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雨》 第一卷 开局 第六章 仙人 启山不过是滚龙江畔一座不大不小,可有可无的山丘,甚至往上追溯五百年这里连名字也没有,真应了那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百年以来,无论山外何等变换,这里只有青树翠蔓,山肴野蔌,蜿蜒溪流,各色虫鸣,偶有砍柴樵夫,路过行人。静也自然。 启山山腰间有一片竹林,四季常青,先有一老一小一仆三人在此就地取材结庐而居,随后又有舅侄二人“相依为命”来做邻居,这座山就这么热闹了起来。 滚龙江一战已经过去三月有余,可这稀里糊涂死里逃生,一睁眼就睡在别人家里的花凤举和晏龙雨二人,却是摸不着边,那仙人肯出面救下他们,可救下之后便不见踪影,难道仙人也像那未出闺阁的小娘子一样,怕见生人? 先不去说什么仙人,也是多亏了那位身份不凡的秦姓老儒生的草药调理,花凤举虽然废了一条手臂但却保住了命。对于右手再也拿不起剑,花凤举一点也不意外。 “黄老匹夫再怎么不堪,毕竟也是个宗师,没什么可惜的,大不了左手握剑罢了。” 只有花凤举自己知道,这次死里逃生对一个武学天才而言,便意味着心境尽毁,境界大跌,永无登上武道仙人的可能。任谁不心凉呀! 只是眼前,加上替燕十六收的那个徒弟燕归,大小三张嘴白吃白喝人家几个月,不知好歹的大侄儿还嫌没有肉,我花凤举就是脸皮厚如城墙,那也该透点风了。 看着自家这位一有空便带着燕归趴在别人家鸡圈旁边指指点点图谋不轨的侄儿,西蜀凤绝除了无奈还是无奈,自己带来的祸害,自己惯着呗!如今伤也已经快好了,那就赶紧建个竹屋,把这个姐姐生的随他爹的自来熟赶紧请回家,总不能一直占着人家老仆的偏房。 清晨雾渐稀。 大桓帝师秦若阳往日都会早早叫醒晏龙雨和独孤浩荡这两个孩子,在主屋给二人教授学问,只是每隔一旬这位老儒生便会独自下山离开四五天。昨日秦先生下山去了,两个早已熟悉的孩子今天难得睡个好觉。 燕归每日都会早起,捡完一捆柴后,在篱笆院外练习西蜀凤绝教给他的抽剑术。 花凤举和照顾秦先生起居的老仆上山去了,打算物色适合做地桩的粗壮木头。 老仆姓贺,真名不得而知,是个面冷心善的人,话不多,身型高大腰板挺直,腊黄瘦削的脸上有一道很深的刀伤,年轻时应该很英俊,平日里对几个孩子极好,总喜欢看着孩子们出神。花凤举看出老仆武功不俗,却摸不透境界,知道了这三人的来历后,花凤举也不再深究了,只当是独孤王室豢养的忠仆。 主屋里,晏龙雨和独孤浩荡两个名字不俗的孩子同榻而睡。 睡到自然醒的独孤先争开了眼,推开某人的一只脚,不忘给在榻上摆了一个“大”字把自己挤在角落的晏龙雨来上一巴掌。 被叫醒的晏龙雨撅着屁股,揉着脑袋,哈欠不断,稚嫩慵懒地开腔:“贺爷爷,孙儿饿,要饭!” 独孤浩荡早就习惯了这一睁眼便要饭的活宝,微微抬起精致的下巴,冷冷道:“先生说你是再世活饕,一点不错。桌上有饭,不伺候了。” 晏龙雨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学着秦先生的的语气:“独孤,今日山间可有清飚振乎乔木乎。” “想飞纸鸳便直说,先生可不喜欢卖弄学问。”独孤浩荡天生孤僻,冷淡地不像个四五岁的孩子,但像极了那个寄情诗文的父亲。 晏龙雨撇了撇嘴,翻身下榻。 “独孤,你这么无趣,会没朋友。” “你有喽!” ………… 篱笆竹屋外有一座老仆人新建的竹桥,山上溪水自其下流过,桥头一株弯腰老槐树,桥两岸空旷,适合放纸鸢。 两个孩子,一个冷着脸提线只顾往前走,一个嬉皮笑脸托着纸鸢在后面追。 独孤平静道:“今日无风,你确定能飞。” 晏龙雨气喘道:“我心自然,清风自来。” 独孤眯眼道:“先生说的,是这意思?” 晏龙雨撇嘴道:“不是吗?你早课听没听?先生,额,特意教咱放纸鸢的。” 独孤浩荡点了点头,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两人桥头桥尾来回跑,可这纸鸢却始终连一丈高都飞不出。 “你心,还自然吗?” 晏龙雨一屁股坐在桥上,大口喘着气:“这纸鸢,怎么比凤叔还不靠谱,咱拆了吧!” 独孤浩荡靠着老槐,皱了皱眉头,有些语塞:世上还有比你晏龙雨更不靠谱的人?这山上此刻但凡有个活物,我独孤都懒得理你。只是看着眼前同龄人,他的嘴角又不由得微微勾起。 这山里有你,其实不错。 “独孤,你笑了。” “闭嘴!” 比两个孩子大三岁的扶龙郡乞儿燕归,短剑不离身,双手托腮倚在篱笆上,看着不远处老槐下的两个天真稚童有些出神。 怅然间,燕归忽然定睛看到竹林间走出一袭白衣,气态悠闲,走向桥尾。这人燕归隐约记得,他那日在滚龙江畔,远远看到白衣出手救人。 老槐树沙沙作响,一阵清风拂面而来,晏龙雨手中纸鸢脱手缓缓飞上天空。 独孤浩荡有些谨慎,面不改色地看着晏龙雨身后渐渐靠近的白衣,是一个自从秦先生带他来到这里便从未看到过的面孔。 晏龙雨后知后觉的转头,看到有人时吓了一跳,抬起屁股尴尬地站了起来,一脸羞涩。 清晨的阳光打在白衣的脸上,温暖和煦,如沐春风。走近的白衣仙人从袖中掏出了个巴掌大的小狗,递给了晏龙雨,温声道:“路上拣的,与你们有缘,送与你们了。” 独孤浩荡有些惊喜,刚说来个活物,这就送上门来了。 晏龙雨傻笑着一把抱过小狗,跑到了独孤身边,憨憨地问道:“大哥哥,来蹭饭呀!” 白衣苦笑一声,看着二人道:“难得一双完璧,龙雨浩荡,不错不错,这一世的天下,有点看头。” 两个孩子只感觉眼前这个自言自语的人很奇怪,交头接耳了起来: “这大叔,说话怎么比秦先生还奇怪。” “你又懂了!” “他想蹭饭,不好意思说。” ………… 被无视的白衣仙人些许尴尬,干脆直接开门见山:“启山山顶有一峰一泉,唤作观云峰、洗心泉,我一个人住在那里甚是无聊啊,可否邀你们每月朔日前后来和我玩玩?” “他又在说什么?” “骗你去他家。” 这个不知身世的白衣仙人,已经完全被两个孩子当成了蹭吃蹭喝骗小孩的坏人。 仙人扶额叹气。还是等你们家大人回来吧。 巳时。 花凤举和仆人老贺下山而归。 一到桥边便看到一袭白衣,盘腿坐在桥头,纤尘不染。 三个孩子一条狗齐齐蹲在槐树后面,看向白衣。 花凤举好像记得这张面孔,但又想不起来。 “何人!” 白衣无奈道:“你们口中的仙人呀!” 花凤举想要说话,却被白衣背后的晏龙雨抢了先:“凤叔,这人说救过咱们,我看他是饿了。” 花凤举看向自己的好侄儿,对着眼前年轻仙人一脸假笑道:“你来这里目的为何,若真是仙人,怎么证明。” 白衣无语。 有其舅必有其侄呀! 仙人吐出一口闷气,随即正色,从袖中掏出一卷无字书,缓缓展开,光芒蔽日。 在场众人一瞬间陷入无声,眼前重归黑暗,渐渐地滚龙江一战的经过竟迅速映入众人眼中,如揽全局,高坐云端,玄妙莫测。 等到众人再次反应过来,眼前重归自然,听到山间虫鸣时,那白衣仙人已经不见踪影,只有一句话传入众人耳中。 “每月朔日前后,送这两个孩子来山顶,不必寻我。花凤举。” 花凤举眼中坚毅,似有说不出的话。 仙人隔空传音:“你想问,为何你们会来这里?要待十五年?” “我不寻人,自有人来找我,秦若阳,晏临霄年轻时曾来过这里,阴差阳错见过我,这便是天命天选,可知!” 花凤举点了点头。 老仆大为震惊,这绝不是世间之人可有的修为。 晏龙雨向着天空,似有哭腔,大吼道:“你若真是仙人,便,便告诉我,我爹娘,真的死了吗?” 许久,天空中只传来四字“一真一假!” 之后,任众人再怎么问,也没有人再回答,再没有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晏龙雨攥紧拳头,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其实,凤叔没说的,他都懂。 独孤浩荡站在他身边,沉默不言。 花凤举一脸怅然,想起了自己那个姐姐。 启山虽是小山,可观云峰峰顶,云遮雾绕。 一名头发花白的中年白衣,独坐峰前。身边蒸腾起一圈白色气韵,神彩非凡,嘴中似有所言。 “麻烦,问这么多,岂知我施展神通要用阳寿阳啊。唉,这一世又要草草了事了!” “世人挤破头妄想登天,而我却独独贪恋这人间,怪哉,怪哉。” “哈哈哈哈,这人间,待不够呀!” 一出凡尘十五载,归来天地除旧颜。 锦绣山河入我怀,风流与我共少年。 这江湖,且待我晏龙雨出山踏河,逢水开路,闯上一闯! 诸位十五年后见! wap. /110/110382/28651987.html 第一卷 开局 第五章 西北桓国,独孤王室 武兆版图纵横万里。 武兆老皇帝申武帝,忱尧,在位时,朝中出现过一位英年早逝的读书人,那人曾划分天下,填补州郡,删减地方,最终将纷繁复杂的古老地名,错综复杂的地域划分规整为如今的武兆二十八州,二百一十四郡。大小相宜,井井有条。 申武帝大喜,为此分封七个皇子时,特意以新州名命名,封一字王。只是三王之乱后,已七去其四。先有秦、齐、雍判乱,再有蜀王禅位晏临霄亲第自保,如今只剩齐、楚、闽三字为亲王,另存一个至开国便世袭罔替的殷氏燕北王。 众所周知老皇帝忱尧在位三十四年,重文轻武,以武平乱局,马上安天下,半生功过,毁誉参半,手下十大治世能臣中就有七个武夫。而那位改州制的读书人便是武兆王朝二百年间的第一文臣,曾被一向看不起文人的老皇帝视若良师益友,亲赐“一品风流”牌匾,武兆申武年间的无双国相,一品神卿—宋光霁。 申武十六年,宋神相死在相位,年仅三十二岁,死因更是众说纷纭。 这位出身名门,少年时拜于天下第一书院轩辕书院号称“未出山已知天下”的诸葛大先生门下,一出书院便连中三甲,一篇状元文,让不通五经的老皇帝都赞不绝口。在朝十二年,仅凭一张嘴,屡立奇功,能使众多武将愿意争相为其牵马;为天下文人广开文路,为天下武夫大改武将官制,使得文武并举,朝野安宁;频出新政,填补王朝百年积攒下来的弊病。可以说这位“神卿”用一个人的十二年,重振了整个王朝。以至于这位第一文人死时,举国同哀,连同国柱栾灵玉在内的十六位王朝战功地位皆是绝顶的武将亲自为其抬棺,数万书生自发送行,京城中各色女子哭倒街头。举国齐哀。也是自此之后,老皇帝不再立相。 文人极致,不过如此! 如果说那位八百年前的剑帝,是天下执剑之人的梦,那么这位闻名于武兆申武年间的一品神卿,便是百年间天下文人的梦。 自神卿宋光霁规整地制以来,王朝二十八州除边境九州之外,一州之长皆为刺史,多由文官担任,边境九州责由武将担当一州之长,称作都督。与历史不同,自成一体。 可并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在武兆这二十八州之外还有存在着大小诸国。 北境之外,有如今一统四部,疆域可占武兆三分之一的鲜努王建立的大汗国虎视眈眈,大战不起,小战不断。 南境有二百年前文兆末期的叛党余孽,逃至蛟州以南,凭借天险建立的南象国,妄图重回中原。 东海更有扶桑小国,不值一提! 而这些武兆邻国中,真正算得上历史积淀深厚的当数西北边境之外的独孤大桓。 桓国地处武兆凉州以北,所辖划分天圣,楼兰,敦煌,玉河,萧图五州。 桓国独孤氏相传早在八百年前便已在中原建国,曾与那个江湖流出至今的千古剑帝争过天下,兴盛时可吞下半个江山。可惜自剑帝隐于江湖后,中原被后来居上的殷氏收入囊中,建立了二百年大殷,桓国战败,最后只得偏居一隅,在离曾经都城万里之外的天圣州建都,苟延残喘至今。 随后大兆始祖皇帝灭殷朝而雄踞中原,桓国被赶至如今的凉州以外,自此以后,桓国独孤氏再无人能率众重返中原。 有先人评价历史:桓国独孤氏,代代为贤君,可惜百年没出过一个野心勃勃之流,不敢与这天下争一争,一味求存,不思开疆拓土,偏安至今。 大兆五百年,历代君王何曾不想吞并这个来自中原的“属国”。可就是在这大桓独孤王室的一代代励精图治的运作下,硬是凭着这五州之地,百万之民,存留至今。 武兆申武年间,也就是老皇帝忱尧在位时期,西北桓国独孤氏发生了两起大事,几尽灭亡。 一为桓兆和亲一为独孤氏内乱 当年的桓王独孤楚曾有三子一女。女儿还未出闺阁便已名满天下,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传得神乎其神,引得武兆无数风流士子借这游历之名奔赴桓国,只为一睹美人风彩。 世人只说美人可惑国,但不知也可救国呀! 申武二年,老皇帝忱尧令人称铁将的爱将莫志淳率三十万大军陈兵西北,攻打大桓。 桓国竟然派桓国帝师一个文人领兵,可就是这位还未显山露水少有人知的一国帝师以一人之力“纸上谈兵”,排兵布阵,谋略如神,与那位当时刚刚一战成名的武兆铁将周璇于玉河州边境三月有余,硬是用桓国十万兵力为代价,换了武兆十五万兵力,最后以武兆铁将莫志淳退兵收场,震惊两座朝堂。 从那以后,世人皆知,西北桓国,有个不输神卿宋光霁的读书人。随后有人得知,那个读书人出身中原,名为秦若阳! 更有人言得宋光霁,秦若阳二人者,可得天下! 可人力终有穷时,玉河州一战,为桓国出了一口憋了百年的恶气,但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此战之后,桓国国力大损,再也不可一战! 不得已之下,当时的桓国君主独孤楚只能含泪拱手送出女儿,罢免太师,向武兆求和。 那位貌美女子,身不由己,就这么和自己的国家告别,心灰意冷,一别便是永别。 也正是这个倾国倾城的大桓公主,救了整个大桓国一命---申武六年,桓国公主在国柱栾灵玉护送下入京,那一天京城数百万人出城一睹这天下第一美人。同年,老皇帝忱尧不顾众人反对,立大桓独孤氏为武兆皇后,母仪天下! 谁也不会想到那个毅然出城,孤身南下,背负一国命运的独孤公主,竟然能做了武兆皇后,生下了如今的淳丰帝,忱乾!大桓开国至今巍巍八百年,到最后竟要靠一个女子脱灭国之难!可怜!可悲! 申武三十年,大桓国君主独孤楚病死,死时曾看向东方。一向性情寡淡,寄情诗文的独孤楚长子独孤南继位主持朝政。 可自认胸怀远志的二子独孤北心有不甘,联合独孤氏皇亲暗中操控楼兰,敦煌两州兵权,企图夺位。 申武三十一年,独孤北带兵杀入天圣州,亲手屠尽了自己的兄长满门,弑兄上位,连独孤南刚出生的幼子也没有放过。 独掌玉河州兵权的三子独孤朔得知消息后气急,直接将玉河州一州拱手送如武兆,使桓国玉河州变成了武兆第二十九州,桓州。自己当了个桓州都督。 女儿救国,儿子乱国。 滑天下之大稽! 申武三十二年,独孤北曾派出众多杀手,奔赴中原。随后有江湖传言流出,独孤南门客曾在兵变中用自己的儿子换出了独孤南幼子,且独孤北夺位后,老太师秦若阳不知去向,似乎去了中原。 ………… 曾有一位文人纵观桓国历史叹曰: 立身不与九州同,存亡难得自在朝。 西北独孤八百年,不愧生民不负天。 八百年独孤,八百年荣辱,又有几分对错! 再回正题 启山竹屋,西蜀剑仙之子晏龙雨醒来看到的那个坐在门槛上的冷俊同龄孩子,便是被门客换出的独孤南幼子,独孤楚之孙,当今武兆太后的小侄儿,天子忱乾素未谋面的小堂弟,桓国小皇子,独孤浩荡。 那个门口劈柴的严肃老儒生,就是带着小皇子来到中原,教过独孤楚,独孤南,以及这个小皇子的桓国三朝帝师,被桓王独孤楚称做“问天先生”的,秦若阳。 世人只知宋光霁出身轩辕书院,文才无双,却鲜有人知道这位出身中原的大桓帝师秦问天,也是轩辕书院的得意门生。正是那“一品神卿”的师兄,诸葛先生大弟子,当年的轩辕四杰之首。 “我秦若阳,入那武兆金銮殿时,我那小师弟宋光霁,还是个连圣人典籍都没读完的孩儿!” 轩辕书院,尽出大才!不愧为当今天下学府之冠! wap. /110/110382/28651986.html 第一卷 开局 第四章 孤燕回乡,二子初识 黄犴躺在冰上,斜着眼恶狠狠地看着这个连杀自己两位族亲的年轻人,顾不得起身,对着仅剩的五名门客吼道: “把这三个人的头给我割下来,为三爷报仇!” 黄退之,啼鸬关黄家老一辈中排行第三,家族里小辈都叫他三爷,风雨半生的老江湖,没想到晚节不保,死在了尚未而立的年轻人手里,如今怕是连啼鸬关埋藏枪宗骸骨的枪林,都入不了了。 外乡刀客与王姓剑客依旧难舍难分。 剑仙之子,命悬一线! 一名啼鸬门客抓住孩子衣领,从腰间抽出短刀,伸向他的细嫩脖子。其他四人,分别走向奄奄一息的燕十六和花凤举。 突然!山林间传来一阵鹿鸣!空灵的在江面上回响! 江面众人,皆是心头一颤。竟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还没等众人反应,江面冰层竟然毫无征兆的瞬间粉碎,汹涌江面顿时水声滔天。 来不急反应的众人被江水裹挟,顺流而下。 江畔青崖间跳出三头轻灵白鹿,跳上江面,踏水而行,如同精灵一般,将呛水的孩子和生死不知的两人驼在背上,跑向对岸。 被白鹿驮着的孩子这一天经历了太多,感觉身体不听自己使唤,眼皮越来越沉,似乎要睡着了,只是闭眼之前好像清晰的看到,对岸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白衣年轻人。 河对岸,沉迷切搓一刀一剑的两人,终于查觉到异样,心照不宣一般同时收了手。 窝囊庄稼汉子朝着刀客点了点头,两步并做一步飞入江中,一把拉出了江水中挣扎的黄犴。 五名啼鸬关门客无人问津,苦苦挣扎。 岸边。 缓过神的黄犴,定睛看向对岸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白衣人,愤怒完全写在了脸上,顾不得江湖大派的脸面,只想骂人了: “和啼鸬关作对!你这白面首够能装的呀!敢不敢说出,老子回去叫人!哪里来的妖人!” 老子杀一趟人容易吗? 对岸白衣人依次摸了摸温顺白鹿的脑袋,看着它们轻快的离去。笑意醉人地回了黄犴两个字“不敢。” 且放白鹿青崖间! 虽然说话声音不大,但依然清晰的传入了众人耳中。 挖鼻屎的老道人,似乎有挖不完的鼻屎,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黄犴身后,上去便是一脚。 “啼鸬关的齐洪天齐老儿怎么教的后辈,张嘴就骂娘,丢人现眼!” 又吃了个狗吃屎的黄犴,趴在地上再也不敢多言。感情这趟出来都是大佬,就自己一个跳梁小丑。 敢给我们关主叫齐老儿,您又是哪位啊? 张沐阳老道人眯眼看向对岸,竟看不出一点门道,眼前的白衣真不是人? 符箓山老天师解下腰间浮沉,弓腰行礼:“福生无量,贫道符箓山张沐阳!求仙人解惑。” 听到老道名号的黄犴,直接把头埋在了地里,神仙打架,别带上我就行。 白衣人手捧一卷无字书,和蔼道:“吾,无名无姓,非儒,非佛,非道,非神,非鬼,非人,非妖,不入轮回,不通阴阳,不出此山,只听天命。” 老道人一脸了然和敬佩,其实什么都没听懂。听不明白,那就干脆换个话题,好歹活了快两百年了,可不能露怯。 “仙人,那孩子与我还有些渊源,可否让我带走!” 白衣人摇了摇头:“此子身怀北方紫薇气运,有改换人间之能。说来可笑,这凡间兴替本就是必然,奈何天上仙人也有贪念,妄想凭一己之力阻止大道运行。呵呵,回去吧,他需在我这启山待上十五年!”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仙人?什么大道?真有人信? 张沐阳一改散慢性子,像是个求教的学生细细品味私塾先生的讲课,思索良久,缓缓吐出“了然”二字。 王姓庄稼汉子,不懂这两人的弯弯绕绕,干脆嘴里叼根枯草杆,闭目养神。 刀客张弓瞪大眼睛,看着啼鸬关出来的黄犴,充满了好奇,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黄犴此时只想离这些人远一些。 白衣人看向张姓刀客和张姓老道人,摸了摸睡在自己怀里孩子的脑袋,平静道:“今日一事,此子欠张家人一个人情,他日必有因果!” 老道人捻着长眉,受宠如惊一般,行礼,朗声道:“老儿,替天下本家人,谢过仙人!” 张弓不明所以,依旧横刀立在原地。 白衣人当着几人的面,大袖一挥。竟不见了踪影,剑仙之子晏龙雨,西蜀凤绝花凤举,还有那燕十六,一个也没剩下。 白衣人最后留下一句话,传到了几人的耳中,字字真切: “诸位大可以告诉整个江湖,十五年内,在这扶龙郡,谁想动这叫晏龙雨的孩子,大可以试试,我虽不能出山,但杀个不知好歹的狂徒,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是这么说的,以后十五年中也是这么做的,数不清的杀手和江湖人静静的来,静静的死,直到没有人敢明面上动那孩子。 这日之后,江湖上多了一个仙人传说。 不知过了多少日,叫晏龙雨的孩子再次醒来,他已经躺在了一个小竹屋里。 他迷迷糊糊的走出了竹屋,看到了一圈篱笆,一个面色严肃的老书儒生,在门口劈柴。 侧屋门槛上,还坐着一个同样一脸严肃的俊俏小孩,和自己年龄差不多。 晏龙雨呆呆的走到俊俏小孩面前,疑惑的用稚嫩的嗓音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在这里?” “看到,我舅舅和哥哥了吗?” “你是哑巴吗?” 俊俏同龄小孩缓缓转头,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向晏龙雨:“死了一个。” 随即又冷冷地补充了一句:“我是北桓皇子,独孤浩荡。” 晏龙雨半天没反应过来,看看眼前的小孩,又看看劈柴的老儒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凤叔!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死,你死了我怎么活啊!” 正哭的起劲时,俊俏小孩身后的屋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臭小子,憋回去,你舅还没死呢,哭什么丧呀!” 一时间,孩子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愣在了原地。 凤叔没死,那十六哥…… 燕十六没了,这个生下来便没了娘,十几岁被哥哥嫂嫂赶出家门,被迫流窜江湖的可怜人,想好好跟着剑仙学剑,渴望有朝一日名震江湖的少年人,就这么死在了冰冷的江水中,没有人听过他弥留之际的遗言。 不会有人记得他苦涩的笑。 这也许,就是江湖吧!一个少年寂寂无名的江湖。 “他曾说过,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便是被大剑仙收为徒弟,这辈子见过最好的人就是你的娘亲。” 晏龙雨跪在了启山山脚一个新堆的坟堆前,听一旁的花凤举说着。 “十六哥,到死都没能回家看看?” “他爹六年前就走了,哥哥嫂嫂搬去了外乡。家里早没人了!” “其实我爹死了,对吗?凤叔。” 右手再也握不起剑的西蜀凤绝,看着眼前的孩子。重重的点了点头。 等一大一小两个人离开坟堆,一个穿着泥袄的小乞丐,抱着不知从何处拿来的糕点,跪在了燕十六坟前。 孩子把头埋在坟前的土地里,嚎啕大哭起来,为那个曾经出手相救的大侠送行。 “你想握剑吗?他的剑!” 泥泪交加孩子转头看到了那张拒人千里的英俊面孔,花凤举。 “这是他的剑!想学就接住!” 孩子抹了一把脸,接过了燕十六的短剑,懂事的点了点头。 “跪下,拜师!” 这个曾经被人踩在土里的孩子扑通一声跪向自己已死的师傅,重重磕了三个头。 “他叫燕十六,他拼死都要保护那个叫晏龙雨的孩子,你呢?” 花凤举从这个孩子眼里看出了坚毅。 孩子紧紧握住短剑,道:“从今以后,我便叫燕归,晏龙雨的命,便是我的命!” 孤燕归乡! 燕十六后继有人! wap. /110/110382/28651985.html 第一卷 开局 第三章 老道拦路,仙人出山 八百年前,曾出现过一位最近乎于神的人物,让整个江湖感慨直今,是天下执剑之人的梦。 他是侠客,有携千万剑斩尽天下妖邪的传说,他是一国之君,有一剑斩四国的壮举,他所率之军摧城拔寨,战无不胜。 当所有人都认为他能一统天下时,那个风采卓绝的剑神却为了一名女子,放下一国,消失于山水天地之间,生死不知。 世人称其为千古剑帝,这位剑帝曾究其所学,为后世习武之人立下了规矩,将武道修行分为四个阶段,九种境界,刻于东岳之上: 初入武学,自名武徒,知习、锻体、静心、化而为一 游历归来,喜称侠客,淬体、通息、鸣天下不平 再涉武道,可谓宗师,凝神、御气、独当一面 自悟有得,堪比仙人,法地、象天、通融大道 九境由此而来:知习,锻体,静心,淬体,通息,凝神,御气,法地,象天。 后世武夫,便踏着这条路行走至今。 拦江二十三人一齐跃出。 枪法宗师接过赤红长枪,迎上花凤举。 北地刀客一夫当关,拦住窝囊王姓剑客和七名逍遥宗弟子。 其余人继续冲向燕十六,欲夺竹筐。 黄退之单手拖枪砸向来人左肩,花凤举并没有闪躲,而是借势向后飞出数米,一剑刺穿一名准备抢筐的枪士,与黄狙对上。 被戏弄的老枪宗冷哼一声,健步如飞,一枪刺出直指花凤举。 花凤举右手剑劈向黄狙,不见退势,左手化掌毫不闪躲。 三人撞上,原地炸开一个大坑,雪泥横飞。 过完一招,西蜀凤绝闪身离开,纤尘不染,只是左壁袖袍尽碎,颤抖不止。 反观被家族寄予厚望的黄狙,长枪离手,脖子上一条红线,已然成了一具尸体,终究是轻敌了,没来得及出招便死了。 凝神境圆满的黄退之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侄儿,再差不到四年便可入宗师的翘楚。不出一招便死在了花凤举手里,眼前的年轻人,境界已经摸到了宗师门槛,他又惊又恨,再也不敢轻敌。 “以命换命,不留退路,好狠毒的打法!可惜了这身本事!” 花凤举悄悄咽了口鲜血,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打不打得过先不说,风度必须有。 同时,滚龙江南三十里外,又有数十人骑马奔赴江畔。 疾驰中,一位道髻草履,素袍打满补丁的老道人拦在了骑马众人面前。 骑马众人像是没看见一般,准备直接从这不长眼的老道人身上踏过去。 “静!” 老道人说出一个字,众人胯下的马便如听懂了一般缓缓停在路上,任由马上众人打骂,也丝毫不动,在老道人面前乖巧异常。 老道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冲着众人扣了扣鼻孔,像一个长辈教导后辈一般说道: “听爷爷话,掉头回去吧!你鹿鸣谷莫要趟浑水,那孩子死不了的!” 领头的中年人制止了准备怒骂的随从,下马行礼,恭敬道:“鹿鸣谷令狐袭,不知老道长仙邸何处,为何阻我等去路,还请解惑!” 老道人弹掉鼻屎,笑呵呵的说:“老儿,符箓山张沐阳!” 令狐袭大惊。符箓山,如今的道统祖庭,连天子都请不动的神仙居所。这老人更是符箓山上传闻活了近两百年的三位老天师之一,今日得见真身! “调头回去,老儿不说第三遍!” 庄稼汉子看着刀客拼死了自己带来的七人,才不紧不慢的走向刀,客握剑还击,不像拼命倒像是切搓。 燕十六才入淬体境,勉强算个剑客。对上黄犴和十几个枪客,没有半分优势。 好在剑仙徒弟,总有跨境对敌的本事—跑! 燕十六轻功一绝,背起竹筐便飞入松林,朝远处江面跑去,脚步稳当,筐里的孩子依旧睡着。 黄犴脸色阴沉追在燕十六身后,族兄死的憋屈,他不会再让这帮人喘息下去。 在松林中,黄犴等人占不到优势,但出了松林,跑到还未解封的江面,视野开阔后,燕十六便力所不及了。 三名枪士,飞身赶上,直戳后心,燕十六附身躲过,快速抽出短剑,划破三人大腿,在冰面上滚出一个弧度,继续前行。 又有两人追赶,正当燕十六准备故技重施,附身时,一柄铁枪穿过枪士肚皮,将燕十六左腿钉在了冰面上。 黄犴再接过一柄长枪,快步上前,枪头砸在燕十六头上,后者应声飞出数米,筐中的孩子摔在冰面上。 孩子睡眼惺忪的站起身,看到了此生最难忘的一幕,那个愿意陪他走街串巷,给他买各种吃食的十六哥,正眼眶炸裂,满头鲜血得看着自己,腿上还插着一柄长枪,嘴里只说着一个字,跑! 孩子终究是孩子,吓得瘫软在地,眼泪鼻涕止不住的流,说不出话来。 黄犴没有收手,继续向前,挥枪杀向这个叫做晏龙雨的剑仙之子。 险! 花凤举突然赶来,一脚蹬出,将黄犴侧踢倒地,背后被追来的黄退之,狠狠一枪戳出,血星四溅,身上泛前一圈青色韵气。 黄退之脸色剧变,收枪向后退去。 “你入御气境了!”黄退之初见花凤举时便看出他不寻常,但没想到这么不寻常,与自己同一境界,却比自己年轻这么多! 和你过招,我黄退之自惭形秽呀!习武一甲子,竟落得个胜之不武! 黄犴挣扎着准备起身,脸上又是一脚,撤低趴在了江上,一脸绝望!这真的是人吗? “谁说你就一定能胜我了!”花凤举擦了擦嘴角鲜血,站在了孩子身前,身影依旧洒脱。 孩子看着舅舅背上冒血的骇人伤口,张大了嘴,发不出声来。 凤绝并指抹掉剑上血污,青色碧落长剑泛起同样韵气。 “我曾于青衣江畔斩秦王帐下七员大将,自悟一剑,这孩子的父亲给它起名水掉割头。今日拿你试锋,老匹夫可敢接下!” 说完,花凤举全身韵气汇于一剑,剑尖处凝出一颗水滴,剑势凛然,变化万千剑势不论如何汹涌,水滴平稳如初!冲向黄退之,不顾身旁人阻拦!近身便死! 黄退之终于拿出真本事,血红的枪尖散发出猩红光芒,撞向这个年轻人。 天地间一声巨响! 冰层开裂。 剑尖水滴滴落。 黄退之长枪刺穿花凤举右肩,花凤举竟不知何时变为左手剑,且刺入了这位枪法宗师的喉咙。 花凤举,用最后的力气在老枪宗耳畔说道:“忘了告诉你,我花凤举出剑,只死不伤!下辈子,,下辈子注意点!” 说完,西蜀凤绝吐出一大口浓血,倒地不起! 天地重归宁静。 西蜀凤绝听不到黄犴的怒吼了,听不到孩子的痛哭了,看不到远处刀客和庄稼汉的对弈了。天地合成了一条线,自己要死了吗? 他好像看到黑暗中,出现了一张儒雅的面孔,笑意醉人,对自己说着什么,但自己听不到。 这难道,是仙人吗?仙人,出山了!救救我的侄儿吧!龙雨,晏龙雨! wap. /110/110382/28651984.html 第一卷 开局 第二章 扶龙归客,踏雪过江 淳丰一年,一月十九。 春节刚过,春种还要再等几天,秦州扶龙郡郡城多是走街串巷,喝酒听书的闲散庄稼人。 天空灰蒙蒙的,下着小雪,街边的小道已经被行人踩的泥泞不堪。 暮色中,有两个等高的外乡男子,一前一后走入城门。 前者二十七八岁,青衣白袍,白玉发冠,斜背着一个长条包裹,光看脸便可给人一种拒之千里的寒意。 后者年龄稍小些,布衣短袄,腰间一柄精巧短剑,背上背着个棉被包裹的竹筐,面容与同行人相比,并不出众。 “燕十六,找间客栈,住下了”白袍操着标准官话道。 布衣燕十六咧嘴一笑“往前走有家归燕楼。” “听姐姐说,你是这扶龙郡走出来的,怎么?不回家去看看。” 燕姓少年挠了挠头,苦涩一笑“自家哥哥嫂嫂不想见我,闯江湖也没混出本事,还是算了吧。” 白袍一脸刻薄道“也是,你资质一般,也不知道我那瞎了眼的剑仙姐夫,看上你什么了?” 少年苦涩一笑。 说话间,布衣少年的竹筐中探出了个小巧的脑袋,粉粉嫩嫩,打了个哈欠,用小胖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含糊不清得说道:“凤叔,十六哥…那个那个…我饿了…糖葫芦,想吃。” 被叫做凤叔的俊朗男子一脸无奈:想我花凤举,十五岁出齐剑楼,十九岁剑挑玉山剑墟十二剑奴,说是武学天才也不为过。二十二岁当面骂得那个敢和皇帝称兄道弟的剑仙姐夫晏临霄不敢还嘴,世人称我西蜀凤绝,如今却耐何不了他的儿子。 “叫舅舅,谁是你叔,养不熟的小子,吃吃吃,要不给你脖子拴头猪,真随你爹。” 孩子小脑袋摆了摆“亲亲亲,给你…脖子,拴个,舅妈。” 燕十六一脸笑意走向小摊,给自己师傅的宝贝儿子买糖葫芦。从蜀州到秦州,一路行来,他最爱听这一大一小拌嘴了。 “给我把他的新鞋踩烂了,乞丐就该有乞丐的样子。” “没爹没娘的野狗,也配和小爷玩。” 在一个巷子里,几个稚童将一个孩子踩在了泥泞中。 正当那几个人还要出脚时,燕十六快步上前一手两个,抓住衣领将这几个恶童摔在了泥地里。 “滚!小小年纪便学会仗势欺人了!” 几个孩子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吓得不敢出声,快步离开,只剩下墙角那个被踩成了泥人的孩子。 孩子用泥手抹了一把鼻涕,眼前一亮,不哭反喜“你腰间有剑,你是剑客!” “回家去吧,天快黑了”燕十六温柔道。 “娘给我做完新鞋就死了,饿死的,我现在没家了。其实一个人没人管也挺好的”说完,这个不过六七岁的孩子摸了摸污浊不堪的泥袄,向着他笑了笑,似乎在强装轻松,甩着手走出了小巷。 燕十六愣在了当场。 花凤举站在巷口,看着孩子远去的背影,似乎有些怅然,叹了口气,转头向燕十六道:“世间疾苦千百万,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走了去客栈。” 燕归楼,一间客房内。 三岁孩子边吃糖葫芦,边喃喃自语:“我叫…晏龙雨。爹爹是,保护皇帝,的西蜀大剑仙。娘亲是,燕北郡主。临渊小叔,清平哥哥,还有好多小叔叔……我喜欢,玉妹妹” 孩子越说越得意,在床榻上蹦了起来。 坐在床边刚睡着就被吵醒的花凤举,一脸不爽“你要翻天呀!” 看着孩子天真的大花脸,这位武学天才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说,他那个武艺高强的爹爹,早已死与江湖高人围杀;他那个贵为郡主的娘亲,那个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养育之恩的姐姐也已一心赴死。 “凤举,小十六,带着龙雨去秦州启山,或有一线生机!在这蜀州,我只信你们,他还小,不能死!”这是那女子走前最后的嘱托。 传言大兆先祖皇帝曾在启山得仙人点化,才有了如今的五百年王朝。可传言毕竟是传言,仙人,又有谁见过呢? 而自己这个身为舅舅的,却只能千里寻仙保这个侄儿平安。 已经入夜,叫晏龙雨的孩子已经抱着枕头睡下,而花凤举却陷入了思考。 由南向北一路行来,重重追杀拦截,想要这孩子命的江湖庙堂之人数不胜数。可快到姐姐嘱托的仙人居所,却没见到一个拦路人。 这仙人,真能保住我侄儿龙雨平安? 思来想去,看着眼前桌上的秦州堪舆图,白袍男人抚了抚鬓角,最终指在了一处“明日滚龙江边,必有死战。” 次日清晨,一行三人出城,往西二十里外启山而去。 “昨天那孩子,跟着我们”花凤举没有回头,淡淡地说。 燕十六转头朝身后雪堆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继续赶路,就快到了。 天空飘起了雪花,远山和松林的雪还没有褪尽,横穿秦,华二州的滚龙江依旧冰封数千里。天地间尽显萧条。 二人已经能看到滚龙江的轮廓,而竹筐里的小孩吃饱喝足后也已经睡得天昏地暗,不省人事。 欲往启山,先过此江。 只是越往前,就越能看清,江边的数十道身影。 花凤举环手立于原地身形修长,傲气凛然。 燕十六放下竹筐,手握剑柄,紧随其后。 “报上名来,西蜀凤绝在此,不杀无名匹夫!” 前方为首的白发老者捋了捋长须,中气十足:“啼鸬关枪宗黄退之,在此拦江。” 又有两个样貌相近的提枪中年人先后报上名号: “啼鸬黄狙” “啼鸬黄犴” 啼鸬关,为前朝枪祖薛淮所创门派,与提颅同音,宗门之人多为枪士,有“天下枪宗,尽出啼鸬”的美名,与剑州玉山剑墟齐名“南剑北枪”,百年间枪法大家层出不穷关内有薛、杨、黄、齐四个大姓,枪士近千人。 花凤举冷哼一声“原来啼鸬关枪士也成了朝庭鹰犬,笑话!怎么?使枪使惯了,想试试被人当枪使?” 黄姓老枪宗并没有恼羞成怒,平静道:“知你出身燕北齐剑楼,今日特带来了你的一位故人。” 说话间,老人身后走出一个邋遢的驼背中年汉子,要不是怀中抱着一柄古朴铁剑,很容易被误认为是庄稼汉子,还是很窝囊的那种。 花凤举看到这张脸先是一惊,继而转为耻笑“哈哈哈,没想到无欲无求的王小师叔,也会替人取命。” 老者笑出声来:“什么西蜀凤绝,不过是跟着晏临霄混出来的名声罢了,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年轻人,不知收敛!” “他现在可不是你齐剑楼的小王师叔了,而是逍遥宗的王翠屏,王客卿。” 庄稼汉子沉默不言。 花凤举不理会老人的讥讽,而是微微侧头:“出来吧!跟了一路了,既然不杀想我们,那就帮帮忙。” 燕十六以为花凤举说的是昨天的小男孩,正疑惑一个孩子能帮上什么忙时,不知道从何处跳下了一个斜背大刀的壮硕汉子,立在了花凤举身旁。 “北地刀客张弓,见不得以多欺少,特来一战。” 燕十六彻底懵了,这么草率?不,直接! 花凤举眯眼向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刀客笑了笑,意味深长。随即解下背上包裹,抽出一把长剑,也不说废话,直直冲向前方,义无反顾,一人一剑而已! “此剑名碧落,谁可接下!” “今天便让你这老狗知道,西蜀凤绝如何人如其名!枪法宗师又如何!” wap. /110/110382/28651983.html 第一卷 开局 第一章 淳丰大雪,洗旧迎新 武兆历497年,一月,老皇帝病死宫中,太子忱乾南巡未归。宦官赵鹿私通后宫假传圣旨,立尚未就蕃的齐王为帝。 二月,秦王忱琼以“清君侧”为名,起兵。雍王忱雄于巨远城伏击太子,王朝公认第一武夫老国柱栾灵玉战死,太子下落不明,天下大乱。 七月,太子聚拢江湖势力,领华,蜀,夔,三州兵力杀回京城。 十月,长门之战,太子帐下猛将如云,秦王主力尽失,自刎于青衣江畔。 十一月,雍王帐下主将王宪章临阵投诚,忱雄被缚。 十二月,楚王忱靖踏破京城,诛杀巨宦,腰斩毒妃,大开城门,献齐王人头迎太子入城。 自此,三王之乱平定,天下暂归太平。 499年,武兆王朝第二十七位皇帝忱乾称帝,国号淳丰。 淳丰元年冬,大雪漫京城,数日未绝。 武兆京城名为毓华,取自“钟灵毓秀,物华天宝”,与国同寿。此刻,这座立于神州五百年的天下第一城,如一位似睡非睡的披缟老人,静观着一场“天妒”之灾。 戌时,没有宵禁的京城依旧人来人往,时至年关,通红的灯笼映着满地白雪,照亮才子佳人的锦绣袍服,迎来送往,喜笑颜开,丝毫看不出经历过动荡的样子。 在闹市尽头,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宫门,畅通无阻,直至天子勤政殿。 小太监掀开车帘,车内二人施施然走下,文武两张截然不同的面皮,皆是四品云燕补服。 中年书生模样的名叫范良春,周正武夫模样的名叫王炎秀,二人原是不第书生和小小县尉,一年前与落魄逃难的太子相识才得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帽子。 两人先是相视一笑,随后联袂快步入殿。 殿内,身穿明皇五爪龙袍,龙首凤睛的年轻君王正摆弄着面前的炭火。炭火边端坐这一名紫衣披裘的倾城女子,媚眼如丝,温柔得看着眼前这位胸怀天下的英俊男人。 看到两人入殿,年轻人眼角挂笑,身旁女子看得入神,“范王二人可还适应这京中生活。” 王炎秀有些拘谨,倒是书生一脸谄媚道“还行,广德坊的烧酒,聚来楼的烤鸡……甚好!甚好!额,就是我们二人都还缺个宅子,陛下要不,给臣安排一个。” 皇帝笑声爽朗“还是范爱卿知我,你怎知朕今晚要给你们安排住处,这长宁街可是马上要给二位腾地方了。” 王炎秀嗓音醇厚“暗通雍王的莫家,妖言惑众的钦天监老国师庞灵观,目无天子的兵部孙承坚,礼部唐文,还有那清风卢氏的酸腐儒生,真以为陛下不知他们私下里干了些什么,乱臣贼子罢了。” 年轻君王拉着二人盘腿坐在地上,任谁看来都十分滑稽,皇帝笑意醉人,“有你二人知我,足矣!”只是又想到了什么眼角闪过一丝落寞,喃喃道“晏大哥,走好!” …………… 年轻君主,欲挽天倾。 钦天监 瞻星台上,一名枯槁披发的魁梧老人盘腿而坐,白衣白头白雪,仰望着漆黑远方。老人双眼空洞,竟是没有眼珠。 此人正是国师庞灵观,老皇帝的十大治世能臣之一,曾借天时收复南昭诸部的观象神人。如今却成了如此模样。 台下聚集了钦天监近百人,神情各异。 前面居中一人是个嘴唇鲜红,鹤发童颜,脸上始终挂笑的老宦官—京城武力可入前五的天子近侍曹红鹊,民间更有传闻此人有吸食貌美女子鲜血的癖好。 宦官身旁还跟着个中年人,钦天监监正,兵部尚书之孙,台上国师的首徒,孙炆璞。 “老国师,陛下这还等着呢,开始吧!”宦官尖声道。 老国师没有应答,只是站起身来面向西方。 “有仙人曾言我大兆将兴五百年。文兆三百年,武兆如今已至二百年,前后共二十七位君主,历朝历代,哪个能比,何其壮哉!” 老人转向宦官“老夫算出那西蜀晏家有乱国祸根,乃是天意。臣,无愧天下,冒死直言,晏临霄和那孩子一个也不能留啊!还请陛下为国除患,保我大兆万古基业!”随即仰天长啸“先帝,宋相,韩将军,莫将军,栾国柱,庞某人来也!” 中年监正眼角微红,嘴唇颤抖,不忍再看恩师赴死。 老人并指刺向眉心,霎时间一圈晕气炸裂开来,白衣飘摇,自无眼老人眉心处绽放一道金光直冲黑夜,天地清明。 “散!” 一刻后,大雪止息! 两刻后,月星隐现! 京城连日不绝的大雪,就这么停了! 老国师眉心渐渐暗淡无光。 众人目瞪口呆,曹红鹊幽幽吐出四个字“相天法地”脸上笑容随即转为敬意。 老人转头望向自己的首徒,似能看见,鲜血从眉心淌入眼匡“璞儿,这法眼虽脱胎于道门天眼,不是什么入流的东西,但论本事,一点不比天眼差,为师今日便传给你了,能悟到几分,便是你的造化了。放心,陛下自有安排,你孙家的灾不会牵连你的。” 中年人再也控制不住了,原地更咽,哭的像个孩子。 一道金光缓缓从老人双指间飞向中年人眉心,老人倒地不起,生机全无。 曹红鹊袖手走在深宫廊道中,笑容似乎长在脸上一般,眼神深随,嘴唇朱红,黑夜中如同食人恶鬼。 “什么十大能臣,什么一品神卿宋光霁,国柱栾灵玉,兵神韩起,铁将军莫志淳,还有那某反的赵鹿……黄土罢了!可曾活得过咋家。” 宦官拍了拍这身可统领后宫阴人的鲜红袍子,笑道“腌臜阉人又如何,谁敢不敬咋家!” 转角处,一位身披金甲的魁梧将军与曹红鹊迎面对上。 两人看也不看对方,同时转身,一齐朝勤政殿走去。 殿内,两人同时跪地“参见陛下,见过明妃”。 皇帝早已坐回龙椅,范王二人站在一旁,被叫做明妃的女子依然静静的看着眼前人。 “庞国师已止大雪,并将一身本事给了孙监正,自己去向先帝请罪了。” “孙家,唐家,莫家满门已关入殷阳狱,雄州卢氏全族也已押往京都,听天子发落。” 皇帝不理会两人,提笔写下了三个名字,交给了范良春。 朱原普王衾素曹钦风 “冯沉你领二百禁卫陪范大人走一趟,务必把这三个人带回京城。” 金甲将军沉声道:“领命!”随即退出殿外。 “红鹊拟旨!” “大象初定,乱臣已除,举国同庆,大赦天下,安定社稷,免税三年。” “封明妃姚氏为我大兆皇后,姚氏为朕所生之女云珞为我大兆长公主,老将军姚崇为崇国公,栾国柱义子洪隐罡为………” “仙人谶语,大兆当兴五百年,荒唐,朕便要给仙人看看,五百年后的大兆!” 毓华城,西城城墙,一位背匣佝偻老乞丐趟在城头,无视守夜士兵,自顾自喝酒。 城头士兵似乎习以为常,或者说是束手无策,没有人去管这个大胆老头,甚至主动让出了睡觉的位置。 “忱家人,代代如此小气,过河拆桥,我那晏姓徒弟死的冤啊,冤啊!为了江山,负了大义。五百年大兆,不过如此!哈哈哈!” 城头士卒置若罔闻,毕竟连栾国柱都没有十足胜算的老怪物,天下又有几人! 老人似乎有些困了,斜靠着城墙望向远方“老城做席,风云为被,星月与我同梦,天地与我共醒,快哉快哉,此间乐,不思蜀!” wap. /110/110382/2865198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