱殿,几个御医就把宁复拉到了太医局,央求他把心肺复苏的方法教给他们。 宁复也没有藏私,毕竟这种治病救人的方法,越多人知道越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救人一命。 御医们学得也很认真,并且旁边还有专门的人记录,很快他们就掌握了要领。 “各位御医记住,心肺复苏就是和阎王爷抢命,所以越快越好,也许只是晚上几息时间,就可能让病人丧命!” 宁复最后叮嘱道。 “谢宁博士,我们定会谨记!” 为首的老御医再次向宁复行礼,他名叫董宪,是赵煦身边医术最为精湛的御医。 “董御医,我想多问一句,官家的身体到底所患何病,为何脸色那么不健康?” 宁复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问道。 以前他不方便问这种问题,可今天赵煦都差点猝死在自己面前,所以他觉得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这个……” 董御医几人彼此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不过最后还是董御医开口道:“不瞒宁博士,官家是先天不足,所以身体比较瘦弱,再加上……加上……” 董御医说到这里老脸一红:“再加上官家为了早日诞下皇子,使我大宋江山后继有人,因此在后宫中太过操劳,导致肾精不足,阳气虚弱。” 宁复面色古怪的看了董御医一眼:能把赵煦好色说得如此清新脱俗,董御医真是个人材! “我明白了,不过官家的身体都已经这样了,难道就没有人劝他要节制吗?” 宁复随后又有些不解的问道。 现在回想一下,赵煦的确是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当然劝过,光是我们就劝了不止一次,每次官家都说会节制,可是一转眼他就……” 董御医说到这里也是一脸的怨言,赵煦要是能听他们的话,也不至于今天差点猝死。 “知慕少艾,我也是年轻人,倒是能理解官家,只是这种事若是不加节制,官家的身体恐怕会越来越糟糕啊!” 宁复这时也终于知道历史上的赵煦为什么死那么早了,根本就是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是啊,我们也曾经想过用药补,可官家已经虚不受补,只能禁绝房事一段时间,使之慢慢恢复,但官家自己控制不了,外人劝也根本没用。” 董御医再次道。 赵煦好色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宫里的人,也只有章惇、曾布等少数几个核心大臣知道。 宁复对此也没有好的办法,人伦大欲,这本就不是病,当然没法治。 第二天上午,宁复再次被赵煦召进宫中。 相比昨天,赵煦的脸色已经好多了,虽然还是发黄,但至少有了几分血色。 “臣宁复拜见官家!” 宁复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昨日多亏你出手相救,否则朕恐怕就醒不过来了!” 赵煦说话时也露出感激的神色,当初他第一次结识宁复时,也没想过对方会救自己一命。 “陛下为了政务日夜操劳,不过还是要以龙体为重,毕竟陛下一身维系着天下万民的安危!” 宁复十分隐晦的提醒道。 他可不想让赵煦出事,否则到时大书法家赵佶上台,蔡京肯定因此得势,朝堂上可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赵煦闻言也露出尴尬之色,随后他忽然让身边的人都退下,殿中只留下宁复。 这让宁复立刻紧张起来,生怕赵煦改变了取向,万一真对自己用强,自己是打死他呢?还是打死他呢? 幸好赵煦对宁复没兴趣,只见他干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朕昨天问过御医,深知昨天病情凶险,你能将朕救过来,之前又献上接种牛痘之法,应该对医术十分精通!” “这个……也谈不上精通……” 宁复想说实话,可刚一开口就被赵煦打断。 “你不必谦虚,想必你也知道,寡人有疾,病根就在后宫,不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治好朕的病?” 赵煦说到最后露出诚恳的表情。 赵煦今年才十八岁,昨天却差点猝死,这也把他吓的不轻。 从昨天到现在,赵煦一直在考虑身体的问题,因此才会向宁复求助。 宁复却露出为难的表情,赵煦的病根在好色上,想要治好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比如给他跨下来一刀,变成了童贯一样就行了。 当然宁复要是真敢这么做,估计会成为整个大宋的公敌。 “咳!官家既然知道自己的病根,唯一根治之法,也只有节制二字了!” 宁复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朕当然知道要节制,可关键……关键是朕控制不住啊!” 赵煦脸上一片苦色,他纵欲过度,已经影响到身体健康了,自己想改却改不掉这个毛病。 宁复闻言也十分理解赵煦,想想后世的不少兄弟,连看片动手的习惯都戒不掉,更别说赵煦身为皇帝,身边都是活生生的美女,天天在他眼前晃悠,再强的自制力估计也是白给! 第七十六章 打卡签到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摧君骨髓枯。 宁复在纸上写下这四句诗,然后送到赵煦面前道:“官家看完这诗有何感觉?” “诗是好诗,可朕并没有什么感觉。” 赵煦摇头。 “看来戒色诗是没用了!” 宁复低声自语。 “宁复,朕自感身体一天差似一天,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赵煦面带诚恳的再次道。 宁复昨天救了他一命,也知道他的病根。 最重要的是在赵煦看来,宁复精通医术,比宫里的御医还要强,因此他才会向宁复求助。 “官家您确定要我帮忙?” 宁复也一脸郑重的问道。 “当然!” 赵煦的表情十分坚决。 “好吧,我可以一试,但能否有效果我也不敢肯定!” 宁复实话实说道,戒色这种事,关键还在于个人的主观意识。 “我明白,无论成与不成,我绝不会怪你!” 赵煦再次郑重的道。 听到赵煦这么说,宁复也终于打消了心中的担忧。 “我认识一位戒色吧老哥……不对,是戒色大师,他以前也是个流连各个网站……咳,各大青楼妓馆的浪荡子,尤其喜欢东瀛女子,后来却戒除淫邪,成为一位德高望众的高僧!” 宁复在后世有个朋友,曾经在大名鼎鼎的戒色吧混过,宁复通过他也了解到一些这方面的东西,现在刚好照搬过来。 至于能否有效果,宁复也没信心,反正他那位朋友没有成功。 “那这位戒色大师是怎么做到的呢?” 赵煦闻言眼睛一亮,十分急切的问道,听到有人成功,这让他增加了不少信心。 “第一步要先了解你现在的情况!” 只见宁复说着拿过一张大纸,然后放在赵煦面前道:“官家,从现在开始,当你每想一次女子,就在纸上写一个‘静’字,我要看你在十二个时辰内,心中动了多少次欲念。” “好!” 只见赵煦再次坚定的点头,随后拿起笔写了一个大大的“静”字。 “官家你现在就开始想了?” 宁复无语。 “刚才你提到东瀛女子时,我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了。” 赵煦有点不好意思的回答。 “东瀛女人腿短且粗,还喜欢把牙齿染黑,脸上敷一层厚厚的白粉……” 然而还没等宁复把东瀛女子的特点讲完,赵煦就再次提笔,默默的写下第二个“静”。 宁复立刻闭嘴,看来赵煦不但是个老色胚,而且还是个很重口的老色痞。 就在这时,赵煦打量着宁复的脸,忽然提笔又写下第三个“静”。 “官家,我啥也没说啊!” 宁复大惊失色的叫道。 “爱卿你长相俊秀,细看竟与我宫中的一位妃嫔有点相似,所以……” 赵煦颇为害羞的再次道。 “臣告退,官家一定记得写清楚,明日我再来复查!” 宁复拿袖子一挡脸,倒退着离开了垂拱殿。 伴君如伴虎,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好色成性的老虎,这日子可太难熬了。 不过宁复还是得帮赵煦,主要是他现在羽翼未丰,若是赵煦死的太早,章惇肯定会随之失势,到时宁复在朝中没有了靠山,那他的日子可就更难熬了。 第二天宁复再次入宫。 赵煦挥退左右后,这才不好意思的拿出一张写静字的大纸。 宁复接过大约数了一下,发现上面足有二十多个静字。 “不到三十个,还算不错了!” 宁复松了口气道。 “这……这只是第一张!” 赵煦低着头又拿出一叠纸,足有好几十张,上面写满了大大小小的‘静’字。 宁复两手哆嗦着接过这叠纸,这还治个毛线啊? 赵煦完全是病入膏肓,没救了,等死吧! 当然心里可以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否则宁复一定比赵煦先死。 “官家您这精力未免也太充沛了吧?” 宁复翻看着这些写满静字的纸张,一脸无奈的问道。 “其实白天还好,但一到晚上,朕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赵煦说到这里忽然一拍大腿,表情忽然有些兴奋的再次道。 “其实你这个办法还挺有效的,昨晚我也只叫了刘婕妤一人侍寝!” “只叫了一人!” 宁复瞪大眼睛,前天您老人家才差点猝死,昨晚就又开始放纵,这是真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啊! “敢问官家,您平时都叫几人侍寝?” “平时最少也要两个,多得话四五个。” 赵煦十分老实的回答。 “四五个!这也太多了!” 宁复震惊的大叫道。 “不多,我以前最多一次曾经叫了八人侍寝,后来御医劝我节制,才减少了许多。” 赵煦再次认真的说道。 宁复已经气的在心里暗骂:叫这么多人侍寝,你也不怕铁杵磨成针? “宁爱卿,除了写静字外,还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我觉得你比那些光会喂我吃药的御医强多了!” 赵煦再次追问道。 “这个……” 宁复现在是骑虎难下,早知道赵煦属于骨灰级的炮手,他昨天就不应该答应帮对方。 “臣这里倒是还有一个办法,但官家必须答应臣,不能再亲近女色了!” “一点也不能亲近吗?” 赵煦十分纠结的问道。 “官家的病已经十分严重,若是再放纵下去,恐怕心猝之症还可能会复发!” 宁复可不是吓赵煦,历史上赵煦正月初发病,短短几天就去世了,据说死前还有咯血的症状,估计就是因为太过放纵玩坏了身体。 “这……” 赵煦闻言再次犹豫了片刻,最后终于一咬牙道:“好!朕听你的,从今日起,朕绝不亲近女色!” “太好了,臣的办法名曰打卡签到!” 只见宁复迈步上前,然后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下“第一天”三个大字。 “官家请看,这是第一天的签到卡,官家可以找个显眼的地方贴上,让自己时时看到。” “只是一张纸有何用?” 赵煦不解的问道。 “官家莫急,若是您整整一天没有亲近女色,那么就可以把这张纸换成第二天,然后是第三天、第四天,依此类推。” “噢!朕明白了,你这是要用这张纸来提醒朕!” 赵煦十分聪明,当即明白了宁复的意思。 “正是,有了这张纸,我也可以一同监督官家,这样更有可能达成!” “那我要坚持几天,总不会一断就是一年吧?” 赵煦忽然担忧的问道。 “那倒不必,任何事情都需要循序渐进,您就给自己先定个小目标,一个月内不碰女色!” “一个月太久了,十天……不……五天怎么样?” 赵煦吓了一跳,急忙讨价还价道。 “行!五天就五天!” 宁复一口答应,他说出一个月的时间,就是等着赵煦讨价还价的,先完成五天,以后再层层加码就是了。 “好!从今天开始,朕五天内绝不碰女色!” 赵煦当即踌躇满志的大声道。 赵煦说完拿起写着“第一天”的大纸,扭头向四周看了一下,随即把这张纸贴到背后的屏风上。 “恭喜官家,已经迈出成功的第一步,明日臣再来时,定能见到您已经挂上第二天的签到卡!” 宁复向赵煦恭维道,随后这才告辞离开。 第二天宁复入宫。 当他进到垂拱殿时,只见赵煦脸色微红,身后的屏风上赫然挂着“第一天”的签到卡。 “咳,万事开头难,官家也不必灰心,今日就当是第一天,咱们重头再来!” 宁复继续给赵煦打气道。 第三天宁复入宫。 赵煦脸更红了,那张“第一天”的签到卡依然贴在屏风上。 “一时挫折不可怕,官家您一定要相信自己!”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宁复脸上的表情已经有点不自然了。 第四天宁复入宫。 赵煦身后那张“第一天”的签到卡依然还在,看起来是那么的刺眼,宁复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第五天宁复入宫。 “第一天”的签到卡因为贴的时间太久,边角已经开始打卷了,赵煦更是低着头不敢与宁复对视。 只见宁复深吸口气,郑重向赵煦行礼道:“陛下,臣才疏学浅,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第七十七章 病根找到了 “别啊,宁复你千万不要放弃,朕这几天只是一时没忍住罢了。” 赵煦看到宁复要撂挑子不干,当即站起来阻拦道。 “您那是没忍住吗,您那是根本没忍!” 宁复想要吐槽,不过话在嘴里转了几圈还是没说出去。 “好吧,臣再信官家一次,之前的五天不算,今日就当做是第一天,明天我再来检查结果!” 宁复最终一咬牙道。 “你放心,我若是再管不住自己,明天我就把身后的这张纸给吃了!” 赵煦咬牙切齿的保证道。 宁复已经是身心俱疲,根本不敢相信赵煦的任何保证。 当天下午,宁复回到家中,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直不肯出来。 “官人这是怎么了?” 柳清心轻轻的推开房门,一脸关心的问道。 “没事,清心咱们现在有多少家产?” 宁复招手让柳清心过来,然后这才开口问道。 “咱们家的家产不算太多,主要就是官人封爵时,朝廷赏赐的田地和一座宅子,另外就是香皂作坊和王婶那边的分红,每月都不在少数,我准备拿这些钱,在京城置办些田地和铺面。” 柳清心轻声回答道。 宁复已经把家产交给她打理,所以她也在学习着置办一些产业。 “清心你去过江南吗?” 宁复却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江南我没去过,但看过不少描写江南风景的诗词文章,对江南也颇为向往,官人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柳清心最后有些不解的问道。 “嗯~,我觉得杭州不错,要不咱们在那里置办点产业,以后就去杭州养老怎么样?” 宁复提议道。 “杭州?是不是太远了,要不咱们去扬州怎么样,苏学士不也在那里吗,咱们想要置办产业也能请他帮个小忙。” 柳清心先是一愣,随即开口道。 “不行,扬州在江北,不如江南安全!” 宁复却立刻摇头。 “安全?什么安全?” 柳清心听的一头雾水,完全不懂宁复在说些什么。 “先不说这些了,反正京城这边暂时不置业,等以后有机会了去江南那边置业最好!” 宁复随口搪塞道。 没错,他已经在为自己准备后路了。 赵煦这个家伙毫无节制,估计难逃英年早逝的命运。 到时赵佶登基,蔡京等人上位,肯定没有宁复的好果子吃。 最关键的是,宁复现在对改变大宋的命运越来越没有信心,三十年后的靖康之耻,一直是横在他心中一个槛,所以宁复才想提前做准备。 至于反宋复周,宁复看了看身边的三瓜两枣,他现在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复个鬼啊! 又是新的一天到来,宁复再次入宫。 来到垂拱殿门口时,宁复却停下来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迈步进到大殿。 当他见到赵煦时,只见对方一脸平静的坐在那里,身后的写着“第一天”的那张纸却不见了。 “官家,那张纸呢?” 宁复不解的问道。 “吃了,味道不太好!” 赵煦面无表情的打了个嗝回答道。 “官家你……” 宁复猛然想起来,昨天赵煦说过,如果做不到就把那张纸给吃了,没想到他倒是挺守信用。 “算了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了,一切都怪我没毅力!” 只见赵煦心灰意冷的摆了摆手道。 昨天晚上他又没忍住,事后也十分后悔,索性也想明白了,干脆就不戒了。 “官家,其实我昨天回去也好好的想了一下,感觉打卡签到这个办法也许并不适合您……” 宁复反而准备劝说赵煦不要放弃。 不过赵煦却无力的摆手打断道:“算了,你的办法再好,我自己不争气也没用。” “不,这次臣不打算用这些办法,而是想和官家开诚布公的谈谈心!” “谈心?” 赵煦终于抬起头,脸上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不错,正是谈心!” 宁复上前一步,坐到赵煦面前。 “好色本是人的天性,男女皆是如此,但像官家这样不顾身体健康的,却也十分少见,因此臣断定,此事必出有因!” 宁复脸色凝重的道。 像赵煦这种情况,在后世看来应该就是性瘾症,这种病有生理因素,也有心理因素,后者占比更大,因此医学上将性瘾归于一种特殊的强迫症。 “这事还有什么因果吗?” 赵煦却不明白,古人对心理方面几乎没什么研究,更别说涉及到人性的本能了。 “不错,官家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放纵自己的欲望吗?” 宁复再次问道。 “这个……” 赵煦闻言却一下子露出挣扎的神色。 这却让宁复心中一喜,因为赵煦的反应越强烈,就说明他可能找对地方了。 “一定要回答吗?” 赵煦有些不情愿。 “一定要回答,而且说的越详细越好,只有这样,我才能找到官家的病根。” 宁复再次认真的回答道。 赵煦闻言再次露出纠结的神色,过了许久之后,他这才长出了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 “这件事说来话长,甚至要从我登基时开始说起……” 赵煦登基时才十岁,因太过年幼,所以由高太后垂帘听政,朝堂上的事务全都由高太后一言而决,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甚至直到赵煦都十七岁了,高太后却还是不肯还政于赵煦,这也让赵煦对高太后也产生了不满,最后这种不满甚至变成了怨恨。 “当时朕与太后相对而座,大臣们全都面朝太后,背对着我向她奏事,整整八年,我看了那些大臣八年的屁股和后背,甚至在我成年后,他们也没劝过太后还政于我!” 赵煦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 也正是元佑大臣对他的不敬,所以他当政后,才会纵容章惇将所有人都贬了出去。 “官家,这些和你放纵自己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宁复却有些不解的问道。 这些事情他也有所耳闻,而且他还知道,高太后对赵煦的生母朱太后也十分苛刻,甚至刚开始时,都不给她应有的太后待遇。 “你别着急,很快就讲到了!” 赵煦说到这里再次深吸了口气。 “那年我才十一二岁,对男女之事已经产生了好奇,可是太后却不知安的什么心,给我身边安排的全都是又老又丑的侍女!” “这个……” 宁复听到这里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高太后了? 也许她是出于好意,怕赵煦这个少年人把持不住,只是这种作法却并不怎么高明,甚至会适得其反。 “后来宫中有个内侍想要巴结我,于是从民间寻找美貌的女子,以乳母的名义安排她们进宫,结果这件事不知为何被朝中大臣知道,上书太后把事情捅了出来。” 赵煦说到这里时,脸色变得十分狰狞,显然这件事对他造成十分巨大的伤害。 “后来太后明面上把事情压了下去,可私下里却把朕怒斥了一顿,同时安排不少道学先生给我讲学,身边所有侍女全都被调走了,直到后来我大婚后,身边才有了女子!” “所以从那时起,官家就夜夜笙歌,表面看似放纵,其实是在向高太后示威、报复!” “不错,朕就算大婚,她也不肯还政于朕,朝中大臣处处以她为尊,朕除了沉溺于女色外,还能做些什么?” 赵煦神情激动的再次道。 以前高太后可以禁止他接近女色,可是大婚之后,赵煦在这方面终于自由了,这也高太后唯一管不了他的地方。 “病根找到了!” 宁复长出了口气,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当初高太后对赵煦的管教太严,再加上她又贪恋权势,不肯及时还政于赵煦,从而让赵煦落下了心结。 “官家,臣斗胆问一句,您对高太后是不是心怀怨恨?” 宁复索性把话挑明了,想要解开赵煦的心结,就必须让他正视这个问题。 “是!” 赵煦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在高太后生前,您有没有当着她的面,将这些怨恨都讲出来?” 宁复再次问道。 “她生前将朝政大权尽数抓在手中,我哪敢把心中的怨恨表现出来?” 赵煦却是苦笑一声道。 “那官家您想说吗?” 宁复目光直视赵煦问道。 “当然想,无时无刻都在想,当时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在当政后把心中的不满与委屈,全都当着她的面讲出来,可惜她死的太早了!” 赵煦说到最后也是一脸的遗憾。 “人虽不在了,但墓却还在啊!” 宁复忽然开口提醒道。 “你不会是想……” 赵煦闻言一惊。 古人都讲究人死为大,哪怕再大的怨恨,也会随着死亡烟消云散,所以宁复的话实在有点离经叛道。 “官家,你心中的委屈、不满与怨恨,全部由高太后而起,自然应由她而终,人死了并不意味着所有事情都结束了!” 宁复语重心长的再次道。 听到宁复这么说,赵煦露出沉思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赵煦猛然抬头高声道:“童贯,准备行驾,朕要去永厚陵!” 第七十八章 永厚陵 永厚陵,宋英宗赵曙的皇陵。 高太后去世后,也送到永厚陵,陪葬于赵曙的陵墓北侧。 永厚陵位于巩县,也就是后世的巩义市,位于郑州以西,距离开封并不近,坐马车也需要走上一天。 赵煦是临时起意,也没和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就让童贯安排了车驾,离开皇城直奔永厚陵。 宁复当然也一起陪同,等他们来到永厚陵时,天都已经黑了。 皇陵的守军看到赵煦前来,也都是吓了一跳,随后手忙脚乱的准备迎接事宜。 不过赵煦却挥手免去了这些俗礼,进到皇陵后,直奔高太后的陵墓而去。 “你们都在外面等候,宁复随我进去!” 赵煦来到后陵门外,随即向身边的人吩咐道。 “官家,我……” 童贯还想说什么,却被赵煦呵斥道:“你也留下,没我的命令,严禁任何人靠近!” “奴婢遵命!” 童贯只得答应一声,然后羡慕的看着宁复跟随赵煦进入后陵。 穿过前面的大殿,出现一条长长的神道,神道两侧满是石马、石人等雕像。 神道的尽头就是高太后的陵墓,只见一座高大的墓碑树立在台上,夜色下看的不是很真切,隐约能看到“宣仁圣烈皇后高氏”的字样。 刚开始时,赵煦的脚步走的很急,可是当靠近墓碑时,赵煦的脚步开始放缓,脸上也露出几分挣扎之色。 最后在距离墓碑三丈左右,赵煦停了下来,怔怔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官家怎么了?” 宁复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上前问道。 “朕在害怕!” 赵煦声音颤抖的道。 “从我懂事时起,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后,父皇去世,她更是成为太皇太后,朕虽然做了皇帝,却从小都要看她的脸色,稍有不慎,就会受到责罚!” “官家是天子,太后她应该不敢打骂官家吧?” 宁复有些惊讶的问道。 “打骂的手段太低级了!” 只见赵煦冷冷一笑。 “宫里罚人的手段实在太多了,比如我没有背会功课,她就会让一帮人轮流督促我背书,背不会就不能睡觉,我不喜欢吃某样东西,她就让人天天给我做,不吃就饿着……” 在赵煦的讲述中,高太后俨然是一个严厉苛刻的老太太,赵煦从小就对她畏之如虎。 偏偏赵煦并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性子,特别是在他十二岁后,整个人进入青春叛逆期,对高太后的管束更加的痛恨。 这种痛恨长久的憋在心里,最终导致赵煦的心理出了问题,也就是他日后纵欲的病因。 “哪怕她已经死了,可是面对她的陵墓,我心中竟然还会禁不住生出恐惧的念头!” 赵煦看着前面黑漆漆的墓碑,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狰狞。 “陛下,人都会恐惧,若我们只会一味逃避,只会让这种恐惧越来越严重,只有直面它,战胜它,才会让这种恐惧消失!” 宁复再次晋言道。 赵煦也明白这个道理,只见他点了点头,随后深吸口气,这才再次迈出一步。 赵煦走的很慢,但脚步却越来越坚定,最后终于来到高太后的墓碑前。 “宁复你知道吗,当初她去世时,我曾经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大笑到喘不过气,甚至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来到她的陵墓前!” 赵煦的声音平静,但细听却能感受到其中的恨意,祖孙二人闹到这种地步,也算是人伦惨剧。 “陛下,现在你可以把自己心中的委屈、怨恨等,全都痛快的讲出来了!” 宁复低声回道。 赵煦闻言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能发现任何声音。 “不行,你在这里我说不出来!” 赵煦最后有些垂头丧气的道。 “没关系,臣可以退远一些,有些话官家敢讲,臣也不敢听!” 宁复实话实说,随后就远远的退到百步开外。 说实话,黑夜下的皇陵静悄悄的,守军和童贯等人都不敢进来,只能听到乌鸦和猫头鹰的叫声,感觉还是挺瘆人的。 随着宁复的离开,赵煦似乎也慢慢的放开了,开始对着高太后的墓碑历数他从小到大经历的委屈。 宁复离的比较远,只能听到赵煦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不过这样也好,免得事后赵煦冷静下来,再把他给灭口了。 宁复本以为赵煦不会说上太久,却没想到一等就是将近两个时辰。 而且越到最后,赵煦的声音越是高亢,语气中的愤怒,哪怕是隔了这么远,宁复都能感受得到。 最后赵煦忽然大吼一声,刚巧一阵夜风吹来,宁复隐约间听到“老乞婆、死得好”之类的话。 “好大的怨气啊!” 宁复低声自语道。 怒吼之后,赵煦那边忽然安静下来。 宁复以为赵煦是喘口气要接着骂,却没想到等了将近一刻钟了,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这下宁复也有些担心,却又不敢贸然上前,免得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 于是他又等了一盏茶左右,赵煦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这下宁复也终于坐不住了,立刻快步上前。 当他来到墓碑前时,这才发现赵煦竟然坐在墓碑的台阶上,背靠着墓碑仰着头,一动不也动。 宁复吓了一跳,该不会赵煦太过激动,心猝复发死在这里了吧? 于是宁复快步上前,不过才刚靠近,就听到赵煦那边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这让宁复心中一松,原来只是睡着了。 现在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了,但晚上还是有点凉。 于是宁复轻轻的退了回去,找到童贯要了两张毯子,带回来后一张给赵煦盖上,一张自己裹在身上,坐在旁边等候。 距离天亮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宁复本想守到天亮再叫醒赵煦。 不过这几天他为了赵煦的事耗费心神,今天白天又赶了一天的路,结果刚坐下没多久,自己竟然也睡着了。 等到宁复醒来时,却发现阳光刺眼。 宁复揉了一下眼睛,这才发现身上盖了两层毯子。 宁复猛然扭头,却发现赵煦已经醒了,这时背对着他,迎着朝阳站立在石台上,瘦小的身躯似乎都高大了几分。 “参见官家!” 宁复急忙起身向赵煦行礼。 “宁卿不必多礼,来陪朕一起欣赏日出!” 赵煦背着手对宁复道。 宁复迈步来到赵煦身边。 只见赵煦眯着眼睛,看着东方刚刚升起来的朝阳,脸上的表情也十分放松。 “官家你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宁复十分惊讶的道。 “哪里不一样了?” 赵煦扭头一笑,虽然脸上带着病容,却似乎阳光了许多? “说不上来,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变了,就像是这一轮朝阳,散发着无穷的生机!” 宁复并不是恭维赵煦,而是真的感觉对方的气质变了。 以前的赵煦,虽然看起来年轻,却总着一股沉沉的暮气,丝毫没有年轻人应有的朝气。 “这也多亏了你的办法,昨晚我把心里憋了许多年的话全都讲了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虽然依着坚硬的石碑,却是我这些年睡的最舒服的一觉。” 赵煦说着长出了口气。 今天早上他醒来后,也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心中也十分的平静,不再像以前那么浮躁了。 “太好了,这说明官家找到了病因,解开了心结!” 宁复上前恭喜道。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不再沉迷于女色了?” 赵煦也十分高兴的问道。 “没那么快,毕竟男女大欲,是人都免不了,不过官家解开了心结,以后再想节制的话,就会感觉轻松许多。” 宁复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正所谓病去如抽丝,官家的情况也是如此,现在已经解决了最大的问题,日后只需要持之以恒的坚持调养就可以了。” “朕明白了,万事万物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朕还是有些太心急了。” 赵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 “官家,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回去,昨日您出城没和任何人提前打招呼,估计京城那边已经快要翻天了!” 宁复开口提醒道。 “不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用被政务缠身,更不用理会朝堂上的争斗,所以咱们就多留一天,等明天再回去也不迟。” 赵煦却笑着摇了摇头道。 “这……也好!” 宁复犹豫了一下也终于点头,赵煦在外面多走走,对他的身心都有好处。 京城那边的确已经炸开了锅,皇帝赵煦忽然带人出宫,而且一天一夜都没有回来,甚至都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章惇听到这个消息后,差点被吓死,随即就让人封锁了消息,然后派人四处寻找赵煦。 好不容易才从宫里得知,赵煦竟然去了永厚陵,除了带着童贯等近侍外,竟然也把宁复带去了,这让章惇等人都是一皱眉。 然而就在这时,蔡京却抓住机会,将矛头对准了宁复,估计这也是宁复没想到的。 第七十九章 公器私用 赵煦在永厚陵偷了一天的懒,这一天他不去想政务,也不去自己的后宫美人,而是带人在皇陵周边打猎,晚上与将士们一起烧烤取乐。 宁复将一只野鸡细细的涂抹上调料,然后用荷叶包好,又裹上黄泥,这才放到火堆中炙烤。 宁复今天一只猎物也没打到,赵煦也不比他强到哪去,最后还是围猎的将士将猎物赶到赵煦面前,然后他闭着眼睛才射死了一只兔子。 相比之下,童贯这个太监却比他们强多了,一个人连着射杀了几十只野鸡和兔子,甚至还射死了一头野猪,现在正在火上烤着呢。 就在这时,童贯忽然凑到宁复身边低声问道:“宁博士,陛下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宁复瞥了童贯一眼,似笑非笑的问道:“童都知真的想知道?” 童贯是入内省都知,通侍禁中,是赵煦身边最亲近的宦官。 “奴婢不想知道,只是奴婢发现太后的墓碑上,有一道血拳印,似乎是被人打了一拳,所以……” 童贯说话时也在盯着宁复,似乎是想试探他的反应。 “既然都知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多问,那个血拳印可让人处理掉了?” 宁复神情自若的反问道。 赵煦手上有伤,估计是昨晚痛斥高太后时,因为太过激动,一拳打在墓碑上,这件事若是传出去,足以给赵煦安一个忤逆之罪。 要知道忤逆可是重罪,之前高俅就是因为和他爹打了一架,这才被流放出京城的。 皇帝虽然不会被流放,却会对他的名声造成极大的打击。 “血迹浸入石头,擦也擦不干净,是奴婢亲手将那片石头磨掉的。” 童贯摸不清宁复的深浅,只得老实回答道。 “很好,这件事你知、我知、官家知,若是有第四人知道,嘿嘿!” 宁复说着拍了拍童贯的肩膀。 童贯却吓的全身一哆嗦,这要是传出去,他和宁复肯定脱不了干系,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他和宁复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奴婢知道,这件事就算烂到肚子里,奴婢也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童贯当即保证道。 “童都知果然是聪明人,日后宁某也要仰仗都知的照顾啊!” 宁复哈哈一笑,忽然有种想给对方相面的冲动,顺便再送他两句批语。 不过转念一想,童贯已经是个太监了,这种人要真是化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第二天一早,赵煦这才率人离开了皇陵。 路上赵煦没有乘车,而是骑上马缓步而行,宁复也骑马跟在他旁边。 “感觉真好,这两晚我竟然不像以前那样,无法抑制自己对女人的冲动。” 赵煦深吸了口气,随后向宁复笑道。 “环境对人的影响很大,官家是脱离了后宫的环境,所以更容易静下心来,等到回了皇宫,对官家来说才是一个大挑战!” 宁复也笑着回答。 “感觉还是不一样,这次出宫,让朕有种脱胎换骨之感,就算回到宫中,应该也不会像以前那么荒唐!” 赵煦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再次道。 “另外我也想通了许多事情,等到回宫之后,把这些事情做完,心中的念头会更加通达!” “许多事情?” 宁复闻言也十分好奇,但赵煦不说,他也不好追问。 “对了,官家回去之后,除了节制房事外,最好再配合做一些锻炼活动,这样有利于官家的身体恢复。” 宁复再次提醒道。 “锻炼?那你说朕做哪种锻炼好?骑马?射箭?” 连这种小事赵煦都询问宁复的意见,足见他现在对宁复的信任之深。 “骑马射箭都太过剧烈了,官家的身体才刚开始恢复,最好做一些舒缓的运动。” 宁复说到这里沉思了片刻。 “这样吧,等我回去后好好的想一想,到时给官家找几个即有趣又能锻炼身体的运动。” “那太好了,你想出来的东西肯定有趣!” 赵煦闻言大喜道。 经过一天的赶路,傍晚时分,宁复他们一行人终于回到京城。 赵煦回来的消息也让章惇等人松了口气,随即一群大臣就入宫求见。 “官家何故忽然离宫,而且提前没有任何的准备,这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曾布第一个站出来向赵煦质问道。 “咳,朕那天晚上梦到了太皇太后,心血来潮之下,于是就去永厚陵祭拜了一下,难倒各位爱卿要禁止朕尽孝吗?” 面对群臣的诘问,赵煦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所有人的嘴给堵上了。 大宋提倡孝道,皇帝自然要以身做责,所以他去祭拜长辈谁也不能说他做错了。 不过章惇等人的嘴虽然被堵上了,心中却根本不信,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赵煦与高太后势如水火,怎么会忽然想到去祭拜她? “官家孝心可嘉,但官家身系天下安危,出宫也须慎重才是!” 章惇这时也站出来劝说道。 “朕知道了,这次是朕有些心急了,下不为例!” 赵煦点了点头认错道,章惇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官家,臣要参奏太学博士宁复!” 没想到就在这时,蔡京忽然一脸大义凛然的站出来道。 “朕不是说了吗,去永厚陵是朕的想法,宁复是被我带去的,你参奏他干什么?” 赵煦颇为不悦的质问道。 宁复帮了他的大忙,赵煦还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呢,结果蔡京竟然要参奏宁复,赵煦差点就当场翻脸。 “启禀官家,臣参奏宁复并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要参奏他公器私用!” 蔡京却从袖子中拿出一份奏本,十分郑重的递上前道。 “什么公器私用?” 赵煦一愣,随即让童贯把奏本接了过来。 赵煦拿过奏本打开,随后将上面的内容看了一遍,结果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下面的章惇这时也瞪了蔡京一眼,他之前就知道这件事,只是蔡京的理由十分充足,连他也没办法阻拦。 “宁复呢?” 赵煦看完奏本,随即就向童贯问道。 “宁博士刚走!” 童贯立刻低声回答道,宁复走的时候也没来得及和家里打声招呼,所以在赵煦安全回宫后,他也第一时间告辞回家。 “派人召宁复即刻进宫!” 赵煦当即吩咐道。 童贯答应一声,立刻派人去追宁复。 这时宁复也才刚出皇城,结果还没走几步,就被宫中的内侍追了回来。 宁复一头雾水的来到垂拱殿,当看到章惇与蔡京等人都在时,他也有些惊讶。 “臣宁复参见吾皇!” 宁复上前行礼道。 “宁复,有人参奏你公器私用,你可认罪?” 赵煦面色凝重的问道。 “什么公器私用?臣怎么听不明白?” 宁复完全听不懂赵煦的意思? “宁复!人证物语我都已经带来了,你竟然还敢装糊涂!” 蔡京猛然站出来斥责道。 “什么人证物证,下官实在不懂蔡府尹在说些什么?” 宁复眉头一皱,当即毫不示弱的反驳道。 “宁复,你真的不知道军器监的事?” 赵煦这时再次问道,他还是很相信宁复的,只是蔡京言之凿凿,他也只能问个清楚。 “军器监?臣从来没去过军器监啊!” 宁复一脸委屈,怎么又和军器监扯上关系了? “你自己看,有人举报你利用职权,借用军器监的工匠为自己打造器具!” 赵煦将手中的奏本交给童贯,童贯也立刻转交给宁复道。 “军器监!” 宁复猛然间想到了什么,接过奏本打开看了一下,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原来就在几天前,宁复托郑博士打造一样器具,结果对方竟然找到军器监的工匠帮忙。 本来像这种小事,虽然不合规矩,但只要无人举报,也根本没人会去追究。 只是这次的事却不知道为何被蔡京知道,结果他抓住不放。 这种事说大也大,毕竟军器监是专门打造军器的地方,蔡京给他安上一个公器私用的罪名,倒也不算冤枉宁复。 想到这里,宁复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呵呵,无话可说了吧!” 蔡京得意的一笑,随即得寸进尺再次向赵煦道。 “官家,宁复区区一个太学博士,却将手伸到军器监这种军事重地,实在罪大恶极,臣请将其拿下,依罪论处!” 旁边的章惇闻言也是眉头一皱,宁复这次的罪名坐的太实了,连他都不好说什么。 赵煦闻言也露出犹豫的表情,宁复才刚帮了自己的大忙,若是马上就将他问罪,他心里也过意不去,可若是不处置,又将朝廷的法度罢于何地? 就在赵煦为难之时,只见宁复忽然上前一步大声道:“官家,蔡府尹口口声声说人证物证具在,不如请他将人证物证全都带上来,否则臣心中不服!” “不见黄河不死心!” 蔡京冷哼一声。 “官家,臣请传人证物证!” 赵煦看了看蔡京,随后又看了看宁复,最后叹息一声道:“传人证物证入殿!” 随着赵煦的吩咐,很快就见一个军器监的官员,战战兢兢的推着一样奇形怪状的东西走进了大殿之中。 第八十章 这是军器 “军器监弩坊署丞孙会,拜见吾皇!” 进来的军器监官员哆嗦着向殿上的赵煦行礼道。 “孙会,你推进来的东西是何人让你打造的?” 蔡京直接上前一步逼问道。 “是……是太学博士宁复,不过我并不认识他,而是他通过太学的郑学正找到我,让我帮忙打造,并且出价二十贯钱做为工匠的报酬……” 孙会已经认命了,现在只想老实交待,争取一个宽大处理,所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的讲了一遍。 随着孙会的讲述,章惇暗自叹了口气,赵煦的脸色有些难看,宁复也显得有些沉默。 “宁复,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蔡京再次逼问道。 只见宁复这时深吸了口气,忽然对蔡京展颜一笑道:“蔡府尹,下官想问一下,军器监是用来做什么的?” “废话,军器监当然是用来打造军器的地方!” 蔡京冷哼一声道。 “那蔡府尹可知道,我请孙署丞打造的是什么东西吗?” 宁复一指孙会身边的那个奇形怪状的器具问道。 宁复的话也终于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到这件东西上。 只见这个东西结构有点复杂,下面是两个轮子,上面是个铁架子,架子上还有个三角形的皮垫子,看起来好像能坐人。 “这个怪车是干什么用的?” 赵煦打量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向宁复问道。 既然这东西有轮子,所以就被赵煦归入到车子一类。 “官家,无论这个怪车是干什么用的,都不应该浪费军器监的人力物力!” 蔡京再次大义凛然的说道。 宁复却没理蔡京,而是向赵煦拱手道:“官家,请允许我展示一下这辆自行车的用途!” 没错,宁复请军器监打造的正是一辆自行车,主要是为了解决他每天去太学上班的问题。 这段时间宁复去太学,都只能雇马车,可京城的车行一般都不太准时,有时要等上好久,车夫才会去接他。 当然宁复也想过买辆马车,但大宋的马匹极其昂贵,另外还要雇一个车夫负责养马和赶车。 这个成本算下来,宁复的俸禄竟然还不够,需要从香皂作坊的收入里拿出一部分补上才行。 虽然宁复不差钱,却也不想这么浪费,于是他才想到自行车。 自行车这东西原理简单,造价就算贵一些,但也比马匹便宜多了,保养的成本更比养马便宜。 只是自行车的技术含量并不低,所以他才会向郑学正求助,没想到对方竟然找到了军器监,才有了今天的事。 “准了!” 赵煦毫不犹豫的答应道。 “谢官家!” 宁复说完转身来到自行车面前,先是仔细检查了一下车子。 之前宁复画了详细的结构图,期间也并没有见过这辆车。 毕竟这件事也只是宁复的心血来潮,成与不成他也没有把握。 不得不说军器监的工匠手艺精湛,整个车子的结构稳固,轮子转动时有点涩,但还能接受。 脚蹬子和车轮是用一大一小两个齿轮联动的,看起来有点怪异,没办法,车链条的技术含量太高,这个时代暂时还造不出来。 宁复把衣服的下摆掖在腰上,随后这才迈腿骑了上去,然后右脚用力一蹬,车子也猛然前窜。 “咦?” 赵煦与章惇等人也都十分惊讶,特别是看到宁复双脚离地,车子刚开始晃了几下,但并没有倒下,更出乎所有人意料。 宁复刚骑上这辆新车子,感觉有点不适应,车子有点不稳,但用力的蹬了几下,速度上来后,车子立刻稳定下来。 垂拱殿很大,在这里骑马都行,更别说区区一辆自行车了。 宁复六七岁时,就会骑家里的二八大杠了,上学时,更是每天都要骑上十几里地,车技那是相当的不错。 只见他骑在自行车,在垂拱殿里转了几个来回,遇到柱子还会绕上几圈,如同一条水中的游鱼一般。 赵煦与章惇等人也全都看呆了,车子谁都见过,马车、牛车、独轮车等等。 却没有一种车子,可以像宁复骑的这种车子如此灵活,而且速度还快。 最重要的是,它不用牛马,只需要人骑在上面就能跑。 宁复以最快的速度骑到赵煦面前,停车时潇洒的一甩车尾,这才下车拱手道:“官家觉得这车子如何?” “快!灵活!最让我想不通的是,它为什么不会倒?你是怎么做到的?” 赵煦眼睛泛光,一脸兴奋的问道,甚至有点跃跃欲试,想亲自骑上车试一下感觉。 “启禀官家,自行车为什么不会倒,这涉及到一个复杂的力学问题,如果想要解释清楚,恐怕我要在太学重新开一门课程,讲上半年才可能讲清楚。” 宁复笑着解释道。 不懂物理化,生活处处是魔法,用来形容赵煦这些古人再准确不过了。 “这车子倒是挺神奇,刚才你叫它自行车,倒也贴切,不用牛马自己就能跑起来的车子!” 章惇这时也好奇的打量着自行车道。 曾布等人这时也都围了上来,对于这种新奇的事物,任何人都会抱有一定的好奇心。 “官家,不要被宁复转移了话题,这车子就算再好,却依然不能洗脱他公器私用的罪名!” 蔡京却忽然大声喝道。 “愚蠢!陛下与章公已经看出自行车的用途,蔡府尹你却现在还看不出来吗?” 没想到宁复却冲着蔡京大吼一声,一下子把殿中的人都震住了。 赵煦和章惇更是一愣,自己什么时候看出自行车的用途了? “你……你竟敢骂我!” 蔡京气极。 开封府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担任的,一般只有亲王和未来的宰相才能担任,宋真宗、寇准、包拯、欧阳修等人都担任过此职,因此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当面骂他。 “我只是说出一个事实,难道你到现在还看不出,自行车就算不及马匹,但日行几百里还是没问题的,我大宋缺马,若是用上自行车,岂不是可以解决长途奔袭的问题?” 宁复的一番话,一下子将蔡京给问住了。 赵煦与章惇先是一惊,随即又是一喜,如果自行车真的能代替马匹,那对大宋来说,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官家,臣之所以请军器监打造自行车,就是想解决军中缺少良马的问题,这车子其实是臣献给朝廷的军器!” 宁复一脸郑重的向赵煦行礼道。 其实只有宁复自己知道,用自行车代替马匹根本就是胡扯,或者说有一半都是胡扯。 因为自行车只能代替一部分马匹的作用,而且使用时还受限制,比如必须要有一条比较平坦的道路。 另外自行车只能用于赶路,却不能用于杀敌,想一想一群威武的将士,骑着自行车上战场杀敌,那场面简直不忍看。 相比之下,马匹受到的限制就小多了,用途也更加广阔。 宁复也是被逼到没办法,才硬生生的把自行车说成了军器,反正东西是他发明的,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兵贵神运,刚才宁复你骑车时势若奔马,的确是一种极佳的赶路工具!” 章惇这时也点头赞同道。 以章惇的精明老道,自然一眼看出了自行车的用途有限,但也不能说完全没用,所以这时也帮着宁复说话。 蔡京也不傻,同样也看出自行车并不能完全代替马匹,但宁复说的也没错,哪怕只能代替一部分,依然可以做为军器使用,所以他一时间也无从反驳。 “蔡爱卿,你可还有什么说的?” 赵煦却是落井下石,笑呵呵的向蔡京质问道。 “臣……臣错怪宁博士了!” 蔡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道。 不得不说蔡京真是厉害,能伸也能屈,在这种时候都能拉下脸认错。 “哼,你诬告宁复,差点让宁爱卿背负不白之冤,罚你半年俸禄!” 赵煦冷哼一声道,虽然这种处罚不痛不痒,却代表了他的态度。 “臣认罚!” 蔡京立刻认怂。 宁复却十分警惕的看了蔡京一眼,不愧是六贼之首,遇到这样的对手,看来以后得小心了。 “宁复,这自行车的成本几何,能否大量制造?” 章惇这时终于问到了关键问题,如果自行车的成本太高,制造也不容易的话,那就没什么意义了。 “这个就要问一下孙署丞了!” 宁复一指还在发愣的孙会道。 “启禀章公,这自行车的造价在十贯左右,如果大量制造的话,成本还会下降几成!” 孙会立刻回答,说话时心虚的还看了一眼宁复。 宁复闻言却在心里骂娘,自行车的造价才十贯,你竟然收老子二十贯,这么黑心做什么官,做商人肯定能大发横财! “如果在十贯以下的话,也许真能替代一部分马匹!” 章惇闻言再次大喜道。 大宋缺马,一般的马匹都得在十贯左右,如果是军马的话,最少也要二十贯,后续的养马成本更高。 自行车的用途虽然有限,但胜在便宜,如果真能推广开来,应该能节省出不少开支! 第八十一章 朕要废后 “官家,臣请大规模制造这种自行车,哪怕不能用于军中,也可以用于其它方面!” 章惇第一个提议道。 “臣附议!” 蔡卞犹豫了一下,也站出来赞同道,紧接着曾布等几人也全都表示了赞同。 “此议可行,宁复你觉得怎么样?” 赵煦笑呵呵的咨询宁复的意见。 “臣自然十分赞同,不过刚才我骑过自行车后,发现车子还有一些需要改进的地方。” 宁复笑呵呵的回答道。 “这个好办,你把意见详细的写下来,就交给孙会,由他们军器监想办法改进!” 赵煦大手一挥道。 孙会闻言几乎是喜极而泣,本来他以权谋私,最轻也是一个罢官。 却没想到这位宁博士凭着一张巧嘴,竟然把坏事变成好事,连带着自己的官职也暂时保住了。 正事谈完了,赵煦让其它大臣退下,却单独留下宁复。 只见赵煦兴奋的走到自行车旁边,左摸摸右摸摸,随即向宁复问道:“你来教我怎么骑这东西!” “这……” 宁复犹豫了一下,但看赵煦兴致这么高,只得点头答应。 赵煦兴奋的骑上车子,宁复和童贯在后面扶着。 “全身放松,不要太紧绷,两只脚用力不能太猛……” 也不知道是宁复教的不对,还是赵煦天生身体不太协调? 结果就是赵煦练得全身出汗,宁复和童贯在后面累的直喘粗气,赵煦却还是没学会,只要宁复两人放手,车子肯定会倒地,每次都被侍卫手疾眼快的扶住。 “自行车这么难学吗?” 赵煦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问道。 “应该不算难吧?” 宁复也有些疑惑的回答,当初他还没自行车高呢,就已经骑着二八大杠在路上飚车了。 “童贯!你来试试!” 赵煦当即指派道。 童贯只好答应一声,然后骑上车子,刚才宁复教的要领他都记住了,现在只差实践。 两个侍卫在后面扶了一会,结果童贯很快就掌握了要领,等到侍卫放手后,他竟然把车子骑的飞快,整个人兴奋的咧着大嘴傻笑。 赵煦的脸色立刻变得有些难看,他竟然还不如一个宦官学的快! “官家莫气,宦官比咱们少了中间的一串累赘,所以骑自行车更加便利!” 宁复低声向赵煦解释道。 当然这肯定是胡说八道,不过自行车的确不适合赵煦,因为骑车时容易摩擦到关键部位,对男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倒也是!” 赵煦低头看了看跨下,他竟然真信了! “可是朕还是想骑车!” 赵煦忽然又有些不甘心的道,他感觉骑车比骑马有趣多了,如果他学会了骑车,以后就可以经常在皇城里四处转悠了。 “那只能勤加练习了,当初我也是用了三四天才学会骑车。” 宁复再次回答道。 当然他不会告诉赵煦,自己学会骑车时才六七岁。 当时腿短够不到脚蹬子,只能用一种名叫“掏裆式”的姿势去骑,估计许多人都没听说过。 当天晚上,宁复回到家中,柳清心也好一阵埋怨,他两天没回家,家里都快急疯了,幸好柳正听到一些风声,才让柳清心稍微放下心来。 宁复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好不容易才安抚好妻子。 晚上宁复把自行车的缺点一一列出来。 白天试骑了自行车后,宁复就发现自行车还有不少的缺点。 最大的问题就是轮子和脚蹬子转动时不够顺滑,使得人骑车时需要用很大的力气,假如骑后世的车子只需要用一分力,那么骑军器监做出的车子,就需要用上三四分力。 这可不是小问题,因为人的力气有限,骑车吃力,就意味着骑行的路程缩短,车子的磨损也会更大。 至于该怎么解决,这就不归宁复管了,反正赵煦已经交给军器监了,那么多能工巧匠聚在一起,肯定能想出办法来。 第二天一早,宁复再次被召进宫中。 当他来到垂拱殿时,却发现赵煦身后的屏风上,贴着一张写着“第三天”的签到卡。 “去皇陵两天,加上今天,刚好是第三天。” 赵煦一脸自豪的解释道。 昨日回宫后,虽然赵煦面对宫中的美人有些心动,但还是控制住自己的冲动,放在以前根本不可能。 “恭喜官家降服心魔!” 宁复拱手笑道,赵煦能节制房事的话,应该可以多支撑几年吧? “不过朕还是学不会自行车,宁复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赵煦忽然又有些苦恼的问道。 昨天宁复走后,赵煦又练习了好一会儿,今天早上刚起床,他又练了半个时辰,却还是骑不好。 相比之下,赵煦身边的几个宦官和侍卫,却全都已经学会骑车了,这让赵煦也大受打击。 “这个……” 宁复犹豫了一下,随即一拍脑袋。 “有了,自行车有种配套的东西,名曰辅助轮,是专门给练习自行车的人准备的!” “辅助轮?太好了,现在有吗?” 赵煦闻言大喜追问道。 “现在没有,需要让军器监打造,不过这东西很简单,应该很快就能打造完成!” “那太好了,你快把辅助轮画下来,立刻让人送到军器监!” 赵煦急不可耐的道。 宁复立刻答应一声,刚好他把自行车的改进意见也带来了,索性就把辅助轮画在上面,一并让人送到军器监。 赵煦亲自吩咐的事,军器监那边也是动作极快,下午就让人把两个辅助轮送进宫中。 宁复帮着赵煦把辅助轮装上,原本古朴的自行车,一下子变成了儿童车。 赵煦却丝毫不在意,立刻骑上去感受了一下。 有辅助轮的支撑,再也不用担心车子倒下了,赵煦也兴奋的在宫里骑了一圈又一圈,高兴的像个缺心眼的孩子似的。 最后赵煦骑累了,这才回到垂拱殿喝茶休息。 “童贯,召章公入宫,朕有要事和他商议!” 赵煦忽然对童贯吩咐道。 “臣告退!” 宁复也十分知趣的站起来道。 上次章惇已经告诫过他了,如果没必要,最好不要介入政务之中。 “不必,宁复你留下旁听便是!” 没想到赵煦却开口阻止道。 宁复愣了一下,只好留了下来。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章惇进到殿中。 “不知官家召老臣前来所为何事?” 章惇看了看旁边的宁复,这才有些疑惑的问道。 现在都下午了,一般就算是有政务,赵煦都是上午和他们商议。 “朕召你前来有两件事。” 只见赵煦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第一,朕要尊生母朱太妃为太后!” 章惇闻言脸色一变,赵煦的生母朱氏,本来早就应该尊为太后了。 但当初高太后不喜欢朱氏,因此百般打压,后来还是害怕赵煦年纪渐长,从而心生怨恨,这才给了朱氏太后的待遇,但封号依然是太妃。 “这……太妃乃是官家的生母,尊为太后也是理所应当,臣对此也十分赞同!” 最终章惇点头道。 赵煦尊生母为太后,其实就是正式推翻了当初高太后的决定,不过赵煦毕竟站在大义一方,所以这件事遇到的阻力应该不会太大。 看到章惇赞同,赵煦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二件事,朕要废后!” 赵煦再次语气平静的道。 “废后!废哪个后?” 章惇闻言大惊失色,旁边的宁复同样吓了一跳。 除了死去的高太后外,宫中还有赵煦的嫡母向太后,以及正妻孟皇后,不过无论废哪个后,都是石破天惊的大事! 第八十二章 交换的艺术 向太后是赵煦的嫡母,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当初多亏向太后,赵煦才能立为太子,所以赵煦对向太后颇为尊敬,废后的事应该和她无关。 至于高太后,别看她是赵煦的奶奶,而且人也死了,但在历史上,赵煦还真的差点废掉高太后的封号,后来还是赵煦的生母朱氏劝阻,才保住了高太后的封号。 至于赵煦的皇后孟氏,这个女人的经历更加传奇,两次被废又两次复位,纵观整个历史,也绝对没有第二个了。 所以赵煦提出要废后时,宁复也猜不到他要废那个后? “皇后失德,朕颇为不喜,想要废掉她的皇后之位,章公以为如何?” 赵煦神情平静的问道。 宁复被赵煦的果决吓了一跳,眼前的赵煦哪还有一点骑着儿童自行车傻笑的模样,完全是一副杀伐果决的帝王之姿。 章惇闻言也十分为难,随后试探着道:“官家,皇后的身份非比寻常,不可轻言废立,民间百姓休妻,还要讲究七出之条,不知皇后犯的是哪一条?” “无子!这总符合七出之条吧?” 赵煦神情平静,眼神中却透着十分的坚定。 “不可,官家后宫中妃嫔众多,皇后无子也并非罪无可恕,比如现在的向太后,同样也是无子……” “太后有儿子,只是早殇罢了,相比之下,皇后与朕成婚两年,却一无所出!” 没等章惇把话说完,就被赵煦打断道。 向太后其实有一子一女,只是和神宗的大部分儿女一样,都早早就夭折了。 “就算是皇后无所出,这样的理由依然不足以废后!” 章惇再次劝道。 章惇不是向着孟皇后,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也希望废掉这个高太后选的皇后,只是赵煦的理由不足,若是强行废后,说不定会引发大臣们的非议。 “朕心意已决,章公无须多言,只需去考虑如何做这件事!” 赵煦却再次表明自己废后的决心,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善。 “这……” 章惇眉头一皱,赵煦不管不顾,铁了心要废后,如果自己真帮他去做这件事,说不定又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骂名? “章公,前段时间你呈上奏本,想要尽数恢复新法,朕考虑了一下,感觉此议可行!” 赵煦看到章惇犹豫不决,当即再次开口道。 旁边的宁复暗自撇嘴,果然出现了,政治就是交换的艺术,章惇想要施行新法,赵煦想要消除高太后的影响,这就是双方交换的筹码。 果然,章惇闻言一下子坐直身子,沉吟片刻当即点头道:“臣明白了,明日朝会,臣定会上本言奏此事!” “很好,朕得章公,何愁我大宋不强?” 赵煦满意的大笑一声,随后这才送章惇离开。 宁复等到章惇走后,也站起来告辞,这次赵煦没有再留他。 不过宁复走出垂拱殿时,却有些鬼鬼祟祟的向外打量了几眼,确定没人后,他这才加快脚步,想要早点离开皇城。 “走那么快干什么,是不是心中有鬼?” 没想到宁复刚走几步,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高声道。 这让宁复全身一僵,片刻之后这才转过身行礼道:“拜见章公,您怎么还没走呢?” “哼,老夫当然是特意在等你!” 章惇一脸的恼火。 “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对官家做了什么,为何他去了一趟永厚陵后,回来就要废后,这件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冤枉啊,官家废后与我毫无关系,我和章公你一样,也是才听陛下提起这件事!” 宁复举手发誓道。 他真是挺冤枉的,之前赵煦在皇陵回来的路上,说要做几件事,宁复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要做的事竟然是废后。 “你真不知道?” 章惇一直盯着宁复的表情变化,看他不像是撒谎,于是再次问道。 “若我提前知道,就让我天打五雷轰!” 宁复赌咒发誓道。 不过说到最后时,宁复却又有点心虚,赵煦废后这件事,他其实是知道的,只不过是从史书上看到了,而且时间是在两年之后,现在受他的影响,竟然提前了。 “你还没回答我,你到底对官家做了什么,为何他去了一趟皇陵,就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章惇目光炯炯的再次逼问道。 “好吧,我实话告诉您,这段时间我一直帮着官家治病。” “治什么病?” 章惇眼神一凝,再次向宁复问道。 “官家有什么病,您老不会不知道吧?” 宁复说话时看了一眼后宫的方向。 “效果怎么样?” 章惇语气有些急切的问道,看来他也十分关注赵煦的身体情况。 “刚才官家身后的屏风上,贴着一张纸您看到了吗?” 宁复笑嘻嘻的反问道。 “是不是那张写着第三天的纸?” “正是,那代表着官家三天未接近女色了。” 宁复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再次叮嘱道:“这可是官家的秘密,您老千万不要传出去!” “放心,老夫还是知道轻重的!” 章惇忽然长出了口气,似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 …… 第二天上午,宁复没再被召入宫中,他终于有时间来到太学。 刚来到自己办公的地方,就见郑学正与孙会一起找来,两人都是一脸的歉意。 “宁博士,实在对不住,我也没想到军器监的事会被人捅出去!” 郑学正见面就道歉道。 “宁博士勿怪,当时大殿上见到官家,我腿都软了,所以只能全招了!” 孙会也上前行礼道。 “郑学正太客气了,你也是为了帮我,至于孙署丞,这次的风波暂时过去了,但日后你还是要小心为上!” 宁复对郑学正并没有什么意见,但对孙会却不太喜欢,毕竟对方中饱私囊,完全可以被治罪了。 “是是!这次多亏了宁博士,否则我恐怕就要被下狱了!” 孙会说着向后面一招手,立刻有一个小吏推着一辆新自行车走了进来。 “这是下官让人连夜赶制出来的,就送给宁博士做为赔礼!” “自行车我收下了,钱我会送到军器监,你入公账,算是我拿的样品,这件事我会禀报给官家知道!” 宁复却公事公办的道。 “区区一辆自行车,就不用惊动官家了吧?” 孙会闻言吓了一跳。 “孙署丞怎么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现在有人在盯着你我,若是我今日收下你的赔礼,信不信明天就有人告到朝堂上?” 宁复面色严肃的警告道。 “是下官疏忽了,还是宁博士想的周到!” 孙会闻言也吓的满头是汗,他也是昏了头,竟然选在这个时候给宁复送礼。 双方不是一路人,因此聊了几句后,宁复就把孙会赶走了。 “都怪我识人不明,差点连累了宁博士。” 郑学正再次向宁复道歉道。 “郑学正不必客气,不过这个孙会的确不怎么样,您最好还是离他远一些,否则日后必受其害!” 宁复也十分真诚的告诫道。 “不必日后了,我已经接到消息,估计我这个学正做到头了!” 郑学正叹了口气再次道。 “这么快!” 宁复一惊,其实他也猜到郑学正会受到牵连,毕竟孙会是他从中牵线搭桥,要知道学正是个清贵的官职,对声名的要求极高,容不得半点瑕疵。 不过郑学正倒是挺想的开,并没有因此而迁怒宁复,反而叮嘱他要好好讲学。 宁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劝对方放宽心了。 把今天的课上完后,宁复也没有其它事情了。 说起来太学的教学任务真的十分轻松,像宁复每两天才一节课,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事情了。 于是宁复骑上自行车,穿过太学的重重学斋准备回家。 路上的太学生见到宁复骑着这么一架奇怪的车子,也不禁好奇的问道:“宁博士你骑的是何物?” “这个叫自行车,军器监所制,可日行数百里!” 宁复笑呵呵的答道。 他和太学生早就混熟了,再加上年纪比一些太学生还小,所以大部分学生对他都很亲切。 “自行车!看起来好神奇!” 不少太学生也看到两个轮子的车却行驶平稳,丝毫没有倒下的样子,因此都是啧啧称奇。 短短一下午的时间,自行车之名就传遍了整个太学。 有好事的学生精通丹青,于是挥毫作画,画了一幅《宁博士乘车下学图》,被不少太学生纷纷传阅。 宁复骑着车子来到东京的大街上,更是引发了一阵轰动,有好事者竟然跟着他跑了两里地,就是为了看看这车子为什么不倒? 在万众瞩目中,宁复骑着车子回到家中,直接骑到后院找到柳清心,然后在她面前潇洒的一个甩尾道:“娘子上车!” “这……这就是自行车?” 柳清心也惊讶的瞪大眼睛,昨天她听宁复说起自行车的事,只是一直没有见过。 “正是,我带去兜风!” 宁复哈哈一笑。 柳清心也十分兴奋,当即侧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双手扶着宁复的腰。 宁复带着她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本来他想带柳清心出门到大街上转转的,可是柳清心却拼命阻止,毕竟这个时代的女子大都不愿意抛头露面,宁复也只好随她了。 就在夫妻二人骑着车子玩的正高兴时,忽然只听门外一阵喧哗,接着就是一阵鸡飞狗跳,并伴随着马蹄声。 隐约间听到有人高喊:“西夏人进城了!” 第八十三章 西夏国舅 听到门外大街上的混乱,宁复也立刻停下车子。 “我听到有人喊西夏人进城了,这怎么可能?” 柳清心这时也一脸疑惑的向外张望道。 “我去看看,你们呆在家里!” 宁复立刻走出门外,这才发现门外的大街上,不少百姓都在争相奔逃。 而在百姓身后,赫然是一群骑在马上的武士,光秃秃的头顶代表着他们的身份,正是凶名赫赫的西夏人。 这群西夏武士极其嚣张,看到大宋的百姓被他们吓的四散奔逃,反而觉得十分有趣,一个个骑在马上哈哈大笑。 宁复一眼就看到西夏人中立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使”字,说明这些人是西夏派来的使团。 “小小使团竟然也敢如此嚣张!” 宁复看到马上哈哈大笑的西夏武士,当下也是皱紧眉头。 这几年西夏与大宋一边战事不断,一边又经常派出使团,因此东京城中经常可以见到西夏人出没。 这些西夏人野蛮无理,时不时就会在街头闹事,导致百姓畏他们如虎,所以只要见到西夏使团,百姓们都会争相躲避。 西夏使团经过宁复的家门前,其它百姓都纷纷躲避,唯独宁复站在门前,目光炯炯的盯着西夏使团,一时间也吸引了不少西夏人的注意。 这帮西夏人都娇纵惯了,看到一个少年宋人不闪不避,有些武士竟然伸手摸向腰间的武器,企图用这种办法吓唬宁复。 “大宋清平伯在此,尔等谁敢放肆!” 宁复却怒目横眉,当即大喝一声。 听到这个少年竟然是大宋的伯爵,西夏使团的人也吓了一跳,其中一个汉人模样的家伙,凑到使团中间的一个中年人耳朵低语了几句。 很快就见这个中年人分开众人,纵马来到宁复面前。 中年人打量了宁复几眼,这才用一口纯正的汉话道:“你就是那个独占鳌头的宁复?” “你是何人,为何纵容手下惊扰百姓?” 宁复毫不退让的质问道,这里是东京城,就算西夏使团再骄横,也不敢对他这个伯爵动手。 “本使大夏国舅梁乙逋!” 中年人一脸傲慢的回道。 宁复听到对方的身份却是一惊,西夏现在是梁皇后当政,而这个梁乙逋,正是梁皇后的兄长,之前甚至担任西夏相国一职,西夏对大宋多次用兵,就是这个人在背后推动。 “原来是梁国舅,只是不知国舅为何不在西夏做自己的相国,跑来我大宋闹什么事?” 宁复言辞犀利的质问道。 “你……” 梁乙逋似乎被宁复的话一下子触到痛处,坐在马上怒视宁复。 宁复目光如炬的与对方对视,心中却在暗笑。 据他所知,这个梁乙逋已经失势,因为他和妹妹梁皇后争权,导致被废掉相国之职。 所以宁复估计,梁乙逋这次出使,很可能是被梁皇后打发到大宋,让他远离西夏的政治核心,相当于政治流放。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大才子,信不信本国舅在你们皇帝面前告你一状?” 梁乙逋看到自己吓不住宁复,当即搬出赵煦来压他。 “悉听尊便!” 宁复毫不退缩,这个梁乙逋本就是汉人,他父亲梁乙埋,同样是西夏相国,前些年西夏对大宋用兵,几乎都是由他们父子策划的。 面对软硬不吃的宁复,梁乙逋也没有办法,最后冷哼一声带人离开了。 宁复看着这群远去的西夏人,眼神中满是冷意。 相比辽国这个强敌,西夏更像是大宋身上的一个毒瘤,如果不除掉这个毒瘤,大宋永远不可能正面抗衡辽国。 …… 第二天上午,宁复不出意外的再次被赵煦召见。 “昨天你和西夏使团发生冲突了?” 赵煦见到宁复也十分感兴趣的问道。 “也不算冲突,只是西夏使团太过嚣张跋扈,我只能亮明身份与对方理论了几句,结果那个梁乙逋说不过我,竟然跑来向官家告状了。” 宁复笑着回答道。 “梁乙逋虽然失势,但他在西夏国内还有不小的影响力,另外他与吐蕃的阿里骨是儿女亲家,互为援助,因此依然不可小视!” 赵煦说到最后时,脸上也露出凝重的表情。 宁复听到这里却暗自撇了撇嘴,因为据他所知,梁乙逋死期将近,就在今年十月,他就会被梁太后派人诛杀。 “官家,我观那个梁乙逋,绝非甘居人下之人,他现在失去相位,兵权被夺,您说他会不会对梁太后心生不满?” 宁复忽然提醒赵煦道。 “你的意思是说……” 赵煦闻言精神一震,隐约间领会了宁复话中的意思。 “正是,梁氏兄妹因为争权,已经势如水火,现在看起来梁乙逋被流放到大宋,可他肯定不甘心,再加上他还有阿里骨这个外援,所以我猜测他很可能会有谋反之心!” 宁复的话可不是空穴来风,历史上明确记载,梁乙逋之所以被诛杀,就是因为暗中准备谋反。 可惜梁乙逋太过谨慎,还没等他发动政变,就被梁皇后先下手为强,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赵煦闻言一下子站了起来,只见他在殿中来回走动了几趟,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最后赵煦猛然转身,看向宁复再次问道:“若真是如此,咱们是不是可以从中挑拨几分?” “挑拨的手段容易被梁乙逋看出破绽,说不定会起到反效果,所以我觉得朝廷不必太刻意,只需要表现的对梁乙逋极为看重就是了!” “朕本来还打算冷落一下这些失势的梁乙逋,现在看来,应该隆重接待,甚至朕也要亲自宴请于他,到时在言谈中不经意的露出对他的欣赏就足够了!” 赵煦越说眼睛越亮,一个计划也在他心中出现。 “官家英明!” 宁复一个马屁送上。 赵煦在位时最大的政绩之一,就是差一点灭掉西夏。 现在如果能让梁乙逋起兵叛乱,势必会削弱西夏的国力,到时大宋再从中渔利的话,会不会把差的那一点补上,直接灭掉西夏呢? 这种事谁也说不准,宁复也不知道自己这只小蝴蝶,到底能掀起多少的风浪? “宁复,晚上朕设宴款待梁乙逋,到时你也来陪同!” 赵煦忽然对宁复吩咐道。 “我?可是……” 宁复想到自己才刚和梁乙逋发生了冲突,这时候和他见面是不是有点不妥? “不用担心,梁乙逋若真有异心,只要咱们表露出几分善意,他肯定不会计较之前与你发生的那点不愉快!” 赵煦却笑着解释道。 宁复一想倒也有道理,于是点头道:“臣遵旨!” 下午宁复回到家中,才刚喝了口茶,王贵就找了过来。 “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宁复见到王贵也有些惊讶的问道。 “遇到点事情,我拿不定主意,只能来找你了。” 王贵抹了把头上的汗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上次被困在疫区,王贵瘦了十几斤,结果出来后他报复性进食,反而比以前更胖了。 “什么事情?” 宁复好奇的问道。 “今天几个西夏人找上门来,说他们是什么西夏使团的人,想要买咱们的香皂,而且还想我们长久的给他们供货,让他们做西夏的代理商,我想拒绝又怕得罪他们,只好胡乱搪塞过去了,不过估计他们肯定不会死心。” 王贵说到最后时,脸上也露出担忧的表情。 “不是冤家不聚头,看来还真有这种巧事!” 宁复闻言哈哈一笑,随后将自己与西夏使团冲突的事讲了一遍。 “这帮西夏人真是可恶,来到咱们大宋还如此嚣张跋扈!” 王贵听后咬牙切齿的怒道。 “既然这样,那我就回绝他们,大不了我出城躲着,反正他们也呆不了多久!” “不!这桩生意我们要做,而且我还要亲自去和他们谈!” 宁复却哈哈一笑道。 他不但要和西夏使团谈生意,而且还要在赵煦的御宴上去谈,这样才能显出他的诚意来! 第八十四章 夜宴(上) 紫宸殿。 这里是每月朔望朝会,以及接待外国使节的地方。 今天晚上赵煦在紫宸殿设宴,款待西夏使团。 宁复提前来到紫宸殿,却发现章惇、曾布等人都已经来了。 蔡京远远的看到宁复,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宁复也懒得理会蔡京,两人的仇怨早就无法化解了。 章惇看到宁复进来,也向他招了招手。 宁复迈步上前行礼道:“拜见章公。” 章惇却将宁复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主意是你给官家出的?” “是!” 宁复很爽快的承认道。 “有几分把握?” “那就要看梁乙逋的野心有多大了。” “据西夏那边的探子禀报,梁乙逋很可能在暗中准备谋反的事,但梁太后那边也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定也早就开始防备了。” 章惇神情凝重的再次道。 西夏做为大宋主要的边患,大宋当然在西夏也埋伏了不少探子。 “这不是更好吗,如果他们兄妹二人在西夏国内打起来,甚至导致西夏分裂的话,那咱们也就可以从中渔利了!” 宁复呵呵一笑道。 大宋这些年一直处于被动的守势,西夏反而是主动的进攻方,一来是大宋在军事上的比较保守,朝廷上下不愿意主动挑起战事。 二来也和大宋缺少良马,导致骑兵不足,无法组织有效的进攻有关。 “听你话中的意思,你还真打算把西夏灭掉?” 章惇看着宁复问道。 “难道章公您不想?” 宁复却反问一句。 章惇闻言也是哈哈一笑,从他认识这个少年时起,对方就似乎对他的心思极为清楚,这让章惇也不禁生出几分知己之感。 不过章惇笑过之后,却忽然又叹了口气道:“最近朝中发生了一件事,你可知道?” “什么事?” “有人上书,言说环庆路安抚使章楶是我堂兄,现在我为宰相,堂兄手握兵权,此乃朝中大忌,因此请求将堂兄调离西北!” 章惇说到最后再次叹了口气。 “糊涂!上书者必是西夏奸细!” 宁复闻言气的想要骂人。 章楶的名字可能不如章惇有名,但此人却是大宋少有的帅才,他虽然是文官,却精通兵法,几年前坐镇环庆路,多次将西夏打的大败。 特别是在两年前,西夏梁太后亲率大军包围环州。 结果被章楶设伏,正面硬扛西夏数万铁骑,竟然将西夏铁骑杀的大败,梁太后在乱军中只能改换行装仓皇而逃,差一点就成了宋军的俘虏。 此战也让章楶声名大振,被朝廷授于权户部侍郎之职。 “章公,西夏内乱在即,西北必须要有一位精通兵法之人坐镇,章侍郎是最佳的人选,绝不能将他调离啊!” 宁复语气急促的劝阻道。 宁复这时也猛然想起来,历史上章惇成为宰相后,在西北战功赫赫的章楶,忽然间就被调到应天府,随后又被调到广州,直到两年后才再次回到西北任职。 “我当然知道这些,可这件事我却不方便表态,只能看陛下的意思了!” 章惇眉头紧皱的再次道。 宁复能体谅章惇的苦衷,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他心中却在暗自盘算,该怎么阻止赵煦将章楶调离西北? 就在这时,西夏使团也终于赶到,宁复只好将章楶的事暂时抛之脑后,全力应付眼下的局面。 梁乙逋虽是汉人,却完全一副西夏人的打扮,头顶剃光,只留四周的头发,身上穿着西夏官服,俨然就是个党项人。 章惇率领大臣上前迎接,梁乙逋倒是没敢摆架子,不过当他看到人群中的宁复时,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宁复则轻笑一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随后赵煦也进到殿中,酒宴正式开始,美酒佳肴、歌舞不断。 赵煦对梁乙逋也表现的十分亲热,酒宴上多次劝酒,让梁乙逋也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梁乙逋并不傻,他们父子多次推动对大宋的战争,并不仅仅出于私人恩怨,同时也是想用战争,来巩固自身的地位。 所以梁乙逋也知道,大宋应该很不待见自己。 却没想到来到大宋后,竟然得到大宋皇帝的盛情款待,这种反常也让梁乙逋感到警惕,连酒都没敢多喝。 酒过三巡,酒宴上的气氛也终于热烈起来,赵煦将梁乙逋召到身边,亲自与他说话,章惇等人也各自与相熟的人聊天。 殿中就数宁复的官职最低,所以他也坐在酒宴的末位,这也方便他一直观察着西夏使团的众人。 就在这时,宁复忽然发现,西夏使团中的一个年轻人,竟然也一直观察着自己这边。 只见这个年轻人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高大,相貌端正,若不是留着西夏秃发太过难看,倒也算是一个美男子。 高大年轻人看到宁复看向他这边,竟然对宁复微微一笑,随后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在下梁乙博,见过宁博士!” 年轻人来到宁复面前行礼道。 “梁兄客气了,你与梁国舅是……” 宁复先是一愣,随即站起来问道。 西夏梁家的名字很奇怪,父亲叫梁乙埋,儿子叫梁乙逋,现在又来了一个年轻的梁乙博,听起来像是三兄弟似的。 “与官家说话的正是家父!” 梁乙博笑着回答道。 “原来是国舅之子,快快请坐!” 宁复请对方坐到自己旁边,梁乙博倒也没有客气,坐下向宁复举杯,二人也是一饮而尽。 “那天在大街上,家父与宁博士发生一些小误会,还望你不要介意!” 梁乙博率先向宁复道歉道,他言行举止颇有礼貌,与一般的西夏人截然不同。 “梁兄客气了,些许小事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宁复也再次笑道。 不过他也有些好奇,这个梁乙博忽然找上自己,肯定不是为了道歉的。 果然,闲聊了几句后,梁乙博忽然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赵煦,随后这才笑呵呵的问道:“宁兄,我们使团今日前来,是想与大宋恢复往日的边市,不知大宋这边对此有何看法?” 因为多年战争,大宋与西夏的边市也早就断了,平时两国的交易只有一些走私商人从中渔利。 “边市有利于两国的稳定,想来我大宋是很愿意的,只是两国战事不断,恐怕重启边市也并非易事!” 宁复笑呵呵的看着梁乙博回道。 “两国征战,的确导致生灵涂炭,我大夏此次派使团前来,就是为了消除两国之间的误会,而且我看皇帝陛下对我们也十分欢迎,想来应该也是与我们有同样的想法吧?” 梁乙博眯着眼睛再次问道。 宁复也终于知道这家伙为什么找到自己了,估计他知道自己是赵煦身边的近臣,所以想从他这里打听到一些消息。 “官家的心思,我们为人臣子也不敢乱猜,不过据我所知,官家对令尊还是十分欣赏的。” 宁复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 “我曾经听官家说,若非西夏女子执政,导致目光短浅而引发战争,两国也不会走到现在这种地步。” 宁复的回答让梁乙博眼睛一亮。 赵煦之前受高太后钳制,他肯定对女人执政十分反感,而西夏现在就是梁太后执政,所以赵煦有这样的想法也十分正常。 “不瞒宁兄,我们大夏国内,对于梁后执政也有颇多怨言,只是她是太后,又挟持国主,我们为人臣子者,也只能听她号令!” 梁乙博这时也摆出一副忠臣的表情叹息道。 宁复暗自撇嘴,这家伙演技真好,不知道的人,恐怕还真以为他是什么大夏忠臣,事实上之前梁氏父子一直是梁太后最大的帮凶,直到最近才因争权导致分裂。 当然宁复嘴上肯定不会点破,而是与对方虚与委蛇了几句。 这时宁复忽然想到自己的计划,正愁找不到突破口,刚巧这个梁乙博就送上门来了。 “梁兄,边市虽然断了,但我听闻许多大宋的货物,在西夏那边也能找到,而且还十分畅销?” 宁复忽然转换话题问道。 “正是!我大夏国小,许多货物不能自产,比如大宋的丝绸布匹,都是我国急需之物。” 梁乙博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再次开口道。 “最近大宋出现一种名叫香皂的东西,更是引发兴庆府贵妇们的疯抢,一块香皂竟然能卖到数十贯,而且还价无市。” “数十贯!” 宁复也吓了一跳,本以为自己卖一贯已经够黑了,没想到跨国之后,香皂的身份直接翻了几十倍。 不过宁复很快冷静下来,随即微微一笑道:“那可真是巧了,梁兄你可知香皂是何人所制吗?” “何人?” 梁乙博闻言也猛然扭头,一脸惊讶的看向宁复,之前他特意派人在京城寻找香皂商人,就是想垄断香皂在西夏的销售。 “哈哈,不瞒梁兄,香皂正是在下所制!” 宁复得意的一笑道。 “什么!宁兄你不会是在说笑吧?” 梁乙博震惊的瞪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 第八十五章 夜宴(下) “梁兄你看我像是在说笑吗?” 面对梁乙博的怀疑,宁复一脸认真的反问道。 “可是……可是我为何听说,香皂是一个王姓的商人所制?” 梁乙博再次问道。 “我是官员,不方便经商,所以香皂的配方被我卖给了商人王贵,不过我虽然不经商,但每一块香皂上市,都需要经过我的同意!” 宁复说话时也挺直脊背,一副自傲的表情。 “是梁某眼拙了,没想到宁兄除了文才过人外,竟然还懂得聚财之道!” 梁乙博相信宁复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当即也再次行礼道。 “梁兄客气了,香皂只是我随手而为,根本算不得什么。” “宁兄太谦虚了,香皂可是聚财的大杀器,不瞒你说,我对香皂这门生意也很感兴趣!” 梁乙博也有些急切的道。 他们父子正在图谋一件大事,需要大量的钱财,而香皂无疑是个极佳的聚财工具,因此梁乙博之前才会派人去找王贵。 “梁兄是天潢贵胄,怎么会对经商之事感兴趣?” 宁复故做惊讶的问道。 “金银之物,没有人会嫌多,更何况我梁氏家大业大,用钱的地方更多。” 梁乙博说到这里也再次看向宁复,表情也颇为郑重。 “宁兄,我想与你谈一下香皂的生意,还望你不要拒绝!” “这个……” 宁复故意犹豫了一下。 “不知梁兄你想怎么谈香皂的生意?” “我希望宁兄能为我供货,不过你放心,我拿到的香皂只在大夏境内销售,绝不会影响你们在其它地方的生意!” 梁乙博拍着胸脯保证道。 “给你供货倒不是不行,只是不知道梁兄需要多少?” 宁复沉吟了片刻再次问道。 “当然是越多越好,香皂这东西消耗很快,一年给我十万块也根本不够用的。” 梁乙博听到宁复的回答也更加兴奋的回道。 “一年十万肯定不可能!” 宁复闻言苦笑道。 “香皂作坊的产量有限,而且大宋这边的需求更大,所以我不可能把出产的香皂都给你。” “那宁兄您能给我们多少?” 梁乙博小心翼翼的问道,说话时都用上尊称了。 “最多一年两万块,而且还要分成两次交付!” 宁复考虑了一下再次回答。 这可不是他拍脑门想出来的数字,而是之前与王贵认真商量过。 “两万块也太少了,宁兄你再帮我想想办法!” 梁乙博央求道。 “梁兄,两万块真的不少了,当初第一批买香皂的商人,合在一起也才买了一万块香皂,现在作坊的产量上来了,但分出两万块依然有些吃力。” 宁复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另外我得说明,这两万贯必须按照市价,也就是每块一贯来结算。” “那不行,我都买这么多了,无论如何也得给我便宜点!” 梁乙博立刻不愿意了,虽然香皂运到西夏后,身份翻了几十倍,但运费也不是个小数目,所以利润并没有想像的那么高。 宁复这时却拿出自己的商人本色,与梁乙博讨价还价。 最终两人达成一致,宁复每半年给对方提供一万块香皂,单价九百文。 梁乙博对这桩交易也十分满意,光是香皂这桩生意,每年都能为他们梁家带来二十万贯以上的收益,这足以让他们做许多事情了。 “宁兄真是个爽快人,我敬你一杯!” 梁乙博亲自给宁复和自己倒上酒,然后向他举杯道。 “我也敬梁兄一杯,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 宁复也笑呵呵的与对方拉近关系。 不过宁复却是在心中冷笑,和梁家做生意没问题,就怕你们有命赚钱,没命去花。 梁乙博也乐得与宁复这位大才子结交,更何况对方还善于聚财。 因此等到酒宴结束时,宁复与梁乙博已经是称兄道弟,若不是宫里没条件,两人说不定已经当场斩鸡头烧黄纸,结拜成异姓兄弟了。 酒宴结束后,赵煦将宁复单独叫到垂拱殿。 “我看你在酒宴上与梁乙逋的儿子聊的十分高兴,都说了些什么?” 赵煦笑呵呵的向宁复问道。 “他想从我手里买香皂,索性我就答应了他,顺便借此和他拉近关系,官家您和梁乙逋谈的怎么样?” 宁复实话实说,随后也向赵煦问道。 “还不错,梁乙逋这家伙的野心很大,现在他好像曲意奉迎,但若是等到他夺权成功,肯定会反咬我们一口!” 赵煦虽然年轻,目光却十分犀利,一下子就看穿了梁乙逋的为人。 “官家,就算是有我们的支持,我还是不看好梁家父子,那位梁太后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毕竟占着大义,再加上西夏的小国主也在她手上,所以梁家父子并没有太大的胜算。” “朕也知道这些,不过只要梁家父子反叛就行,哪怕失败了,也能让西夏国内乱上一阵子。” 赵煦点头,随即再次对宁复道。 “既然你用香皂接近了与梁乙博的关系,想必梁乙逋应该也不会再计较之前的冲突,接下来你多和他们亲近一下,尽量鼓动他们父子,让他们坚定反叛的决心!” “臣遵旨!” 宁复当即领命道。 …… 开封城中的驿馆,西夏使团众人被安置在这里居住。 房间之中,梁乙博正在向父亲梁乙逋禀报着今天与宁复交谈的经过。 “父亲,这个宁复可不仅仅是个才子,而且还精通理财之术,对我也表现的十分友善,光是香皂一项,每年就能带来数十万贯的收益!” 梁乙博说到最后时,也露出眉飞色舞的表情。 “看来我真是小看他了,难怪他年纪轻轻,就被大宋皇帝封为清平伯!” 梁乙逋闻言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宁复还是大宋皇帝身边的近臣,据说经常被召进宫中为皇帝讲学,我觉得可以刻意拉拢一下,说不定可以将他拉到咱们这边,成为咱们埋伏在大宋的一枚棋子!” 梁乙博再次建议道。 他与宁复可谓是各怀鬼胎,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对方。 “这个人的确值得拉拢!” 只见梁乙逋来回走动几趟,最后忽然回身道。 “你安排一下,我要亲自和他聊一聊!” “是!”梁乙博当即答应道。 …… 垂拱殿,宁复给赵煦讲完课后,又看了看他身后贴着“第七天”的签到卡,也不由得满意的点了点头。 “官家,昨天梁乙博派人邀请我,要我去驿馆参加宴会。” 宁复笑着向赵煦禀报道。 上次与梁乙博认识后,对方就经常借着谈生意为由,去太学找宁复聊天,偶尔也会结伴出去游玩,表面上看,两人似乎是一对交情不错的朋友。 “看来梁乙逋是忍不住想见你了,他们使团马上就要回去了,朕还是觉得梁乙逋谋反的信心不是很足。” 赵煦说到最后时,眉头也皱了起来。 “臣再想想办法,尽量把梁乙逋的野心给鼓动起来!” 宁复当即道。 “好,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赵煦神情凝重,说到这里他忽然向童贯一招手。 只见童贯也立刻会意,拿出一份厚厚的资料交给宁复道:“宁博士,这是西夏使团上下的资料,皇城司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才搜集过来的。” 宁复接过来大概的翻了一下,结果震惊的发现,这份资料极为详细,特别是对于梁氏父子,连他们的喜好厌恶都记录的十分清楚。 “谢官家,有了这份资料,我就更有把握了!” 宁复向赵煦道谢,这份资料实在太及时了。 最后宁复带着资料离开宫中,先去了太学研究这份资料。 等到快要下学时,梁乙博亲自来到太学邀请宁复赴宴。 第八十六章 又送一个 “宁兄,汴梁城之繁华,实在让人叹为观止啊!” 梁乙博打量着车窗外繁华的街景,也不由得向宁复感慨道。 “天下安定,城市自然会繁华,我相信若是宋夏两国停止冲突,双方都会因此更加兴盛!” 宁复微笑着回答道。 “是啊,我们这次出使,就是为了化解误会,从而解决两国之间的矛盾!” 梁乙博点头道。 宁复闻言却是暗自冷笑,这个梁乙博根本口不应心,嘴上说着和平,恐怕心里却是想着如何发兵大宋,打下汴梁城这花花世界吧? 驿馆到了,宁复与梁乙博携手下车。 让人没想到的是,梁乙逋竟然亲自在门前迎接,显然是做足了姿态。 宁复当然也投桃报李,急忙上前行礼,两人言笑晏晏,丝毫不提之前的冲突。 驿馆中早就准备好了酒宴,梁氏父子请宁复落座,除了他们三人外,并没有使团的人陪同。 “宁博士,上次之事纯属误会,望你不要介意才是啊!” 梁乙逋亲手向宁复倒了杯酒,十分亲热的拉着他道。 “梁国舅客气了,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若非之前的事,我也不会与梁兄一见如故!” 宁复哈哈一笑道。 “我早就说过,宁兄是个不拘小节之人,来来来,咱们三人共饮此杯!” 梁乙博也跟着招呼道。 几杯酒下肚后,三人间的气氛也热烈起来了。 不过就在这时,宁复忽然打量了一下梁乙逋,紧接着就是眉头一皱。 “梁国舅,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宁博士你有话尽管说,不必和我客气!” 梁乙逋大手一挥道。 “在下对医卜之术颇有研究,想必梁国舅也听说了,之前汴梁城爆发天花,就是我献上治疗天花之策,朝廷因此赏赐我为清平伯。” 宁复没有急着说正事,而是摆出自己治疗天花的事,从而增强话中的可信度。 “这件事我听说过,以前我只听说宁兄你文才过人,却没想到对医术也如此精通!” 梁乙博当即点头道。 这段时间他也在收集关于宁复的信息,结果越是收集越是震惊,有时候他都怀疑这世上真有如此博学多才的人吗? “宁博士精通医术之事,我也是如雷贯耳,难道你是看出老夫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梁乙逋也十分精明,当即猜到了宁复要说的话。 “不错,从梁国舅的面色上,我发现您的身体似有暗疾,平时是不是有头晕目眩、胸闷心悸之症?” 宁复十分认真的问道。 “咦?宁博士真是厉害,连我有这些症状都能看得出来!” 梁乙逋闻言也露出震惊的表情,这些症状他的确都有,而且还经常发作。 “这些病症只是表相,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国舅的血管出了问题!” “血管会出什么问题?” 这次是梁乙博抢先问道,他们梁家现在全靠梁乙逋顶着,所以他当然不希望父亲的身体出问题。 “梁国舅平时是不是喜食牛羊肉,而且口味很重,菜中必须放入大量的盐才感觉有滋味?” 宁复不答,而是再次向梁乙逋问道。 “不错,但在我们大夏,所有人都是这么吃的啊?” 梁乙逋并不觉得自己的饮食有什么问题。 “各人体质不同,有人吃喝嫖赌,却能活到百岁高龄,有人清心寡欲,却壮年而亡。” 宁复说到这里再次一顿。 “国舅你不注意饮食,导致血液粘稠,血压增高,现在可能还不严重,但若是再拖延下去,很可能会引发脑疾与中风!” 宁复一脸凝重的再次道。 梁乙逋的那些症状,当然是宁复从皇城司搜集的资料上看到了,再结合梁乙逋的一些生活习惯,从而推测出对方很可能有三高一类的病。 “那该用何药治疗?” 梁乙逋当即向宁复请教道,他可是十分惜命的,因为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完。 “这病是吃出来的,并非药石可医,最重要的就是饮食清淡,多吃蔬菜水果之类的,平时适量做一些运动,只要坚持下去,一年……嗯……” 宁复说到这里时,却忽然停了下来,眉头也再次皱了起来。 “一年什么,是不是一年内就能痊愈?” 梁乙逋有些急切的追问道。 只见宁复面露犹豫之色,最后忽然长叹一声道:“若按我所说,国舅的病的确可以在一年内大为减轻,只是……” “只是什么?宁兄你就不要卖关子了!” 梁乙博也忍不住问道。 “罢了,那我就实说实话吧!” 宁复再次一叹。 “我观国舅印堂发黑,恐怕在一年之内,就要有生死大劫,若是这次大劫过不去,也就无所谓治病了!” “生死大劫?宁博士你懂得相术?” 梁乙逋这时却挺直脊背,有些怀疑的问道。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医卜不分家,相比于医术,相术才是我最擅长的!” 宁复也坐直身子,一脸自信的道。 “宁兄,我父亲贵为国舅,这生死大劫从何说起?” 梁乙博跟着问道。 “国舅的这次大劫,不但关乎到自己的性命,更关系到身边所有亲人。” 宁复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 “另外我还看出,这次大劫因国舅的至亲骨肉引起,若是过不去的话,恐怕……” 宁复说到最后没有再说下去,梁氏父子却全都是脸色大变。 特别是梁乙逋,更是想到了自己的亲妹妹梁太后,兄妹二人因为争权,已经彻底的翻脸,梁乙逋也早有了异心,说不定梁太后也在暗中防备着他。 一想到这里,梁乙逋也不由得信了几分,当即再次宁复问道:“宁博士你还看出了什么?” “光用眼睛看还是不太准确,若国舅想知道更多,不妨让我摸一下骨相,毕竟面相可能骗人,但骨相却不会!” 宁复摆出一副神棍的姿态再次道。 “好,宁博士尽管摸!” 梁乙逋立刻仰起脸道。 宁复也没有客气,站起身来到梁乙逋面前,伸手在他脸上摸索了一遍。 随后这才坐回位子,并且装模作样的算了片刻,随即眼睛一亮道:“国舅,你这本是必死之劫,但你命格贵不可言,却让这死局中出现一线转机!” “转机!” 梁氏父子闻言也都露出欣喜之色。 “危机者,危中有机,国舅的这道生死大劫,若是度不过去,那就什么也不说了,但若是度过去,却是鱼跃龙门,脱胎换骨,到时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宁复说到最后,满是笑容的看向梁乙逋。 只见梁乙逋一副大受震动的表情,低下头若有所思。 梁乙博更是分外激动,两只拳头都攥紧了。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梁乙逋猛然抬头问道:“宁博士可否指点一下老夫,该怎么度过这场大劫?” “这个……” 只见宁复再次沉吟了片刻,这才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并不是我不肯说,而是我若说的太多,很可能会改变天机,从而让国舅的命运变得更加难以揣测。” 宁复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再次道:“不过我倒是可提醒国舅,你的这场大劫,就在今年十月,若你想要化解这场大劫,最好还是早做准备!” “当真!” 梁乙逋闻言全身一震,如果能确定大劫的时间点,这对他来说,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千真万确!” 宁复淡然的一笑道。 反正史书上是这么记载的,就在今年十月,梁乙逋就会被诛杀,所以他如果想要活命,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 “多谢宁兄指点!” 梁乙博这时站起来向宁复行礼道。 “梁兄你我相交莫逆,何必如此多礼?” 宁复哈哈一笑,摆足了世外高人的架子。 梁乙逋父子对宁复的话虽然不是全信,却也听进了心里,接下来几次旁敲侧击,想从宁复这里打听更多的消息。 但宁复反而不愿多谈,每次都借故岔开了话题。 最后酒宴结束,宁复也起身告辞,梁乙博亲自送他离开。 梁乙逋却心事重重的回到房间,脑子里一直想着宁复的那些话。 本来他对宁复的相术并不怎么相信,可是当宁复说他的大劫就在今年十月时,却让猛然惊醒。 梁乙逋与梁太后是亲兄妹,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那个妹妹了,之前两人已经闹翻,而他虽然失去了兵权,却还拥有不小的影响力。 因此梁太后想要彻底的执掌大权,就必须对梁乙逋下手。 “我的好妹妹啊,你从小就十分果决,这次不会是真的狠下心来,对自己的兄长下狠手吧?” 梁乙逋低声自语道。 正在这时,只见梁乙博一脸紧张的走了进来。 “父亲,刚才宁复走的时候,忽然留下一张字条,说是您的命格批语!” “批语?” 梁乙逋立刻接过儿子手中的字条,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两行大字: 金鳞岂是池中之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化龙!” 梁乙博全身一震,眼睛中几乎都快冒出金光了。 梁乙逋更是呼吸急促,脸上也因太过激动而微微发红。 “传我命令,三日后使团离京!” 最后梁乙逋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当即下令道。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要尽快回去早做准备! 第八十七章 坑赵佶一把 “成了,梁乙逋已经提前离京,想必是急着赶回去早做图谋了!” 赵煦一拍巴掌,兴奋的大笑一声道。 “恭喜官家!” 宁复笑呵呵的行礼道。 “你都对梁氏父子说了什么,为何在他们宴请你过后,立刻就要回去?” 赵煦忽然十分好奇的向宁复问道,上次段正淳也是,宁复请对方吃了顿饭,然后他就急匆匆的回大理去了。 “其实也没什么,臣告诉他,我懂得相术,并且说他面相贵不可言,然后他就回去了。” 宁复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就这么简单?” 赵煦还是有些怀疑,梁氏父子若是这么好骗,恐怕早就被梁太后给除掉了。 “就是这么简单!” 宁复十分坦然的道,这种办法也只有他能用,因为他能够预知历史的走向。 “那你也帮朕看看面相!” 赵煦十分感兴趣的道。 “官家有龙气护体,臣可看不透您的面相!” 宁复立刻摆手道。 开玩笑,他总不能说赵煦是短命之相吧?就算赵煦节制了房事,可他天生体弱,天知道能不能延寿? “那你看看童贯的面相总行了吧?” 赵煦还是不死心,当即一指身边的童贯道。 宁复闻言打量了一下童贯,随后这才开口道:“童都知身为天子近臣,自然一生富贵加身,只是他命中有一大忌!” “什么大忌?” 赵煦十分感兴趣的追问道。 童贯也露出紧张的神色,做为宦官,他们对鬼神之说更加相信。 “童都知此生忌刀兵,最好不要涉足军中,否则难逃刀兵加身之苦!” 宁复直视童贯警告道。 历史上的童贯身为六贼之一,以宦官之身,掌管大宋兵权二十年之久,也算是一个传奇,而且前期他在西北时,的确表现的相当出色。 只是童贯并非是什么将才,他能打胜仗,主要也是靠着西北一系的名将。 后来童贯信心膨胀,开始插手军队的指挥,结果二十万大军,却打不过辽军的残兵败将,为日后的靖康之耻埋下了祸根。 “谢清平伯提醒,某是个宦官,应该不会涉足军中才对!” 童贯被宁复看的有点不自然,于是强笑着解释道。 “那可未必,你义父李宪就在军中表现的不错,你跟着他也熟读兵法,朕还曾经想过,派你去西北做个监军,现在看来,你还是留在朕的身边吧!” 赵煦闻言哈哈一笑道。 “谢官家恩典!” 童贯却是大喜过望,他跟着李宪在军中吃过苦,现在被调到赵煦身边,日子可比军中强太多了,所以他才不想再加军中去做什么监军。 想到这里,童贯对宁复竟然生出几分感激,完全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官家,西夏内乱在即,西北也需要一位精通兵法的重臣坐镇,这样才能应对西夏的局面。” 宁复忽然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这倒是提醒朕了!” 赵煦闻言也露出沉思的表情。 他第一个就想到了章楶,对方是进士出身,却精通兵法,曾经多次将西夏打的大败,这几年有他坐镇西北,赵煦也十分放心。 不过想到章楶与章惇的关系,赵煦也露出担忧的表情,这两人一文一武,若是不加以约束,万一章惇有什么异心,他身下的皇位恐怕都要坐不稳了。 “宁复,有大臣上书,想要将章楶调离西北,你以为此事如何?” 赵煦犹豫不决之下,终于征询宁复的意见。 “臣以为万万不可!” 宁复想也不想回答道。 “章侍郎坐镇西北,多次打败西夏大军,有他在,不但可保西北平安,同时也能伺机攻略西夏,若他一走,恐怕朝廷中也很难找到接替他的人选!” 听到宁复的回答,赵煦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朕知道你与章公走的很近,现在你替章楶求情,就不怕朕怀疑你的用心吗?” “启禀官家,臣只是就事论事,哪怕章楶是臣的至亲,若他有才能,臣也会向官家举荐于他!” 宁复一脸正色的回答道。 赵煦闻言赞许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苦恼的道:“朕相信你没有私心,可章楶与章公的关系也是个大忌,若是一直让他坐镇西北,朝中恐怕会有非议啊!” “官家,若是实在不行,不如派个重臣去西北做监军,这样一来,官家放心,朝中大臣也不会再说什么。” “这倒是个解决的办法!” 赵煦闻言再次点头。 “可是该派谁去呢?” 赵煦说话时,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旁边的童贯。 监军一般都是由宦官担任,再加上童贯又是他身边的近侍,信任上没有任何问题,所以童贯倒是个挺合适的人选。 “官家,奴婢忌刀兵啊!” 童贯苦着脸道,他可不想去军中吃苦。 “放心,朕刚才既然说了不会派你去军中,当然不会食言!” 赵煦白了童贯一眼,随后又看向宁复。 宁复倒是挺直胸膛,一副忠君为国的表情。 不过赵煦很快摇了摇头,他虽然信任宁复,可宁复太过年轻,资历也太浅,根本不足以担任监军的重任。 “官家,监军不需要领兵,只需要身份够重,并且深得官家信任,所以臣觉得,不如从皇族中挑选一个!” 宁复忽然再次建议道,自从上次从章惇那里得知章楶的事后,他就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今天总算是用上了。 “皇族!” 赵煦闻言眼睛一亮,虽然大宋的皇族一般不会领兵,但做个监军还是可以的。 “有了,朕的几个皇弟也快要成年了,他们倒可以胜任监军之职!” 赵煦忽然一拍大腿站起来,兴奋的来回走动几趟。 “官家英明!” 宁复立刻一记马屁送上。 “九弟年纪最大,可他有眼疾,肯定不能去军中,十一弟比九弟小几个月,聪敏好学,倒是一个十分合适的人选!” 赵煦最后终于一拍巴掌道。 赵煦的九弟名叫赵佖,生下来就是个瞎子,身体比赵煦还差。 至于十一弟,正是大名鼎鼎赵佶,宁复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他。 对于赵佶这个家伙,宁复可没有任何的好感,所以干脆借这个机会,把对方送到西北去,让他也吃点苦头,算是为历史上的赵佶提前还点账了。 赵煦有了决定,当即召见章惇、曾布与蔡卞等人进宫。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章惇三人进到大殿,然后向赵煦行礼。 “梁氏父子已经走了,朕担心西夏将有变故,光是章楶等人坐镇西北,恐有些不足,因此欲派遂宁郡王为监军,坐镇环庆诸路,不知各位爱卿以为如何?” 赵煦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赵佶还没有成年,因此封号还只是郡王,等到两年后才会被加封为端王。 听到赵煦的话,章惇三人都是一愣,紧接着就想明白了其中了关节。 “官家,遂宁郡王才十三岁,派他去监军是不是有点不妥?” 曾布犹豫了一下这才上前道。 “十一弟虽然年幼,却极为聪慧,至于年纪的问题,可以再派一个年老德高的重臣陪同,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赵煦再次道。 章惇这时则悄悄看了站在殿中的宁复一眼,随即上前表态道:“臣觉得此议甚好!” “臣附议!” 蔡卞这时也上前表态道。 曾布看到章惇和蔡卞都同意了,他也只好跟着赞同。 “很好,既然你们都同意,那就拟个章程出来,过段时间就让十一弟去西北上任!” 赵煦当即拍板。 说到这里时,赵煦忽然又想到另一件事,当即再次问道:“废后的旨意可拟好了,什么时候可以诏告天下?” 宁复听到“废后”这两个字,也立刻竖起耳朵。 只见章惇三人这时露出为难之色,片刻之后还是章惇上前道:“启禀官家,圣旨已经拟好了,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 没等章惇把话说完,就被赵煦挥手打断道。 “朕心意已决,明日就将旨意诏告天下,另外让蔡京和刑恕他们也不必再查当年的案子了!” “臣……遵旨!” 章惇终于无奈点头,赵煦所说的案子,是指之前刑恕状告高太后和王珪,说他们曾经想要废掉赵煦的事,之前赵煦一定要查个清楚,没想到现在他竟然改变想法了。 “官家,臣这里还有一件小事,只是涉及到军器监,还望官家裁决!” 章惇这时忽然又拿出一份奏本,然后双手呈交给赵煦道。 赵煦接过奏本看了一下,本来严肃的脸上竟然露出几分笑意。 随后只见赵煦把奏本塞给宁复道:“你做的好事,现在你说该怎么办?” 第八十八章 躺平的章惇 宁复一头雾水的打开奏本,当看到上面的内容时,也不由得嘴角带笑。 原来这是一份多名官员联名的奏本,说的也不是什么国家大事,而是提到了自行车。 这段时间宁复每天骑着自行车进出太学,再次引发了京城的一阵热议。 有些消息灵通的官员,也很快知道自行是宁复发明,军器监所制,据说是用于军中,对外并没有销售。 不过这些官员天天见宁复骑着自行车,一个个也是眼馋的厉害,特别是低级官员,更是恨不得把宁复的自行车抢回去。 虽然大宋官员的俸禄很高,但大宋的物价也高,特别是京城,大到房子,小到吃喝,全都不便宜。 一般的官员要养活一家人,平时还要应酬交际,出身富裕的官员还好,至少家里能接济一下,可出身贫寒的官员,却恨不得把一文钱扳成两半花。 在官员的花销之中,出行就是其中的大头之一,许多官员每天要到衙门点卯,有些官员更是要上早朝,京城太大,他们又卖不起皇城附近的房子,出行只能靠马车。 有些官员一咬牙买了马,可每月光是养马的费用都让人肉疼,万一倒霉马病死了,更是一大笔损失。 有些官员买不起马,只能雇佣马车出行,每月雇车子的费用也十分惊人,有些人为了省点钱,甚至只敢雇便宜的牛车或驴车。 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每天乘着牛车或驴车出行,想想都感到寒酸。 前段时间工部的一位郎中出身贫寒,为了省钱,每天乘驴车出行,结果被人在背后称为“驴车郎中”,连工部被人戏称为“驴部”,气的工部侍郎差点找人拼命。 可以说出行是所有官员面临的最大难题之一。 自行车的出现,却让所有官员看到一条阳光大道。 于是就在今天,多名官员联名上书,请求朝廷能够调拨出一批自行车,这些官员愿意自己出钱购买。 “恭喜官家,这是好事啊!” 宁复看过奏本后,当即一脸喜色的向赵煦道。 “这算什么好事?” 赵煦一愣,有些不明白宁复的意思。 “出行一直是官员面临的最大难题之一,现在自行车出现,若官家调拨一批自行车,做为赏赐送给所有官员,花费不多,却能得到官员们的赞颂,这不是好事是什么?” 宁复笑呵呵的回答道。 “咦?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赵煦闻言眼睛一亮,自行车的成本不高,一辆还不到十贯,整个京城也不过几百名官员,每人发一辆才几千贯钱,用这点钱收买人心,简直太值了! “官家,臣也觉得可以将自行车免费发放给官员,一是显示官家的恩德,二来也解决了官员出行的问题。” 章惇这时也上前表态道。 “准了!” 赵煦当即答应,随即一指宁复和童贯道。 “你们两个也别闲着,带几个会骑自行车的人,就在皇城中教给官员学骑自行车,实在学不会的,把朕的辅助轮再打造几个!” “臣遵旨!” 宁复与童贯也立刻答应道。 随着赵煦的一声令下,军器监那边也很快将二十辆自行车送到皇城。 童贯在皇城前面找了片空地,宁复在空地前立了块“自行车驾校”的牌子。 不一会的功夫,各个衙门接到消息的官员也纷纷赶来,其中以年轻人居多。 毕竟自行车这种新生事物,年轻人更愿意接受。 另外年轻人官阶大都比较低,相比较而言也更穷。 再加上许多年轻人平时的开销更大,因此他们许多人可能连驴车都坐不起,每天只能用两条腿出行。 “宁博士,在下大理寺断丞胡林,在柳少卿手下做事!” 一个年轻官员来到宁复面前行礼道。 “胡断丞不必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你选一辆车子,我来教你骑车!” 宁复听到对方是岳父柳正的手下,当即也十分热情的道。 断丞是专管查案的,经常四处跑,虽然大理寺有马,但只能用于公务,而且用的时候还要提前申请,十分不方便,所以胡林早就惦记上自行车了。 胡林选了辆自行车,宁复帮他扶着后座,同时指点他骑车。 说实话,骑自行车对于一个正常的成年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胡林试了几次后,很快就掌握了要领,虽然骑的歪歪扭扭的,但至少没有倒下。 童贯与几个侍卫那边也差不多,许多年轻官员上车后,只要多摔上几次,很快就掌握住要领。 特别是一些官员有骑马的经验,对身体的平衡掌握的很好,学起来也会更快。 “宁博士,我听说自行是官家赏赐给所有官员的,我们什么时候能领到自行车?” 胡林在空地上骑了一圈,最后兴奋的停在宁复的面前问道。 胡林的话也让周围的其它官员看向宁复,他们都想早点拿到自行车,解决自己出行之苦。 “应该就是这两天吧,军器监那边有现成的,只要调出来分发下去就行了。” 宁复笑着回答。 “那可太好了,多亏了宁博士,我们日后就不用担心出行了!” 胡林闻言立刻向宁复道谢,其它官员也纷纷向宁复行礼。 宁复急忙谦虚了几句,这时又有更多的官员到来,看来用不了几天,就能看到大宋官员集体骑车上班的盛景。 第二天上午,赵煦废后的诏书公告天下。 这个消息一出,朝野内外全都是一片哗然。 赵煦废后的理由是无子,可宫中那么多女人,皇后无子并不是什么大错。 更何况赵煦与皇后成婚才两年,没有孩子很正常,最关键的是,后宫中的其它妃嫔同样没有怀上孩子,因此更不能怪皇后。 当然也有些聪明人一眼就看了出来,这是赵煦不满高太后,想要彻底摆脱高太后的影响,甚至连她选的皇后都要废掉。 不过无论什么理由,赵煦废后的事还是引起了极大的反弹,反对的奏本如同雪花般飞入宫中。 这些官员不敢骂赵煦,于是将矛头全都对准了章惇,因为废后的诏书肯定是经过他同意才能颁布,甚至有人怀疑,废后很可能是章惇在背后蛊惑的。 在这种情况下,章惇被人骂的是狗血淋头,完美的成为赵煦的挡箭牌。 对于被骂,章惇也早有预料,他甚至都懒的辩解,直接躺平任嘲,反正只要赵煦支持他实施新法就行。 宁复这边也大受影响,前来练自行车的官员们聚在一起,一个个义愤填膺,怒斥章惇蛊惑圣上。 “宁博士,你怎么一直不说话,难道你对这件事有何不同的看法?” 练车的官员中有人注意到宁复,当即向他问道。 “当然不是,官家突然废后,背后肯定是有人蛊惑,章公实在太让人失望了!” 宁复当即挺起胸脯大声道,他可不敢在这时候惹众怒,所以只能委屈章惇了。 旁边的童贯听到宁复的话,却一脸无语的看着他。 童贯比任何人都知道,导致废后的罪魁祸首就是宁复。 别人骂也就算了,你竟然还有脸骂章惇,简直太无耻了! “宁博士果然是明事理的人,此事绝不可任由官家被人蛊惑,不如我等联名上书,恳求官家收回成命如何?” 这时又有热血官员提议道,这些官员大都品级较低,本来是没有资格上书讨论废后这种大事的。 “赞同!” “我赞同!” 其它官员也纷纷表态,宁复没有办法,也只好跟着附和的叫了几句。 没想到有人当场取来笔墨,有翰林院的编修执笔,当场写下一份文才斐然的奏本,其它人纷纷上前签名。 宁复本来想躲,却被几个认识的年轻官员拉着一起上前,在众人的注目下,他也只好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么多人一起写了名字,应该不会注意到我的名字吧?” 宁复在心中暗自想道。 类似的事情在京城各地都在上演。 甚至连太学的学生们也群情鼎沸,联名上书请求赵煦收回废后的旨意。 废后的消息传到地方上后,各地的地方官也纷纷上书,反对的声浪是一浪高过一浪。 赵煦也没想到废后会引发这么强烈的反对,不过他是铁了心要废后,所以无论外面有多少人反对,他都当作不知道,反对的奏本也全都扔给了章惇处理。 在这期间,自行车也终于发放到京城的大小官员手中。 赵煦本以为会暂时平息一下官员们的怒火,却没想到大宋的官员很有骨气,自行车照收不误,反对废后的奏本不但没少,反而更多了,因为交通方便,奏本送的更勤快了,气的赵煦都想把自行车收回来。 这天早上,宁复骑着自行车去太学,一路上遇到不少骑着自行车的官员,见到他也纷纷打招呼。 通过那个所谓的自行车驾校,宁复几乎把各个衙门的官员都认个脸熟。 只是看着这些穿着官员卖力的蹬着自行车,官帽上的两根长翅随着车子的颠簸上下摇晃,怎么看都有点滑稽。 刚来到太学门口,宁复却一眼看到章惇一脸铁青的站在门前。 这让宁复一阵心虚,明面上章惇是替赵煦挡枪,但实际上是在替宁复挡枪,毕竟没有宁复的话,赵煦也不会这么早废后。 第八十九章 武学(上) “拜见章公!” 宁复硬着头皮上前行礼道。 “老夫可不敢受你宁大善人的礼!” 没想到章惇竟然冷哼一声,说话时也扭过脸不看宁复。 “章公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怎么就成大善人了?” 宁复暗叫不妙,但脸上却还强笑道。 “坏事你做,坏名声我来背,你再跟着别人一起骂我,不就成了别人口中的大善人了吗?” 章惇再次冷声道。 “章公您肯定是误会我了,这么缺德的事,我绝对不会去做!” 宁复举手发誓道。 “是吗?” 章惇终于扭过脸,随后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奏本打开,指着上面宁复的名字冷笑道。 “这份骂老夫的奏本上,可是明明白白写着你宁复的名字,不要告诉我这是别人伪造的,几十个官员,就数你的字最难看!” 铁证如山,不容宁复抵赖。 “章公我错了,那天所有人都在起哄,我是骑虎难下,只好在上面签了名,我想您一定不会怪罪我的对不对?” 宁复说到最后时,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以显示自己的无辜。 “呵呵,老夫当然不会怪罪你!” 没想到章惇竟然轻笑一声点头道。 “太好了,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章公您果然肚量非凡!” 宁复高兴的一拍巴掌赞叹道。 “先别急着高兴,老夫可以不怪罪你,但不是现在,而是要等你从西北回来之后!” 章惇忽然呵呵一笑再次补充道。 “西……西北?什么西北?” 宁复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官家已经下旨,加封遂宁郡王为端王,择日前往环庆路担任监军一职,到时需要派一名官员为端王送行,而老夫向官家推荐了你!” 章惇笑呵呵的再次道,他特意来太学堵宁复,就是想看对方吃瘪的表情。 “这不对啊,上次官家明明说了,要选一个年老德高的重臣陪端王前去,我无论如何也不符合条件啊?” 宁复一脸不情愿的大叫道。 “没说让你一直陪着端王呆在西北,只是让你去送行,端王安全抵达西北你就可以回来了,至于那位年老德高的重臣,暂时还没有决定。” 章惇慢悠悠的再次道。 “这有什么可送行的,我自己也不认识去西北的路啊!” 宁复一脸委屈,当初他坑赵佶时,可没想过会把自己一起坑进去。 “你怎么还不明白,这只是让你打着送行的名义,去西北见识一下边境的情况,这也是一种资历,官家这是打算要重用你了!” 章惇白了宁复一眼再次道。 有时候宁复聪明的让人震惊,有时却又有点不通人情事故。 “原来是这样!” 宁复终于反应过来。 “可是我还是不想离开京城!” 宁复再次一脸不情愿的道。 西夏内乱在即,西北随时都可能打仗,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怎么能和赵佶一样跑去西北战场上混? “官家已经同意了,这可由不得你了!” 章惇得意的一笑道,自己替宁复挡了枪,当然也不能让他好过。 目的达成,章惇也要离开,不过就在这时,宁复忽然想到一件事。 “章公,我去西北可以,不过我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什么事?” 章惇停下脚步问道。 “我有个兄弟想进入军中效力,但我不想让他从普通士卒做起,不知您能不能指点一下?” 宁复想到虎头的事,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办法,可他除了吴都头外,再也不认识军中的人,所以他才想到向章惇请教。 “这种小事你竟然问我?” 章惇一脸无语,他堂堂一国宰相,哪有时间去操心这种小事? “我……我这不是实在没办法吗!” 宁复也有点不好意思。 “你们太学就有门路,自己去想办法!” 章惇没好气的道,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太学有进入军中的门路?” 宁复却有点不敢相信,甚至怀疑章惇是不是随口搪塞自己? 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宁复找到了新上任的学正。 郑学正已经被调到南京去了,走的时候宁复也去给对方送行。 现在新上任的学正姓卢,名叫卢方,三十多岁,长相俊秀,以前也是太学的博士,颇受学生们的欢迎。 “宁博士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卢学正见到宁复也立刻热情的迎接道。 卢学正这么热情,并不仅仅是因为宁复能够经常进宫,而是宁复来到太学后,太学一连换了两个学正。 于是有人在背后传言,说宁复与学正相克,虽然卢学正不怎么相信,但见到宁复还是有点心虚。 “卢学正,我有件事想向您请教!” 宁复一脸认真的道。 “请教不敢当,有什么事情宁博士尽管开口!” 卢学正十分客气的道。 “是这样的,我有个兄弟想参军,有人说太学中就有参军的门路,不知是不是真的?” “你说的是武学,那里的确是个参军的好门路,而且就隶属于咱们太学!” 卢学正闻言松了口气,当即笑着回答道。 “武学?” 宁复眨了眨眼,他真不知道太学下面还有个武学。 “庆历三年时,范相公就在武成王庙设立了武学,可惜后来被废除了,熙宁五年时,朝廷再次重开武学,受我们太学管辖,人数虽然不多,却是我大宋培养军中将领的地方!” 卢学正笑着解释道。 “这不就是大宋的军事学院吗?” 宁复暗自道,没想到大宋的理念还挺先进,连系统培养军事将领都考虑到了。 “学正,那这个武学在哪里,为何我从来没见过?” 宁复忽然再次问道。 “武学还是在武成王庙那边,与太学不在一起,那边人数不多,所以知道的人也很少。” 卢学正说到武学人数不多时,脸上的表情也有点不太自然。 “那在武学学习后,是不是就可以直接进入军中做将领了?” 宁复问出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道。 “那是当然,从武学毕业后,进入军中最少也是都头!” 卢学正再次回答。 “那武学现在还招学生吗?” “当然,武学一直对外招学生,只要通过武学测试就能入学!” “太好了,多谢卢学正!” 宁复当即向对方行了一礼,然后这才告辞离开。 卢学正看着宁复离去的背影,却不禁低声自语道:“这年头竟然还有人想去武学,也真是奇了怪了!” 第九十章 武学(下) “小乙哥,那个武学真像你说的那样,是专门培养将领的地方?” 虎头一边把自行车骑的飞快,一边向旁边的宁复问道。 “应该没错了,我已经问过太学的学正,反正他是这么说的,不过我也没去过。” 宁复笑呵呵的回答。 今天他特意请假,陪同虎头一起去武学,如果武学真的不错的话,虎头直接就在那边报名,日后也好博个前程。 武成王庙与封神榜中的武成王黄飞虎并没有任何的关系,庙里供奉的其实是姜子牙和历代名将。 前唐肃宗时,曾经尊姜子牙为武成王,武成王庙简称武庙,与供奉孔子的文庙相对。 唐朝也是最后一个,将武将与文臣并列的朝代,可惜唐后期没能控制住武将,使得各地武将割据,最终导致唐朝灭亡。 于是宋朝吸取教训,建国之初就大力打压武将。 虽然这杜绝了武将作乱的可能,却也导致宋朝在军事上的无能,甚至军中都找不到合格的将领。 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武学也就应运而生了。 不过宁复却有些担心,因为来自后世的他,竟然不知道武学的存在,这说明这个武学要么存在的时间很短,要么是没什么影响力? 武成王庙就在开封府衙的西边,当宁复和虎头来到庙门前时,只见庙门高大威严,颇有气势。 只不过庙门却紧闭,门前也十分冷静,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宁复和虎头迈步上前,敲了好一会儿庙门,这才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 “谁啊?” 一个懒散的声音从门里传来,紧接着大门被打开一条缝,一个道士探出脑袋打量了一下宁复和虎头。 “你们找谁?” “武学是不是在这里?” “走错门了,你们沿着庙墙转到后面,那里有武学的招牌!” 道士不耐烦的指点道,随即“呯”的一声关上了庙门。 “真没礼貌!” 宁复吐槽了一句,但也懒得和对方计较,随即与虎头绕到武庙的后面。 不过越走越不对劲,因为宁复发现,武庙的前面修建的十分气派,但越往后走,就越显得破败,甚至有段庙墙都塌了。 “武学就开在这种地方?” 虎头看着破败的武成王庙也有些不敢相信的道。 “这个……也许是年久失修,后面可能会好些。” 宁复也有些不太确定了。 又往后走了一段,终于来到武庙的一个后门。 这里终于有点人气了,后门虽然不比前门,却也能看出是经过修缮,围墙也是好的,只是矮上一些。 “就是这里了!” 宁复抬头看到后门上挂着“武学”的匾额,当即也松了口气道。 武学门口也无人守卫,宁复和虎头直接走了进去。 进门是一片空地,地面上随处可见的杂草,显得这里有些荒凉。 又往里走了一段路,终于听到一阵整齐的读书声。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这是孙子兵法,看来是找对地方了!” 宁复再次确定道,整个武学显得这么荒凉,刚才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就在这时,一个老者从旁边的房屋中走出来,当看到宁复和虎头时也是一愣。 “你们找谁?” 老者有些警惕的向宁复问道。 “在下宁复,现任太学博士,这次是带我兄弟来武学参观一下!” 宁复立刻表明身份,顺便一指旁边的虎头。 “宁复?你就是那个独占鳌头的宁复?” 老者听到宁复的名字也大为惊讶的叫道。 “正是,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 宁复笑呵呵的问道,有时候名人效应还是挺好用的,无论走到哪,别人都会给几分面子。 “下官阮瑗,现为武学教授,负责整个武学的教学事宜。” 老者笑呵呵的介绍自己道。 武学隶属于太学,所以阮瑗与宁复也算是同僚。 “原来是阮教授,这是我兄弟王虎,有志于军中,不知阮教授可否为我们介绍一下武学?” 宁复伸手一指旁边的虎头再次道。 一听对方是为报名的,阮瑗当即眼睛一亮,特别是看到虎头魁梧强壮的身材,更是大为赞叹道:“好一个兵样子!” 不过赞叹过后,阮瑗又再次追问道:“不知这位小哥是否识字,我们武学主要以学习兵法为主,若是不识字可不行!” “我能读会写,并且对算学极为精通!” 虎头一挺腰板自豪的道。 他以前只能说是粗通文墨,但去作坊的这段时间,却学了不少知识,特别是算学方面,连作坊里的老账房都夸他聪明。 “能读会写还不行,你读过兵书吗?” 阮瑗再次问道。 “没有!” 虎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摇头道。 “这个……” 阮瑗闻言却露出为难的表情。 “阮教授,我们今天只是想来看看,所以能否带我们参观一下武学?” 宁复这时打断阮瑗道,他们还没决定要报名呢! “当然可以,宁博士请随我来!” 阮瑗闻言神情一松,立刻伸手请宁复他们往里走。 走了没多久,就来到一处学斋,只见里面的学堂里,几十个学生依次而坐,每个人都在摇头晃脑的背诵着兵书。 宁复看到这些学生也是一皱眉,因为他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眼前无论是学斋还是学生,几乎都与太学一模一样,除了他们背诵的是兵法而不是四书五经。 “宁博士请看,我们武学一切都向太学看齐,无论是作息还是教学,都与太学一模一样!” 阮瑗一脸自得的向宁复介绍道。 “可是这些学生大多身体瘦弱,他们真的能上战场杀敌吗?” 宁复却一脸不解的指着学堂里的学生问道。 只见这里坐着的几十个学生,绝大部分都和太学生一样,看起来略显瘦弱,虎头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全部打翻。 “宁博士有所不知,我们武学是培养将领的地方,为将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此乃儒将也,比如像西北的章侍郎那样,因此身体强壮与否并不重要。” 阮瑗说到最后时,也不禁看了旁边的虎头一眼。 在他看来,虎头倒是个合格的士卒,但想要为将,还要看脑子是否聪明。 “我……” 宁复气的想要骂人。 难怪历史上的武学名不经传,原来他们是用培养进士的方法培养将军。 虽然阮瑗这个老头的理论听起来有点道理,可历史上的名将,绝大部分都是从军队底层混上来了,毕竟一个将军不了解士卒,又怎么能指挥他们去打胜仗? 后世的军事学院,就算毕业了也是从底层的军官做起,没有哪一个人刚毕业就能担任统帅的。 不过最终宁复还是强忍下胸中的怒火,再次向阮瑗问道:“阮教授,不知武学有多少学生,以前毕业的学生在军中表现的如何?” “这个……” 没想到阮瑗这时却露出几分尴尬的表情。 “我们武学一向讲究贵精不贵多,毕竟军中将领的位置本来也不多,所以整个武学也只有眼前这些学生了,至于以前毕业的学生,在军中的表现还算不错。” 对于阮瑗的回答,宁复也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整个武学竟然只有几十名学生? 就算武学的学生个个都能成材,这点人够干什么用的? 另外阮瑗对武学生在军队中的表现也是语焉不详,以宁复的精明,一下子就看出这老头肯定在隐瞒着什么? 不过宁复还是强忍着性子,又询问了一下武学的教学情况。 结果更让他震惊的发现,整个武学的主要教学方法就是背兵法,甚至整个武学都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人,只有阮瑗这个老头负责给学生讲兵法,排演阵图。 “这要是能教出合格的将领出来,老子就把名字倒着写!” 宁复气的在心中大骂一声,随后找了个理由离开了武学。 “小乙哥,这武学就是死读书吗?我感觉这也太不靠谱了!” 路上连虎头都看出武学的教学有问题。 “武学的确有大问题,咱们现在找人问一下!” 宁复沉声回答道。 “找谁?” “吴都头!” 宁复带着虎头来到禁军大营,很快就见到了吴威,他升任都头之后,也算是得偿所愿,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了许多。 “吴都头,你可知道武学?” “知道啊,那不是宁博士你们太学的下属吗?” 吴都头立刻点头。 “武学毕业的学生在军中表现的怎么样?” 宁复再次追问道。 “这个……” 吴都头却露出几分为难的表情,最后这才试探的问道。 “宁博士您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真话!” 宁复毫不犹豫的道。 他必须搞清楚武学的情况,并不仅仅是为了虎头! “那我可就说真话了!” 吴都头说到这里扭头看了看左右,随后轻蔑一笑道。 “武学根本就是一帮书生,别看他们说的很好,什么毕业就能在军中做都头,可他们一不懂练兵,二不懂治军,军中上下根本不欢迎他们,就算勉强到了军中,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欺负的哭爹喊娘,不用别人赶,他们自己就呆不下去了。” “果然如此!” 宁复气的攥紧了拳头,好好一个军事学院,竟然被大宋搞成这副模样,难怪大宋的军事如此疲软! 第九十一章 初见赵佶 宁复骑车进到皇城,在皇城里面,已经搭起一片棚子,专门供官员停车之用。 宁复把车子停好,然后摸了摸怀里的奏本,这才迈步进宫。 当他来到垂拱殿外时,却发现殿外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长的唇红齿白颇为俊俏,只是一脸的委屈,红红的眼睛似乎刚刚才哭过。 少年也看到了宁复,他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是一喜。 只见少年迈步上前,对着宁复行了一礼道:“敢问可是清平伯?” “正是,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宁复也在好奇着对方的身份。 “本王赵佶,早就对清平伯仰慕已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赵佶十分热情的再次行礼道。 宁复闻言也是一愣,这家伙就是那个亡国之君赵佶? 说实话,赵佶长的相当俊秀,颇有后世奶油小生的气质,完全可以和宁复组团出道了。 “咳,原来是端王殿下,下官有礼了!” 宁复急忙还礼道,没办法,对方好歹是皇帝的弟弟,该有的礼数还必须要有。 “清平伯客气了,你这是要进去给皇兄讲课吗?” “今天并非讲课的日子,我是有其它事情想要求见官家。” “那太不巧了,皇兄与章公等人正在议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赵佶说到这里时,忽然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在外面等候片刻就是了。” 宁复也在猜测赵佶来的原因,于是忍不住问道。 “殿下来见官家所为何事?” “我……唉~” 只见赵佶未语先叹,随后向宁复倒苦水道。 “皇兄要我去西北做监军,我不愿意去,于是就进宫求皇兄收回成命,却没想到被皇兄骂了一顿,让我在门外反醒。” 赵佶说到最后也委屈的两眼通红,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个……官家也许是有自己的打算吧!” 宁复有点心虚的低头,如果让赵佶知道是自己坑了他,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和自己拼命? “清平伯,你深受皇兄的宠信,能不能替我说上几句好话,让皇兄另派他人去做那个劳什子的监军?” 赵佶这时忽然再次道,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满是希冀的看着宁复。 “殿下你不想去西北?” 宁复抬头问道。 “当然不想,京城这边多好,傻子才想去西北吃苦!” 赵佶十分坚定的摇头。 “不瞒殿下,我也不想去西北!” 宁复仰天长叹道。 “什么意思?” 赵佶不解。 “殿下这次去西北,朝廷有意安排我去为殿下送行,所以咱们是一路的!” 宁复两手一摊道。 “宁兄你也要去西北!” 没想到赵佶闻言忽然转悲为喜,当即兴奋的一拍巴掌道。 “殿下你这是……” 宁复无语,你这幸灾乐祸的表现也太明显了吧?人品这么差,难怪以后会做亡国之君。 “宁兄不要误会,我本来还担心去西北太过无聊,但若有宁兄你陪着,到时咱们在路上诗词相和,岂不是一桩天大的美事?” 赵佶说到最后时,已经在憧憬着与大才子宁复互赠诗词的景象了。 宁复却是一头黑线,本来去西北已经让他很不情愿了,路上还要应付赵佶这个家伙考验自己的诗词水平,这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咳,殿下在这里稍侯,我去看看官家议完了没有?” 宁复说完转身就进了大殿。 明明是他坑了赵佶,结果最后为什么是他心里堵得慌? 宁复进到殿中,只见章惇、曾布和蔡卞几人都在。 赵煦看到宁复也立刻笑道:“宁复你来的正好,章公他们一致推荐你为十一弟送行,不知你意下如何?” “臣听朝廷的安排,朝廷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宁复大义凛然的回答道。 若是门外的赵佶见到现在的宁复,肯定会骂他一句“奸诈小人”。 “不过……” 这时宁复忽然犹豫了一下,似乎下定了决心似的,当即上前一步再次道。 “官家,臣有件要事想要禀报!” “什么事?” 赵煦问道。 “这件事三两句话说不清楚,所以臣写了份奏本,请官家御览!” 宁复说着从袖子中取出一份奏本,然后双手呈上。 “这倒是奇了,若朕没有记错,这应该是你第一次写奏本吧?” 赵煦也表现的有些惊讶,当即让童贯呈了上来。 殿中的章惇却暗自冷笑,上次骂自己的奏本,宁复也签名了,那才是他的第一份奏本。 赵煦拿过宁复的奏本,打开看到上面的内容也是一愣,随后眉头就皱了起来。 宁复的这份奏本很详细,字数也不少,赵煦却看得十分认真,花了小半个时辰才看完。 最后赵煦面色凝重,似乎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随手将奏本递给章惇道:“章公你也看看吧!” 章惇也有些吃惊,上前接过奏本,当看到上面的内容时,他猛然抬头,十分严肃的看了宁复一眼,随后才接着往下看去。 章惇看完后又交给曾布和蔡卞,两人看完后都用一种冰冷的目光看着宁复,似乎十分的恼火。 “章公,宁复所说的武学问题,是不是真的?” 赵煦看到章惇几人都看完了,这才沉声问道。 宁复在奏本中,直接道破武学的种种问题,甚至还毫不留情的揭穿,武学培养的都是一群书生,根本无法在军中立足的事实。 “这……是真的!” 章惇硬着头皮回道。 武学最初是范仲淹在庆历新政时所设,却只存在了九十天就被废除。 后来熙宁变法时,武学才再次设立,并且一直保持至今,可惜这么多年一直没出什么成果。 甚至旧党废除新法时,因为武学太没存在感,所以旧党都懒得理会,竟让它一直保存至今。 “启禀官家,当初元佑年间对新法破坏太大,武学又不是一个短时间能出成效的地方,所以才出现这些问题,现在臣等正在重整新法,只要给臣等一些时间,定能将武学发扬光大!” 蔡卞这时站出来辩解道。 “那你们准备如何整治武学?” 赵煦再次质问道。 从熙宁年间开始算起,武学都开办二十多年了,结果就培养出一群废物,这当然让赵煦十分恼火,严重一点说,甚至动摇了赵煦对新法的信心。 “这个……” 蔡卞一下子被赵煦问住了。 如果没有宁复的奏本,蔡卞也许还能糊弄一下赵煦。 可宁复的奏本上,将武学的问题全都暴露出来,如果他提不出针对性的改革意见,根本无法说服赵煦。 蔡卞虽然足智多谋,但他对军事上真的不怎么擅长。 更何况武学又是中原历史上,第一所系统性培养武将的学校,之前没有任何的先例可以参考,因此蔡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曾公,你的意见呢?” 赵煦看蔡卞无法回答,于是将目光转身曾布问道。 曾布可是枢密使,掌管大宋的军事,因此严格来说,武学属于他的管辖范围。 “这个……臣……” 曾布也被问的满头大汗。 枢密使虽然管军事,却是不折不扣的文官,这也是大宋以文御武的传统。 当初狄青为什么被文官集团排挤,就是因为他犯了大忌,竟然以武将的身份担任了枢密使,最后落得个抑郁而终的下场。 曾布不能说对军事完全不懂,但想要让他在短时间内,想出解决武学问题的办法,却根本不可能。 看到曾布和蔡卞都被赵煦问的哑口无言,章惇也暗叹一声,正准备迈步上前认罪。 不过就在这时,只见宁复忽然再次站出来道:“启禀官家,臣这里还有第二道奏本!” 在章惇等人的注视下,宁复又从袖子中拿出第二道奏本,相比第一道,这道奏本可就厚多了。 “呈上来!” 赵煦立刻拿童贯拿过奏本,然后再次认真的看了起来。 相比上次,这次赵煦看到奏本上的内容,紧皱的眉头竟然慢慢的舒展开来,最后更是拍案叫绝道:“好!此议可行!” 章惇与曾布等人也全都愣住了,心中更加好奇宁复这第二道奏本上都写了什么? 等到赵煦看完,这才笑着将奏本递给章惇道:“章公你们看看吧!” 章惇接过奏本,曾布和蔡卞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站在章惇两侧伸长脖子,与他一起观看奏本。 如果说每一份奏本是宁复指出武学存在的种种问题和不足,那么这第二份奏本,就是针对这些存在的问题和不足,提出了相应的解决办法。 比如武学人员不足的问题,最主要就是招不到学生,并不仅仅是没有人报名的问题,而是就算有人愿意去武学,武学的招生标准也太高。 比如现在武学招生时,要求学生必须读过书,可在这个时代,读过书已经高级人才了,人家干点啥不好,非要去做危险性高,地位又低的丘八? 针对这个问题,宁复就提出,与其让武学面向社会招生,不如从军队中选拔一些优秀的年轻士卒,送到武学中培养。 另外对于武学的培养体系,宁复也彻底推翻,将后世军校的一套培养体系照搬了过来,当然有些地方做了一些修改,但核心还是不变的。 主要就是分为三块。 一是思想,也就是灌输学生忠君爱国的思想,保证他们对国家的忠诚。 二是体魄,也就是各种军事训练,一个合格的将领,必然是一位优秀的士卒。 三是兵法,但并不像现在那样死背各种兵书,而是通过各种军中的实践,让他们将兵法活学活用,避免纸上谈兵。 可以说宁复这第二份奏本,其实就是武学的教学大纲,只要照着奏本上来做,肯定可以让武学脱胎换骨! 第九十二章 哪有这么坑人的? 看完宁复这份长长的奏本,章惇与曾布三人也全都长出了口气。 “启禀官家,臣觉得宁复的想法十分可行!” 曾布第一个站出来表态道。 刚才他还对宁复揭露武学的事而恼火,但现在宁复却提出了解决的办法,若是真把武学办成了,这也是曾布的一大政绩。 “臣也觉得此议可行!” 章惇与蔡卞这时也表态道。 看到几位大臣全都赞同,赵煦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宁复,武学的问题是你发现的,解决的奏本也是你写的,朕看不如这样,武学就交由你来主持如何?” 赵煦看向宁复笑呵呵的问道。 “这个……” 宁复闻言却露出迟疑的表情。 “你不愿意?” 赵煦一愣。 “官家误会了,臣当然十分愿意接管武学,只是臣不是要送端王去西北吗,这一来一回,恐怕最少几个月,所以臣实在是分身乏术啊!” 宁复说到最后两手一摊,一脸的为难。 “对啊,朕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赵煦一拍脑袋,武学的改革越快越好,如果让宁复去西北几个月,再回来改革武学,这也未免太耽误时间了。 “章公你们觉得该怎么办?” 赵煦最后看向章惇几人问道。 “启禀官家,臣以为送端王出行之事,随便找个人都可以胜任,而武学之事,却非清平伯莫属!” 曾布第一个站出来表态道。 蔡卞扭头看了看章惇,随后站出来赞同道:“臣附议!” 章惇本不想同意,因为就是他举荐宁复去西北的。 可是看现在这种情况,章惇不同意也不行了,于是只得不情愿的上前附议。 “那臣真的不去西北了?” 宁复这时十分欠揍的再次问道,说话时还看了看章惇,结果换了对方的一个冷哼。 “不去了!” 赵煦哈哈一笑,随即再次吩咐道。 “拟旨,将武学从太学中独立出来,直属于枢密院,设武学正一职,由宁复担任,全权负责武学的改革事宜!” “谢陛下恩典!” 宁复当即谢恩,心中也松了口气,终于不用陪赵佶去西北了。 就在这时,赵煦发现赵佶在殿外探头探脑的,似乎是想进来。 “进来吧,探头探脑成什么样子?” 赵煦没好气的怒道。 赵佶闻言也立刻小跑着进到大殿,让赵煦意外的是,刚才还愁眉苦脸的赵佶,这时竟然一脸的欣喜。 “皇兄,我想清楚了,我愿意去西北做监军!” 赵佶刚一进来,立刻向赵煦行礼道。 赵佶说话时还特别冲旁边的宁复眨了眨眼,显然他根本不知道刚才大殿里发生了什么事。 “哈哈~,朕就知道十一弟你肯定会顾全大局!” 赵煦闻言转怒为喜,先是宁复提出武学的解决问题,然后赵佶又忽然想通了愿意去西北,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双喜临门。 “十一弟你既然想通了,那就回去早做准备吧!” 赵煦和颜悦色的对赵佶再次道。 “臣弟告退!” 赵佶立刻答应道,宁复也没有其它事情了,于是就与赵佶一起离开。 等到出了大殿,赵佶喜形于色的向宁复道:“宁兄,你觉得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去西北好,要不就定在这个月底怎么样?” “这个……” 宁复看着这么高兴的赵佶,一时间竟有点不忍心告诉他真相了。 “怎么了,难道宁兄你还有什么事情,要不再晚几天?” 赵佶看宁复迟疑,当即再次为他着想道。 “唉~,下官也很想陪殿下去西北,可是……” “可是什么?” 赵佶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 “可是就在刚才,官家又给我委派了另一件要事,所以我恐怕是不能陪殿下离京了!” 宁复表情诚恳的回答道。 “什么!怎么会这样?” 赵佶一脸的不敢相信。 他愿意去西北,都是冲着有宁复陪同,结果现在宁复忽然说不去了,哪有这么坑人的? “说起来也有些遗憾,西夏很可能会出乱子,西北大军肯定会有所行动,到时殿下很可能见证历史,而我不能陪伴殿下前去,说不定会后悔终生啊!” 宁复说到最后也摇头叹气道。 “还要打仗!” 赵佶听到这里都快哭了。 随后只见赵佶猛然扭头看向垂拱殿,最后一咬牙哭喊着往殿里跑去,边跑还边叫道:“皇兄我错了,我不去西北了……” 看着连哭带喊的赵佶,宁复再次摇头叹息道:“武德不兴啊,难怪日后会亡国!” 下午宁复回到家中,刚坐下来喝口茶,就见柳正急匆匆赶来。 “给你,我家老管家可是说了,这一趟跑下来,他半条命都快没了!” 柳正将一本厚厚的账册拍到桌子上,然后拿起茶壶一饮而尽。 “老管家辛苦了,皇庄的土地都清点完了?” 宁复拿起账册笑着问道。 前段时间赵煦赏赐了他一座皇庄,这次是因为宁复帮他治病的事。 这种事情不宜声张,毕竟赵煦总不能到处说自己纵欲无度,所以连赏赐也都是偷偷摸摸的,而且只赏了土地,没有赏赐官职,免得引人关注。 “清点完了,官家真够大方的,那座皇庄不但有良田,而且还有半座山的茶园,竟然全都赏赐给你了!” 柳正说到最后露出羡慕的表情,他为官半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像宁复这么受官家恩宠的。 “这不算什么,老管家那边我也不会让他白忙,等下给他送三十贯钱,算是他的辛苦费吧!” 宁复再次笑道。 他家里人少,连个会算账的管家都没有,柳清心又不能亲自跑出城清点田地,所以只能辛苦柳正家的管家了。 “你还真大方,不过说实话,你也该多招几个下人了,除了管家,最好还要有一个专门的账房,另外还有奴仆、护院之类的,等你搬到伯爵府那边,这些人都用得到!” 柳正最后也露出认真的表情。 赵煦赏赐的伯爵府柳正去过一次,占地面积很大,绝不是五六个人就能照顾过来的,到时就需要大量的人手去填充。 “伯爵府那边太大了,我和清心商量过,暂时不打算搬过去,不过管家和账房倒是需要提前招收,可这方面我不认识什么人啊?” 宁复说到这里时,再次看向柳正。 柳正之前在开封府为官多年,对市面上的人和事简直再熟悉不过了。 “行了,招人的事我来替你操心,至于搬家的事,到时你和清心商量吧!” 柳正大手一挥道,宁复没有父母,所以他这个岳父也只能多费心了。 “多谢岳父!” 宁复笑嘻嘻的向柳正道谢,说实话,他真的很感激柳正,特别是家里的事,许多都是柳正在替他操心。 “对了,你最近在忙什么呢,还经常进宫给官家讲课吗?” 柳正这时随口向宁复问道。 “您还真是问着了,今天上午官家才刚下旨,让我去管理武学。” “武学?你怎么会去那种地方,难不成是你惹怒了官家?” 柳正闻言却大吃一惊。 他当然知道武学是什么地方,那里可远比不上太学,去了那里几乎意味着在官场上走到尽头了。 “岳父误会了,官家要改革武学,因此下旨将武学从太学中独立出来,直属于枢密院管辖,又设了武学正,由我来担任,日后武学的一切改革事宜,都由我来处置!” 宁复笑着解释道。 虽然现在武学还很小,但宁复十分看好武学的潜力。 若是搞好了,日后军中将领全都要出自武学门下,到时他们见到自己,都要称呼自己一声校长……不对,是学正! “改革武学!” 柳正震惊的看了宁复一眼。 “官家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 “那是当然,因为改革武学建议就是我提出来的,除了我之外,官家也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了!” 宁复得意的笑道。 “你怎么会突然向官家提议改革武学?” 柳正有些无语,正经读书的本事宁复不会,可这些杂七杂八的本事却是一样不少。 “这还得从虎头说起,他想要参军,所以我就帮他留意了一下……” 宁复将事情的经过详细的讲了一遍,并且着重讲了一下他在武学的见闻,最后才讲到今天上午宫中发生的事情。 柳正听后却是沉吟不语。 许久之后,柳正这才一脸凝重的道:“你可想好了,若是接管武学的改革,日后你就要打上一个新党的烙印了!” 柳正对新旧两党都不怎么感冒,因此担心宁复加入新党后,万一日后有什么变故,再想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我理解岳父您的担忧,但身在官场,一直中立也不是办法,比如像苏学士,对新旧两党都敬而远之,结果旧党打压他,新党同样也没放过他。” 宁复说到最后也叹了口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朝堂上更是如此。 “这倒也是!” 柳正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于是看了看左右没有其它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刚才你提到太学的学正卢方,你可知道他是什么来历吗?” “卢学正还有什么来历?” 宁复好奇的追问道。 第九十三章 裁人和招人 “卢学正和你可是亲戚啊!” 柳正笑呵呵的解释道。 “亲戚?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一门姓卢的亲戚?” 宁复不解,他的家庭关系十分简单,父亲这边就是单独一人,老家的人早在造反时都被杀了。 至于宁复的母亲,听说是从外地逃难来京城的,也只有一个人,所以宁复除了柳正一家外,真的没有什么亲戚了。 “你们的确是亲戚,若要论起来,你还要称对方一声族兄!” 柳正叹了口气再次道。 “不可能,他姓卢我姓宁,怎么会是同……” 宁复说到这里忽然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 “难道他也是……” 宁复试探着向柳正问道。 “不错,他曾祖名叫卢璇,这个卢璇,正是当初周世宗的第七子柴熙诲,被大臣卢琰带出宫,并将他收为义子,改姓为卢,卢方正是他的后人。” 柳正神情凝重的介绍道。 “原来如此!” 宁复先是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当即再次问道。 “我听说卢方是官宦世家,那他父亲是不是也在朝中为官?” “不错,他祖父名叫卢可,曾经官拜礼部尚书,父亲名叫卢布,现任礼部侍郎一职!” 柳正再次回答道。 “卢布?” 宁复一愣,这名字听着就有钱,咋不去户部或三司任职? “卢家的身份早就公开了,从卢家入朝为官时起,朝廷就已经放松了对他们的警惕,而卢家这些年也人丁兴旺,据说已经有几百人了。” 柳正最后再次介绍道。 “您看看,这就是差距,若当初我曾祖早早放弃复国,说不定我也有几百个族人了!” 宁复闻言双方一摊,他现在是独苗一个,万一出点什么意外,他们这一支就彻底断了。 “你能这么想最好,现在你身份不一样,我真怕你哪天再有什么复国的野心。” 柳正再次叮嘱道。 他一直看不透宁复的想法,所以总担心对方会复国,到时说不定会拉着他们全家陪葬。 “您放心吧,我觉得姓宁挺好的,如果我要复国,那就得改姓木柴的柴了,不好听笔画还多。” 宁复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错!你要是真复国,那就不是姓柴,而是要改姓郭了!” 柳正白了自己这个不学而有术的女婿一眼。 “郭?” 宁复眨了眨眼,他祖上不是周世宗柴荣吗? “真笨,周世宗是周太祖郭威的养子,早就改姓为郭了,后来也是以郭荣的名字继承了皇位,只不过后来……” “后来什么?” 宁复十分感兴趣的追问道。 只见柳正再次看了一下周围,然后把声音放到最低。 “后来陈桥兵变,宋太祖夺得皇位,他就命人将郭荣的名字改为柴荣,至于原因,你自己去想吧!” 宁复闻言一下子明白过来,赵匡胤得国不正,周世宗那么信任他,他却选择了背叛。 因此为了削弱周世宗继承皇位的正统性,赵匡胤就把郭荣改姓为柴,告诉世人柴荣不是郭威的亲儿子,既然柴氏可以继承郭氏的皇位,那他赵氏当然也可以夺得柴氏的皇位。 “卑鄙无耻!” 宁复气的想要骂娘:搞了半天老子祖上根本不姓柴,而是姓郭,那我以后有了儿子,是不是可以给他取名郭靖?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皇帝!” 柳正摇了摇头,越是读史,就越是对权力感到敬畏。 “不过你要是真复国成功了,那时你就是皇帝,无论是姓郭、姓柴,还是姓宁,全都是你一句话的事!” 柳正这时也开起了玩笑。 “郭、柴、宁!老子不成了三姓家奴了吗?” 宁复暗自吐槽,一个吕布,一个慕容复,怎么就没有一个正常的主角剧本? …… 武学的正式任命很快下来了,章惇特意将宁复召到政事堂询问。 “你打算什么时候上任,上任后第一件事做什么?” 章惇放下手头的事情,十分关心的向宁复问道。 他对武学的事也十分上心,不仅仅是因为宁复,更是因为武学也是新政的一部分,再加上赵煦也亲自过问武学的事,所以这件事不容有失! “嗯~,我觉得武学的名字很难听,不如改个名字怎么样?” 宁复沉吟了一下这才十分认真的道。 武学这个名字总让宁复联想到武侠小说,实在太出戏了。 “你想改成什么名字?” 章惇耐着性子问道。 “比如改成黄浦军校,或陆军军官学校之类的。” 宁复很是认真的回答,虽然这次拿的也不是什么好剧本,但至少比吕布和慕容复强。 “这都是什么怪名字,不行,就叫武学!” 章惇显然不像宁复那么有品味,当即否决道。 “不改就不改,我上任后第一件事,肯定是裁人和招人,毕竟人才是根本!” 宁复不再开玩笑,再次认真的回答。 “招人可以,但裁人就不必了吧,整个武学一共才几十个人,再裁哪还有人?” 章惇不解的问道。 “章公您是没去过武学,那里的学生全都是一帮书生,而且还是因为读书不行,为寻出路才跑去武学碰运气,这样的学生留在武学根本没什么用。” 宁复十分坦诚的道。 章惇沉吟了片刻后,再次抬头问道:“那你想招什么人?” “学生就从军中招募,要求十八岁以下,聪明伶俐者优先,识字最好。” 宁复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至于武学需要的官员,教官可以从禁军中招募一批上过战场,经验丰富的将领充当……” “什么?你要从禁军中招募将领?那禁军怎么办?” 没等宁复说完,章惇就出声打断道。 “您别急啊,我没说招募高层将领,只招募一些级别不高,并且年龄比较大的将领,他们在军中走到头了,与其呆在军中,不如去武学把战场上学到的经验传授给学生!” 宁复立刻解释道,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吴都头,禁军中像他这样的人还有不少。 “这倒是可以,等下和我曾布商量一下!” 章惇闻言终于点了点头。 “另外我还需要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坐镇武学,毕竟我太年轻,光靠我一个,说不定连军中招募的教官都压不住。” 宁复再次开口道。 “这个好办,京城中将门那么多,曹家、潘家、高家,你想找哪一家?” 章惇点了点头再次问道。 “将门早就烂透了,他们要是有用,朝廷又何必设立武学?” 宁复却毫不留情的道。 “你……你还真敢说!” 章惇摇头,不过他也知道,宁复说的是实情,将门早就不是建国初时的将门了。 “那你想找谁,有没有什么要求?” 章惇再次问道。 “对方最好战功赫赫,而且又精通兵法的老将,这样即能镇住武学,又能帮着一起传授兵法。” 宁复也没客气,直接将自己的要求提了出来。 “你这要求可不好找啊!” 章惇闻言也皱紧眉头,将禁军中的武将在心中过了一遍,一时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 “京城这边不好找,但我听说西北那边的种家和折家……” 宁复凑上前提议道,他早就想好了,这样的人只有西北的边军中才有,而西北边军中,最有名的就是种家和折家。 “你还真会找人!” 章惇却没好气的瞪了宁复一眼,京城这边都无法满足他的要求,竟然还要从西北边军中找。 不过章惇冷静下来后,很快就一拍巴掌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到两个人选!” “两个?” 宁复心中一喜。 “当年种世衡有八个儿子,其中种古、种珍、种谔最为有名,号称三种,可惜三人全都去世了。” “真是可惜!” 宁复闻言也摇头惋惜。 “不过种世衡的小儿子种谊还在,此人虽然不及他的三位兄长有名,却也是少有的名将,并且他喜欢读书,精通兵法,现在年纪大了,也从军中退了下来,倒是十分适合武学。” 章惇再次说道。 “太好了,这位种老将军可以担任武学的兵法总教官!” 宁复喜形于色道。 “至于第二个,则是折家的折克行,此人年轻时骁勇无比,颇有当年杨无敌的风采,现在年纪大了,却依然在军中任职,另外他侄子折可适,更是军中猛将,我堂兄章楶多次在信中夸奖于他,西夏人听闻折可适之名,都会吓破胆子!” “这位折老将军也不错,可为武学的操练总教官!” 宁复再次兴奋的道。 不过还没等宁复从兴奋中清醒过来,章惇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道:“这两位老将军都是战功赫赫,在军中的官职也不低,想要让他们来小小的武学任职,恐怕并不容易!” 宁复闻言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武学本来就没什么名气,就算是有,也早就臭了。 以种谊和折克行的名望,想要让他们同意来武学任教,这就好像在后世,请一位院士去一所小学当老师,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第九十四章 糜烂的禁军 城西禁军大营。 “周指挥,我们一都满员百人,为何只给七十人的军饷?” 吴都头一脸愤怒的质问道。 “军饷只给七成,这早就是营里的规矩,你在军中混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 身材胖大的周指挥扣着鼻子,一脸不耐烦的回道。 “别的都不满员,一百个名额只有五六十人,可我们都却是满员一百人,这能一样吗?” 吴都头再次质问道。 “谁让你招满了?别的都知道守规矩,就你特殊?” 周指挥翻了个白眼再次道。 “你……” 没等吴都头再开口,就被周指挥再次蛮横的打断道:“你什么你!军饷只有这么多,你爱要不要,有本事你就去告状,看看咱俩谁先死?” 看着眼前周指挥的一张胖脸,吴都头真想一拳打下去。 可是在军中殴打上级是重罪,当初他就是因为这个丢了都头的官职。 至于告状,吴都头更是想都不敢想,因为克扣军饷早就成为军中的惯例,如果他真敢捅出去,到时不但是他,连他的家人都要受到牵连。 “周指挥您消消气,吴都头您也别太固执了,这是军中的惯例,谁也没办法!” 这时旁边有人上前做和事佬。 吴都头虽然心中恼火,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老顽固,难怪只能一直做军头!” 背后传来周指挥的奚落声,吴都头气的攥紧了拳头,却还是没有转身,咬着牙迈步离开了这里。 出了指挥使的营房,吴都头停下脚步,只见他长吸了口气,扭头看了一眼背后的营房。 表面上看,整个大营戒备森严,但吴都头却知道,京城的禁军早就烂透了,甚至整个大宋上百万的禁军,真正能用的也不过西北禁军一支,连河北那边的禁军也早都糜烂不堪。 不过吴都头很快自嘲的一笑,自己只是个小人物,连军饷都要不出来,想这些事情做什么? 吴都头迈步回到自己的营房,禁军中吃空饷早就成为惯例,吴都头管不了别人,但在他这里,却是实打实的满额。 “吴哥,又没有要到军饷?”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军头看到吴都头回来,立刻上前问道。 “没有,差点吵了一架!” 吴都头拿起水壶一口气喝了半壶,这才气呼呼的道。 “我就知道,姓周的家伙是有名的雁过拔毛,想从他手里扣出钱来,根本不可能!” 老军头一副看透世事的表情道。 这个老军头姓黄,是吴军头的老兄弟,两人多少次从战场的死人堆里相互拉扯着爬出来,感情比亲兄弟还要亲。 “这天下真的没有一点王法了吗?” 吴军头这时狠狠的一拍桌子,强忍了一路的怒火也终于爆发了出来。 “王法?别的地方有没有我不知道,但在这军队里,肯定没有,否则凭咱俩的军功,别说小小的都头了,连指挥使都能做得!” 黄军头这时有些愤世嫉俗道,显然刚才他的看透世事都是装出来的。 吴都头闻言也叹了口气,他知道老兄弟心中有怨气。 但就像黄军头说的那样,他们当初拼死拼活,立下战功无数,死在他们手下的西夏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可那又怎么样,到老连个都头都混不上,还是他以身试药,又冒险进入疫区,才换来这个都头的职位。 就在这时,忽然只见一个士卒飞奔进来禀报道:“都头,外面有一个名叫宁复的年轻人求见!” “宁博士来了!” 吴都头听到宁复的名字立刻站了起来,急匆匆向军营外走去,因为军营重地,外人是不能进来的。 宁复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和上次一样,带着虎头一起来。 “拜见宁博士!” 吴都头快步上前行礼道。 “吴都头不必客气,现在你有空吗,我有件重要的事想和你聊一聊。” 宁复笑呵呵的道。 “有空,宁博士您有什么事情要谈?” 吴都头再次点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吧!” 宁复再次一笑,随后带着吴都头和虎头来到旁边的一座酒楼,包了二楼的一个雅间,并且叫了一桌酒菜。 “让宁博士您破费了!” 吴都头看着丰盛的酒菜也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咱们都是出生入死的交情,吴都头你就别和我客气了!” 宁复却是哈哈一笑,随即招呼对方先吃再聊。 吴都头也没再客气,抄起筷子就大吃起来,军营里的伙食可不怎么样,他又要养家,平时根本不舍得出来吃饭。 虎头来之前已经吃过饭了,但看吴都头吃的这么香,他也忍不住大吃起来,结果比吴都头吃的还多。 宁复看着吃的满嘴流油的虎头也不禁感慨,王婶能把他养这么大,也真是不容易! 等到两人吃的差不多了,宁复这才开口道:“吴都头,上次我问过你武学的事,你应该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王虎兄弟要是去了武学,除非他狠下心读书,否则很难通过考核进入军中的!” 吴都头立刻点头道。 “不瞒你说,我在事后把武学的问题禀报给官家,官家也下决心整治武学,并且任命我为武学正,全权处理武学的事宜。” “宁博士你竟然接手了武学这个烂摊子?” 吴都头闻言也有些吃惊,武学在军中的名声早就臭大街了,因此他也并不看好武学的前景。 “武学的确是个烂摊子,但这次官家和朝廷的改革决心很大,已经将武学独立出来,由枢密院直管,另外除了我这个武学正,还设有多个官职。” 宁复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目光直视着吴都头道。 “所以我想请吴都头你来武学帮我!” “我?” 吴都头也是一愣,随即就露出犹豫的表情。 虽然吴都头相信宁复不会坑自己,但他在军中混了大半辈子,而且又刚刚升任都头。 哪怕军中有许多的不如意,吴都头一时间还是有点割舍不下。 “吴都头,你来武学担任教官,待遇非但不会降低,反而还会有所提升,另外武学的意义重大,它的出现,主要就是为了培养将领,解决军中无良将的局面……” 宁复当下将武学的重要性讲了一遍,并且还将自己对武学的大致规划也告诉了对方。 毕竟想要让吴都头跟着自己干,就必须让对方知道武学未来的发展前景。 吴都头本来还有点犹豫,可是当听到宁复的描述,特别是武学最终目的,就是让军中所有将领,全都出自武学门下。 这让吴都头感觉自己早已经沉寂下的热血,竟然再次沸腾起来。 “好!我跟着宁博士……不对,是宁学正去武学!” 吴都头当即一拍桌子道。 “嘿嘿,我就知道吴都头肯定会答应,以后您要是操练我,千万不要留情!” 旁边的虎头也一抹嘴巴笑道。 当虎头知道宁复要接管武学后,想也不想就答应去武学,不过他是以学生的身份,算是武学改革后第一个报名的学生。 “吴都头,你在军中可还认识类似你这样的人吗,武学现在缺教官,如果你能多推荐几个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宁复再次向吴都头问道。 “那不知武学教官有什么要求吗?” 吴都头再次问道。 “要求当然有,第一对方必须上过战场,并且立过军功,第二必须精通练兵操练,武学的学生全都要经过最严格的操练,达到标准后才能毕业。” “这些要求不算高,我还真认识一些符合要求的,不过他们是否愿意去武学,我就不敢保证了。” 吴都头没敢把话说满,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这样相信宁复。 “没关系,你只管去问,若他们不愿意来,那是他们自己的损失!” 宁复十分自信的一拍胸膛道。 听到宁复的话,吴都头再无担忧,当即答应会帮宁复问一问。 不过就在这时,吴都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当即担忧的问道:“宁学正,武学不会只招收我们这种小武官吧?若是没有德高望众的大将坐镇,恐怕武学很难服众!” “咱俩想到一块去了!” 宁复哈哈一笑。 “我已经与章公商议好了,派人去请种谊种老将军,以及折克行折老将军来武学。” “那太好了,两位老将军都是战功赫赫,在禁军中也极有威名,若他们来武学,定然大事可成!” 吴都头听到种谊和掀克行的名字也兴奋的一拍桌子,心中对武学的信心一下子增加了不少。 不过宁复却暗自有点心虚,他通过章惇,以朝廷的名义给种谊和掀克行发送了邀请,至于两位老将军能否同意,他可就没有半点信心了? 商议完正事,宁复送吴都头回军营,让他去联络合适的武官去武学。 “小乙哥,接下来咱们去哪里?” 虎头看到吴都头进到军营后,立刻向宁复问道。 “咱们再去武学,也是时候处理一下武学现在的烂摊子了!” 宁复说话时也想到了那位阮瑗老夫子,以及那群弱不经风的武学生们。 第九十五章 收拾烂摊子 武庙后面的武学,这里依然是一副冷清的模样。 宁复来到门前,抬头看了一眼武学的匾额,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这是他第二次来武学,没错,哪怕接到武学的任命后,宁复也没有来过这里。 “阮瑗拜见学正!” 头发花白的老夫子阮瑗向快步上前,向宁复行礼道。 阮瑗早在几天前就接到了消息,这几天也一直提心吊胆,不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宁学正会怎么处置他们这些人? “阮教授,我们找个地方先聊一聊吧!” 宁复看了一眼阮瑗,这才开口吩咐道。 “是,学正里面请!” 阮瑗带着宁复来到自己的公事房。 当宁复进到房间时,却是愣了一下,只见整个房间四周摆放着不少乐器,有钟、鼓、琵琶等等,书架上也摆放着不少与乐器有关的书籍。 “阮教授喜欢乐器?” 宁复打量了一下四周开口问道。 “正是,不瞒学正,乐器是我家传之学,当初我父亲作《乐论》,受到仁宗皇帝的召见,后来武学初立,我父亲也因此被授予武学教授一职!” 阮瑗故意提到自己的家世,以表明自己与武学有着深厚的渊源。 宁复听到这里却是哭笑不得,敢情阮瑗父子都是玩音乐的,大宋朝廷竟然让他们父子来管理武学,这脑子都是怎么想的? 音乐和军事唯一能扯上关系的,恐怕也只有战场上响起的战鼓和号角了。 “现在武学共有多少人?” 宁复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再次问道。 “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博士,一个负责教授兵法,一个负责讲解阵图,以及学生四十六名,剩下的就只有七八个斋仆了。” 阮瑗再次回答道。 堂堂一国的军事院校,竟然就这么点人,宁复都替阮瑗感到寒酸。 “你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我有话要说!” 宁复吩咐道。 阮瑗答应一声,当即转身去召集人手。 结果宁复等了将近半个时辰,阮瑗这才回来告诉他人都到齐了。 对于这种集合的速度,宁复彻底的无语了,这要是放在军队里,足以将他们就地正法了。 宁复迈步来到外面的校场,只见四十多个学生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站在那里。 前面有两个中年人领队,应该就是两位博士了。 宁复走到队伍面前,扫视了一下所有人。 说实施,宁复很失望,比上次来的时候还要失望,这帮武学的学生,完全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这种人若是能带好兵,那才是真正的怪事。 “我是宁复,官家钦点的武学正,从今日起,武学原来的课程全部废除!” “废除!” 下面的学生听到宁复的话,也全都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肃静!” 宁复忽然大吼一声,把所有学生吓了一跳,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宁复再次严厉的扫视了一下众人:“从现在开始,我说话时严禁任何人发出任何声响,违者,逐出武学!” 宁复的话一出口,所有人学生也都是吓了一跳,这下没有人再敢开口了。 “从明天开始,每天卯时起床,沿着校场跑上十圈,跑不完者不许吃饭,白天的课程全部改为操练,为将者,若无一个强健的体魄,又何谈忠君报国!” “我们是读书人,你怎可用这种……” 没想到这时忽然有个胆大的学生十分不服的叫道,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被宁复厉声打断道:“住口!我让你说话了吗?” “就算你是武学正,也不能不让我说话!” 说话的学生十分不服气的叫道,周围的学生看到有人出头,也都露出看热闹的表情。 只见宁复却是冷笑一声,当即对身边的虎头吩咐道:“把他丢出去!” 虎头咧嘴一笑,迈开长腿几步上前。 “你……我要干什么?” 闹事的学生看到高出自己一头还多的魁梧大汉,吓的声音都有点发颤。 虎头却根本不理他,伸手抓住对方的衣服,像是拎小鸡似的,将对方从队伍中拎了出来,然后几步出了武学。 只见“呯”的一声,虎头直接将人丢到武学门外,随后回来虎视眈眈的盯着剩下的学生。 “现在还有谁不服?” 宁复这时再次扫视了一下所有学生问道。 这下学生们全都低下头,无人敢与宁复对视。 “我可以告诉你们,接下来武学将会用操练精锐士卒的方式,对你们进行残酷的操练,若是有人无法完成操练,同样也会被我赶走。” 宁复说着吸了口气,随后冷笑着再次道。 “所以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若是不愿意留在武学的,现在就可以离开,若是你们留到明天还不走,那就代表着你们答应了我的要求,到时若再敢违抗命令,就别怪我军法处置了!” 宁复说完之后,静静的看着眼前这帮学生。 说实话,他真的希望这帮学生全都走了,这样也让他省去许多的麻烦。 然而让宁复失望的是,这帮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却没有一个人离开。 “很好,你们既然不愿意走,那就从明天开始操练!” 宁复说着将虎头叫过来,然后伸手一指道。 “他叫王虎,暂时担任你们的斋长,从明天开始,你们就跟着他一起操练。” 吴都头那边还需要几天才能到任,所以暂时只能由虎头帮着操练了。 “小乙哥,我怎么操练他们?” 虎头这时却悄悄的向宁复问道。 “就是你平时练的那些,跑步、打拳,扔石锁之类的。” 宁复低声回答,虎头立刻明白过来,当即也站直了身子。 正在这时,两个博士对视一眼,随即上前道:“宁学正,那我们两人明天做什么?” “两位博士怎么称呼?” 宁复对两人倒还算客气。 两个博士当即介绍了一下自己,那个胖点的名叫许安,负责教兵法,瘦一点的叫郑珪,负责讲解阵图。 “这样吧,两位博士最近就帮着监督一下学生们的操练,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跟着学生一起操练。” 宁复想了想再次安排道。 许安两人看到宁复没有强迫他们操练,都是松了口气,随后满口答应下来。 最后宁复又将阮瑗叫来,安排他暂时负责武学的后勤事务,反正以后教学肯定是不能让他插手了。 当天晚上,宁复和虎头就住在武学里,主要是第一天操练,宁复有点不放心。 然而让宁复没想到的是,早上他和虎头来到校场,却发现校场上空荡荡的,只有七个学生站在那里。 “人呢?” 宁复向其中一个学生问道。 “启禀学正,昨晚人都跑了!” 为首的一个学生回答道。 这个学生身材高大,虽然比虎头矮上一头,但在武学生中算是比较健壮的了。 “那你们几个为什么不跑?” 宁复饶有兴趣看着眼前这七人问道。 不过这七个学生却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宁复却不肯放过他们,当即一指为首那个健壮的学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说说你留下的理由,不许撒谎!” 被指的学生当即苦着脸,犹豫了片刻后终于回答道:“我叫孙猛,家里人逼着我读书,结果读书不成,于是我就来了武学,如果我回去的话,家里人肯定又会逼着我读书!” “在武学不是一样要读书?” 宁复饶有兴趣的问道。 “不一样,武学这边管的松,考核也简单。” 孙猛再次回答。 宁复闻言暗自摇头,厌学的都能来武学,自己是不是该把武学的名字改为豫章书院? 有人带头,后面的学生也不再扭捏,很快就把自己留下的原因讲了一遍。 有人和孙猛一样,都是因为厌学。 有人则是因为家贫,不舍得离开武学,毕竟这里管吃管喝。 也有人大义凛然的说想要参军报国,至于是真是假,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很好,无论你们是因为什么留下,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武学的正式学员了,若有人再想退出,以逃兵论处!” 宁复最后再次严厉的扫视了一下七人。 这七人虽然露出畏惧的表情,但却没有人敢退缩。 “虎头,带他们操练!” 宁复当即吩咐道。 虎头答应一声,带着七个人就在校场上跑起步来。 武学的校场并不大,十圈也并不多,虎头跑的十分轻松,但这七个学生才刚跑四圈,就已经累的全身早汗,气喘的像是风箱一样。 宁复看到这里竟然暗自庆幸,幸好大部分学生都跑了,若他们留下来,恐怕也是个连累赘。 几天之后,吴都头正式调到武学,随他一起来的还有八个老武官,他们的情况都和吴都头差不多,与其呆在军中混吃等死,还不如跟着宁复来武学博一把。 有了吴都头这九个老武官,再加上章惇给宁复调来一批官吏,总算是将武学的架子搭建起来了。 接下来就是开始在禁军中招募学生,因为条件放低,而且武学这边的待遇也超过军中,所以很多年轻士卒都愿意报名。 仅仅半个月时间,武学就招收到两百人的新生,因为是第一届,宁复也不敢招收太多,怕照顾不过来。 眼看着武学一切顺利,就等着正式开学之时,却忽然有两个坏消息传来,第一个是种谊拒绝了宁复的邀请,第二个是折克行也拒绝了宁复的邀请。 第九十六章 姜还是老的辣 政事堂。 “章公您再想想办法!” 宁复一脸恳求道。 “他们不愿意来,我能想什么办法?” 章惇瞪了宁复一眼道。 “那……要不求官家下道圣旨怎么样?” 宁复忽然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提议道。 “没用,种谊今年都快六十了,早几年就从军中退了下来,折克行虽然还在军中,但也随时可能退出,官家总不能强迫两个战功赫赫的老人家给朝廷卖命吧?” “这可怎么办,武学那边可都准备好了,就等两个老将军坐镇了!” 宁复皱紧眉头,两人哪怕来一个也好,结果一个也没来。 “要不我再想想办法,看看军中还有没有其它合适的人选?” 章惇犹豫了一下再次道。 “能找到吗?” 宁复再次担心的问道,就算能找到,万一对方也和种谊他们一样,不愿意来怎么办? “这个……” 章惇也露出犹豫的表情。 其实他这话也就是安慰一下宁复,军中缺少良将,像种谊和掀克行这种战功赫赫的老将更是稀少,一时半会还真不好找。 “对了!” 章惇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即从书案上拿起一封书信。 “种谊虽然拒绝了邀请,但他的回信还是十分客气的,而且还特意提到你,似乎对你很感兴趣!” 宁复闻言接过书信,然后将信上的内容看了一遍。 种谊虽是武将,却喜欢读书,书信写的文绉绉的,宁复看的有点费劲。 信上种谊先是自谦了一番,说什么年老德薄,不堪重任之类的话。 然后就对宁复的武学改革计划夸赞了一番,并且花了很长一段话,夸奖了一下宁复的文采,特别是对那首《青玉案》,更是赞不绝口。 只是在最后一段时,种谊才明确的拒绝了朝廷的邀请,但话却说的十分委婉。 “怎么样,我觉得种谊拒绝的态度并不坚决,也许……” “也许什么?” 宁复忽然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也许你亲自去请种谊出山的话,说不定他就会答应了!” “种老将军住在哪?” “庆州,刚好端王他们也要去庆州,你可以和他们一起去!” 章惇笑呵呵的再次道,今天他就让宁复知道,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你妹的!” 宁复气的暗骂一声。 章惇真是铁了心要让宁复去西北跑一趟,他努力了这么久,结果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去不去,端王他们后天就要出发了。” 章惇一脸得意的笑容,宁复想和自己玩心眼,还差那么一点! “我……” 宁复很想说不去,可想到武学,却又说不出口。 武学倾注了宁复不少的心血,同时也是他改变历史的最大依仗。 若是失去这个机会,根本无法阻止靖康之耻的重演,到时说不定他真要给儿子取名为郭靖了,让他勿忘靖康之耻了。 “我需要考虑一下,明日再给章公答复!” 宁复最后叹了口气道,说是考虑,其实他是想和家里商量一下。 “没问题,明日还是这个时辰,你若不来,我就当你不愿意去了!” 章惇哈哈一笑道,他早就看出来宁复对武学十分重视,所以这次的庆州之行他去定了! 晚上,宁复家中的书房之中。 柳清心习惯每天晚上睡觉前练字,宁复也喜欢胡乱写点东西。 不过今天宁复显然有点心不在焉,几次拿起毛笔又放了下去。 “官人有心事?” 柳清心也察觉到了宁复的异常,于是主动问道。 “这个……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宁复犹豫不决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道。 “什么事?” 柳清心放下毛笔问道。 “我……我可能要出趟远门!” 宁复终于开口道。 上次他去疫区,柳清心就担心的瘦了许多,所以他之前也没告诉柳清心自己要去西北的事,主要就是怕她担心。 “去哪?” 柳清心闻言身子一颤,随即冷静的问道。 “庆州,我接管武学后,需要一位威名赫赫的老将坐镇,但想请对方出山,却需要我亲自去邀请。” 宁复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原因。 “原来是官人的公务,那就去吧,我去给官人收拾一下行李!” 没想到柳清心忽然长出了口气笑道,随后就迈步往外走。 “行李不急着收拾,后天我才动身,到时跟着端王他们的队伍一起,安全上没有任何问题。” 宁复急忙拦住柳清心再次道。 后世交通发达,所以对于后世的人来说,出行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可是在这个时代,出行不但辛苦,甚至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哪怕是官员,也经常发生官员在赴任的路上遇到山贼强盗,从而命丧当场的事。 西北那边更是不太平,这也是之前李格非上任时,不愿意带家眷的原因。 “那我就更放心了,不过出行可不是一件易事,许多行李都要带上,我还是提前为官人准备吧!” 柳清心说着再次往外走,宁复也不好再拦着,只好由她去了。 不过柳清心这一去就是半个时辰,宁复感觉不对,于是急忙来到卧室。 却发现司琴在门外守着,看到宁复也急忙上前小声行礼。 “夫人呢?” 宁复低声问道。 司琴朝卧室努了努嘴,然后又做了个抹眼泪的动作。 宁复暗自苦笑,敢情这丫头刚才的冷静都是装的。 宁复轻轻推开卧室门,只见房间里的衣柜和箱子都打开了,柳清心背对着他,一边收拾衣服一边低声抽泣。 宁复看到这里也十分心疼,轻轻的上前从背后搂住妻子。 “要不然我不去吧,也许还有其它的办法。” 宁复这时也有点动摇的道。 “那可不行,官人是做大事的人,岂能因儿女情长而困守于家中!” 柳清心强忍着心中的不舍劝道。 “你这话可就有点口不应心了!” 宁复让柳清心转过身,然后轻轻的给她拭去眼泪笑道。 “口不应心也要说,谁让我们是女子!” 柳清心说到这里忽然叹了口气,神情似乎有些懊恼。 “有时候我真的恨自己不是男子,这样就可以经常陪同官人外出了!” “别!我可没有龙阳之好!” 宁复开玩笑道。 “呸,你要是敢有这种嗜好,看我不休了你!” 柳清心被逗笑了,当即抓住宁复的衣服笑闹道。 “你竟然还敢休夫?看我家法伺候!” 宁复嘻嘻哈哈的与妻子打闹起来。 其实抛开夫妻的身份不谈,宁复和柳清心也才十五六岁,放在后世就是两个高中生,家里又没有长辈管着,所以平时经常打打闹闹。 第二天一早,宁复来到武学。 还没有进门,就听到武学中的号子声喊的震天响,同时传来整齐的跑步声。 宁复迈步进到校门,只见在前面的校场上,一队队学生排着整齐的队伍,在吴威等教官的带领下,沿着校场跑着整齐的步伐。 看到眼前的情况,宁复满意的点了点头,现在的武学才有一点军事学院的样子。 在跑步的学生之中,比一般人高出一头的虎头尤其显眼。 武学生实行大班制,每班五十人,共四个班,每班选出一名军头和五个十将管理,而虎头就是他们班的军头,因为没有人能打得过他。 除了虎头外,宁复还看到孙猛等人,之前的武学生只留下他们七个,被宁复戏称为葫芦娃,现在也气喘吁吁的跟在队伍里跑。 这些人的体能不行,但他们也有自己的优点,那就是识字。 因此孙猛这些人除了操练之外,也在协助原来的两个博士教学生识字,这些从军中招募的士卒,大部分都是文盲。 宁复计划在一年内,让所有武学生脱离文盲,第二年再开始兵法方面的教学。 当然兵法的教学也会去除一些太过繁琐的东西,以实用为主。 对于兵法,宁复并不怎么了解,吴威他们都是底层出身,也没系统学过兵法,有的只是战场上的经验。 因此对于兵法,最好还是有一位有经验的老将来传授,比如种谊或折克行,这也是宁复为什么非要请他们出山的原因。 趁着吃饭的时候,宁复把吴威等人叫到一起,然后宣布了一个消息。 这次宁复去西北,准备把整个武学也带上,一是来一次真正的野外行军,二是让他们去西北,近距离感受一下战争的气氛。 对于宁复的这个决定,吴威他们都十分支持,练兵本来就应该这样,只有一切向实战靠近,才能练出真正的好兵来。 下午宁复又去了章惇那里,将自己愿意去西北,以及还要带上整个武学的事禀报对方。 章惇也答应的十分干脆,赵煦早就说过,武学的一切事宜都交由宁复处理,所以他怎么训练武学生都是他的事。 一天之内,武学就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不过想到明天要与赵佶同行,宁复还是有点头痛。 甚至宁复心中生出一个邪恶的想法,要不趁着赵佶年幼,自己干脆在路上把他做掉算了,免得他日后再祸害中原大地的百姓! 第九十七章 遇高则高 “宁兄!” 赵佶看到宁复也一脸狂喜的大叫一声,上前紧紧抓住宁复的手就不肯放开。 “殿下,咱们还真是有缘啊!” 宁复干笑着行礼,借此把手从对方手中挣脱出来。 “那天在垂拱殿外,我见到宁兄就一直觉得咱们十分有缘,没想到宁兄与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赵佶再次热情的抓住宁复的手道。 对于赵佶来说,宁复的到来简直是意外之喜,上次他答应要去西北后又反悔,结果被赵煦一顿臭骂,逼着他不去不行,却没想到宁复竟然又要和自己一路了。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清平伯吗?” 正在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走了过来。 “拜见邺国公!” 宁复急忙向老者行礼,趁机又把自己的手从赵佶手中抽了出来。 这个老者名叫赵宗汉,是宋英宗赵曙最小的弟弟,算起来也就是赵煦和赵佶的叔爷。 因为赵佶的年纪太小,所以赵煦就派赵宗汉陪同他一起前往西北监军。 “世人都说清平伯少年奇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赵宗汉也哈哈一笑道。 对于赵宗汉的夸奖,宁复也急忙谦虚了几句。 正在这时,曾布又走了过来,他是代表赵煦为赵佶和宁复他们送行的。 曾布与赵宗汉是老相识,两人见面十分热情的聊了几句,直到启程的时间到了,曾布这才亲自送几人上路。 不过就在这时,曾布却把宁复拉到一边。 “皇城司那边传来消息,梁乙逋父子回到西夏后,似乎加紧了动作,西夏的局势随时都可能发生剧变!” “他们动作还挺快啊!” 宁复眉毛一挑,一脸喜色的道。 “官家已经给章楶发去圣旨,命他便宜行事,所以你这一路最好督促端王他们加快速度,千万不要西夏那边乱起来了,你们还在路上耽误时间。” 曾布再次叮嘱道。 “枢密使放心,我明白轻重!” 宁复当即点头道。 当初他给梁乙逋父子说的是十月,所以他们肯定会在十月之前动手,现在都已经快七月了,时间上也颇为紧迫。 告别曾布后,宁复他们终于启程离京。 这次离京的队伍颇为庞大,宁复带了武学的两百多人,赵佶也带了一支两百人的禁军护卫,再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官吏,整个队伍将近五百人了。 宁复并没有让柳清心送行,昨天他在家中设宴,请了柳正和柳策父子,有他们父子照顾家里,宁复也更加放心。 “小乙哥,那个端王又来了!” 正在宁复想着心事时,旁边的虎头忽然低声提醒道。 宁复一扭头,果然看到赵佶的马车凑了过来。 随后车窗打开,赵佶从里面探出头冲宁复笑道:“宁兄,可否上车一叙?” 宁复本想拒绝,但想到这一路的时间这么长,自己不能老是躲着。 想到这里,宁复当即点头道:“好啊!” 宁复说着下了马,然后登上赵佶的马车。 赵佶的马车显然是特制的,车中十分的宽大,里面摆放着一个茶几,上面已经沏好了新茶。 “这是宁兄你搞出来的福田茶,我品尝过后也极为喜欢,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茶,以前喝的不过是香料罢了!” 赵佶一指桌上的福田茶笑道。 “早就听闻殿下多才多艺,没想到对茶道也如此有研究!” 宁复虚伪的一笑道。 其实宁复早就知道,历史上的赵佶不但精通书画,而且对茶道也很有研究,正是在他的命令下,才将龙凤团茶中的香料去掉,这点他倒是和自己的口味一样。 一说起茶,赵佶也立刻打起精神,当即与宁复聊起自己品茶的心得。 宁复闻言也是心中一松,聊诗词歌赋他不行,但喝茶还是有些心得的,哪怕没有心得,也看过不少品茶的文章,所以倒是和赵佶聊的十分投机。 聊到最后,赵佶忽然有些赞叹的道:“宁兄,多才多艺的人我见过不少,可像你如此多才之人,可实在太少见了。” “殿下谬赞了,我也只不过多读了几本书而已!” 宁复哈哈一笑道。 “宁兄太谦虚了,诗词你独占鳌头、医学你懂得预防天花、地理更是冠绝大宋,甚至连茶道都如此精通,我本以为自己还算聪明,可是与宁兄一比,简直差太多了!” 赵佶说到最后时,也露出自愧不如的表情。 宁复再次谦虚了几句,忽然间感觉赵佶好像也不怎么讨厌了! “说起诗词,我昨晚心中满是离别之苦,于是新作了一首,不如……” “殿下,其实相比于诗词地理,我最擅长的还是相术!” 宁复可不想和赵佶讨论什么诗词,所以立刻打断道。 “相术!” 赵佶眼睛一亮,他对相术同样十分感兴趣,于是急忙道:“宁兄你竟然还懂得相术?” “当然,之前我曾经替不少人看过相,比如大理国使段正淳、西夏国舅梁乙逋父子,他们都对我的相术赞不绝口!” 宁复再次一笑道。 “那你能帮我看一下面相吗?” 赵佶立刻问道。 历史上的赵佶就十分迷信,登基后大建宫观,自称“教主道君皇帝”。 “当然可以,不过殿下贵气逼人,我也不敢保证能否看得准!” 宁复说着装模作样的打量起赵佶的面相。 说实话,赵佶的长相的确俊俏,而且本人也十分有才华。 可惜再好的面相,再高的才华,也掩盖不了赵佶是个昏君的事实。 历史上的赵佶为了一己之私,在南方采办“花石纲”,在汴京修建“艮岳”,这些全都劳民伤财之举。 政治上他重用蔡京、高俅与童贯等人,更导致大宋文恬武嬉,国力一落千丈,最后落得个亡国的下场一点也不冤。 宁复熟知赵佶的命运,甚至他完全可以把“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再化龙”送一遍。 不过想到赵佶若是有了野心,对大宋绝非是一件好事,所以宁复无论如何也送不出手。 “宁兄你怎么不说话?” 赵佶看到宁复打量着自己,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终于忍不住问道。 宁复终于清醒,只见他再次打量了一下赵佶,这才神情凝重的道:“是下官失算了,殿下是天潢贵胄,父兄皆为帝王,受帝王之气庇佑,下官能看到的东西也十分有限!” “宁兄你能看出什么?” 赵佶先是有些失望,随即又再次追问道。 “殿下命格受文曲星照映,因此兴趣极为广泛,对书法、丹青、骑马、蹴鞠都十分擅长?” 宁复笑着问道。 赵佶身为监军,对西北的局势十分重要,暂时还杀不得,所以宁复干脆就借着这个机会,先和赵佶打好关系,这样日后就算是想动手,也会更加方便。 “咦,宁兄你果然厉害,连这些都能看出来?” 赵佶闻言瞪大眼睛。 宁复说的这些都是他的私人兴趣,知道的人并不多,因此他对宁复的相术也更加相信了。 “这还不算什么,我还看出殿下的子女宫极旺,所以殿下日后定然子女众多!” 宁复紧接着又道破一句天机,相比赵煦这个绝后的家伙,赵佶的子女简直太多了,光儿子就有三十多个,甚至做了亡国之君后,还不忘生孩子。 “真的?太好了!” 赵佶闻言大喜过望,他父亲神宗是生一个死一个,只有他和赵煦少数几个皇子公主活了下来,赵煦到现在更是没有孩子。 因此赵佶一直担心自己日后会不会有子女,现在听到宁复的话,终于让他放下心来。 “宁兄你还看出了什么,快都告诉我!” 赵佶伸手拉住宁复的袖子,一脸殷切的再次问道,他对宁复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完全把对方当成偶像来看了。 “其它的就不好说了,不过我可以送给殿下一句话,你定要牢牢记在心中,这可能关乎到殿下日后的命运!” 宁复沉吟了片刻终于再次道。 “什么话?” 赵佶瞪大眼睛。 “遇高则高!” 宁复吐出四个字道。 既然不能把话说的太明白,索性就帮高俅一把,只是高俅离京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与此同时,东京城朱雀外,一个瘦高的青年背着一个包袱,风尘仆仆的来到城门外。 当看到眼前这熟悉的城门时,青年激动的热泪盈眶。 过了许久,青年这才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语道:“我高俅……终于回来了!” 第九十八章 抵达庆州 “龙朔二年三月初,铁勒九部召集十几万兵马,在天山与唐军决战,十几员铁勒猛将在阵前挑衅,大将薛仁贵亲自出战,三箭射杀三人,十几万铁勒人吓的败退而逃……” 营地的篝火旁,宁复站在人群正中,给武学的师生讲着“三箭定天山”的故事。 宁复发现相比于枯燥的说教,讲故事更容易被这些年轻人接受。 特别是这些古代名将的故事,即可以给他们树立一个榜样,培养他们的爱国爱民之心,又可以在讲故事时加入一些军事讲解,增强他们对这方面的认知。 宁复可是写过话本的人,前世时就喜欢听单老先生的评书,因此现在讲起这些故事也是绘声绘色。 武学的学生大都是军中来的年轻人,这些人出身低,小时候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花钱听别人说书了。 因此这些年轻人也听的聚精会神,甚至连吴威这些教官们,也都默默的坐在后面倾听,两百多人聚在一起,竟然只有宁复的说书声和篝火的燃烧声。 等到宁复把整个故事讲完,这才喝了口水润了下嗓子道:“你们听完这个故事有什么感想?” 下面立刻有人举手,这是宁复给学生立的规矩,想要发言必须举手,只有教官和自己点到时才能开口。 “孙猛!” 宁复一指人群中的孙猛道。 这个厌学的家伙来武学的动机不纯,但这段时间却表现的十分优秀,不但体能上来了,还能帮助教官完成许多事务,因此宁复对他也颇为青睐。 “学正,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孙猛站起来道。 “什么问题?” “薛仁贵既然已经打败了铁勒人,为何又要坑杀十几万的战俘?据我所知,大唐对这些胡人都是恩威并重,先打服再招揽,然后用他们牵制其它胡人。” 孙猛这时一脸不解的问道。 他虽然不好学,却也读过史书,知道薛仁贵在天山之战后,虽然战功赫赫,却因为杀俘被人弹劾,最后大唐朝廷对他功过相抵,并没有为薛仁贵换来任何好处。 “这个问题问的好!” 宁复当即夸赞了一句,随后又扫视了一下众人。 “唐朝对胡人恩威并重,先打服了再招揽,但这也给自己留下了许多的隐患,后来的安史之乱,就是隐患的爆发。” 宁复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继续道:“薛仁贵身为大将,应该已经看出了这种隐患,特别是当时铁勒的实力增长极快,已经要取代原来的突厥人,成为大唐新的边患。”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直接坑杀了铁勒十几万大军,这也是铁勒人的精锐,经此一役,铁勒人上升的势头被彻底打断,再也没能成为大唐的边患!” “原来如此,学生受教!” 孙猛郑重的向宁复行礼道。 随后宁复又点了其它几个学生,有人说自己的感想,有人提出心中的疑问。 无论这些学生说什么,宁复都十分认真的做了答复,哪怕其中一个学生说要做薛仁贵第二,宁复也夸奖了几句。 这些武学生本来应该向古代的名将学习,他们中别说出一个薛仁贵了,就算是半个,宁复就觉得自己花费的心血不亏了。 休息的时间到了,宁复让各自的教官带队伍回帐篷休息。 其实旁边就是驿站,只是他们人太多,驿站根本住不下。 宁复主动提出来在外面安营扎寨,顺便也可以锻炼一下学生们这方面的能力。 不过当教官和学生离开后,宁复却发现在一个人坐在后面并没有离开。 “邺国公!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休息?” 宁复看清禁那人时,立刻上前行礼道,对方正是赵佶的叔爷赵宗汉。 “清平伯不必多礼,老夫年纪大了,习惯吃过饭后就四处转一转,没想到你们这边挺热闹的,所以就来看看,希望没打搅到你们吧?” 赵宗汉笑呵呵的开口道。 “国公哪里话,您能来我们武学的营地,下官也是求之不得啊!” 宁复也十分客气的道。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宁复发现赵宗汉有些清高,平时不怎么与人打交道,只是他精通书画,与赵佶十分聊得来。 “清平伯,刚才听你给学生们讲薛仁贵,故事讲的很好,只不过杀气是不是太大了,十几万战俘说杀就杀,这若是发生在本朝,恐怕会被大臣给骂死啊!” 赵宗汉话锋一转,再次笑着说道。 “杀俘之事虽有争议,但武学是培养武将的地方,因此必须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宁复说到这里抬眼看了赵宗汉一眼。 赵宗汉也被宁复冰冷的表情吓了一跳。 他是皇族,平时一向以读书人自居,接触的也都是斯文儒雅的大儒,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说出如此杀气腾腾的话。 “官家选清平伯掌管武学,真是慧眼识珠!” 赵宗汉沉默了片刻后,终于干巴巴的夸赞了一句道。 宁复也哈哈一笑,欣然接受了对方的夸奖。 随后赵宗汉告辞离开,宁复也没有挽留。 其实宁复早就看出来了,估计赵宗汉也是冲着自己那个大才子的名头来的,想要结交一番,甚至和赵佶的想法一样,又想搞什么诗词唱和。 结果赵宗汉却被宁复刚才的话给吓到了,这让他终于明白,宁复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 这也让赵宗汉绝了结交的心思,而这也是宁复的目的,他现在可没精力应付赵宗汉这些所谓的读书人。 果然,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赵宗汉再也没来找过宁复。 赵佶倒是经常缠着宁复,但宁复早就摸清楚了赵佶的脾气禀性。 相比于诗词歌赋,赵佶其实对玩更感兴趣,毕竟他本身就是个未成年。 所以只要赵佶来找宁复,宁复就变着法的陪他玩,甚至还把扑克牌搞了出来,拉上几个人,一玩就是一整天。 对于宁复这种引诱赵佶玩耍的行为,赵宗汉更看不惯了。 私下里赵宗汉曾经说过赵佶几次,但赵佶做为未来的昏君,他要是能听进去才是怪事,甚至还会在背后骂赵宗汉多管闲事。 在宁复的影响下,赵佶读书少了,玩耍的时间多了。 甚至宁复都有点怀疑,赵佶照这么玩下去的话,那种有名的“瘦金体”还会不会出现? 不过赵佶沉迷于玩耍也有好处,队伍的行程没有受到任何的耽搁,再加上宁复的催促,因此在一个月后,终于来到了庆州城外。 庆州是大宋在西北的军事重镇,虽然这里距离边境还有一段路程,但这里却是西北前线的大后方,军队人员与物资的调集,几乎都需要经过这里。 做为西北的枢纽,庆州这里的经济当然也十分兴盛,南来北往的商人大都要经过这里。 庆州城的官员也早就接到了赵佶到来的消息,因此早早的在城门外迎接。 为首的一位老者,面容坚毅、身材清瘦,正是大名鼎鼎的章楶。 “观察使,好端端的朝廷忽然派来一个亲王做监军,这是不是朝廷在防备着咱们?” 章楶身边一个身材魁梧,长相凶猛的中年将领问道。 这个中年将领正是折可适,他十六岁从军,历经大小战役几百余,立下奇功无数,在西夏他的名字甚至可以止小儿夜啼! “错,这正是官家信任我们,所以才会派来监军,否则我恐怕连西北都呆不下去了!” 章楶看着自己的爱将,当下低声解释道。 章楶是进士出身,在地方做官多年,后来曾经入朝做到吏部郎中,却被人弹劾,才被贬到西北为官,却没想到章楶在军事上颇有才能,成为大宋在西北的一面屏障。 所以章楶对朝中的局势十分清楚,再加上他经常与堂弟章惇有书信来往,对赵佶的来意更是一清二楚。 “这还算信任?” 折可适一脸的不明白,他在战场上是员猛将,可对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却是一窍不通。 “不明白也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咱们要好好的招待这位端王殿下,让他在庆州吃好玩好就行了!” 章楶再次一笑道。 赵佶这个监军根本就是个摆设,是用来安抚皇帝与朝中大臣的心,这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折可适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当即十分感兴趣的道:“前几天我叔父来信,说是朝廷开办了一所什么武学,要请他去传授兵法,结果被我叔父拒绝了,听说这个武学的人也跟着一起来了?” “不错,官家下定决心要整顿武学,于是将武学交由清平伯宁复掌管,这次宁复也随同端王一起来了!” 章楶点头道。 提到宁复时,章楶也不禁抬眼看了下前方的官道。 章惇给章楶的书信上,已经告诉他正是宁复的建议,才避免了让他调离西北,因此章楶也欠下了宁复的一个人情。 另外对于这位独占鳌头、才华横溢的大才子,章楶也早就想见一见了。 第九十九章 种家与折家 “拜见端王殿下,拜见邺国公!” 章楶率领庆州的文武官员,十分热情的迎上前行礼道。 “章侍郎不必多礼!” 赵佶也笑着上前,这一路上官员的迎来送往,他早就习惯了。 章楶给赵佶和赵宗汉大概介绍了一下庆州的官员,然后就十分热情的请他们进城。 宁复并没有单独上前与章楶见礼,主要是他不方便和章楶表现的太亲近,要知道皇城司的探子虽然不如后世的锦衣卫,却也眼线众多。 章楶在自己的府中设宴,为赵佶一行人接风洗尘。 直到宴会上时,宁复才上前与章楶见礼。 不过两人都颇有默契,只是简单的客气了几句,章楶脸上的笑容都收敛了起来,若是不知道的话,恐怕还会以为他不欢迎宁复这个大才子呢。 城中早就为赵佶和赵宗汉准备了府邸,但宁复他们只是临时来庆州,因此被安排到驿馆居住。 第二天一早,宁复也是按照正常的流程,去了章楶的观察使府,投了名帖之后,才进入府中见到章楶。 “多谢清平伯仗义执言,否则老夫就要被调离环庆路了!” 章楶让左右退下后,这才正式向宁复道谢。 “章侍郎客气了,我也是为了大局着想,西夏内乱在即,若没有您坐镇,咱们恐怕只能错失这样的良机了!” 宁复神情郑重的道。 “你确定西夏真的会发生内乱?” 章楶这时也神情严肃的问道,身为环庆路的军事统帅,章楶也必须确定情报的准确性,只有这样,才能做出相应的部署。 “十分确定,而且梁乙逋父子肯定会在十月前动手,不知章侍郎可做好了准备?” 宁复立刻点头,算算时间,梁乙逋父子也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了。 “这个你放心,我已经暗中调集兵马物资,在边境一带集结,只要西夏发生内乱,立刻就能发动进攻,到时至少也要将米脂、浮图等四寨夺回来!” 章楶说到最后时,也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 当初神宗实行开边之策,对西夏其实是保持着战略上的优势,当时打下不少西夏的城镇。 可是司马光这些元佑党人执政后,不但将这些打下来的西夏城镇还给西夏,甚至还将大宋修建的米脂四寨送给了西夏。 要知道这四座军寨,全都是宋军耗费了大量的人命与物资,才在边境修建起来的,军事意义十分重大,失去了这四寨,宋军在战略上就只能处于守势了。 “侍郎还是太保守了,要我说,若是有机会的话,不如直接杀进兴庆府,彻底的灭掉西夏算了!” 宁复却忽然提议道。 “哈哈~,年轻人就是胆子大,我也想灭掉西夏,可这非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事,至少现在还不行!” 章楶闻言却是摇头笑道。 宁复也知道自己有点太心急了,不过他还是不甘心,于是再次提议道:“侍郎,之前梁乙逋父子出使时,我们与他们保持着不错的关系,能不能在他们起事后,在背后扶持他们,争取让西夏的内乱更大一些?” “这个倒是可以,不过我与梁乙逋交战多年,他恐怕也恨我入骨,应该不会轻易的相信我们啊?” 章楶抚着胡须分析道。 梁乙逋是章楶的手下败将,甚至他之所以失去兵权,也和他多次败给章楶有关,因此梁乙逋肯定对章楶恨之入骨,想要让他相信章楶,也并非是一件易事。 “这倒是个问题,不过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若是梁乙逋起事不利,应该会想到咱们大宋的,到时什么私人恩怨都要放到后面!” 宁复的话也章楶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对方小小年纪,竟然将政治看得如此透彻。 聊了几句西夏的局势后,宁复终于提到了今天来见章楶的原因。 “章侍郎,我这次是为了请种谊种老将军出山,不知您能不能帮我?” “恐怕让清平伯失望了,这件事我可帮不上你!” 没想到章楶竟然摇了摇头道。 “为何?” 宁复不解,章楶好歹也是庆州的地方官,应该与种谊认识才对,哪怕帮不上大忙,至少也应该可以帮他介绍一下。 “清平伯有所不知,我与种谊的关系比较僵,当初他之所以退出军中,也和我有些关系。” 章楶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道。 宁复闻言一拍脑袋,搞了半天章楶和种谊有矛盾,难怪他说帮不上自己。 “侍郎,那您能帮我介绍一下种谊的为人吗,这样我也好心中有底。” 宁复只得再次问道。 “这倒没问题,种谊这个人怎么说呢,虽然是武将,却颇喜欢读书,这也正常,毕竟种家本就是书香门第,后来才以文转武……” 种家最早出名,还是因为大儒种放,因为种放一生未娶,于是他的侄子种世衡受到蒙荫为官,正是从种世衡开始,种家才由文转武,成为西北最有名的将门之一。 种谊是种世衡的幼子,虽然不及种谔有名,却也战功赫赫,甚至有人评价,说有了种谊,足以抵二十万精兵,虽然这话有些夸张,却也代表了种谊的威名。 种谊带兵极严,却又不乏灵活,比如种谊遇到敌人,若是敌人势弱,他肯定会全力一击,若敌人势强,他就凭借着城墙死守,颇有后世游击战的风范。 也正是因为上面的原因,所以种谊在军中多年,却未逢一败,哪怕打不过,他也可以凭借着城墙逼退敌人,可谓是军中用兵最稳的老将了。 至于章楶和种谊的矛盾,说起来也简单,无非就是章楶来到环庆路后,与章楶因为兵权的问题发生冲突,最后种谊一气之下,以年老退出军中。 只是种谊却没想到,章楶虽是文官,却用兵有方,竟然多次大败西夏精锐,这下使得种谊大失颜面,他与章楶的关系自然也更僵了。 “随着种谊退出军中,种家后辈在军中的表现也欠佳,因此种家的威名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响亮了,反而是折家的威名日盛,将种家压了下去,这也成为了种谊的一块心病!” 章楶最后再次介绍道。 后世种师道与种师中兄弟虽然有名,但现在两人都在做地方官,还没有在军中崭露头角。 “种家和折家有矛盾?” 宁复听到这里却是眼睛一亮,他最喜欢别人有矛盾了,这样才更方便利用。 “矛盾谈不上,只不过种家和折家都是西北有名的将门,因此彼此间都有争胜之心,当初种古、种谔在世时,种家可谓是西北第一将门,结果现在没落了,种谊心中肯定不好受。” 章楶再次道。 “不好受?不好受好啊!” 宁复兴奋的站起来,两只眼睛都在发亮。 本来他对这次请种谊出山并没有任何把握,可是现在得知这些消息后,他忽然觉得请种谊出山似乎不是什么难事了。 “或许……我还可以一箭双雕!” 宁复忽然一拍桌子,脑子里有了一个更加大胆的计划。 “你想干什么?” 章楶看到宁复的样子也吓了一跳。 宁复的声名在外,章楶也以为他就是个颇有才华的谦谦君子。 可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错了,这小子似乎真像堂弟章惇说的那样,满肚子都是奸诈! “章侍郎,能不能向你借个人!” 宁复却没有回答章楶,而是忽然向他请求道。 “借谁?” 章楶十分慎重的问道。 “折可适折将军!” 宁复立刻回答。 “你借他干什么?” 章楶一愣。 “请他陪我去见种老将军!” 宁复嘿嘿一笑道。 “你……” 种谊一下子反应过来,心中暗骂宁复无耻,竟然用这种办法去刺激种谊这种老人家! 第一百章 不该出现的人 “有劳折都监了!” 宁复骑在马上,向旁边的折可适行礼道。 “清平伯客气了,你是客人,折某自当尽地主之谊!” 折可适豪爽的一笑道。 不过话是这么说,折可适却想不明白,为何章观察使让自己亲自送宁复去见种谊种老将军,这种事不是随便找个小吏都能做吗? 尽管心中想不明白,但折可适身为武将,上司吩咐的事情,想不明白也要去做。 “折都监,你与种老将军关系怎么样?” 宁复再次笑着问道。 折可适官拜环庆兵马都监一职,兼知镇戎军,官职比他叔父折克行还要高一级。 “我年轻时,曾经在种老将军手下呆过一段时间,关系还算不错。” 折可适如实回答道。 宁复闻言暗自点头,看来折家与种家的竞争,还主要集中于私下,并没有引发具体的矛盾,这倒是一件好事。 “折都监战功赫赫,能不能给我讲一讲西夏战场的情况?” 宁复再次问道。 “也没啥好讲的,世人都说西夏人凶恶,但其实人都一样,肩膀上扛个脑袋,一刀下去照样都会死,当初我年轻时,立志要杀一千个西夏人,结果后来杀着杀着,自己都忘了数了……” 折可适看起来不善言谈,但说到西夏人时,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口沫横飞讲起来就没完。 折可适之所以只说西夏人不说党项人,是因为折家本就是党项人。 事实上西北的局势不能以民族划分,比如西夏虽然以党项人立国,但军中却有大量的汉人,其中以擒生军最为凶恶。 而大宋这边的西北军中,同样也有大量的党项人,甚至还出了折家这个将门,另外还有一个李家,据说与李元昊是同族,但李家却为大宋效力。 宁复也乐得从折可适这里获取更多西北的情况,因此听得十分认真,时不时还夸赞几句,或是请教一下自己不懂的地方,更引发了折可适的谈兴。 “三年前,西夏的梁太后率领十几万大军来袭,观察使命我率手下八千人,在洪德城设伏,当时我还不服气,想要去前线救援被围困的木波镇,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宁复十分合格的承担起一个捧哏的职责。 “结果我被观察使臭骂了一顿,然后他自己亲自去木波镇督战,竟然真的逼退了西夏十几万大军,而当西夏大军从洪德城经过时,我率兵杀出,一举将西夏铁骑杀的大败!” 折可适说到这里也两眼放光,满脸都是亢奋之色。 “我率兵杀进西夏的中军,甚至都看到梁太后的车驾了,当时我满脑子都在想活捉这个女人,拼命的率军冲杀。” “那抓到了吗?” 宁复虽然明知道梁太后逃了,但听到这里也不禁心潮澎湃的追问。 “可惜啊!就差那么一点,西夏人虽败,却还是有一批忠心的将领拼命保护梁太后,再加上战场上太乱,没过一会,我就找不到染太后的踪迹了,后来才知道,这娘们竟然换了衣服和车马,逃进山里去了!” 折可适说到最后也气的一拍大腿,那可是他离封候最近一次,若是能生擒敌国统帅,这可是大宋立国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战功。 “的确可惜,不过我相信都监你肯定还会有机会的!” 宁复也一脸惋惜,随即就开口劝道。 “机不可失,失不在来啊,从那次后,那个梁太后就怕死的要命,再也不肯亲自率兵出征了!” 折可适却摇头叹息道。 宁复闻言也是暗自摇头,这些年大宋对西夏一直保持着守势,哪怕折可适这样的猛将,也没想过主动进攻西夏,甚至杀进兴庆府活捉梁太后。 说话之时,宁复和折可适来到城门,种谊并没有住在城内,而是住在城外的一处庄园里。 因为庆州是西北的枢纽,城门处也显得有些拥挤,进出的客商尤其多,有些拉货的车队都排出去老远。 宁复刚开始也没在意,但就在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时,却忽然神情一愣,因为他竟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人群中的那个人也看到了宁复,同样也愣了一下,因为在他想来,宁复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不过宁复与对方都是精明过人之辈,因此在愣了一下后,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就错开了目光。 “清平伯,我听说你曾经在东京城的灯会上独占鳌头,我没有去过东京,只听说东京城的上元节极其热闹,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 折可适并没有发现宁复的异常,这时也再次开口道。 “没问题,说起东京城的上元节,那的确是天下第一等的盛会,折都监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宁复急忙笑着扭头道,不过嘴里虽然说着东京,脑子里却一直想着刚才那个不该出现的人。 出了城门不远,很快就来到种谊在城外的庄子。 刚一进庄子,就听庄子外面的打谷场上喊杀声震天。 宁复与折可适好奇的上前,这才发现在打谷场上,两队人马正在捉队厮杀。 其中一队人多,年纪却很小,最大的也就十四五岁,小的可能才十岁出头。 另一队人少,却大都头发花白,有些还缺胳膊少腿,但这些人配合默契,虽然以少对多,却占据着绝对的上风。 两队人都拿着木制的武器,上面还包着白布,显然是一场演练。 不过就算是演练,双方也打的杀气腾腾,特别是在战马奔腾之间,那股肃杀之气四溢,远远站着的宁复都感到几分不安。 “真是巧了,那位就是种老将军!” 折可适伸手一指在打谷场上督战的一位老者道。 宁复抬眼看去,只见种谊中等身材,不胖也不瘦,长相十分的斯文,身上穿着一件读书人经常穿的儒衫,看起来并不像是件身经百战的老将,反而和太学中那些老学究有点像。 宁复在打量种谊时,打谷场上的人也发现了他们两人。 种谊向宁复他们这边看来,当看到折可适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表情变得点复杂。 折可适急忙带着宁复来到打谷场,然后下马上前行礼道:“折可适拜见将军!” “不必多礼,你是……” 种谊这时的目光看向宁复,他看出来折可适似乎是陪着这个少年来的,足以说明少年的身份不一般。 “在下宁复,拜见种老将军!” 宁复自报家门,并且上前郑重行礼。 听到宁复的名字,种谊也是浓眉一挑,一下子就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原来是清平伯,你还真是不死心啊!” 种谊无奈的笑道。 “种老将军,我是诚心……”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家再谈吧!” 没等宁复把话说完,就被种谊打断道。 随后种谊将演练的事交给其它人,自己带着宁复和折可适来到后面的家中。 种谊住的地方也很有意思,前面是一排私塾,应该是族中子弟读书的地方,后面还有校场,摆放石锁、武器等,再往后才是他的私人住宅。 进到客厅,三人分宾主落座。 “清平伯何时来的庆州,为何事先没有听到一点消息?” 种谊让人送上茶水,随即就开口问道。 “我是与端王殿下的队伍一同来的,昨天才到。” 宁复笑着回答。 “难怪了!” 种谊恍然,他昨天就听说端王来了,却不知道宁复也随同对方一起来了。 “老将军,我这次真的是诚心请您出山,甚至把武学上下的师生都带来了,您要是不放心,可以当场检测这些人的实力!” 宁复直入正题道。 旁边的折可适低头喝茶,他早就从叔父折可行那里听说了武学的消息,所以对宁复来找种谊的目的,也提前猜到了。 “清平伯误会了,我并非怀疑武学的能力,只是我年纪大了,不愿再离乡奔波,只想呆在家中享几天儿孙绕膝之乐。” 种谊再次推脱道。 宁复闻言却是暗自撇嘴,种谊这是在骗鬼呢,他要是只想享清福,又何必在外面操练儿孙,甚至把私塾都搬到家里,这是想要为种家培养下一代啊! “种老将军先不要急着拒绝,我这里有份东西,您先看一下!” 只见宁复说着从袖子中取出一份册子,然后双手呈交给种谊。 种谊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接过来,只见册子封面上写着《武学未来前景》六个大字。 翻开册子,里面的内容都是宁复对武学发展的前景规划,包括武学最终级的目标,就是让军中所以将领,全都出自武学门下。 其实说白了,这份册子就是宁复画的大饼,就好像后世的创业公司招人,都会把自己公司的前景夸的天花乱坠,有些公司更是拿出一文不值的公司股份,诱惑应聘者降低工资。 甚至还有忽悠的高手,竟然能把应聘的员工忽悠成公司的股东,上班不但不挣钱,结果还要倒贴钱的。 虽然忽悠别人有点不道德,但宁复却顾不得那么多了,更何况他写的前景也并非空中楼阁,还是有实现的可能的。 种谊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但他看完宁复写的这份前景后,还是有些心动,特别是宁复亲自跑来庆州请自己,显示出足够的诚意,这让种谊一时间也露出纠结的神色。 沉默良久,种谊终于抬头,看着宁复十分认真的道:“清平伯的诚意我感受到了,不过你想请我去武学,却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第一百零一章 劲大了 “哪两个条件,种老将军请讲!” 宁复看到种谊的态度松动,当即也大喜过望的道。 只见种谊沉吟了片刻,随后这才开口道:“刚才打谷场上的那些少年,清平伯觉得如何?” “武艺纯熟,战法精湛,不愧是将门之后!” 宁复当即夸奖道。 “比之武学生如何?” 种谊再次问道。 “这个……” 宁复有些摸不准种谊的意思,犹豫了一下再次道。 “应该不比武学生差!” “那就行了,我种家子孙众多,大多都由我教导,若我去了武学,也必须把他们带上!” “只有打谷场上的那些?” 宁复闻言心中一松,外面那些少年并不多,大概三四十个左右,把他们收入武学倒也不是不行,就当是给种谊的报酬了。 只是让宁复没想到的是,只见种谊呵呵一笑道:“那只是一部分,不过你放心,年龄太大的我肯定不会带到武学。” “那到底有多少人?” 宁复眉头一皱,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多,我算了一下,二十岁以下者,种家只有一百七八十个吧!” 种谊再次呵呵的道。 种谊兄弟八个,又都是声名赫赫之辈,儿孙自然是一大堆。 “我……” 宁复听到这里想要骂娘,还只有一百七八十个?武学一共也才招了两百个学生! 若是让种谊把子孙都带到武学,就意味着武学有将近一半的学生都姓种,到时还叫什么武学?直接叫“种家军事学院”算了! “种老将军,您带人进武学可以,但人数太多了!” 宁复盯着对方回道。 “那你能给多少名额?” 种谊早就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 “这个……” 宁复犹豫了一下,终于伸出双手道:“十个!” “来人,送客!” 种谊气的差点把茶水泼宁复脸上,人家讨价还价顶多是对半砍,你倒好,直接砍到脚脖子了! “老将军别生气,讨价还价就是这样,我出一个价,你出一个价,咱们慢慢还吗!” 宁复急忙站起来劝道。 种谊也并没有真的想走,于是再次坐了回去,考虑了一下认真的道:“行,我诚心出一个数,一百人,绝对不能再少了!” “二十!” 宁复终于加价,看到种谊似乎又要生气,他急忙解释道:“您减掉将近一半,我加了一倍,这挺公平的!” 种谊被宁复这个数学鬼才气的都快没脾气了。 “九十!” 种谊压了压火气,再次报价道。 “二十!” “八十!” “二十!” “送客!” 种谊这次真是生气了,自己频频让步,可对方却卡死了二十不松口,这还谈什么? “老将军息怒,做生意也要讲究细水长流,武学招生也是如此,您一下子塞上百个种家子弟进入武学,哪怕我同意,朝廷那边恐怕也不会同意!” 宁复说到这里打量了一下种谊的脸色,对方果然露出凝重的表情。 “所以我也是为了老将军着想,武学每年都要招生,咱们可以今年收二十,明年再收二十,这样即可以向朝廷交待,也能激发种家子弟的进取心,毕竟只有最优秀者,才能进入到武学学习!” 种谊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竟然想借朝廷这只鸡,培养他们种家的蛋,这种好事宁复也想,但朝廷肯定不会答应! 宁复的话有理有据,种谊也觉得刚才自己有点欠考虑了,如果真把武学变成种家私人的,日后恐怕就要受到朝廷的猜忌了。 “不能再多了?” 种谊沉吟许久之后,还是不太甘心的问道,只是语气已经松动了许多。 “不能再多了!五年之后,种家就会有上百人进入武学,这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 宁复语重心长的劝道。 种谊再次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猛然抬头道:“好,这件事我答应了!” “太好了,老将军果然深明大义!” 宁复闻言一拍手,兴奋的站了起来,只要搞定了种谊,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种谊这时却看了旁边的折可适一眼,心里也有些发酸,这些年他们种家再也没有出现什么优秀的将才,反倒是折家人才辈出,眼前这个折可适就是折家的代表。 种谊不想看着家族这么没落下去,所以退出军中后,他也没有闲下来,而是每日操练子孙,希望能培养出几个人才出来。 武学的出现,让种谊也看到了家族复兴的希望,毕竟他一个人能力有限,若是能借助武学的力量,说不定真的可以培养出几个折可适出来。 “来人!备酒,我要与清平伯与折将军不醉不归!” 种谊这时也十分高兴,当即对外面的下人吩咐道。 “将军,您刚才不是说有两个条件吗?” 折可适这时却忽然开口提醒道。 这下宁复也冷静下来,有些紧张的看向折可适,担心对方再提出什么无法答应的条件。 没想到种谊却哈哈一笑道:“第二个条件先不急,咱们边吃边聊!” 很快下人送上一桌丰盛的酒菜,三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 不过宁复吃了几口后,终于忍不住问道:“老将军,您还是把第二个条件告诉我吧,否则我真的没心思吃饭。” “哈哈哈~,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啊!” 只见种谊大笑一声,随后再次道。 “第二个条件是我附加的,我早就听闻清平伯的才名,当初一首青玉案,更是独占鳌头,实在令人神往,可惜从此之后,却再也没有诗词流出了。” “您不会是想……” 宁复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同时也更加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要留下什么才子之名? “没错,我想请清平伯送我一首诗词,只要这首诗词能打动老夫,老夫二话不说,马上就跟你回京城!” 种谊笑呵呵的提出自己的条件道。 种家本就是以文转武,家族内读书的风气十分浓厚,这点与地方豪强出身的折家完全不同,种谊本就喜欢读书,对诗词尤其感兴趣,所以才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这个……” 宁复有心拒绝,可自己都从京城跑过来了,而且好不容易说动了种谊,总不能因为一首诗词就前功尽弃吧? “当然了,我也知道一首佳作难得,所以清平伯你也不必着急,若是现在作不出,就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我会耐心等候的!” 种谊再次笑着开口道。 宁复之前的一首青玉案,让世人皆知他娶了一位孤高绝世的妻子,所以种谊也想借宁复的才气为自己扬名。 “不必!” 宁复却忽然站了起来,只见他在厅中走动了几趟。 最后将墙上挂着的一柄宝剑取了下来。 只听“呛啷”一声,宁复将鞘中的宝剑抽出,一抹亮光在厅中闪过。 种谊与折可适却不明白宁复为何抽出宝剑,这时也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 只见宁复舞动了两下宝剑,拿起桌上的酒壶一口气喝了大半,这才终于吟诵道: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折可适不懂诗词,种谊却听得热血沸腾,这几句词简直就是他的最佳写照。 特别是那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更让他热血上涌,恨不得大吼一声,来抒发胸中的壮志。 “最后一句呢,这首破阵子还差最关键的一句?” 种谊看到宁复停顿了这么久,却还没有作出最后一句,当即也心急的催促道。 只见宁复看了种谊一眼,随后轻叹一声道:“可怜白发生!” 种谊听闻这最后一句,整个人却是如遭雷击。 刚才的豪情壮志全都被浇灭,脑海中的幻想也被拉到现实之中,坐在那里呆呆的一动不动。 宁复也没办法,他记的诗词本就不多,能送给种谊这种老将的更是少之又少,这首《破阵子》算是最符合的了。 不过辛弃疾的这首词前面波澜壮阔,让人听闻后就像是化身词中的将军,攀上了理想的高峰。 却在最后一句急转直下,让人从高峰一落千丈,特别是对于种谊这种华发早生的老将来说,简直杀伤力十足。 “可怜白发生!可怜白发生……” 种谊默默的重复着最后一句词,颌下花白的胡子不停的抖动,脸上的神情晦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旁边的折可适也被种谊吓了一跳,他以前只知道兵器可以杀人,却第一次见到诗词也能杀人的,种谊的脸色都快和死人一个样了! 想到这里,折可适也不禁敬畏的看了宁复一眼。 宁复暗自无奈,这也不能怪他,是种谊先要求自己用诗词打动他的,就是劲大了点,种老将军您一定要支撑住啊! 第一百零二章 又见梁乙博 回去的路上,宁复与折可适沉默无言。 过了好久之后,折可适终于忍不住问道:“种老将军他……应该没事吧?” “这个……可能……也许……大概没事吧?” 宁复也有点不太确定。 那首《破阵子》的劲太大,宁复他们走的时候,种谊都还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不过种谊倒是守信,已经答应随宁复回京,坐镇武学。 两人回到城中驿馆,这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折可适也告辞离开。 不过宁复却忽然开口道:“折都监,您能否帮我一个小忙?” “清平伯客气了,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开口!” 折可适十分豪爽的道。 他对宁复的印象相当不错,再加上对方只凭一首诗词,就让种谊这位老将军失魂落魄。 对此折可适虽然看不懂,却是大受震慑,在他心中,已经将宁复打上了“有本事”的标签。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请折都监写封信。” 宁复笑呵呵的再次道。 “写信?给谁写信?” 折可适一愣,觉得宁复的这个要求有点莫名其妙。 “给令叔父折老将军写信,也不需要做什么修辞,直接将今天我见到种老将军,以及我们两人达成的条件如实写上就行了。” 宁复再次笑道,只是他的笑容背后,却似乎带着那么点不怀好意。 “就这么点事?” 折可适闻言松了口气。 “其实就算清平伯不说,我也给叔父写信,因为他之前交待过我,尽量将庆州城这边的情况记录下来送给他。” 折可适是个直肠子,有什么就说什么。 “那太好了,有劳折都监了!” 宁复闻言哈哈一笑,有折可适帮忙,自己说不定真的可以把两条大鱼都钓上来。 折可适再次壬,宁复送对方出门,随后他回到驿馆。 不过宁复回到驿馆没多久,却又很快出来了。 他也没走远,就在驿馆周围转了几圈,顺便还在周围的摊贩上买了点东西。 宁复可不是瞎转,而是在等一个人的消息,他相信对方应该知道他在这里。 果然,就在宁复在外面转了不一会儿,忽然只见一个小乞丐跑了过来。 “小郎君,这是有人让我送我给你!” 小乞丐伸手将一张纸条塞到宁复手里,转身就跑远了。 宁复拿着纸条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若无其事的回到驿馆的房间,这才打开纸条。 “明日午时,城东庆阳楼。” 纸条上简单的写着时间和地点,却没有任何的落款,宁复看完后却是微微一笑,随后将纸条在蜡烛上点燃烧毁。 第二天上午,宁复叫上虎头和教官吴威。 他们两个都是宁复最信任的人,一个勇猛无敌,一个经验丰富,刚好可以充当自己的保镖。 “小乙哥,咱们去见谁?” 路上虎头也好奇的问道,旁边的吴威同样也伸长耳朵。 “一个西夏人!” 宁复笑着回答。 “西夏人!” 吴威大惊失色,要知道大宋与西夏战争不断,宁复若是私下里约见西夏人,若是被人知道了,说不定会被安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 虎头虽然吃惊,却虎视眈眈的盯着吴威,右手也摸到了腰间的刀柄上,只要宁复一声令下,他就敢立刻把吴威灭口。 “放心吧,这个西夏人身份不一般,之前我就奉官家的旨意,与对方接触过。” 宁复再次笑着解释道。 听到宁复是奉了官家的旨意,吴威立刻露出肃然的表情,虎头也同悄悄的松开了刀柄。 庆阳楼是庆州城有名的酒楼之一,宁复他们很快就找到了。 这时已经是快到午时了,宁复看着酒楼中拥挤的客人,一时间也有些发愁。 不过就在这时,只见一个伙计快步上前行礼道:“敢问小郎君可是姓宁?” “正是!” “有位客人在二楼的雅间等您,请随我来!” 伙计再次招呼道。 宁复点头,随即示意虎头和吴威提高警惕,三人这才迈步上了二楼。 伙计推开一个雅间的房门,宁复迈步走了进去。 只见雅间中一个年轻人笑呵呵的向他行礼道:“宁兄,东京一别,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再见!” “哈哈~,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梁兄!” 宁复大笑着回礼,雅间中的年轻人正是西夏国舅梁乙逋的儿子梁乙博,也是他之前在城门处见到的那个人。 雅间中只有梁乙博一人,所以宁复就让虎头和吴威守在门外。 “宁兄请坐,这庆阳楼的酒菜虽然不及京城的樊楼,却也别有风味!” 梁乙博十分热情的向宁复招呼道。 “听梁兄话中的意思,你似乎对这庆州城十分熟悉啊?” 宁复笑呵呵的坐下问道。 “熟悉谈不上,只是来过几次罢了。” 梁乙博打了个哈哈,随即岔开话题道。 “宁兄你不是在京城吗,怎么忽然跑到庆州来了?” “端王出京,我负责护送,这两天就要回去了!” 宁复撒了个谎,反正他和梁乙博都是各怀鬼胎,说话都是半真半假。 “梁兄你呢,西夏那边的局势应该很紧张吧,你怎么有时间跑来庆州?” “这个……” 只见梁乙博这时竟然犹豫了一下,随后这才再次道。 “不瞒宁兄,说起来还要多谢你的香皂,上次我们将香皂运回国后,让我们赚了不少钱,所以我这次来庆州是想多买些急需的物资回去。” 上次梁乙博与宁复谈好了香皂的生意,他们使团在走的时候,也带走了一批香皂。 “梁兄客气了!” 宁复听到这里却是心中一沉。 大宋与西夏间的边市早就停了,梁乙博却还能买到物资,显然是有人在暗中走私。 宁复虽然很想问清走私的商人是谁,但他知道,梁乙博肯定不会告诉自己。 “宁兄,我约你前来,除了叙旧之外,也是想请你帮个忙!” 这时只见梁乙博犹豫了一下,终于再次开口道。 “什么忙?” 宁复心中一动,不怕对方不开口,就怕对方没要求,只要梁乙博有求于自己,他就更方便插手西夏的局势。 “这个……” 只见梁乙博再次犹豫了一下,最后终于一咬牙道。 “我想要一批武器铠甲!” “什么?” 宁复闻言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们现在急需一批武器铠甲,以备起事之用!” 梁乙博压低声音再次道。 “你不是来买物资的吗,为何还要向我要?” 宁复不解的问道。 “我能买到的都是一些粮食、布匹之类的,却买不到武器铠甲,所以只能求助于宁兄你了!” 梁乙博言辞肯切的再次道。 “可是……” 宁复想要拒绝,他手里倒是有一批武器,因为武学的操练需要用到,但这点武器对于梁乙博来说,肯定是杯水车薪。 另外武器若是给了梁乙博,宁复也没办法向朝廷交待。 不过宁复很快灵机一动,拒绝的话到嘴边却又被他咽了回去。 “梁兄,实话和你说,武器这方面我真的帮不上你的忙!” 宁复的话一出口,梁乙博也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过……” 没想到宁复忽然再次开口。 “不过我却认识一个可以帮到梁兄你的人,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去见他了?” “谁?” 梁乙博立刻问道。 “环庆路观察使——章楶。” 宁复笑呵呵的回答。 听到章楶的名字,梁乙博身子一颤,显然他们父子对这个名字都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宁兄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章楶若是知道我出现在庆州城,恐怕会立刻命人将我碎尸万段!” 梁乙博这时苦笑道,没有了使团的身份,他在大宋境内可没有任何的安全保障。 “如果放在以前,我肯定不敢保证,不过现在情况特殊,章观察使肯定不会拿梁兄怎么样的!” 宁复却笑着保证道。 上次他和章楶还聊到西夏的局势,对方还担心梁乙逋父子不会相信自己,却没想到梁氏父子也有同样的担心。 听到宁复这么说,梁乙博也露出心动的表情,如果真能得到章楶的支持,那他们父子的把握可就更大了。 第一百零三章 各怀鬼胎 “什么?他竟然敢来庆州!” 章楶气的一拍桌子,满脸都是恼火之色。 “观察使息怒,两国交战,彼此派出探子奸细也十分正常,更何况梁乙博本就是汉人,混在人堆里更不容易看出来。” 宁复笑呵呵的劝道。 “真是胆大包天,他想做什么?” 章楶虽然恼火,但很快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当即再次问道。 “本来他是要买些物资,不过遇到我后,却希望我们能支援他们一批武器铠甲。” 宁复如实禀报,这种事他肯定做不了主,只能由章楶来拿主意。 “这会不会有诈?” 章楶却十分警惕的问道。 现在他们都希望梁乙博父子二人造反,从而引发西夏的内乱。 可万一梁氏父子拿到武器后,不去造反,反而转身咬大宋一口怎么办,到时他们说不定被人安上一个资敌的罪名。 “除非梁家父子对西夏忠心赤胆,哪怕死也不会背叛西夏!” 宁复当即回道。 “不可能,梁家父子要是这种人,当初他们就不会不顾西夏的国力,拼命挑衅我大宋,以巩固手中的权力了!” 章楶立刻摇头道。 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甚至不是你的父母妻儿,而是你的敌人,章楶对梁氏父子的性格早就研究透了。 “那就是了,梁氏父子若不想为西夏献身,就只有造反一条路,否则必死无疑!” 宁复斩钉截铁的道。 “武器铠甲我倒是有,全都是从西夏军中截获的,可这么大的事情,我还是有点不敢做主,现在上书朝廷也来不及了。” 章楶皱着眉头再次道。 “要不……找端王殿下商量一下?” 宁复眼睛一转,忽然提出一个建议道。 “端王是不是太年……嗯,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章楶说到一半忽然改口,随即与宁复相视而笑,彼此都觉得对方的笑容十分奸诈。 赵佶还是个孩子,肯定给不出什么好的建议。 但赵佶虽然年幼,身份却够硬,一看就是个背黑锅的好材料! 于是宁复与章楶立刻动身,来到了赵佶的监军府。 当他们找到赵佶时,对方正在后花园的空地上,与一群护卫玩着蹴鞠。 只见这时球刚好传到赵佶脚下,他一个“鸳鸯拐”将球踢飞,竟然刚好从中间立着的球洞穿过。 “好球!” 场外的宁复高声赞道。 他以前在东京城也见过别人玩蹴鞠,不过他对这玩意实在没兴趣,后世连足球比赛都不怎么看。 “宁兄你们怎么来了?” 赵佶看到宁复也立刻停下来,擦了把额头的汗水问道。 “我与观察使有重要的事情想和殿下商议!” 宁复这时一指身边的章楶道。 “殿下,这件事关系重大,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再谈吧!” 章楶也向赵佶行礼道。 “现在?” 赵佶闻言看了看场上的蹴鞠,明显有些不舍,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带着宁复两人来到自己的书房。 “要不要把叔爷也找来?” 赵佶喝了口茶水问道,他担心自己年纪小,所以就想把赵宗汉一起找来商议。 “不必,这件事关系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章楶立刻劝阻道,赵宗汉肯定不像赵佶这么好忽悠。 “殿下,今日我见到一个人,对方是西夏国舅梁乙逋之子……” 宁复也不给赵佶思考的机会,当即将自己见到梁乙博的事情讲了一遍。 赵佶本来还不知道梁乙逋父子是谁,宁复又给他详细了讲解了一下西夏国内的局势,这才让赵佶勉强明白宁复他们来找自己的原因。 “所以我们要支持梁氏父子,争取让西夏的内乱更大一些?” 最后赵佶向宁复求证道。 “不错,梁氏父子毕竟处于弱势,成功的希望并不大,所以对于我们来说,当然要支持弱势的一方,好让这场乱子闹的更大!” 宁复点头。 “那还等什么,这件事我同意了!” 赵佶当即拍着胸脯答应道。 他毕竟是个少年人,思想还比较单纯,完全没想过如果梁氏父子倒戈一击,到时他就要背上资敌的黑锅了。 “殿下英明!官家派殿下来西北,简直是我西北之福啊!” 章楶当即给赵佶戴上一顶高帽,宁复也紧跟着夸奖,结果把赵佶夸的连北都找不到了。 得到了赵佶的许可,章楶再无顾忌,当即与宁复一起告辞离开。 等到出了监军府后,章楶忽然叹了口气道:“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缺德?” 赵佶毕竟还是个孩子,章楶觉得以自己的年纪,还用尽心思去算计一个孩子,心中也有点过意不去。 “观察使您要这么想,万一这件事成了,端王就是大功一件,而且这江山是他们赵家的,为了赵家的江山社稷,就算端王殿下背上一点黑锅又算什么?” 宁复只要一想到历史上赵佶的所做所为,就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这话也有道理!” 章楶闻言点了点头。 “观察使你打算什么时候见梁乙博?” 宁复再次问道,之前他与梁乙博分别时,也约定好了联系方式。 “越快越好!” 章楶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这也是多年军事生涯带给他的习惯。 “那我现在就去联络他,晚上对方应该就会出现!” 宁复说完与章楶分别,然后回到了驿馆。 宁复从房间中取出一张风筝,然后把风筝放飞。 这也是他与梁乙博约定的暗号,放飞风筝代表着章楶已经同意他的条件。 果然,就在风筝放飞出去不久,梁乙博颇为警惕的找上门。 宁复让他换上武学生的衣服,与虎头他们混在一起,然后被他带到了章楶府上。 “拜见观察使!” 梁乙博见到章楶还是有些紧张,毕竟自己的生死全都捏在对方手上。 “不必多礼,事情清平伯已经和我说清楚了,支援你们一些武器铠甲也不是不行,但我也有条件!” 章楶开门见山的道。 “有什么条件您尽管提!” 梁乙博当即拍着胸脯道。 “若你们事成,除了归还米脂、浮图、葭芦、安疆四寨外,还必须将洪州、葫芦河一带划归我大宋,并且签下条约,永不进犯我大宋疆土!” 只见章楶拿出地图,然后在地上划出一片区域道。 “米脂四寨可以还给你们,可是洪州本是我大夏的国土,若是划归你们,恐怕我回去无法交待啊!” 梁乙博却露出为难的表情道。 “你们父子若是成事,还需要向谁交待吗?” 章楶冷笑着反问道。 梁乙博闻言也无法反驳,只是想到割让这么多土地,他还是有点下不定决心。 “若你同意,我可以命大军在边境做出详攻的准备,从而调动西夏的大军,方便你们成事!” 章楶看对方还在犹豫,于是再次加码道。 “当真?” 梁乙博闻言精神一震,喜形于色的大声问道。 “举手之劳而已!” 章楶淡然一笑道。 大宋与西夏本就经常发生战争,边境上的局势十分紧张,章楶也常调动军队做一些演练,足以引发西夏那边的关注了。 “好!这个条件我答应了!” 梁乙博当即点头道。 “痛快,你比你父亲果断多了!” 章楶哈哈一笑,随后取来纸笔,然后将之前的约定写下,并且签上自己的名字。 梁乙博也毫不犹豫的写下自己的名字,宁复则做为见证人。 条约达成,章楶与梁乙博又商定了交付武器铠甲的时间和地点,随后宁复就送梁乙博离开了观察使府。 “观察使,梁氏父子反复无常,纸上写的这些东西,恐怕他们根本不会兑现啊?” 宁复回来之后,立刻向章楶提醒道。 “我知道对方毫无信义,所以也没打算让他兑现。” 章楶哈哈一笑,随后将自己的打算讲了一遍。 原来刚才章楶答应出兵详攻,从而调动西夏的兵力。 等到梁氏父子起兵,西夏国内一乱,章楶的详攻就会变成真攻,到时杀西夏人一个首尾难顾,趁机夺取他说的那些地区。 “还是观察使想的周到,下官佩服!” 宁复听后一脸敬佩的道。 难怪章楶能屡败西夏大军,这个人的确十分厉害,各方各面都想到的。 “对了,你昨天不是去拜访了种老将军吗,他答应和你去武学了吗?” 章楶忽然又想到宁复的事,于是再次问道。 “已经答应了!” 宁复得意的一笑道。 “你还真是厉害!” 章楶惊讶的看了宁复一眼,随即又问道:“这么说你马上就要回京城了吧?” “不急,我还要在庆州多呆几天。” “你还有其它的事情?” “可以这么说,我要等一个人!” 宁复呵呵一笑再次道。 “等谁?” 章楶不解。 “折克行折老将军!” 宁复再次得意的一笑道。 第一百零四章 折克行上钩 府州,这里是折家的大本营,声名赫赫的折家军,就盘踞在这里。 折家在大宋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不但世袭府州刺史的官职,而且还拥有自己的私军,折克行就是这一代折家的家主。 刺史府的书房之中,年过六十的折克行眉头紧锁,手上拿着一封刚送来的书信。 信是他侄子折可适写的,折克行刚开始也没太在意。 可是看过信上的内容后,折克行却露出担忧的表情。 “父亲您找我?” 正在这时,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推门走了进来,长相与折克行有点相像,他正是折克行的长子折可大,也是折可适的堂兄。 “可适来信了,你看一下!” 折克行将侄子的信交给长子道。 折可大接过书信,看完后也皱起眉头。 “这个武学已经有二十多年了,这么久也没出过什么人才,就算有种家的加入,恐怕也办不成吧?” 折可大犹豫了一下这才发表自己的看法道。 “如果只有种谊,我倒还不担心,真正让我在意的是这个宁复!” 折克行却语重心长的再次道。 “宁复?他不过是个有些才华的少年人,连战场都没有上过,若没有种老将军,他恐怕连武学都撑不起来!” 折可大却对宁复十分轻视的道。 “糊涂!” 没想到折克行却怒斥儿子道。 “一个少年人,没有任何的家世,却在短短几个月内,被朝廷授予清平伯的封号,独自掌管武学,听说无论是官家还是章公,都对他青睐有加,这是一般少年能做到的事情吗?” “父亲教训的是!” 折可大看到父亲生气,急忙认错道。 “记住,这个宁复前途无量,千万不要小瞧了他!” 折克行再次对儿子叮嘱道。 折家的官位是世袭的,折可大就是折家下一任的家主。 但对这个儿子,折克行并不怎么满意,主要是折可大的表现有些太平庸,别的不说,光是折可适这个侄子,就比折可大要优秀百倍。 折可大急忙答应一声,随即这才有些担忧的道:“如果宁复真有那么大的本事,把武学办成了,种家说不定真的可以恢复当年的威望,到时……” 折可大说到最后忽然停了下来,然后看了父亲一眼。 西北第一将门可不是一个虚名,在这个名声背后,暗含着无数的利益。 比如折家这几年深受朝廷的器重,折可适不依靠家族,同样在军中闯出了极大的威名,这除了是他自己的本事外,也和朝廷对折家的支持有关。 折克行一脸的凝重,只见他沉思良久之后,终于抬头道:“我要去庆州一趟,府州这边的事情由你来处理!” “父亲,您之前不是已经拒绝了武学吗,现在再去的话,岂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折可大闻言也脸色一变,他知道父亲最好面子,说出去的话从来不会更改。 “相比利益,一点面子算什么,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折克行恨铁不成钢的再次瞪了儿子一眼。 要不是儿子太不争气,他又何必年过花甲还要四处奔波? …… 宁复这几天十分悠闲,将整个庆州城转了个遍。 期间梁乙博来过一次,送来大批的财物做为感谢,不过被宁复转手就送给了章楶,用来充当军资。 另外赵佶也时不时来找他,他来到庆州也只新鲜了几天,随后就感觉十分无聊。 宁复怕赵佶缠着自己,于是只能教给他一些后世的休闲游戏,比如保龄球、高尔夫之类的,每次都能让赵佶感到惊喜。 这天一早,宁复买了些礼物,再次出城拜访种谊。 上次那首《破阵子》将种谊伤的不轻,宁复也不敢登门,想来这几天破阵子的劲应该过去了。 当宁复来到种谊的庄子里,打谷场上并没有人演练,倒是可以听到种谊家中前面的私塾里,传出阵阵的读书声。 虎头和吴威提着礼物,跟着宁复来到种家。 下人引着宁复他们穿过前面的私塾,种谊在自己的书房中接待了宁复。 几天不见,种谊似乎清瘦了一些,书房里到处挂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大字,书桌上还有一幅没有写完,显然那首破阵子的劲还没有过去。 “老将军……” “别和我提‘老’字,叫我种将军即可!” 没等宁复说完,就被种谊打断道。 他现在对“老”这个字眼十分的敏感。 “是是,种将军您准备的怎么样了,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宁复再次笑呵呵的问道。 “老夫这边早就准备好了,就看你们何时动身了。” 种谊立刻回道。 “我这边还有点事情,估计过两天才会动身。” 宁复笑着回答道。 不过他心里却暗自吐槽,不让我说老字,你却自称老夫,这也太双标了。 “好,你什么时候回去,派人通知我一下就行!” 种谊当即点头,随后就要端茶送客,不是他不欢迎宁复,而是这段时间他只想一个人呆着。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只见一个老仆急匆匆而来,随后在种谊耳边低语了几句。 种谊听后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打量了一下宁复问道:“你除了找我外,是不是又去找了折家?” “绝对没有,之前我的确邀请您和折老将军,可是你们都拒绝了,这次我是专程为了您而来!” 宁复举手发誓,一脸的真诚。 “这么说是折可适告诉的他?” 种谊想到那天折可适也在场,于是也没再怀疑宁复。 “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宁复好奇的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折克行来了,而且就在门外,我还以为是你们商量好的。” “折老将军也来了!” 宁复闻言一脸的兴奋,丝毫不加掩饰。 “请他进来吧!” 种谊对身边的老仆吩咐道。 老仆答应一声,立刻退了出去。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一位身材魁梧的老者走了进来。 老者虽然头发花白,但腰杆挺的笔直,豹头环眼,一脸的络腮胡,看起来就像是传说中的猛张飞一般。 “种兄,多日不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身体不中用了?” 折克行看到种谊豪爽的大笑一声,说话也相当的不客气。 “哼,老夫的身体很好,倒是你这个老东西,不在府州呆着养老,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种谊瞪了对方一眼道。 看得出来,两人虽然嘴上互不相让,但关系还算不错。 折克行这时却看到了宁复,随即向种谊笑道:“这是你的哪位儿孙,怎么以前没见过?” “折老将军,在下宁复!” 宁复笑呵呵的报出自己的名字。 折克行当即就是一愣,随后又有些尴尬。 他从府州跑来,就是因为宁复,本来他想先和种谊谈一谈,然后再见宁复,却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 “嘿嘿,你应该是为了武学而来吧,现在宁复也在这里,怎么不说话了?” 种谊直接把话题挑明道,看到折克行吃瘪,他比任何人都要高兴。 其实种谊与折克行并没有什么私人恩怨,甚至年轻时同在军中效力,彼此还结下浓厚的友谊,只是后来因为家族的事,再加上两人都是争强好胜的人,所以才会有一些攀比的想法。 折克行却是能屈能伸的人,特别是种谊把话题挑明后,反而让他感觉心中一松。 只见折克行向宁复一抱拳,直接开口道:“原来是清平伯,老夫也不废话了,之前武学的邀请可还算数?” “当然,只要折老将军愿来,武学的大门永远是敞开的!” 宁复当即回答道。 他比种谊更清楚折克行的来意,因为对方就是被他钓过来的大鱼。 “有清平伯这句话就行了,老夫此次前来,就是想加入武学,不过我和种家一样,都要带折家子弟进入武学!” 折克行也不绕弯子,直接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可以!” 宁复毫不犹豫的答应道。 如果只有种家,他还担心会一家独大,但现在有了折家,反而可以相互制衡。 “哼,老夫好不容易谈下的条件,却被你捡了便宜!” 种谊这时十分不爽的道。 “咱们都是老兄弟了,还分什么你我?” 折克行却是没脸没皮的笑道。 折克行不敢说自己在打仗方面比种谊强,但论起斗嘴,种谊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种谊还真是拿折克行没办法,不过他忽然灵光一闪,当即嘿嘿一笑道:“折兄,你远道而来,我送你一首词如何?” 种谊说话时还向宁复使了个眼色。 宁复立刻会意,同时心中暗笑,这位种老将军看似忠厚,其实也是一肚子坏水! 第一百零五章 母慈子孝 种谊本想留宁复吃饭,但却被他拒绝了。 因为旁边还有一个生无可恋的折克行,嘴里一直念叨着“可怜白发生”,他可不想打搅到两位老将军“叙旧”。 两天之后,宁复启程回京,种谊带着挑选出来的二十个种家子弟随行。 至于折克行,他还需要回府州安排一下,毕竟他和种谊不同,身上还有官职在身,许多事情都要安排,所以会延后一段时间再去京城。 就在宁复他们离开庆州的同一天,章楶开始调动环庆路的大军往边境云集,甚至还在某些区域举行演练。 大宋这边的军事动向,也立刻引发了西夏的关注。 虽然这些年大宋一直处于守势,但章楶上任后,却屡败西夏大军,所以谁也说不准章楶会不会主动进攻?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西夏那边很快做出反应,军队也开始往边境集结。 一时间宋夏两国的边境气氛紧张,一些商家都开始囤积物资,以便在战时发笔横财。 “边境的局势似乎有点不对啊,是不是朝廷有什么动向?” 路上种谊向宁复问道。 做为军中的老将,种谊对边境的局势十分敏感,再加上种家还有不少人在军中,所以更方便他获取各种信息。 “老将军您问错人了,这种军国大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宁复撒了个谎,挑动梁乙逋父子造反是绝密,除了他和章楶、赵佶外,连赵宗汉都不知道,更别说种谊了。 “真的?” 种谊却感觉宁复没有说实话。 “当然,我这次去庆州,主要就是为了请您出山,顺便给端王送行,其它的事情真的没参与” 宁复信誓旦旦的道。 看到宁复一脸真诚的模样,种谊也怀疑自己是不是感觉错了? …… 兴庆府皇宫。 夜已经深了,梁太后坐在大殿之中,依然在处理着白天未完的公务。 梁太后今年三十多岁,看起来风韵尤存,只是脸色有些憔悴,眉间也皱着了一个疙瘩。 看着桌子上的这些奏本,梁太后心中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内忧外患! 所谓外患,自然就是宋辽两国。 梁太后掌权后,为了巩固手中的权力,不但屡次对大宋发动战争,而且还与辽国发生了矛盾,导致辽夏两国交恶,边境上也是冲突不断。 更让梁太后头疼的是,本来一直处于守势的宋国,竟然在边境集结大军,似乎有主动北上的意图。 面对这种情况情况,梁太后也只能派大将仁保多忠前去边境督战。 想到仁保多忠,梁太后又想到了夏国的内患。 本来夏国有三大家族势力,其中嵬名氏是皇族,梁家是后族,而仁保家则在军中有很大的势力。 当初梁太后掌权,嵬名与仁保两家势力极力反对,为此她不得不联合兄长梁乙逋,打压嵬名与仁保两家。 通过多年的对外征战,梁太后也消耗了嵬名与仁保两家的不少实力,使得梁氏一家独大。 但梁乙逋掌权后,却开始与梁太后发生冲突,兄妹二人就差直接反目了。 在这种情况下,梁太后不得不暗中联络嵬名与仁保两家,终于一举将兄长梁乙逋手中的兵权夺了过来。 不过这也彻底的激怒了梁乙逋,现在兄妹二人已经势同水火,梁太后也只能依靠嵬名与仁保两家,来压制自己的母族梁家。 可是现在仁保多忠一走,兴庆府这边只剩下嵬名氏来牵制梁家,这让梁太后心里也感觉有点不踏实。 “大哥啊大哥,你可千万不要逼妹妹我下狠心啊!” 梁太后这时低语一声。 不过话是这么说,梁氏毕竟是她的母族,梁太后还是有点下不了狠心。 另外梁太后与兄长梁乙逋一起长大,所以她对梁乙逋也十分了解,对方应该还没有造反的胆子,不过暗中挑事肯定少不了。 就在这时,忽然只听殿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母亲,天都这么晚了,您也别太累了!” 少年走过来将托盘放到梁太后面前柔声道。 这个少年正是西夏国主李乾顺,或者叫他嵬名乾顺,宽脸细眼高颧骨,一副典型的西夏人长相。 李乾顺是西夏的一代雄主,历史上就是他与金国结盟,联手灭掉了辽国与北宋,并且趁机夺取了大片属于大宋的国土与人口,使得西夏的国力大涨。 “乾顺你怎么也没休息?” 梁太后看到儿子时,眼底却闪过一丝警惕。 对于她来说,国内的忧患除了三大家族外,最重要的就是儿子的年纪渐长,如果等到他成年,到时梁太后就要面临还政的压力了。 “儿子听说宋国那边的边境不稳,担心母亲又要操劳,所以就让人熬了母亲最喜欢喝的瘦肉粥。” 只见李乾顺说着将托盘上散发着热气的肉粥端起来,亲自吹了几下这才送到母亲面前。 “还是自己的孩子知道疼娘啊!” 梁太后看到这里也露出慈爱的表情,顺手将儿子拉到身边坐下,仔细打量着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心中的戒备也慢慢放松了。 然而梁太后恐怕做梦都不会想到,历史上的李乾顺刚刚成年,就联合辽国使节,用一杯毒酒毒死了她,从而顺利的夺回了西夏的大权。 “母亲,我听到一些事情,一直放心不下,不知道该不该和母亲说?” 这时李乾顺忽然再次乖巧的问道。 “哦?你听到什么?” 梁太后笑着再次问道。 “我听人说,国舅最近似乎在暗中联络人手,会不会是在图谋着什么?” 李乾顺眨着一双细眼,看起来十分纯良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梁太后忽然神情一冷,当即直视着儿子质问道,刚才的温情也荡然无存。 “母亲息怒,我……我是听别人说的。” 李乾顺吓得全身一颤,当即惶恐的回答道。 “谁告诉你的?” 梁太后依然不依不饶的问道。 不怪梁太后生气,她一直禁止李乾顺接触政务,为的就是防止他和自己争权,可是现在李乾顺竟然知道朝堂上的争斗,这已经触犯了梁太后的逆鳞。 “我是听身边的内侍何顺说的!” 李乾顺不敢隐瞒,直接将身边的内侍出卖了。 “来人!将内侍何顺拉出去,杖毙!” 随着梁太后的一声令下,立刻有人将内侍何顺抓了过来,随后就在殿下行刑。 随着何顺一声声的惨叫声传来,最后声音也越来越低,直到微不可闻。 李乾顺吓的小脸惨白,整个人也缩成一团,袖子里的双手都在微微发抖。 看着儿子可怜的样子,梁太后也不禁有些心软。 于是只见梁太后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道:“乾顺,你现在年纪还小,主要的任务就是学习,外面的事情一切由我来处理就是了!” “是!儿子知错了!” 李乾顺低头回答道。 “知错难改,就是好孩子,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梁太后闻言点了点头道。 但她并没有发现,李乾顺看向地面的目光中,除了恐惧之外,还带着几丝愤怒与仇恨。 “儿子告退!” 李乾顺低眉顺眼的再次道,说完就要退出大殿。 然而还没等李乾顺离开,忽然只听外面一阵喧哗,这让梁太后也眉头一皱。 这都快半夜了,宫里早就应该安静下来了,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宫中喧哗? 不过紧接着就见一个人披头散发的禁卫闯了进来,一脸惊惶的高声叫道:“太后大事不好了,梁乙逋父子起兵造反,已经率兵杀进皇城了!” 第一百零六章 西夏之变(上) 本来一片详和的西夏皇宫,现在却喊杀声震天。 梁氏父子率领着叛军杀进皇城,几乎是见人就杀,宫中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死尸。 梁太后与李乾顺在一队忠心禁卫的保护下,在皇城中四处躲避。 但眼看着杀进来的叛军越来越多,皇城注定是要失守了。 “母亲我们该怎么办?” 李乾顺一脸的恐惧,手中也抓着一柄腰刀,这是刚才从一个死去的禁卫身上拿来的。 “嵬名阿吴镇守着南城门,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消灭,咱们出城逃往南城!” 梁太后虽然害怕,却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因此还能冷静的分析当下局面。 随后梁太后下令,他们一行人悄悄从皇城的一个角门逃了出来,皇城外的情况并不比里面强多少,到处都是叛军与守军在厮杀。 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局面,梁太后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两年前,她带兵攻打宋国时,却被宋军杀进中军,那种恐惧在今天再一次上演了。 梁太后与儿子率领着几百个禁卫,专挑一些偏僻的小巷走,倒是躲过了许多的叛军。 有时候实在躲不过去了,就只能让身边的禁卫硬冲。 这些禁卫都是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对梁太后母子也忠心耿耿,用一条条的性命,换来梁太后母子的平安前行。 最后杀到南城时,梁太后母子身边已经只剩下几十个禁卫了。 幸好梁太后的判断似乎是正确的,南城这边的叛军果然少了许多,这让他们母子都松了口气。 这时天都已经快亮了,他们加快速度赶往南城门。 然而眼看着就要抵达南城门时,忽然又有一队叛军从旁边经过,看到他们这支禁卫时,立刻杀了过来。 “太后快走,我们断后!” 一个禁卫头子咬牙抽出腰刀,随后率领身边仅剩的兄弟杀了上去。 眼前这只叛军足有好几百人,他们这几十人完全是飞蛾扑火。 梁太后和李乾顺沿着小巷仓皇而逃,幸好他们出来时,都已经换上普通人的衣服,倒是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身份,否则那伙叛军肯定会分兵追杀。 母子二人一路狂奔,终于来到了南城门,却见这里同样喊杀声震天,叛军正在城门的守军交战。 不过这支叛军的人数明显不如守军,显然只是用来牵制南城门的守军,以免他们入城平叛。 城门的守军早就看到了城中的混乱,但一来天太黑,二来又有这支叛军牵制,使得他们不敢贸然进城。 不过现在天都已经快亮了,牵制的叛军也快支撑不住了,城门的守军也在调集兵力,准备前去皇城救援梁太后母子。 “太好了,嵬名阿吴果然没让我失望!” 梁太后看着占据上风的南城守军,当即也是欣喜万分,只要会合了嵬名阿吴,她不但安全有了保障,同时还有可能集结兵力,平定城中的叛乱。 想到这里,梁太后就要从藏身的地方冲出。 然而就在这时,还没等梁太后走出几步,忽然感觉背后一凉,身子一下子停了下来。 当梁太后低下头时,只见自己胸口的位置,一截带血的尖刀突了出来。 这柄刀看起来十分的熟悉,而当梁太后缓缓的转过头时,却发现自己的亲儿子李乾顺,双手握刀站在她的身后。 只是现在的李乾顺表情扭曲,眼神中满是疯狂的仇恨。 “为……为什么?” 梁太后一脸的不敢相信,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死于亲生儿子之手? “为什么?你竟然不知道为什么?” 李乾顺想笑,却笑不出来,想哭,同样也哭不出来。 对于梁太后这个母亲,李乾顺早就恨之入骨,不仅仅是恨对方夺走了他的皇权,更恨对方为了一己之私,将西夏搞成现在这个局面。 想到这里,李乾顺的动作更加果决,只见他抬腿将梁太后踹倒在地,然后又上前补了几刀。 可怜梁太后至死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儿子要杀了自己? 看着母亲的尸体,李乾顺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冷酷。 只见擦掉脸上的鲜血,随后喃喃自语道:“你活着,就是大夏最大的不幸!” 李乾顺说完,扔下手中带血的腰刀,然后快步向城门守军的方向跑去。 …… 宁复与种谊一行人经过大半个月的跋涉,终于回到了京城。 “老将军,您是去驿馆还是去武学?两边都有住的地方,不过武学的条件差一些。” 宁复与种谊进到城中,然后向他问道。 “既然来了,当然去武学!” 种谊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他也想早点见到传说中的武学是什么样子? 宁复微微一笑,当即带着种谊他们赶往武成王庙。 种家的子弟第一次来京城,一路都好奇的四处张望。 种谊年轻时来过京城,不过他也有些感慨道:“多年不见,京城的变化很大啊!” 宁复临时充当了一下导游,给种谊他们介绍了一下京城的风景见闻。 最后一行人来到武学。 现在的武学也变了模样,宁复虽然带走了大部分师生,但阮瑗这位老夫子却留了下来,宁复让他将武学重新修缮了一下,至少看起来不那么破败了。 种谊对武学还算满意,至少武成王庙够大,现在的武学如果地方不够,还可以向前面扩展,房屋都是现成的。 宁复带着种谊参观了一下武学,又给他们安排好住宿。 不过就在这时,童贯忽然急匆匆来到武学,找到宁复高声道:“官家有旨,召清平伯与种老将军进宫觐见!” 种谊也有些惊讶,以他的身份,进京后肯定会受到官家的召见,但一般都是让休息几天,却没想到自己才刚到京城,就受到了召见,这可有些反常。 “童都知,不知官家召见我们所为何事?” 宁复在路上向童贯问道。 “这个我可不敢乱说,不过好像是和西夏有关。” 童贯笑呵呵的答道。 “西夏!难道边境那边打起来了?” 种谊闻言也大惊失色的问道。 他们离开西北时,边境上的局势可十分的紧张,路上他一直担心西北的局势。 “这个……还是等两位见到官家再问吧!” 童贯看了种谊一眼,随后又对宁复歉意的一笑道。 如果只有宁复一人,童贯肯定会多说几句,可种谊在他眼里是个外人,身为宦官,童贯一向十分谨慎,因此才不肯多说。 宁复也理解童贯的意思,于是也对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其实宁复也隐约能猜到,应该和梁乙逋父子有关。 宁复在路上花了将近一个月,按说梁乙逋父子应该已经动手了。 只是不知道结果如何?是和历史上一样,梁乙逋父子因谋反而被灭族? 还是因为自己的介入,使得梁乙逋父子逆天改命,一举攻占兴庆府,杀了梁太后和李乾顺,甚至夺取了西夏的江山呢? “可惜后一种的可能性太小了,也许我该为梁氏父子烧上几斤纸钱,好让他们在黄泉路上不缺钱花,免得他们再回来找我!” 宁复在心中自语道。 同时宁复也在暗自警醒:这就是谋反的下场,自己一定要吸取教训,千万不要走上梁氏父子的老路! 第一百零七章 西夏之变(下) “参见官家!” 宁复与种谊来到垂拱殿,一起向赵煦行礼道。 “不必多礼,种老将军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赵煦哈哈一笑,随后又对种谊十分热情的道。 “谢官家关心!” 种谊再次行礼道。 “宁复,你可知道朕为何召你们进宫?” 赵煦点了点头,随即就向喜形于色的向宁复问道。 “这个……难道是西夏那边有结果了?” 宁复试探着问道。 “哈哈!朕就知道你会猜到,皇城司刚传来的消息,你们看一下吧!” 赵煦说着一挥手,立刻有内侍将一份厚厚的情报送到宁复面前。 宁复接过情报打开,旁边的种谊也好奇的凑了过来。 当看到情报上的内容时,种谊是一脸的震惊,而宁复却是满脸的古怪。 皇城司的探子的确厉害,竟然将梁乙逋父子造反的过程全部详细的记录了下来。 就在十天之前,梁乙逋父子忽然发难,率领六千私兵在兴庆府起事。 梁乙逋兵分两路,其中一路以梁乙博率兵,牵制住皇族嵬名阿吴,另一路则是梁乙逋亲自率领,趁着夜黑杀进皇城,希望可以活捉梁太后和李乾顺母子。 结果梁太后虽然逃出皇城,却死于乱军之中,只有李乾顺只身逃到南城,与嵬名阿吴的大军会合。 然而梁乙逋父子找到梁太后的尸体后,却诈称李乾顺也死于乱军之中,并且还找了一具与李乾顺有些相似的尸体吊在皇城上。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兴庆府都炸了锅,有人以为嵬名氏大势已去,竟然开始向梁家父子投诚。 嵬名阿吴晚了一步,当他向外宣称李乾顺还活着时,虽然有人相信,但更多的人却抱有怀疑。 再加上梁氏父子坚称嵬名阿吴只是随便找了个替身,为的就是稳定人心。 结果这么一来,真的李乾顺竟然变成假的,当时整个兴庆府都乱成一团,各种流言满天飞,也根本没有人能分辨李乾顺的真假。 梁氏父子以假乱真的目的达到后,立刻挥兵猛攻嵬名阿吴。 当时西夏的主要兵力被大宋调到了边境,兴庆府中的兵力十分空虚。 再加上许多人以为李乾顺也死了,于是不肯听从嵬名阿吴的调遣,而是持观望的态度。 所以嵬名阿吴能够调动的兵力并不多,结果竟然被梁氏父子打的大败,最后他只好带着李乾顺逃往北方,梁氏父子已经彻底的占据了兴庆府。 兴庆府的局势关系到整个西夏的动向,随着兴庆府的陷落,梁氏的威望大增,吐蕃的阿骨里是梁氏的盟友,这时竟然也率军进入西夏境内,全力支持梁氏父子。 在这种情况下,之前持观望态度的西夏各方贵族,有相当一部分都开始动摇,甚至开始暗中联络梁氏父子。 当然也有一批忠于嵬名氏的贵族,开始率兵追随嵬名阿吴和李乾顺,估计是想找机会杀回兴庆府。 “李乾顺和嵬名阿吴逃往北方,很可能是去投靠辽国,借助辽国之力夺回兴庆府!” 宁复看完手中的情报后,当即向赵煦禀报道。 “没错,朕也是这么猜测的,种老将军你怎么看?” 赵煦一拍巴掌,随即向种谊问道。 “梁氏父子夺取了兴庆府,表面上看是占据了优势,但却让李乾顺跑了,辽国早就想插手西夏的内政,所以肯定会派兵,到时梁氏父子恐怕很难挡住辽军的反攻!” 种谊这时也一脸凝重的分析道。 “还有一个人的态度十分关键!” 宁复忽然开口道。 紧接着他和种谊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说出一个名字道:“仁多保忠!” 仁多氏是西夏的三大家族之一,而且还握有兵权,之前仁多保忠被调到边境,防备大宋的进攻,梁氏父子正是趁着这个空档,才能成功的发动了政变。 否则若是仁多保忠在兴庆府,梁氏父子几乎不可能成功。 “官家,仁多保忠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宁复立刻向赵煦问道。 梁家夺得兴庆府,嵬名阿吴保着李乾顺逃往北方,留在宋夏两国边境的仁多保忠看似不引人注意,但在关键时刻,却能左右局势的发展。 “你们还真是问对人了,章楶已经挥兵北上,与仁多保忠打了几仗,算是试探性的进攻,仁多保忠只是坚守不出,估计也是在等西夏国内的局势明朗下来再做打算。” 赵煦笑呵呵的回答道。 “官家,仁多保忠已成孤军,甚至后方的物资运转可能都已经停了,若是这时挥兵猛攻,很可能吃下这支吐蕃的精锐!” 种谊这时一脸兴奋的建议道。 做为在军中多年的老将,这样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种谊都恨不得年轻几岁,再次披挂上阵。 赵煦闻言却不置可否,而是转向宁复问道:“宁复你有何看法?” 只见宁复却露出犹豫的表情,随即这才上前道:“官家,仁多保忠的家人应该也都在兴庆府吧?” “当然,仁多氏也是西夏有名的将门,大部分族人都住在兴庆府。” 赵煦点头。 “这么说的话,仁多保忠的家人应该都落到了梁氏父子手中,以梁氏父子的心性,他们会怎么处置仁多保忠的家人呢?” 宁复再次问道。 这下旁边的种谊也是一愣,隐约间似乎猜到了宁复要说什么。 “梁氏父子似乎不像是心胸宽广之人。” 赵煦这时也眼睛一亮,同样明白了宁复的意思。 “那就是了,若仁多保忠的家人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咱们也许不用出兵,只需要派人劝降,也许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吃掉这支西夏的边境大军。” 宁复冷静的分析道。 历史上的仁多保忠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主要是李乾顺当政后,回收军中大权,因此仁多保忠被逼的想要投靠大宋,结果没能成功,最后虽然没被杀,却也被解职。 “这个想法倒是挺新奇,可若我是梁氏父子,肯定会以仁多保忠的家眷威胁他投降,所以肯定不会动他的家人吧?” 种谊这时还有些怀疑的道,他虽然精通兵法,但对这种政治上的事还是有些欠缺。 “若没有见过梁氏父子,恐怕也会和老将军一样的想法,但以我观之,梁氏父子心胸狭小,为了一己之私,甚至可以将天下人都拉下水,更别说梁家与仁多氏、嵬名氏早就势如水火,所以他们一旦得势,肯定不会放过这两家!” 没等宁复开口,赵煦就笑着抢先道。 别看赵煦年轻,他这个人除了好色之外,完全是一位年轻雄主,历史上的他若是多活几年,说不定真的可以中兴大宋。 “官家英明!” 宁复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赵煦的马屁,以梁氏父子的为人,就算一时得势,日后也很难有太多的做为。 “童贯,命皇城司立刻派人,通知前线的章楶,让他试着劝降仁多保忠!” 赵煦当即下令道。 童贯也立刻答应一声,随即就亲自下去办理这件事了。 “宁复,这次多亏了你的分析,若是能顺利劝降仁多保忠,到时你也是大功一件!” 赵煦这时爽朗的大笑道。 宁复急忙谦虚了几句,随后赵煦又询问了一下他们在路上的行程,以及武学日后的发展事宜,最后这才让他们退下了。 这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宁复送种谊回武学休息,然后这才兴冲冲的准备回家,他和柳清心成婚后,还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 种谊目送着宁复离开,心中对武学也更有信心了,因为刚才他亲眼见到赵煦对宁复的器重,有这样的人坐镇武学,再加上自己和折克行,说不定真的可以让大宋的将领全都出自武学名下! 第一百零八章 该出脚时就出脚 小别胜新婚,宁复把种谊安排到武学后,也特意请了几天假,在家中好好陪着妻子。 这天上午,宁复在柳清心的指导下,正在认真的练着他的一手破字。 没办法,宁复的地位日渐增长,在这个没有电脑和打印机的年代,一手好字可以说是人的第二张脸,所以宁复也只能下功夫好好的练一练。 “对了,前几天王婶来过一趟,说曾经有人去店里找过你。” 柳清心这时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于是随口说道。 “谁?” 宁复头也不抬的问道,他已经好久没有去店里了,现在店里那边都交给王婶和疤脸在打理。 “对方好像姓高,听王婶说,以前官人你帮过他。” 柳清心也记得不是很清楚。 “高逑?他回来了!” 宁复手下一顿,刚写好的一个字立刻被划花了。 算算时间,高逑被流放也才半年多,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好像是这个名字。” 柳清心点了点头,那天王婶也只是顺口一说,所以她记得不是很清楚。 不过宁复已经知道去哪里找高逑了,如果不出意外的是,对方很可能还在驸马王诜的府上做仆人。 “糟糕!” 宁复忽然暗叫一声,因为他忽然想到,赵佶被他送到西北前线去了,高逑却在京城,万一他们两个错失了认识的机缘怎么办? “官人想什么呢?” 柳清心发现宁复的脸色不对,于是关心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一些武学上的事务,种老将军被我请回来了,以后我可能要花费大量的精力放在武学里了。” 宁复这时有些歉意的看着妻子。 “没关系,官人本就是要以事业为重。” 柳清心十分理解的道。 休息几天后,宁复再次来到武学。 种谊已经进入自己的角色,开始对武学教授的兵法重新进行编纂。 原来武学用的是武经七书做教材,其中有孙子兵法、六韬、吴子兵法等。 这七套兵法并不是不好,而是随着时代的发展,有些理论已经不符合大宋的实际的军事情况了。 以前阮瑗老夫子在的时候,只知道照本宣科,根本没考虑过这些问题。 相比之下,种谊不但熟读各种兵书,更是在军中为将多年,对军中的情况再清楚不过,因此重新编写教材这种事,也非他不可。 除了编写教材外,种谊还对武学生的操练做了一些修改。 之前都是吴威他们这些中低层武官,按照操练普通士卒的方法操练学生。 但种谊却认为武学生毕竟不是普通的士卒,所以他们的操练也要为日后为将做打算,因此在操练中增加了马术、骑射等操练,这可不是普通士卒能接触的。 这天下午,宁复正在武学中处理事务时,忽然有斋仆前来禀报,说是外面一个名叫高逑的人求见。 宁复闻言也哈哈一笑,当即亲自出门迎接。 武学门外,一身奴仆打扮的高逑,有些拘束的站在外面。 之前高逑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去见宁复。 却没想到宁复并不在店铺,也是从王婶那里,高逑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半年里,宁复竟然平步青云,一跃成为大宋的清平伯,两人身份上的差距也更大了。 几天前高逑又听到宁复回京的消息,本来他是不好意思来的,但宁复派人到王诜府上传了话,约他来武学一见,所以高逑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来了。 就在这时,只见宁复一身便服走了出来,相比半年前,似乎更加的丰神俊朗、气度不凡。 “拜见小郎……呃……清平伯!” 高逑见到宁复显得更加拘束,当即上前行礼道。 没想到宁复却一把拉过他笑道:“高兄就不要和我见外了,走,咱们找个地方喝上几杯,顺便也叙一下旧!” 宁复丝毫不在意两人的身份差距,十分亲切的拉着高逑来到一处酒楼,然后包了个雅间。 “高兄,你这半年过的怎么样?” 宁复等菜上齐后,立刻向高逑问道。 “一言难尽,高某这半年几乎都是在路上奔波……” 高逑看宁复这么亲切,这时也放松了一下,当下将自己的经历讲了一遍。 原来高逑那天离京后,就去投奔自己在外地的朋友。 可是这些所谓的朋友并没有太深的交情,再加上他们都知道高逑以前是个泼皮无赖,所以也不愿意收留他。 结果在这种情况下,高逑就像他擅长的蹴鞠一样,被人踢来踢去,这个朋友住几天,那个朋友收留几天。 最后几经辗转之下,高逑竟然去了扬州,并且被人推荐到苏轼府上做下人。 在苏轼的府上,高逑总算是安定了一段时间。 说来也巧,就在这段时间里,因为宁复平息了京城的天花疫情,于是赵煦发布了赦免天下的圣旨,高逑刚好在赦免之列。 换句话说,高逑已经恢复了无罪之身,随时都可以回京城。 就在高逑在苏轼那里呆了三个月后,苏轼也不太喜欢高逑油滑的性格,于是就将他推荐给了驸马王诜。 于是高逑拿着苏轼的推荐信,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了京城。 “你在驸马府上怎么样,过的还习惯吗?” 宁复听到最后也再次问道。 “挺好的,驸马看到我会舞文弄墨,又会踢球,对我也很是器重。” 高逑提到王诜时,也露出欣喜的表情,相比苏轼等人,他觉得王诜简直是再理想不过的主家了。 宁复闻言也心中暗笑,王诜虽然颇有才名,但人品相当的败坏。 王诜祖上是大宋的开国功臣,世袭的贵族,娶了神宗的妹妹蜀国长公主为妻。 但王诜风流成性,对蜀国公主相当的不好,甚至在蜀国公主病重时,他竟然与侍妾在蜀国公主旁边通奸,甚至还对公主出言讽刺,可以说蜀国公主很可能就是被他气死的。 后来上面这些事情被公主的乳母揭发,气的神宗将王诜一贬再贬,要不是王诜有些名气,再加上王家的家世,神宗说不定真会宰了他给妹妹陪葬。 现在王诜虽然回到京城,但也只挂了一个闲职,平时走狗斗鸡不干什么正事,但他和苏轼倒是关系挺好,所以苏轼才会把高逑推荐给他。 不得不说高逑与王诜真是臭味相投,所以才进入王诜府上不久,就受到王诜的器重,府上的许多事情都交给他去办理。 “对了,我听说小郎君您之前去了庆州,而且还是陪端王殿下去的?” 高逑这时忽然想到一件,于是好奇的问道。 “不错,你也知道端王殿下?” 宁复立刻来了兴趣,赵佶去了庆州,高逑却在京城,这让他们怎么相遇? “嘿嘿,说来也巧了,小郎君你把端王送到了庆州,我最近却要离京一趟,去给端王殿下送点东西。” 高逑再次笑道。 “送东西?送什么?” 宁复闻言眼睛一亮,他还担心高逑与赵佶的缘分断了,现在看来,历史的惯性还是很大的。 “驸马与端王殿下交好,听说西北又起了战事,担心殿下的安全,所以就准备了两匹好马,另外还有一些其它的东西,准备派我将这些东西送到端王那里去。” 高逑笑着解释道。 虽然去庆州一趟并不容易,但王诜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他,只要他办成了,回来后肯定会更受重用,甚至成为王家的管事一类。 宁复听到这里,却兴奋的想要拍桌子。 他记得历史上高逑与赵佶相识,就是王诜给赵佶送礼物。 当时赵佶正在踢球,刚好球飞向高逑,结果高逑脚痒之下,一脚将球踢了过去。 这下引起赵佶的注意,于是邀请他下场踢球,最后高逑凭借着高超的球技,被赵佶留在了府上,从而开启了高逑传奇的一生。 “你什么时候离京?” 宁复立刻问道。 “大概也就这几天,小郎君去过庆州,不知那边可有什么注意的地方,是不是很危险?” 高逑最后也有些担忧的问道。 “庆州离边境还有相当远的距离,危险倒是谈不上,只是风俗习惯有些不同罢了。” 宁复哈哈一笑,说到这里又故意打量了一下高逑。 “高兄,我忽然发现,你马上就要转运了!” 宁复忽然故作惊讶的道。 “小郎君您不会又说什么化龙的事吧?” 高逑苦笑道,经过这半年来的辛苦奔波,他早就把宁复当初的批语当做是玩笑话。 “呵呵,以前的事暂且不提,你这次去庆州,我送你一句话!” 宁复也没有解释,而是再次装出一副神棍的模样道。 “小郎君请讲!” 高逑虽然不信,但还是开口问道。 “该出脚时就出脚!” 宁复故作深沉的再次道。 他记得后世有部电视剧叫一脚定江山,估计灵感就是来自于高逑,只是高逑定不了江山,却可以一脚乱江山。 估计谁也不会想到,高逑会一脚踢出一个太尉出来。 第一百零九章 奇妙的命运 “该出脚时就出脚?不是出手吗?” 骑在马上的高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脚,实在不明白宁复的话是什么意思? 最后高逑只得把宁复的话暂时抛之脑后,然后扭头看了看身后。 高逑的身后,是一只小小的车队,加上他一共也才七个人。 不过高逑已经很满足了,虽然他还没有成为管事,却已经有了管事权力,现在整个队伍的人,都要听他的吩咐。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高逑低声将宁复送给自己的批语念了几遍,随后摇头一笑。 虽然这两句批句听起来很有气势,可惜自己就是个下人,别说什么化龙了,以后做个管事,然后再找个顺眼点的婢女成婚,生下一男半女的,这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想到这里高逑也再次摇了摇头,将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都抛之脑后,老老实实的押送这些送给端王殿下的礼物。 京城到庆州的路程虽然远一些,但官道还算平坦,除了遇到几场雨耽误了几天行程外,其它的一切顺利。 当高逑一行人来到庆州城下时,当看到高大雄伟的城墙时,他也终于松了口气。 庆州城的确像宁复说的那样,虽然不及京城的繁华,却也十分的兴盛,就是胡人多了点。 另外城墙上也有一些刀砍斧凿的痕迹,代表着曾经有敌人杀到城墙下,这也提醒高逑等人,庆州这里距离边境已经不远了。 高逑他们进城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于是他们先找了个客栈住了一晚。 等到第二天一早,高逑这才带人来到赵佶所在的监军府,然后送上王诜的书信。 王诜算是赵佶的姑父,但两人的关系却很好,主要是两人都很贪玩,又对书画诗词方面有同样的兴趣,所以在京城时就经常走动。 “姑丈送来的礼物!” 赵佶接到王诜的书信也十分高兴,当即命人将礼物带进来。 下人答应一声离开,赵佶挥杆将脚下的木球一杆进洞,随即也露出得意的笑容。 赵佶玩的是宁复教给他的高尔夫球,虽然他觉得这个名字很怪,但赵佶却很喜欢,甚至将后花园的花草与假山移除,变成了一个私人的高尔夫球场。 以前赵佶习惯上午玩蹴鞠,但现在全都改成了高尔夫球。 估计宁复要是知道这件事,恐怕会气的吐血,赵佶都改玩高尔夫球了,这让高逑还怎么出脚? 不一会的功夫,高逑就亲自牵着两匹好马,身后还有几个下人抬着箱子来到高尔夫球场。 “参见端王殿下!” 高逑急忙上前行礼,这段时间他在王诜府上也没有白呆着,经常出入一些权贵的府邸,所以倒也锻炼出来了。 “不必多礼,这就是姑丈送的好马吗,果然神骏!” 赵佶看到两区好马也两眼放光,他兴趣广泛,骑马也是其中之一,一匹好马对于他来说,就像后世的豪华跑车一般,哪怕不开,放在车库里收藏也不错。 “殿下,这匹马名叫紫光,另一匹叫白雾,都是速度极快的良好,之前驸马用两匹马与人赛马,都夺得了头筹!” 高逑十分知机的在旁边向赵佶介绍两匹马的战绩。 东京城的贵族们除了走狗斗鸡外,赛马也是他们的爱好之一,只是赛马的成本太高,只有最顶尖的贵族才能消遣得起。 “哈!那可太好了,把本王的追风与逐日牵来,与这两匹马赛上一场,我到要看看它们谁能夺得第一?” 赵佶当即来了兴趣,立刻命人将自己的赛马也牵了过来。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两匹同样神骏的赛马被牵到场上。 高尔夫球场四周本就是赛马的跑道,甚至赵佶还有专门的骑师。 四匹马被牵到跑道上,赵佶亲自下令。 随着赵佶的一声“开始”,四匹马十六只蹄子翻飞,如同四道不同颜色的闪电一般,眨眼间就跑出去大半圈。 赵佶的追风马速度最快,但也只比其它三匹超出一个马头,随时都可能被超越。 不过赵佶却知道,王诜送来的两匹马长途跋涉,刚来到府上还没有休息,更没有适应当地的环境,竟然也能跑出这样的成绩,显然一点也不比追风和逐日差。 很快四匹马跑到第三圈,依然还是追风领先,而且慢慢的将距离拉开了,毕竟王诜的两匹马没有经过休整,体力上还没有完全恢复,这时当然处于劣势。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异变突起。 只见追风也不知道是踩到了什么,身子猛然前栽,马上的骑师一下子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然而这还没完,只见追风一蹦几尺高,随即人立而起,嘶鸣一声,然后如疯一般,脱离跑道狂奔而来。 赵佶刚开始还在心疼自己的马,可是很快就发现不对,发疯的追风竟然向他直直的撞了过来。 本来追风距离赵佶就不远,再加上它的速度又快,周围的下人也根本来不及阻拦。 赵佶更是像吓傻了一样,明明脑子里想逃,可是双腿却一动不动,眼看着追风就要撞到赵佶的身上。 高逑这时就站在赵佶身后,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等到高逑反应过来时,追风已经狂奔到赵佶面前,马脖子距离赵佶的胸口也不过半米远,这要是真被撞上,赵佶最少也是个骨断筋折,不死也要重伤。 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赵佶,以及前面发疯的马。 高逑脑子里忽然蹦出宁复叮嘱他的那句话:该出脚时就出脚! 难道机会就在眼前? 想到这里,高逑几乎本能的抬起脚,随后狠狠的踹在赵佶的屁股上。 赵佶只感觉屁股一痛,整个人向侧前方扑倒,刚好躲过了马匹的撞击。 不过赵佶身后的高逑可就没他那么幸运了,追风如闪电般撞到高逑的右侧身子,一下子将他撞的飞出去几步,“呯”的一声狠狠的撞到地面上。 “殿下!” 这时周围的人也终于扑了上来,七手八脚的将赵佶扶起来,有几个更是殷勤的查看赵佶有没有受伤? “看我干什么,快救人啊!” 赵佶气的踹了身边人一脚,随即就跑上前查看高逑的情况。 高逑被撞的差点昏过去,随即就感觉手臂钻心的疼,不禁大声的呻吟起来。 赵佶也发现高逑的手臂似乎断了,当即吩咐人去叫大夫,等到大夫来了之后,高逑这才被抬到房间里救治。 “殿下放心,这位小哥只是右手臂骨折了,我已经帮他正了骨,以他的年纪,只需要养上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大夫很快向赵佶禀报道。 “没事就好!” 赵佶闻言也松了口气。 随后赵佶迈步来到高逑的床前,十分亲切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若不是你,本王今天可就危险了!” “小人高逑,这都是小人应该做的!” 高逑挣扎着坐起来,一脸大义凛然的道。 “你姓高?” 赵佶听到高逑的名字也是一愣,他想到宁复曾经给自己相面,说了一句“遇高则高”,当时他不明白,宁复也不肯解释。 想到这里,赵佶也不禁眼睛一亮,高逑千里迢迢从京城来到庆州,刚来就救了自己一命,所以说不定宁复的话真的会应在高逑身上。 “高逑,你救了本王一命,本来绝不能亏待于你,不如就留在本王府上如何?” 赵佶当即向高逑抛出了橄榄枝道。 高逑闻言大喜,相比驸马王诜,赵佶这里显然更有前途。 高逑本想立刻答应,但随即又故意犹豫了一下道:“小人当然愿意为殿下效力,只是驸马那里……” “姑丈那边你不必担心,我自然会给他写信说明情况,想必他肯定不会介意的!” 赵佶当即一挥手道。 以他和王诜的交情,连紫光和白雾这种千金难换的宝马都可以随意相送,更别说区区一个下人了,要知道一匹好马比一个下人值钱多了。 “多谢殿下,小人定当竭尽全力,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高逑听到这里再次大喜,当即向赵佶表忠心道。 赵佶闻言也哈哈一笑,随后又和高逑聊了几句。 结果当得知高逑不但识字,而且还懂得一些诗词歌赋,甚至对蹴鞠、斗鸡等都十分在行时,更引得赵佶喜形于色,感觉收到的两匹宝马都不及高逑这个人有趣。 最后赵佶让高逑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再陪他踢蹴鞠,高逑也是千恩万谢。 等到赵佶离开之后,高逑也挣扎着起身,不顾身上的伤势,提笔给宁复写了封信,然后交给自己从王诜府上带来的下来,请他们帮忙把书信带回去。 一个月后,宁复终于接到了高逑的这封来信。 当看完信上的内容时,宁复也是一脸的古怪。 虽然因为自己的介入,导致赵佶和高逑的命运都出现了一些小的偏差。 但在奇妙的命运安排下,赵佶与高逑终于还是走到了一起,估计很快高逑就会得到赵佶的欢心,从而成为赵佶最亲密的玩伴,为他的将来铺平道路。 第一百一十章 投诚 夏州,这里是西夏在边境上的军事重镇,地位与大宋的庆州相当,边境的大军与物资,几乎全都要从这里调集。 城主府中,身材矮胖的仁多保忠焦躁走来走去。 这段时间他时刻都处于煎熬之中。 梁氏父子在兴庆府起事,杀了梁太后,赶走了李乾顺和嵬名阿吴。 最重要的是,仁多保忠的家人也落入到梁氏父子手中,现在生死不知。 而宋军一直在试探着进攻夏国的边境,仁多保忠之前还派兵阻拦,与宋军打了几仗。 可是随着后方的补给中断之后,军中人心开始浮动,因为许多将士的家人也都在兴庆府,现在补给又断了,甚至有地方已经出现了逃兵。 在这种情况下,仁多保忠也不敢再出兵,只能将兵力收缩到夏州城中,固守不出。 至于边境的其它地方,仁多保忠已经顾不上了,现在宋军正在一点点蚕食着外围的夏军,甚至已经对夏州形成了包围之势。 可以说夏州城中已经是内忧外患,若非仁多保忠在军中的威望很高,说不定早就发生哗变了。 就在这时,忽然只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年轻人满头大汗的闯进来。 “父亲!死了,都死了!” 年轻人哀嚎一声,随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什么死了?” 仁多保忠心中一颤,虽然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大声追问道。 “咱们家……家里人都死了,梁乙逋父子禽兽不如,竟然灭了咱们仁多家满门啊!” 年轻人哭喊着大叫道。 仁多保忠如遭雷击,整个人呆立半晌之后,终于无力的坐到椅子上,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多岁一般。 其实对于这个结果,仁多保忠早有心理准备。 因为当初梁家父子与仁多保忠之间的矛盾最大,最主要就是梁氏父子想要掌握兵权,而仁多保忠就是挡在他们面前最大的障碍。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当初梁乙逋与仁多保忠也多次发生冲突,甚至梁乙逋的一个儿子,还死在仁多保忠手中。 两人之间的仇恨早就达到了无法化解的程度,现在梁乙逋得势,肯定会对仁多家进行报复。 过了半晌之后,仁多保忠终于清醒过来,脸上露出一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 “志儿……” 仁多保忠声音嘶哑至极,听起来就像是两块沙纸在摩擦一般。 “父亲!” 仁多志闻声跳了起来。 他的家人全都死了,也只有他们父子幸免于难,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你带上我的印信,悄悄出城赶往宋军大营!” 仁多保忠开口吩咐道。 “去宋军大营做什么?” 仁多志吓了一跳。 “前段时间宋军就派人劝降,我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既然梁家父子把事情做绝,我又何必再替他们守着这边境?” 仁多保忠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们仁多家世代为军,为大夏立下无数的汗马功劳,如果不是被逼无路,他又何必选择投靠大宋? “父亲不可啊,咱们与大宋势不两立,若是真的投靠他们,就算他们不杀咱们,恐怕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啊!” 仁多志立刻劝说道。 “糊涂!” 没想到仁多保忠却怒斥一声。 “你以为咱们现在还有第二条路可选吗?太后被杀,国主北逃,大夏已经陷入四分五裂之中,咱们背后有梁家逼迫,前面宋军咄咄逼人,若是不投靠大宋,难道你想去投靠灭咱们仁多家满门的梁氏父子?” 仁多志闻言也呆立当场,最后眼泪也止不住的涌出来。 “儿啊,咱们仁多家只剩下咱们两人了,我此生再无它想,只想找梁氏父子报仇雪恨,而投靠大宋之后,咱们才有报仇的可能!” 仁多保忠看到悲痛的儿子,叹了口气再次道。 相比于辽国,大宋才是真正想要灭亡西夏,而仁多保忠在西夏军中多年,对夏国的兵力分布简直了如指掌,所以他若是投靠大宋,至少在灭掉西夏之前,他都会受到重用。 “我明白了,今晚我就出城去宋军大营!” 仁多志当即点头道,相比于家族的仇恨,其它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 宋军大营。 章楶同样也没有睡,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蚕食着西夏的外围堡垒,甚至葭芦寨都打了下来。 不过章楶还是十分克制的,主要就是赵煦将宁复的分析送到他手中。 对于宁复劝降仁多保忠的想法,章楶也觉得十分可行,只是兴庆府那边的消息被梁家父子封锁了,现在谁也不知道仁多保忠家人的情况。 仁多保忠虽然已经成为了一支孤军,但毕竟是十几万的精锐,章楶若是逼的太狠,很可能会让对方拼死一博。 到时就算是能打败仁多保忠,宋军也要付出极大的伤亡。 所以章楶才会使用蚕食之策,尽量攻击那些战略要地,将夏州慢慢的孤立起来。 这样就算日后仁多保忠想要反抗,宋军也能尽量以最小的代价灭掉对方。 “观察使,咱们什么时候攻打夏州?” 正在这时,只见折可适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一脸烦躁的问道。 “急什么,现在还不到时候呢!” 章楶头也不抬的回道。 “还不到时候?” 折可适却有些等不及了。 “就算不打夏州,那米脂、浮力、安疆三寨总可以攻打吧,您只要一声令下,我立刻率本部兵马打下这三寨!” 折可适再次提议道。 米脂四寨防守一体,现在葭芦寨都已经打下来了,剩下的米脂三寨防线已破,折可适完全有信心将剩下的三寨打下来。 “不行,四寨的防线虽然攻破,但剩下的三寨依然十分坚固,这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强攻的话,还不知道会葬送多少将士的性命!” 章楶却再次摇头道。 “可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咱们好不容易遇到这个机会,若是不早点抓住的话,万一西夏国内平定下来,恐怕就更难打了!” 折可适却再次不甘心的道。 当初修建米脂四寨时,他才刚入军中,可以说是亲眼看着这四座军寨建起来的。 可惜这四寨却被朝堂上的相公送给了西夏,这也成为西北人心中的一块心病,折可适比任何人都想把这四寨收回。 “你急什么,李乾顺逃往北方,就算是向辽国求援,恐怕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太大的回应,至于梁氏父子,早就和仁多保忠势如水火,两家的矛盾根本不可能调和,因此咱们只需要耐心的等待就是了!” 章楶却老神在在的道。 折可适是一员猛将,打仗的确是一把好手,可惜就是性格急躁了一些,这也是他们折家的通病,所以折家虽然出将才,却出不了帅才。 折可适还想再说什么,不过这就在这时,忽然有人飞奔而来禀报道:“启禀观察使,外面有一个年轻人求见,他说自己是仁多保忠的儿子!” “哈哈~,你看,咱们的机会来了!” 章楶兴奋的拍案而起,当即对折可适大笑一声道,这两个月的时间终于没有白等。 几天之后,仁多保忠率领西夏边境十几万大军,向大宋投诚,如此一来,夏州、龙州边境一线,尽数落入到了大宋手中。 少了夏州这些屏障,西夏的兴庆府一下子暴露在宋军的兵锋之前,可以说现在战略的主动权落入到大宋手中,只要宋军愿意,随时可以挥兵北上,杀入兴庆府,直捣西夏的腹心。 第一百一十一章 西夏局势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给老子爬!” 吴威手里提着棍子,一脸凶恶的操练着手下的学生,只要有人敢懈怠,立刻就会挨上一棍子。 虎头这帮学生趴在烂泥里,手脚并用快速穿过这片烂泥塘,随后又跳进一片臭水池里,扑腾着往前游去。 这些近乎虐待的练兵手法,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将“服从命令”这四个字,牢牢的刻在他们的脑子里。 军令如山可不是一句玩笑话,在军中下级对上级只有无条件的服从,哪怕是刀山火海,只要上级有命令,下面也必须执行。 而在校场的后面,学斋里班级正在学习兵法,经过几个月的扫盲,有一批进度较快的学生,已经摆脱了文盲,开始正式学习兵法。 而在学斋后面的一个大堂里,宁复与种谊站在一座巨大的沙盘面前,沙盘上是西夏与大宋的边境全图。 “终于完成了,老夫这腰都快折了!” 种谊活动了一下手脚,看着面前的这座沙盘也满是成就感。 之前宁复提议制作沙盘,种谊也觉得十分有用,他熟悉边境的地形,于是亲自动手,把自己也累的够呛。 “有了这个沙盘,就可以让学生们在沙盘上进行战争推演了!” 宁复这时也十分高兴的道。 兵法光是死读书肯定不行,活学活用只有少数人能做到,沙盘却可以让学生将学到的东西化为实用。 “不过我倒是对西夏的局势更感兴趣!” 种谊这时忽然拿起一个长杆子,然后在兴庆府的位置划了一个圈子。 “梁氏父子占据了兴庆府,李乾顺北逃,现在不知所踪,仁保多忠投靠了咱们大宋,夏州、龙州尽入我大宋手中,以后这战局就彻底打开了……” 种谊越说越兴奋,最后却又露出遗憾的表情。 种谊与西夏人打了一辈子仗,做梦都想彻底的消灭西夏这个边患,现在这个愿望眼看着就要达成了,可惜他却已经退出军中了。 “总教官,以您之见,西夏接下来的战局会如何发展?” 宁复虚心向种谊请教道。 这段时间宁复也向种谊学习了不少军事方面的知识,毕竟他好歹是武学正,对军事必须有一定的了解才行。 “梁氏父子在兴庆府进行了大清洗,特别是针对嵬名氏和仁多氏,几乎是彻底铲除两大世家的势力。” 种谊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虽然这么做导致仁多保忠投靠我大宋,嵬名阿吴那边肯定也恨死了梁家父子,但却让他们将兴庆府牢牢的掌控在手中,另外吐蕃的阿骨里也进入兴庆府,更让梁氏父子实力大增。” “这么说的话,若是日后李乾顺带着辽军杀回来,咱们就又有一场好戏可看了?” 宁复眼睛一亮,正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特别是西夏是大宋的世仇,当然希望他们越乱越好。 “看热闹?” 种谊却微微一笑。 “你以为辽国会让我们大宋坐着看热闹,甚至是趁机再吞并一些西夏的领土吗?” “你的意思是说,辽国会把我们也拉下水?” 宁复心中一惊,他一直忽略了辽国的态度,如果说西夏是棋子的话,辽国就是背后的棋手,西夏这枚棋子对他还有用,所以辽国肯定不会坐视大宋的军事行动。 “拉下水倒不至于,但辽国很可能会警告我们,禁止我们再吞并西夏的土地,然后才会派兵攻打兴庆府,只要他们赶走梁氏父子,就可以扶持李乾顺坐稳国主之位。” 种谊说到最后露出憋屈的表情。 大宋与辽国虽然表面上兄弟之国,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大宋的军力不如辽国,因此各方面比辽国都要矮上一头,甚至每年还要向辽国送岁币以求平安。 在这种情况下,辽国经常对宋军进行一些军事讹诈,偏偏大宋的河北禁军早就不行了,因此只要辽军往边境上一去,大宋就只能服软。 宁复听后也暗自恼火,却没有太好的办法,自从当初澶渊之盟后,大宋面对辽国时,腿脚就没有站直过。 再加上后来西夏崛起,面对一个小小的西夏,大宋这边竟然也接连多次大败,连辽国养的一条狗都打不过,又何谈与辽国平等对话? “总教官,河北禁军糜烂不堪,您对此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宁复沉思了片刻再次向种谊请教道。 “难!太难了!” 种谊闻言却摇了摇头。 “河北禁军多年没有打仗,上下早就懈怠了,这不是一人两人的问题,而是整个河北禁军上下全都烂了。” “那能不能将西北禁军调去一部分,增强河北禁军的实力?” 宁复再次问道。 “不行,西北禁军虽然久经战阵,但主要敌人还是西夏,战法也是针对西夏人,对辽军并不熟悉,再加上河北与西北的地形、气候都有很大的送别,若是把西北军调过去,恐怕连一半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 种谊立刻摇头道。 宁复一想倒也有道理,后世童贯率领十几万大军,趁着金国崛起攻打燕云之地,这十几万人中,就有不少西北禁军,结果还是一败涂地。 除了童贯自己瞎指挥外,也和西北军仓促上阵,不熟悉战场和敌人有关。 “除非……” 这时种谊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带着迟疑的再次道。 “除非什么?” 宁复急忙追问。 “除非在河北编练一支新军,彻底的将河北禁军替换掉!” 种谊脸色凝重的回答道。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实在有点异想天开了,河北禁军上上下下,牵扯着多少人的利益,哪是说替换就能替换掉的? 宁复闻言却是心中一动,他想到后世某位大总统,人家好像就是靠练新兵起家的?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前来禀报,宫里来人,召宁复火速进宫。 这让宁复也只好向种谊告辞,然后急匆匆的来到宫中,结果发现不但赵煦在,章惇和曾布等几个重臣也都在。 宁复上前行礼,赵煦则一脸凝重的道:“辽国派使节来了,朕想让派你去应付他们!” 第一百一十二章 辽国使节萧奉先 “辽国使节?” 宁复站在城门前,抬头打量着远处的官道。 在宁复的身后,则是礼部和鸿胪寺的一些官员,与宁复一起负责接待辽国的使团。 对于这次辽国的使团,大宋也十分重视。 没办法,国力不如人,辽国又毫无征兆的派出使团,大宋不重视也不行。 本来像这么重要的事,应该是派一位重臣来主持的。 但赵煦却觉得上次梁乙逋父子出使时,宁复处理的相当好,因此执意钦点他负责接待辽国使节。 想到赵煦,宁复也不禁想笑。 因为赵煦私下里和他说,上次他接待过梁乙逋父子后,西夏一下子四分五裂。 如果这次宁复接待过辽国使节,也能让辽国四分五裂的话,赵煦不介意违背祖训,封宁复为大宋的第一个异姓王。 对此宁复却只是翻了个白眼,西夏能成功已经十分侥幸了,除非他是神仙,才能让实力更加强大的辽国也陷入分裂之中。 其实宁复也想过分裂辽国的事,不过他穿越的有点晚了。 现在的辽国皇帝是耶律洪基,也就是天龙八部中与萧峰结拜的那个辽国皇帝。 耶律洪基算是辽国由盛转衰的关键人物,他在位四十多年,辽国发生多次叛乱,特别是他崇信佛教,消耗了大量的国力,甚至赐死了自己的皇后和太子,可以说是辽国史上有名的昏君。 但在另一方面,耶律洪基又一直坚持与大宋保持友好,他在位的四十多年里,辽国与大宋几乎没发生什么太大的争端,所以宋史对他的评价反而不错。 “可惜,耶律重元死了,耶律乙辛也死了,耶律洪基也没几年好活了,这根本没办法挑拨离间啊!” 宁复最后摇头叹息。 耶律重元是耶律洪基的叔叔,曾经发动兵变,差点杀了耶律洪基,小说中萧峰救耶律洪基那次,就是耶律重元发动的兵变。 另外还有耶律乙辛,这个人深受耶律洪基的信任,甚至命他为北院枢密使,进封魏王,可以说是权倾朝野。 耶律乙辛甚至设计诬陷耶律洪基的皇后萧观音,最终导致萧观音惨死。 太子耶律浚也被他害死,最后直到他把手伸向皇太孙耶律延禧时,耶律洪基才醒悟过来,最终赐死了耶律乙辛。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辽国的皇太孙耶律延禧,就是辽国有名的昏君,也是辽国最后一任皇帝——天祚帝,这家伙与赵佶完全可以合称为昏君双璧。 可以说经过耶律重元和耶律乙辛之乱,辽国内部已经混乱不堪,再加上耶律洪基也进入到暮年,更无力整治辽国的政务,所以辽国现在的实力已经大不如从前。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辽国再怎么衰落,对大宋还是保持着一定的优势,哪怕派出的使团,大宋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就在这时,远处的官道上终于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一支使团缓缓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准备迎接!” 宁复一抬手,对身后的官吏吩咐道。 随着辽国使团的靠近,宁复也率领官吏上前迎接。 相比上次的西夏使团,辽国的使团规模更大,使团中的辽人也是一副骄傲睥睨的模样,面对宁复他们的迎接,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太大的热情。 “清平伯宁复,奉官家旨意前来迎接辽国使团!” 宁复迎着使团上前,随后高声道。 只见辽国使团两边一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辽人骑马而出。 只见这个辽人长得倒是不错,只是一脸的倨傲,看到宁复也没有还礼,而是淡淡的问道:“宋国无人了吗,怎么派一个小孩子来迎接?” “我大宋的重臣有其它的事务要忙,只有我这个人微言轻的小孩子闲着无事,所以就派我来迎接各位了!” 宁复呵呵一笑,毫不示弱的还嘴道。 晏子使楚的故事只要读过书的人都知道,这个辽人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果然,年轻辽人也被宁复怼的面红耳赤,最后冷哼一声就要命使团进城。 “等一下,按照我大宋律法,外来使节进城之前,一律要向鸿胪寺和礼部报备!” 宁复却叫住对方道。 “怎么,我若是不报备,你敢不让我进城?” 年轻辽人冷笑一声问道。 “进城当然可以,我却没办法给你们安排驿馆,难道你们想住在客栈里?” 宁复同样冷笑回应。 “你……” 年轻辽人被宁复的话气的没办法,他们使团这么多人,若是不住驿馆的话,晚上根本没地方去。 “好,清平伯宁复是吧,我记住你了!” 年轻辽人瞪着宁复,最后冷哼一声道:“我乃辽国使节萧奉先!” 宁复本来也一脸冷笑,但是当听到萧奉先这个名字时,却是愣了一下,竟然又是一个历史名人! “原来是辽国未来的国舅,失敬失敬!” 宁复神情一变,随后笑呵呵的拱手道。 “你知道我?” 萧奉先看到宁复态度大变,当即也有些惊讶的问道。 萧奉先的堂妹嫁给了皇太孙耶律延禧,亲妹妹也成为耶律延禧的侧妃,所以宁复称他是未来的国舅一点也没错。 不过萧奉先毕竟太年轻,在辽国也并不怎么受重视。 这次之所以能够出使大宋,也是耶律延禧帮他争取来的,他本以为宋国无人知道自己,却没想到宁复竟然一口道出了他的身份。 “宁某对萧兄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宁复哈哈一笑,再次拍了对方的一记马屁。 不过说实话,宁复对萧奉先的确是久仰大名,因为辽国的灭亡,除了天祚帝外,最大的直接责任人就是眼前这个萧奉先。 萧奉先最出名的有两件事,第一件是天祚帝见到还未起事的完颜阿骨打时,因让对方跳舞,阿骨打却宁死不从。 于是天祚帝感觉阿骨打不甘人下,命萧奉先暗中杀掉对方,可是萧奉先却放过了阿骨打,为辽国灭亡埋下了祸根。 第二件事则是逼得耶律余睹反叛,投靠了刚起事的女真人,这个耶律余睹引金兵南下,攻占辽国中京,可以说辽国灭亡,耶律余睹立下了首功。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看,萧奉先才是导致辽国灭亡的罪魁祸首。 萧奉先当然不知道宁复心中在想什么,只是看到对方忽然变得热情,他也十分的受用,态度也很快软化了下来。 宁复当即请对方进城,萧奉先刚才之所以表现的嚣张跋扈,其实也是为了立威,好让宋国不敢小瞧自己。 现在宁复表现的这么热情,萧奉先自然也不用再演戏,再加上两人年纪差不多,反而十分聊得来。 宁复将辽国使团安置到驿馆,并且设宴给对方接风。 等到酒喝的差不多了,宁复这才切入正题道:“萧兄,不知你们这趟出使,到底所为何事?” 一般来说,使团在出使之前,都会将出使的目的告知对方。 但萧奉先这支使团却十分特殊,不但出使的十分仓促,而且还没有告知大宋任何信息,这也就是辽国,若是换做另一个小国,大宋都不可能让对方入境。 萧奉先这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只见眯缝着眼睛笑道: “其实我这次出使,主要是为了两件事。” “哪两件?” 宁复立刻追问,这是赵煦交给他的任务,所以他必须打听清楚。 “第一件事,明年是我国皇帝陛下登基四十年,朝廷上下都要庆祝一番,所以希望你们大宋也能派出使团参加。” 萧奉先笑呵呵的讲道。 “这是好事啊,辽皇陛下在位四十年,一向我大宋交好,两国边境承平以久,也都是陛下的功劳,我大宋当然要派使团参加庆贺!” 宁复一口答应道。 虽然耶律洪基是个昏君,但却爱好汉人的文化,不但与宋国保持和平,对境内的汉人也不错,所以对于大宋来说,耶律洪基其实是个相当不错的皇帝。 “那第二件事呢?” 宁复再次问道。 “至于这第二件事嘛。” 只见萧奉先却意味深长的一笑,并且打量了一下宁复,这才再次道。 “宁兄,我这个人说话直来直去,有些话你听后可不要生气。” “萧兄客气了,你有什么话尽管开口!” “那我可就直说了。” 萧奉先再次一顿。 “我来的第二件事,其实是与夏国有关,想必你们也知道,李乾顺已经逃到我大辽境内,并且向我皇求援,而我皇也答应了派兵帮助李乾顺平叛!” “这关我大宋什么事?” 宁复故意装糊涂问道。 “呵呵,宁兄你还太年轻,夏国的事情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所以这件事我只能与你们的皇帝陛下详谈,或者是你们朝中的重臣,至于宁兄你……” 萧奉先说到最后也呵呵一笑,意思已经十分明显,显然他认为宁复太年轻,官职也比较低,根本没有资格与他商谈这种国家大事。 但萧奉先却不知道,西夏的变故其实是宁复一手挑起来的,整个大宋都找不出第二个人,比他更适合谈西夏的局势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新军之议 宁复当然不会告诉萧奉先,自己才是西夏变局的幕后推手。 打听清楚萧奉先的来意后,宁复也连夜进宫,亲自向赵煦禀报了一遍。 “果然如此,朕就知道辽国肯定不会坐视我们吞并西夏!” 赵煦听后气的一拍桌子,年青的脸上也满是怒火。 “辽国发兵在即,他们不但要求我们不能再北上,甚至还想让我们把吃下去的夏州、龙州等地还给西夏,简直欺人太甚!” 宁复这时也颇为恼火的道。 萧奉先虽然多喝了几杯,却把出使的目的交待的十分清楚,不过辽国的要求简直太过分了,根本就是把宋国当做下人使唤。 “痴人说梦,夏州和龙州我肯定是不会还回去的,有本事就让李乾顺自己来拿!” 赵煦再次气呼呼的道,他可不是高太后和司马光,吃下去的东西绝对不可能再吐出来。 “官家息怒,我估计辽人也知道咱们不可能放弃夏州和龙州,他们之所以提出这个过分的条件,也许只是想讨价还价。” 宁复开口分析道。 “那可未必,这是皇城司刚送来的情报,你看一下吧!” 赵煦将桌头上的一份情报递给宁复道。 宁复打开情报,看完后也是一皱眉,据皇城司禀报,河北边境的辽军已经开始集结兵力,显然是想用这个老办法逼大宋就范。 “我还是觉得辽国应该不敢出兵,他们既然出兵帮李乾顺平定梁氏父子,哪还有多余的兵力来攻打我们?” 宁复再次摇头道。 “话是如此,可辽国根本不用真的出兵,只要做出出兵的姿态,就足以给我们很大的压力,特别是河北禁军……” 赵煦提到河北禁军时,语气猛的一顿,脸上也露出颓丧的表情。 “河北禁军的确是个大问题。” 宁复这时却露出犹豫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一咬牙道。 “官家,想要从根子上解决辽国的威胁,最关键的还是要看我们自己,若是河北有一支能够抗衡辽军的精锐,辽国又怎么能威胁到我们?” “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 赵煦却再次摇头叹气道。 “也许……武学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宁复试探着道。 “武学有什么办法?” 赵煦一愣,不明白宁复的意思。 “武学的最终目的,就是让军中将领全都出自武学门下,以便于朝廷更方便的掌控军中,但想要达成这个目的并不容易,所以我觉得可以操练一支新军!” 宁复终于开口提议道。 “新军?” 赵煦一愣,抛开禁军重新操练一支新军,这个想法可有点太大胆了。 “详细说一下你的想法!” 赵煦沉思片刻后,当即再次道。 这就是赵煦的英明之处,他不但会识人、会用人,更关键的是思想开放,愿意接受新生事物。 “武学的操练严格,与传统军队有很大的送别,所以在我的设想中,以武学生为骨干,再从河北军中挑选普通的士卒为血肉,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能操练出一支精锐的新军出来!” 宁复说到最后也露出激动的表情。 自从那天听种谊提到操练新军的事情后,宁复就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情,越想越觉得不错,所以才会在赵煦面前提出来。 不过赵煦闻言却露出凝重的表情,军队可是国家的根基,哪怕是他想要动军队,也要三思而行。 更何况河北禁军虽然糜烂,却关系着许多人的利益,别的不说,京城中多少将门,都与河北禁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要是触动了他们的利益,很可能会引发政局的不稳。 “这件事朕要好好考虑一下,暂时还不能给你答复!” 最后赵煦沉声回答道。 “臣明白,此事关系重大,官家最好还是与章公他们商议一下!” 宁复也十分理解的点头,他本来就没指望赵煦立刻答应。 “辽国使团的目的我们已经清楚了,明天我会召集章公他们商议一下对策,你还是盯着那个萧奉先,等我这边有了结果,才会召他入宫。” 赵煦吩咐道。 “臣遵旨!” 宁复立刻答应一声,随后又和赵煦聊了几句后,这才告辞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里,宁复打着执行辽国使节的名义,带着萧奉先在东京城转了一遍。 萧奉先虽然是贵族出身,但辽国中京显然无法与汴梁城相比,城中许多好吃的好玩的,萧奉先别说见了,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甚至宁复还以私人的名义,送了对方一批香皂。 香皂早就传到了辽国境内,可谓是贵族间的硬通货,所以萧奉先收到香皂后也是欣喜无比,立刻就将宁复引为知己。 萧奉先在汴梁城玩的乐不思蜀,自然也不急着见赵煦。 不过赵煦那边也终于商议完对策,于是在宫中召见了辽国使团。 辽国的要求很过分,一是要求大宋不能再派兵北上,二是要求他们把吞并的夏州和龙州交出来。 对于这种条件,大宋当然不可能答应。 不过辽人也早有准备,甚至开始在边境上集结兵力,哪怕明知道这是辽国在虚张声势,还是引起不少宋人的恐慌。 最后赵煦只能派人与萧奉先谈判扯皮。 宁复并没有参加这种谈判,让他接待一下使团还行,但对这种军国大事,宁复还是不太熟悉。 另外赵煦也需要宁复与萧奉先保持友好的私人关系,所以更不可能让他参与谈判。 这场宋辽两国间的扯皮持续了小半个月,最终算是达成了一个初步的条件,大宋可以暂时停止北上,但不会交出夏州和龙州。 辽国也没打算真和大宋发生战争,所以对这个条件也算是满意,只要没有大宋的介入,他们就可以放心出兵支持李乾顺。 等到帮李乾顺夺回兴庆府后,接下来就没有辽国的什么事了,反而可以借此让西夏与大宋结下死仇,到时西夏肯定会出兵,与大宋争夺夏州与龙州,辽国又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西夏平叛之战 “凶手就是你……” 随着台上狄仁杰指出凶手,台下的观众们也是轰然叫好,整场戏也达到了剧情中的高潮。 “好!太好了!” 萧奉先都快把手拍肿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精彩的戏曲。 旁边的宁复则是哈哈一笑,他这几天带着萧奉先在各个瓦子里转悠,听戏看曲就是不干正事,反正就是把萧奉先招待好了就行。 “宁兄,我听说这个狄公案的话本是你所写,而且还十分火爆,据说汴梁城中人手一本?” 萧奉先这时十分感兴趣的向宁复问道。 “话本的确是我写的,但说人手一本就太夸张了,不过喜欢的人倒是非常多。” 宁复哈哈一笑点头道。 “那能不能送我一本,我想太孙殿下肯定也会十分感兴趣的!” 萧奉先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 “小事一桩,等明天我给萧兄送去几本!” 宁复拍着胸脯保证道。 这几天萧奉先可不是只顾着自己玩,而是请宁复帮忙,搜罗了不少好玩的东西,说是要带回去送给耶律延禧。 不得不说萧奉先的确有做奸臣的资质,说不定耶律延禧就是被他给带坏的。 正说话时,第二场戏又开始了,于是宁复两人专心看戏。 之前的狄公案被改编成戏曲后,也很快引发了一场风潮,各个戏班都争相学习,只要上演狄公案,勾栏里肯定坐不虚席。 可以说整个京城已经引发了一股狄公热,只要与狄公案有关的话本、戏曲,都会引发城中百姓的追捧。 在这种情况下,宁复的狄公案出现了无数个同人作品,甚至还有一些同类型的创新作品,有些水平还相当不错,这也算是宁复间接的推动了古代探案小说的发展。 看完了戏,宁复又带着萧奉先在甜水瓦子转了转,顺便还去王贵的东仙楼里吃了碗烩面。 最后宁复将萧奉先送到驿馆,对方也请他进到驿馆坐下喝茶。 不过刚喝了口茶水,萧奉先却忽然叹了口气道:“汴梁城繁华,可惜我却不能久留啊!” “萧兄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宁复也故意做出一副关心的表情问道。 两国之间已经商谈完了,萧奉先的目的也已达成,所以使团就要回去复命了。 “三天之后,此次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与宁兄再相见啊!” 萧奉先一脸依依不舍的看着宁复道。 宁复却是暗自打了个寒颤,强忍着心中的恶心再次笑道:“我相信咱们有缘必会相见,萧兄你走的那天,我定会亲自为你送行!” “那太好了,等我回到辽国,定会给宁兄你写信!” 萧奉先也十分郑重的道,这段时间他真的把宁复当成朋友看待了。 宁复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正准备告辞离开,不过这时忽然心中一动。 “萧兄,你可知我最擅长什么?” 宁复这时故意打量了一下萧奉先,随后这才开口问道。 “宁兄你多才多艺,我还真不知道哪一个是你最擅长的。” 萧奉先说到这里也露出佩服的表情,他在辽国也见过不少学识渊博之人,可没有一个能与宁复相比。 “其实我最擅长的是相术!” 宁复故意神秘一笑道。 …… 半个时辰后,宁复笑呵呵的离开了驿馆。 房间中的萧奉先看着手里的两句批语,脸上的表情激动中又有些忐忑。 虽然历史上的萧奉先并没有造反,但宁复才不管这些,正所谓“有枣没枣打两杆子”,万一萧奉先被激起了雄心壮志,那可就是意外之喜了。 三天后,辽国使团离京,宁复亲自为萧奉先送行。 “萧兄,一路保重,那两辆车上是我给你准备的一些行李,希望你不要嫌弃!” 宁复与萧奉先相对而立,伸手一指路边两辆马车道。 “宁兄你真是太客气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萧奉先一脸感动的道。 “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你我一见如故,又何必再乎这些区区俗礼?” 宁复哈哈一笑,故意十分洒脱的道。 “宁兄说的是,若日后你有机会去我大辽,我定当盛情款待宁兄!” 萧奉先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宁复闻言再次大笑道。 不过他心中却暗自吐槽,老子在大宋好好的,打死都不会去你们辽国吃苦! 天色不早了,萧奉先率领使团启程。 等到离开宁复的视线后,萧奉先也忍不住爬上宁复送的两辆马车,查看对方送的礼物。 结果让萧奉先惊讶的是,车上不但有香皂、瓷器、丝绸这些贵重特别,另外还有一箱子金银。 不过相比这些,最显眼的却是两辆自行车。 这种自行车萧奉先多次见到大宋的官员骑过,他也十分想要一辆,主要是送给耶律延禧。 但是后来萧奉先得知,这种自行车十分稀少,只有大宋的官员才有时,他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却没想到宁复竟然记得,而且还一送就是两辆。 “宁兄真是慷慨之人啊!” 萧奉先最后也不禁感慨道。 只不过萧奉先并不知道,这些礼物虽然是宁复准备的,但真正出钱的却是赵煦,目的就是要让宁复与萧奉先打理好关系。 毕竟萧奉先是耶律延禧的大舅哥,耶律洪基年纪大了,估计也活不了几年了,日后耶律延禧登基,萧奉先肯定会受到重用,用这点东西与对方打理好关系,简直太划算了。 就在萧奉先离京两个多月后,辽国派出五万大军,再加上李乾顺手中的三万人马,八万大军气势汹汹的杀向兴庆府。 梁氏父子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占据了兴庆府后,通过查抄皇宫,以及各大贵族的府邸,积累了大批的财富。 利用这些财富,他们父子也很快拉拢了一批大军,再加上吐蕃的阿骨里也率军进入兴庆府,所以他们手下也有十几万人的大军。 当然梁氏父子手中的大军人数虽多,但肯定不及辽军精锐,另外他们背后还有大宋的军队,按理说还要分出一部分兵力防备大宋。 但赵煦却暗中命令皇城司,将宋辽两国商议的结果泄露给梁氏父子,同时命令章楶,收拢兵力固守夏州与龙州,不再向前一步。 换句话说,赵煦就是在向梁乙逋父子传递一个信号,那就是大宋不参与他们与李乾顺之间的事。 梁乙逋本来就与章楶签订了盟约,虽然双方都是各怀鬼胎,但至少有一定的信任基础。 所以现在大宋做出了中立的姿态,梁乙逋父子也立刻会意,他们将兵力集中到北线,全力应对辽国与李乾顺的联军。 这时已经进入深秋时节了,再不打的话,等到大雪一下,西夏的路都要被封了。 所以这场迟来的平叛之战也很快打响,大宋虽然中立,却也一直派人关注着这场战争。 双方将战场设在黑水威慑军司,那里是西夏的北方边境,距离辽国很近。 梁氏父子与阿骨里合兵一处,十几万大军对战八万辽夏联军。 双方刚一接触,梁乙逋就吃了一个败仗,不得已退兵数十里,才终于再次稳住阵角。 而这次胜仗也让辽夏联军信心十足,甚至李乾顺亲临战阵,想要一鼓作气的杀回兴庆府。 然而辽夏联军紧接着就在一个名叫白马城的地方裁了跟头,梁乙逋父子亲自守城,死死的将联军拖在城下。 然后趁着辽夏联军疲惫不堪之时,埋伏在外的阿骨里忽然率领吐蕃大军杀出,一举将辽夏联军杀的大败。 这一仗使得辽夏联军损失惨重,但他们同样没有放弃,重整旗鼓后再次杀了过来。 双方在白马城下展开一场惨烈的攻防战,一时间竟然僵持不下。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赵煦同意了 窗外寒风呼啸,阴沉沉的天空随时都可能落下雪花。 武学沙盘室内,种谊与宁复相对而立,旁边还有刚刚赶到武学的折克行。 本来折克行是想安排好府州的事情就来京城,却刚好赶上了章楶对西夏用兵。 于是他暂时停下行程,坐镇在府州,等到仁多保忠投降之后,他才将府州交给儿子,自己带着族中的子弟来到武学。 “西夏的战事真是焦灼啊!” 折克行手捧着热茶,一脸幸灾乐祸的道。 三人面前的沙盘上,标注着梁氏父子,以及辽夏联军的战场局势,双方以白马城为中心,势力犬牙交错的纠结在一起,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昨天皇城司送来的消息,梁乙逋派儿子梁乙博悄悄潜入夏州,请求章侍郎出兵相助,只要咱们愿意出兵,他们愿意将静塞军司割让给我们。” 宁复笑呵呵的开口道。 “梁氏父子真够舍得的,割让起土地来丝毫不手软啊!” 种谊闻言也不禁笑道。 “他们有什么不舍得的?若是这次他们败了,整个西夏都将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所以还不如趁现在换取咱们的支持。” 折克行冷笑一声道,对他梁氏父子同样没什么好感。 “朝廷肯定不会出兵的,毕竟现在还不是与辽国撕破脸的时候,不过支援他们一些物资还是可以的。” 宁复笑呵呵的道。 梁氏父子能和辽夏联军打成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出乎宁复的意料之外了。 虽然梁氏父子的军队损失很大,物资也有点跟不上,但不要忘了,时间在他们这边,因为冬天已经来了,连大宋这边都快要下雪了,西夏那边肯定更冷。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辽夏联军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只要梁氏父子撑到了下雪,辽夏联军就只能退兵。 “坐山观虎斗的感觉就是爽,以前都是辽国坐看咱们和西夏打,现在终于轮到咱们看着他们打仗了!” 折克行这时爽快的大笑道,种谊也深有同感的笑着点头。 “两位,以你们之见,接下来战事会如何发展?” 宁复正式向种谊和折克行请教道。 “以我们现在收集的情报,梁氏父子一方的伤亡很大,甚至有士卒逃亡的情况发生,估计士气也已经十分低下。” 种谊率先开口。 “相比之下,对面的辽夏联军的伤亡虽然也不小,但总体上来说,还是能保持着战场上的优势,不过随着冬天的来临,他们若是再打不下白马城,恐怕也要退兵了。” 种谊刚说到这里,就见折克行接过来继续道。 “以我之见,辽夏联军肯定打不下白马城,梁氏父子知道自己的优势和劣势,所以肯定死守白马城!” “不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种谊再次接口。 “所以辽夏联军接下来只能退回到黑水军司那边,等到来年春天暖和之后,才会再次南下,到时才是他们决出胜负之时。” “也就是说,这个冬天对梁氏父子极其重要,所以他们才会悄悄跑到夏州求援!” 宁复这时也听明白了,可惜大宋注定不会给梁氏父子太大的帮助。 “我倒是希望朝廷能够出兵,到时帮着梁氏父子把辽夏联军打回去,看他们怎么收场?” 折克行忽然有些激动的道。 “我也想,可惜……” 种谊也开口道。 不过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听外面一个年轻的声音道:“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年轻人推门走了进来。 宁复与种谊三人急忙上前行礼道:“拜见官家!” “不必多礼,朕不请自来,倒是有些唐突了!” 赵煦进来后哈哈一笑,随后招呼宁复他们都坐下。 “咦?这个地形图看起来倒是精致,恐怕又是宁复你想出来的吧?” 赵煦看到沙盘先是一愣,随即就对宁复笑道。 “官家猜的不错,这个叫沙盘,主意虽然是我想出来的,但却是种老将军亲手制作而成!” 宁复可不敢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 “这个沙盘真不错,日后朕也要让人在垂拱殿制一幅更大的!” 赵煦点头道,他打算把宋辽夏三国的地图全都制成沙盘,站在殿里就能一览天下。 “官家,刚才您说还不是时候与辽国撕破脸皮,那什么时候才可以?” 折克行这时却忍不住问道。 听到折克行的这个问题,赵煦与宁复对视一眼,两人都显得有点沉默。 最后还是赵煦叹了口气道:“至少也要等河北那边有一支能够抗衡辽军的精锐,否则我们永远都会受制于辽国!” 赵煦的话也让种谊和折克行叹了口气,他们虽然没去过河北,却也知道一些那边的情况。 “不过你们也不必太过灰心,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赵煦忽然一笑道。 “官家,难道说上次的事你同意了?” 宁复一脸狂喜的问道,上次他提出新军的事,赵煦一直还没有给他答复。 “算是吧,不过这件事暂时还需要保密。” 赵煦微笑点头,宁复则兴奋的差点跳起来。 “到底什么事情,官家你们在说什么?” 种谊和折克行都是一头雾水。 “新军,官家想要河北操练一支新军,这还是种老将军你的提议啊!” 宁复兴奋的挥舞着拳头回答道。 “什……什么?” 种谊听到这里也瞪大眼睛。 当初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宁复竟然当真了,更没想到连赵煦也同意了。 “官家,操练新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您……” 种谊本想劝赵煦三思,却没想到被对方挥手打断道:“这件事朕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与其坐视河北禁军一直糜烂下去,还不如另起炉灶,正所谓不破不立,新军也许是个正确的选择!” “官家英明,要我说,早就该解决河北禁军的问题了!” 折克行竟然十分赞同。 折家与西夏优点多年,无数折家子弟死在战场上,所以他做梦都想灭掉西夏,可他也知道,西夏背后有辽国撑腰,所以若是不能解决辽国的威胁,灭掉西夏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军饷 窗外的寒风停了,却下起了细碎的雪粒,估计很快就会变成鹅毛大雪。 房间里的炉子烧的正旺,上面的热水开了,宁复亲自给众人沏茶。 “官家,不知您对这个新军有何打算?” 种谊品了口热茶,这才十分谨慎的向赵煦询问道。 “朕对军事上肯定不及两位了解,所以我对新军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赵煦说到这里忽然一顿,抬头看了一下宁复、种谊和折克行三人。 “不过我有两个要求。” “官家请讲!” “第一,保证新军对朝廷的忠诚,第二,可以正面对抗辽军而不败!” 赵煦的要求十分简单,也十分的笼统,但越是这样,反而越不容易做到。 宁复三人听后都是沉思良久。 “官家,武学生才入学不到半年,想要将他们培养合格,最少也需要两年的时间,若以他们为骨干操练新军,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最后宁复抬头道。 “没关系,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朕也不在乎多等两年。” 赵煦的神情十分坚定,他是铁了心要解决辽国对大宋的威胁,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皇位。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现在武学生有两百四十人,明年武学还会扩招,两三年后,这些武学生足以担任军中的基层武官,拉起一只数万人的大军还是没问题的!” 宁复当即拍板道。 看到赵煦和宁复都先后表态,种谊和折克行也被激起了雄心壮志,当即也纷纷表态赞同。 这时的种谊两人也真羡慕宁复和赵煦,感觉年轻就是好,敢想敢干,这放在他们这种年纪的人身上,恐怕连想都不敢想。 有了种谊和折克行的表态,两人也立刻对操练新军提出一条又一条的建议,宁复拿来绝笔,将这些建议记录整理,一个新军的操练框架也很快搭建起来了。 “兵贵精而不贵多,现在禁军实在太庞大了,甚至在仁宗时,禁军就已经将近百万,可这么多的禁军,却没有相应的战争力,这些年朝廷一直的裁军,我也是十分的支持。” 种谊最后再次总结道。 “所以对于新军,我觉得不需要太多,最初一万人就足够了,等到将这一万人操练完成后,再考虑扩大规模的事。” “不错,刚开始操练人数太多,肯定会顾不过来,一万这个数量不多也不少,操练起来更加容易出效果。” 折克行这时也赞同道。 “那兵源呢,宁复之前提议从河北禁军中挑选,然后逐步把禁军给替换掉。” 赵煦再次问道。 “不行!” 没想到种谊和折克行却异口同声的拒绝道。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宁复这时也停下手中的毛笔,一脸不解的问道。 “问题太大了,河北禁军糜烂,除了将领无能外,也和军中的风气有关,一支军队的风气一旦形成,基本不可能改变,若是我们从河北禁军中招人,肯定会将这种风气带到新军中!” 种谊说到最后神情十分严肃。 “正是如此,军队的风气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影响巨大,既然要操练新军,就绝不能让河北禁军中的习气带到新军中!” 折克行也同样严肃的道。 “那就听两位的,重新从外界招收士卒!” 宁复也没有坚持,毕竟这种事情还是要听两位老将军的,他对军事现在还只是刚刚入门。 “不过……” 这时种谊忽然面露难色,好像想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 “种老将军还有什么话要说?” 赵煦立刻问道。 “我想说军饷的问题。” 种谊犹豫了一下,终于一咬牙道。 “若是重新招募士卒,以军队开出的军饷,哪怕足额发放,也很难招到什么优秀的士卒,所以我觉得新军的军饷应该增加一些。” 种谊的话一出口,赵煦也露出凝重的表情,军饷可是个十分现实且敏感的问题。 大宋禁军的军饷并不多,根本不够一个士卒养家糊口的,甚至军中还经常发生克扣军饷的事,更导致士卒的生活十分困苦。 偏偏大宋军队有规定,只要入了军籍,中途就不能退出,除非受伤残疾,或者是五十五岁之后才能退出。 要知道大宋这个时期的平均寿命还不到五十五岁,这也就意味着,绝大部分人只要进入军,到死都不可能退出。 可以说一个男人只要进入军中,几乎意味着一辈子都只能在军中混,而且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不是没有其它出路,根本没有人愿意参军,好男不当兵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流传的。 有些进入军中的士卒反悔,甚至还出现逃兵的情况,而为了防止逃兵,宋军甚至会在士卒脸上刺字,和犯人的待遇一模一样。 想像一下,一群吃不饱饭,没有任何前途可言,地位还和囚犯一样的士卒,怎么可能还有任何士气可言? 这也是大宋军队糜烂的根本原因。 至于西北禁军,那只是个例外,因为西北禁军面临着西夏的实际威胁,如果他们不想办法反抗,西夏人会杀了他们,而且还要抢走他们的妻子儿女。 可以说西北禁军的战斗力,完全是被逼出来的,如果西夏停止攻击大宋,恐怕用不了几年,西北禁军也会和河北禁军一样糜烂。 而这一切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士卒的地位低下,以及生活困苦这两个原因。 地位低下这种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但生活困苦却可以解决,那就是军饷,如果不能发放足够士卒养家糊口的军饷,再怎么严格的操练也是白费力气。 赵煦当然明白这个问题。 可若是给新军增加军饷,那其它禁军会怎么想,到时如果其它禁军也要求增加军饷怎么办? 想到这些问题,赵煦也有些头疼。 幸好赵煦也早有心理准备,操练新军本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还只是计划,日后等到直接招募操练时,问题肯定比现在还要多。 “军饷的事朕要和章公他们商议一下,你们先将操练新军的计划拿出来!” 最后赵煦沉声吩咐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王贵被坑了 大雪下了一夜,东京城一夜白头。 今天是旬日,宁复忽然想吃王婶家的包子,于是亲自骑上自行车,跑去甜水瓦子买了包子,顺便也锻炼一下身体。 街道上的大雪已经被扫干净了,因为朝廷专门雇佣了一些穷苦百姓清扫街道。 这主要是因为自行车对道路的要求比较高,积雪对牛马的影响很小。 但自行车就不行了,一不小心就可能滑倒,而现在有资格骑自行车的,全都是官员,所以改善环境还是要靠他们。 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东京城的街道也干净了许多,顺便也解决了一些穷苦百姓的就业问题,算是一举两得了。 吃过早饭,宁复来到客厅,两个中年男人已经在厅中等候了。 “王管家,最近可有什么事情?” 宁复喝了口茶向前面的中年男人问道。 这位王管家是柳正帮他找来的,现在帮助他打理家中的产业,平时他们都住在伯爵府那边,只有旬日才会来宁复这里禀报一下情况。 “启禀老爷,今年雪下的太早,城外农庄的菜地还没来得及收,农户们恐怕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王管家立刻回答道。 这位王管家四十多岁,长的白白胖胖一脸的富态,他以前是一位富商家的管家,只是这位富商跟错了人,现在已经逃到南方了。 “给农户们减免些租子,必要时发放些粮食,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 宁复当即吩咐道,相比种地的那点收入,他最看重的还是香皂作坊。 “老爷真是慈悲心肠!” 王管家当即拍了一记宁复的马屁,随后又看了看旁边的瘦高个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姓胡,是家里的账房先生,毕竟家里的产业太多,收入和支出也变得十分复杂,没有账房先生可不行。 “老爷,前几天王掌柜找到我们,想和我们谈一件生意。” 胡账房慢吞吞的开口道,他是个慢性子,不光说话慢,做事也很慢。 这主要是因为胡账房为人细致,特别是在记账上,哪怕有一文钱对不上,他也要算上半天,柳正正是看中了他的尽职尽责,才推荐他来宁复府上做事。 “王贵?他又想谈什么生意?” 宁复也愣了一下问道。 现在宁复已经是官员了,不方便再直接经商,王贵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平时有什么事情,也很少直接来找宁复,都是和王管家、胡账房商议,一些生意上的事,他们两人就能做主。 “今天冬天来的早,几天前还没下雪时,王掌柜就说今年的燃料要涨价,刚好城外有人出售一批石炭,王掌柜想要买下来,手里钱却又不够,所以想和咱们合伙。” 胡账房再次禀报道。 “王贵还真是大胆,什么生意都敢去做!” 宁复无语。 王贵名下的生意很大,除了收益最大的香皂作坊外,还有酒楼、布庄等,可以说只要是赚钱的生意,他都想插一脚。 “老爷,燃料的生意很有风险,我和胡账房商议了一下,感觉这桩生意不做也罢,所以最后也没有参与!” 这时王管家也插嘴道。 他和王贵虽然五百年前是一家,但生意归生意,更何况他才刚来宁家,有些风险也不愿意去担。 “老爷,后来王掌柜又提出借钱,我和王管家同意了,也没要对方的利息。” 胡账房再次禀报道。 若是别人来借钱,胡账房和王管家肯定不敢轻易答应,至少也要请示一下宁复。 但王贵和宁复的关系不一般,两人又有香皂作坊这个合作的生意,所以宁复之前早有吩咐,只要王贵有什么生意上的请求,尽量满足对方。 “这件事你们做的不错,以后王贵要是再做什么生意,你们也尽量不要掺和进去。” 宁复想了想回答道。 随着香皂作坊越来越挣钱,王贵似乎也有些飘了,什么生意都想插一脚,这段时间已经花出去不少钱了,否则他又何必找自己借钱? 照这么下去的话,王贵迟早都要在生意场上裁个跟头。 说曹操、曹操到,这时司琴快步走进来禀报道:“老爷,王掌柜来了!” “他来的真是时候!” 宁复也是一笑,随即就让司琴请王贵进来。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王贵哭丧着快步进到厅中,见到宁复立刻叫道:“小郎君救命啊,我被人坑了!” “呃?” 宁复闻言也是一愣,自己不会这么乌鸦嘴吧,才刚想到他要裁跟头,结果他就被人坑了? “怎么回事,坐下来说!” 宁复拉着王贵坐下,并且亲手给对方倒了杯茶。 “别提了,之前我不是想和你合伙买下一批石炭吗,幸好王管家他们没有参与,否则我都没脸见你了!” 王贵端起茶水一口喝干,随后再次懊恼的道。 “你怎么被坑的,难道买来的石炭是被人染黑的石头?” 宁复笑着问道。 “我还没那么傻,石头和石炭还是分的清的,只不过我没想到对方作假的手段那么高,连我都走了眼……” 王贵说着将自己被坑的经历详细的讲了一遍。 石炭也就是煤,早在汉朝时,就已经有人用这东西取暖了,至于北宋时期,更是开始用煤大规模的冶炼钢铁。 但因为煤中含硫,宋人又不懂炼焦,所以用煤炼出的铁质极差,为此朝廷都多次颁布法令,禁止用煤冶铁。 不过煤用来取暖做饭还是可以的,只需要做好排烟的通道,就可以防止一氧化碳中毒,再加上煤比木柴耐烧,比木炭便宜,所以在冬天时,煤炭极为畅销。 王贵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打算买一批煤,囤积起来等到再冷一些,煤价涨起来再卖。 “那些石炭就在城外堆放着,看起来像个小山似的,我亲自检查过,发现都是上好的块煤,所以也没有多想,就花钱买了下来。” 最后王贵一脸委屈的再次道。 “不对啊,既然石炭没问题,现在又下雪了,石炭价格应该涨起来了,你怎么会被坑了?” 宁复听到这里也有些不解的问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炭场 买过木炭的人肯定知道,买炭都是买大块炭,好烧,碎炭和炭灰一般没什么人愿意要。 古人烧煤和烧炭是一样的,同样都喜欢买块煤,直接扔炉子里就能烧,碎煤不但不好烧,而且还很脏,烧的时候煤灰乱飞,到处都是黑乎乎的,还容易引发火灾。 “我没想到那个煤商那么奸诈,那堆小山般的煤,只有外面一层是块煤,里面全都是碎煤和煤灰,根本就一钱不值!” 王贵哭丧着脸向宁复诉苦道。 也是王贵太大意了,之前他虽然亲自检查过那堆煤,却也只是随便挖了几铲子,看到外面没问题就放心了,却没想到问题都在里面。 “那个煤商呢,你就没去找对方的麻烦?” 宁复再次问道。 王贵可不是好惹的,特别是有了香皂作坊后,他又攀上几个实权官员,再加上宁复的影响,王贵在生意场上的腰杆也相当的硬。 “我倒是想找,可之前是我大意了,只说了买煤,碎煤和煤灰其实也是煤,只是质量不好罢了,而且……” 王贵说到这里忽然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而且什么?” 宁复再次好奇的问道。 “而且对方的背后是蔡京和蔡卞兄弟,我……我怕给你惹麻烦,所以也不敢闹的太大。” 王贵压低声音道。 “蔡家兄弟的生意做的这么大?” 宁复闻言也是一愣。 虽然大宋禁止官员经商,但只要是官员,背后大都有几条经商的门路,只是表面上和他们毫无关系,哪怕查也查不到他们头上。 “其实主要是蔡京蔡府尹在做,他是开封府尹,在这汴梁城中的权力极大,消息又极为灵通,所以许多商人都争抢着攀附他,暗中与他们来往。” 王贵说到最后也露出羡慕的表情。 如果不是宁复和蔡家有矛盾,他也想去攀附蔡京这条大粗腿。 宁复听后也沉思了片刻。 本来他是想让王贵吃个教训的,但这件事既然和蔡家有关,他也不能不管。 “石炭在哪,带我去看看!” 宁复考虑片刻再次道。 “太好了,我就知道小郎君是个重情义的人!” 王贵兴奋的一拍巴掌,随即就请宁复出门,然后两人一起乘车出城。 石炭是汴梁城主要燃料之一,它便宜耐烧,所以绝大部分人家都喜欢用。 当然也有一些有钱人还是喜欢使用木炭,毕竟木炭燃烧时比较干净,用来煮茶烧酒都颇为风雅。 汴梁城西有一片石炭场,大部分石炭交易都在这里进行。 宁复乘着马车来到这里,当他打开车窗时,只见两侧的空地上,全都是一堆堆,如同小山般的石炭。 这些石炭大都是从汴梁城周围的煤矿运过来的,品质有好有坏,价格当然也不一样。 马车在一处石炭场停下,王贵与宁复下了马车。 这个石炭场占地很大,外面用栅栏简单的围了一圈,场里还有个小屋子,烟囱上冒着蒸腾的热汽。 “掌柜的好!” 一个壮汉从屋子里跑出来,低头哈腰的向王贵问候道,他是王贵安排到这里守炭场的人。 宁复迈步进到这座炭场,王贵亲自带他来到煤堆的后面,这里已经挖了一部分,可以明显的看到,除了外层是块煤外,里面全都是碎煤和煤灰。 “那个姓钱的混账真是缺大德了,里面全是碎煤和煤灰,这些碎煤和煤灰周围到处都是,根本卖不出去!” 王贵指着煤堆一脸愤恨的再次道。 宁复闻言扭头打量了一下,果然发现在周围的炭场里,几乎都堆放着不少碎煤和煤灰。 这也很正常,能做为商品的只有块煤,可是在运输的过程中,难免会出现一些碎煤和煤灰,日积月累之下,这些碎煤和煤灰自然越来越多,有些炭场里都堆成好几座小山了。 “这堆石炭你花了多少钱买下的?” 宁复指着面前的煤堆向王贵问道。 “五千贯,外面的块煤还不到十分之一,这次我亏大了!” 王贵哭丧着脸回答道。 “坑你的商人姓钱?” 宁复再次问道。 “没错,对方名叫钱方,以前我还请他吃过饭,没想到他竟然会坑我!” 王贵再次点头。 “那周围的炭场也都是那个钱方的?” 宁复伸手一指周围的炭场,只见这些炭场的大门上,也都挂着一个大大的“钱”字。 “都是那个混蛋的,他是京城最大的石炭商人,周围的炭场有一半都是他的!” 王贵恨声道。 五千贯可不是个小数目,一些商人的全部身家,恐怕也没有这么多。 “如果我们要花钱买下那座碎煤和煤灰,需要花多少钱?” 宁复忽然一指旁边炭场的碎煤堆问道。 这座碎煤堆的体积巨大,与王贵买下来的煤堆差不多大小。 “你买这些赔钱货做什么?” 王贵不解的问道,他手里的这些碎煤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呢? “你别管这么多,告诉我到底多少钱吧?” 宁复却十分直接的问道。 “这个……” 王贵迟疑了一下。 “这些碎煤和煤灰虽然卖不出去,但毕竟是花钱买来的,严格来说,也是可以烧的,所以他们才不舍得扔掉,如果花钱买的话,估计用不了几个钱,毕竟他们堆着也占地方。” “那就行了,这段时间你想办法,把周围炭场的碎煤和煤灰全都买下来!” 宁复当即一挥手道,这些碎煤和煤灰在别人手里是废物,可是他在手里却全都是宝贝。 “小郎君你确定?” 王贵都快疯了,他怀疑宁复比自己疯的更厉害。 “当然确定,你手里还有钱吗?” “没有!” 王贵立刻摇头,他买煤本来就借了宁复的钱。 “那我就自己出钱,你来操办这件事,等日后事成,我给你一成的收益!” 宁复十分干脆的道。 “小郎君你不再考虑一下?” 王贵苦口婆心的再次劝道。 “不用考虑了,等下你就去办,只要是碎煤和煤灰,有多少我要多少,特别是这个钱方家的,更是要全都买下来!” 宁复一脸认真的道。 他本来不缺钱,可无奈有人上赶着送钱,如果不要就太可惜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收购碎煤 垄断香皂生意的王贵疯了,被人用碎煤坑了之后,竟然开始大肆收购碎煤,有多少要多少!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东京商界都轰动了。 王贵好歹也是东京商界的一号人物,垄断的香皂生意,不知引得多少人眼馋。 只不过王贵攀上了年轻的清平伯,而这位清平伯可是官家面前的红人,所以外人虽然眼红,却也不敢对香皂生意下手。 只是谁也没想到王贵竟然会发疯,开始收购那些鸡肋般的碎煤,而且还有多少要多少。 最高兴的当然要数那些煤商们,这些家伙一窝蜂的冲到王贵家里,争相把自己积攒的碎煤和煤灰卖给对方。 城西的一座炭场中,一位体型与王贵不相上下的胖商人十分殷勤的前面带路。 “王兄请看,我家的碎煤不但量大,而且品质还好,虽然都是碎煤,但做燃料还是可以的。” 胖商人带王贵走到一座巨大的煤堆面前介绍道。 “说个价吧!” 王贵抬眼看了一下,直接开口道。 对于外界的传言,王贵当然知道,刚开始他还想解释一下,可根本没人愿意听,索性他也不解释了,就当自己陪宁复一起疯了。 “五百贯怎么样?” 胖商人狮子大开口。 “两百贯,不卖我就去下一家!” 王贵都懒得讨价还价,直接报出了自己的底价道。 “卖,一手交钱一手货,现在就可以立字据!” 胖商人想也不想的就答应道。 这些碎煤以前根本卖不掉,留着也是占地方,现在好不容易遇到王贵这个冤大头,他当然不能放过。 王贵也十分干脆,当即立下字据,然后付了定金,随后身后的伙计用石灰将煤堆撒了一圈,算是做了标记。 刚谈完这桩生意,王贵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往下一个炭场,继续收购着这些鸡肋般的碎煤。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王贵又收购了几个炭场的碎煤,正准备回去吃饭休息。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只见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憨厚的中年商人迎了上来。 “王兄,多日不见,真是想死为兄了!” 憨厚中年商人见到王贵,立刻十分热情的上前。 “姓钱的,你竟然还有脸来见我?” 没想到王贵见到对方却是怒发冲冠,当即指着对方骂道。 这个憨厚的中年人正是之前坑了王贵的那个钱方。 “王兄息怒,上次我也是被人骗了,没想到那堆煤只有表面是好煤,事后我也十分羞愧,实在不敢来见你啊!” 钱方憨厚的脸上满是诚恳的表情,十分有欺骗性,之前王贵就是被他憨厚的外表给骗了。 “少说废话,那堆煤还你,五千贯退给我!” 王贵当然不会再上第二次当,立刻恨声道。 “王兄息怒,我说了我也是被骗了,那堆煤本就不是我的,我只是做了个中间人,倒手赚了点差价,现在那个家伙早就拿着钱消失了,你要是真不愿意,大不了我把赚的那点差价还给你。” 钱方咬死了自己也被人骗了,显然是不打算退钱。 “你……哼!” 王贵看对方耍无赖,也拿对方没办法,最后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他就当拿五千贯买个教训了。 “王兄别走啊,我还有生意和你谈呢!” 没想到钱方再次快步上前,拦住王贵的去路再次道。 “谈什么生意,你觉得王某还会上你的当?” 王贵没好气的质问道。 “王兄,生意场上尔虞我诈,吃亏赔钱都很正常,但老话说的好,和气生财,我听说你现在正在收购碎煤,不是我夸口,整个东京城的煤商加在一起,都不如我手里的碎煤多!” 钱方说到最后也挺起胸膛,他可是京城最大的石炭商人。 说起来钱方也是听说王贵发了疯,四处收购碎煤才跑来见他,否则他才不会主动来找骂呢。 “哼,你死了这条心吧,谁的碎煤我都可以买,就是不买你的!” 王贵一甩袖子,说完转身就要走。 没想到钱方再次上前拦住王贵,死皮烂脸的再次笑道:“王兄别那么大的火气,生气归生气,生意归生意嘛,你要是真不愿意,大不了我……” “你什么,除非你把钱全都退给我,否则免谈!” 王贵再次冷哼一声道。 “全退了肯定不可能,不如这样,我退一半钱给你,你把我手里的碎煤全都买下来如何?” 钱方终于松了口,毕竟他手里的碎煤实在太多了,一直压在炭场卖不出去,扔了又可惜,好不容易遇到王贵这个冤大头,他当然不肯放过。 “不行,最少也要退我八成!” 王贵当即还价道。 其实对于钱方来找自己,王贵早就预料到了,之前他四处买碎煤,却故意不敢钱方家的,为的就是让对方有求于自己,只有这样,才能让对方把吃进去的再吐出来。 “八成太多了,最多六成!” “七成,你再还价我翻脸了!” “成交!” 钱方最终一咬牙道。 相比那几千贯骗来的钱,处理手中数量庞大的碎煤更加重要。 看到对方答应,王贵脸上也终于露出几分笑容,随即就让对方签下还钱的字据,然后这才去钱方的炭场。 “王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收购这些碎煤做什么?” 钱方这时也好奇的向王贵问道。 “修路!” 王贵随口胡诌道。 钱方闻言气的翻了个白眼,碎煤虽然不值钱,但拿去修路也太奢侈了。 不过钱方并没有放弃,一路上都在旁敲侧击,想要打听王贵收购碎煤的原因。 王贵却是满口胡言,就是没有一句直话,这让钱方也没有办法。 其实钱方也怀疑王贵收购碎煤可能另有原因,甚至可能碎煤还有其它更高的用途。 可是钱方却想不出这个用途是什么,他也想过留着碎煤,却又担心错过这次机会后,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犯傻收购这些无用的碎煤了。 所以最终钱方还是把手中的所有碎煤都卖给了王贵。 几天之后,王贵终于将所有炭场的碎煤全都收购完毕,宁复交给他的钱也花的一干二净,若是宁复不能变废为宝,那他们可就要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