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节 ?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作者:三文不值 文案: 冷诺坠机醒来,穿成一本年代文的炮灰女配。 原主为救父亲,把自己卖给了建筑商林家,成了林家疯儿子的未婚妻。 买来的未婚儿媳不如条狗,留在林家的冷诺没有获得半点尊重。 未来小叔子林宽,更是直接把她叫做“六姨”,不冷不热,当成保姆使唤。 人人都道林家三个儿子,一个亲生的疯如狗,两个领养的猛如虎。 斗得惊心动魄,这时候挤进来个未婚妻就是找死! 内斗正猛,支撑林家的老设计师一蹬腿儿,人没了,建桥项目也跟着没了。 眼看林家大厦将倾,众人:宫斗剧没了,看破产兄弟? 谁料,最让人看不起的保姆冷诺摇身一变,成了林达集团的设计师,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林达的设计项目。 拿下了首批国家项目:跨海建桥工程 创下了首例世纪工程:潮汐海水大坝 …… 原来咬成一团的林家三兄弟,团结一心为祖国建筑事业做贡献 冷诺更是顶梁柱,建筑奖项拿到手软。 看好戏的众人傻眼了:?! # 直到有人看见钢铁垂吊的工地上,冷诺戴着安全帽看着图纸。 曾经把她当成保姆的林宽为冷诺送来了饭盒:“冷诺,我端着,你好歹先吃一口。”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穿书?年代文?基建 搜索关键字:主角:冷诺,林宽 ┃ 配角:林枫,林立 ┃ 其它:叔嫂文学,温馨he 一句话简介:八零为国搞建设,男人都是地基石 立意:低调做人,高调做事,踏踏实实做好眼前。 第1章 葬礼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身上,衣物被打湿黏在身上,一阵风吹过,冷诺冷得直打哆嗦。 她有些懵,刚刚还盖着毛毯在飞机上,正倒时差来着,现在怎么就这样了。 冷诺双手并拢,抱了抱身子取暖,现在的天,黑压压的,路上又湿又滑,都是雨水,一不注意就容易摔倒。 来不及细想,她感觉得先找个地方躲雨,再做打算。 才刚走了几步,冷诺错愕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背影——伛偻消瘦,伏在地下,额头紧紧贴在了满是泥水的地上。 曾十几年的相伴。 这个背影太熟悉了。 可父亲早已在冷诺十八岁时便过世了,眼前这个人却跟父亲简直一模一样。 冷诺被惊得喊出了声来:“爸!爸,你怎么在这?” “爸,你怎么没打伞?”冷诺顾不上小心摔跤,顾不上满脸满身的雨水,她立即扑到了父亲身边,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以前艰难的日子。 在漫天大雨中,她声音也在颤抖,“爸,我们回家,阿诺什么都有了,快起来,我带你……” 啪! 一掌推在了她的肩膀,冷诺惊愕地看着父亲。 从记事起便在冷诺的头顶轻抚过无数次的手掌,把她抱起高举过头顶的手掌,如今骨瘦如柴,竟然推开了她,“阿诺,让开。” 冷诺呆呆的站在雨中,看着眼前明明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再熟悉不过的慈父,此时却是一脸的疲惫和憔悴,这副神情——竟有些陌生。 冷诺有些恍惚,这不是父亲。 刺痛传来,脑海中多出一幅幅陌生的剧情,所有串不起来的地方连起来了。 冷诺想起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她坠机了,她死了…… 现在,她穿书重生了。 她穿进了讲述改革开放大潮里,建筑工匠为祖国添砖添瓦建桥铺路的艰辛历程,一本叫《溺流砥柱》的年代文里面了。 工地里真刀实枪前赴后继的男人们挥汗洒泪在为社会主义建设而拼命,可她冷诺,是个恰巧同名于炮灰女配的窝囊未婚妻。 被骗嫁到了渤广万元户的建筑商林家。 虽然没嫁给个老头子,却是突然成了林家一个疯儿子的未婚妻。 整日守着病床,围着炉灶,熬到头,成了黄脸寡妇,最终却被林家的另外两个领养的儿子们扫地出门。 可在传递过来的剧情中,书中原主的父亲真的跟她的父亲像的仿佛是一个人,完完全全平行世界里同一人。 她还是没办法把原主父亲跟自己的父亲分开,还是下意识的代入了自己。 向来桀骜不驯的父亲伸出双手试图拉住了雨里另一个身影的手。 但却被轻易甩开了。 “于哥,求求你,求求你看在咱们20年交情的份上帮我一把,厂子里还有八十多兄弟,一百多口等着吃饭的人呐。能跑的我已经跑遍了,明天是最后的期限了。”父亲竟然双膝一曲跪下了,从不拜佛的父亲,竟然在他的“兄弟”面前跪下了。 冷诺抹了把脸,把遮住视线的雨水和泪水都一起挥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伛偻匍匐的背影太扭曲了。 可没拜过佛的父亲,此时拜的也不是佛,脚一抬,噗——削瘦的父亲便捂着肚子,被踢翻在泥水里了。 冷诺赶紧扶起摔倒在地的父亲,发狠地瞪向中年人,像只隐忍的小狼:“爸,才一万块,这不值。咱们走。” “呦,”站在父亲身前的肥胖中年人,微微弯下了身子,一手撑着伞,一手伸过来,趁冷诺不备,捏起了她的下巴,“小美人儿急了呢。” 啪! 这次是冷诺抬手一扬,狠狠一挥,便打落了这只油乎乎的手。 冷诺梳理了下猛然涌来属于原主的记忆:就在她穿进来的前一天,这窝囊废竟然跑到眼前这个拉皮条的男人那里主动提出要卖身救父只为借钱——愚蠢至极,姑奶奶的,你怎么不找块豆腐撞死! 然而,冷诺细观剧本,她的父亲——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在她少女时代便离她而去的父亲仿佛现在就在这里。 梦境一般,太真实了。 可梦永远短暂,现在正是三月初二,明天——三月初三就是父亲的忌日了。 书里原主的父亲如果立即借不到钱,明天也会被逼死。 莫非真的是父亲也在这里,冷诺已经分不清了。 “冲着这小性子,老冷,那就看在咱们20年交情上,我给你指条路。”拉皮条的男人油腔滑调,说话工夫还给冷诺递了个眼神,冷诺狠狠瞪了回去。 可父亲竟然像抓住了金稻草,狼狈的仰起了头。 拉皮条的男人俯视着父亲,慢悠悠说道:“明天早上林家夫人出殡,我帮你提前带句话。你可以去碰碰运气,这年头渤广的万元户,恐怕除了林家就再没第二个人有这闲钱了。” 林家!? 冷诺记起来了,书里的男主就是个姓林的,开篇是渤广响当当的富豪建筑商的养子,大起大落经历大风大浪之后,终于建起了让世界瞩目的华夏名作——北港跨海大桥! 夜深了,雨停了。 冷诺下辈子都记得姓于的这张脸了。 她扶起了父亲,回去的路上,从叫司机,到打出租,到找公车……直到扶着父亲一路蹒跚着走到了家,才一点点熟悉了这个年代文,日子也回到了久远的1984年。 进到胡同里,左邻右舍都早已关上了门。 雷雨天,走廊里的灯泡已经被卸下来放在小木箱里了。 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冷诺却借着点点星光,摸到了门上的插销,她的视力好像恢复到年轻时那般敏锐了。 刚推开门,父亲便一把拉下来了搭在椅子上的床单,盖在了冷诺头上,“阿诺,你先进屋,我去跟隔壁五婶借条干毛巾给你。” 冷诺一把拉住了还在浑身流水的父亲,踮起脚把床单的另一头盖在了父亲的头上,伸出手帮父亲轻轻拂去了脸上的雨水,“爸,爸!” 只要还能喊着父亲,冷诺眼下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本来就破旧的床单就是一层薄布,早已湿透了。 即便如此,回到了父亲身边,这条破床单,就是世界上最温暖舒适的浴巾。 这里,有跟父亲久别重逢的欣喜,可看见父亲的遭遇让冷诺心酸,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没过几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看见父亲眼睛里蛛网一样密集的红色血丝,冷诺没再说话,她怕自己一张口就会哽咽起来,便跟着父亲一起换了身干净衣服。 一转身,眼前的父亲已经往破旧的白衬衫上套了外套。 如此熟悉的黑色旧西服。 父亲走的那天就是这身衣服。 冷诺暗暗咬了咬牙:日后赚钱养家根本都不算个事儿,可是,今天曾是父亲的忌日,无论如何也要把今天给过去了! 钱,必须解决。 这身全是褶子又起了毛的黑西服外套,干洗气烫熨斗——这些在脑子里只是一闪而过,冷诺只能拿五婶家借来的毛巾,沾了水,一遍遍不停手地擦着。 “没事儿,别擦了。反正一个葬礼,都是黑压压的,没人在意。”父亲握住了冷诺冰红的手,又是满不在乎的一个笑容。 其实,怎么会没事儿呢,见人第一面,衣冠整洁才会给人好印象,她又暗下决心要给父亲订制一套精良西装——不过,此时的冷诺却无能为力。 冷诺低头不语双手熟练地帮父亲打上了领带,“阿诺长大了,什么时候学会打领带了?”一抬头迎上了父亲诧异的目光,她才反应过来,在这个世界,今天是第一次摸领带。 “嗯,老爸最帅!”盯着老爸满脸的沧桑憔悴,一条地摊上五毛钱的黑布领带,她这一个暖暖的笑却是真心的,父亲的疑问就这么被她搪塞过去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2节 参加丧礼的是黑压压一片人。 乍眼望去能有几百号,可是,没有一个人脸上有哪怕一丢丢的悲痛悼念之色。 若不是知道这是场葬礼,冷诺只会觉得这是场商业集市。 大家或是插着腰,揣着兜,或是手叠在胸前,侧耳细听,交流的话题更是五花八门。 “这是第五个了。换的也太快了。” “人家林总那是万元户,别看快六十了,折腾死了等着嫁进来的都排队呢。” “一看你就不懂了吧。其实啊,林总一直等着物色个小的,给他那个亲儿子当媳妇儿。” “亲儿子?不是疯了么!哦,所以才得转着弯的给他物色未婚妻呐。” “……” 直到走进殡仪馆正厅,路过遗像时,冷诺瞟了眼照片,一头乌黑的长发,虽没上妆也能看出来是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听见厅堂里大家议论的红颜薄命,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冷诺不想听这些闲人八卦,往里挪了几步,看见中间几个人在一起使劲儿推一面板墙。 “来来来,兄弟,搭把手,把中间屏风推开,就是个400平米的大厅了。”遗像旁边一个壮汉嗓门不小,还一下子喊来了几个人。 “来了来了,这年头,葬礼能来上百号人,也就是林总的面子大。咱们也给配上排场。” 五个壮汉说着话,一起推着中间的活拉门,但拉门依旧丝毫未动。 冷诺靠过来,抬头看了看已经卡住了的木槽,像被刨子削掉了层皮,已经有了裂痕。 她又环视一圈,扫了眼这将近400平米的长方形大厅:拉门在正中间。 来不及了! 冷诺走上前冲着壮汉大喊,“停下!快停下。这拉门不能再推了,不然顶棚会坍塌!” “哈哈,小丫头,男人们做事,别多嘴。” “这么俊俏的小丫头,你他妈怎么扫把星子嘴……” “哎,老赵,别跟小姑娘一般见识。” 几个壮汉声高马大,嘴上放炮手上没闲着,很快引来周围一堆看眼儿找乐子的。 冷诺转眼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但人命关天,她还是没放弃,一咬牙正色厉声道,“这里原该有个支撑柱,这道拉门是违规改建的。想要命就赶紧停手!” 娘了个腿儿的,果然都是群不要命的。 “等等!”后面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可没有因为这声命令来的尊贵,时间便为他停下。 刹那间 轰隆隆! 一声巨响 声盖天雷,又好像突如其来的一场地震。 瞬间,所有的唏嘘声戛然而止。 片刻,惊悚的尖叫声四处而起。 竟是一块落石砸在了棺盖上,殡仪馆的正厅突然坍塌了! 一切正如冷诺所言。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下写古言基友的预收文,喜欢的小伙伴看看呀。 《权臣驸马悔了(双重生)》,作者:木云木夕 魏灵筠是本朝最受宠的幺公主。情窦初开之年,一眼便看上了琼林宴上簪花的探花郎蔺启,抱着父皇的胳膊求着他赐了婚。 天真烂漫的小公主并不知晓,尚主会折了心上人步月登云的羽翼,更不知郎君早就有了意中人。 她满怀期待,嫁入驸马府,只盼能与他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 饱经世事沧桑,人心叵测,最终官至大将军,入内阁拜相的蔺启幡然醒悟—— 这世间,唯有魏灵筠才是捧着一颗真心,任他捏扁搓圆,只是他从未珍惜过,让她一生爱而不得,郁郁而终。 幸而老天垂怜,给他重生之机,正如前世一般,小公主再次指了他做驸马。 这辈子,他欢欢喜喜接下赐婚旨意,一心只想与她重头来过,百年好合。 * 洞房花烛夜,一身大红喜袍的蔺启郑重挑开了新娘的红盖头,以为会看到和前世一样的情景,公主满脸娇羞,含情脉脉,谁知对上的,却是公主暗沉冷淡的眼神…… 第2章 决定 现实便是如此真实:不听女人言,恓惶在眼前。 塌落的屋顶在刹那间便豁开了一个棺材大小的口子,几声尖叫之后,不幸中的万幸,落下的碎石并没有砸到哪个人的脑袋。 可是,这毕竟是殡仪馆,是让人望而生畏,心里带着忌讳的殡仪馆。 此时已经嘘声一片。 冷诺在人群中,再次提醒:“大家不要乱动,天棚不稳,会二次崩塌。” 这一次,一直盯着塌方处的冷诺虽然声音并不大,但是,包括那五个壮汉,整个正厅里的每个人都突然像找到了定心骨一般,老老实实地按照冷诺的指示开始撤离。 刚刚从慌乱中缓过神来,人群在慢慢移动中,天棚已经安静了下来。 这便让人很快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悄然嚷开了锅。 “人死为大,这是人走的不顺呐。” “可不是么,肯定是折磨死的。听说林家就是给那个疯儿子娶的老婆,这谁能受得了。” “……” 冷诺在人群分散时,一直仔细观察着裂口。 她更加确定了,明显有支撑柱被拆除的痕迹。 这是殡仪馆为了扩宽大厅面积做的图利拆迁。 冷诺听不惯这些壮汉还在议论着走了的人,便清了清嗓子。 “大伙儿咱不能迷信!大家看看就知道了,坍塌处的钢筋斜插外露,这里明显是做过了支撑柱拆迁。这种拆迁是非法的。一会儿查查拆迁记录就知道了。” 冷诺口气坚定,引着几个好奇的人也边撤离边抬头看了看豁口,果然能看到冷诺手指方向,一处截断外露的钢筋。 看过豁口的人点着头连声感叹:“幸亏今天这位小同志是个小行家。挖社会主义墙角的人,咱们不能饶了他。” “对!” 有道理的事儿,自然大伙儿都齐声附和。 好巧不巧,拆迁队的带头人,正是冷诺记在本子上,雨夜里让父亲给他下跪的那个姓于的。 剩下的事儿,就不劳冷诺张嘴动手了。 冷诺微微一笑:既然大伙儿都饶不了你,姓于的,做完坏事儿就想抬屁股走人,想都别想! 此时人已撤离了大半。 可是正中间地上还有几个轻伤的人围坐在一起等着包扎。 而在几个人正中间来回转身处理着的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年轻人。 侧脸看去这年轻人嘴角微微扬着明明有几分和善。可眉眼深邃,配上一身黑西装倒是让人有些畏惧。 远远听见大家喊他“林大夫”。 冷诺顺着天棚上逐渐延伸着的裂缝寻过去,不好,裂缝动了。 冷诺在一瞬间几乎是飞过去的,她高声喊道,“中间要塌,趴下!” 正帮一个受伤的老人检查腿伤的林医生闻声一转身子把老人和横冲过来的冷诺一把拦住,一起掩在了自己身下。 果然,就在同一瞬间,天棚上又哗啦哗啦落下一片墙粉。 墙粉被林宽挡在了背后,好在没有人二次受伤。 幸亏是一场虚惊。 “没事了。”冷诺此时依然冷静地盯着天棚,裂缝终于不动了。 林宽只低头看了一眼身下咫尺的女孩儿。闻声他立即避开了眼神,站起身退后一步。 “呀,你后背都是白的呢。我帮你拍拍吧。”说着,冷诺已经抬起手来,正打算帮这个林医生弹掉后背的白墙粉。 “不用了。”林医生好像在躲她一般,更迅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已经自己把西服外套脱下来了。“你别沾手了。” 这人,好怪。冷诺歪着脑袋看着林医生小心翼翼的把外套折了起来,搁在了地上。一转身又回到了受伤的老人身边。 等冷诺再一回神,一回头,身后一位银发雪亮,却黑色西装笔挺的老者缓缓开口询问道,“小丫头,那你再看看。天棚上这窟窿还能补么?” 冷诺并没在意问话的人,她只是就事论事,仰着头往棚顶又看了一眼,眨眨眼睛肯定地答道,“能。在中间补充上一根支撑柱。直通棚顶。修个天窗减轻下楼体本身负重,可以补救。” 拆除重建,还是补休,这绝不是个新手能立即回答的问题。 老者眯上眼睛,微笑着点了点头。 啪啪啪。又示意赞同的拍了几下手。 随即转身跟旁边人说道,“这丫头说的不错,就按她说的,找人去添根柱子。” 冷诺才不在意这些浮夸,补充道,“不过也得看修缮的有没有这个本事。东西能修,但不是任谁都能修。” “呦,小丫头口气不小。的确,修缮得是老行家。”老者依旧赞许的点了点头,又跟旁边人补充道,“找老杨来。” 大厅里的人逐渐散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3节 可这个老者身边却来来往往一直不得清闲。 让老者不得半分空闲,根本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 老者突然招呼着冷诺,“小丫头,暂时补休,能麻烦你留下来指挥一下他们么?” 转身他又叮嘱旁边几个壮汉,“你们都听这个小姑娘的。” 别说冷诺惊愕了。 几个壮汉各个张着嘴好像每个人嘴里塞了个大西瓜,合不上了。 简单的修补对冷诺而言也不是难事儿,举手之劳,反正要等父亲,她没拒绝。 很快在冷诺指挥下几个人行动的井然有序。 “退婚?!老张你这个时候跑到葬礼上来跟我退婚?”这一次老者的声音突然抬高了,引得旁边的冷诺也被声音惹着回头看了一眼。 老者的旁边又换了一个身材发福,衬衫扣子勉强才扣上的蓝西服中年人堆笑的满脸褶子,可还嫌褶子不够一样,在继续陪笑。 “林总,您大人大德。当初的钱,我如数奉还。可是孩子说什么都不想嫁了……” 老者平稳地询问:“老张,当初,我是在你频临破产的时候挪给你了一处楼盘,你不是说你们家梅霞跟枫儿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么。” 冷诺听得明白,一处楼盘。 那等于是借给个穿不起裤子的人一百块潜力股,而潜力股涨到了十万元,穿不起裤子的人穿上了黄段子裤子现在要毁约还大言不惭的说要还当初的一百块。 而张梅霞,冷诺想起来书里这个名字了。 当初就是这父女俩图个眼前利,想跟林家借钱借力,假意答应着婚约。 而现在,张梅霞又打算借着几分姿色去傍个地产大亨,眼下别说退婚了,就是来撕破脸的。 可后来,看见林家的男主飞黄腾达了,张梅霞又后悔了,跑过来再横一棒子。 简单说,就是个滚刀肉,死缠烂打什么都用。 …… “林总,咱们的交情是咱们之间的事儿,不能拿孩子的前途来抵押是吧。”姓张的还在继续磨叽着。 转眼间,张梅霞就穿着一身碎花翠绿的百褶裙子出来了。 张梅霞声高八度带着哭腔:“爹,他们林家家大业大,硬逼着女儿嫁。女儿就不活了。” 这把冷诺看得一愣愣的,整个黑色背景的殡仪馆,绿裙子一登场就够闪眼了,还哭啼啼演开了戏。 张梅霞毫不遮掩地坐在地上就放声假装嚎哭起来,“谁都知道,他们家林枫就是个疯子。吃饭手抓,满脸生疮,半夜高歌,还、还折磨死了上一个……” “够了!”刚刚的林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冲着老者近乎低吼,“大哥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老者没松口,双眉紧锁,“你给我闭嘴。婚礼是早就定了的事儿。” 张梅霞看见是时候了,把戏份调到了高潮,“那我就跟棺材里那个一起死给你们看!” 说着朝着老者就撞了过来。 这要是撞过来,得给老者撞倒了,不能由着她。自然被旁边的林医生一把拦住了。 冷诺真是看见顶级绿茶艺了,找死不撞柱子,竟然去撞人! 她没敢分心,没眼看下去了,只专心把补休做的顺顺溜溜。 姓张的也不假笑了,干脆面露凶色,口吐暴言,“闺女,咱们走。反正这个婚咱们是不结了,一个疯子也想着结婚,老林你也该醒醒了。” 说完,父女俩像退下了谢幕的舞台一般,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眼神,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没有片刻的歇息,老者身边又一个黑衣服走过来在老者耳边窃窃私语。 “老冷,这就是林达集团的林总了。”同时身边也有个声音提醒着刚刚被带到老者身边的父亲。 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父亲引荐给林家!? 旁边的冷诺震惊的差点儿喊出声来。她赶紧站到了父亲身边。 “噢,那带他们来吧。”老者扔下一句话,径自先踱步走了。 父亲放下袖子长叹口气,灰头土脸的紧跟着黑色身影;冷诺却是紧紧拽着父亲的衣襟,暖滋滋的跟着父亲。 走进偏堂,朝着东面是整个一面木格子窗户。 清晨的阳光毫无阻拦的洒进来,晃眼的竟让人不敢直视。 在这阳光普照中,带着他们进来的老者笔直的黑色背影屹立中间,好像一尊活佛雕像。 老者沉声开了口,“听说你急着用钱?”窗前老者的背影依旧背着手,不见佛面,只有沙哑的声音。 话是问父亲的,可是连个称呼都没有。 不等父亲回答,旁边早有把他们带进来的黑色身影贴过去回话。 “哦?”这尊背影缓缓转过身来。 他又一次把冷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这一次他眼里的冷诺不只是那个神奇的小粉刷匠了。 一身蓝布衣服,映着一张白皙的脸,漂亮而自信:弯弯两道细柳眉,细长眼线,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清澈的眸子黑白分明。 等这尊背影露了佛面,这次突然改口道,“冷师傅,既然是来相亲的,不用喊我林总,我叫林子江。请坐。” 老者身着精良西装,虽然满头白发,却是神情干练气势压人,无处不昭示着金领精英长者的风范。 刚刚还战战兢兢垂手站着的父亲,听见叫到了冷诺,猛地抬起头,挺起胸来,反问:“林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冷大海今天的确是来借钱的,可是跟我女儿有什么关系!?”父亲说完拉着冷诺的手便要转身离开。 “老冷,等等。有话好好说,你这丫头能做了林总的夫人,那你这一万块的债,可就有希望了。”林子江旁边永远不缺拍马屁拉皮条的。 “一万块,可以!当彩礼,不用还了。”身后林子江的声音像一把风中利剑,好像突然刺穿了冷大海的心脏,让他一下子动弹不得。 可他转瞬便从不合体的肥大袖口里伸出拳头来,打在了挡在门口拉皮条的人身上,“给我让开!老子不借了。” 屋子里的空气凝聚了,索与求的双方好像突然反转了。 “等等。冷师傅请留步,可不可以考虑下,让令爱来我们林家,给犬子做个未婚妻。”老者的声音弱了三分,一下子,言辞僵硬,已经近乎恳求。 冷诺能清晰的感觉到父亲的手,削瘦却有力,微微颤抖却又稳稳地抓住了她,一心要把她带出去。 林家犬子,就是刚刚张梅霞嘴里那个疯儿子,冷诺知道。 可是,她却在刹那间挣脱开了父亲的手。 因为冷诺早已知道到了这后面的剧情,父亲就是被这一万块给逼死了;而她,将永远失去父亲…… 这一天绝不能再次成为父亲的忌日! 单身一世曾把毕生献给了建筑事业的冷诺,压根儿没想过她会接受剧本的命运做什么未婚妻,可此时,为了父亲,她心意已决。 冷诺望着父亲开口了:“爸,我嫁。我心甘情愿,让我嫁给他的儿子吧。” 殡仪馆的偏堂里空气凝住了。 只有冷诺一个人转过了身,冲着银发老者正色道,“我嫁,不过,我的彩礼,要两万块!”明明柔弱却落地有声。 “好!” 所有尘埃落定。 冷诺的记忆里从未见过父亲落泪,即使工厂被人欺凌压榨,即使钢管被盗窃无数——即使上辈子父亲离她而去,最后那一幕都是含笑的。 可是,眼前的父亲,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却捂着脸泣不成声了。 而此时的冷诺却是欣慰的,她宁愿看到这种真实的痛苦,也不愿意再看见昨夜父亲佯装镇定的微笑。 第3章 新婚 前一任林夫人刚过了头七,今天便是冷诺出嫁的日子。 婚庆都是林家张罗的,林家要大办。 如果是好好的让女儿嫁个真心疼爱她的丈夫,世上哪个当爹的又不愿意让唯一的女儿风风光光出嫁呢! 可是,这场婚礼诡异,新郎是不参加的。 林家私下声称新郎暂时身体欠佳,由父亲和二弟代替他来接新娘子。 但既然是要轰轰烈烈的大办,还是给娘家人留了情面,林家并没公开说新郎不来。 这来来回回里里外外的真假虚实差点儿又要了父亲的命,好在有五婶儿不停地安慰着父亲。 冷诺本来就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并不在意,久别跟父亲小聚,回到十八岁能做父亲的掌心宝儿,这些日子她只是一心哄着父亲开心。 “大海,吊柜上备的苹果裹上红布拿来,可保诺诺平安。”五婶儿嘴上说些有的没的特意指使着父亲闲不下来,也让他心里能好受些。 毕竟,父亲这几天一直没怎么合眼,眼泪竟也控制不住了,当着五婶儿的面就落了好几次眼泪。 五婶儿手上也不闲着,一边帮冷诺梳着头发一边招呼左邻右舍进来吃喜糖。 “小兔崽子,刚刚你抓了一块糖了。回来!”五婶儿冲着夺门就跑的半大小子有吼了起来。 “刚刚的是橘子硬糖,我还没拿到喔喔奶糖……诺姐,你真好看。”半大小子一个鬼脸儿,糖的事儿解释了一半,回头冲着冷诺嘻嘻一笑跑掉了。 “五婶儿,没事儿,小孩子喜欢吃糖让他拿去吧。”冷诺按了按肩上五婶的手,对着镜子语气温柔没有半分抱怨。 回头看看父亲出去了,五婶儿这才贴着冷诺的耳边,把声音放低了些:“诺诺一直是个温柔贤惠的孩子。五婶儿找人悄悄打听了,诺诺的新郎,好像并不是个天生的傻子,人人都说他疯了,这几年虽没人看过他。听说以前还是在工地里领着人建大楼呢……” “嘘!”冷诺对着镜子朝着五婶儿努努嘴,她不想身后的父亲听见这些再为她担心。 五婶儿是个明白人,没继续说下去,拍了拍冷诺的肩膀,眼睛眯了起来,又把嗓门提了起来,“好了。看看这镜子里的小美人儿,绝对是天仙下凡。” 冷诺抿着嘴,对着铜镜前一身的红袄,这张年轻的面孔竟有些陌生。 若说是天仙下凡,倒不如说是绯红妖艳的妲己。 小小的瓜子脸颊上被涂了层浓厚的腮红。 一双薄唇上也是大红色的重彩妆。 虽然脸上被涂成了岛国舞伎,一直到脖子都往下掉粉渣。 不过,可真是个俊俏的脸儿,从不自恋的冷诺自个儿都服了,世上还真有这种浓妆淡抹总相宜的美人胎子。 镜子里映着身后的父亲,苹果下面正要把红包塞在了五婶儿的手里。 “大海,这怎么行?”五婶儿手里握着红包推让了下。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4节 “五婶儿,你拿着吧。都是阿诺的心意。”父亲也擦干了眼角的泪花,只是声音还有些沙哑。 五婶儿转过身去,轻轻用虎口张开了红包,竟然是青色的10元大钞。 她一个人在外面帮人家缝缝补补,一个月收入不过两块钱。这可是笔大数目。 五婶儿眼圈儿一红,把红包赶紧塞来还了父亲。 “这些年,父亲出门都是五婶儿帮着照顾阿诺。以后阿诺出门,还托五婶儿照顾父亲。今天散个份子,也是帮阿诺图个吉利。”直到冷诺转身握住了五婶儿的手,红包已经皱了。 五婶儿这才擦了把眼,收了红包,门外已经放起了送亲鞭炮。 “冷叔,快看看吧。林家来接亲的是四个轮子的!咱们胡同前面的路太窄,人家进不来。”突然闯进屋的孩子一声嚷嚷,没等父亲说话,整个屋子就要挤破了门。 “送亲啦。” “新娘子来啦。” 鞭炮声中,院子里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冷诺被簇拥着夹在中间。 本来就入了春,身上层层的袄儿,脸上厚厚的粉儿,额头已经微微出汗了。 跨出胡同,冷诺正要再往前迈步,被追上来的五婶儿一把拉住了,“新媳妇,出了娘家门,得迈婆家门啊。大海,阿诺没有小舅子,要不找个邻居……” “阿诺,上来!”旁边搀着冷诺的父亲往前上了一步,半曲着腿,弯下了腰。 上一次在父亲的背上,已经是上辈子被冲淡的记忆,儿时的事儿了。 一夜没合眼的冷诺,天亮前在心里暗暗发过誓,今天一定笑着出门,绝不能落下一滴泪水——不然父亲一定更难过了。 可等她笨拙地爬上了父亲的背,搂着父亲的脖子,却不敢把头偎依在父亲的肩膀上。 她挺着脖子仰着脸,让湿润了的眼眶在春风里片刻便被拂得干爽。 而众人眼里,山茶花般红艳的新娘子,昂首挺胸,好不风光。 出了胡同,跟冷诺一样,被浑身通体罩上了大红绸缎的白色面包车可更是风光。 更有风光的便是从车上下来的“新郎”。 魁梧雄劲,绿色军装笔挺。 周围的鞭炮声瞬间哑了,唏嘘声也赫然而止。 替传闻中的疯儿子来接新娘子的,正是林子江的二儿子——林宽。 他没有言辞,但仪表端庄,双目炯炯,此时无声胜有声。 让送亲的女娃子们拉着手忘了害羞,直勾勾的盯着新郎,捂着嘴也把“帅”字漏出了声。 众人眼里的“新郎”稳稳的抬起手掌,从父亲背上接过了冷诺。 冷诺仍不舍的回望着父亲,直到触碰到了这只隔着手套也能感觉到滚烫的手,才抬头瞥见了站在自己眼前的“新郎”——正是殡仪馆里救人的林医生。 眼前的男人,手掌宽大,只轻轻一握,便把冷诺的手裹在了手心里。 冷诺的手在男人戴着手套的手心里握成了拳,她不习惯这样被牵着。 借着湿滑的汗水,她从男人手里挣脱了出来。 转眼间,她已经跟“新郎”并肩穿过了送亲队伍。 一个是参天松柏绿阴阴; 一个是山茶花开红艳艳。 在周围天仙绝配的呼声中,冷诺却只是目视前方坦然自若。 可就在离开父亲视线的一瞬,冷诺便手一甩,完全躲开了绿军装的白手套。 婚车启动了,父亲也被胡同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夹在中间。 直到听不见胡同里的嬉闹,冷诺才回过头去,透过车窗,挥着手略显单薄的父亲已经渺小到难辨容颜——这是冷诺上辈子唯一的亲人。 直到看见父亲还在忍着眼泪佯装欢笑——至少父亲是真实的,忌日已过,父亲还在,这就足够了。 冷诺这才转过脸来,冷冷地扫过旁边的老者和转眼成了司机的“新郎”。 车中沉默了十几分钟。 坐在旁边的灰色西装老者缓缓转过脸来看了看冷诺的一身红装,先开了口,“让阿宽去迎喜,给你们娘家面子挣够了吧。在殡仪馆敢补棚顶的女子,该是坚强的吧。别哭了。” 冷诺抬手擦了把眼睛,没说话。 但她心想清楚:面子?那无非是挣给林家的,跟她没关系。 “丫头脾气不小呢。今天你进林家门儿。枫儿不能出来见人。你跟我一块儿过去,外人会称呼你六姨,一会儿在席上敬酒,来的都是渤广的建筑大商,你不用说话多认认脸就好。不然——” 银发的老者,一口威严命令的口吻,车身猛一晃,“你慌什么!?”冲着司机一声呵斥,老者的手松了下来。 “不然怎么?”还是冷诺帮他想起了刚刚停在嘴边的下半句。 “不然,明天要不要去给你和枫儿登记结婚,我林子江会重新考虑考虑。”白发灰西装的林子江其实不用这么故作深沉,已经显得够深沉够老了。 荒唐。 先办婚礼后登记结婚,无非是瞧不起冷诺娘家穷,怕她是骗婚分财产的。 就这点儿小心思,冷诺动动脚趾头都看得明白。 她记得书中的林枫——她的疯子未婚夫,是个相貌跟他兄弟林宽相似,却曾经温文儒雅又诙谐幽默的建筑师。 冷诺依旧没说话,只是对着车窗点了点头。 毕竟她根本就不在意这场婚姻,更无所谓林家的财产。 但冷诺的沉默和无动于衷,让车内的气氛变的尴尬,倒显得老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刚刚还是众人眼里那个“新郎”的司机,这时低声打破了尴尬。 他开口道:“爸,你的身子不能再喝酒了。为了一张图纸连着三天你都没合眼了。真不能沾酒……” 这句话倒是让冷诺好奇地抬头巡视过去。 开着面包的司机林宽,这次从侧脸看过去,鼻梁高挺,眉宽发重,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相貌不像,倒是气势上跟这银发老者有几分相似。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不想抽你。你是我林子江的儿子,只能是建筑师,把你那套当医生哄小孩的心给我收了!”声音低沉沙哑,却字字铿锵,当着未过门冷诺的面子,竟然也没有给这个现在为他当司机的儿子留半分余地。 领略了眼前和红娘嘴里林家慈父孝子截然相反的父子对话,冷诺不解,她也懒得搭理,干脆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眼睛里是父亲薄弱的身影——为了父亲,她的确愿意做透这个至今不见新郎的未婚妻。 等面包车开到了一幢四合院子前面,院子里已经搭满了绿色的帐篷。 帐篷下面煎炒烹炸,红火高照,炒勺飞起,颠勺的大厨白衣高帽,一看便是国营饭店请来的厨师。 摆满了圆桌,十几张桌子都挤满了人。 下车前,老者又一把拽住了冷诺的胳膊,“丫头记住了,这一院子人前,是不能提林枫的。你是我们林家未来的女人,至于是谁的未婚妻,言多毋庸。” 冷诺没有说话,径直下了车。 老者从身后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丫头,这桌酒席关系到了北港的未来,对林家很重要。答应给你父亲的另外一万块,明天送过去。”这一次,老者的声音沙哑低微。 冷诺没有表情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知道了。” 不就是走排场么。 她冷诺曾是世界顶级建筑师,大大小小的排场她见识多了。 回想起上一世拿到建筑之魂的水晶杯时,被各国记者提问的那句话:冷女士,您已经足踏建筑界的金字塔之顶,能问问您下一个梦是什么吗。 下一个梦?站在台上的冷诺,回答永远让人沸腾:毕生海外创作,下一次,想落叶归根在故乡留下一件青史留名的建筑。 台下掌声回荡,一个人走过一生,踏过寂寞,却也踏出太多辉煌。 所以,此时的冷诺也并不在乎什么排场。 冷诺能感受到会场上每个人都追随着她的视线。 可每个人又不敢直视她,她一身红衣新娘,却似乎不是今天场上的主角。 “林总,恭喜啊!林达拿下北港大桥的建筑工程。” “林总威武!哪里像六十花甲。” …… 一场婚宴,不见新郎,堂堂新娘的冷诺年轻貌美明明吸住了在座每个人的眼球,可在林子江面前,哪怕逢场作戏,竟然没有一个人会提及一句:恭贺林枫新婚。 想起车上那句“爸,你的身子不能再喝酒了”,又想起原主女配围着病床的命运,冷诺才懒得一直陪笑陪酒。 她一个人一身红袄,俯瞰一院子的人,大大方方地坐在高台酒桌上自斟自饮。 回到年轻真好,不用天天啃菜叶子了,吃什么都香。 辛烈的白酒也够劲儿,过瘾。 到了傍晚,林家送走了客人。 冷诺独自走到大红婚房的门前,即使千杯不醉的冷诺,身子也有些摇晃。 她斜眼瞥见房门外的林子江更是扶着墙,已经是个寸步难行的醉鬼。 而传闻里的新郎,至今仍未出现。 “爸,你能行么?”林宽一直试图扶着林子江却被推开了。 “去,叫你哥,叫枫儿下来。”林子江依着墙,指了指楼上。 “六姨,我去帮大哥洗个澡,就带他下来。他手脚不太方便,你先准备下吧。”林宽不放心林子江,却又一脸父命难为的表情,转身跟冷诺说了句话才往楼上走了。 林宽让她准备,她自然清楚要准备是个啥意思。 既然是答应了嫁人,冷诺自然知道这新婚夜那种事儿也是要来的。 上辈子母单了几十年,这会儿难免有些紧张。 疯子,这个是听说了。 可手脚还不太方便?!书里没说啊,冷诺不敢去想这个画面。 她进了屋,先轻轻掩上了门。 按照五婶儿嘱咐过的,先把穿了一天的大红裤子脱了,换上了一条丝绵的白色底裤。 刚刚阳春三月,到了夜里天还有些凉。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5节 一个人在屋子里这么站着有些别扭,于是她先坐到了床上,把绣着鸳鸯的大红被子打开,盖在了腿上。 等了一阵子,门外静悄悄的,依然没听见有一丁丁的脚步声。 当—— 外屋的挂钟响了。 她撩开杯子,走到门边,正打算推开门看看。 刚刚还贴着墙的林子江,刹那间啪一声猛的朝着门口,好像柜子倒了一般,直挺挺地从外面栽了下来。 “呃。”冷诺惊愕到嗓子里喊不出声了。 “叫、叫人、快……”林子江隐约模糊地说了句。 可一个人好好的,突然就这么倒了下来,冷诺卡着嗓子满脸都是恐惧,此时她真没听懂倒在地上的林子江在说什么。 只是觉得这个人,晚上还是喝红了的关公脸,此时突然却脸上煞白的像个幽灵。 “阿宽,求你、叫、叫林宽!” 说着,林子江伸出手艰难地砰到了门口三角桌子的一条腿,一推。 砰! 桌子上的花瓶掉了下来,又是一声脆响。 冷诺这才注意到,她脚边的林子江已经浑身颤抖,开始癫痫了。 第4章 六姨 “爸,六姨,我来了。”声音急促。 不等冷诺反应过来,楼上飞奔下来的林宽已经闯了进来。 冷诺躲无可躲,一条白色丝绵底裤的下半身,就这么映在了推门而入,林宽的眼帘里。 站在对面的林宽,也一时愣住了:眼前的少女,只半身红袄,白里透粉的脸蛋此时烧的通红。 林宽赶紧低了头,回避了少女的目光。 而此时地上□□着的林子江已经浑身癫痫,林宽刚刚在帮林枫洗澡,浑身还湿漉漉的。只抬手把出屋门时仓促披着的运动服一把塞给了冷诺,“得罪了,我得留下。我爸恐怕脑溢血了。” 冷诺抓着塞过来的上衣,惊恐慌乱中只能先盖住了腰身。 蜷缩着又退后了一步,才抬起头注意到了这个把她唤作六姨的林宽。 此时,把运动服塞给了冷诺的林宽只身一件灰色背心。 后面看去,肩胛骨两侧几块儿她叫不上名字的肌肉线条清晰,随着两只手动作敏捷而来回变换。 在一阵噼里啪啦声响过后,躺在地上的林子江——已经被他的儿子抽掉了皮带,扯开了西装,敞开了衣衫,四仰八叉的浑身还在抽搐着。 “过来帮把手。”林宽声音嘶哑粗暴。 冷诺低垂了眼睛,避开了林宽突然回过头的目光。 她点点头,很快明白了林宽让她做的只是换个手,一手按住银白发髻,一手塞在抽搐的嘴里。 松开了手的林宽,转身从身后抽屉里去了几片白色药片,掰碎了,一把抓住了冷诺的手腕,把白色的药粉送到了林子江的嘴里。 抓住这只细瘦的手腕,只是为了固定让父亲张开嘴,以防抽搐误伤咬到舌头。 可是这只手太凉了,林宽像是被冰到了,转瞬甩开了冷诺的手。 “你、你在干什么?”画面实在诡异,想想车上的父子对话,又想起书里开篇就介绍过,林宽是个养子,冷诺颤抖着挤出了声音。 “救人。我是个大夫,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林宽闻声依旧按着父亲,只半抬起眼睛,深邃的眼眶,叠起的眼皮,大半眼白,幽暗红色婚房里,看着着实有些渗人。 林宽回答的简单潦草,因为此时他需要屏气凝神,才能全力以赴抢救他的父亲。 脑溢血的急救措施,临床多年的林宽早已熟记于心,可此时心跳加快,手脚开始慌乱。不能再等了! 半分钟不过,林宽已经背起了林子江,“自己穿好衣服锁好门。” 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人便飞奔着夺门而出。 之后便是这个年代不多见的发动机启动的声音。 这是去医院了吧,冷诺听见面包车远去,才站起身打开带来的常用衣服,换了条蓝布裤子。 转身看看这空旷的绯红婚房里,新婚之夜昏暗的一盏白炽灯也忽闪起来。 冷诺站起身,回忆起84年,还是个送电还不稳的年代,冷静地走过去拧了拧墙壁上的白织灯泡,屋子里又亮了。 借着一丝灯光,冷诺才从刚刚的惊悚中微微缓了过来,一夜未合眼又是一整天的疲惫,酒精的麻痹下,迷迷糊糊中竟坐在床边睡了过去。 砰砰砰! 一阵急促猛烈的敲门声把冷诺从短暂的休息中吵醒了。 该是林宽父子从医院回来了吧,冷诺揉揉眼睛没多想,赶紧起身去拨开了插销打开了门。 嗙! 刚刚拉开了门缝,一扇木门便被从外面被猛地推开了。 窗外依然是一片黑寂,屋子里白炽灯又好巧不巧在这个时候闪了起来。 站在冷诺面前的不是林子江,也不是林宽,而是个满脸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身段削瘦,脸上棱角突出,头发蓬乱的盖过了眉毛,只有一双深邃的眼睛,如雪夜的独狼,跟着闪烁的白炽灯一起发出幽暗的光。 冷诺倒吸一口凉气,惊悚之中,连着倒退了几步。 然而,更让冷诺惊吓的并不是这个男人的容貌,而是他双手臂间,带着一副沉重的枷锁。 不,并不是常见的枷锁,只是一串沉重的黑色铁索链子。 冷诺待要再去关上门,男人已经铁索链子一甩,把门完全敞开了。 双脚已经跨进了门槛,跟踉跄着退了几步的冷诺近的似乎差点儿能贴上鼻尖。 “你是谁?”冷诺的声音有些抖。 “我是谁?哈哈哈。”男人一张嘴竟肆意大笑起来。“都说我疯。你才是疯丫头。闯进我们家,还敢问我是谁?丫头,你是谁?” 说着话,男人步步逼近,冷诺一直退到了床前,已经退无可退。 不过这句话,倒是让冷诺一下子想起来了,林子江有三个儿子,林宽排行老二,那眼前这个人就是林子江的大儿子了——有些疯癫。 正是她的未婚夫了。 回忆书中的林子江的确有个叫林枫的大儿子。 林枫性格志向都受父亲影响最大,心无旁念的选择了建筑师的职业。 风里来雨里去的十几年跟着林子江在建筑工地跑前跑后。 可是,就在林达从公社独立那一年,林达集团名义下的隧道塌方了。 而林枫就成了这一场事故里唯一的全权责任人。 之后不久,建筑界里便没了林枫的任何声迹。 又过了些岁月,谣传林枫就是个先天精神病,是林家的疯子。 冷诺正寻思着眼前的林枫,脚后跟一磕,撞上了床腿,身子一歪坐到了床上。 但她立即稳了稳神,仰着脸,用最简单易懂的话,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我,是你、是你……” 可后面这句是你的未婚妻却好像哽咽在嗓子里的鱼骨,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是你的六姨。”冷诺吐了口气,轻声给自己换了称呼。 不知道是冷诺的声音太冰冷无情了,还是太突然了,眼前的男人竟然贴着床边站得笔直,不动了。 可不过片刻。 男人猛地抬起手唰一下子捏住了冷诺的下巴,“疯丫头,什么叫我的六姨。我只有五姨。你应该编点儿别的。” 说着,把冷诺的脸硬掰了起来。 冷诺还没被人这么拿捏过下巴,一股火上来了,用力一抬胳膊,打落了男人的手,“疯子,滚!” 这几个字好像触及了眼前这头一直休眠的野兽,刹那间,男人双手伸过来拖着链子掐住了冷诺细瘦的脖颈,“疯了,你们才疯了。为什么是铜管……” 冷诺双手挣扎着试图摆脱开这双枯瘦的手,听不懂他疯言疯语在说什么,这会儿呼吸也困难了。 声音重复着如狮吼,冷诺的耳边已经开始嗡嗡耳鸣。 脑子一片空白,她只好本能地勉强回答:“铜管、抗腐蚀、……” 掐在冷诺脖子上的手,力度松了些,刚以为有个缓和的机会。 转瞬间,男人单膝跪在了床上,胳膊肘一推,依旧掐着冷诺的脖子把人按在了床上。 这个姿势让冷诺不顾一切沙哑的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滚、滚开……” 被掐的大脑缺氧窒息,已经再喊不出一个字来了。 可冷诺不甘心,她强忍着睁开眼睛瞪着这个丧失了心智的疯子,抬脚用力一踢—— 噗。 只一声闷响,还掐着她的男人便往旁边一栽,跌到了床下。 不知什么时候,林宽回来了。 原来刚刚是他在林枫的后颈用侧手掌猛击了下。 “大哥,你看不出这是婚房么。你在干什么?”林宽的语气并没太多责怪,他伸手拉起了地上的大哥。 “阿宽,你什么时候讨了这么漂亮的老婆?”林枫捂着脖子坐在地上却不肯起来。 “我不会在大哥前面娶亲的。这是——冷诺。咱们先喊她六姨吧。”林宽说话间一直低垂着眼皮,好像眼里只有他那个大哥,没注意到床上的冷诺。 这种状况,林宽没办法告诉大哥冷诺是爸给他讨的老婆,他不知道林枫能不能理解。 所以干脆也顺着父亲的叫法,把冷诺介绍成了“六姨”,外人听着不过像叫唤一个保姆。 “哈哈。六姨?五姨呢?”林枫又径自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嘻哈了起来。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6节 林宽声音低冷:“大哥,五姨她已经死了。爸也瘫了。你能不能振作起来?林达接了北港大桥的工程……不然,只能弃标了。” 咕噜咕噜,说话功夫,林枫的肚子叫得可是够响,“六姨,我饿了。”这就把林宽一本正经的话给打断了。 不等林宽再说话,人已经一骨碌爬起来拖着锁链子一转身出去了。 跟一个疯子置气,冷诺只想先缓缓。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了。 林宽一声不吭的坐在了床边。 冷诺坐起来蜷缩着,往床角挪了挪身子,“你也出去。” 林宽没动,抬起的手也按在了冷诺的脖颈上,“声音并不嘶哑,环杓关节没脱臼。你没事儿。” 这根本不是关怀的问候,只是冰冷的陈述。 “出去。”冷诺转过脸去。 林宽这次还真是利索的出去了。 可不过几分钟,没等冷诺站起身锁上门,人就又端着个脸盆回来了。 把昨晚倒在地上的三角桌扶起来,把脸盆搁在了上面。 他不冷不热的说:“自己洗洗吧。你这脸上的浓妆都是铅粉,一会儿没法出门。” 铅粉!? 就算你是个医生,这人作死都是怎么难听怎么说话的么。 冷诺站起身,低头往盆子里瞅了一眼:崭新的白瓷脸盆里画着两只鸳鸯戏水。半盆清水,映着她这张脸,可真是红花六彩的,的确狼狈。 见冷诺没动,林宽又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手上一块儿刚掰开的肥皂,一条叠的整齐的毛巾。 “都是新的。洗完了脸,我在外面等你。”这次背对着冷诺说完话,林宽便径直走出去站在门外了。 刚入春的渤广,早晚温差大,在家里住了一周,冷诺已经适应了早上刚打上来的水,都是冰冷刺骨的感觉。 可她把手伸进盆子里时,却有些茫然,水,竟然是温的。 今天该是回娘家探望父亲的日子,可昨晚出了事儿,她现在并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了。 冷诺没再耽搁,洗好了脸,依旧穿着红袄,扎好了辫子,才跟着出来了。 “收拾好了。我送你去。林家答应的钱,会付清的。”林宽并没提到林子江的事儿。 他只是直白的提到了彩礼。好像冷诺真的是家里买来的丫头。 “那,你父亲他……”冷诺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林子江,她现在不算林家正式的未婚妻,喊林子江“爸”?!她叫不出口。 “我爸脑溢血瘫痪了。如果再晚一步就没命了。送你回去之后。我就去医院看他。”林宽每一句话说完,都好像是个结尾,让人很难再插嘴。 “你父亲,你大哥,今天不能跟我回娘家,别人问起的话……”冷诺并不清楚该不该提到林子江的病情。 “你明面上跟我哥还没登记,没,没真结婚,如果你想退婚,就随便吧。”林宽的脸上看不出为父亲焦虑难过的神情,淡淡的叙述好像他是个莫得感情的木疙瘩。 被林宽突然这么一句,更把冷诺给噎住了。 第5章 少年 退婚? 这还没看见新郎呢。 冷诺是个守诺的人,拿了钱,突然这时候退婚,并不合时宜。 更何况如果真突然退了婚,80年代闪婚是个稀罕事儿,即使表面不说,以后父亲也未必好过。 毕竟父亲当初给她取这个名字,就是取了一诺千金的“诺”字。 父亲太重义气,一辈子没为自己活过,活的太累了。 这一次,冷诺懂事儿了,她不想再看到父亲因为她的婚姻,又焦虑重重愁眉苦脸过日子。 自然,冷诺绝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主。 只要眼下能让父亲宽心,即便日后留在林家她也没什么畏惧。 半个钟头之后,跨进家门,终于见到了父亲,可此时忙于工厂重建,里出外进的父亲根本坐不下来。 冷诺不自觉的收回了所有频临崩溃的情感。 她佯装一脸岁月静好新婚美满的安详微笑。 父亲迎上来就是一脸的放心不下,“阿诺,你真的过得好么?爸让你受委屈了。” 冷诺记得父亲过两天便要去趟赣江筹备工厂设备了,她不想此时让父亲担心。 于是,她笑脸盈盈而娇嗔的拉着父亲的手,柔声说道,“爸,林家可好了。吃得好,睡得香。什么都好。阿诺就是放心不下老爸而已。” 父女俩从日常聊起了新工厂。 这是个建设起步的年代,钢材厂凑备好了,日后价格翻倍,供不应求。 冷诺此时想起一个人,她抱着父亲撒娇道,“爸,赣江来回跑太不方便了,以前那个小煤矿,不如就卖给于叔了。” 虽然煤矿现如今是香饽饽,很快就会摇身一变成烫手的山芋。 冷诺深知不出一年,私人小煤矿便得倒产,而那时就该父亲的“好兄弟”于哥来跪父亲了。 敢骑在父亲头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冷诺都记本本上了。 父女短暂寒暄之后,明明心里是一百分的不舍,可冷诺还是佯装满不在乎的挥手跟父亲道了别。 屋外的林宽一个人端坐着,静静抿着五婶递过来的茶。 几家一起住一个胡同巷子,说话完全不隔音。 等冷诺再出来,林宽也跟邻里客气的打了招呼,又在胡同里送了一圈鸡蛋,才礼貌离开。 刚上了车,林宽隔着后视镜瞥了眼又恢复了安静的冷诺,这次他倒是主动开了口:“六姨,刚刚偶尔听见了你跟你父亲说的话,你真决定去我们家?” 冷诺的视线还停在窗外的胡同巷子,随口答道,“嗯。再说吧。” 林宽嘴角轻轻扬了扬,“噢。那,六姨,我们家真的会吃得好,什么都好?” 这不是刚刚她跟父亲说的话么。 冷诺抬起头,“怎么了?你偷听了我跟父亲的话。还用特意来问我。” “那好,我不问了。我一会儿去医院看爸。把你送到合社门前,家里的三弟和大哥都饿了,等着六姨回去给做好吃的。”林宽冲着后视镜只是平淡的告诉她,家里有人在期许这“吃得好”的日子。 竟然会有人等着她开火做饭。 六姨,听起来还真像个做大锅饭的保姆。 面包车引擎一响,已经连影子都没了。 冷诺连路都没记熟,就被林宽扔在了合社门口。 上辈子满世界的奔波,过惯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做饭这件事儿,她已经陌生褪色到好像儿时的童话故事。 冷诺穿着一身红袄,在合社里转悠,实在招人眼目。 “姑娘看着脸生,来点儿土豆?”合社的大叔主动跟冷诺搭腔了。 “哦。”冷诺左右看看,学着旁边拎着萝卜的大婶的口吻,“同志,我来这些。”说着,递上去了兜里掏出来皱皱巴巴的一角钱。 “好咧。”大叔接过纸币,热情洋溢,声音洪亮,“姑娘家人口多吧,这个月粮票已经没了?” 粮票!? 这个,刚嫁过来的冷诺压根儿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 不过,问道人口,比起她一个单身,的确算多吧。 实在不知道怎么答才好,冷诺只是默默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没粮票了,吃土豆的日子都不容易。姑娘,大叔多给你称两个。来,网兜。”合社菜场售货员的大叔从马扎子板凳上略起了起身子,伸了只手过来。 网兜!? 冷诺隐约猜到了大叔是跟她要装土豆用的兜子吧。 可是,这个,她现在身上自然也是没有。 大叔一只手捡土豆,一只手擎着等了片刻,不见冷诺说话。 这才抬起头,从上到下打量了番冷诺,最终和善的目光停在了红袄上,“姑娘,是新媳妇吧。要不大叔给你搁这儿,你一会儿再来拿?” 冷诺正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碰巧看见旁边大婶买了两个萝卜一棵白菜,小网兜装不下,把外套一脱,直接当包袱皮儿裹上了。 好主意。 反正这蹩脚婚服也再用不上了,里面也穿着件长袖衬衣,冷诺立马现学现卖,把婚衣红袄潇洒一脱铺在地上了。 “姑娘……”大叔的千言万语都张着嘴凝住了。 默默地帮着往红袄上捡了十几个土豆,等冷诺抱起土豆正要转身离开时,大叔又转过身擦了把脸,捡了两个大土豆上来,“姑娘,这算大叔送你的。常来啊。” 冷诺心里猜着:这是被高度关注,同情可怜以为我穷的就剩一件婚服了吧。 这年代的大叔都太热情了,这会儿没法解释,冷诺微微一笑,轻轻一声“谢谢”,转身便抱着土豆跑开了。 转了个弯,回去是个上坡路,土豆太多,抱着不方便,冷诺便加快了脚步。 铃铃铃。 急促的铃声让冷诺躲闪不及。 等她再抬起头,已经和迎面风一样从坡上飞下来的自行车少年撞了个满怀。 说时迟那时快,好在少年反应灵敏,最后一瞬把自行车往旁边一推,不要命的扑了下来。 这才把二轮车子压人的惊险场面切换成了人压人的精彩画面。 可是,画面并非静止—— 冷诺怀里抱着的十几个土豆好像地雷一般一下子撒花飞了漫天,可转眼间便落了下来,实实惠惠地砸在了压在冷诺的少年身上。 噼噼啪啪。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7节 土豆总算都着地了。 “有你这么骑车子的嘛!”冷诺在天晕地转里睁开眼,冲着眼前的少年就是犀利的一句嗔怪。 刚刚还抱着头的少年反应过来落下来的是土豆,才一骨碌爬了起来,“你这人怎么走路不长眼睛……” 下面一长串的流行话还没骂出口,却看见眼前的小姐姐额角开始流血了。 刚刚还是一甩头,桀骜不驯意气风发的少年,一下子突然蔫了,脸色煞白,“姐姐,对不起对不起啊。你、你流血了。” 冷诺这才觉得额角一阵冰凉,抬起袖子一擦,真红了。 一切突然,也没觉得疼,冷诺想就是皮外伤吧,并不在意,反倒是土豆滚落了一地。 她赶紧去拾土豆了。 少年看样子就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这会儿脸色煞白到通红,蒜捣子一般一个劲儿地道歉。 既然彼此都不是有意的,冷诺也不想难为少年,“没事儿。你走吧。下次骑车小心点儿。” 可少年并没走,扶起了自行车,反而腿脚勤快地跑起来,把滚落在几米外的土豆也都捡了回来。 可他没放回冷诺铺在地上的红袄上,而是直接往自己的车框里捡。 冷诺:难不成还趁火打劫抢土豆。 也不分辨,抓起车框里的土豆就往怀里揣。 “姐姐,不是、那个我不要土豆。让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哪儿?”少年一把抓住了冷诺握着土豆的双手,意思让她松开手。 其实具体住哪儿,她只是知道大致方位,也是说不清楚地址,更是不想为了这么点儿事,就难为一个少年,“真没事儿。我就住附近。” “姐姐,我也住附近。让我送你吧。不然,如果我哥知道我在外面欺负女同志,他会锁了我打断我的腿。”少年扔不松手,带着哭腔,近乎哀求。 难不成这年代的哥都这么彪悍。 这么点儿小事儿都上纲上线要打断腿。 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的少年不像说谎的样子,冷诺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 少年像是讨到了蜜糖,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赶紧把地上的几个土豆也都捡到了车筐里,随后袖子在后车座上一蹭,“姐,你坐上来我托着你。” 冷诺冲着少年的热情,没直接打消他的积极性,婉转笑笑拒绝道,“省省吧。这大上坡,再摔一跤,我的土豆得摔坏了。” 少年咧着嘴一乐,露出一颗小虎牙,满脸的真挚,“姐,你笑了,真好看。啊,给你这个。”说着,一手推车,一手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块糖。 看少年单手推车不容易,冷诺赶紧接了过来。 小小的糖果,蓝边白底的包装纸上一只可爱的兔子,几个黑色的字【大白兔奶糖】格外醒目。 这是冷诺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她托在手心儿上又多看了一眼。 “姐,算我给你赔不是。女孩子都喜欢大白兔呢。你尝尝,甜的。”舔了舔小虎牙的少年这么一说,还真让人似乎闻到了奶香甜味儿。 冷诺卷开了糖纸,把白色的奶糖轻轻放进嘴里,还真是儿时记忆里的味道——甜心。 开始上坡了。 少年两手扶着车把,这才转过头去专心推着车子。 冷诺抬起腿爬坡时才发觉,脚踝隐隐作痛。 可这时说出口,倒是像特意要难为这少年了。 她只好忍着痛,慢慢跟在后面,好不容易爬到坡顶,额角已经冒汗了。 “姐,你是不是伤到腿了,我其实车技很好的。我哥就教了我一下,我就学会了。你上来吧。让我送你回家,不然我哥知道了,我就再也不……” “好了好了。那走吧。我就住前面,左拐直走就是。”冷诺打断了少年后面的话。 这会儿腿伤不算什么,想到家里有个这么严厉的哥哥,倒是同情起这少年了,反正也没几步路,冷诺大方地坐了上去。 “好咧。姐,咱们还是邻居呢。你扶好了。”少年虽然跟冷诺身高差不多,到底是男孩子,蹬起车子并不费力,腰身一弓,屁股微抬,几下子车子就迎风飞起来了。 往左一拐弯,侧坐着的冷诺,一下子差点儿被甩出去,她慌乱中赶紧把住了黑车座。 少年回眸一笑,“姐,这是新款的永久,你还没做过自行车吧。你得把着我的腰才稳。”说着少年转过头去,单手驾车,左手松开了车把,抓起了冷诺按在车座上的手把它放在了自己腰上。 四合院就在前面了。 “林立,滚下来!” 身后突然猛一声吼,车身一歪冷诺这次可是实实在在的给甩了下来。 以为又要来一摔跤,她干脆心一横紧闭上了眼睛,可再睁开眼睛,却倚在一只坚实的臂膀里——竟是林宽。 等冷诺站稳了,林宽赶紧松了手。 少年灰溜溜的拉耸着脑袋从车子上下来,还没来得及张嘴,砰,被迎过来一拳捣在了脸上。 少年捂着脸,不顾嘴角鼻孔的血,慌忙解释道,“二哥,你听我说,是我不小心撞了这个姐姐……” “叫六姨。” “哥,什么?” “务趟农回来,没大没小了么。叫她六姨。” 站在一旁的冷诺还打算指责林宽的鲁莽,正要替少年解围,听见哥俩的对话,她和少年一样愣住不动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时竟失语不知道该解释什么了。 “还嫌不够丢人么。进去。” “哥,我……”少年低着头,一转身还是先把车筐里的土豆捧了满满一怀才进了屋子。 林宽瞥了眼冷诺,没说话,转身把车筐里剩下的土豆单手一捏,捡着进了屋。 冷诺这时想起少年那句“他会锁了我打断我的腿。”不禁打了个寒颤,强咬着牙,忍着脚伤,跟着进去了。 第6章 闭嘴 冷诺拖着脚,跟着进了屋里。 里面的客厅里门虽然关着,但门上也是镶着玻璃窗,形同摆设。 远远看见刚刚的少年趴在了地上,冷诺心中一颤,不会真要打瘸吧。 回想了下林宽高大的身材,她不自觉的担心起来。 贴近了才听见少年的呜咽,原来是他刚刚知道这家里的父亲林子江瘫痪了的事儿,这会儿趴在地上抱着脑袋嚎啕。 冷诺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总算家里有个正常人了,也算欣慰。 不然一个家里的父亲突然瘫痪了,三个儿子都是诡异的冷血,这种家庭更让她觉得阴森。 还站在门口隔着门观望,突然肩上被轻轻一拍;“六姨,饿了。” 语音一落,人一转身就又走开了——正是今早把她惊醒的林家大儿子,林枫。 原世界里上得了厅堂下不了厨房的冷诺来到瓦斯灶台前,盯着一地的土豆,一家四口等着吃饭。 乡土硬菜她断然做不来,可灵机一动,冷诺有主意了。 土豆沙拉。 常年在国外的日子,每天最熟悉的就是这道菜了。 冷诺是个有了想法就动手的女人。 她先把土豆倒在水槽,从水缸里舀了几瓢水,简单洗净了表面的浮土。 很快,十几个土豆就在一个脸盆一样大的蒸锅里摆好了。 冷诺快速熟悉了下灶台,虽然比自己家强多了,不用跟邻居共享,但也无非是铸铁台式的煤气瓦斯。 好不容易摸到了火柴,试了几次才终于点燃了煤气。 就这点儿成就,已经让脸上沾满了土的冷诺,好像点燃了的是夜空烟火,竟然一个人兴奋地蹦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把大口蒸锅抬到炉灶上了。 可是,这竟然是个瓶颈工程,根本抬不动。 冷诺拍了拍脑袋,哎呀,应该把空锅先放在灶上好了。 试了几次,是能缓缓挪动一丢丢,而旁边的瓦斯已经呲呲冒着蓝火苗了。 正着急,冷诺听见了身后,叮叮当当的铁索声。 回头瞥了一眼,林枫竟然就那么双手插着肩倚在门槛上盯着她。 根本没有来帮忙的意思。 只是晃动着铁索撞在墙上,声音刺耳。 冷诺瞥了他一眼,怎么就成了这么个人的未婚妻。 她才不会主动开口求一个疯子,一赌气双手握住锅把,用力猛一抱,真把蒸锅抱了起来。 下一步,便是往点了火的炉灶上搁,好不容易锅底碰到了瓦斯灶。 烫。 冷诺不受控的一缩手。 好家伙,下一个画面她想到了却没有发生,蒸锅竟然没掉,稳稳地被放了上去。 她握着锅把的手,被另一双手盖住了。 看了眼身后突然出现帮她解了围的林宽,刚想说声谢谢,话还没出口,就听见林宽先开口了:“别逞能。” 林宽没表情的三个字立即把她的谢意给噎回去了。 砰砰砰。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刚刚盖上锅盖的林宽给引走了。 冷诺守着灶台倒是好奇,什么人这么猛烈的敲门声,也太粗暴了,跟上门要债似的。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8节 这么一想,她不自觉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咯吱,外面的大门开了。 “刘叔,怎么有空来家里了。”这是林宽的声音,没想到他跟外面人说话倒是贴心礼貌。 “听说林总病危了?不会人没了吧?”外面是个大嗓门。 “刘叔,我爸已经脱险了。谢谢您惦记。”林宽的声音依然客气,但语气并不懦弱。 “既然这样,林达购买的钢材,是不是得给兄弟们先把钱付上。如果林总有个三长两短,咱们供货的不能打水漂,得有口饭吃吧。”这是语气别说和善了,撕破了脸,连话都难听了。 “刘叔,钢材,我记得都是后付账的……” “呦。看不出来,林家二哥建行里刚跨进来一只脚,先学会赖账了。三天内付不了款,你刘叔这批货可是块香饽饽,下家已经等着了。”这明显是来勒诈的。 冷诺听不下去了,不顾灶台上点着火的锅,便冲了出去,“刘叔留步。” “哦?这是哪儿来的小丫头。也跟着林家二哥喊我刘叔?稀罕呀。”一脚踩在林家门槛上的中年汉子半敞着怀儿,一手挠着前胸,嘴一歪眼角一挑,满脸满身一套流里流气。 “刘总,不管我是谁。桥梁工程从来就没有先付钢材费的道理。”冷诺边说话边把围裙解了,往旁边跟出来的林立手里一塞。 “那小丫头,你说说得是什么理儿?”被冷诺礼貌称做刘总的中年汉子一哼鼻子,鼻孔朝天。 “桥梁工程,施工手法没具体落实,钢筋得配着混凝土一起做试验。过了检验批才能最终定材料。不然,就算我们交了钱,刘总也发不了货吧。这种我们家做学生的老三都懂的道理,刘总该不会是忘了吧。”个子不高的冷诺往门前又近了一步,气势上足足高人一头。 姓刘的中年汉子,本来嘻笑着挠着痒痒以为这漂亮小丫头会来哭着求他,没想到一开口,倒是让他一个在建行混了半辈子的人头一回没话了。 他眼皮子一耷拉,人也蔫了半截。 “刘总,林宽刚刚也说了,他父亲林子江已经脱险了,过几天就回来了。你们如果是多年商场交情,不会跟他也是这么讨账的吧。”冷诺尽管不清楚林子江具体什么情况,眼前必须得忽悠住,于是冲着张口结舌的刘总紧跟着反问起来。 “不会,不会。肯定不会。那个,刚刚林家二哥误会了,其实今天我就是来要个头金的。头金,就这个数。”说完刚刚还横着的汉子两只脚都退出了门槛,站得笔直,伸出两根手指,“两万。” “刘总,别站门口,要不先进屋坐坐,喝杯茶。”如果只是索要头金,那算是合理,但冷诺现在根本不清楚林家的财力,身子挡在门口没动,嘴上冷冰冰的假意客气了下。 叮叮当当。 这次不用回头,冷诺便知道身后的铁索声是林枫,他也出来了。 门外的汉子突然双手垂下,倒退一步,又哈腰又赔笑的,“不急,不急,我明天来拿。” 说完,一溜烟人已经没了。 等林宽去关上了大门,嘿嘿笑着的少年林立冲着她竖起大拇指,冷诺来不及跟他说话,赶紧从他手里接过了围裙。 不好,蒸锅没关火。 可等她跑到灶台前,发现煤气已经关了。 蒸锅也挪了下来,连盖子都敞开了,这会儿还冒着热气。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林枫,蓬乱的头发下面,两只略显灰暗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依旧不是个正常人的眼神。 “六姨,饿了。”竟然还是这句。 不过一会儿功夫,冷诺又煮了4个鸡蛋,跟着压扁捣碎了的土豆一拌,撒上一勺看着像粗盐的白粒,有香味儿冒出来了。 总该能吃吧,冷诺没多想,从头顶碗柜里取下四只大碗盛好了。 正好林立在旁边洗了把刚刚哭成灰花猫的脸,伸过手来要帮忙,数了数碗,却突然顿住了。 他问:“四碗?大哥这些年不跟我们一起吃饭的。” 冷诺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叮当当,又是一串铁链声。 掀开帘子一看,林枫已经一个人在圆桌前先坐好了。 林立一脸开心:“呦。大哥今天一起吃饭?” 却冷不防被后面进来的林宽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话多。” 等冷诺在圆桌上摆好了四个碗,四双筷子,正要一起坐下,好奇宝宝林立又开口了,“今天中午就吃这个?” 果不然,脑袋又被拍了,“话多!” “其实,英国人是天天把土豆当饭又当菜的。我第一次做这个,尝尝看看。”冷诺看见这少年平白无故挨揍,就替他可怜,开口解围,顺便介绍了下她折腾半天弄出来的处女作沙拉。 “英国人!?”林立眼睛都瞪圆了,“姐啊,这么厉害呢,你还知道国外的事儿呐。” 刚说完,不等林宽举起手,林立反应过来了自己先抱住了脑袋,“哥,错了,知错了。” “别叫姐,叫六姨。”林宽这次总算换了个词儿。 冷诺这才想起是她说多了,这个年代,谁会提什么英国饮食。 看看坐在旁边的林枫,眼睛只盯着碗里,大口小口狼吞虎咽,好像很享受这顿美味儿。 “六姨?哥,我看她也才十几吧。我喊不出口。再说了,你不是说爸刚成亲就一下子倒下了嘛。那不是她跟大哥还没那个……” 嗙。 林宽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拍。 砰。 林立还张着嘴话说一半,就跟着椅子一起后仰着跌在了地上。 这种哥,拳打脚踢的也太霸道了。 冷诺顾不上被眼前画面惊呆了,想着这下别摔坏了脑袋,毕竟还小。 于是,她赶紧放下饭碗,绕到对面要扶起地上的林立。 林宽依然气势汹汹:“林立,你小子记住了。六姨现在就是家里的保姆。我只说一遍。” 冷诺心里咂咂嘴:真凶。 没等冷诺碰到,林立已经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屈膝爬到林宽边上,“哥,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了,求你别罚我不让吃饭就行。六姨做的第一顿英国人的饭,让我尝尝。” 这种认错态度,倒像是小学生赖皮缠着父母。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以后记着喊六姨啊。都吃饭吧。”冷诺摇了摇林宽的胳膊,假装训斥了句少年林立,其实称呼什么的,她真是压根儿就不在乎。 林宽低垂了眼睛,又拿起了筷子,林立斜眼瞄着他二哥,看见没再说话,便跟着拿起了筷子。 还没安静上一分钟,冷诺正要拿起筷子,林立又紧鼻子夹眼睛的张嘴了,“六姨,你说这英国人也太不容易了吧,真就天天吃这个?” 冷诺忍不住乐了,真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少年郎。 趁着林宽一瞪眼,又要抬手的功夫,这次冷诺先按住了他的胳膊。 “六姨,好吃,还要。”趁着冷诺松开手按着林宽的功夫,旁边的铁索链子响过,林枫已经把她那碗拿去了。 “二哥,你就不能一碗水端平?一点儿事儿你就能把我当拳靶子打。你看大哥,把六姨的饭都抢走了。你怎么就像没看见一样。”林立还在委屈的抱怨着,林宽三口两口已经把自己碗里的沙拉吃了个干净。 林宽:“闭嘴,赶紧吃。” “闭着嘴,还怎么吃饭。”听见林立小声嘀咕,冷诺还是没忍住又笑了起来,羡慕的想:打归打骂归骂,这哥俩感情真好。 “六姨,你笑起来真好看。看你一笑,这饭再涩再难咽我也能吃下去了……”尽管话到一半,林立的脸就被林宽拧了起来。 但冷诺这次明白了:她的处女作沙拉,原来是这么让人难以下咽。 看看桌子上还打了个饱嗝的林枫,安静坐着的林宽,这哥俩儿,不好对付,这么点儿小事儿竟然都默契地瞒着她。 冷诺又恼又羞,站起来把桌子上三个空碗摞在一起,带着脾气一转身,正想快步走进厨房,疼! 走急了,上午摔伤的脚踝,这会儿疼得来劲儿了。 她没回头,咬着牙拖着左脚继续往前迈步。 眼前的门帘子被掀开了,手里的碗也被强行夺走了,林宽已经蹲在了她的脚边,“别动,我看看。” 说着,林宽已经伸手挽起了她的裤脚。 第7章 脚踝 林宽一句话不说,就在冷诺的脚踝上用拇指肚轻轻按了下。 这让冷诺倒吸了口气,才忍住没喊出声。 “脚崴了怎么不早说,已经肿了。”说不上责备,可听见林宽这种冷冰冰的口气,别说早说了,就算现在冷诺都不想说。 林立冲了过来,急着喊了起来:“肿了?六姨,是不是很疼啊。二哥,我错了,我不知道六姨摔的这么重……” 还不如身后的林立,一声声问寒问暖的让人听着顺心,可惜话到一半就被林宽打断了。 “闭嘴。吃完了,把碗洗了。”林宽就这么粗暴的指使完了林立。 他又转过头对着冷诺低声说道,“六姨,回屋坐着,我上楼取个红花油就过去。” 这种口气,听着就别扭。 冷诺回头看了眼林立,已经老老实实吃完了饭,开始灰溜溜收拾桌子了。 这会儿肿起来的脚踝让她倒吸了口气,也只能先回到了她的房间去了。 咚咚。 门外还真轻敲了两下。 冷诺就是不想搭理,没吭声把身子也转了过去。 果然,门外的人压根儿就没等她的允许。 门已经被推开了。 看见林宽两只手都拿着东西进来,冷诺干脆把脸也别了过去。 “让我看看。”更是没等冷诺说句话,伸在床里侧的左腿就被林宽一把拉了过去。 林宽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冷诺的脚踝被搁在林宽腿上,红色婚袜也被一把扯了去。 想想从进了林家的门,还没把脚露出来过,冷诺也不顾疼了,试着把腿往回猛一拉,可是根本没拉动。 林宽一手按着冷诺的腿,低声道:“你干什么。” “不想在这躺个三五天的下不了床,你就别动。”林宽单手握着她的脚踝连头都没抬,只是轻声又补充了句,“再忍忍。” 冷诺委屈极了,明知道这一套是拿来吓唬林立那种中二少年的,却挣脱不过,只好拧着头,咬起了嘴唇。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9节 林宽话说的难听,但手上力度并不大。 冷诺闻到了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也知道这正是他给她涂在脚踝上红花油的味道。 本来想着三下两下涂完了就忍了,可脚踝上的手并没松开。 一下,两下……同一个地方已经被搓了十来下,这就开始按摩了么。 冷诺脸上一阵冷一阵热,想爆了头,也找不见一句合适的话,能马上让他停手。 犹豫之间,倒是觉得脚上的痛,消去了大半。 被林宽反复摩擦过的地方,骨子里清凉,皮肤上温暖,好不舒服。 咕噜噜——一整天没吃东西,破肚子早不叫晚不叫,偏偏这时候叫唤。 冷诺狠狠抓了把腰上的衣服。 随即支起了右腿,双手抱膝把头也埋了进去,“行了。够了。” 尽管声音很轻,但这句说完,脚踝上林宽的手悄然挪开了。 “先简单吃一口休息会儿,晚上林立来喊你再下床。”说完,林宽在床头放下了个小铁盒子,一转身人就出去了。 等门关上了,冷诺才把腿伸开,看了看被搓红了的脚——神奇,真就不那么痛了。 她又瞥了眼旁边的小方铁盒子,还是表面雕着牡丹花的不锈铁盒。 瞅着就小巧可爱,冷诺拿在手里把盖子打开了。 哇。香气诱人。 盒子里面是十几块大牛饼干。 这可是5毛钱一斤的奢侈品。 这会儿看到饼干竟然会流口水。 原世界里常年习惯了吃沙拉生菜叶子的冷诺由衷感慨:这人,饿了几天,经历了才知道饥不择食的真实感受——握着饼干会幸福感爆棚。 她突然脑子里闪过了童话里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儿,天呐,不会饼干是虚幻吧。 咔嚓一口咬上去,太真实了,幸福的要飞了。 又接连塞进去三块,夸张的大口嚼着,眼睛也跟着眯成了一条缝…… “你慢点儿。别噎着。”声音很低。 冷诺一睁眼,看见林宽突然又站在眼前,差点儿呛到,捂着嘴一咳嗽,眼泪跟着喷出来了。 可没等她空出嘴来说话,林宽已经把茶缸子搁在了三角桌上转身又走了。 话说吃一线长一智,这次冷诺不敢大意了。 她盯着门关上了,林宽彻底出去了,才抬起胳膊拿起茶缸子喝了口水。 水,不凉不热,刚刚好,温的。 吃饱了喝足了。 以为就是打了个盹儿的功夫,咚咚咚,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拍门了。 “六姨,六姨,开饭啦。” 拍门归拍门,叫门归叫门,但没有冷诺的答应,门外的林立可是没有随意推开门进来。 看看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等冷诺慢慢磨蹭到客厅,好家伙,馒头出锅,十里飘香。 往桌子上一看,中间竹筐里盛着满满的土豆饼,周围四个菜,红黄白绿四个色,每个人眼前还有一小碗冒着热气的汤。 冷诺还愣着,林立已经帮她把凳子挪开了。 林立热情的给她放下了筷子,说:“六姨快来。二哥说,昨天婚庆,鱼肉买多了,不吃要馊了,咱们一起帮忙。” 等着冷诺坐下,林立也刚要跟着坐下,“去喊大哥吃饭。”厨房里传来了林宽的声音。 “可是,大哥他……”林立挠了挠头,也不争辩了,“好,我去。只负责叫他,不负责他来啊。” 等最后林宽烫了壶酒来,一桌四个人这才坐齐了。 酒壶旁边只有一个酒盅,冷诺看了眼酒盅摆放的位置,这是给林枫一个人的。 也是中午吃的少了,晚饭开的晚了,林立这次也不吵了,噼里啪啦都是筷子声。 只是,饭吃的差不多了,林枫也迟迟没动眼前的酒盅。 “大哥,”林宽冲着对面的林枫开口了,又看了眼旁边的冷诺才把她补充进去,“六姨,说个事儿。” 没人接话。 “刘叔那边催着的头金,家里没有。林达的资金,是大伙儿的。我不敢动。所以,我打算把那辆驴子面包车给卖了。于叔那边也是几个地痞,过不了几天也保准上门来敲诈。” 叮当叮当,铁索轻轻响了,林枫端起了酒盅。 “爸,已经全身瘫痪了。暂时能保住命已经是奇迹。恐怕日子不多了。所以,我打算去医院值夜勤。能照顾爸,也能赚个补给,一个月给22块钱。临时够家里吃穿。” 林枫依旧安静,头一仰,一饮而尽。 冷诺也不做声。 本来等着听林宽能有什么好办法,竟然是去打夜工拼体力。 回到80年代,有信息差的冷诺自然知道,这是个遍地黄金的时代,但她用不着在这桌子上逞一时之快。 啪。 筷子搁下了,竟然是林立站了起来,“二哥,我不考什么高中了。我要去工厂。我也能赚钱。”趾高气昂的,少年眼睛都红了。 “你考不上红旗高,我打断你的腿养你。去,给大哥倒酒去。”林宽的眼神没离开过正对面的林枫。 冷诺没喝酒就醉了,这人,也太霸道了。 她真替林立抱不平,怎么趟上这么个哥。 可是,一个知道未来世界的人,自然更清楚没有高中学历,前途一定更艰辛的道理。 她也转过头去,看了看旁边又捏起了酒盅的林枫。 还是那个脸庞消瘦,蓬头垢面的林枫,只不过这一次,向来灰暗无神的眼睛,此时好像借着酒精,挂着血丝,有些冒光了。 林宽继续说道:“大哥,林达集团能拿到北港大桥的项目,恐怕是爸也是你,再或许是咱们林家一辈子的荣耀。可是,我只是被爸逼着考了个建筑师执照,就是一张纸,什么做不来。大哥,求你振作起来。不然,咱们除了弃标没别的路了。” 林枫又是一盅酒下肚,一个字儿也没蹦出来,看得冷诺都跟着着急。 “大哥,我晚上九点上班。北港大桥的图纸,我只能看着爸的手稿,照葫芦画瓢,如果晚上大哥睡不着,就去看看吧。”林宽说完了话,也没等到林枫的回应,站起身,已经收拾碗筷去了。 北港大桥。 这是渤广80年代的第一座跨海大桥。 建筑界的领军人冷诺自然听说过这座有历史意义的中华杰作。 可惜,没有考虑过后来高速铁路的承重,重建了。 想到这儿,此时的冷诺早已内心澎湃,安耐不住的激动,冥冥中好像找到了她穿书进来的另一个缘由。 眼下,无论如何,北港大桥的项目不能丢。 冷诺还在愣神,一会儿林宽已经端了茶壶回来放在了桌角。 “六姨,脚还没好利索,晚上早点儿休息。回了屋,把门锁上。”林宽帮她倒了杯茶,又嘱咐了遍昨夜的话。 冷诺一抬头:“都是你的家里人,为什么要锁屋子的门?” 被打断了思绪的冷诺很不耐烦,这句话她之前就想问了。 “六姨进门之前,爸娶过几个老婆,四姨,五姨,都死在那间屋子里。而且,死的突然。”林宽也不回避,倒是答得干脆。 冷诺抬头睨了他一眼,怀疑他林宽是不是才是心智有毛病的那个——这样的屋子,正常人会锁了屋子在里面睡得踏实? 虽然冷诺是个无神论者。 她品了品林宽的话,又看了眼右手边还在自斟自饮的林枫,猛然间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林宽感觉到了冷诺的眼神,伸手给林枫也倒了一杯茶。 “你不用看大哥。跟大哥无关。”可说完这句没有再解释的意思,人已经站了起来。 林宽收拾了个来回,已经是要出门的架势了。 林立拉着林宽,“二哥,你说你这么说完,还让六姨晚上一个人怎么睡?人家是个小姑娘,你以为都是你这种天天跟死人打交道的大夫啊。再说了,那些姨妈的死,咱们谁也没看见,呸呸呸,大晚上的你别吓唬人。” 还好,有个正常人林立在旁边不停地嘀咕着替冷诺说出了心里话。 “死人有什么可怕的,心脏都停了。活着的人才人心难测。”林宽这句话说的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直到低头看了眼一言不发双手握着茶杯的冷诺,才补充了句,“真怕了,就去我屋里睡去。” 冷诺不打算搭理他了,这人不但心智有毛病,情商也捉急,简直不可理喻。 “六姨,洗脸。阿宽出门,帮我洗脸。”一晚上,林枫总算说句话了。 迅速喝净了杯里的茶,她现在宁愿拖着脚帮神志不清言语疯癫的林枫洗脸去。 第8章 图纸 帮我洗脸!? 冷诺发挥了最大想象力也没刻画出帮人洗脸是个什么画面。 林宽已经出门了。 一下子少年林立完全没了拘束,一蹦一跳勤快地帮着端了脸盆,已经从厨房跟着冷诺出来了。 冷诺从自己房前面路过,往旁边看了眼隔壁的屋子,一扇好宽敞的门,一直没听见这间屋子有人进出,从房屋结构上看,不像卧室。 “六姨,这间是书房,以前爸和大哥常在里面画图。”后面的林立见她停住了脚步,主动热情的跟她介绍了这间书房。 晚饭时林宽提过,图纸就放在这里面,冷诺记住这间书房了。 看见旁边林立闲着没事儿干,正好问问这幢房子了。 冷诺笑笑附和着,“哦。你们都挤在一起住?”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0节 她从进了林家,活动范围有限,除了她的房间,厨房和客厅,还没去过其他房间。 偌大一个院子,林宽不在,又有林立跟着,看见这幢老四合院,这会儿也是来了兴致。 “怎么会挤一间呢。我们仨的卧室都在二楼,不过我妈说,大哥跟二哥虽然不是亲兄弟,但以前关系可好了。我小的时候他们倒是一个屋子睡的。后来,大哥、大哥那个了,”林立像个机灵猴子,楞是把“疯了”这两个字给带过去了。“那个了之后,我们仨就一人一间屋子了。” 冷诺还没上过林家的二楼,抬头看了眼楼上,不禁想起林宽出门前告诉她的那句“怕了就去我屋里睡去。”,噗!赶紧低了头往前走。 “呃!六姨,大哥在偏房呢。脸盆就搁这偏房吧,你这脚,正好不用上楼了。”林立绕到前面把冷诺带了进去。 偏房,这个屋子,虽然没进去过,进门那夜,她可是从林子江嘴里听到过,那悍妇要把人扔到偏房的话。 冷诺跟着林立刚走进去,谁知林立把脸盆往屋里中央的八仙桌上一放,撒丫子就往外跑,“六姨,我得去复习功课了。” 这孩子,真不容易,没妈了,二哥面前灰溜溜的,大哥面前拔腿就跑,这么一想倒是同情起他来了,“行,好好学习!”冷诺冲着背影叮嘱道。 屋子里铁索叮当叮当的,冷诺真就搞不明白,疯了就疯了,整日戴着这么个玩意儿干嘛! “六姨,洗脸。”全家就数林枫这六姨喊得痛快。 没有人跟林枫说过,她就是林枫的未婚妻。 冷诺转念一想,就算说了,一个疯子也未必懂。 好吧,你永远唤不醒一个装疯的人。 冷诺还琢磨着,这可得怎么洗,林枫已经端坐在椅子上,仰起了头。 总算前额的发丝滑了下去,还是头一次看清林枫这张消瘦的面孔,浓重的眉毛,跟林宽真有些相似。 但比起林宽,棱角更突出,五官更深邃些,眼下灰头土脸的倒像是刚从窑子里出来的犯人。 这可得怎么洗!?冷诺还是没敢下手。 正犹豫着,看了眼脸盆旁边的刮刀,冷诺明白了,这所谓洗脸是全套的,还得给他刮个脸。 难道平时这些都是林宽做?那林宽也太不负责了,这脸上的络腮胡已经跟小森林一样茂密了。 “是让我帮你刮脸,对么?”冷诺握起刮刀片还是跟他询问了下。 尽管冷诺自己是十分有把握:她虽然不擅长厨房做饭,但建筑上,那可是浑身艺术细菌,大到理石镂花,小到核桃雕刻,都是拿手捏来的看家本领。 但原世界这些技能,来到林家她也没跟谁提起过。 再看眼前的林枫,能放心仰着脖子露出喉咙,给一个小姑娘随便下手,冷诺都觉得这可真是心大——果然疯子。 林枫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动。眼睛盯着冷诺,连瞳孔都固定在同一个焦距。 “那我可动手了。”说着冷诺在刀柄上沾了水,又在林枫脸上拂了拂水,只涂了薄薄一层肥皂便毫不犹豫的下了手。 刀刃并不钝,稍不留神就会划出口子来。 冷诺不敢大意,这不是雕刻木桩子,她屏气凝神,半边脸刮完,额角已经冒汗了。 可仰着头坐在那儿的林枫,呼吸匀称,纹丝不动,好像完全不知道刚刚的惊险。 冷诺不敢歇息,绕到另一面,换了个位置,这次也不问了,瞟了眼林枫便自行开始了。 刀子快,冷诺的手也快,不到五分钟,另一边的胡须也落地了。 冷诺正要放下刀子,叮当一声铁链响声之后,一只消瘦的手猛然间握在了她的手腕上,往下猛一用力—— 说时迟那时快,冷诺在不足眨眼的时间里反应过来了,她把拇指轻轻一转,刀刃转到了上面! 刀柄被强按在了林枫的喉咙上。 这种画面不用问,一看就是疯子要找死! 冷诺一松手,先把刮刀扔了。 这才指着刚刚被林枫自己按出了道印子的喉结处,嗔怒道,“你不想活了,没人拦着你!但你想借我的手找死,明摆着告诉你,没门儿!阎王都不收你!” 林枫总算张嘴了:“六姨,擦脸。” 他的语调没有因为冷诺生气了而高扬,好像刚刚的一幕不曾发生过。 冷诺一想,真就是个疯子。刚刚的场景,冷诺记下了,眼前不想跟他一般见识。 拧干净了毛巾要递给林枫,他竟然这也不接。 没办法,送佛送到西,冷诺只好帮他把脸擦净了。 这次挪走了毛巾,眼前像是换了个人,一直以为是个跟父亲差不多大年纪,有四十上下的人,这次再一看,一下子可是年轻了不少。 没了一脸的胡子,更显得清瘦了许多,脸也洗白净了,但眼角微微下垂,眼里无光,整张脸还是有些淡淡的忧郁。 “你,多大?”冷诺,不知道应该已什么身份跟眼前的林枫说话,问出了口,也是别扭。 “阿宽他二十六了。”林枫坐正了身子。慢腾腾的就挤出这么一句来。 冷诺真后悔问他:这哥俩,一个听不懂人话,一个不说人话。 “那我走了。”冷诺转身要去收拾,却被林枫按住了脸盆。叮叮当当,几声铁索撞击瓷盆的声响过后,林立已经又蹦着进来了。 “六姨,我来!”说着,林立已经把地上打扫了,桌子上的东西也都塞进了脸盆里,红木八仙桌子上一擦,敏捷的推着冷诺出了门。 “六姨,”一声叫得比一声甜,“你念没念过高中?” “嗯?有事儿?”这种小孩子心思,冷诺一眼就看穿了。 “三角函数,你会吗?”林立问的小心翼翼,生怕难为了她似的,还补充了个台阶,“其实,挺难的,不会也没事儿。” 冷诺乐了,建筑是本行,别说辅导个考高中的,就是微积分考奥数的她也来者不拒。 “你六姨我,最擅长的就是数学啦。你要是找到能难倒我的题,我给你做好吃的。”冷诺满是自信的拍了拍林立的肩膀,想着家里有个能好好说话,又开朗单纯的少年,正好有个机会拉拢下,或许让他重新站个队。 “别别,六姨,好吃的就不劳驾了……呵呵。”怪不得林宽总是动手不动口,冷诺也没忍住在这滑头小子脑袋上弹了一下。 书本拿出来了。坐在厨房桌子上,两个人肩挨着肩,冷诺反反复复讲了半天,嘴都干了。 冷诺心道:这小子,明显精神头没用在学习上。 可扒拉着林立的军绿书包,里面连弹弓都有了,竟然没有三角尺。 三角函数不能死记硬背,冷诺灵机一动,把林立书包里的几根雪糕棍取了出来,弹弓上的橡皮筋拿来一缠,立马两把三角尺出来了。 图形并茂解释起来可总算让顽劣学生也清晰了。 等林立做题的一会儿工夫,冷诺还从厨房取了捧面粉,浇了水点上瓦斯,浆糊都弄出来了。 再一抬手,拆了橡皮筋儿,雪糕棍的正三角形,直角三角形尺子便成型了。 “六姨,你这也太牛了吧!”林立赞口不绝。嗓门也大了起来。 “你哥他们没陪你玩过?”其实冷诺只是随口一问。 “我跟二哥差了十岁。他们俩一直都把我当小孩儿看。”冷诺听着点头赞同,心道:你可不就是个小孩儿么。 “不过,听我妈说,大哥跟二哥虽然只是堂兄弟,但他们可亲了。大哥是搞建筑的,手可巧了。小时候二哥的玩具都是大哥给做的。就算家具,也是大哥自己打的。” “呦,这么厉害,这桌子也是?”冷诺顺手敲了敲厨房的圆桌。 “哦。这个不是。后来,大哥出事儿了。他自己做的东西,都被他一把火给烧了……”林立没再说下去,伸出手,捂在嘴上,没忍住连打了几个哈欠。 扭头一看身后的座钟,可不是已经快十二点了,林立第二天还是要上学的。 冷诺这才催着他洗漱睡觉去了。 等林立上了楼,一楼就只她一个人了。 下午一个人眯了一觉,又跟林立聊了一晚上,这会儿可是清醒的很。 她端着茶缸子正要回房时,路过书房,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想起林宽出门前在饭桌上说过,北港大桥的图纸画好了——应该就放在里面。 冷诺左右看看,没人下来。 她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点上了灯,蹑手蹑脚的挪到了书桌前。 果然,书桌上铺着整张好大的图纸,冷诺已经迫不及待了! 她嫌灯光太暗,干脆把台灯,落地灯全打开了。 这不看到好,看完了,冷诺倒吸了口凉气。 上辈子她带过最差的学生,也画不出来这么幼稚蹩脚的图纸来。 这根本入不了冷诺的眼! 如此一张图,难出去给现场,还不如赶紧自己撤标。 冷诺又贴近了仔细看了一遍,这要是改起来也无非得擦净了再改,还不如重来。 可是,那么个臭脾气的林宽…… 与其让他拿着这张图在外面丢人,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冷诺一扬手,把手上茶杯里的水,啪叽一下倒在了图纸上。 最后茶缸子一松手,哐当哐当,落在了图纸上。 成了! 还没来得及庆幸,叮当叮当,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冷诺鸡皮疙瘩带着汗毛孔都竖了起来。 她干脆把图纸揉了揉,团了起来。 回过头,冲着林枫微微笑笑,“那个,我刚刚路过,听见这屋子里好像有风,想进来看看是不是窗户没关,结果一不小心……” 没等冷诺说完,林枫已经从冷诺的手里一把夺过去了图纸团子,自己捏在手里按扁了,又放在脚下狠劲的踩。 外面的门响了。 “出去开门!”这次,林枫的声音很清晰。眼神炯然。 第9章 画图 听见林枫正色的让她出去开门,还愣着神的冷诺,走到门口都忘了问问是谁,拉开木插销大门刚一打开。 林宽回来了! 本来就心虚的冷诺,脚下一滑一下子吓的差点儿跌倒,身后一只手一扶,被稳稳接住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1节 “大半夜的怎么跑出来了。”冷诺虽然被林宽扶了起来,但她黑灯瞎火都能猜到他此时那张霸道的脸。 冷诺:我不跑出来,谁给你开门。 “你大半夜的敲门不是等着人开的?那下次有本事你跳墙啊。”冷诺因为图纸的事儿心里还揣着个小兔子,这会儿嘴上随便对怂过去,刚好盖住了突突的心跳。 书房灯火通明,林宽径直走了过去。 “大哥,你也没睡……”林宽一眼就注意到了林枫脚下的纸团子,毕竟这是他熬了一宿的辛苦成果。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宽虽然口气还是平静的,但两只手已经攥成了拳。 任凭换了谁,劳动成果被搓成了纸团踩在脚下作践,心里都不好受。 冷诺并没打算让一个神志不清的林枫来给她背锅,急着上前解释下。 见林枫捡起纸团嘻嘻哈哈起来,径自晃着铁链子,没有回答他的意思,林宽踱步进了书房。 书房里从屋顶到桌台,几盏灯都亮着,落在桌角的白色牡丹花茶缸子映着光异常醒目。 林宽缓缓哈下腰捡起了茶缸子,“大哥,你的发须好久都不让我碰了,这是六姨帮你理的吧?” 他不等别人说话,转过身对着冷诺晃了晃茶缸子,“看不出来,六姨给男人刮脸可是好手艺。” 怎么什么话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听着都变味儿了。 冷诺没觉得是夸她。 “我就当你这是夸我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想刮,给你也刮一个就是了。”冷诺一把上去要把林宽手里的茶缸子拿回来,竟然被他紧紧攥着没夺下来。 “不用。六姨,怎么你也睡不着来书房了?” 这么一问冷诺要招架不住了,正犹豫着怎么把图纸的事儿圆润地解释给他。 没想到林枫竟然咧着嘴呵呵笑着开口了,“我闷了。找六姨,一起看图。看着好玩就揉成团了。”这几句话没一个连贯,跟小学生似的。 林宽刚刚一直攥着的拳听林枫开口说话了,竟然缓缓松了,“没事儿,图纸再画就是了。大哥开心就好。” 尽管作为医生,作为弟弟,他一直都深信大哥没有疯。 可是,事实上,他听见大哥说这么长的话,已经是很久违的事儿了。 “六姨,接着玩。”这说着,林枫就过来拽起了冷诺的袖子。 他双瞳飘离,焦距不定,这会儿怎么看也不是个正常人的眼神儿了。 “大哥,”林宽把手按在了林枫肩上,“你如果清醒的话,一定不是这个样子。六姨,是爸请回来打算,打算给你……算了,说了现在你也不懂了。大哥,有些事,不能乱来。” 林枫好像没听见,指着院子里的老槐树,“阿宽,又高了。” 言语更加疯癫了,自言自语说着些别人听不懂的,握着纸团子又独自上楼去了。 大半夜的,一楼只剩下她和林宽两个人了,林宽这才把刚刚搁在门口的一篮子鸡蛋拿了进来。 图纸的事儿,林宽没再提。 “你们医院,值班还发这个?”冷诺从一开门,就注意到了林宽拎回来的篮子,的确是好奇。 “不是。”林宽看了看还挡在他前面没打算让路的六姨,才轻声补充道,“算加班补贴了。” 一个月补贴不是说好了,22块钱的嘛! 怎么都要换算成鸡蛋回来?! 突然变成一篮子鸡蛋,想想这昨天才好不容易赶走来勒索的,这家里如果这么个消费速度,只有出没有进,恐怕神仙手也难持家。 “一篮子鸡蛋就22块?到底怎么回事儿。”冷诺刚刚看过图纸,知道工程的规模。 即使卖一辆面包,想补充建材费,也不过九牛一毛,所以她不会在这儿让林宽含糊其辞的糊弄过去,六姨的气势拿出来了。 “哦,晚上急诊来了对老夫妇,急性阑尾炎,必须立即手术。但他们忘带钱了。”林宽低垂着眼睛,教训林立的架势没了。 其实话说到这儿,冷诺已经猜到后面的故事了。没想到家里面这么霸道的一个人,到了外头会是这么个软性子。 冷诺没再逼问,听他说话功夫,关了书房的灯,门也掩上了。 “老大爷倒是很实在,手术一结束,大晚上的便回去取了。可一下子拿出20块钱,常人家不是件容易事儿。” 冷诺听着没接话,心想,这垫了钱,还替别人说话,这么个实心眼儿也是愁人。 “那你,一下子,就阔气的掏出来20块了呗。” “六姨不用这么说。我明天就去申请做通宵夜勤,一个月下来能挣个80多。” 这还堵上气了。 两个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厨房,白炽灯下,冷诺一抬头,就能看见林宽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 一个医生,最不顾的命,就是自己的命。这再通宵还不得要命! “那个,我睡不着,其实还是挺害怕的。这屋子这么大,你大哥又好像心智不稳。再有人来,怕招架不住。通宵夜勤的事儿,能再缓缓么?”冷诺扯东扯西的顺口就来,倒算是合情合理,又是商量口吻,林宽把她送到屋门口,没有立即答应,但也没强硬坚持。 “六姨睡吧,我今晚在家。你脚伤没好,明早不用早起。”说完林宽才关上门转身离开。 等脚步声远了,冷诺的精神头完全不在屋里,隐隐听见楼上安静了,她还是轻手轻脚跑出了屋。 晚上那会儿,只来得及看了眼林宽的图纸,还没看到林家老爷子的原图。 这次,她径直来到了书房,只开了盏台灯,很快找到了北港大桥的手绘原图。 这张建筑图纸可是跟林宽的建筑图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宏观图雄伟壮观,细看构图精准,细节精湛,的确是张令人望尘莫及的大手笔杰作。 右下角还有个小小的铅笔署名——林子江。 虽然跟这个画稿的原创林子江只有葬礼婚礼上的两面之交,如今作为林家没过门的儿媳,他也只能算名义上的公公。 可是看到这张图,冷诺也难免惋惜,这么个建筑豪杰便折损了。 看得出神,没一会儿天已经蒙蒙亮了。 冷诺不曾察觉,直到听见门口有轻轻的铁索声。 冷诺猛一回头,整个人冷不防猛的打了个哆嗦。 “嘘!”林枫食指放在嘴边。 “小丫头,你能看懂?”不喊她六姨的林枫,目光并不呆滞,眼睛里是有光的。 “嗯。”冷诺点点头。 “你会画图?”林枫眼角微抬。 冷诺继续点点头。 “晚上来画,我帮你看看。现在,回屋睡觉去。”林枫指了指楼上,“阿宽醒了。” 冷诺也听见了楼上有开门声,她会意的眨了眨眼睛,蹑手蹑脚又敏捷地溜回了自己屋里。 其实,盯着原图看了一宿,冷诺早已有了明确的构思,甚至在选材和建造法上也有了改善的主意。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都是北港大桥的英姿飒爽。 第10章 北港 一睁眼,天已大亮。 把冷诺吵醒的还是窗外林立的嚷嚷声。 “哥,你干嘛非让我去叫,人家女孩儿前一天没睡好,这会儿懒个床那是生理需求……” 之后又是啪一声,也不知道这一下子是不是敲在了林立的后背上。 冷诺已经换上衣服坐了起来。 “六姨,吃饭啦!” “就来啦!” 林立跟着冷诺两个人隔着门喊。 冷诺已经站了起来,拉开门正要出去,门一开,竟是林宽端着还冒着热气的盆子进来了。 新婚第一天,那是事出有因,这平白无故的就给她打洗脸水来,冷诺并不打算领林宽这份情。 冷诺:“我自己出去洗脸。” 林宽:“嗯。我是来看看你的脚的。” 林宽不由分说,捧着盆子往前走,这架势如果不给他让步,感觉能被他推倒。 冷诺倒退两步,被林宽的气势逼得太猛,一下子又退到了熟悉的床边坐了下去。 林宽已经蹲下身子,也不吱声,把她刚换好的袜子给脱了。 冷诺一着急:“喂,你就不能说句话?这算干什么?” “有些消肿了,可以热敷了。”林宽压根儿就没抬头看她,把手先伸进盆子里试了试水温,接着就把她的左脚给按了进去。 烫! 早春的屋子还凉着,冰冷的脚一下子伸进热水里,冷诺不禁打了个哆嗦,想把脚拿出来,却被按住了。 林宽没抬头,“是你的脚太凉,水不热。”好像是跟水盆子说话。 一句话,对冷热的个人感觉也被他霸道的遮盖了。 片刻之后,果然,烫在盆子里的脚,从下到上透着暖和气,疼痛感好像就这么跟着消失了。 冷诺正舒服着,却发觉林宽的手已经在脱她右脚的袜子了。 “干嘛?我右脚好好的。” “你在家都是两只脚分开来,一只一只洗?”明明是林宽强词夺理,抬起头还强硬着目光。“一起烫烫,解乏。” 就算是后来有了足浴,冷诺都不习惯别人给她洗脚。 冷诺推开了林宽的手,“这个,我自己来。”她自己脱了右脚的袜子,挽起了裤腿儿。 两只手都只顾着右脚这么一阵功夫,林宽已经在她的左脚上霸道地按摩起来。 “放松下,你这脚底的筋都绷着呢。以前我也经常给爸洗脚。以后没机会了。”林宽死活不抬头,这次又好像在跟冷诺的左脚说话。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2节 这次冷诺听懂了,半夜从医院回来,林宽没提,也没人问。 听这意思,不会是林子江不行了吧。 冷诺试探着问道:“你父亲,不太好?” “嗯。”林宽就轻轻吐了一个字。 冷诺多少感觉到了林宽不想再提,低头看了眼这个喜怒难辨的男人,一个医生都无能为力的事儿,她帮不上忙,便不再问了。 于是干脆把脸别了过去,心想反正就是分分钟的事儿了。 谁知道,这分分钟还挺长。 冷诺的脚都被搓红了,林宽才把这只脚擎起来,裹在手里用毛巾擦干,打开红花油,又在脚踝上搓了一遍。 这才把她的裤腿儿放下来。 冷诺脚一着地,立即小鹿躲狮子一样的单腿儿蹦出去了。 “六姨,我要迟到了。二哥不让先吃,你快来啊。”林立坐在桌子前面就差敲筷子了。 这么多讲究,就吃个早饭还得全家排排坐。 冷诺看了眼已经摆的满满的桌子上,三碗粥,三个煮鸡蛋,中间还有一碗煮花生,小咸菜,看着就有食欲,可是只有三人份。 冷诺问林立,“你大哥没下来?” “哦,大哥晚上睡不着,都是上午补觉的。”林立说着话已经拿起了筷子。 听见补觉,冷诺看看这一大早就准备了的早饭,也不知道林宽这个半夜回来的有没有补过觉。 噼里啪啦。 林立三下两下把他那碗粥扒拉完了,跨上书包就要出门。 “骑车的时候别吃。”林宽这么说着,把军绿书包盖一掀,顺手还是把林立桌前面的煮鸡蛋硬给塞了进去。 林立一个鬼脸儿,跨着凳子蹦了出去,头都不回,大喊着,“六姨,务农时脱的衣服还在楼上,拜托了。” 冷诺瞬间头大:这、啥? 真把六姨当保姆了? 还得给他们洗衣服!? 桌子上就剩她和林宽两个人了。 林立前脚出了门,林宽就已经搁下筷子吃完了。 “你、休息吧。衣服,我洗。”林宽蹦着字儿说话工夫,已经收拾了他和林立的碗筷儿。 哎,头一次感慨科技进步,要是能有台洗衣机该是多么先进而效率的事儿。 冷诺不是想躲着,关键她也实在不熟悉程序。 这个时候,反而真心感激遇上林立飞车把她的脚给磕崴了。 冷诺坐在桌子上喝着粥,对着院子,享受着春天阳光早餐。只见眼前的林宽跑上跑下一会儿抱了一团衣服毛巾已经坐在院子中央了。 养鱼池子般大小的铁盆子里,斜插着个洗衣板。 这会儿要是不好好看看,她都担心自己恐怕不会用这些大道具。 看着林宽坐在院子里洗衣服的背影,冷诺突然在想,这背影虽然高大,但恐怕也未必就什么都扛得下…… 这,得赶紧给这家里找个保姆!冷诺暗暗记在了心里的小本子上。 叮当叮当,又是铁索声。 “大哥,你下来了。”林宽就听见铁索声,反应快。 搓好了衣服,人已经抬起来头,擦了擦手,跟林枫认真说道,“我已经找到了买家,一会儿出门把面包车卖了。就去给刘叔把头金交了。” 叮当叮当,回答也只有铁索声。 冷诺就想不明白了,林宽一口口大哥叫着,这些家里的大事儿都非跟他大哥不开口,又明明从他大哥那儿得不到一个字儿的答案。 这不是对牛弹琴么。 可就算是对牛弹心,林宽也不肯跟她这个“六姨”商量,毕竟她来的日子还浅吧。 林枫嘴上好像咕嘟了句。 “大哥,你说什么?是说北港么?”林宽放下手里的活儿,抬头仰望着林枫。 “六姨,北港。”林枫眼神依然呆滞,只是目视着前方。 北港?! 冷诺灵机一闪,她听懂了。 北港,正是未来北港大桥的施工港口。 是啊,不去现地看看,看着图纸建桥,那不是纸上谈兵过家家了么。 “林宽,我还没去过北港,听说可大了,能跟你去北港看看么?”冷诺赶紧给林枫去盛了碗粥来,开门见山的撒了个娇,她必须今天去北港看看。 林宽直接拒绝:“北港离这儿有一百公里了。卖了车,并不方便。” 冷诺并没放弃:“那、你那个工程真开工了,不也是得常去。能想想办法么?” “六姨,北港。”林枫还是这一句。 林宽左右看看,这一个大哥,一个六姨;一个命令,一个撒娇,谁也没有松口的意思,怎么都缠着他非得突然去什么北港。 “好。我想办法。”林宽说着话手上却没闲着,已经换了盆水来,把衣服净干了,拧干了,一件件在院子里挂好,才一个人闷声出了门。 等着林宽回来这会儿,冷诺可是忙成了小蜜蜂,她几乎飞奔着进了书房,一个劲儿翻书柜,可也没找到跟北港相关的资料。 正焦急着,还是林枫从书架的顶层取了两本书下来。 这次不但北港的地理环境有介绍了,就连已经用了上百年的北港木桥的记载文件也在手里了。 “你自己为什么不帮你弟弟?”冷诺接过来两本最想看的资料,迎上了林枫憔悴而暗灰的双眸。 “我,发过誓,再也不会碰建筑相关的哪怕一页碎纸。”此时的林枫谈吐清晰。 冷诺不懂了:“你一直是清醒的,对么?你弟弟们那么担心你,何必一直瞒着他们?” 冷诺对于这整个林家,想问的都太多了,虽然她不好八卦,也不愿揭人短,但对眼前的林枫却是一团迷雾。 “小丫头,好好看看渤广的北港,做好你的图就是了。有些事儿,不知道比知道要好。”林枫又拿下来一本北港的港口介绍。 他继续说道:“我也有挺多年没去过北港了,港口的变化是日新月异的,光看资料,不如今天去好好用脚走走。施工方法,不是看资料决定的。” 这么说话的林枫,完全是个讲堂里讲课的建筑师了。 此时两个人的对话完全没有障碍。 “可是,你怎么看出来我懂建筑?”冷诺却更是好奇,来林家不过两天,连顿饭都做砸了的六姨,凭什么一个戴着铁索的疯子就能一眼识穿她在建筑行业上的本领。 林枫:“其实,我只是在赌。赌你是个未来的建筑之星。为了阿宽,我什么都愿意赌。就算你不是,我也可以教你。”这次没有嘻哈,双瞳里都是真诚。 冷诺听得清楚,这不是他火眼金睛慧眼识星,而是他林枫自负而已。 她翻了翻地图,可从这里到北港,如果坐公交车,得大半天。 正要查公交车时间,被林枫拦住了,“阿宽答应过会想办法的事儿,他一定有办法。小丫头,别浪费时间了。” “你,见过邮轮么?”林枫话题转的突然,冷诺想告诉他见过,但总不能告诉她在未来见过,于是,只是点点头,没说话。 “虽然现在的北港只是跑跑渔船,将来一定会来邮轮的。如今木桥的高度不够,做建筑是做百年的未来,必须得有远见。小丫头,你的眼前此时也能有一座宏伟的大石桥么!”林枫的目光有些直了,但此时不是疯癫,而是疯狂,这种追逐梦想的疯狂,冷诺太清楚了。 她此时眼前何止有一座桥,而是有十座,百座相似而不相同的跨海大桥,她在斟酌在酝酿,内心却跟林枫一样澎湃。 要做事了,这是冷诺最熟悉的事业,她不需要有人手把手交给她怎么做,却需要有个人能理解她支持她,跟她一样全力以赴。 第11章 摩托 快到中午了,才有敲门声。 等林宽进门,冷诺跟林枫已经离开了书房,来到了院子里,好像两只晒太阳的懒猫。 林宽一开口还是冲着林枫去的,“大哥,我回来了。” 叮当叮当。 回应林宽的只有铁索声。 转过身,他才又打量了下冷诺,“你,脚刚好,真想今天去北港?” 林宽一身风尘仆仆的都没坐下。 冷诺一笑,眉眼都是月牙形,“嗯,今天春暖花开的,想去海边看看。” 总得有个常人能理解的理由。 林宽自动略过了春暖花开的开场,直白的问:“吃过饭了么?” 冷诺:“嗯,好饱。” “好。但你得把这个戴上。”说话间,林宽像魔术师一样,从身后拿出来了个安全头盔。 原世界里的冷诺什么豪车飞机轮船都坐过,还真就是没坐过摩托。 眼下这可不是犹豫的时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冷诺接过来头盔敏捷地往脑袋上一扣——眼前黑了。 “戴反了,我帮你。”林宽还是木着脸,帮冷诺把头盔重新摘了下来。 他又抬起手把她耳边的碎发轻轻帮她别到了耳朵后面,才慢慢从前面把头盔扣了上去。 明明隔着不到一拳远,林宽却是一脸严肃目,此时不转睛地盯着她,冷诺只好微微转过脸去,躲开超近距离的四目相对。 直到林宽左手的食指又把她的脸扳了回来,还把食指压在她的下巴下面,这才咔嚓带上了安全扣。 林宽依然松柏一样木然的脸,食指还留在冷诺的下巴下面,认真询问:“我在你这里留了一指的空隙,觉得紧么?” 冷诺赶紧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戴着头盔,这会儿突然红了的脸被林宽看见了,又得让他接着问长问短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3节 叮当叮当,“阿宽。” 好在这时候身后正上楼的林枫晃起了铁索,这才支走了林宽,总算让冷诺长吸了口气。 冷诺猛吸口气,真差点儿憋死。 “大哥,我带她去北港了。你锁好门。记得好好吃饭。”林宽后面嘱咐的林枫可是根本没听见,人早就拖着铁索上楼去了。 出了院门,冷诺看见了一辆崭新的红色大摩托。 林宽眼睛看着远方,声音淡淡的:“幸福250。” 冷诺心都抖了,追问:“你说什么?250?” 她就差抬手扶额了,不会眼前这个钢铁直男把520这种表达也错记成250了吧。 冷诺一脸惊愕来不及遮掩。 “我刚刚说,这台摩托的牌子,叫做幸福250。算了,你上来吧。”说话工夫,林宽已经一个人先跨了上去。 好在她现在的表情没人能看见,对车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这年代,原来还有这么个牌子的摩托车。 “抓着……”林宽没回头,说话的同时已经启动了引擎。 嘟嘟、嘟嘟。 冷诺只听见了轰轰的引擎声。 她只好提高了嗓门大声问道,“你在说什么?” 尽管林宽好像又说了一遍,可她还是没听清。 林宽无奈,他摘了自己的头盔,回过头贴着冷诺的脸边,情急之下嗓子也亮了起来:“抱紧我!紧紧地搂着我。这次懂了吗?” 这、 …… 冷诺无数次在心中拂过额头,内心汗颜早已挥汗如云。 但眼下,明智的选择就一个,赶紧照着做。 冷诺心里头已经吐了一盆黑泥了:就林宽这身材,哪里像个医生。 至少冷诺眼里的医生,不说文质彬彬吧,八成都是削瘦高挑的小白脸。 这种壮实魁梧汉子形象的医生,都稀少的堪比熊猫了。 林宽,真是肩宽腰也宽,冷诺两只手围抱过去,却没法左手拉勾勾右手。 林宽没再转过来,也没再说话,他在冷诺的手背上拍了拍,示意她抱紧了。 不想磨叽下去了。 冷诺这次只好老老实实的抱在了林宽腰上。 即使隔着一层棉布风衣,也能完全清楚地摸到一块块分布均匀的腹肌。 冷诺嘴上不耐烦了:“好了好了,走走走,赶紧走啦。” 摩托转瞬飞起来了,仿佛卷起了一场扬沙的春风。 偎依在后面,正好不用跟林宽说话了。 一百多公里,即使摩托一直在高速疾驰也是1个多钟头的路程。 况且很多路并不好走,林宽没有一路疾驰,时而问问后面的冷诺是不是颠得厉害。 等赶到了北港,已经下午4点多了。 初春的渤广,靠近海边,日头偏西,时近傍晚,撩起来的海风还有几分彻骨凉气。 身上有些凉了,可心里是热乎的。 冷诺的心不在沿途海岸线的山清水秀上,她惦记着的是同样位属北港的造船厂——渤广造船厂。 这里有渤广最大,也是汉北之最,国内最大规模的船舶总厂。 看着红橙蓝各色高吊车如铁塔巨人般屹立于海面,冷诺不禁此时想起了疯子建筑师林枫的话,“看过邮轮吗?做建筑是做百年的未来……” 她没有叫停,摩托乘着海风疾驰而过,转眼到了如今北港落月桥的桥头。 落月桥,顾名思义,弯弯拱形石桥,桥头北坐南起,横贯东西。 若是到了月朗星稀的晚上,月亮从东方缓缓升起,站在桥头刚好看见一轮皎月映在海面——好一座诗情画意的落月桥。 摩托停了。 林宽先跳了下去,拍了拍还盯着桥头的冷诺,“你,下得来么?” “嗯。”冷诺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坐了这么久,想把脚抬起来,没想到腿麻了。 “别动,我抱你下来。”林宽一脸严肃。 若是搁在现代,或是换了别人,冷诺绝对毫不犹豫的怂他一句,“你谁都抱么?” 可跟这个人,冷诺心累,觉得说不通,她手一推,“不用……”赶紧拒绝了。 谁想到腿脚不听使唤,左腿一抬,高度不够,刚好碰到了摩托车把上。 这次压根儿没人问她,冷诺身子一横,后背和膝盖下面各多了一条手臂。 就这么被林宽横着抱了下来。 被人公主抱。 有记忆以来,冷诺还是头一遭…… 这会儿林宽嘴上还挺温柔:“我是医生,你别怕,我也这么抱过我爸,我哥……” 冷诺:直男医生,行了,我能求求你别说了么。 冷诺刚刚被放下,她赶紧往前去了一步,一搓鼻子打了个喷嚏。 再一回头,身后多了件宽大却暖和的风衣。 冷诺小声嘀咕着:“哎,250。” “你记错了,是叫幸福250。”林医生从后面跟上来,认真的纠正冷诺的说法。 海风微拂,淡月初升。 不远处,桥头一群人熙熙攘攘。 第12章 争锋 天渐渐暗下去了。 比起刚刚升起的月亮,此时日沉西海,是道夕阳无限好的风景线。 落月桥上挤满了不少处对象的男男女女。 但桥头的人,似乎聚的更多些。 林宽把冷诺肩膀上要滑下来的风衣又帮她重新披上,“你这么急着,真就是来看海看风景的?” 冷诺回头冲林宽眨眨眼睛,被这么问起,她知道瞎说是搪塞不过去的。 毕竟,就算林枫是个疯子,但林宽不是傻子。 冷诺把身后的风衣拽了下来,转身还给了林宽,轻声说道,“昨天你不是在饭桌上还说过那个北港的跨海大桥么。听起来怪雄伟的,想来看看跨海大桥什么样子。” “嗯,跨海大桥,还是个构想。就是打算拆了那边那座落月桥重建的。所以,你现在还看不到。”林宽话说的简单直白,但都是实实在在的。 冷诺手指了指落月桥,“那,过去看看这座桥?” “行。不过,这会儿退潮了,海滩上的碎石都很滑,你的脚……” “没事儿,我小心就是了。” 林宽还是不放心,“用我背你过去?” “不用。”冷诺赶紧推辞。 林宽没有松口,“那,我扶着你吧。” 这次冷诺没拒绝,因为刚走了几步,果然海滩上一脚深一脚浅的,岩石上带着青苔,踩上去还是滑的。 她只穿着这一双翻皮鞋,鞋底儿塑胶,本来就滑的厉害。 林宽干脆从身后拦着腰,几乎把冷诺提了起来。 脚下生风,走的果然快了。 但冷诺在林宽怀里,却拘谨的只能侧过脸去盯着大海,两只胳膊不知道该放哪儿,都僵了。 快到桥头了,林宽才把冷诺放了下来,随口补充道,“你不用这么拘束,大哥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是知道的。” 冷诺这下神经都蹦起来更紧张了,难道医生能诊断穿书人群?她张口就问,“那,你知道我是谁?” 林宽双目微垂,“嗯。我知道你是大哥的未婚妻,所以,你不用跟我这么紧张。” 冷诺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品了品林宽的话,又叹了口气。 “林哥儿,小林设计师!”突然好大的嗓门儿。 寻声望去,桥头上一个胖大叔冲着林宽正在挥手。 林宽没有立即回应桥头那边的召唤,而是低下头,几乎贴着耳边,突然叮嘱了冷诺一句,“记着,在外面一定不要提大哥的事儿。不能提林枫。” 冷诺不明白所以然,不过还是赶紧点了点头。 一群人已经围了上来。 “小林设计师”,冷诺还是头一次知道,林宽在外面还有这么个称呼。 林宽没有回避,拉着冷诺礼貌的跟刚刚的胖大叔打了招呼,“杨师傅也来了。” “呦,老杨一说,我这才认出来,老林捡的二小子都这么大了!”这次说话的是个工地土色制服的矮个子大叔。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4节 说着话,刚刚还搭在桥头上的一只沾了泥土的手,朝着林宽的肩膀就要拍过来。 林宽一把挡住了土色制服大叔的手,客气却严肃的问候道,“姜总也来了。” “不来看看不行啊,北港大桥的设计方案,眼看这次要重新竞标了,咱们苏尔超凡也得重新准备准备嘛。”姜总的脸上挤出了一堆皱纹,可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不是个善意的笑脸。 林宽双眉紧锁,“重新竞标?杨师傅,怎么回事儿?” 姜总拦住了正要说话的杨师傅,“哎,老杨,现在你是咱们苏尔超凡的副总了。叫杨师傅,不妥。得让小辈们改改口了。” 林宽上前一步,正要抓住杨师傅的胳膊问个究竟,却被姜总挡在了中间。 姜总皮笑肉不笑,“小林设计师,是这样的。我们也听说了,老林不行了。当然,都是以前一起奋斗过的老战友了。我深表哀悼。” 林宽握紧了拳头,“哀悼什么?我爸还在医院。” “哎呀。”姜总夸张的一拍后脑勺,“我这老粗,不太会用词儿,林哥儿别往心里去哈。但是吧,老林做不了设计了,该休息了,这是咱们这边都知道的事儿了。” “老杨,是吧?”姜总回头挤眉弄眼的,问了句杨师傅。 杨师傅连忙点头,“是的,是的。我去看过,林总已经不认人了。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了。” 林宽咬紧了牙,本来就深邃的眼睛,此时陷得更深了,“杨师傅,你是林达的现场建筑师,你跟了我爸二十年了。我爸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你们全家刚来渤广那会儿……” 冷诺站在旁边甚至能清晰的听见林宽咬着牙磨牙的声音。 姜总眼睛都眯缝起来,继续笑着说道,“哎,做事情就是做事情嘛。小林设计师,别太狭隘呀,你看,你爸不行了。不能埋没了老杨吧。咱们这桥还得建。” 这次姜总满是泥土的手,一把一把拍在了林宽的风衣袖子上,林宽这次没再拦着。 姜总继续说道,“老杨的全家,哎呀,还忘了跟你说了。他来我们苏尔超凡,有集体宿舍呢,住楼房啦。你看杨大宝都一块儿来了。” 说着话,杨师傅身边,果然一个还没上学的小孩子满心欢喜的正要挣脱开杨师傅的手自己在桥上跑。 毕竟桥上有许多小圆拱形的镂空,看上去很是好玩儿,惹着小孩子片刻都不想呆在杨师傅身边。 林宽毅然不动,正对着姜总,依旧语调温和,“姜总,杨师傅的事儿先放下不说。请你把话说明白,林达已经拿下来了北港的项目,这是事实。重新竞标算什么?” 姜总闻声,干脆收了一脸褶子的假笑,“林哥儿,叫你声小林设计师,你不会真把自己当设计师了吧!敢问,你上一件作品,不会是毕业设计的小木桥吧。” 姜总一回头,冲着杨师傅一撇嘴,胖大叔杨师傅也一唱一和附和道,“是啊,林哥儿,平时是咱们中心医院的大拿大夫,这个谁都知道的。有双学位,的确是天才。可是吧,若说是搞设计,毕竟还只是个毕业生。建这么大的桥,不是儿戏啊。” 老杨跟姜总一个黑脸一个白脸,听着让人错觉是长辈的语重心长。 林宽心里明明在颤抖,但依然嘴上不服气,“刚毕业怎么了!?” “林哥儿,何必争这嘴上的活儿,我问你,一个刚毕业的小大夫,去你们那儿,你敢让他一个人马上给病人做心脏移植手术么?” 林宽没有说话。 旁边的冷诺虽然不认识姜总,也不熟悉杨师傅。 不过大概的意思,她是看懂了。 冷诺在心里把她穿进来的这部书的作者骂到了xx国,诅咒倒霉作者扑街一辈子。 穿书,她心里明白的很,那是跑上了一条不归的单行道,没有掉头回去的说法。 如今的小说,都是爽文天下,哪一本的主角不是光环四射一路飙爽:随便走走路,被黄金钻石绊倒了;随便吹口气,高楼大厦拔地起。 这它奶奶个爪的,这倒霉作者设计的男主得憋屈死啊。 林宽,一个男主,给了他架子,给了他骨气,可没给他金手指啊。 就一张小小的建筑师执照,没有技能,这让林宽哪里弄来底气!? 真特么憋屈。 冷诺看不下去了,她贴着林宽的耳朵窃窃私语。 林宽稳了稳神,“既然姜总看不上林达的设计,那不知道苏尔超凡请的是哪位著名计师呢?” 姜总一副就怕你不问的架势,腰一哈,手一摆,从人群中又请出来了一位人高马大金发碧眼的洋人,“就等着小林设计师问了呢。正式介绍下,伊万皮卡尔诺夫国际一级桥梁建筑师。也是我们苏尔超凡合资企业的苏方代表。” 冷诺一听这个名字,乐了,她心里有数了。 她以前听过这个名字,年轻的时候,一直是建筑上高姿态的指导方,走过苏国邻近几个国家。 往好处说,伊万,人是够热情激昂。但总喜欢夸夸其谈,结果上讲可以说是平平无奇。 最终年迈回到苏国,是个大学里建筑系建筑史的老教授。 洋人上前一步,站在林宽对面,身高上跟林宽不差上下。 他伸出手来,用蹩脚的汉语跟林宽握手,“在中国,叫我伊万。你好,林医生。” 就会几句汉语,就学着喊林宽林医生,而不是设计师,这一看也不是个善茬儿。 毕竟此时的中国,还在改革开放前期,外国专家的现场指导,可是少之又少,稀罕中的稀罕。 冷诺这会儿知道了,怪不得这桥上能聚这么多人。 叫伊万的洋人,不会满足握个手,问个好就下场。 果然,他开始显摆了。 伊万手舞足蹈,一双蓝眼睛扑闪扑闪一直冒光,“你们中国,有历史很悠久。我佩服,木头建筑都很出色。比如你们有清明上河图里的木桥。”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冷诺不耐烦了,一个老外,想学着欲抑先扬搞废话么。 伊万并不知道冷诺这个小姑娘是谁,只按照他自己的节奏,继续一字一顿地说道,“但是,石头建筑,你们中国没有。而我们苏国,常年寒冷,所以,石头建筑很多,很有名。所以,建石桥,我比他懂。” 草泥姑奶奶的,听完他一顿蹩脚的歪理,冷诺可是压不住火了,“你比他懂?那伊万先生,你知道你们苏国,那个登上太空的加加斯林,在太空上看到的地球上唯一一个石头建筑是什么吗?” 伊万夸张的摆了摆手,晃着金毛狮一样的脑袋,“什么建筑?怎么会有这样的建筑?小姑娘你是开玩笑的吧。” 林宽表情自然,嘴角微扬,“不,她没有开玩笑,加加斯林看到的是长城。中国两千年前就建起的石头建筑,它叫长城。” 伊万不可思议的双手摊在胸前,回头看他的团队战友们,可是这一次,苏尔超凡的人都回避了眼神,没人跟他附和着唱下去了。 还好有姜总站出了队列,“伊万先生。他们扯远了。” 姜总把伊万让到了后面,摆出来了一个人独当一面的架势。 果然,各种逢场假笑之后,姜总这次面露凶色,“林医生。别扯这些了,你是什么水平你自己心里也该有点儿逼数吧。” 说着话,姜总还在众人面前以右手拇指和食指做环,示意空间缝隙很小,高声说道,“今天这座桥上,我姜某断言,绝对没有你林宽能发挥哪怕这么一丁丁作用的地方……” 话正说一半,只听众人身后,噗通一声! 随即 哇!扯着嗓子的哭喊。 “老杨,儿子从这圆洞里掉下去了。快,啊——”一个妇人忽然哭的震天动地。 嗖!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林宽已经纵身跳进了海里。 没惊起一朵浪花。 第13章 救人 嗖! 在绝望,渴望与观望的众人之间。 只有林宽一人,风衣扬着海风,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 海面上不见孩子的小脑袋,孩子妈,此时早已哭的死去活来。 杨师傅一手扶着老婆,一头顾着孩子,正团团转着,迎着海风老泪纵横。 而此时, 旁边姜总却不忘在杨师傅耳边扇风,“老杨,一定没事儿哈。有个人下去了,等会儿孩子回来了,我给你补贴。明天你放假。我给孩子买那个、那个啥……” 冷诺看得清楚,好个老狐狸,把林宽特意改名叫“有个人”了。 冷诺隔着石桥栏杆往下望去,海面上虽然不见了林宽的身影,但此时层层涟漪荡漾的越来越急,应该已经是有人在往上游了。 林宽跟孩子还在下面,姓姜的竟然这时候也不放过在杨师傅身边趁虚转空子。 冷诺一想便知,看样子这是刚把杨师傅从林达挖过去,笼络人心还在步步加强。 冷诺很清楚,如果说搞设计是靠艺术天赋,那么现场的建筑师,先天因素虽然也不可忽略,可是更多的依仗着经验技术。 于是,她干脆也凑了过去,但没有废话,而是一把拉起来杨师傅和孩子妈。 她把杨师傅推到桥边,手指着桥下涟漪。 冲着夫人耳边,大声说道,“孩子妈,你看着,孩子马上就要救上来了。跳下水救孩子的林宽,是个急救医生,一定会没事儿的。” “急救医生?是么,求林医生救救孩子!”在孩子妈高声呼喊中,果然水面上浮出来了一大一小两个黑脑袋。 “老杨,孩子上来了,上天给了咱们林医生,啊,林医生……”孩子妈已经语无伦次,哭到无力,顺着石桥栏杆就这么坐了下去。 “孩子上来了,上来了。”桥上挤满的人群也欢声一片。 “老杨,对,给孩子买那个自行车。买最贵的。”姜总这时候也不忘了贴身保镖一样硬挤在杨师傅身边。 林宽一手搂着孩子,一手划水,在一片掌声中,稳稳上了岸。 桥上熙熙攘攘围观的大军也跟着涌下了桥,追过去看孩子,也是看救孩子的英雄。 人群一动,姜总也跟着赶紧转到了杨师傅前面来,依然嬉皮笑脸,“老杨,你看,小孩子落水常有的事儿,我就知道你们家大宝吉人自有天相……” “让开!”杨师傅抹了把脸,朝着姜总瞪了一眼,伸手一把推开了他。 这时候,冷诺扶着早已脱力的孩子妈,在人群中为杨师傅夫妇开路,她高语调低姿态,“麻烦大家让让,让孩子妈先过去。” 听见了冷诺的话,路很快就让开了。 沿路两边人群的议论声不断: “孩子这么小,天这么冷,妈要急死了。快让他们过去。” “真就是有好人呐。” “救娃子的那个男的,你看人家,一句话没说,帅的没边儿了。” “……”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5节 冷诺扶着孩子妈,已经能看见了林宽抱着孩子走上来,刚刚把孩子放平在地上了。 孩子妈不顾一切的冲过去,眼看就要扑在孩子身上——被林宽抬起一只胳膊挡住了。 林宽没抬头,脸上头上身上都在流水,他放下胳膊,双手按在孩子小小的身上,低声道,“冷诺,让孩子妈等等,人群退一步。孩子肺里进水了,现在没有心跳,需要人工心脏复苏。” 这是林宽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冷诺。 冷诺一把抱住了孩子妈,“阿姨,林宽是最好的医生了。有他救孩子。我们在这里看着就好。孩子一定没事儿。” 旁边的杨师傅虽然也急得火烧火燎,但他能看清状况,知道现在过去就是给林医生添乱子。 他勉强嘴上劝着孩子妈,“对对,孩子妈,咱们听医生的,别添乱子。”其实也巴不得赶紧冲过去。 好不容易,冷诺才拽着杨师傅,两个人一起拉住了早已神志恍惚的孩子妈。 便听杨师傅捶胸顿足一腔哭声喊道,“如果孩子能活过来,我老杨这辈子都愿意……” 冷诺瞥了眼身后屁颠屁颠跟上来的姜总。 她只是轻轻拍了拍杨师傅的肩膀,帮他捋了捋后背,柔声安慰说:“杨师傅,现在什么都不用说,孩子一定没事儿。林宽他只是在尽一个医生的本职,你不用多想。” 没过半分钟,躺在地上的孩子,哇的一口开始吐水了。 随即,哇哇哇,小孩子的哭声此时如此清澈暖心。 让嘘声一片围观的人群再此从紧张的神情里回过了神,笑容满面,掌声一片。 林宽抱着孩子走到了杨师傅身边,“杨师傅,今天早点儿带孩子回去吧。孩子虽然没事儿了。别着了凉。” 杨师傅满脸的泪水张口结舌的却说不出话了。 从林宽手里接过来孩子,只顾得上擦着眼泪一个劲儿的点头。 孩子妈若不是被冷诺拦着,差点儿在众人面前给林宽磕上了头。 这会儿满脸都绽放着一个母亲最纯粹的笑容,嘴上一个劲儿的喊着大宝。 在众人目送下,一家三口欣慰的离开了。 苏尔超凡的浩荡队伍也跟着灰溜溜撤了。 但走之前,姜总还不忘叮嘱,“林医生,今天的确是你救了我们杨副总家的孩子。但年轻人,希望你懂一句话,做事一码归一码,我姜某干了三十年了,这次倒是很想看看你这个毕业生的设计图。咱们竞标再见。走了。” 林宽一句话也没有,这时候他方才顾得上抬起流着水的袖子,擦了把满脸挡着视线的海水。 天,完全黑下来了。 人群也散了。 冷诺送走了杨师傅一家三口,知道林宽根本没这个想法,但她得想办法留住一个经验丰富的现场老建筑师。 “老杨。”冷诺记得这个名字。 跟林子江在殡仪馆见第一面的时候,就听林子江把补休塌顶的事儿委托给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杨”。 现在想想,一定就是这个杨师傅了。 回到海边,看见林宽一个人脱了风衣在拧水。 冷诺正要走过去。 被林宽一抬手拦住了,“你别过来,我身上湿。” 所以呢? 冷诺听见了,但脚步没停下来。 “天凉,海水沾到你身上,容易着凉感冒。”林宽补充道。 冷诺:医生眼里别人都这么矫情?就你自己是铁打的? 林宽退了一步:“你不是要来看桥么。你过去看看吧。天黑了,一会儿得走了。” 在外面,林宽并不叫她“六姨”。 这会儿不着急了,林宽也不喊她名字了。 林宽把风衣凉在桥头,又把上衣也脱了,在手里拧着水,这次光着膀子站在了桥头。 三月初的渤广海边,到了晚上,气温不上十度,穿着上衣长裤的冷诺都冻得有些打哆嗦。 看见林宽袒胸露背的,就算身子结实……冷诺都替他冷。 冷诺想问问他冷不冷,但估计这种人,问了也是白问,她换了个问法,“你,不穿上衣服?” 林宽还在专注着拧衣服上的水,“我拧干就穿上,不然一会儿骑摩托,会把你也沾湿。” 冷诺心里堵得慌,这人,这时候想的竟然还是怕把她沾湿?! 冷诺:“你自己,就不怕感冒?这晚上能骑摩托么?” 林宽:“我没事儿。大哥和林立都在家等着。不过,晚上的确是凉了,这又冷又湿的,要不……” 冷诺抬起头,看见林宽头发上还在流水,她没说话,等着他能说出要不后面的方案b。 林宽顿了顿,“要不,我送你去招待所吧。渤广造船的招待所就在附近。也不贵。不过,我晚上有夜勤,不能陪你睡了,你一个人,行么?” 冷诺瞳孔一震:这要是没夜勤,你这是打算咋整? 她根本没法回答这个行不行。 第14章 回家 林宽看冷诺没说话,扬手把湿乎乎的衣服先披上了,才往冷诺身边走近一步,“招待所一个晚上3块。钱,你不用担心。” 3块? 这在常人家,可是咂舌的天价了。 关键冷诺担心的根本也不是住宿费的事儿,她摇了摇头,“不去。回家。” 林宽好像没听懂,“你说什么?” 冷诺抬头看着他,“我说回家。” “噢。回家。”林宽嘴角一扬,突然露出了一抹没藏住的笑,他乐了。 “你,笑什么?”冷诺不解。 “没什么。好,回家。我把衣服烘一烘咱们就回家。”林宽不停地重复着“回家”两个字,又把刚披上身的衣服脱了下来。 冷诺这才反应过来了,她这“回家”两个字的分量,听起来,像是把林家当自己家了。 “那,你等等,我去那边借个火,把衣服烤干了再回去。”林宽音没落,人已经跑开了。 冷诺看见林宽往不远处几个吸烟的路人那里说了几句话,再远些便看不见了。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桥头只有一处瓦数不高的白炽路灯,刚刚能勉强照明。 冷诺很想去看看落月桥。 但林宽不在身边,听见身后叠叠海浪声,说不上是害怕,一个人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冷诺。” 熟悉的声音,却不是熟悉的叫法,林宽回来了。 一转身,林宽已经抱着一捆树枝站在身后了。 林宽蹲下身,放下了树枝,抬头问她,“怕了么?刚刚怕惊到你,所以喊了你的名字。” “名字就是喊的。这有什么。”冷诺从一开始就没在乎过他们兄弟三个怎么叫她。 林宽声音轻了许些,“想想,六姨,听着怪别扭的。你,毕竟才刚刚成人。十八岁是吧……”话到后面,被海浪声盖住了。 说话功夫,林宽好像在冷诺眼前变了个魔术,转眼间,一堆树枝燃起了一团篝火。 隔着通明的火光,林宽的眸子在夜里好像窜起来的火苗;火光跳动,炯炯双眸乍一看有些让人生畏。 他突然问,“你介意我不穿衣服么?” “什么?”冷诺被林宽的眼睛惹的分了神。 “我可以光膀子么?你要是不介意,我就赶紧烤干衣服,好早点儿回家。”林宽指着火堆,解释了下。 “哦,当然。这有什么可介意的。”冷诺这话说的不假,毕竟80年代,没空调没风扇,若是到了夏天,一件背心,或是光着膀子出来乘凉的男人比比皆是。 林宽:“那,我把衣服烤上,陪你去桥上走走吧。” 冷诺抬眼又对上了林宽映着火光的眼睛,应了声,“嗯?” 林宽指了指桥头:“刚才看你好像要上桥的意思。” 她刚刚的确是想上桥。只是突然不太习惯一个人了。 冷诺这次迎着林宽的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林宽边说话,已经边把衣服支起来了。 他站起身,“走吧。”已经走在了前面。 冷诺的确是不介意他在海边烤干衣服,毕竟刚刚跳下海救孩子那一幕,看得她也触目惊心又心潮澎湃。 可是,这大黑天的,又不是炎热的夏天。 跟一个光着膀子却穿着制服裤子的男人一起走在一座别人都成双成对的落月桥上,此时的冷诺,心里是揣了只捏着嘴巴叫不出来的土拨鼠。 “你,裤子这么湿,不难受?要不,你别去了。”话一出口,冷诺就后悔了。 她好希望刚刚林宽一愣神儿,没听见。哪怕装作没听见。 可惜,林宽正低头看着她,不能听的再清楚了。 林宽停住了脚步:“嗯。是挺难受。这桥很长,路灯太暗。你慢点儿走。那我在这桥头等你。” 林宽有时候直,有时候憨,有时候愣……但不是傻子。 这一点冷诺清楚的很。 话已出口,她没法解释,趁着天黑看不见脸红正好,干脆头一低自己往前走了。 冷诺硬要来北港,本来就不是为了沉醉在这男女成双月落心飞的恋爱乡里。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6节 不过,来了才知道,这座落月桥,倒是还有个桥体功能性之外的浪漫功效。 冷诺缓缓踱步走了一圈回来,林宽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桥头。 再走近些,还闻到了一阵浓浓的肉香。 冷诺吸了吸鼻子,心想:可能是饿了,嗅觉也出幻觉了。便没说话,只轻轻咬住了下唇。 走到眼前,林宽像又一次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递过来一个油纸包着的馅饼,“坐在这儿吃吧。吃完再回家。” 香味儿是真的。 而且更浓厚了。 冷诺肚子不受控,接过来馅饼,还是烫手的,便一屁股坐在了桥头。 “还热乎呢,附近买来的?”冷诺抬头问了句。 “嗯,趁热吃吧。”林宽低头看了看她,没坐下。 冷诺回忆了下,来的路上,不记得附近有卖馅饼的来着。 看了眼身后的摩托换了个位置停在那儿,冷诺知道了,这是骑着摩托买回来的。 算了,不想了。 她捧着馅饼就是一大口。 嗯,好吃。 这个不用问,她大口小口的往嘴里塞,眼睛一直守着她的林宽看的清楚。 “慢点儿,你怎么吃起东西来,跟林立似的。”说着,林宽递过来了一个绿色的小水壶,已经帮她把盖子拧开了,也跟着坐过来了。 冷诺接过来,喝了口水,“林立怎么了?” 林宽:“没怎么,我是说你们吃得真香。” “谁饿了,吃得不香?”冷诺又咬了一口,肉馅儿还冒着热气。 “大哥。他的味蕾,因为神经损伤出了障碍……”林宽明明是自言自语,说道一半,好像跟谁置气似的,突然脸一绷径自站了起来。 “吃完上车。”刚刚还坐在旁边的林宽,这、就这么自己先往摩托车去了。 回去的时候,冷诺不用林宽嘱咐,自觉地紧紧搂住了林宽的腰,因为他开的太快了。 一个半小时,已经到家门口了。 这次冷诺赶紧自己从摩托上猫一样的蹦了下来。 林宽跨坐在摩托上,只摘了头盔,从怀里又掏出了一个油纸包递给了冷诺。 林宽:“大哥一定还没吃饭。搁在厨房,他自己会下来的。” 冷诺接过来,刚说声“知道了。” 摩托的引擎一响,人已经没影了。 她想嘱咐一句“路上小心。”,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这么连轴转着去上夜勤,铁打的人也不行吧。 冷诺轻轻拍了拍木门,一下子便推开了。门没锁。 书房的屋子里亮着的灯。 看样子不用去厨房了,冷诺转身锁上门,径直进了书房。 果然,林枫已经坐在了书桌前,等着她了。 “丫头,看见北港了?”先开口的林枫,铁索不动,眼神平稳,神志清晰。 冷诺把油纸包着的馅饼先递了过去,“嗯。林宽让我带给你的。他去夜勤了。林立呢……” 林枫一动没动,根本没伸手接,“这么多废话。丫头,问你北港呢。看见落月桥了?” 冷诺把馅饼搁在了桌子上,“怎么,是在考我?你先吃吧。还是温乎的。” 林枫眼睛里没有笑意,幽暗的灯光下,看着竟有些威严,“去了趟北港,你是光去吃馅饼的?” 冷诺拉了把椅子先坐了下来。 既然要好好说话,行啊,她把馅饼往前推了推,“不用这么绝情。你弟弟把滚烫的馅饼一直揣在胸前,现在它才没凉透。吃个馅饼不耽误你听我说话。” 林枫这次拿起了油纸包,但还是同一句话,“说说,落月桥什么样?” 冷诺:“行。落月桥,桥宽18米,主桥600米,全长2公里。18孔镂空石拱桥……” “够了。背数据,阿宽背的比你好。” 冷诺看了眼林枫微微挑起的眉峰,有了棱角。 她没在意,继续指着被林枫又搁在了桌子上的馅饼说道,“你先把馅饼吃了。我再告诉你,你想听的。” 第15章 落月 林枫没再说话轻轻晃动着铁索,三口两口把馅饼塞进了嘴里。 冷诺看着林枫吃的狼吞虎咽,想起了海滩上林宽提到的味蕾,她不自觉的问了句,“好吃么?” “丫头,别卖关子了。没什么别的说,你也可以诚实告诉我。”林枫猛一个吞咽之后,喉结一抖,没有回答冷诺的问题。 这一次冷诺从林枫的眼睛里读到了不耐烦。 既然林宽托付给她的馅饼已经送进了林枫肚子里,冷诺也没打算卖关子。 她开口了,“落月桥,是座情趣十足的石拱桥。桥面宽广,镂雕细致。利用了港口入口的宽度,桥身高架,倾斜角在12.5度之下,联拱设计让桥面通车,桥下行船,一桥多用。看这六十年桥龄,算是物资缺乏的年代的杰作……” 林枫还是打断了她的话。 “丫头,这些泛泛之谈,阿宽也懂。而且,架子上的资料,记载的更详细。” 林枫竟然又拿她跟刚拿到建筑师执照的林宽比。 冷诺撇撇嘴,“那你想听什么?” 林枫从笔筒里取了只铅笔,递给了冷诺,“落月的确是座石桥,老爷子出生前它就立在那儿了。老爷子看过,我看过,人人都看过,我想知道你看到什么了?” 冷诺接过来铅笔,没有立即握着,而是在手上转了一圈,又捏在指尖搓了搓。 她翻开了石拱桥的记录,“这记录不全,我看到的落月是座残桥。” “哦?” “落月建在战乱年代,它不是作为交通工具而落成的。” 林枫直了直身子,往后坐了坐,“那你觉得是什么,接着说。” 冷诺放下了铅笔,目视前方,仿佛眼前是六十年前的古桥,严肃答道,“当时,渤广是战事区,苏霓把这里当成了战场。而落月桥,是霓国为了阻击苏国从海面上的阻击,才临时建起的海上战壕。” 林枫双眉微缩:“不用跟我讲历史背景,现在是新中国。我们是建桥的,你讲桥就好。你看出来建桥手法了?” 冷诺:“对,我没有说历史。我讲的就是手法。石拱桥是中国桥梁的四大桥型之一。它适用于大江南北,却唯独不适合出现在海口。” 冷诺说着说着有些情绪在里面声音也跟着起了抑扬,站起身继续道,“这座落月看似连接了海面交通,但是,因为当初是为了封锁战船,所以实则阻碍了船只进港。” 林枫眼睛里有了光,“丫头,看得不错。那如果暂时不说位置,只讲桥面,你怎么看出来落月是临时建起的战壕?” 冷诺听得出来,林枫这么问她,并不是赞许她的见解独到,而是早已知道了落月的来历,现在以一个建筑家前辈的身份在考她而已。 她最不怕考,“好,就算只看桥面。乍一看,石拱桥石雕镂空栏杆,若隐若现,虚虚实实的,配上月色很有几分浪漫情趣。惹得一桥都是处对象的情侣。” “嗯。但阿宽却没有陪你上桥?接着说吧。” 这次是林枫突然转了话题,冷诺一顿,但还是回到了桥身的见解。 “但这石雕镂空,当初是为了垫枪而设计的。所以,我猜,镂空起初雕的是倒梅花。” 林枫反问,“倒霉花?谐音不好听。” “对。梅花五瓣儿,一般雕刻梅花都是五星样式,让单瓣儿朝上,好像站立在那儿。但当初为了架枪,把梅花倒立着雕刻,才方便。可是,这按照汉语谐音,便成了倒霉花,打仗的时候,会忌讳这种事儿。” 林枫抬起眼睑,细长的眼线微微扬起,似乎带着几许赞赏的目光,但也转瞬即逝,“可是,落月桥上雕的并不是梅花。” 冷诺也冲着林枫点了点头,“对,书上记载着梅花,但是,并不是梅花。想不到你也看到了。” 说的激动,冷诺忘了自己在林枫面前还是个建筑没入门的小丫头。 林枫难得笑笑,没计较,“丫头,那你看出来是什么了?” “是樱花。樱花也是五瓣儿。在霓国常见。但在中国的石拱桥雕上,并不多见。樱花跟梅花的差别,在镂雕上很接近,每个花瓣之间都是后来镶嵌上了一个小小的锥型,昭示樱花瓣的小缺口。天黑看不见,但手摸上去,很清晰,打磨过的石柱和镶嵌上去的锥体石材不同……” 林枫晃了晃铁索,轻轻拍了拍手,“丫头,能看到这里,算你合格了。继续聊落月,恐怕阿宽回来了也聊不完。” 冷诺没因为被表扬了而开心,她歪了个话题,“行。不过,你能别一口一个丫头的喊我么?叫我冷诺。” “哈哈,丫头,咱们年龄差的太大了,你不能要求一个疯子。不过,跟阿宽一起,你喊我大哥吧。”林枫不但没应允冷诺的要求,反而要求起冷诺来。 结果,在称呼上,两个人谁也没让步。 冷诺想了想,桥头上遇到苏尔超凡的事儿,她还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林枫。 “丫头,苏尔超凡,那就是只会叫的狗。” 冷诺歪了歪脑袋,“你说什么?” “会叫的狗不咬人。听过么?重新竞标,姜胖子的苏尔超凡算不上对手。他们的业绩只在小河上建国拱桥而已。知道为什么他们不算对手么?” 冷诺和林枫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因为跨海大桥不会再是石拱桥。” 冷诺转过头刚好对上了此时林枫神采洋溢的双眸,一撇嘴露出来了两个酒窝,她笑了。 “丫头,你乐呵什么?画图的路,以后有你哭的呢。脚好了么?去倒杯茶来。”林枫的脸上,虽然清瘦,此时明明也是眉眼上扬的,还硬着嘴说冷诺。 话说的多了,此时确实口渴了。 冷诺没推辞,看见林枫一身铁索,薄薄的嘴唇已经干的起皮了。 便站起身,往厨房去了。 大半夜的,冲茶也是件麻烦事儿,得烧水,得找茶壶茶叶…… 看林宽冲个茶好像就是分分钟的事儿。到她了,折腾了十多分钟,冷诺才端着茶壶回到书房。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7节 一进书房,冷诺便愣住了,她已经蹑手蹑脚猫一样往里走了,可还是惊动了林枫。 林枫放下了铅笔,“怎么突然做贼似的,过来吧。” 冷诺大步流星的赶紧走到了书桌前,可刚刚瞥了一眼,林枫便把图纸揉成了团子。 “阿宽的图纸,不成样子,揉了。”林枫边说话便把纸团又狠劲攥了攥。 虽然就瞥了一眼,但冷诺早已看清,这不是林宽的图纸,林宽那张蹩脚的图,是没法跟林枫这张图比的。 但既然林枫不愿意给她看,冷诺不想勉强。 “你喝茶吧。” “丫头,叫我大哥。” “我不叫丫头,你爱喝不喝。” “小丫头脾气还不小,喝茶消消气。别吵醒了林立。” 冷诺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扬起茶杯来喝了口。她可没管林枫,只是把茶杯推了过去,林枫笑着接了。 “我问你,苏尔超凡不是对手,那杨师傅被挖走了也不可惜?” “杨建国?那,不能让他被挖走。现场的师傅不好找。” 冷诺吹着茶叶,抿了口茶,“你说的倒是的轻巧。” 林枫拿起茶壶,但手上的铁素绊绊磕磕,他便放下了。 “丫头,给大哥倒杯茶,我告诉你个来龙去脉。” 冷诺从未见过此时还会嬉笑着取笑人的林枫,笑起来跟林宽真有几分相似。 冷诺虽然此时也有更多关于林枫的事儿很好奇,但她知道,如果问出口了,林枫就不会笑了。 冷诺没说话,只抿着嘴又浮出两个甜甜小酒窝,给林枫倒了杯茶。 林枫接过茶,也不做作了,开口道,“杨建国,是林达现场的总负责人,跟老爷子是一路拼过来的人。如果老爷子不出事儿,拿钱是挖不走他的。” 冷诺刚刚就想问,“老爷子?” 林枫:“林子江。” 冷诺想张嘴问,还是忍住了。 林宽一个领养的儿子,都是一口一个爸的叫着,为什么唯一一个亲生的却不喊林子江“爸”。 冷诺改口道,“所以,你父亲一出事儿,就人走茶凉了?” “也不是那么简单。杨建国的老婆是姜胖子的表妹。杨师傅一直忙现场,到了四十多才娶得老婆。又是老来得子,自然对姜胖子的请求,是抹不下脸直接拒绝的。” 冷诺听得出神。 林枫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喂,小丫头,你跟上了么?不过这些事儿,阿宽是弄不明白。以前都是老爷子一个人打点。” 冷诺回过神来,“林宽为什么弄不明白?” 林枫笑了笑,反问道,“丫头,你看阿宽像能摆弄明白这些人情世故的男人么?” 冷诺想都没想就答,“我怎么知道他!不过,今晚,他好像就把杨师傅给拉回来了。” 林枫:“阿宽心地善良,他是个天职医生。丫头,你以后多担待着些。” 等等,什么叫“你以后多担待着些”?! 没等冷诺灵魂呼叫,林枫倒是话题换的快:“丫头,对了,老爷子倒下几天了?” “有三天了吧。” “阿宽晚上也去医院做夜勤,白天精力有限。杨师傅能被挖走,恐怕林达也难维持。” “那,除了北港这座还没展开的桥,你们那个林达还有别的项目么?” “没了。以前很多。竞标拿下跨海大桥之后,老爷子为了集中火力认认真真做好这座桥。其它项目都火速完结或者转让了。” 冷诺懂了,现在的林达是又没钱又没人,到手的项目也要没了,整个三无状态一切归零。 第16章 汤面 冷诺遇到了搞基建的同行,那自然是同行与同志,越聊越对头。 一壶茶下去,若不是偶尔听见铁索晃动,冷诺都差点儿忘了林枫在人前是个疯子这码事儿。 “丫头,这外面是天快亮了吧。”林枫打了个哈欠。 冷诺这才注意到,可不是么,三月的天本来亮的不早,窗外已是蒙蒙鱼肚白,五点多了。竟然跟林枫聊了大半宿。 “阿宽,值得夜勤是半宿,应该是一点钟下夜班的吧。”林枫回过身看了看闹钟。 冷诺也听林宽提起过下夜班的时间,没想到就提过一回,林枫竟然记得。 她有些沉不住了,“原来林宽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你怎么忍心……” “六姨,除了建筑上的事儿,我提醒过你。收了你的好奇心。”林枫已经托着铁索叮当叮当站起身离开了。 冷诺试图招呼他:“你,你明明是担心你弟弟的……” 冷诺再要喊话,林枫已经往楼上走了。 想着林立还没起,冷诺也不敢太大声,只好自己也回屋了。 刚刚关上屋门,冷诺听见外面有动静了。 她敞开门缝看了眼,是刚刚林枫留的门,林宽回来了。 冷诺正要关上门,抬眼对上了二楼格子窗里林枫也往下张望着焦虑的眼神。 砰!楼上的格子窗被林枫关上了。 人回来了就好。这么想着冷诺自己一拍脑袋,莫名其妙地怎么也跟林枫一样,关心起来林宽有没有回家了。 冷诺关上门也根本睡不着,感慨落月,展望新桥,好奇林家,惦记着林达……一下子挺多心思让她辗转在床睡不着了。 人一清醒,隔着门也能听见外面锅碗瓢盆的轻轻碰撞声。 这是林宽竟然直接去厨房了。 没一会儿工夫,天大亮了,林立本来是那个负责□□的。 今天不用叫,冷诺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 “六姨早!”一大早少年林立跟冷诺打招呼清清爽爽。 桌子上摆着四碗汤面,上面撒了细细的葱花,每个碗里还飘着一颗荷包蛋。 香气诱人。 “林立,今天你去叫大哥一起吃早饭。”林宽又去取了筷子,掀开帘子,手里还拿着一竹筐热乎的油条。 林立还困着,揉了揉眼睛,像平常一样跟林宽顶着嘴,“大哥他不是一直不一起吃早饭么……二哥,你怎么了?”突然,不抱怨了,盯着林宽的眼睛,林立一下子清醒了。 “哥,你眼睛怎么了?通红的。”林立担心的凑了过来,但迎上了林宽如木雕一样的脸,林立定住了,“我去,我这就去叫大哥。” 冷诺刚刚还盯着四碗面发呆,她在想,就为了这顿早饭,这人从回来该是一直呆在厨房没合眼了。 这次听林立一说,才注意到林宽的眼睛。 冷诺也吓的后退了一步,“你,你的眼睛。真的很红。” 林宽的两只眼睛,已经完全看不到眼白了,不是挂满了血丝,而是一片血红。在冷诺看简直就是一只大兔子。 林宽淡淡的声音,“我没事儿。先坐下吃吧。” 林枫跟着林立也下来了。 早上的林枫,蓬头垢面,双目呈灰黯淡无光,让冷诺都怀疑这短短一个小时,难道真是换了个人。 “大哥,你看起来没睡好。今天一起吃个早饭吧。”说着,林宽把椅子往后拉了拉,让林枫坐下。 林枫竟然晃荡晃荡铁索真就一如既往的坐下了,仿佛没看见他这个两眼通红的弟弟。 冷诺看着都着急,她才不愿意憋着,这真能把人憋疯了。 冷诺心想:林枫啊林枫,明明你是那么担心这个弟弟,算了,姑奶奶我替你问了。 她直接一开口就连炮式,“没睡好的人,就是你自己好不好。你照镜子看看自己的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你不是1点就下班了么?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你不回来,多担心你。” 林宽竟然被一顿狂批之后,依然能沉得住气没说话。 冷诺越说越急,“你本来就回来的晚,昨天也是一天没睡吧!干嘛一大早又跑厨房去准备这一桌子呢。” 叮当叮当,是林枫的铁索响了,打断了冷诺。 “六姨,既然二哥都弄出来了。六姨先坐下吃饭吧。”还是林立贴心,热乎乎的回了句人话。“六姨来之前,二哥就是这样的。” 冷诺没明白这样是哪样,不过跟个闷葫芦置气,她已经没气了。 林立安抚了冷诺,才转身对林宽说,“对了,二哥,昨晚你没在家的时候。纪委来了几个人,说是要考核北港大桥的新设计师,想看奖状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奖状在哪儿。先把他们支走了。但人家说三天之内还会再来的。” 林立说话倒是利索,简单几句话,把昨天家里的事儿跟林宽讲清楚了。 “我哪有什么奖状,再说吧。吃饭。”林宽叹了口气,拿起了筷子。 这语气,真不像平日里那个威武霸道的林宽。 林立识趣,看林宽没再细问,便不再提。 他又玲珑起来,阳光一笑跟还没碰筷子的冷诺热情加了三分。 “六姨,油条和这葱花面最对路子了,你尝尝这面汤,二哥熬的鸡汤是最棒的。以前爸也是最喜欢……”说道这儿,林立突然不说话了,捧起碗,呼咚呼咚,连着荷包蛋,也没见他嚼一嚼就这么把一碗面硬吞了下去。 冷诺左右看看,林立这变脸也太突然了,刚刚还是烈日阳光,一下子这张脸就跟要电闪雷鸣了似的。 而旁边的林宽林枫都好像没听见,两个人的头都快埋进碗里了,只是各顾着各的在低头吃面。 冷诺这就更跟不上了,尤其是林立,以前没见他把话说一半的。 “六姨,你慢慢吃。”林宽的碗已经空了。 他转过身看着已经抬起胳膊拿袖子擦脸的林立,“林立,对不住,我尽力了。今天学校结束了,去医院看看吧。爸可能挨不过今天了。” 这一次,冷诺总算听懂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8节 林立擦了把脸,强装笑容,说道,“嗯。二哥,今天学校就是义务劳动,去劳动广场发传单。我找同学帮我,一会儿就回来跟你一起去医院。去,去看爸……” 旁边的林立说不下去了,哇的一声哭出来了。人已经趴到了桌子上。 林宽根本没理他,冷诺只好在旁边帮他轻拍拍后背。 林宽抬起血红的眼睛,直视着对面的林枫,一字一板突然正色说道,“大哥,爸一直说,他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你能原谅他么?大哥,你一直都是爸工地上的左膀右臂,是他的骄傲。五姨那件事……” 嗙! 哐当一声 林枫的碗被铁索一带,打翻在了地上。 碗碎了。 林枫把椅子一踢,人已经往楼上走了。 砰砰砰。 大门外的敲门声被屋子里的砸碗踢凳子声盖住了。 第17章 说亲 林宽蹲在地上,默不作声拾着林枫打碎了的残碗,却是抬着头一直目送着他的大哥上了楼。 门响了,冷诺也跟着收拾被林枫踢翻的椅子,从椅子上滑落下来的林立的书包。 书包里的传单也撒了一地,冷诺一张张捡起来,不经意一看,是劳动广场要拆除现在的铜像,集思广益要募集广场建筑。 冷诺来不及细看,便留了一张。抬手把书包递给了林立。 等林立开了门把人让进来,他直接往学校去了。 大门外一个人走进来的时候,林宽和冷诺已经把厨房简单收拾干净了。 “杨师傅来了。坐吧。”林宽的声音有些沙哑。 冷诺还在吃面,站起身,也跟林立一样打了招呼,“杨师傅来了。” 杨师傅像这个家里的常客一般,也不推让,拉开椅子坐在了刚刚林枫的位置上,“昨天在北港就想着问了,你就是冷诺吧。” 冷诺点了点头。她虽然不记得自己跟杨师傅介绍过名字,不过想想林家敲锣打鼓的把她娶进来,能知道她的名字,也不奇怪。 “林哥儿,你还是个医生,看看你这眼睛,今天这还能去林达么。”杨师傅一坐下,自然也看见了林宽的一双通红的眼睛。 林宽接过了杨师傅送过来的桃酥,倒了壶茶来,送上茶杯还算是彬彬有礼。 一开口,林宽却是低声埋怨的口吻, “杨师傅今天来干什么?不是去苏尔超凡当副总了么?” 杨师傅把椅子往前一拖,“林哥儿,你看看你这个脾气。第一,我今天来是来谢你救我儿子的。” 林宽:“行了。不用谢。说第二吧。” 杨师傅把茶一口喝了,“林哥儿,你怎么不分好赖人啊。怪不得老林一抬手总揍你。” 冷诺坐在旁边看着,既然杨师傅当着她的面在说话,那就是不介意她是外人,又或者只是着急的口不择言了。看样子更像后者。 冷诺帮杨师傅须上茶,开口说道,“杨师傅既然看见林宽一眼血丝了,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就这样他一会儿还得去医院。” 杨师傅抬头看了眼冷诺,摇了摇头,“林哥儿,林达不能等了。北港的项目掉了,林达就什么都没了。你想把林达捡起来,我给你指条路。” 冷诺和林宽都一起看了看杨师傅,没说话等他继续。 杨师傅:“钱会计也在催账。更要命纪委那边要看新设计师,就是林哥儿你的业绩。你是几斤几两我自然知道,我跟老林混了一辈子了。今天老林张不开嘴了,我替他说,林哥儿,你去跟李家丫头处个对象吧……” 林宽直接要站起来,被杨师傅猛一把拉住了。 “坐下,听我说完。”杨师傅死活不松手,“李老是渤大建筑系的一把手教授,人家丫头是大学文凭。看上你这么多年了。好话赖话说了一箩筐,你就是死不松口。这些我都知道。但现在,你有的选么?你行的话,你拿个建筑奖项来给我看看呀。” 冷诺听着都气不过,“杨师傅,说业绩就说业绩,怎么突然扯到处对象上来了。跟教授闺女处了对象就有奖项了?” “小丫头,你问的不错。就是这个理儿。”杨师傅回完冷诺,又转向林宽,“林哥儿,李老如果是你岳丈,建筑上至少有人指点你一下。机会也多。至少能保林达不倒。要不今天……” 林宽一抬胳膊把杨师傅的手给甩开了,“我爸今天还在医院,人要不行了。你口口声声说跟他一辈子,现在让我去找个女人?我林宽瞎了眼,白认你杨叔了。” 杨师傅一拍桌子,“你爸也希望你娶李翠霞!” 林宽嗓子哑了,“我早就说过,大哥不娶,我林宽一辈子不娶。” 杨师傅眼也红了,杠上了,“你眼前这个姓冷的丫头怎么回事儿,你当我不知道么?就是你爸给你哥找的未婚妻!下一个该你自己了。” 林宽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旁边的冷诺,声音低了几分,“大哥还不知道这件事儿。你用不着在这儿多嘴。你都是苏尔超凡的人了,林达倒了岂不更好,关你什么事儿。” 杨师傅并没放弃,“对,我老杨没血性,为了老婆孩子的确去了苏尔超凡。但如果林达有林子江当初一样的好设计,一分钱没有我一样回来干。你林哥儿来做设计,对不起,不用外人,我老杨就看不上。给多少钱也不干。” “那,你慢走不送。”林宽直接站了起来,把椅子推开了。 杨师傅非但没站起来,还翘着二郎腿儿椅子,往后仰了仰,声音高了几分,有些阴阳怪气,“我走了。你也走呗?反正谁不知道到大名鼎鼎的林医生。没了林达你一样是个大拿医生。你对林达没感情,因为那是你爸你哥的。对你而言,就是个累赘。白捡来的林达……” “别说了。”林宽一拳捣在了桌子上。 杨师傅没有停下来,“你知道这丫头的父亲么?你知道这丫头怎么嫁到你们家的么?她父亲叫冷大海,当初为了救他的小工厂,跪遍了渤广,最后被踢到我们这儿了。” 林宽一把揪住了杨师傅的衣领。还是冷诺拦住了他。 杨师傅毫不在意继续道:“冷大海付出过,所以他为了一个小厂子能舍弃一切,包括亲闺女……” 杨师傅看了眼旁边的冷诺,咂咂嘴换了话题,“林哥儿,我今天进这个门,不是杨师傅,是杨叔。你可以看不惯我。但得有人骂醒你!林子江今天就算人没了,北港的项目会给同情分吗?你窝在家里给你爸出殡下葬,所有人都会等着你吗?搞建筑都是铁打的汉子,没人相信眼泪。如果不是拍屁股走人,就拿出点尿性来,像你大哥那样……” 叮当叮当,楼上传来了铁索声,这才打断了杨师傅的话。 冷诺听着两个人刚刚竟然把她父亲的事儿也摆了上来争论,而且这杨师傅说的好像多热血,其实不过就是个说亲拉皮条的。 这会儿杨师傅总算住了嘴,冷诺不紧不慢地拍了拍林宽示意他坐下,才开口道,“杨师傅,建筑奖项就是摆设。没什么大不了的。” 杨师傅:“呦,小丫头口气不小?” 冷诺开门见山:“劳动广场那边是在征集新的广场设计图吧?如果上了,那个算么?” “小丫头,劳动广场的设计,林子江都没把握。那可是渤广市政府盯着的。参与的设计师,那可是连国际上的大牌人物都慕名而来,风云涌动。别让林哥儿去给林达丢脸了。” 冷诺没废话:“如果林达的设计图被选上了,算本事么?” 杨师傅指甲敲着桌子,嘴一咧哈哈笑出了声,“我老杨话搁在这儿,真要是选上了,我老杨立马拍屁股回来。从此跟着林哥儿别无二心。如果就是去出丑的,那别怪我拉着兄弟们一起走了。” 冷诺回忆了下刚刚的传单,言简意赅,“三天。” “什么?”老杨夸张的把手放在耳边。 冷诺镇定自若,“三天足够。三天出结果,见分晓。” “哈哈哈,这家里的人都疯了。好,那就三天。我去医院送送老林了。走了。” 这次说完话,不用人送,杨师傅椅子一搁,自己朝着大门就出去了。 林宽避开了冷诺的眼睛,转过身背对着她,低声说道,“你们说的那个设计图,我没跟上,回来再试试吧。接上林立先去医院了。” 冷诺压根儿也没指望他跟上。 等两个人都出了门,冷诺虽然自信也自负,但传单里那个劳动广场,她得问问林枫。 于是,她急火火地跑上了楼。 一拐角,眼前一扇褐色的红木门,这间就是林枫的屋子了。 反正家里也没别人,又是时间紧的得没空多想,她敲了两下门,便随手推门进去了。 “滚!” 林枫从门缝里猛然伸出手一把将冷诺推了出来,若不是后面是栏杆挡着,她真差点儿跌下楼去。 林枫从屋子里出来,随手带上了门。 抬起戴着铁索的手直接按在了冷诺的脖颈上。 冷诺根本没来得及躲开。 想起来了,第一次看见林枫的时候,就是这双手差点儿掐死她。 想起刚刚林宽说的“五姨那件事”,尽管不知道是哪件事,但冷诺在殡仪馆见过“五姨”的遗照,禁不住一下子哆嗦起来。 冷诺双唇在抖,“你……” 林枫眼神漂移不定,但很快松了手,“记住了,别来我屋里。永远别来。不然,我真的会掐死你。” 林枫言语冰冷,却吐字清晰。 他双目低垂,直对着冷诺,让冷诺能在这双瞳里看见自己娇小的身影。 可是,这娇小的身影却并不柔弱,甩掉了林枫的手,厉色道,“你最好清醒些!我在书房等你。” 冷诺刚进书房,不过打开一卷图纸的时候,门便被推开了。 林枫站在门口,这一次嘴一扯,似乎是在冲她笑笑,笑得不疯了,却笑得有些痞。 冷诺抬头看看他,没放下手里的笔纸,“你现在清醒么?还疯着就去外面站着。” 林枫踱步进来了,敞开门窗,屋子里通亮,映着林枫此时的双眸,已经有了光泽。 林枫朗声道,“醒着呢。丫头,疯着的人是你。广场建筑,那是要拼纯设计的。就算老爷子在,林达都不敢接。” 开口一说话,好像刚刚楼上的林枫不曾存在。 冷诺已经开始削铅笔了,这次头都没抬,“为什么不敢?” 不疯了,林枫说起话来,又连贯通顺的恢复了建筑行家的风范,“老爷子的设计风格浑厚。而劳动广场,是市中心,要的是清新前卫惹人眼球。我的思路都未必跟得上。你刚刚跟杨建国夸下口,是接下来打算求我画图么?记得我……” 冷诺这次真笑了,不是抿着嘴笑,而是冲着林枫张着嘴露出了一排整齐的小牙,看起来很是清爽欢快,“记得你不画图的。不过,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真是个疯子。时间太短来不及解释,我来画,你看着就好。” 她这次实在是笑的有些调皮,让林枫看不出是不是玩笑。 “三天,保证拿下!” 林枫突然神色紧张起来,“丫头,别吓我,你确定你没疯?” 第18章 针锋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9节 林枫也顾不上铁索挡害了,三步两步晃着铁索走到了桌前,看见冷诺真的是要开始画图了。 林枫把手上的铁索往图纸上一堆,哐啷一声,“丫头,你熟悉劳动广场么?不会在这儿凭空瞎想吧。” 冷诺想了想,熟悉算不算,毕竟市中心,有原主的记忆,生在渤广的人至少都去过。 “去过。有个大致印象。你跟我说说吧。” 林枫一把夺了冷诺的笔,“丫头,做建筑最忌讳闭门造车。以前去过,并不一定真正看过。去看看再动手。” 冷诺努了努嘴,示意林枫看她右手边的劳动广场宣传单,资料,地图,“你知道么,三天出结果,意思是明天就要交上去。” 谁知林枫一扬手把这些资料都给推到了地上,“不管你三天还是三个小时。就算你是神仙下凡,不走现场的设计,在我林枫这里就过不了。” 冷诺放下了笔,“设计图竞标,要交的不止图纸,你总该知道吧。你一个发誓不画图的如果不能帮忙……” 林枫一手拍在了图纸上,“我的确发誓不画图了。丫头,你去看回来,我帮你做模型。” 做模型是个最费工夫的事儿。 冷诺抬起眼睛跟林枫四目相对,此时长长的睫毛都凝住了,“好,一言为定。” 林枫桌角的台历上写了几个数字,“到楼上阿宽屋里给医院打电话,告诉阿宽我又疯了。老爷子不行了,就让林立回来。” “这……”林枫交代的清楚,可冷诺握着纸条没挪步子。 “没什么犹豫的,刚刚杨建国的话你没听懂么。老爷子救不了了,林达得救。现在你这头儿更急。” 冷诺怎么会不懂,杨师傅说的固然是有道理,可这是生死离别人之常情。 更何况,林枫是林子江唯一的骨肉,此时如此冷静平淡,让她不禁又添了几分对“疯子”的惊愕。 理智的人会战胜情感的动摇。冷诺还是上楼了。 她第一次进林宽屋子,屋子里摆设简单,目光所及之处无不四四方方,一眼就看见了床头柜上方方正正的灰色话机。 虽然话机是旋转式拨号的老化机,但这个年代家里能有一盘电话已经是奢侈品中的稀罕了。 冷诺用起来并不陌生。 电话的另一头很快喊来了林医生。 冷诺想了想,没照着林枫的话来说,“能让林立回来一趟么?是我想找他。” “好。”林宽在电话里另一头就答了一个字,竟然都没问她为什么,这就答应了。 等冷诺换好衣服功夫,林立已经在敲门了。 “丫头,去吧。就像你看落月一样,不用看浮夸的街景,用心看。你回来之前,我也会帮你查好资料。” 冷诺笑笑只点了点头,这些话都是曾经她指导别人的口吻。 林立一进门,远远就看见他两只眼睛都肿成了粉桃花。 明明平时远远躲着林枫,满脸阳光的林立,这次却冲着林枫就扑了过来。 林枫没有躲,任凭林立抬起他的铁索,一把抱在了他的肩上,“大哥,爸真不行了。” 林枫的肩膀被林立弄湿了,但他依然是石雕的脸,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只是抬起手,在林立的脑袋上来回摸了摸,随即在他的后背上拍了拍,示意他坚强起来。 林立仿佛明白了大哥的用意,狠狠擦了把脸,转身看着冷诺,渐渐平静下来了。 林立只要不挂着泪水,就是阳光少年,此时也是雨过云开爽朗的气息,“六姨,二哥说你找我。” 冷诺晃了晃手里的传单,“想去劳动广场看看。” 旁边林枫跟她点了点头,冷诺逐渐明白了林枫的一些表情,这是在说不妨告诉林立。 冷诺补充道,“林达打算投劳动广场的设计图标,今晚就得出图。所以……” 还没等冷诺细说完,林立已经爽快答应了,“行,六姨,边走边说,从咱家骑车过去不过20分钟。走。” 林枫抬手拍了拍林立日渐宽厚的肩膀,林立的身高已经快要追到林枫的眉眼了。 林立微微抬头望着林枫,“大哥放心吧。我会把六姨送回来再回去的。” 这一次乘上林立的脚踏车,不过时隔几天,但前面少年的腰身好像突然长大了。 想想几天前,少年还是嘴甜的喊她“姐”,眼下比林宽林枫都顺溜,直接喊她“六姨”了。 “六姨,你放心吧。就算爸不在了,你留在林家,不会受委屈的。大哥二哥都不是坏人。你不用怕他们。” 林立一股脑儿说的话没边际,但冷诺知道,这小子现在心里难受着,与其说拿这些话来安慰她,不如说是抚平他自己现在满心的难过。 冷诺坐在脚踏车后面,顺着林立的话说道,“听说只有你大哥是亲生的,没想到你们跟父亲感情都很好。” 林立猛蹬了几下车子,“是啊。六姨扶着我,过了这个上坡就是下坡路了。车速快。” 冷诺看着林立挺拔后背,听不出来林立此时是多了个心眼儿有意瞒着他,还是真的轻轻带过了这个话题。 不过突然下坡了倒是真的,冷诺只好扶上了林立的腰。 车速快了起来,明明一辆单车,被林立骑出了跑车的狂野。 疾驰中,三月春风刮起来,还是扫着脸有些痛。 又是下坡路,冷诺又只好把脸贴在了林立的后背上。 “家里的事儿,六姨别当着大哥的面问就好。我虽然是养子,从有记忆就这一个父亲,两个哥哥,感情自然是好的。” 冷诺紧贴着林立的后背,自然林立说给她的这些话,她是听得见的。 林立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楚,“大哥和二哥虽然话都少,但他们之间是没有隔阂的,六姨要是有什么委屈,跟他们说不通,我一直在的。咱们俩其实年龄最近了……” 冷诺朝着林立的腰怼了怼,“行了,越说越来劲儿,谁跟你年龄近了。赶紧好好考你的高中!” “呀”刚好过了下坡路,林立故意车身一晃,让冷诺空不出手来怼他的腰,只能重新扶稳。 林立回过头来,冲着冷诺嘿嘿一呲牙,“六姨说话怎么有二哥的味儿了。” 两个人几句话工夫已经到了劳动广场。 冷诺一边听林立讲劳动广场的热闹好玩之处,一边悉心观察左右。 这里是渤广市的中心了。 交汇与最繁华的商业街和最繁忙的商务区,周围连着妇女儿童大百货楼,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平时在马路上看不见的四轮子轿车,在劳动广场的环形路上,偶尔会缓缓驶过,无比招风。 而半封闭的环形广场四周,可谓东西南北风光四面;有尖顶暗红色的古代欧式教堂。 有民国风石雕雄狮坐镇的银行。 娱乐街满贯电影院戏园子西餐厅。 古朴典雅,又是时髦前卫的时代新风。 …… 冷诺觉得林枫说的不错,不来仔细看一眼,恐怕设计出来的东西会有极大的违和感。 走了两圈,冷诺问林立,“能把车子骑起来,绕着广场跑两圈么?” “没问题,六姨,扶好了。”林立的永久自行车还黑漆锃亮。 在广场上飞驰两圈,不知什么时候后面还跟上了一辆黑色轿车,一辆自行车,一辆轿车,一起绕着广场转了两圈,惹得不少人过来围观。 等林立把单车停下,身后的黑色轿车也停了下来。 轿车上下来一个蓝色连衣裙的女孩子,女孩子旁边旁边搂着一个老者,文质彬彬的戴着黑眼镜。 老者先开了口,“呦,这不是小立么。这么大了。” “李伯伯好,翠霞姐好。”林立被招呼了,只好停住了自行车,礼貌回应了。 看见旁边的冷诺,老者并不认识,只是点了点头。 身后蓝色连衣裙站了出来,她手指着林立,“小立啊,你也真够淘气,听说你父亲病的厉害,你怎么也不去帮帮宽哥。你们全家就他一个人跑里跑外的太不容易了。” 冷诺站在旁边,听见林立喊她翠霞姐便想起来了,这就是杨师傅口中那个等着跟林宽处对象的李家丫头了。 “是啊,小立,你这会儿跟个女孩子出来骑车兜风不合适吧。”李翠霞旁边搀着的老者也横叉一杠子,完全是在迎合他女儿。 冷诺看着别扭:这算都什么气势,这俩人哪根儿葱,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职责起林立来了。 “不是不是,李伯伯,这是我们家六姨。我们是来看劳动广场的。不是有个广场设计么。”林立擦了把额头上骑车骑出来的汗。赶紧摆手解释,一紧张把冷诺也介绍出来了。 “呦。宽哥也打算竞标劳动广场建筑么?爸,虽然咱们的设计已经定了,可要是宽哥来了,得给他个机会啊。”李翠霞摇着连衣裙摆,突然撒着娇摇起来了旁边的老者。 “这,不太好吧。这是公平竞争。而且,没听说林达这次投标。明天最后一天了恐怕来不及了吧。”老者被女儿拽着面视难色。 “我不管,宽哥来了,女儿说什么也要帮他……” 冷诺让着父女俩闹的头皮发麻,一口一个“宽哥”,她实在听不下去了。 但冷诺还是温文尔雅地开口道,“李女士,公平竞争,对林达来说就足够了。不需要你为林宽争取额外的机会。我们自己会争取自己的机会。” “你是谁来着?”李翠霞竟然竖起食指对着冷诺,“哦,想起来了。六姨?什么时候一个保姆都参与建筑项目了。呵呵。” 冷诺才不惯她毛病,往前上了一步,声音不高却底气十足,“李女士,这大庭广众之下,你这样用手指着人很不礼貌,听说你父亲还是个大学教授,请你注意下形象。” “你一个保姆,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形象,你知道我是谁么?我就是这次广场竞标的主力候补设计师!是宽哥的未婚妻!”旁边的老者赶紧把车门打开,拉着声嘶力竭的女儿要坐进去。 “李女士,不管你是谁,咱们竞标会上见吧。”冷诺冲着上了轿车还在撒娇耍泼的李翠霞轻轻摆了摆手,微笑着送走了人。 林立把单车重新扶好,“六姨,李翠霞就是个嘴碎的女人。今天是我没脑子,说漏了嘴。我哥要是知道了……” 听林立这么说之前,冷诺还真没在意,毕竟满心思都在劳动广场上。 倒是林立这么说完,冷诺才注意到,少年一下子脸都飞红了。 “没事儿,反正拼的是设计,也不是拼比谁能逞个一时嘴快。别往心里去了。我不告诉你哥。” 等到了家门口,出门还答应着好好地要把六姨送回来的林立,没进门就蹬着车子往医院赶了。 冷诺冲着一转眼儿就没了的背影喊道,“别骑太快,路上小心呐。” 林枫等在了门口,好像在问冷诺,又好像自言自语似的嘀咕着,“林立怎么回事儿?过家门而不入,不像他啊。” 冷诺没理他,已经答应林立替他保密了,冷诺便不会话多。 她只是意外林枫这个好像从来都两手一甩啥事不管的疯子,其实对两个弟弟是真的上心。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20节 第19章 大哥 向来不进书房不说话的林枫,这次竟也明显有些焦虑,不似平常,边走边问了起来,“丫头,怎么样?有灵感了么?这可是一个世纪前就建起来的老广场了。” 冷诺其实也是挺盼着跟林枫交流切磋,她先概括了下现有笼统的看法:“的确,中西结合,古今相融,色彩缤纷又典雅端庄。现在这个洋人铜像实在是显得突兀孤立了些。” 林枫一推门,已经在书房里摆好了几册冷诺没曾看过的书籍,指着书:“现在看这些没什么用了,无非介绍了这广场中间现在这座铜像的由来。” 林枫翻到了几个必要的点,补充着:“以前是为纪念中苏友好而建的。其实,换掉铜像是件很棘手的设计方案,因为现在国家号召改革开放。铜像虽然撤了,但华夏友好的象征意义不能撤。丫头,这不是个简单的竞标,恐怕得站得高看得远点儿……” 林枫已经陷入了沉思,但旁边的冷诺却刷刷刷动起了笔。 冷诺好像没听见林枫的话,从两圈自行车飞驰中,她一下子找到了灵感。 她拿起笔,低着头看着图纸,突然问道,“你,会烧玻璃么?” “烧什么?”林枫以为听错了。 “烧玻璃,现在就开始着手准备吧。烧3120块。”冷诺没注意林枫此时已经张大了嘴,但她却是一脸的认真严谨。 烧3120块玻璃,全部正三角形。 林枫不是没听懂,而是切实的认为冷诺是真疯了,疯的比他还彻头彻尾,甚至可以现场抬走。 直到—— 林枫看见了冷诺的略图。 这次他屏气凝神,像是盗墓的高手看到了绝世藏宝图,粗鲁的把冷诺差点儿推倒,一把夺过去了图纸。 “这真是你想到的?丫头,你到底是谁?”林枫每次垂下来一双深邃的眼睛都有几分森寒,尤其这次声音也沙哑起来。 可这一次,冷诺却不怕了,因为林枫凝聚的眼神里面是1%的惊愕和99%的崇拜。 这种眼神冷诺曾太熟悉了。 她摇着他的铁索,扬着脸三分调皮地告诉他,“我现在呢,就是你领导。你给我打完3120块玻璃之前,没权质问领导任何问题。” 林枫放下了图纸,拉回了他的铁索,嘴角一抽,闪过一个痞里痞气的笑,“丫头,.别太嚣张了,你弄错顺序了。甜甜地喊声大哥来听听。喊的好,大哥给你先打个木球模子去。” 冷诺抬头瞥了眼,她忍着没问出口,但心里在猜,如果林枫不疯癫,该是个懂情趣又幽默的痞子建筑师。 眼下忙的手不够用恨不得脱袜子上脚了,冷诺还是回到了正题:“也对,先打个木球模子吧。记得把每个相邻的面都交错着切,让反光面相对。” 林枫满眼置疑:“就没忘了说什么?” 冷诺歪歪头:“这还不够清楚?512个面都磨。局部图上都有型号。” 林枫嘴角一扯:“丫头,你忘了叫大哥了。” 冷诺微微蹙眉,“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闹事儿?” “既然这么珍惜时间,你喊一声大哥,我就去工作室打模子。” 冷诺磨不过他,只好叠声连叫:“大哥大哥,行啦,去吧。” “丫头,记住了我是大哥。在这个家里,你跟阿宽一样是喊我大哥的,未婚妻什么的,我林枫不稀罕。”这句话说完,没等冷诺催着,人就拿着图纸大步流星的走了。 林宽还一直瞒着,林枫竟然知道她来林家的身份——林枫的未婚妻。 屋子里一下子就剩她一个人了,冷诺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一丝空虚,但现在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 眼前没有电脑计算机,所有规格都是手打笔算,冷诺不敢分神半毫。 不过一个钟头,林枫已经手里拿着个木球模型回来了。 冷诺看了眼尺寸手法,都丝毫不差,表面的打磨比她设想的还要匀称光滑,泛着光泽。 拿着木球,冷诺不禁又一次感慨:这种手法,不在现场一线,太可惜了。 “丫头,我去顶层烧玻璃,切成脆片没问题。可是,刚刚做木球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你就打算直接围合,球体内部呢?” 林枫的问题也正是冷诺现在瓶颈的疑惑,没有电脑操控的年代,如何实现色彩的规则性变幻,是个难题。 不过跟着林立飞车转的两圈,给了冷诺一丝灵感,球体固定,可以让灯控旋转起来。 冷诺跟林枫一起分享了问题和对策,等主意定下来已经过了中午了。 “丫头,大致的思路定了,我得烧玻璃去了,不然恐怕要给你拖后腿儿。” 两个人谁也没提吃饭休息这种话题,一个飞书制图,一个真就在顶楼烧起玻璃来了。 若不是林家是个建筑世家,冷诺这套设计,想短时间弄出来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转眼天黑了,刚刚放下图纸的冷诺这才注意到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冷诺整理好图纸顺着楼梯上了顶楼。 刚一进门就看见林枫是趴在地上切着还带着温度的玻璃,满头满脸的汗水已经把脖子上围着的毛巾浸的像刚刚从浴池里捞出来。 “丫头,别过来,这里你帮不上忙。再有半个钟头就能凑出来三千多块玻璃了。” “你的手……”冷诺一上来就看到林枫的左手已经烫的五个指头都胡萝卜一样又红又粗了。 看林枫的手法,没得挑。 模型用的玻璃片太小太碎又太多,这么短时间,即使50年后,一个团队也打不出来。 所以,林枫没等玻璃凉透,又怕错了尺寸,是摘了手套直接左手按上去的。 双手上的铁索偶尔作响,冷诺听着有些扎心,可时间紧迫她自己也清楚,现在最好就是别废话。 林枫没挪动身子,依然趴在地上,吹了口玻璃毛边,只是转身看了眼冷诺,“丫头,下去吃点儿东西等我吧。弄好了一会儿一起围合。” 冷诺知道没办法让林枫现在停下来,她只好默默到了厨房。 她找的自然不是吃的,而是面碱——治疗烫伤快捷有效的土办法。 等林枫切完了三千多块玻璃,算是大功告成一半了。 冷诺没说话,拽着林枫的手就往面碱水碗里放。 林枫接过碗:“丫头,理我远点儿。我自己来。” 冷诺突然想起来了那声大哥,“我不能叫你大哥。既然你知道了——他们说,我是你的未婚妻。” 冷诺不知道该怎么来自己介绍这个未婚妻,只好前面加缀了个“他们说”。 林枫抬起头,眼角微挑,笑的竟突然有些邪性,“丫头,别自作多情了。你太单薄了,不合我林枫胃口。” 冷诺弯弯的细柳眉一扬,气势更高一筹,“呃?那你林枫什么胃口?” 林枫好像真是心中早有所求,声音故意拉的细长:“多点儿女人味儿摸着有肉的。压在下面捏一下叫着带味儿的。” 冷诺一震:“你流氓!” 林枫:“丫头,大哥不但流氓,还是疯子。” 冷诺被他的话气到了,手有些抖,“你、你,可是……” 林枫一句跟一句,还是咧着嘴痞笑:“没什么可是的。想把你塞给我的老爷子也没了。丫头,大哥告诉你,想在这个家里当未婚妻,找别人去。” 冷诺明明觉得林枫今天说的太刻意了,可她咬着下唇却对怂不回去。 “玻璃凉了,我得去围合了。丫头,静心画图吧。把图纸整理好。家里也留个底子。”转身,林枫已经擦了把手上楼去了。 # 到了下半夜。夜已深,人未静。 深夜最是精疲力尽体力不支的时候,林宽回来了。 两个人面前,林宽几乎是水母一样飘着,幽灵一样晃着,肩上还背着林立。 林枫没动。 冷诺赶紧过去要帮忙。 林宽绕过了冷诺:“没事儿。林立哭的过了头,这会儿太累哭睡过去了。” 他看了看楼梯,好像是犹豫了下,还是走进客厅,把林立放在了一把藤椅上。一把林子江常坐的藤椅。 林宽的两只眼睛仿佛只是两个黑洞,无光无神,他走到林枫面前,没有抑扬,“大哥,爸没了。今晚没的。明天火葬。” 林枫依然没动。 冷诺每次看着这哥俩都觉得窒息难受,她低声道:“明天得交图稿。” 林宽这才转过身低着头,看不见脸,他只盯着冷诺的脚:“六姨,是要画图么?我来。” 冷诺刚想摆手告诉他,“不用了”,却看见身后的林枫点了点头。 新的图纸铺好了。 林宽坐在了桌前,眼皮不停的下滑,好像是已经打了全身麻醉,他手术台上的病人。 冷诺看懂了身后林枫的提示:“你先署个名吧。” 林宽签上了一个“林”字。 冷诺给了他一支铅笔,“画个球吧。” 林宽还哪里有气力画个球,盯着纸面,刚画了个圆,就一脸贴在了图纸上,睡过去了。 整整三天三夜没合眼的林宽。 冷诺轻轻拍了拍林宽的肩膀,没动。 铁索叮当往前了一步。 林枫这次一脸真挚:“丫头,他太累了。扶阿宽去你屋里睡吧。” 冷诺抬起头直勾勾的对上了林枫深邃的双眼,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第20章 登台 林枫看冷诺没说话。 他嘴角一扬却是坦然自若:“丫头,阿宽这块儿头,这楼梯不是咱俩能弄上去的。他入睡快,睡得沉,却睡不多,要不让他去你屋里眯会儿,你看行不?” 冷诺缓缓舒了口气:“哦。”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21节 林枫眉眼也跟着弯了:“丫头,想什么呢?不会想着偷懒睡觉吧。天亮之前,咱俩四只手都用上,都够呛能弄完。” 冷诺看了眼她还画到一半的图纸,没什么说的,得赶紧把林宽弄床上去,让他睡了腾出地方来干活才是正经。 一宿过去,冷诺滴水未进,真是坐在桌前就没动过地方。 直到身后铁索响了。 “丫头,”林枫轻轻敲了敲门,声音有些嘶哑,“领导,你看看,这玻璃围合的还凑付么?” 冷诺从林枫手里接过光彩夺目的水晶球,他们的设计实体迷你模型:渤海明珠。 何止凑付,跟冷诺设想的简直一模一样,不,超出想象,真就是完美。 对着喊她领导的助手林枫,冷诺把球体还了回去,也只是故意莞尔一笑:“嗯。勉强算是及格了。” “就只是及格?”林枫腾出架子,轻轻把球体放了上去,收了笑容:“丫头,底座也打磨好了,我去帮你配上。一会儿阿宽起来,我就帮不了你了。” 冷诺点了点头,又想到了一件她昨晚就想问的事儿:“今天,那个、你父亲火化,你真不去么?” 林枫突然收了脸上的笑,改了口,一下子语气低沉嘶哑:“六姨,林达建筑的事儿有事儿问我。没事儿的话,我走了。” 冷诺还是想趁着眼前的林枫正常,再多问一句:“那,今天交上去,按传单上的日期,明天就会出结果了。你真不去?” 林枫刚刚脸上闪过的笑像是被捏出来的,此时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六姨,我不出屋。” 林枫走到门口,又转过身,“丫头,在假想明天之前,不如先做好今天。送走老爷子,阿宽一上午就能回来。剩下不足六个小时了,赶紧做好眼前吧。” 林枫没再说话就出了门,冷诺也没再说话继续画着图。 果然如林枫所料,林宽已经起来了。 林宽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六姨,我跟林立去送爸了。” 冷诺一回头,林宽已经换好了一身黑色中山服。 凛凛之中透着暗暗悲怆。这身衣服让冷诺差点儿没认出来。 人没进来,站在门口,林宽又轻声说了一句:“六姨,昨晚回来我不太记得了,好像被大哥架着,结果错进了你的屋子……” 冷诺不知道他还打算继续说什么,赶忙打断,“你们去吧。我昨晚一直在这儿,得继续帮忙做劳动广场竞标的图。” 这一句话之后,好像时针也转成了分针。 再听见门外林宽回来,拿上东西去投标就已经晌午了。 冷诺收拾好图纸,站起身,觉得老腰要断了。 两只胳膊伸起来想打个哈欠,身上的骨头像是重新组合了,嘎嘣嘎嘣作响。 林枫站在身后,除了两个眼圈黑了,一如既往的雕塑脸,“就这么困?丫头,你真想好了?这次设计的名字只写的阿宽?” “嗯。”原世界里一个曾经拿奖拿到手软的国际设计师,冷诺并不在乎这个城市广场设计的名字怎么算。 林枫提到他这个弟弟总是充满了期待:“阿宽不笨。虽然他自己做设计还不够资格,拿着成品说明白的本事,他还是有的。” 接下来,就是等一个结果。 冷诺跟林枫对坐在桌前,吃着林宽出门前带给他俩的两碗小馄饨,谁也没说话。 冷诺是胸有在竹,却也有几分忐忑。 林枫是水中望月,却也有无限期待。 两个人不一样的心思,却是一样的期许。 放下碗筷,“你——”两个人同时开了口。 林枫很绅士地伸手一让,“丫头,你先说吧。” 冷诺实在忍不住了:“今天是你没了父亲的日子,你,真不痛?” 林枫:“好。今天,我就回答你一次。痛。我早就没了父亲了。所以痛了很久了。丫头,说完了么?” 林枫回答的声音很机械,神情却很郑重,让冷诺不好再多问。 冷诺没法细品林枫的话,只是点点头,又拿起了筷子。 这次轮到林枫开口了,“阿宽刚从殡仪馆回来。他就能藏着没爸的难过,这次能这么积极的去投标,是因为你骗了他。” 这不是个问句,林枫在陈述一件实事。 冷诺吞了个小馄饨,反问道:“眼下这么急,要不还能怎么说?” 林枫:“你告诉他所有的设计都是我弄的,告诉他是我希望他代表林家去投标。所以阿宽毫无疑问的应允了。这次急赶急事出有因,我不怪你。但是,丫头,你听好了,下不为例。” 冷诺没说话。 心想:再说吧。 林枫双眸夹冰不容置疑:“下一次告诉他,是你,设计人是冷诺!” 还是头一次听林枫叫自己的名字,冷诺抬头看了眼一脸严肃的林枫,比起设计签名,她更惦记着林枫烫肿了的左手。 冷诺的视线没法离开林枫站起身时藏不住的左手,“你的手……” “没事儿,别告诉阿宽。等你们的消息。”说完这句,林枫避开对视,径直上楼去了。 如果为一次等待给予了期许, 那么这一次等待便是煎熬,是折磨,是被无限放大的度日如年。 那之后,林枫没有再下楼,甚至没有一丁丁铁索声。楼上安静的好像没有人。 第二天,安静的家里果然等来了入围的结果。 在冷诺,这是意料之中;可在林宽,这绝对是出乎意料。 林宽已经进了竞标会场,大礼堂里黑压压坐满了人。 杨师傅在传递消息的时候,也没忘了给林宽泼头冷水。 坐在林宽左手边的杨师傅低声说:“林哥儿,别高兴太早。这次入围11部作品。其实早已内定了李翠霞的钟楼。我猜你能入围也不过是人家给林达个面子罢了。” 坐在林宽右手边的冷诺听见了,在旁边推了把林宽:“面子?杨师傅昨天不是还特意过来,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告诫林宽,建筑不讲面子么!” 杨师傅看了看身边一身藏蓝色工地制服的冷诺,隔着林宽告诉她:“小丫头,这身衣服是林哥儿从林达带过来的。我不知道你这次帮了什么忙,但希望你今天既然也代表林达的一员,最好别给林达丢脸了。” 林宽看得见杨师傅和身边的冷诺嘴在动,但他满脑子都在过数据,根本没听清两个人在说什么。 当他得知这是大哥这么多年来的复出之作时,又觉得是冥冥之中父亲在鞭策他。 他想做到最好,虽然不清楚该怎么做才是最好。 他只能尽力把数据背清楚了。 会场上已经陆陆续续九组入围作品发表过了,现在的现场评分不相上下。 虽然最高不过13朵红花。最少也是10朵红花。 20个评审员,每日一票发言权手持一朵红花,贴过半数红花就能通过。 就是说,现在入围的九组作品,如果没有竞争的话,哪一部都是能拿得出手,最终建在劳动广场成为一个实体建筑的合格设计。 主持人再次站到了台上,敲了敲麦克风,声音慷慨激昂,“众所周知,这次劳动广场的铜像去旧翻新设计,除了专家推荐,行家参与,还采取了众筹模式。” “我们收到了7322件优秀的作品,在专家连夜评审中,经过一个月的严谨考核,我们忍痛割爱,最终选择了10件入围作品。” 台下林宽闭着眼睛,还在背诵。 突然听见是10件,不是11件!他的眼睛豁然睁开,双瞳剧缩,黑暗中目光有些飘移不定。 冷诺转头看了眼林宽,轻轻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竟然连手背上都是汗水。 主持人是个大喘气,继续说道:“这10件入围作品,都是提前预约的行家执笔,名家杰作。大家已经看过9件了,实在是各有千秋,难分胜负。但是,我们在昨天的最后一天募集中,意外收获到了一件神奇的众筹作品。接下来,10号作品,11号作品,同时登场。大家掌声有请。” 在哗啦哗啦的掌声中。 冷诺不知道林宽是不是有些紧张,黑暗中站起身的同时猛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可林宽的手心里全是汗水,差点儿滑出去。 林宽又突然张开五指,十指相扣再一次拉住了冷诺。 走在后台,冷诺贴着林宽的后背低语:“你不是一个人。一定能行的。” 她明白,这毕竟是林宽,作为“小林建筑师”,背负着父兄的期许,第一次登台。 走出帷幕,登上礼堂的讲坛,林宽已经堂堂正正站在了刚刚换成11号的讲台前。 林宽只身一套朴素的工地现场蓝色制服,左手胸口处,绣着几个不起眼的小字【林达集团】。 他抬起右手,食指轻轻划过胸前那几个小字,手上的汗水好像也被棉布制服吸干了。 汗,不流了。 而林宽身后,只有一个同样藏蓝色制服的冷诺。 制服有些肥大,穿在冷诺身上,更显着冷诺一个人孤零零娇小柔弱。 而对面的10号台子。 台子前面是绿军装一步裙的李翠霞。 而台子后面,好家伙,是人头涌动的一个班。 台子旁边还先加了一排椅子,坐头阵的李教授不说,旁边还有几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专家。 再后面一排,抱着大大小小图纸模型的是凑够数能抬轿子的八个人头。 台下一片唏嘘,阵容如此庞大,不愧是内定作品的团队。 主讲人李翠霞也是不惜笔墨,脸上画着浓妆,大红口红配上两个粉盈盈的红脸蛋,好一身桃红柳绿。 桃红柳绿的李翠霞,不等主持人介绍完11号的作品,直接夺过来了麦克。 她提高了嗓门:“相信在座也知道,我们劳动广场的钟楼设计已经拿到了建筑许可。其实,不必再浪费大家的宝贵时间了。” 好像这一句话,就宣布了一场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的竞标……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预收《小作精穿成八零小傻子》。一本苏苏甜甜的作精小甜饼。 无休不坑的三文,v后会日万到完结等待每一个小天使,打滚求收藏! 文案: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22节 时尚杂志主编暖莹是个出了名的作精,模特、摄影师,乃至各大品牌都被她作得要生要死,纷纷祈祷老天趁早把她收了! 一次意外,她魂穿成了八十年代的一个瞎眼小傻子。 后爹的亲闺女结婚七年生了三个闺女,算命的说继姐没有儿子缘,想要必须借腹生子。 继姐就把主意打到了这个瞎了且脑子不好使的妹妹身上。 暖莹:啊这?全都活腻歪了? 后来,继姐和姐夫哭爹喊娘送她出门。 暖莹一转头,靠着一副好嗓音成了乡广播站播音员,还瞧上了隔壁卫生院的白大褂…… 白与行,是个城里来的知青。 一表人才却是喜怒不表,来了大半年还没人看见他跟哪个女人说一句话,简直村口白杨树一般的高岭之花。 暖莹出了广播站,扭着小腰,有节奏的敲打着小竹竿子,眼看人来了,小竹竿往白大褂下面一戳…… “呦,你这个人怎么不长眼睛!” # 白与行真是不长眼睛,竟然看上了顾家求爷爷告祖宗扔出来的小傻子。 甚至有人目击: 白医生领着小傻子散步 白医生喂小傻子糖葫芦 …… 摘下眼罩那天,白医生单膝跪下,“暖莹,我不回城了。我留下来陪你数星星。” 第21章 回击 林宽刚要张嘴, 一个“李”字还没出口,被身后的冷诺一把拉住。 冷诺低声:“没事儿,让她先说。” 李翠霞一把扯过来麦克风, 连麦克风的连线都不放过, 往自己脚下拽了拽, 麦克里发出了机器摩擦造成的刺耳嗡嗡声。 手握着麦克的李翠霞对着身后的一个班的人手舞足蹈, 一字布裙在台上来回踱着步子。皮鞋踏在台子上哒哒作响。 一阵仓促之后,总算在台子中间架起了一个带着轱辘的圆桌。 果然大团队够气派,直径有一个人高的圆桌上, 按缩小尺寸, 把劳动广场周边的建筑也准确的再现了。 周围建筑物再现程度精密准确,连广场地面的着色都配着夕阳时段, 为广场路上撒了一片金粉装饰。 东西半封闭的环形广场四周, 南北贯穿城市主干道。 环形广场上东西南北风光各不同; 东南,有尖顶暗红色的古代欧式教堂。 西南,有民国风石雕雄狮坐镇的银行。 东北, 是娱乐商业街, 电影院戏园子西餐厅中西大杂烩。 西北,是金领商务区,里出外进西装革履的国际贸易楼。 模型摆好了,很多人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李翠霞一手握麦克, 一手冲着礼堂摆手, “大家一起到台上来, 近处看得清楚。” 有几个前排的人动了动, 但台子上面, 刚上去几个人就把圆桌围的水泄不通,后面的人再要涌上去, 还没开始,就要乱了。 主持人没了麦克,只好抓起大喇叭,急着高喊:“请大家回到座位上,等最后定夺了,大家再留下来自由参观。我们先一起听李翠霞同志讲解。” 来现场的本身都是搞设计的,若不是被招呼着上去,也不会突然出现这种围攻的混乱。 听见主持人说的有道理,很快人流就散开回到了原位。 主持人擦了把汗,跟坐在椅子上的李教授鞠了个躬,才开口:“李教授,其实我们给每个作品的讲解时间都是十分钟。您看看,这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了,要不您先让李翠霞同志开始行么。” 李教授抬起表,夸张的看了看,“哎呀,我这老眼昏花啦。翠霞,快开始说吧。现在开始就十分钟,别超时啊。” 这老教授一张嘴,一下子就把开始时间点给重调了。 冷诺看见台子下面林宽的手握成了拳,她从身后又轻轻拍了拍林宽的胳膊,“没事儿,听她说就好。” 林宽的拳头松开了。 李翠霞麦克倒是抢得快,绕了一大圈子,总算开口讲作品了。 李翠霞:“劳动广场的城市规划相信在座的每一位都熟透烂肚子里了,我来介绍下我们跟二建合作的作品——爱意钟楼。来,摆上。” 感觉她在介绍一道菜。 这时候,两个金发碧眼的洋人手捧着一座钟楼一起缓步走到桌前,原来放在广场正中间的铜像被抓起,换成钟楼往桌子上一放。 啪啪啪。 10号桌后面,一片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 李翠霞跟自己团队的掌声微微点头致谢。 她继续道:“我想大家都很熟悉这个爱意钟楼的参考模型了。不错,正是英国的大本钟。一件举世名作。同时朝着四个方向的表盘,能让广场上各个方向各行各业的人同时看到时间。昭示着时间上人人平等,时间面前我们每个人都要为祖国努力奋斗。” 一个作品介绍,刚说了几句,就喊起了口号,还右手握拳高举。冷诺在林宽身后看着灯光聚集下的李翠霞,不禁微微扬起了嘴角。 一番大数据和长排成语诗词的夸赞之后,主持人提醒她还有1分钟了。 李翠霞没理会,她站到了桌前手指钟楼底部,继续说道:“大家往这里看,我们对钟楼设计最大的改造,是在钟楼下面镂空成了心型。之所以命名为爱意钟楼,因为这是响应时代新风,提倡自由恋爱的标志。” 台下一阵唏嘘惊叹。 李翠霞又抬高了八度声音:“从台下的位置可以清楚看到,钟楼后面是一座欧式教堂。穿过爱意钟楼,喜结同心,走进教堂,穿上婚纱,迈进新时代婚礼。这里将是一个为女孩子们圆梦的广场。在这里拉上手的女孩子一辈子都不会忘了这座钟楼。” 不顾主持人再次提醒时间,李翠霞慷慨激昂,声音都抖了起来:“最后,我也有一个梦。等钟楼建成了,我也会和我心仪的宽哥一起从爱意钟楼穿过,我们两情相悦,一起踏入教堂。” 说完,李翠霞转向11号台子,眼睛要瞟飞了,含情脉脉的看着林宽。 这个结句,让台上的灯控师傅慌了,顺着李翠霞的电光眼只好把聚光灯调给了林宽。 反正下一个发言的是11号台子,不会犯错误。 林宽竟然是在这么个焦点关注下出场的。 他不需要麦克,声音洪亮,平稳自若,“提倡自由恋爱是么?那么李女士,你的梦恐怕很难实现。第一,我跟你只是朋友。并不记得答应过要娶你。第二,你的钟楼未必能建成。接下来,要不要听听我们林达的作品?” 冷诺刚刚还在为林宽担忧,现在看:完全不必。 这礼堂台上的灯控师简直不能更给力了,转瞬聚光灯又回到了李翠霞身上。 李翠霞的两颊,两处腮红显得更红了,脸上火辣辣的像被扇肿了。 旁边的李教授突然站起身,从女儿手里接过麦克风:“对于爱意钟楼,不知道大家怎么看,如果有什么疑问,李某在这里很愿意详细解答。” 台下一下子踊跃举手:“大本钟世人皆知,既然是参照了名作,会不会侵权呢。” 李教授有条不紊,缓缓开口,“我们不是原创,因为是借鉴,所以跟英国的建筑协会申请了许可。今天还特意邀请了二位英国剑扬名校的专家来为我们证词。” 在李教授一声“请”之后,两个洋人携一名翻译一起登场,把许可内容诵读了下。 大致意思是:自由女神像可以全世界飞。大本钟也希望为全世界报时。所以是非常欢迎借鉴。 冷诺心想,虽然英国不叫建筑协会,但老教授这资料做的倒是严谨。 台下也为李教授的悉心解答纷纷点头称赞。 接下来几个问题也是迎合着作品变相赞许而已。谁不知道李向阳是渤大建筑系一把手教授。 当主持人问道还有没有问题,最后一个的时候,冷诺从林宽身后站了出来。 冷诺开门见山:“李教授您好,我可以提个问题么?” 老教授眉慈目善,口气也和蔼可亲,却开口道:“呦。这不是林家的保姆六姨么。” 这明显是冲着林宽刚刚的回答,给了林宽一记柔声却刺耳的反击。 林宽上前一步,声音盖过了麦克:“李伯伯,李教授。她是冷诺。是我们林达的设计指导。” 李教授把拿着麦克的手背到了后面,依旧满面笑盈盈的,也上前一步:“噢。设计指导呐。小林设计师的确需要个设计指导。只是没想到,林达的设计指导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越来越年轻啊。我老了,很多时髦的跟不上啦。” 说着话,李教授伸手拍了拍林宽蓝制服的肩膀,手指瘦弱,却下了狠劲儿。 林宽没有躲闪,丝毫未动。 冷诺背对着观众,目光迥然,直视着台上二人:“李教授,那么现在,我可以讨教问您个问题了么?” 这么多人看着,李教授自然大家风范,“请讲!” 冷诺走到圆桌前,把圆桌转了90度。 冷诺虚心讨教的口气:“夕阳余晖,背朝着教堂,与周边融合的恰到好处,爱意钟楼又多笼罩了层浪漫多姿,的确迎合了自由恋爱的主题。但是,如果背朝着这座民国风,石狮子坐镇的银行,又怎么解释?” “这——”老教授扶了扶眼镜。 冷诺把圆桌又转了90度角,继续道:“李教授您慢慢想。您也顺便看看,如果心型钟楼后面是这栋四四方方的贸易大楼。您也看看它们是不是还心心相印。” “这个——”老教授又拖长了音。 旁边的金发洋人突然英语发问:“这位女士,你是在质疑我们大本钟的设计吗?你在质疑实际成名之作之前,是不是得多学习一下。” 冷诺不等翻译,流利而礼貌的英语回答道:“大本钟是英国皇家标志性建筑,世界哥特式建筑巅峰之作,这些不需要质疑。但它之所以如此瞩目,也是因为它建在泰晤士河畔,和议会建筑融为了一体,是灵魂的结合。” 赞许之后,冷诺直奔主题:“但如果把它建在高楼林立的纽约市中心,或许它就成了一座被遗忘的老钟楼。把它建在撒哈拉中心,它就成了被风化的历史古迹。先生,在中国建筑也是讲究搭配的。” 两个洋人交头接耳之后,默默点头不再说话。 全场一片哗然。 冷诺没给老教授太长的拉长音时间,冲着台下人群,一脸严肃而认真的发问道:“广场设计,与普通雕像设计的最大区别,我们林达觉得也要考虑到融汇到广场之中,而不是简单的屹立在广场中心。不然,之前的铜像就不急着拆迁了,不是么?” 李教授走过来,把圆桌又转回了原来的角度,眼睛里没了老者的慈祥,多了几分冰冷:“劳动广场,四通八达,四个方向,四道风景,今天已经发表过的10件作品,没有一件能融合所有建筑。难道你们林达就做得到?” 冷诺点点头,就一个字:“能!” 作者有话要说: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23节 如果有喜欢建筑的朋友,估计已经猜到了广场原型。 冷诺的设计有原图,但试了试发现图发不上来。 第一次写作话,没签约尴尬发不了红包,跪谢每一个看文的姐妹。 读文姐妹如果有喜欢的建筑,留下来,三文会珍藏下来放进之后的故事里。 再次跪谢。周末愉快! 第22章 一鸣 整个台上台下瞬间成了静音。 老教授倒是从容, 把麦克风递给了冷诺旁边的林宽。 看了眼旁边左右为难,张目结舌的主持人,老教授两只眼睛眯成了缝。 他依旧绷着表面那层还没撕破的薄沙面子, 正色道:“小林设计师, 翠霞一直跟我说你的好, 我也看好你。但建筑不讲感情, 请吧。我们洗耳恭听。” 林宽接过麦克风,只是跟身边的冷诺点了点头。 没有言语,但冷诺看得懂, 这一次他是在告诉冷诺:放心。 回到了11号台子前面, 冷诺已经在台子上摆好了玻璃球体。 林宽站在桌前,从肩到腿笔直挺拔, 一身藏蓝色的工地制服, 穿在他的身上,简单质朴却落落大方。 仿佛他本身就是一塑雕像,1米九的身高, 屹立魁梧。 林宽开口了:“摆在大家面前的玻璃球体。叫渤广明珠。它是林达的渤广明珠, 不是我一个人的作品。” 林宽,长得人高马大,在外面一张嘴,永远是谦谦君子的口气。 尽管冷诺叮嘱过他, 不要反复强调是谁设计的。 但林宽有他的倔强。 林宽手握麦克, 手指球体:“渤广明珠, 直径16米。表面由3210块钢化玻璃围合而成。但看起来却白昼里光彩夺人, 其亮度在高价的水晶钢钻之上。因为我们在设计上, 采取了交界面反光的技术手法,所有玻璃都是规则三角形。由此, 最大程度提高了折射角度的反射效果。” 冷诺冲着林宽默默颔首,示意他说的不错。 林宽继续道:“球体有512个平面磨合而成,估重120吨。对于地震,海啸等不可抗拒天灾,采取了最大程度的抗震抗击措施。玻璃片聚则成球,分则成片,可以单独维修替换。” 台下被球体强吸睛,无人打扰。 林宽示意冷诺按下开关,台上的灯控师傅也随即调暗了灯光照明。 瞬间,整个讲台上一颗明灿耀眼的球体,呈现出了柔和的幻境灯光。 在赤橙红绿蓝靛紫的彩虹七色中,梦幻般交替变换着色彩。 台下不再安静,开始雀跃喧哗了。 林宽并没有像李翠霞那样刻意摆手招呼任何人,可大家都相序站了起来。 后排的人已经垫着脚尖跳了起来,只盼着能看得更清楚些。 明明林宽还在介绍打磨手法,8千多只灯泡的螺旋旋转式内嵌安装方法。 这次是李教授先安耐不住了,他打断了林宽的介绍。 从他近水楼台先得月的10号台子走了过去,直接伸手摸了摸玻璃球体旁边的木造球体模型。 松开手,是脸上隐藏不住的惊叹。 李教授怎么也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学究,人都过来了,林宽便礼貌地停下了继续介绍手法,等他开口。 李教授询问:“刚刚你们那个设计指导的小姑娘,不是口口声声说什么要融合周围建筑么。一个颜色多一点的水晶球就融合进广场建筑了?我怎么记得西洋巫术里好像这种迷幻的水晶球比比皆是。” 冷诺从11号台子后面站了出来,从容不迫。 “李教授,既然叫到了我。这个问题我可以借用您团队的街景建筑模型来解释一下吗?” “无妨。”李教授夸张的手一摆,显得很大度。 林宽把麦克风放到了冷诺的手里,这才把球体连着底坐一起搬到了摆着广场街景的圆桌中心。 冷诺轻轻举起麦克风:“首先谢谢李教授慷慨的把广场背景模型借给我们。” 说着,冷诺冲着李教授露出了感激的一抹微笑,没有刻意,真挚甜美。 冷诺手指球体底座,换了一副演讲时稳健的声色:“大家可以看到,我们渤广明珠的底座是由56朵淡黄色的牡丹花瓣围成。淡黄色也是我们的肤色,这象征着华夏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只手连成同心圆,祖国大团结。” 冷诺继续:“先回到李教授您的疑虑。渤广明珠,多面多体,和追求纯粹圆形表面的西洋占卜的水晶球不是一个形状。可以断定,不会有人把两种形状体态不同的形体混淆为一体。” 冷诺的话,说的有理有据,如果不是为了胡搅蛮缠,李教授的身份不会在这里反驳和稀泥。 但李教授够聪明,他继续追问:“那,怎么算跟广场融合呢。” 有理不在声高,冷诺平静地回答道:“融合,首先是立意上的融合。” “那请教具体。”老教授分毫不让。 冷诺字句坚定有力:“球体代表我们的家园,五十六个民族托起我们的家园。下面还有黄,白,黑,棕四颗柱子,代表世界四色人种,象征中国愿意与世界人民友好共荣,共同托付起我们的家园——地球。” 没有主持人的示意,台下却届时掌声一片。 冷诺点点头,示意谢谢台下认可,继续道:“立意地球,自然地球上风光各异,可以有欧式教堂,中式剧院,古风石雕刻,现代贸易楼。所以立意上,算是融合了吧。” 李教授没有善罢甘休,马上跟了句:“那,除了立意上呢?” 冷诺也丝毫没有示弱:“李教授您别激动。我正要说,其次,在形体艺术学上。球体也是融于万般形态的原始造型。如果您很感兴趣,不单单立体构造,我们林达也愿意从俯瞰角度,为您详细解释。” 场面针尖对麦芒,李教授根本不松口:“什么横看竖看,小姑娘,别卖关子了,李某愿闻其详。” 转瞬李教授已经顾不上一个教授的身份,在圆桌前面一横,刚好挡住了台下。 “等等,我们看不见了。”台下轰然。 后排的人已经完全涌到了前面来。 主持人有些慌了,赶紧维持起秩序来,他手持大喇叭:“请大家稍安勿躁。林达集团刚刚表示愿意为大家出示平面图纸详细解答。” 其实,千秋未定,结果待议的时候,没有哪个团队敢把原图拿出来分享。但冷诺和林宽毫不在意。 林宽双手持图,站在了模型后面。 这一次,场下又恢复了安静。 几个后排的人,甚至拿出来了望远镜。 冷诺再次握起了麦克:“既然大家都是行家,那我们就直接用图纸来解释下俯瞰图上,广场中心球体的意义所在。” 冷诺拿起主持人递过来的教鞭,停在了图上的广场中心:“刚刚李教授也赐教过,劳动广场是四个方向,四通八达,四道风景,东南西北各不同。” 冷诺又把教鞭伸向了建筑模型:“其实,我们来细分解下,这四道风景,分别在,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坐镇乾坤艮四方,巽恰恰是华夏八卦图上的四维宫位。” 李教授摸着胡须稀疏的下巴:“小姑娘,八卦图大家不是不懂。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个球就能融合了这八卦方位图?” 冷诺并没有因为被一次次打断,而变了脸,反而她更加平稳:“中国建筑也讲究风水,风水并非迷信。尤其是城市的广场建筑,所谓四通八达,这四通,正是八卦方位图上的震离兑坎四位相通。而劳动广场正是南北主干道贯穿,东西商业街并行。” 冷诺环视周围,大家默默点头。 冷诺继续:“而八达,正是八卦图上的八股分界线。劳动广场四周本身就是环形路,恰似八卦图,看似风格迥异,互不相干的建筑,各占一方。如果中间的建筑,出现棱角,那么这天道渠成的四通八达就会不稳。敢问建筑系一把手的李教授,在这八卦中间,除了太极圆形,还有什么比球体更合适?” 这一次,李教授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摸着他的下巴,故作深思。 冷诺点亮了渤广明珠。 她看了看评委,最后补充道:“说到了太极圆形。球体内部的七色彩虹色,也正是按照太极的螺旋旋转才形成了稳定的色彩变化。解说的时间已经到了。不知道大家还有什么问题。” 这一次全场的回答只是一阵阵热烈的掌声久久鸣起不断。 主持人提示20个评委为最后两件作品评分时,每个人心中都早已有了答案。 林宽和冷诺一起站回到11号台子后面,看着台下评委含笑点头满意的亮出了结果。 20朵小红花,整齐的排列在了11号作品——渤广明珠的评分栏里。 全场的最高得分——满分。 这是个不容置疑的结果。 作品展示结束时,李翠霞还要过来跟林宽祝贺道喜,结果被她父亲硬拉硬拽的拖上了已经在门口等的不耐烦的红旗轿车。 会场上的人大多撤走了。 杨师傅堆着满脸笑走过来,抬起胳膊,拍了拍林宽的肩膀:“林哥儿,不错呀。没想到你竟然做到了。明天等市里审核的结果出来了。正好在老林下葬。坟头上,你也能以一个设计师的身份给他敬杯酒了。” 林宽跟冷诺一起收拾东西,没理他。 杨师傅一把抓住了放模型的箱子,哑着嗓子道:“你小子,看看你个臭脾气。你杨叔倒贴回来跟你干,你就不能说句服软的话?” 林宽哈下腰,还在整理图纸,只抬起眼皮子扒拉他一眼:“你先跟冷诺道歉。” 杨师傅急了:“你说什么?让我老杨跟这个小丫头道歉?疯了!你比你哥还疯!” 林宽嘴角一咧:“不道歉就没工资。不是一分钱不给也倒贴着来么?” 杨师傅让他气乐了,“你小子狠!” 随即转过头来对着冷诺一本正经的要鞠个九十度的躬,赶忙被冷诺拦住了:“杨师傅,行了行了。你们俩开玩笑开到我头上来了。快收拾收拾回去了。” 杨师傅退后一步,“别!冷姑娘。冷设计指导。请接受我的道歉。不然这小子可是说一不二。我们一家都得吃窝窝头去。” 说着,杨师傅还是半玩笑的给冷诺鞠了一躬。 杨师傅嘴上也嘀咕个不停:“冷姑娘,我说错了。我以后死皮赖老脸,还得带着兄弟们上广场给你们做球去。求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冷诺可受不起,赶紧拉着他:“行了行了,本来杨师傅也没说错什么!” 杨师傅一抬眼,这次笑的诡异:“我怎么没说错。我说错话了。冷姑娘不是这小子他大哥的未婚妻,是……” 这次冷诺一着急,赶紧拦下了杨师傅。 原来,是为这事儿道歉!? 第23章 赌气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24节 不管怎么说, 杨师傅作为工地现场一个老师傅也算是郑重其事地弯腰道歉了。 未婚妻这个话题再往下说林宽怕冷诺脸上挂不住,他干脆赶紧拦住了杨师傅的下半句。 林宽扔下了手里的图纸,他一直腰, 一本正经帮杨师傅补充完整了。 他冷冷地说:“杨师傅说的没错, 以后在林达, 冷诺就是咱们林达的设计指导。都得听她的。” “噢。”冷诺跟杨师傅几乎一起出了口气, 两个人相视片刻便都躲开了视线。 冷诺心中感慨,此时的杨师傅恐怕也是跟她一样:诙谐暖人的现场以后有林宽在都得结冰。 杨师傅重新收拾好了东西,喊着另外几个林达来现场的人把模型搬到了公司的卡车上, 这才最后招呼了林宽。 杨师傅拍了拍林宽胸前林达的绣字, 收了笑容,低声说道:“今天这场竞标, 算你林哥儿对得住林达了。给了大伙儿一次重新振奋的机会。老林他在下面, 这会儿也该乐呵着闭上眼了。明天我带着渤广明珠,拿去坟头给老林也瞧瞧……” 说道后面,杨师傅竟有些哽咽。 他不等林宽回话, 发福的身子这会儿倒是灵敏, 一个激灵已经上了卡车。 冷诺看杨师傅跟林宽两个人提到了林子江,便主动退后了一步,等杨师傅离开才上前一步跟到林宽身边。 林宽抬起胳膊跟杨师傅挥手道别,胳膊一放下, 正好碰到了身边冷诺的手。 他赶忙跟触了电似地一躲, 嘴上还来了句:“抱歉, 我这次不是有意的。” 冷诺本来没在意, 看他这么隆重地道歉, 抿了抿嘴抬起头笑问:“光这次?” 林宽抬手扶额,好像有多么恍然大悟, “哦。刚刚上台那会儿。我是怕你紧张。所以才拉了你一把。其实,你表现的很不错。” 现在想扶额的是冷诺,她只好忍着要扬出弧度的嘴角,淡淡说道:“哦。原来是怕我紧张呢。” 下半句,“你手心手背都跟刚出浴池没擦手似的,汗滑着呢。”冷诺抿着嘴只在心里小声嘀咕了下。 “回家吧。大哥还等着呢。”说着话,林宽已经跨上了摩托。 刚刚还为不经意的一下触碰而郑重道歉的林宽,这会儿戴着头盔,也不说话,抓起冷诺的两只手就放在了自己的腰上。 冷诺已是无力争辩,只好倚在林宽身后。 熬了一宿,靠在暖和的后背上,春分和煦竟是催着几分睡意来了。 过了有一阵子,冷诺觉得浅浅的做了几个梦,好像还看见父亲了。 转眼又看见了林子江,站在殡仪馆崩塌的天棚下面冲她拍手……冷诺一下子惊醒了。 抬头一看,天还亮着,没到家。 再一看,摩托停在了路边,林宽正趴在摩托扶手上。 冷诺抬起脸,擦了把嘴边流出来的口水,问道:“摩托坏了?” 林宽这才直起腰,回过头来,手里还拎着头盔,说道:“没。看你困了。睡醒了?” 冷诺一惊:这是停在这儿等我睡觉了!? 这才低头看见林宽的后背上,被自己的口水浸湿了一圈。 冷诺有些囧,抬手搓了搓鼻子,“你这件衣服,让我弄湿了。回去我帮你洗了吧。” 林宽已经转过身去了,看都没看冷诺一眼,一向没感情的语调回答她:“不用。工地的衣服,料子太硬。睡着不舒服吧。家里衣服都搁一起就行,我洗。” 没等冷诺再说话,林宽抓起搁在前面的头盔,已经帮她扣上了。 摩托引擎响了。 拿下来了劳动广场的竞标,虽然在曾一世建筑大佬的冷诺这儿是拿手家常菜,一切情理之中。 可对于林宽,是意外,是惊喜,是奇迹。 虽然这个男人不表喜怒,不善言辞。 但冷诺隐约能在飞驰狂野的摩托上感觉到了这个男人的欣喜。 可回到家,看见门口已经挂上了黑布白花。 一个“奠”字贴在了门外。 林宽的表情又恢复了淡淡的忧郁和无尽的悲怆。 林立给他们开的门,整个一楼,院子,书房,厨房,客厅……冷诺一一扫过,都没有林枫的身影。 林立接过了冷诺的头盔,“二哥,六姨,回来啦。” 林宽摘了头盔,张口就问:“林立,大哥吃东西了吗?” 林立:“还没呢。一直没下来过。大哥的屋子从来都不让人进去。我在他门口放了茶缸子……” 林宽把头盔抛给林立,没等他说完,一个人三步并两步飞上了楼。 嗙嗙嗙! 门敲的整个柱子都在晃。 “大哥,我们成了。大哥的设计全场评委都认可了。阿宽回来了。大哥你下来。我去给你烫壶酒去。”林宽就这么拍着门,在门口喊话。 冷诺跟林立仰着头听林宽喊完了话,才挪进了屋。 冷诺听见林立也提到不进大哥的屋子,很是不解,她开口问道:“林立,你跟你二哥也从来不进你大哥的屋子?那,也没人给他打扫么?” 林立食指竖起,一噘嘴放在了嘴边,“嘘!六姨,我以后告诉你。大哥的屋子只有二哥是可以进的。今天大哥是锁了门,所以二哥也只能在门口喊了。” 林立看见林宽下来了,便没继续说,“六姨,我得去买菜了。” 冷诺一把拉住少年,“林立,你父亲刚刚过世。明天还有得忙,我去吧。” 林立推开了冷诺拽着他胳膊的手,“六姨,二哥说,回到家了,日子还得过,让我找点儿事儿做。一个男子汉,要是再哭鼻子会被他打瘸的。” 又要打瘸!?冷诺只觉得头皮发麻。冷冷看了眼楼上。 林立一笑,露出小虎牙:“六姨,二哥就是说说。你休息吧。看你昨晚熬了一宿。晚上我再来叫你。” 说着,没等林宽下来,人就麻利的溜出去了。 冷诺也是累了,回到屋子里,刚刚往炕上一坐,就忍不住打盹儿了。 等再睁开眼睛,不用人喊她,厨房里已经远远烙饼飘香了。 再看见林枫坐在桌前,又是恍惚不定的眼神,眼眶深凹,两腮微陷,整个人精神都不在状态。 林宽烙的玉米饼,熬的玉米面粥,炖了一只肘子,烧了一盘青菜,摆出一碟腐乳。 冷诺咽了咽口水,简直感慨这人是怎么做到的——不眠不休,铁打的么。 可林枫根本不动筷子,只是右手捏着酒盅,眼看着一壶热酒已经下肚了。 好吧,一桌子菜都是拿来看的。 好巧不巧,就这节骨眼儿上,林立竟然扑通一声跪下去了。 冷诺微微惊讶,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林立仰着脸,对着林宽,近乎哭腔了:“哥,你要是打断我的腿,就趁着爸下葬之前动手吧。别明天脏了手。” 林宽叹了口气:“你小子又闹什么?怎么了?” 林立不敢再跟林宽对视,而是看着冷诺说道:“哥,你总说考不上红旗高就打断我的腿。今天我去了趟学校,名额下来了。” 林宽朝着林立的脑袋就是一磋磨,“把话说明白。” 冷诺看不过去了,“你能不能先别动手,听小立把话说完。” 林宽一斜眼,“小立?他不小了。” 林立不敢动,“哥,我们这一届,不是务农耽误了大半年么,想插班考进红旗高,只给两个名额。” 林宽:“所以呢?” 林立:“学校要求男女平等,所以这一届男生,四百多人,只给一个名额。所以,我、我。” 林宽:“你哑了?” 冷诺真就是看不惯。 林立一咬牙,把话说道底了:“所以根本考不上,我不想念了。哥,让我帮你吧。你不让我去工厂,家里的活我都能干。我会烧煤,会烧菜,会洗衣服,会照顾大哥……” “滚!”林宽一脚踢在了林立的肩上。 虽然这一脚不重,但踢得猛,林立一个踉跄,还是爬在了地上。 林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刚刚缓过来没半天工夫,现在又是红透了,红的瘆人,他低吼道:“家里的事儿,今天开始你一样也不许碰。考不上我打断你的腿养你。” 冷诺蹲下身,正要扶起林立,抬眼看林宽,“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听不懂人话么?就一个名额,你行你上啊。” 林立自己氆氇下袖子,赶紧坐起身来,他倒是替林宽圆起了场,“六姨,你别说了。当年二哥考医,就是整个公社五个青年点儿,三千多人,就要一个的……” 冷诺一时气不过:当哥了不起啊,这么霸道! 她一把拉起了林立,“不就是考个高中么。别拿你弟弟撒气,我帮他。考不上算我的,我把腿给你,你放手打残我。” 这话一出口,兄弟三人齐刷刷的六只眼睛都盯着冷诺,空气也凝住了。 “看什么看,都吃饭!”冷诺拿起了筷子,夹了最大一块儿肉,还没夹起来却掉回盘子里了。 林宽没说话,重新夹了块没碎的肘子肉,轻轻地放进了冷诺碗里。 冷诺一抬头,对上了对面林枫微微翘起的嘴角。 细长的眼线里面,有一抹藏不住的笑,笑的痴癫邪性竟有些说不出来的开心。 林宽也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林枫,“大哥,你不能总喝酒。你怎么不吃东西?林立,给大哥拿个勺子来。” 冷诺直吐舌头,这怎么一下子桌面上画风转了:刚刚杀红了眼的兄弟俩,怎么一下子又上演兄弟连了。 她刚刚明明表了辣么大的决心,竟然就这么被忽略了。 林枫根本没说话。 林宽不是对付林立那套凶神恶煞了,摇身一变,简直一个暖声唠叨婆子,“大哥,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你空口灌酒求醉,是不是哪儿出问题了。大哥,你左手怎么不拿上来……” 林枫不是林立,不听他婆婆妈妈,哐当站起身,这就要上楼了。 可毕竟拧不过这个人高力大的弟弟,还是被他硬把左手从兜里拽了出来。 林宽拉出来林枫的左手一看,整个左手,五个手指都破了水泡,被他随便捆上了纱布,这会儿已经透过纱布在流着黄色的浓水儿了。 冷诺一看心里一颤,她竟然差点儿忘了问了,林枫这是给她打模子烧玻璃烫出来的一手伤。他竟然瞒着他弟弟。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25节 林宽明明是着急,却不敢跟林枫动气,只能狠狠压低了他自己的声音,恳求一般嘶哑:“大哥,我求求你了,这种事儿,能不能别瞒着我了。我是个医生。我跟林立刚没了父亲,不能再没了大哥。” 这一顿饭之后,整整一宿就没见林宽从林枫的屋子里出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冷诺揉揉眼睛竟是在厨房看见了要出门的林宽林立。 一身黑西服的林宽,眼圈也黑的要命,依旧红着眼,他指了指厨房:“六姨,今天爸下葬。厨房里我熬了地瓜粥。你让大哥吃点儿。” 又嘱咐了遍换药的纱布怎么叠,这才跟林立出门。 冷诺盛了两碗粥,坐在桌边。 果不然,等大门关上,没一会儿,林枫就下来了。 “丫头,等我呢。”随着林枫下楼,叮当叮当铁锁也跟着响了。 冷诺把林枫的粥往前一推,才不跟他和颜悦色:“你这么作死的折腾你弟弟,到底图个什么?” 林枫把粥往旁边一推,所答非所问:“丫头,昨晚吃饭那会儿为了赌口气,两条腿都不要了跟阿宽杠着。你说是谁作死。” 冷诺又把粥送回去,插了把勺子进去,“你不作死就赶紧吃饭。我没赌气。帮林立考个高中,不是没把握瞎承诺的。” 林枫不情愿的拿着勺子搅合着粥,就是不往嘴边放,他还得空着嘴说话:“考试这种,不是别人帮的来的。而且,你也没时间帮。一个小小的广场设计,都算不上个起步,这改变不了林达的下坡路,想拿回北港大桥,不能靠做梦。丫头,你以为你很有时间么。” 冷诺自然知道这只是个起步,她有事儿说,所以先顺着林枫答道:“只是个起步不假。但也是跟很好的开端。没人做梦,凡事总得一步步来。” 林枫拿指甲敲敲桌子,“以后熬夜的日子多了,那你还大包大揽,夸口辅导林立考高中?” 冷诺看林枫根本没有吃粥的意思,她一把夺过碗来,直接要上手喂了。 林枫这才赶紧拿回来勺子,胡乱吃了几口。 冷诺继续说道:“林立的考试就是半个月的事儿。时间我会自己安排。不过,这家里需要个保姆。只是……” 林枫能听懂冷诺的那个“只是”,他淡淡说道,“保姆?这些年,老爷子就一直在找。可是给多少钱都招不来人,毕竟谁愿意去个疯子家当保姆呢。”说到这儿,林枫自嘲的笑了笑。 他又补充了句:“丫头,老爷子留着积蓄,要是真能找到,费用上你说了算。不然,阿宽一直家里家外都扛着,吃不消。” 有了这句话,冷诺放心了。 冷诺其实想到了个合适的人,她收拾好碗筷,叮嘱林枫:“行,你吃粥吧。我出去一趟。” 林枫并没多话,只是双眉微锁,提醒冷诺:“丫头,半个月,恐怕能睡个好觉的日子不多。林达还不适应新的设计师,得趁热打铁。” 这话,冷诺不需要别人提醒,她没再多话,按林宽嘱咐的帮林枫换了药便转身出门了。 第24章 保姆 没洗衣机的日子, 看过林宽在院子里洗个衣服都跟练功做杂技一般,冷诺做不来,开始几天是脚崴了, 算个借口。 可日子长了, 总不能像林枫一样, 一直这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等林宽一个男人来照顾一家子的衣食住行。 拼下来北港大桥, 全力都未必够用,找个保姆这想法冷诺早就有了。 在林家,有林枫一个首肯, 林宽是事事顺着他大哥的。 所以, 这事儿林枫答应了就算定了。 冷诺想起原主的邻居五婶儿,她一直照顾原主父女俩, 隔着一扇门, 却似一家人。 五婶儿是山北乡下过来的,家里常有远房亲戚来串门。 找保姆,冷诺自然第一个就想到了五婶儿。 冷诺拎着一包苹果下了公交车, 没走几步, 已经穿过胡同,来到了自己家的大门外。 看见跟五婶儿家的半扇隔板门掉下来了,冷诺伸手把磨平了的门栓调转了个位置。 咔嚓! 隔板门,重新按上了。 “哎呦!是诺诺回来啦!”身后是五婶儿热情的大嗓门儿。 冷诺拍了拍手上沾着的门板灰, 冲着五婶儿点点头:“五婶儿, 身子还好吗。” 五婶儿放下菜篮子, 拉开纸卷的门帘子, 推着冷诺就往里面进, “五婶儿好着呢。诺诺,快进屋, 想死五婶儿了,快让五婶儿好好看看。” 五婶儿家就一间屋子,一张椅子一张床。 冷诺放下苹果,被推让着坐在了炕头。 五婶儿却还在忙着要倒茶。 冷诺抓了把五婶儿递过来的瓜子山楂片,捡了片山楂片放进嘴里说:“五婶儿,别忙乎了。吃着瓜子跟您说个事儿,我就得回去了。” “好好好,我就来。”说着话,五婶儿还是冲了一壶茶过来。 五婶儿坐在冷诺身边,盯着冷诺的肚子,突然说:“诺诺啊,怎么样啊,你以前好像不喜欢山楂。是不是有了?这口味也爱酸的啦?” “有了?”冷诺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五婶儿说的是指肚子里有喜,她放下山楂片,赶忙摆手,“没有没有,完全没有。” 五婶儿笑笑摸着冷诺的肚子说:“也是了,这才几天。是五婶儿太急了。想要娃呀,就算新婚,也告诉他,不能太频。” 冷诺被五婶儿摸的一下子脸红了,她刚忙解释道:“五婶儿,你误会了。不是,我还没跟他那个。” 五婶儿一听,比冷诺还急,眼皮一耷拉,双瞳都沉了:“啥?不会是这男人一疯,炕上的那事儿也不行了吧?” 冷诺怎么也没想到,吃片山楂能聊到这种事儿上,她两只手一起拼命摇摆,急着说:“不不,不是!” 这下可好,五婶儿不但急了,比冷诺还慌。 她一把抱住了冷诺,声高就是有理,盖住了冷诺的解释,大声说道:“诺诺别怕。有五婶儿呢。有些话你父亲没法跟你说,这些女人的事儿,五婶儿跟你说清楚,不能让你再受委屈了。” 冷诺使劲儿扒拉开了肩上五婶儿的胳膊。 “五婶儿!”她没办法了,也撤了一嗓子。 冷诺:“你听我说,五婶儿。是他根本就不打算娶我。” 五婶儿愣神儿了,眼睛瞪圆了,“你咋知道的?” 冷诺一句跟着一句赶紧答话,干脆一串冰糖葫芦一吐鲁到底,一次性把话说清楚:“他林枫亲口跟我说的算不算?他亲口告诉我,我这个未婚妻,他不认!” “这——”五婶儿拉长了音,过了一会儿,才恍恍惚惚继续说道,“诺诺、诺诺这、还是个姑娘身子……” 冷诺看了眼冷诺满脸慈祥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两只眼角的鱼尾纹也在忧心忡忡为她甩上甩下的。 她不打算再瞒着五婶儿,让她猜来猜去,握着茶杯,冷诺缓缓说道:“五婶儿,其实在林家,我还是林家大哥林枫的未婚妻。没登记。刚嫁过去,他们家父亲就出事儿了。今天还是下葬的日子。” 五婶儿赶紧放下茶杯,凑近了些,一脸的不敢相信,“林家的那个老头儿今天真下葬?昨天我这帮人做被子回来还听人家说林家的老头子没了。以为是她们嚼舌头瞎说的呢。” 冷诺摇摇头,说:“嗯。是突然病了的。在医院里没几天人就没了。他们家林宽和三弟今天去办葬礼。” 五婶儿低头想了想,才抬眼又问:“诺诺没去参加老头子的葬礼,是因为还不算林家人,对吧?” 冷诺没做声,只点了点头。 五婶儿像是找不到话来安慰了,给冷诺抓了把瓜子,转身去又抓了把茶叶来。 冷诺磕着瓜子儿,看五婶儿忙了一大圈子,这才坐下来。 五婶儿从抽屉里拿出来个红绳穿着的小玩意儿,造型不规整,冷诺一下子还看不出来是个啥。 五婶儿把着小玩意儿塞进了冷诺手里,又帮她合上了手。 五婶儿语重心长地握紧了冷诺的手,声音颤抖,说道:“诺诺,一个姑娘跟三个大小伙子同住一个屋檐下,这说出去会让人戳脊梁啊。这是个猪脑骨,放在枕头下面压惊,能让炕上的男人更放得开……” 冷诺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了手。“五婶儿,行了,你别说了。” 五婶儿收了红绳,攥在手里,“其实,那个疯子不愿意娶咱们诺诺没准儿也是好事儿。我看那天来接亲的林家老二,听说还是个医生,一表人才的,若是能嫁给他……” 冷诺这次干脆上了手,直接捂住了五婶儿的嘴,“五婶儿,别说这个了。今天来,我是有事儿找你商量的。” 五婶儿这次没急着说话了,拍了拍冷诺的衣服,帮她又整理了下领子,温柔的像个母亲,“诺诺既然是有事儿,就先说事儿吧。” 冷诺这才稳了稳情绪,把林家想找个保姆的事儿告诉了五婶儿。 五婶儿一拍大腿,“哎呀!这好啊!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山妞你还记得吧。她这两天被家里送出来了。” 冷诺不认得山妞,但原主的记忆里隐约有这个人。 冷诺看五婶儿的茶杯空了,她帮五婶儿倒上茶,追着原主的记忆问道,“山妞怎么了?” 五婶儿为了冷诺的事儿,一惊一乍的喊了几嗓子,这会儿说着话,嘴都干了。 她慢慢喝了口茶,告诉冷诺,“山妞在村子里改嫁了两家,但后来还是因为傻里傻气的被人家赶出来了。如今24岁了,乡下恐怕再找不到人家,老家听说城里号召晚婚晚育,老家人就让她上渤广来找机会了。” 跟着五婶儿捋了捋记忆,冷诺对山妞有印象了。 山妞原来姓单,叫单莉华,本来是个好听的名字。 可小时候领着弟弟上山捡栗子,一脚踩空,护住了弟弟,自己却摔了下去。 这一摔,满头是血,命是保住了,可真就把脑子摔坏了。 那时候没什么医院可去,等山妞再醒过来,说话就不利索了。 人傻了,但活不少干,在家里脏活累活都是山妞一个人挺过来的。 到了嫁人的年龄,邻里邻居的知道山妞人壮实能干活。 人虽然傻,不过是后天傻的,想着生个大胖小子该是不遗传。 谁知道嫁了两家人,两家男的都嫌弃她太傻,结果就这么被送回了娘家。 冷诺听到这儿,已经在提山妞抱不平了,她带着脾气跟五婶儿抱怨:“不嫁人又能咋了?这家人占着山妞便宜,白干了这么多活,干嘛非把她推出去嫁人。她一个人来渤广,可有依靠?” 五婶儿磕着瓜子儿,叹了口气,“哎,上哪儿找依靠。都是远房亲戚不假。可是谁家也没闲钱养个闲人。我昨天刚跟山妞说了,晚上来我这儿住。反正一个老婆子,不差给她口饭吃。” 噗,五婶儿吐了口瓜子皮,“可是,她老家家里还不愿意,总等着山妞嫁个城里人,能拿分彩礼。结果前两天出去,让人给骗了婚,跟老家要嫁妆,老家把水一泼,说没这个女儿——作孽啊。” 呸! 五婶儿又吐了口瓜子皮,这次是带着气的呸了一口。 冷诺明白五婶儿说的都是实话,这可是气人,出力不讨好,什么狗屁家人,帮她一把还抓鼻子上脸。 可想想山妞又是实在可怜。 五婶儿搓了搓手,开口了,“诺诺,你刚刚说要个保姆,要不把山妞带回去?不用给钱,只要给口吃的,给个地方睡着,就是山妞的福分了。” 冷诺也正有这个意思,想着今天渤广明珠的审核结果会通知到家里,冷诺看看时间打算留个地址,让山妞去找她,便跟五婶儿告辞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26节 等冷诺急匆匆跑回去,林家院子里已经熙熙攘攘挤了了满满的人。 前面站着几个拿着文件包,工作制服的人,冷诺虽然不认识,但有一个李教授却是昨天刚刚同台竞项的。 杨师傅站在了林宽前面,拦着林宽跟李教授一直点头哈腰的赔笑脸。 冷诺远远听他说,“很荣幸有李教授推荐我们林达,可是林达毕竟刚刚接了广场建设项目。恐怕人手不够,对不起李教授的推荐啊。” 李教授推荐? 冷诺预感这不是个好事儿。 正琢磨着,就听见拿着文件包制服的人跟林宽正色答道,“李教授跟我们解释了渤广明珠的意义,还称赞了林达的新人新力量。我们觉得李教授的提议有道理,让二建一起协助广场建筑,这样林达就有精力处理牛栏河了。” 另一个穿制服的单手拿着渤广明珠的许可文件,捏在手上,就是迟迟不递过去,他跟着附和道,“我们在渤广明珠的设计上,看到了林达的能力,相信小林设计师不会拒绝吧?” 林宽被众人围着,一直一声不吭,直到从夹缝中看见了冷诺冲着他点了点头,他这才郑重开了口,“好。谢谢市委的信任,林达接这个项目。” 渤广明珠的审核结果立即递了过来。 几个人相序跟林宽热烈握手的过程,冷诺清楚的看见杨师傅痛苦的抓着本来就有些稀疏的头发从人群中悄悄走开了。 第25章 牛栏 几个工作制服文件包的人一走, 杨师傅也跟着要溜。 他刚跨出大门槛就被冷诺从后面一把拉住了,“杨师傅,这是急着上哪儿呢?” 杨师傅一转身摸了把脸, 手上湿漉漉的, “冷姑娘, 进门你去问林哥儿吧。他这活拦下来, 是要了我们现场这些老骨头的命。不过,我老杨会守诺的,已经从苏尔超凡里辞了, 顶多一起烂臭水沟里去。” 冷诺松了手, 杨师傅反倒不急了。 看了看冷诺,他搓了搓下巴:“冷姑娘, 哎, 上了工地还是喊你声冷指导吧。这次的活儿,不是姑娘家能干的。要不你也别问了。我得先走一步,给兄弟们排个班, 组队去了。” 冷诺没太听明白, 这牛栏河到底是个什么工程,能让老杨抓了头发又抓脸。 等再关上大门,林宽一身黑西服只脱了外套还搭在胳膊上,这一看就是进了门连脚都没歇上, 就被一伙人上门堵着的。 看见冷诺关了大门, 林宽没接着聊牛栏河, 竟一转身挡在院子中间, 拦住了冷诺。 林宽脸色这几天都是灰呛呛的, 这会儿还拧起了眉,他一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你这半天去哪儿了?全家都很担心,你知不知道?” 冷诺被他突然拦在院子里本来就有些奇怪,一仰头,问道:“全家?” 林宽一急,语速也快:“对!全家。大哥虽然不说话,他一定更着急。林立现在还在外面找你。” 冷诺顿了顿,“我就是回了趟家,看了看五婶儿,”下半句“其实还顺便带回来个保姆”,冷诺看林宽眉头还锁着,就先吞到肚子里去了。 林宽这才让开了路,听冷诺一解释,好像很释怀:“噢。是回娘家了。我以为你父亲不在渤广,竟然没想到去娘家找你。下次出远门告诉一声,或者留个字条。省的大家担心。” 冷诺继续不服气的小学生口气:“我就是去看看五婶儿。以后出门,还要留字条?” 林宽被她反复确认的没了耐心烦:“嗯,不然我担心。刚刚还去北港找的你。” 他一下子说急了,又缓了缓口气,“毕竟,你一个女孩子,我不放心。而且,之前家里出过事儿……算了。” 冷诺尽管对林宽欲言又止的那一部分更好奇,但她知道林宽说算了就是“算了”,不会满足她这个好奇宝宝。 两个人还没进厨房,就听见后面大门响了。 “快进来吧。你说的那个诺诺就在里面了。”林立推着门,好像还挺大嗓门在跟谁说着话。 林宽把手上的西服外套往肩上一扬,往厨房门口一横,又把冷诺拦住了。 冷诺现在是肠子都要悔青了,怎么刚刚就把那下半句给吞了。 冷诺挠挠头,双唇一抿,笑了笑:“其实,刚刚想跟你说的。我带了个保姆来家,叫山妞,五婶儿的远方亲戚,人很能干,就是有点儿傻。” “有点儿傻?先天的。”林宽好像就听见最后那句了。 冷诺这次赶忙摆手:“啊,不是先天的。后来摔的。我看她挺可怜的。所以……” “你笑什么?你是怕我反对?”林宽轻咳了下嗓子,“大哥也需要人照顾,可以。” 说着他重新穿上了单手甩在了肩上的黑西装外套,好像这样去迎接人家更正式一些。 冷诺也赶紧跟了过去。 天有些暗了,冷诺看不清眉目,但看得清轮廓,对面大步流星走过来的女人是个圆圆脸,圆圆腰身,看个头能有一米七。 往她身边一站,能有两个冷诺那么宽。 山妞人长得高大,嗓门也大,冲着林宽一开口就带着硬板过来的山里的味儿,她问:“你是我丈夫吗?” 从来都是站如松的林宽,本来刚要上前握个手,一个踉跄,差点儿退的这一步踩在冷诺脚上。 “哥!二哥,你别急。”林立赶紧上来夸张的给林宽氆氇着胸前,脸上却是在憋着笑。 “二哥,这个大姐她叫山妞,是六姨让她来的。刚刚这个问题都她问了我一路了。你别慌。”林立说着话,笑是忍回去了,小虎牙还是露出来了。 冷诺也跟着解释:“对对对,山妞家里一直逼着她嫁入,所以她是习惯去生人家先这么问了。其实,她能理解简单的家常话的。你别慌啊。” 林宽本来一晚上都压着火,这一下子林立给他点着了,林宽瞪着林立:“我有什么可慌的。我喜欢的又不是她,我怎么可能是她丈夫!” “那二哥喜欢的是谁啊?”林立就是个作死的,说完就抱上了狗头,不过好在他抱的及时,才让林宽一巴掌砸下来,只刚好砸在了他胳膊上。 正说着话,叮当叮当的铁索声响了,林枫从楼上下来了。 “大哥,这是山妞,六姨找来的保姆。”林宽把刚刚林立和冷诺告诉他的,更简练的告诉了林枫。 山妞抬手跟楼梯上的林枫摆了摆手,笑问:“你是我丈夫吗?” 真又是这句! 不等冷诺和林宽感叹一下,楼梯上的林枫却先回话了。 林枫也笑了笑,他说:“是。” 这下子,林枫山妞还从容着。 其他的三个人可是一下子慌成了一锅粥。 林宽赶紧把山妞往厨房里拉。 “大哥,林立说她跟谁都这么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她好像神志不是很清楚。”刚这么解释完,林宽就有些后悔了,毕竟,在外面他的大哥也被人家说成“神志不是很清楚”。 这次冷诺和林立都不笑了。 林立很有眼力见,拉着冷诺带着山妞已经进了客厅,慢慢跟她解释家里的房间格局。 冷诺隐约能听见身后林宽又跟林枫老实交代了晚上劳动广场的标志建筑已经定了渤广明珠,又把他一口答应下来的牛栏河治理项目也汇报了。 直到林宽到了值夜勤的时间,给一家人弄上晚饭,这才出了门。 冷诺只简单安排山妞吃了东西,睡在她的屋里,交代了几句,山妞也不多话,倒下就睡了。 冷诺得抓林立的学习了。 这是个备考生,拿不到那一个名额,她自己打脸事儿小,林立上不了高中,这是一个人前程的大事儿。 总算熬到半夜把林立也熬倒了。 冷诺其实也是乏了,她打着哈欠进了书房。 先是轻轻的铁索声,之后才是不疯癫时那个声音朗朗的林枫的说话声:“丫头,牛栏河,你什么都不问,就敢让林宽拦下来?” 冷诺已经坐在了桌前,声音平静:“晚上你都看见了?那个姓李的老头,就是来个林宽下套的。躲不过去。反正治理河水,我有一定涉及,还算可控范围。” 林枫双手插在胸前:“丫头,我不管你是谁,什么能耐。我都得告诉你,渤广没有比治理牛栏河更难干的差事了?” 冷诺很珍惜半夜能跟设计师林枫好好说话的时间,她可以直接问关键:“难干?原因呢?” 林枫:“难干。是说有苦又累,现场工人们不愿意。还出力不讨好。干好了,是分内的事儿,理所应当。干不好,那就要被扣分记过,接下来这一年都不会有商业项目。再想着拿下北港大桥,就是背道而驰,更难了。” “呃?还有这种项目?那以前林达没接过?”冷诺没抬头,边说着话,边找牛栏河的资料。 “以前,老爷子的面子大,没人敢把这种烂项目推给老爷子。但是,” 林枫一伸手就在架子上翻出来了冷诺要找的资料。 冷诺接过来资料就翻开了,没抬头,问:“但是什么?” “但是,老爷子其实一直是想做这个项目的。如果不是急着竞标北港,他今年也会接牛栏河的处理项目。” “大哥啊,你怎么说话矛盾?”刚喊出口这个“大哥”,冷诺就后悔了。 林枫可是没错过,眉角一挑:“丫头,好呀,这次大哥喊得利索。” 冷诺一抬头,此大哥非彼大哥啊! 不过说这些,就跑偏了,浪费时间。 “别卖大哥关子了,那你说说,为什么烂项目,你父亲却想着要接?” 林枫刚刚还是笑脸,这次脸就沉了。 他翻开了十年前的相册,刚好是跟如今林立一般少年的林宽,赤着臂膀在一条清澈的河边扎猛子。 林枫指着照片,语调也有些深沉:“丫头,这是十年前的阿宽,是十年前的牛栏河。那时候河底是白色的鹅卵石,河水清澈徒手可捉鱼。牛栏河连着两大水库,是渤广供水的母河。所以,地方课本里,把牛栏河也叫母亲河。” “曾经的母亲河,但是现在就成了大家嘴里的臭水沟?!”冷诺生怕自己听错了,抬起头对上了林枫停留在了十年前照片上的双瞳。 林枫淡淡说道:“是的。为了城市建设,河底的鹅卵石都被移走了。从此淤泥上泛,河水也有了异臭。至于如今的牛栏河底,你大可以自己去看看。” 冷诺知道这轻描淡写的描述中载着儿时回忆的青涩伤感,她没有打断。 听林枫继续说道,“丫头也该知道吧。咱们渤广是全国第一个建成自来水线路的小城市,比京城,沪市都要早。当时国家也曾派领导多次视察过牛栏河,只是、只是便没有后来了。” 林枫看了看林宽刚刚带回来的林子江的遗像,说的有些哽咽:“作为家人,我一辈子无法原谅的就是老爷子。但作为建筑人,我却敬仰他。他的建筑风格浑厚,曾无数次告诉现场——建筑是先给人用的,再给人看的。” 林枫转过身来突然问冷诺:“如今牛栏河年年都是做表面处理,老爷子没机会治理牛栏河了,冷诺,我们会有么?” 冷诺迎上了林枫泛着鳞波的双眸,她肯定地回答他:“会。” 第26章 劝婚 林枫跟冷诺一起做过一次广场标志建筑, 所以这一次他对冷诺的承诺,没有错愕夸张的质疑,却还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丫头, 夏天到了, 恶臭难忍, 恐怕得让杨建国开春之前就下河。设计方案,在时间上恐怕不容易。” 冷诺同意林枫的看法,她也不得不承认, 林宽拦下来的是个表面处理的临时项目, 所以上面等着他们两三天之内拿出计划来。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27节 而她和林枫想做的是个彻底的治理,能不能治理的彻底, 这个不做不知道。 但出方案时, 没法告诉人家:我们要彻底清理,所以多宽裕几天期限,让我们慢慢做呀。 冷诺想了想, “那恐怕就这两天得多去河边看看, 得把污水的源头找明白才能做计划。” 林枫一向是个不见现场不让动手的实践派,他自然是再同意不过的,不过这会儿,他却顿了顿, “丫头, 你天亮就去查污水, 让阿宽一直跟着吧。河岸工厂, 建筑, 毕竟阿宽也算熟悉。不过,有一件事儿……” 冷诺手快嘴也快, 她跟林枫聊的好好的,受不了他突然停下来了,“行啊。什么事儿?” “丫头,老爷子没了。你一个姑娘跟着阿宽一直在外面会被人嚼舌头。其实,你也是风风光光的轿子抬进来的,既然嫁到林家了。不如,就跟阿宽办了吧。不然……” 冷诺一听话题偏了,她压根儿没往这事儿上想,被直接这么一劝,一下子脸红了。 冷诺头都不回,对着书桌咬牙道:“不是说好了,在书房讲建筑就是讲建筑么。你这人怎么自己定的规矩自己不守着。” 林枫并没因为冷诺突然转过身就把话岔过去,他反而继续说的更正式了:“丫头,牛栏河治污急,林立中考也是急,但都没有你能光明正大留在林家这件事儿急。老爷子不在了,阿宽会听我的,我帮你们办了去。” 冷诺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能更清楚,所以转过身干脆说个明白:“可是,我、我是你的未婚妻。” 林枫哈下腰,对上了冷诺躲闪着的眼睛,他此时没有半分疯癫,口齿清晰:“未婚妻是老爷子一手遮天定的吧。他人都没了。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认。丫头,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林枫根本没给冷诺哪怕一秒钟的时间来张嘴,他抓住了冷诺要躲闪的胳膊,一字一顿的替冷诺回答道:“不、喜、欢。” 冷诺被一双时而戏谑时而捉弄时而疯癫,此刻却透着寒光的双眸夺去了理性,她只是木楞着。 林枫松开了冷诺的手,声音一下子柔了起来:“丫头,我也不喜欢你。但阿宽他是在意你的,他会是个好丈夫。” 林宽是不是喜欢她,她是不是喜欢林宽,这些冷诺她现在并不清楚。 她也不想权衡利弊强行驾驭与“喜欢”这两个字上。 但林枫说的道理,她懂。 冷诺冷静下来了,她淡淡地答道:“你自己的婚事不愿意让你父亲做主,你凭什么就能替你弟弟做主,替我做主?” 林枫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跟冷诺平视了,他点点头:“嗯,我是挺自私的。为了阿宽,为了林达,也为了未来的北港。也是为了你,丫头。” 冷诺没有答应,但也不算拒绝,她只是发问:“你都不愿意跟你弟弟们像个正常人一样说话,你怎么跟林宽说明白呢?” 林枫指了指门外;“门响了。阿宽回来了。我是个疯子,所以没法活的像个正常人,这是林家的事儿。你最好永远没有机会知道。我跟阿宽是兄弟,有些事儿不用说的这么一地鸡毛,他都会明白的。”说完话,林枫捧着他的铁索上楼去了。 林宽回来了,又是下半夜了。 一家人都得熬成夜猫子。 冷诺借着书房的灯,隔着老远就看见了林宽的黑眼圈。 她不想说话,只打算关了书房灯回屋的。 刚关了灯眼睛不适应黑,她摸着墙正慢慢挪着。 林宽却走了过来,替她开了厨房灯,“你屋子里突然多个人,恐怕睡不实吧。好好休息,明早我带你去牛栏河。” 冷诺没说话,林宽帮她推开了门,她只是低着头径自走了进去。 冷诺不知道他们兄弟间的默契是个什么鬼,听见明天要带她去牛栏河,冷诺不知道她跟林枫的话,林宽听见了多少。 刚进来屋子就听见床上鼾声如雷。 本来就一堆的事儿,睡不踏实的冷诺,这下更是迷迷糊糊歪了一会儿就觉得天亮了。 冷诺往身边一模,床上的山妞没了。 她一个机灵下了床,担心山妞初来乍到的不熟悉,也许跑出去了也不好说,她赶紧披上衣服来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已经晾衣绳上一排衣服整齐的挂好了。 地上也是整齐的蜂窝煤,已经排了一排。 旁边的林宽指着蜂窝煤,一遍遍反复告诉山妞:“只给你和冷诺的屋子烧上煤就行。天暖了,二楼不用了。这次懂了吗?” 冷诺看着山妞的背影只是点头或摇头,并没有跟林宽说话。 冷诺走过去微微笑笑,“山妞,你好勤快,这里不用这么早的。你慢慢来就好。” 山妞这才擦了把脸上的汗,学着冷诺也露出一排牙,做了个夸张的笑脸。 冷诺这才转身看向林宽:“你太凶了。这样跟山妞说话,她刚来,会怕的。” 林宽面无表情,搓了搓手上粘的黑煤灰,“你昨晚没睡好吧。去歇着。我在观察她对不同言语表达的反应能力,觉得山妞经过一定的康复训练,是有恢复的可能性的。” 冷诺眼睛睁的大又圆,“就说两个蜂窝煤就看出来这些了?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可别瞎说让山妞空欢喜一场啊。” 林宽嘴角轻扬,却立即又像脸上栓了橡皮筋儿,恢复到了一字型的嘴:“术业有专攻。我是个医生,就像现在一看你这黑眼圈就知道昨晚你没睡好。我让林立把偏房收拾了,山妞可以有自己的屋子。” 冷诺觉得林宽今早话特别多,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 吃完了早饭,林枫昨晚果然不是随便说说,把户口本,林宽的身份证往桌子上一摆,嘴里蹦着字儿:“六姨,阿宽,□□。” 整个一桌人说不惊讶是假的,林立被硬咽下去的馒头噎出了眼泪。 就算冷诺昨晚有了心理准备,这会儿也嘴一张,不知道该跟这个彻底的疯子说点儿什么。 林立怕冷诺没明白,好心跟冷诺解释道:“六姨,大哥的意思是,让你跟二哥去办结婚证,意思是……” “冷诺她能听懂。”林宽眼睛一瞪,一掌拍在了林立的粥碗前面,林立赶紧捂上了嘴。 林宽再转向林枫,又是一脸谦和忍让:“大哥,这不行。第一,今年得给爸守孝。” “今天□□。明年同房。”林枫没等他说第二。 林立两只眼睛像台子上飞快旋转的乒乓球,在林宽和林枫之间旋转,不知道该停在哪边了。 “二哥,大哥今天说话很清楚。”林立提醒林宽。 “就算明年,也不成。”林宽一口否决,好像很不留情面的拒绝了一件很棘手的事儿。 啪嗒。 冷诺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山妞赶紧蹲下身钻到桌子下面去拾筷子。 刚刚还言辞端庄的林宽,一下子比桌子上哪个人都慌了手脚,他赶紧摆手:“不,大哥。不是,我不是说她不好,我、大哥。我以前就说过,大哥不娶,我是不会先成亲的。” “好。”林枫站起身,就往楼上走。 “大哥你说什么?”从林枫飘逸的眼神里,听见一个“好”字,林宽莫名打了个寒颤。 林枫停在了楼梯上,回过头,满脸挂笑却已经笑得不再正常:“好好待她。” 林枫走了。林立自然也背上书包直接溜了。 山妞收拾着厨房,好像对她的新环境很满意,也不顾周围有人,哼着山歌小调刷起了碗。 冷诺这一大早就没什么胃口,一碗粥到现在都没动一口。 林宽拍了拍还坐在桌前的冷诺:“换身衣服,走吧。” “去哪儿?”冷诺猛一抬头。 “牛栏河,不然还能去哪儿。”林宽好像也被问怕了。 但摩托并没有停在河边,而是停在了热闹的早市儿。 “不是牛栏河么?”冷诺下了摩托左右不见河,她真有点儿慌。 她知道林宽大小事儿其实都听林枫的。 她现在心慌,是真怕林宽突然领她去民政局□□。 林宽帮冷诺摘了头盔,这次口气温和:“就这么怕我?是早市儿。” “谁怕你了?”冷诺嘴上倔强。林宽不笑的时候,冷诺总想躲开他的视线。 林宽一把抓起了冷诺的手,搓在手里帮她取暖:“不怕我,你手抖什么,这么冷?大哥的话,你不用放心上。我不会勉强你的。” 手抖,那是早上你开的太快,摩托上冷啊。 冷诺不是手抖,听了林宽跟他大哥离心离德的一番表白,她现在心都在抖了。 冷诺从林宽手心里抽出来了自己的手,的确是暖和多了。 她仰着脸问:“好,我知道了,不勉强。不过,你带我上早市儿来干嘛?” “看你早上没吃东西。是家里的饭菜太清淡了吧。人要是心里堵的时候,都喜欢吃点儿口重的。走,带你去一家重口味儿的。”冷诺刚刚挣脱开的手又被林宽给拉上了。 “宽哥,这里这里。”冷诺还没迈开步子,就看见旁边两个长裙子女人冲着林宽拼命摆手。 第27章 早市 “宽哥, 阿宽。” 两个女人连声喊着。 这林宽要是不回头,好像树上的布谷鸟,非得惹着整个早市上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渤广的阳春三月, 还算不上真正的阳春, 河刚刚开。 满街尽是蓝布料子大衣, 灰色蓝色的冷色针织套头大毛衣。 对面过来的两个女人, 却是一个翠花绿裙子,一个天蓝毛料裙子,开衫毛衣, 看起来跟周围格格不入的高调时髦。 “阿宽, 林叔的事儿……”一个脸熟的女人刚开口,就被林宽打断了。 林宽一抬手挡住了要凑近的翠花绿裙子:“没事儿, 已经过去了。” 管林宽叫阿宽的, 除了家里的林枫,冷诺还真没听过别人这样叫。 “宽哥也会来早市儿呢?吃过了么?一起吧。”热情洋溢开口的天蓝裙子,冷诺可是熟悉的很, 正是刚刚跟他们竞标过劳动广场李教授家的大小姐李翠霞。 林宽好像没听见, 转过身来跟冷诺说,“冷诺,这是张梅霞,曾经大哥学校的学妹。” 张梅霞! 怪不得眼熟。 冷诺这个人可是记得清楚。 当初林枫的未婚妻, 在殡仪馆大哭大闹嚷着退婚, 她突然嫁到林家顶替的就是这个女人。 张梅霞趁着林宽跟冷诺说话的空隙, 拉着李翠霞上前一步, 正好把林宽围在了中间。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28节 林宽挡在了冷诺前面, 冲着张梅霞说:“梅霞姐,这是冷诺。我们、我们林达的设计指导。” 她语气轻佻, 眉眼间都挤着笑:“呦。阿宽,别这么介绍我啦。我差点儿就成了你大嫂呢。” 说着话,还特意把左手高举,生怕别人看不见她左手腕子上的金镯子。 旁边的李翠霞赶紧拉着张梅霞的胳膊,好似眼馋着冷诺摸不着一样,用手在金镯子上面摸出了油,附和着:“哎呀,宽哥还不知道呢。现在梅霞姐是二建合作客户金先生的夫人,大家都叫梅霞姐金夫人呢。” 林宽一皱眉:“金志伟?那,恭喜了。不过,他不是回洪港了么?” “金先生就是家里有事嘛。过一阵子就回来了。”李翠霞好像张梅霞肚子里的蛔虫,没有她不知道的。 冷诺不不知道林宽嘴里的金志伟是什么人,她只是在林宽身旁默默立着。 倒是李翠霞热情又热烈的生怕冷诺参与不进来,转身告诉冷诺:“金先生是来大陆找机会投资地产的洪港商人。我爸说了,来咱们家乡投资,就是为国为民捐物资做好事儿。” 她这不解释还好,累赘的一解释,倒是让冷诺明白了,李翠霞她并不明白什么是“投资”。 冷诺只是点点头。 林宽也没打算再跟她俩搭腔,拉着冷诺就要走。 “阿宽,别急嘛。反正是逛早市儿,一起啦。”张梅霞拦着路,硬跟了上来。 李翠霞更是虎皮膏药一样从另一边挽上了冷诺的胳膊。 她说:“林叔,我爸爸,还有张叔都是几十年的至交了。所以,宽哥跟我们算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呢。我跟梅霞姐,家里没有兄弟,大人们从小叫我俩双霞姐妹,说等着我们长大了做林家的媳妇儿……” 都不用冷诺说话,李翠霞自己就捂了嘴,“呸呸呸,梅霞姐。是我又说错了。” 旁边的张梅霞赶紧摆手,“这有什么!是他林枫突然不行了,再说,我都嫁人了。翠霞本来跟阿宽就是再合适不过了。” 冷诺觉得林宽突然把她的手攥紧了,拉着就往前面走。 “喂,阿宽,别走啊。昨天我还听李伯说了呢,是他主动退出,把劳动广场让给了你。”张梅霞这句话好使,林宽被冷诺一拉,停住了。 “冷诺,别跟她们——”不等林宽说完,冷诺抬起手按在了林宽的嘴上。 她一回头,笑盈满面,“呦,这位金夫人,那你可听说了没,李教授也太谦让了。我们林达拿到了全场满分20分。第二名也不错好像是13分。但李教授么,是全场垫底儿,9分的作品。下次有机会请转告李教授,别谦让的自家垫底儿。” “你、你太过分了!”李翠霞追过来就要抓着冷诺的衣襟,被林宽一把挡了下来。 林宽脸上没了笑,就算低声说话,其实也是蛮威严可怖的:“这是早市儿,别来找事儿。冷诺不过实话实说,就算过分了?” 张梅霞赶紧赔笑,“对对对,都过去的事儿了。不提了。你看看你们俩,从小就是这样,一点儿小事儿就吵起来。吵得快好得也快。” 林宽直接白了她一眼。 冷诺觉得身上要起鸡皮疙瘩,这个女人怎么就看不出来林宽的脸色么,干嘛非得把赤道南极的两个人往一块儿瞎撮合。 张梅霞斜眼瞥了眼冷诺,“他们俩啊,就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早就有红线牵着了呢。” 冷诺咂咂嘴,难怪林宽懒得搭理她。 张梅霞自顾自的接着说道:“听说这次李伯推荐林达负责牛栏河,刚好我也参加考核呢。有姐在,放心吧。” 这话说得刻意而露骨的要挟,真要放心就是个傻子了。 冷诺心想,只要事儿做的挑不出毛病,随便你谁来考察。便跟林宽一样,当做没听见。 “哇,这也太臭了吧。”李翠霞走着走着停住了,捂上了鼻子。 林宽:“梅霞姐,我们到了。你们不会也喜欢这家吧。” 冷诺也闻到味道了,臭气熏天却透着浓郁醇香,只不过她母单几十年,对辣口烈口来者不拒。 只是好奇,林宽怎么会突然带她来这儿。 “宽哥,你还吃这个?!我记得你向来爱干净,从来不吃臭豆腐的。”李翠霞两只手快不够用了,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捂着嘴。 张梅霞在拉开了李翠霞还捏着鼻子的手,“那是小时候,现在大家都长大了。于妈家的臭豆腐串,可香了。” 张梅霞边说边跟李翠霞挤眉弄眼儿,生怕她不懂,还暗对了口型——林宽吃啥你就得吃啥,要把他吃得死死的! 一大锅蒸出来的臭豆腐串,一根根串起来,浇上浓厚的臭豆腐汤,再抹上辣子。 这画面,好像看见榴莲,有人流口水,有人倒胃口。 冷诺自然是前者。 大蒸锅前面的大妈一边擦着满头汗,一边热情招呼:“呦,林大夫呢,上次高血压急救多亏了林大夫。你可是稀客。要什么?” “梅霞姐,你们也来么?”林宽先回头客气的问了问两个蓝绿裙子。 “要!我要跟她一样的。”李翠霞指了指冷诺。 “好。”林宽微笑着点点头。 “阿宽一笑永远这么帅,翠霞,姐也陪你一起吃。”张梅霞也主动张嘴要。 “于妈,来六串,加辣。刷的红红,麻辣那种。”林宽说着递上了三毛钱。 “好咧!”于妈一嗓子之后,六串火红挂黑汁的臭豆腐串递了过来。 林宽先给了冷诺两串。 接着把剩下的四串递给了蓝绿裙子的双霞女人。 左右手刚拿上麻辣臭豆腐串,李翠霞眼泪就下来了。 不是吓的,真是辣的。 她是个80年代不多的独生女儿,在家里被李教授捧在手心里长大,哪吃过这一口。 刚把两串臭豆腐放在嘴边,刺激的辣子就催的泪腺往外冒水了。 “梅霞姐,真吃啊?!”李翠霞两只眼睛泪汪汪。 “啊,过瘾,好吃。”张梅霞还没放进嘴里,跟做报告似的,先表达了下品尝感想。 谁想等她一咬牙把一整串三片臭豆腐都放进嘴里之后—— 咳咳咳 呛的咳嗽个不停。 但还是强忍带着泪水硬着头皮往下咽。 林宽却装作没看见,跟于妈唠起了嗑:“于妈,你熬这豆腐皮真是不容易,一大早天不亮就得起了吧。” “可不是么。只要看见大家都喜欢,再苦再累我心里也美呢。”于妈实在,边擦汗边回林宽的话。 “是啊,大家都是喜欢。一看垃圾桶里,一大早就这么多木串了。没人吃不惯呢。”林宽说的不假,旁边的铁桶里全是光杆木串,没有一个人剩下。 当然,不是谁都抹这么多辣子。 李翠霞听见了林宽跟于妈的话,又有张梅霞在眼前做榜样,拿在手里还哪敢剩下。 她往后退了一步,只好嘴一张,像张梅霞那样把一整串,三块豆皮都塞进了嘴里—— 阿嚏! 阿嚏,阿嚏,阿嚏! 这场面,好在她俩离的远,于妈这边没遭殃。 李翠霞这几个喷嚏之后,带着口水和臭豆腐汤,毫无保留的打在了张梅霞的脸上,身上,裙子上…… 呜呜呜—— 李翠霞也不顾有没有人看了,仰着脸就哇哇哭了起来,“梅霞姐,你的碎花裙子是沪市买的吧,对不起,我、我、” 阿嚏! 又是一个。 张梅霞两只手接过来于妈丢过来的粉红手纸,光顾着擦脸了,把李翠霞往远处推了推。 等她擦净了脸,稳了稳神,这次不假笑了。 张梅霞抬起头眼睛眯缝着,对上了林宽的视线,说话也不高八度了:“阿宽,你不是耍我们吧。你明明知道我们都不喜欢吃辣。咦?你自己怎么不吃?” 旁边的李翠霞也呜咽够了,从后面跟过来:“对,宽哥从小就不吃辣,还爱干净,他肯定……” 后面的肯定还没说完。 就看见林宽握上了冷诺的手,从冷诺身后抬起了冷诺已经吃掉了两片,还剩一片的臭豆腐串,轻巧的放进嘴里,慢慢嚼了起来。 “嗯,于妈,真香。”两个女人听他如是说。 冷诺的手还被林宽就这么握着,但她在这宽大的手心里察觉到了熟悉的汗水。 第28章 习惯 两个女人看着林宽从冷诺手里吃下了剩下的臭豆腐串, 瞬间眼都直了。 二人相互対视一番,跟着林宽和冷诺后面,张着嘴好像能塞进去两个大西瓜。 还愣着神儿的工夫, 听见旁边擦肩走过去两个挑着扁担送菜的大叔低声笑谈:“我看呐, 这城里女人就是看着时髦, 身上臭的跟咱家猪圈没啥两样。” 这大叔嗓门不小, 听的周围买菜卖菜的都窃窃偷笑。 这下,张梅霞也不知是刚刚辣的,还是现在臊的, 满脸飞红, 把剩下的臭豆腐串往李翠霞手里一塞,一转身捂着脸就跑了。 李翠霞两边看看, 两只手上的豆腐串又扔不下, 左边喊一声:“宽哥,我们走了。” 她转过来,握着臭豆腐串, 右手喊一句:“梅霞姐, 不是你臭,咱是吃了臭豆腐!” 这么一喊,早市上两旁哄街哈哈大笑起来,惹的张梅霞像屁股上点了火, 一溜烟跑得更快了。 回头一看, 两个蓝绿裙子没影了, 冷诺也停下了脚步。 她仰起头瞅着林宽, 收回去了刚刚脸上的笑, 抿着嘴只是两个酒窝藏不住。 “嗯?”林宽也停了下来,回头看她。 “其实, 你也是怕辣的。”冷诺这不是个问题。她在陈述。 虽然看见两个茶艺女人又骚又气为此狼狈走开,让人愉悦。 但她也知道,刚刚林宽手心里突然的汗水,这次不是紧张,就是辣的。 “谁说的?”林宽不服气,眼神却躲开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29节 看见林宽额头上一层细细的汗珠,冷诺也跟小孩子斗嘴似的,“脑门子上一头汗呢。不喜欢吃辣还硬撑。” 林宽这次抬手擦了把汗,“热的。以前不习惯而已,以后会习惯的。” 他随意抓了把前额浓密的发梢试图盖住汗水。 但林宽的发丝刚硬倔强的很,刚被他按下去,大家便集体起立又站了起来。 冷诺被林宽不听话的发梢逗乐了,她伸手拦了下:“行了。别硬按着了。不喜欢不用习惯的。” 林宽毫不犹豫:“喜欢。” 冷诺愣着的工夫,他又补充道,“以后会喜欢。” 突然冷诺有些懵,她一时恍惚不确定林宽说的是不是辣子了。 冷诺赶紧摆摆手,“算了算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辣?” 林宽从冷诺手里拿过去了两个豆腐串的栓子,收回了小孩子抬杠的倔强,又恢复成了个职业医生的口吻。 他答道:“我是个医生,也是大哥的医生。一个桌子吃过几天饭了,你的饮食喜好跟大哥很像。口轻的人,必然先吃干粮,你每次先动筷子的都是腐乳,咸菜,鸭蛋,虾酱……” 冷诺双手交叉,急声道:“噢、噢。哦,知道啦知道啦。你心思还挺细呢。” 没办法,条件反射,她已经対这个“我是个医生”开头的句式有抗体免疫了。 两个人说着话,已经看见摩托了。 林宽走过去,拿出来绿色军用水壶,递给了冷诺。 冷诺接过去,喝了几口,又还给了林宽。 林宽这次仰起头,隔开半个拳头远,隔空往嘴里倒了些。 难免洒出些水来,林宽擦了把嘴。 “刚刚还从我手里抢串儿吃,这会儿喝口水,又这么讲究?”冷诺忍不住好奇。 林宽対着冷诺好奇闪光的双瞳,也不躲闪,拧上了水壶,回答道:“你不也是?心思还挺细呢。刚才你看她俩不顺眼,帮你把她俩赶走而已。现在没人了,何必做些多余的举动,让你更怕我。” 说完,林宽还冲着冷诺嘴角一扬,轻轻笑了下,不揩油,不拖拉,清爽的昭示着——看,我说対了吧。 冷诺等林宽展示完了他那个得意的笑,不留情面的铁着脸问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怕你了?” 林宽戴上了头盔,把另一个头盔递给了冷诺:“这没什么,我其实知道你为什么怕我?” 冷诺没去接头盔,“你这人,怎么就不别人说话呢。眼睛不好使,耳朵也背呀。你听见没?我说,谁怕你呢!” 林宽已经戴上了头盔,不知道是真听不见,还是根本没听。 他继续踩着平行线,自问自答一般告诉冷诺:“你怕我是因为你在意大哥。其实,大哥他是在意你的。他会是个好丈夫。” 冷诺晃了晃耳朵,这话,她刚听过——林枫也这么说过。 她真的找到这兄弟俩的相似之处了,倔强自负,都是超强脑补帝。 凭什么你就觉得我在意你大哥,他又在意我了。 就因为我们一起做了个球!?冷诺只觉得无力与他做没意义的争辩。 冷诺这么想着,只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句,“简直哥俩儿脑补帝。” “什么?”估计这次是林宽真没听懂。 林宽双手握住了冷诺的双肩:“我是个医生。我跟你保证,大哥他不是疯子,大哥他没有脑萎,没有综合性神经错乱,神经系统没有任何紊乱的预兆……” 见冷诺拼命想躲开,林宽松了松口,语速缓了缓,“他是有语言能力的,你一定知道。劳动广场的模型,他不可能跟你一声不吭就完成的如此漂亮。他只是不愿意跟我说话而已。” 冷诺这次没有回避,追问的及时:“那,他为什么不愿意跟你说话?” “这、这是林家的事儿。”看了眼冷诺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眸子,这一次林宽躲闪了。 “有意思,都嚷着让我嫁给你们林家,却总是躲躲闪闪不告诉我林家的事儿?”冷诺追逐着林宽飘过去的眼神儿,没放过他。 冷诺找到了些规律,问林枫,不行就是抬腿走人不理你。 但在林宽这里,只要你肯不耻下问…… 林宽帮冷诺带上了头盔。 冷诺竖起耳朵隔着头盔,仔细听林宽说道:“爸,曾经做了対不起大哥的事儿。大哥不会原谅他。但我却原谅了爸,所以大哥连我也不理了。” 尽管林宽的声音很轻,冷诺还是听清楚了。 可她并不信,一点儿都不信:这、林枫处处想着的都是你这个弟弟。这恐怕不是理由,又是你林宽自己脑补的吧。 “下班前,还要去林达给辞职的一百多人发工资。赶时间呢。先去牛栏河吧。”林宽明显搪塞着,硬是要岔过去这个话题。 一百多人!? 昨天只是听杨师傅说有些兄弟要辞职离开。 冷诺也没劝着留人。 毕竟人想走,心是留不住的,不如此时一个顺水人情正常发了工资,也许以后大家还会回头。 可谁曾想,“有些”,竟然是一百多。 明显杨师傅昨晚组织现场工人排时间,要处理牛栏河的事儿传开了。 可见,这牛栏河比传说的还要可怕,不止又脏又臭又累不赚钱,还跑人…… 冷诺有些微上火,但已经定下来的事儿,她绝不是那个翻来覆去的。 “赶时间?那来早市儿吃什么臭豆腐串。”冷诺很不领情,冲着林宽小小抱怨了句。 “嗯?如今的牛栏河,虽然让人痛心,真就是沼气熏天。比刚刚的臭豆腐串还臭。吃完了再去,你就不会觉得牛栏河那么难以靠近了。”林宽的理由总让冷诺悄悄想擦把汗再扶额。 “噢,那该多吃几串了。”冷诺想着林达走人的事儿,只是随便应付了一句。 “我去,你还真信了呐。行,我以后还带你来。”林宽跨上了摩托,一转身,“给,拿着。” “什么?”冷诺接过来了一条银色锡箔纸包着的薄片。 “泡泡糖,嚼着的。”说着话,林宽一转身——噗、啪。 跟冷诺吹了个泡泡,又咬碎了。 本来说的哪件事儿都是正经又焦虑的,被他吹起来的粉泡泡一下子给浇灭了。 冷诺眼睛一瞪:“林二弟啊,你都几岁了?” 林宽拧着腰,转过身来,头盔里面眼睛似乎是被头盔给压弯的。 但细看眉眼弯弯不那么严峻的一张脸,竟然还挺可爱。 林宽一把从冷诺手里夺回去泡泡糖,帮她拨了银色锡箔纸,露出粉色的薄片。 他把粉色的薄片,轻轻送在了冷诺的唇边,“林二哥比你大八岁。乖,张嘴,甜的呢。” 刚刚还硬实的粉色小东西,到了冷诺的嘴里,真的化了。 化的软软的,甜甜的——让人舍不得去咬碎它。 第29章 吐泡 等林宽再次停了摩托, 一转身把手放在了冷诺的下巴下面。 冷诺自己摘了头盔:“你又干嘛?” “你的泡泡糖呢?不会咽了吧?”林宽也摘了头盔,手里还垫着刚刚那张锡箔纸,叠成了整齐的四方形。 冷诺把已经没了甜味儿的泡泡糖顶在了上颚里:“我就不能吐了?” 林宽微微皱眉:“80年代的文明女青年了, 还随地吐?要上工地的女人了, 吐个泡泡糖怎么扭捏起来了。” 冷诺心中尖叫:吐泡泡糖不别扭, 可把它吐在你手里能不别扭嘛。 虽然林枫是个自诩的疯子, 冷热不定,喜怒无常已是常态,但无论建筑设计, 还是人情世故上, 从来交流没障碍。 到了林宽这里,似乎也是冷热不定, 但冷的时候冷若冰霜, 热的时候又是一壶滚烫的开水。 冷诺想:这、严重交流障碍,难道这就是传说的直男反应。 冷诺不情愿的慢吞吞吐出来了泡泡糖。 谁想这泡泡糖偏不争气的粘在了牙上,吐在嘴边掉不下来了。 林宽嘴一咧, 笑的痞:“小姑娘, 你会‘噗’么?” 林宽说着话工夫,隔着锡箔纸,已经启开了冷诺半合着的双唇,用手轻轻一捏, 把粘在嘴边念念不舍的泡泡糖取走了。 等他又把锡箔纸折了两下, 把泡泡糖完全包了进去, 冷诺冷着脸赶紧伸手一把夺了过去。 林宽:“呦, 姑娘家这么凶?” 冷诺:“这么多废话。不赶时间了?” 林宽把摩托停了下来。 果然到了牛栏河边, 即使在这个晨练的时间,周围竟也连个散步的人影都没有。 家附近的小公园, 每天清晨,为了抢占树上的枝子,遛鸟挂鸟笼的大爷们都几乎要打起来了。 这河边宽敞无人,远看河面上烟雾缭绕,仿佛一条冥河。 林宽手指着横在前面的棕色河流说道:“冷设计指导,这就是牛栏河了。十年前还是清澈见底,全长28.2公里,始于西北,流向东南。入黄海口……” 冷诺打断了他:“林枫说的不错,你这背书能力还真不错。” 林宽打住了:“你刚刚说什么?我大哥告诉你的?他跟你还聊这些?” 冷诺脑袋一歪,装作不知:“你刚刚说,这条河源头是哪儿来着?” 林宽突然一伸手,冷诺无意识的猛一躲。 他只是把手放在了冷诺的头顶,摸了摸冷诺的脑袋:“冷诺,别这么怕我。我只是想知道大哥的病情。我是个医生。他是能正常说话的,对么?” 冷诺记得清楚,林枫叮嘱过她,他们兄弟之间的事儿:多言毋庸。 在建筑上,她需要林枫,林枫和林达也更需要她。 她也更清楚林枫是个说一不二的。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30节 所以,眼前就算说漏了嘴,也决不能认输妥协。 冷诺抓住了还在她头顶抚摸着她的头发的那只手,把头一偏,躲开了。 她看上去饶有兴致的反问:“你们兄弟之间的事儿,也瞒了我不少吧?怎么,打算跟我说说,林枫为什么不能原谅你们的父亲?” 林宽把手拿开了,他看着这条乌黑发臭的河流,好像没在跟冷诺说话。 他缓缓开口:“我上学那会儿,大哥常带我来牛栏河边抓鱼,游泳,扎猛子。” 他指了指河对面,“那时候大哥水性好,每次跳下水,横跨个来回都不过十几分钟。” “那时候的大哥身材也好,身上肌肉结实。扎个猛子,周围总围着些姑娘。平日里公社很多女同志都看上了大哥。托着人跟爸说亲。”林宽顿了顿。 他继续说:“但那时候,爸更是严厉,不让大哥找女同志。下乡,也自己选着去了最苦的西北山窑子。两年之后,再回来,人就瘦的皮包骨了。大哥的手上全是茧子,爸开始夸大哥的手艺了……” 冷诺听的正有兴致,突然林宽的话就停了。 冷诺仰着脖子提问:“那,后来就百里挑一选定了那个张梅霞?” 林宽趴在已经生了锈掉了铁皮的栏杆上,好像浑然不觉这是条发着异臭的河。 被问了,他才转过身来,“冷诺,没想到你还挺在意那个张梅霞呢。反正她都已经嫁人了,还提她干什么。大哥现在的未婚妻只是你一个人。” 这人怎么一说话就上纲上线的,生怕她忘了她是林枫的未婚妻,时时警钟提醒。 冷诺一直记得张梅霞,无非是她刚过来就碰上了这么个棘手的女人,从而对她记忆犹新。 但记得书里提过,她嫁的是个地产大亨。 冷诺当时还很不解,80年代的大陆,地产大亨这个词儿应该都没人懂。 莫不成,洪港人的金先生就是那个地产大亨…… 冷诺想到了,便追问一句,“她嫁的那个洪港人,刚刚听你说他的名字了。你们认识?” 林宽一转身,见冷诺的鼻头红了,伸手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说道:“走吧。别管别人家的事儿了。我只是想起来她嫁的那个金志伟,算林达的一个包工头子吧。上次回去的时候,还托爸给他带了一款泥偶玩具,应该是带给孩子带的。” 冷诺没再问,在外面林宽是个有一说一的人。 林宽虽然没说透,冷诺听懂了,金志伟在洪港是个有孩子的爸爸。 即便知道这些,林宽竟然也没有当面揭穿说破。 冷诺又重新抬头看了看他。 林宽径自往前走了,“前面这条路过去,是渤广三化——你知道的,渤广家喻户晓的化工厂。” 冷诺点点头。河边的栏杆已经掉漆掉皮,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栏杆是个什么样子了。 这么强烈的腐蚀,并不是简单的生活垃圾就能拔掉皮的。 冷诺一边看着黑流涌动却怒不见浪的牛栏河,一边问林宽,“看资料上说是沿河有四家工厂。今天都能看看么?” 林宽仰起头看着天,“三化,国营五厂轻工,鸿天印刷,渤浪造纸,是吧。” 冷诺预习过资料,她知道林宽说的不错,大厂子正是这四家。 林宽有些无奈,他转向冷诺。 “若是爸还在,或是以前的大哥,都是能带你进厂的。在建筑界,我林宽没这个本事。对不住了,我只能带你绕河转一圈,从外面看看。” 冷诺本来想着进厂看看几个工厂的污水处理,排污流放状况,排水量。 听林宽的意思,这些恐怕今天是很难看到了。 80年代是国家高速发展的爬坡期,生产第一的全民跃进高峰。 即使不用亲眼看见,冷诺也能猜个大致。 发展不能停,河水还得治,这已经不是个简单课题了。 看冷诺没说话,林宽又咬了咬牙挤出来一句:“对我很失望是吧。建筑上,我一直让爸很失望。不过,或许鸿天印刷,可以去碰碰运气。” “没有没有,”冷诺赶紧摇摇头,这次她只是边走路边在想对策而已。 冷诺一直是一线上一路拼过来的,她并不会安慰人。 但想起林宽那张蹩脚的图纸,她理解林宽的无奈,反而她倒是挺想劝林宽离开建筑业的。 “你每晚都去医院值夜班,其实并不是为了那22块钱补贴,养家糊口,对么?”冷诺突然好像换了个问题。 “这是什么话,难道家里不该有人去赚钱么?”林宽不答反问。 冷诺这次也不急,她对林宽的质疑没有脾气。 她说:“我知道22块钱不是小数目。但如今林达没人没项目没资金,已经焦头烂额了,你却有精力半夜去值班,我觉得只是因为你跟喜欢做个医生吧。” 林宽这次算是认真的回答了。 “嗯。白天,我其实也想尽力,却不知道劲儿该怎么使。我喜欢做个不起眼的医生,爸逼着我辞了岗位进了林达,可我还是收不了心。就算只能是个值夜班的,我也不想离开。你想知道么,其实我也很自私——” “哦?怎么了?”冷诺并不想打断,只是顺着林宽的意思问了句。 两个人并排走在河边,谁也没在乎这被叫做臭水沟的牛栏河其实臭气熏天。 反而,前后没人,两个人看似很惬意的散着步。 林宽又迈了几步,才接着说道:“我拼了命帮助大哥康复,其实,只希望有一天大哥能回到林达。我硬逼着林立考高中,好好学习,也是希望有一天他能接替林达……我想回医院,很自私吧。” 林宽像是带着几许自嘲,讪讪地笑了笑,“跟你说这些干嘛,走吧,你想去哪儿?” 冷诺觉得认识了林宽这么久,一张嘴都是别人——爸,大哥,林立,甚至还有她。 今天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道自己。 既然林宽不想继续说下去了,冷诺也不多问。 她搓了搓栏杆上掉下来的铁皮锈,说:“工厂看与不看,不差这一时。这四大工厂再想办法,我们先去看看支流,来得及下班前再去看看周边生活污水排放。” 牛栏河支流40几条。冷诺已经在地图上圈了出来。 这个,虽然路程辛苦些,林宽能做到。 他二话没说,载上冷诺,在河边一直几十次转动着引擎,去一条条查过了支流。 毕竟在异臭的河边呆久了,两个人都没胃口,一天下来,谁也没提吃饭的事儿。 等林宽去林达跟钱会计签了字,带着冷诺再回到院子门口,已经是落日余晖只待人归了。 咯吱,这次打开门,家里飘来了饭香。 给他们开门的山妞,圆圆的脸上红扑扑的,简直要笑成一朵大红色的山茶花。 “山妞,这么高兴呢。”冷诺一脸的疲惫也被山妞的笑脸给融化了。 “玉镯!”林宽突然一把抓住了山妞的手,好像抓到了进了家里的贼。 “林宽,你干什么?”任凭冷诺如何喊着,如何摇晃着他的胳膊,林宽都不肯松手。 冷诺从未见过如此凶暴的林宽,两只眼睛好像要开泵了,映着最后一道淡紫色的余辉,闪着瘆人的紫光。 “不,这玉镯是大娘的。是大娘的信物。是大娘要留给她未来的儿媳的……”林宽低吼如归山的猛虎,吓得山妞早已发不出声来了。 叮当叮当——铁索响了。 “阿宽,玉镯,是我送她的。” 第30章 逼婚 听见正在下楼的林枫突然告诉他, “是我送她的。” 林宽狠劲儿摇了摇头。 “大哥,这不可能。大哥,这是怎么回事?”林宽一把甩开了山妞的手, 穿过院子, 脚下生风, 几乎是飞上了楼梯。 可向来步伐矫健, 迅敏的林宽竟然在自家熟悉的楼梯上磕到了膝盖。 他一个踉跄根本顾不上站稳脚,抬头迎上了林枫低垂无光的眼神。 他声音已经沙哑:“不,大哥, 你告诉我一定是她偷了大娘的镯子。” 从不诋毁外人的林宽, 竟然口不择言。 “不、不是我偷的。”山妞就是再傻她也听得懂如此直白又刺骨的恶语中伤。 “阿宽,混账话。”林枫只垂着眼睑瞥了眼林宽, 他声音不高, 却是清晰的自上而下回荡在院子里。 林枫拖着铁索搭着楼梯扶手,稳稳地屹立在楼梯上,像是早已等着在做宣言。 “阿宽, 叫大嫂。大哥要娶山妞了。” 一直关心着林枫能不能正常说话的林宽, 此时却无法为正常说话的大哥赶到欣喜。 这么多年来,林枫像个正常人一样告诉林宽的,竟然是他要跟一个才认识一天的傻女人结婚。 林宽双瞳紧缩,他一下子觉得自己不但听错了, 好像被强光刺道, 一瞬间看不见了。 “哎, 对啦, 大嫂。”只有山妞嗓子一亮堂, 一个人喊了一声她或许根本不明白的“大嫂”。 “不、不是这样的。”这一次动摇的不止林宽,冷诺也突然觉得这幢院子好像地震了。 石墙在摇, 屋檐在转,瞳孔震裂。 冷诺无法继续佯装平静,可她好像脱了力,等她反应过来,已经瘫坐在了地上。 在林宽的低吼中,她也一直拼命摇着头,一遍遍重复着——不要! 山妞是真傻了,可林枫并不是真疯。 山妞是她带来的,只来了一天而已。 不该是这样。 她只是觉得山妞朴实能干,这样可以照顾林枫,帮帮林宽,也给了山妞一条活路…… 怎么会这样!? “阿宽,冷诺,大哥成亲了。该你们了。”从来蹦着字儿说话的林枫,这次却是全家口齿最清楚,说话最多的人。 林枫从容绕过林宽,从楼梯上缓步走下来。 他眼睛里是夹着笑的,笑的如三月桃花,细长的眼线里透着细柔粉嫩——这不是个正常男人的笑,他笑的疯癫痴狂。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31节 林宽坐在了楼梯上,抱住了林枫的小腿硬拖着不放手:“大哥,我不认。阿宽不认。你一定疯了。” 林枫推了他一把,没推开:“阿宽,大哥早就疯了。” “林枫,你不能这样。这对山妞也不公平,她不是你拿来要挟林宽的工具人。她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冷诺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 她动摇了,看着山妞摸着玉镯满是欢喜的脸,冷诺不知道她该指责的是不是林枫了。 “哦?我喜欢有女人味儿摸着有肉的。”林枫突然晃动着铁索,笑出了声。 冷诺自然记得,以前在顶楼,林枫亲口告诉过她。 林枫说过不喜欢她,不认她这个未婚妻,因为他喜欢“摸着有肉的。压在下面捏一下叫着带味儿。”有女人味儿的女人。 “山妞,上来。”林枫转身上楼,摆摆手招呼山妞一起上去。 不,林枫的屋子,那是间从不让人进去的屋子。 即便冷诺来了这么久,即使建筑上再认真的事儿,都没踏进过林枫的屋子一步。 可现在,竟然要让山妞进他的屋子。 冷诺比林宽还要急,她也跟了过去,跟林宽一起拦在了楼梯上,挡住了山妞。 三个人在林枫的俯瞰角里,拧成了一团。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林立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是家里的阳光少年,是大哥二哥的调味剂,平日里猴性,却是个知冷暖有眼力见的弟弟。 但这会儿他只是想帮忙。 林立也来到了镂空的楼梯旁边,他不敢也不忍抬眼看林枫,只低声跟林宽嘀咕。 “二哥,你难道还不懂嘛。你整日嚷着大哥不娶你就不娶。所以,大哥他娶了。他是希望你和六姨早日成亲,不然六姨一个人……” 哐! 林宽这次没有像每次那样提前吓唬林立说要打瘸他,却是默不作声的一脚,正踹在了林立的胸上。 咚! 林立来不及招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林立没坑呀一声,他坐在地上继续冲着林宽嚷了起来:“不然六姨一个女孩子,留在咱们家让外人怎么看她。大哥是在成全你们。六姨她聪明,漂亮,建筑上……” 林宽站了起来,一把揪住了林立的领子,直接把林立从地上拎了起来。 可他抬起拳头对上了林立只闭上了眼,却闭不上的嘴时,却下不去手了。 林宽从没想过他会有一天真正朝着林立拎起拳头。 “山妞,过来。”趁着林宽还在揪着林立,林枫走下楼来,拉上了山妞的手。 冷诺看不到山妞眼里的世界,她只知道山妞的脸上笑的更灿烂了——没有一丝佯装,一丝含蓄,似乎更像一个开心的吊起了脸上所有肌肉的婴儿。 山妞圆圆的脸蛋儿上,粉里透红,明明拉上了林枫的手,却通透着一丝羞羞答答。 她眼睛里的世界似乎真的旁无他人。 是的,一定是只有林枫一人,她甜甜的问,“咱们上炕吗?” “嗯。”林枫没有动摇,他肯定的点了点头。 林宽松开了揪着林立的手。 林立站在了林宽的对面,非但没离开,还抱住了林宽。 他怕林宽还握着的拳,再挥向别人。 “上炕前,咱们亲嘴儿吗?”圆圆脸的山妞,又是甜甜的一句。 说着话,她还撅起了嘴巴。 冷诺看见林枫咬了咬下唇,拖着叮当铁索,就真的把山妞搂在了怀里。 林枫是个说话算话的,更是个说一不二的。 她看不下去了。 冷诺抬眼迎上了林宽那双黑夜血狼般要吃人的紫瞳,轻声说:“林宽,我们结婚吧。” 周围的人,不动了。 林立松开了抱着林宽的双手。 林宽缓缓转过身来,扫过冷诺,探求的眼神却还是停在了他的大哥的双瞳里。 “结婚可以,但我不会跟你圆房。”林宽的语调没有抑扬。 啪! 林枫的铁索开了,被他攥在右手上,朝着林宽就抽了过来。 林宽没有躲,任凭着铁索抡在了脸上。 金属的重创之后,林宽一侧脸颊上的颧骨转眼间高涨了起来。 他淡淡地补充道,“我要为爸守孝,一年内没法圆房。” 冷诺脸上没有丝毫的动摇,她上前一步贴近了林宽,言语上却是冰霜遇到了冰雹。 她压低了声音,告诉林宽:“放心吧。你最好守上一辈子,这辈子都不要圆房。” “给你,这个。”后面是个甜甜的声音。 冷诺一回头被突然站到了她身后的山妞吓了一跳,“什么东西?” 山妞递过来一个红绳上拴着的拇指盖大小的骨头。 “你的,洗衣服,你兜里的。”山妞把红绳放在手心里,送到了冷诺眼前。 林宽从山妞手心里接了起来,他看看冷诺:“是猪惊骨,你的?” 冷诺想起来了,正是前天去五婶那儿,五婶儿送给她的。 她明明记得没收下的,还了回去,竟然是五婶儿偷偷放进了她的兜里。 可是,一下子想起来五婶儿告诉她的那番话,冷诺一下子脸红了。 冷诺点了点头,却没去接。 她知道山妞是真的傻愣,她不能冲她发火,可她的心脏要炸了,为什么偏要这个节骨眼儿上拿给她?! 山妞嬉笑着抓过来冷诺的手,从林宽手上夺回了红绳栓着的猪惊骨,塞在了冷诺手心里。 她满面红光,依旧笑脸盈盈:“拿好了搁枕头下面。你男人在炕上能变大……” “龌龊。”林宽一声呵斥,让山妞又不敢说话了。 林宽直勾勾的盯着冷诺,有几分疯癫时林枫的眼神,他语气重的喘着粗气:“没想到,你早有这份心了。对不起,我圆不了你这份心。” “阿宽!混账。你心被狗吃了吗?”林枫一把按住了林宽已经转过了身的肩膀。 “大哥,我今晚有一台心脏架桥手术,我得走了。”林宽没有回头。 林枫却没松手。 “冷诺,明天早上,去民政局,我跟你去登记。”林宽背对着院子里所有的人,缓了缓口气,这次他说的郑重。 院子里却安静的没人回答他。 林枫依然没松手。 “大哥,让他走吧。”冷诺这次主动喊了“大哥”。 冷诺咬了咬牙,还是改了口,硬岔开了话题,“林枫,牛栏河的事儿,恐怕不容易。晚上得问问你。” 林枫这才松了手。 “对不起。”声音小的被林宽自己的脚步声盖住了。 冷诺很想装作没听见,可她的耳朵偏偏不争气,竟是听见了。 她知道,这句对不起,是林宽说给她的。 冷诺让自己的眼前一次次浮现着那座宏伟壮阔的北港大桥——这是华夏之光。值得她留下,值得她付出一切。 可是,对于林宽,她不打算轻易收起那句蚊子轻哼的“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里没交代,这里写给读到了火葬场边缘的小天使们。 不虐不虐不虐,三文不写虐文。 保证以后追妻加糖。 男女主双洁,1v1 he。 第31章 水泥 厨房里热气腾腾的一锅馒头出锅了。 桌子上还是围坐了四个人, 只是林宽的位置换成了山妞。 山妞站起身热情地帮着冷诺一个劲儿的夹菜。 “山妞,你干了一天活,这会儿累了。你自己先吃吧。”冷诺冲着山妞勉强笑了笑。 只要理智尚存, 她不能冲着山妞发脾气, 冷诺总觉得山妞已经够可怜了。 “林枫!”冷诺筷子一搁。 “叫大哥。”林枫这次话接的快。 “大哥。”林立看着两个人眼里要火拼, 赶紧抢着叫了声大哥。 冷诺才不跟他废话, 收敛了刚刚跟山妞的笑脸,板起了脸,说:“不说别的, 我们都如了你的愿。不管你什么原因, 在家里,你以后能不能摘了这破锁, 好好说话?!” “六姨, 大哥他是不得已……”林立掰了半个热馒头递给了冷诺,刚张了张口,就被冷诺一个眼神打断了。 冷诺转身瞥了眼林立, “林立, 别瞎掺和,吃了饭赶紧背课文去。今天的份儿背不完,不用睡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32节 突然声色凌厉。 “六姨、冷诺,怎么一下子口气像二哥, 好吓人。好好好。我就去。”林立一个鬼脸, 咬了口馒头。 “林立, 吃完了, 给你二哥把饭送去。回来再背课文。”林枫说完话, 眨眨眼睛看了看还凶着脸的冷诺。 他赶忙假装一瞪眼,冲着林立补充了句:“听你六姨的, 背不完,不许睡。” 林立叼着馒头站起了身,明明轮着被两个人指使着,却眉眼都眯成了缝。 他嚼着馒头,有些口齿不清:“大锅,大锅,你真的肯跟我们说话啦。” “谁是你大锅,叫大哥。”林枫学着冷诺一脸凶巴巴。 “好咧,大哥,我这就去了。”林立半分钟没耽误,答的爽快。 在林立心里,林宽的婚事订了,他是开心的。 山妞拿过来铝饭盒,装上了个馒头,又夹了半饭盒菜,林立已经骑着自行车出门了。 山妞还在关门的工夫,林枫正色告诉冷诺:“丫头,说话可以,这锁,我真摘不了。” “为什么?生来戴着的?”冷诺反问。 “丫头,你最好永远没机会知道为什么。说牛栏河吧。”林枫总能把话题拉到他想要的方向。 “你真的要娶山妞?”看山妞还在锁门,冷诺声音有些抖,她怕山妞听见,又不得不问。 林枫:“丫头,你以为我林枫什么人,会拿这种事儿唬人。” “可是——”倒是冷诺低了头。 “没有可是,我知道有些委屈山妞了。丫头,你心思还在牛栏河上吗?”林枫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 咚咚。 冷诺被林枫说中了,她现在,至少现在,心思的确是不在牛栏河上。 冷诺知道林宽生气到控制不住踢了林立的理由——林枫娶山妞,这对林枫不公平。 委屈的不是山妞。 她听见了林枫敲桌子的声音,可就是无法控制自己在如此短时间内恢复理智——毕竟她没有疯癫,她懂得七情六欲。 她无法想象林枫如何在一天之内便为自己的下半生做了决定。 硬撮合了她和林宽,却娶了个众人眼里的傻媳妇。 咚咚咚。 林枫又敲了一遍。 “丫头,你心思没回来,那我告诉你件好事儿吧。” “嗯?”冷诺听见了“好事儿”——或许有转机。 林枫眼睛里没了疯狂,此时是建筑师长的慈祥和喜悦。 他说:“劳动广场的标志建筑,咱们的渤广明珠,被推到市委之后,市里一致好评。而且,还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如今已经传到了省里。要代表全省参赛今年的青年文明设计奖。” “什么新意义?”冷诺对奖项并不感兴趣。竟然不是山妞的话题了。 “足球。因为是立体球状,市长赋予渤广明珠——‘建成渤广足球城市,振奋中国足球之心’的期望。” “哦——”冷诺反应冷淡。 可这份足球之心,却给了冷诺一个极大的启示。 林枫:“丫头,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如果你心思停留在婚嫁情爱上,那我们没必要继续说下去了。” “没有。我只是对牛栏有了新的想法。”冷诺不是敷衍,她真的沉浸进去了。 山妞回来还要给冷诺夹菜,被林枫拦住了。 “山妞,收拾了吧。”他跟山妞说完了话,便起了身,示意冷诺跟他去书房。 书房的老座钟左右摇摆着,已经九点整了。 林枫这一次先坐在了书桌前:“丫头,如果做一件事,不能完全投入进去。说大了,对国家财产是浪费,是没有责任心,其实也是对自己不负责。” 冷诺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没接话。 林枫:“你现在或许还在责怪阿宽,但你知道他现在想什么吗?” 冷诺:“我想他干嘛?我又怎么知道他想什么。” 书房里的林枫没有夸张地继续挤眉弄眼了。 他平静如书房里的老钟摆,声音机械:“我告诉你,阿宽有天大的事儿,只要他上了手术台,他的心里便只有他的病人。这是一种纯粹,做医生需要。做建筑也需要。” 林枫的声音有些凉了:“老爷子在建筑面前,会毫不犹豫的放弃他的儿子。所以我恨他也敬他。你如果还在为些鸡毛分神,那我请你出去。” “够了。我不需要你告诉我如何做事。我现在脑子里都是牛栏河。只有牛栏河。你能不能不再婆婆妈妈了。牛栏的整治需要时间。”冷诺很不客气的打断了林枫的说教。 林枫:“好。那我告诉你。没有时间了。今天杨建国来了,市里已经批了五建和三化联手提出来的方案。” 冷诺一惊:“什么方案?” 林枫:“河底灌水泥。改造水泥硬底。” “疯了!灌了水泥,河就死了。”冷诺抬手按在了林枫的椅背上。 她低头看着林枫,倒是希望林枫是像以前那般,在开玩笑,在一惊一乍引逗她…… 可是,林枫只是抬着头。 眼睛里黑白分明,清澈明亮,没有一丁的杂质,一丝的躲闪。 林枫迎着冷诺的眼睛:“万吨水泥已经批了。虽然我觉得这个‘万吨’这个词有些夸张。杨建国去查了,6辆卡车已经出发了。10吨水泥是有了。” “硬底水泥,只会让一条活河变成死水,再也救不活了……难道你不懂这个道理?”冷诺晚上就没什么胃口吃饭。 这会儿比刚刚在院子里还心痛。她只觉得胃酸上涌,更难受了。 林枫没有表情,像钟摆长针在报时一般:“水泥灌底,让春阳河枯了,兰柳舟河死了,李家寨河,刘屯子河,杨寨子河,红山河……” 多少条数不清的河流,就是在这过去的十几年里,填河为陆,水泥灌底——悄悄从华夏的地图上消失了。 它们曾孕育了华夏的水土养育了一代代华夏人。 冷诺不敢听下去了,她咬了咬牙:“林枫,别说了。咱们必须制止。一会儿我就下河底去看看。明天林达出计划。后天就交上去。” 林枫却点了点头:“已经审批了的项目,很难推翻。丫头,看见你上心了,就还有希望。咱们不能只是你和我,明天跟林宽登了记,早点儿去趟林达,今天杨建国来商量过了。” 冷诺已经怕了林枫突然一个人闷声不响的做决定这种事儿了,商量过了?她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冷诺问:“商量过什么了?” 林枫从抽屉里取出来一枚银色的牌子,上面刻着冷诺的的名字。 名字的左上方清楚的写着【设计师】三个字。 林枫:“阿宽让你做的这个设计指导,还是欠些火候。不如就以林达总设计师的身份亮个相。虽然老头子人没了,但渤广的建筑业里林子江带来的人,大家还是信服的。” 冷诺接过牌子,摸了摸刻刀留下的清俊有力的几个字,“杨师傅这刀法不错。可他就没给你挠头过,一个姑娘怎么服众?” 林枫想都没想:“简单,实力服众。” 他补充道:“比如,眼下想办法救活牛栏河。虽然资金材料有限。” “资金材料有限?什么意思?”冷诺自然知道市委安排下来的排除污水的临时项目,不会有什么项目资金可言。 可是,材料有限,她不懂了。 林枫扬起脸,瞪着冷诺,砸了咂嘴,好像让他反复解释地很不情愿。 他说:“丫头,不是说了嘛。项目已经批了,水泥已经运出来了。已经定下来的10吨水泥,是必须得用到。” 冷诺这次笑了,是被林枫气笑的。 她很少呵呵,这回却是无奈的呵呵了起来。 冷诺呵呵道,“你这个疯子真是不讲理到家了。说了不能水泥灌河底。河底换成硬底水泥,牛栏河就是死水饿了。你怎么跟我绕弯子?呵呵,真要疯了。” 林枫站了起来,“丫头,总设计师不能只挂个名字。我再说一遍,牛栏河要治理,只能用水泥,没有其他资金投入。自然不能灌河底,其它的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 冷诺不止想呵呵,她还想哈哈笑掉腮帮子,什么狗屁逻辑。 拿不出办法来,就等着让五建三化水泥灌河底了。道理,她懂了。 冷诺一个头两个大,这时候除了小说里常见的那种一下子点水泥成金钻的玄幻金手指,化污水为清泉的奇幻空间……鬼斧神工也没办法。 除非—— “有了!”冷诺眼睛一亮,仿佛眼前真有了金手指一般霹雳一闪。 “丫头,真的?!”林枫眼睛里是吸光的黑洞,恨不得把冷诺的眼里的光直接吸过去。 冷诺:“嗯,你今晚能做模型么?” 林枫:“你能说出来的,我自然能做到。” 冷诺:“好!给我做20个乒乓球台子。用水泥做。比例尺100:1” 林枫挠了挠头,明显没跟上冷诺要干嘛,却只回答了一个字:“行。” 冷诺嘴角一扬,“大哥,山妞可是还等着你那啥呢。明天日落前能弄完?” 林枫一伸手比划着要拧冷诺的脸:“丫头,还没过门就学着捉弄你大哥了。放心,自然是美好生活,残酷工作两不误。你也是,明早别忘了要去登记。” 好久没听过林枫带着愉悦的说话了。她真不懂,这时候,都火烧炕头了,干嘛非得急着去登记不可。 冷诺:“不等明天,我今晚就出去一趟,去看看河底。” 林枫突然急了:“不行。大晚上,你一个人不能出去。等阿宽回来。要去也一起去。” 冷诺转身就要出门:“都什么时候了?怎么我一出门就要他陪着。” 林枫一把拉住了冷诺,声音忽然低沉:“不能再出事了。五姨她就是……总之,不行。” 林枫竟然这时候提到了五姨,但他忽然低下了头,没再说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看到新章的小天使很少。本来是打算继续写男女主登记的。(这个明天吧) 看完了昨晚的混双乒乓球。哎,心痛到不行。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33节 今天坐在电脑前,干脆把原来的牛栏河治污方法改了。 牛栏河这个故事太正剧了,就让没多少读者的三文爽一把吧。乒乓解决。 叩首跪谢读文。 第32章 登记 冷诺从第一次在殡仪馆看到五姨的那张恬静而漂亮的照片之后, 总対这个人印象深刻。 家里一提到五姨所有人就立马嘴上贴封条。 冷诺早就想问了。 但今晚,冷诺不打算去追问已经在躲闪的林枫了。 今晚的林枫不容易。 冷诺不想打破他这一晚强装的笑脸。 拧不过他,之好打开图纸先做图了。 冷诺展开了她白天做的记录。 40多条支流的母河, 冷诺看着她从现场考察回来的结果, 23条支流完全被强行引流断掉了。 剩下8条支流垃圾污水堆积严重, 只有12条支流还勉强流动。 林枫还在打水泥桩子, 转身看了眼一动不动的冷诺。 他轻轻吹了口气,“丫头,别愣神儿了。怎么, 图也不回画了?” 林枫放下了手里的活, 走过来,拿起冷诺做的详细考察记录, 只瞥了一眼便放下了。 林枫拍了拍冷诺的肩膀:“丫头, 想的太多,就手脚束缚更难施展了。咱们国家城市要发展,这是一种趋势。” 冷诺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明白林枫说的趋势。 正是这种趋势,让五十年后的华夏城里孩子们,再也看不见教科书里的“小河流过我门前”…… 林枫把手上的铁索放在膝盖上,屈下身, 蹲在了冷诺旁边, “丫头, 怎么山妞都知道的事儿, 你就不知道了呢。山妞告诉我, 她发现城乡区别了呢——你们城里没河,俺们乡下到处是河。你看, 你都不知道吧。” 冷诺突然很多情绪都聚集到了一起。 黑水臭气被叫做臭水沟的牛栏河,蹲在脚边被当做疯子的建筑师,明明是不相干的人和事儿,她却把他们拧到了一起。 她用力的抿着嘴,好像一松开口,就要放闸一般。 林枫又继续逗着冷诺:“你知道我怎么告诉山妞的吗?” 冷诺本来不想理他,看见林枫仰着头,就是在明摆着在用力哄她。 冷诺只好顺着问:“你告诉山妞城里的河死了?” 林枫摇摇头,笑起来的时候,跟林宽很像。 他朗声笑着:“你不能都往黑暗处想啊。我告诉她,你看你在乡下,脱了衣服就往河里跳吧。但到了城里就不能脱了衣服跳了吧。这也是区别,文明发展也是一种趋势嘛。” 冷诺明知道林枫不会跟山妞说这些,还是被他逗笑了,“竟瞎扯。城里不能跳,是因为水又黑又臭,跳下去水泥硬底儿,磕头!” 林枫收了笑容,认真的答道:“冷诺,建筑不是瓷花瓶,也是要适应发展的。报纸上不是说那个原始森林的亚马逊河也缩了一半嘛,你在这儿憋着眼泪,啥用也没有。干活去了。” 林枫站起来,转过身去,拎起了木桩子。 冷诺摇了摇头,冲着林枫的后背喊着:“林枫,我懂。牛栏河如今每天给全市供水5万吨,这个数字以后随着人口增长,也会只增不减。放心,这个计划能行!牛栏河不会死的。” 林枫嘴里咬着钉子,只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呦,丫头厉害呐。还会预测未来了。” 噢——是了,冷诺这才反应过来,说着说着,真就忘了,竟把五十年后的世界不经意给描画出来了。 伴着钉钉子打木桩子的声音,冷诺也刷刷刷画起了图。 门外还有一个林立的朗朗背书声。 一家子夜猫子。 这一宿,一直熬到下半夜,林立睡在了沙发上,冷诺收了图,打了几个哈欠,只有林枫还是火眼金星完全没困意,一个个小乒乓球台子捧着慢慢磨面。 天蒙蒙亮了,林宽才回来。 “大哥,”林宽进了书房,先跟林枫打了个招呼,想了想又说了句,“六姨。” 林宽把还酣睡的林立背上了楼,这才又下来了。 “回来晚了,怎么也不说话?躲着你媳妇呢?”这次倒是林枫主动说话。 林宽张了张嘴:“大哥。”叫了一声,便没话了。 冷诺旁边看着,以前林枫不说话的时候,林宽一个劲儿的阿婆阿妈嘴不停,现在林枫说话了,他反倒不说话了。 林枫转过身,从抽屉里掏出来了他早就准备好的几个本子。 他递到了林宽手里:“户口本,身份证,都在里面了。早点儿去吧。” “大哥。”林宽好像突然失语症了一般,就会这一句了。 林枫转过身,冲着冷诺说:“丫头,快去快回。今天日落前,我把模型弄出来,晚上你们再去查河床河底。明早去交方案就赶趟。” “大哥。”林宽抬起手捂上了脸。 林枫上前掰开了他挡着脸的手:“阿宽,你都多大了。有事儿说事儿,你总喊我干嘛?” 林宽把脸别了过去,硬拧了一把才转过脸来。 他说:“大哥,一会儿回来,我带山妞去趟医院。我想帮她看看。” 林枫张口就问:“你帮她看啥?” “大哥,我。”林宽竟搪塞起来。 冷诺左右看看这两个人,忍不住叹了气。 冷诺张嘴了:“昨天山妞刚来的时候,林宽就提过,说山妞的脑袋没准儿有得治。” 林宽好像这才想起来:“噢対,也帮她做个全面的脑检查。” 林枫:“也帮她?” 林宽清了清嗓子,“大哥,既然是要成亲了。我得帮她检查下身体。这很正常。” 冷诺也知道这很正常,可是从林宽嘴里说出来,这味儿就不対,她解围道:“的确是这样的。山妞以前也嫁过两次人,去医院检查一下是必须的。” 林枫摆了摆手,“不用了。我不在乎。她刚来,跟你不熟悉,去医院会害怕的。等牛栏河项目结束了再说。” 林宽倔强起来,什么牛也拦不住,他好像没看见冷诺在旁边:“大哥,那我跟冷诺也等牛栏河项目结束了再说。” 虽然林宽说话的火候不好,话也难听。 但冷诺觉得的确是这个道理,现在打心里也没想着要跟他急三火四的结婚,索性跟着点了点头。 林枫伸手指了指林宽,“你啊!好,有你的。” 他转身出了书房就进了厨房,喊着刚起床准备早饭的山妞:“山妞,今天你跟阿宽出趟门。” 再一回来,笑盈盈的拍了拍手,就等着赶两个人出门似的。 “我还要回趟医院,昨晚抢救的是几个森林灭火的消防员,人手不够。9点钟,民政局见吧。”林宽说完了话,丢下来一个纸包,转身走了。 这个口气说出来的民政局见,好像不是去办结婚证,倒像是办理离异手续的。 林枫无奈。 正合心意——冷诺却如是想。 林枫打开纸包一抖,递给了冷诺,“这个,阿宽他大哥穿不了,我猜阿宽是给你的。” 林枫手里拿着的是一条随体的蓝色毛料连衣裙。 v字领口,三角叠领,秀扣,过膝的长裙摆,春天穿着,大方时髦又很端庄。 看着质地做工,得是百货店里买回来的精品衣服。 不过,冷诺才不会受这个憋屈气。 一句话不说,扔下来的东西,再好她都不稀罕。 正要推门出去,林立从楼上下来了,堵在门口。 他一大早永远是阳光笑脸:“六姨,这可是二哥攒了一个月的私房钱偷偷跑到劳动广场身后的妇女儿童百货店给你买的。” 冷诺绕开林立就要走。 林立两手一伸,挡在了门槛子上。 他嬉皮笑脸:“六姨,二哥说了,李翠霞张梅霞她们那样的都有裙子。你比她们都好看,每天都是蓝布裤子。他早就给你选好了,只是一直等着特殊的日子给你。” 背后的林枫跟着挤眉弄眼,“林立,别瞎扯,阿宽才不会说这种好看不好看的话。他就是平时太腼腆,送女孩子东西这种事儿,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 冷诺根本不看这裙子:“行了。他还腼腆了。什么话都让他说了。不让开我得迟到了。” 林立,林枫赶紧整齐站两列,笑脸把人送出了门。 9点整。 民政局门口两个人间距两米。 一个灰头土脸,整个人一身黑衣服,上面蹭满了灰,要成灰衣裳了。只要他一拍,保准落灰。 另一个熊猫眼,原本白净的脸上,两个乌眼圈更是跟副眼镜一般。一身蓝布制服又肥又大,好像套了大褂子的蓝精灵。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保持着两米距离就这么进了楼里。 站了五分钟了,好在一大早没人。 窗口办事儿的同志可是急了。 窗口是个中年大叔,他站起来坐下已经来来回回十几次能做一套广播体操了。 中年大叔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二位同志,你们都在这儿站了有一会儿了。既然都决定来了,早点儿办完早点儿分手,给彼此行方便是不是?” 林宽和冷诺默契的彼此看了一眼,一起到了窗口前面。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34节 交上去证件和申请表,窗口的中年大叔一张嘴差点儿呛到,他抬了抬眼镜,又一次看了看两个人。 “你俩,是来办结婚的呐?”拉长了的方言尾音,把下半句“不是来离婚的?!”硬是给忍回去了。 两个人一起点了点头。 大叔看了看证件,又抬头问道:“照片呢?” 两个人面面相觑,结婚证——原来是要照片的。 大叔工作敬业,热情的给两个人指到了対面的照相馆。 照相馆的大爷更热情,高声笑着:“没事儿没事儿,年轻人嘛。都有头一次,来来来并排坐下马上就好。” 可是,现实并没马上就好。 対着坐在镜头前死活不肯靠近些的两个人,大爷已经笑不出来了。 满头汗的大爷,在相机后面高喊,“小同志们啊。男左女右不是让你们男看左女看右。结婚照,你们倒是亲密些啊。” 大爷太敬业了,対着不配合的两个人就是不肯按下快门。 正挠着头的大爷一不小心把搁在旁边的茶缸子给碰到了,一下子又洒了一地的水。 可大爷好像突然灵光一现,拍了拍脑门子,把相机从架子上取了下来。 “来,你俩不用坐着了,这边的白色背景更好,过来站着。”大爷特意先把冷诺招呼了过去。 冷诺真是想早完事儿早回去的,她直接快步走了过去。 竟然没注意到洒在地上的水——呲溜。 来不及伸手,以为要稳稳的摔在照相馆的水泥地上了—— 嗖! 就这么被一个箭步冲过来的林宽稳稳地搂住了肩膀,抱在了怀里。 咔嚓咔嚓! 专业的抓拍,让大爷露出了几曾年轻时摄影师狂野的笑容:“成了!甜甜蜜蜜的一対儿。” 第33章 一起 林宽一把搂住冷诺的确算个意外, 可以算个情非得已。 可是,搂上了,人没滑到, 已经没事儿了。 他却没闪电式松手, 让照相馆大爷抓拍放题。 之后, 也是被冷诺推了一把才反应过来, 这说起来恐怕得算几分真情实感了。 林宽慢了半拍,才问:“你没事儿吧?” 冷诺没理他。 大爷眯着一只眼睛,对着老相机继续自言自语:“不错, 哪一张都不错。马上要的话, 得交八毛钱加急费。如果不急后天取照片。” 林宽:“加急。” 冷诺:“不用。” 两个人同时回答。 大爷有些为难的看着两个人,搓着下巴只是笑笑没说话。 林宽转过脸来:“冷诺,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既然我们答应过大哥了, 我真不敢想象我们今天就这么回去了,他下一步还会怎么做。算我求你……” 林宽说着话想坐的靠近些,却被冷诺往旁边一挪, 隔开了半米。 林宽说的不错, 家里的林枫这会儿还在拼命打模子,做模型。 冷诺不打算听下半句,她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块钱:“大爷,不用找了。越快越好。” “好咧。就来!”大爷很满意的哼着调子, 让两个人坐在窗口等他洗照片。 加急等着照片的功夫, 照相馆外面, 咚咚咚, 有人敲窗。 以为也是要来拍照的, 冷诺好心回头告诉窗外,“照相馆大爷在里面洗相片呢。” 话说出口才发现, 站在窗外冲他们摆手的竟然是早市上硬要凑热闹争吃臭豆腐串的张梅霞。 转眼间,人已经进来了。 冷诺刚刚一眼没认出来,是这会儿张梅霞完全换了身衣服。 那条翠绿的碎花裙子不见了。 一条黑色弹力健美裤,白衬衫扣子系到了顶,蓝外套两个垫肩又高又厚。 左手夹着个公文包,处处昭示着这是一个高姿态的建筑审查委员。 80年代还没有什么leed这种国际认可的绿色建筑委员会。 但在中国,涉及到国家桥梁河流治理工程,也是有工程审查委员,咨询委员,验收委员等明确的工程队外的指导修正组织。 而张梅霞,在吃臭豆腐串那天就提醒过林宽,她就是这一次牛栏河的审查委员之一。 张梅霞热烈而夸张的冲着这边打招呼,林宽不能装作看不见。 林宽站起身,回应了句:“梅霞姐也来照相馆照相的?” 张梅霞快步上来就要扯林宽的胳膊,被林宽一闪躲开了。 张梅霞依旧贴过来一步,语速快的惊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照相!就是来找你的。阿宽,你们林达不是要负责清理牛栏河么?有挺急的事儿,你过来,梅霞姐我悄悄跟你说。” 她好像没看见旁边的冷诺。 林宽寸步没动,他淡淡答道:“梅霞姐,如果是牛栏河的事儿,有什么就直说吧。冷诺也是林达的人。” 张梅霞从上到下打量了冷诺一番,好像之前不认识一般。 她咂咂舌头,晃晃脑袋,“阿宽,杨叔说你要结婚了。我都不敢相信。不会真是这个没啥文化的丫头吧。” 没等冷诺张口,林宽先开了口:“她是冷诺,我们林达的设计师。有没有文化用不着别人说。” 张梅霞往林宽身边站了站,好像说话不用喘气,语速更快了。 她扬着脸说道:“呦。阿宽,你这怎么什么人都护着。我可是打听了。冷诺,是吧。冷大海的女儿。连个普高都没考上。就是个中专生毕业。快19了吧。没上过大学。让这种人做设计?林达真没人了?” 林宽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梅霞姐,看在你跟我哥一起长大的份儿上,我依旧喊你声姐。请你别伸长脚管林达的事儿。” 张梅霞可不是个就此住嘴的女人。 她换了副满是忧心的脸,还真装起了语重心长的大姐:“我这是向着你,才管你们林达的事儿,你知道吗?三化联手五建的水泥灌底工程已经审批了。” 林宽一宿在医院,自然脸上多了一丝震惊。 冷诺早已从林枫那里听过一遍了,此时脸上没一丁丁反应。 她倒是想听听这女人接下来还要说什么。 林宽眉头轻皱,“水泥灌底?” 张梅霞赶紧跟上:“对。已经定了。所以,你们林达就是参与做个临时的清道夫。清理下河里的垃圾污水而已。不过——”她故意拖上了音。 林宽问:“不过,怎么了?” 张梅霞像是对咬上钩的鱼很满意,凑近了林宽的耳朵,低声道:“我就是这次的审查委员。现在时间还来得及,我可以帮你啊。只是嘛,有一点。” 她就是要故意来吊着林宽。 林宽这次看了看旁边的冷诺,没有接话。 冷诺刚刚还跟林宽置气板着的一张脸,这会儿反而温和暖了起来。 她轻声说:“张梅霞同志,你应该很清楚,作为一名国家信任的河流工程审查委员。你现在的做法作风是不是走偏了呢?” 张梅霞一时语塞,她抬起手指着冷诺:“你,你这个女人,不知好赖。我是向着阿宽的。” 冷诺轻轻抬手按下了她的食指,把张梅霞的手推回到了她的胸前,“张梅霞同志,你只要做好你的工作。审查的时候,能摸着你装满知识的良心,分辨出好赖就够了。” “冷诺是吧。我记着你了。现在嘴硬气粗,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哭着求我。”张梅霞也把狠话扔下了。 张梅霞鼻子一哼,一转身又去仰头望着林宽,一把拉着林宽一起坐下了。 她这次放缓了语速:“阿宽,你知道姐是向着你的。林叔在的话,他一直是让你娶翠霞的。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对不对?没人逼你,你不可能娶这种女人。” 这一次冷诺没有转身看他们,也没有开口。 可是,张梅霞旁边的林宽竟然也没有回话。 继续说话的还是张梅霞:“阿宽,这个没文化的小女人,她说什么其实姐都不在乎,姐知道你也不喜欢她,就是缺个设计师被逼的。只要你给姐个话,你不跟她结婚。牛栏河的事儿,就保在姐身上,不管你们林达想怎么做……” 这婚——的确,是被逼的。 这件事儿,被这个女人给蒙对了。 冷诺听不下去了,她迈开步子,已经推开了照相馆的门。 就在这时,身后的林宽说话了。 林宽声音清晰明朗,“梅霞姐,你听好了,我只告诉你一遍。不管我们为什么结婚。我喜欢冷诺。我只喜欢冷诺一个人。” “可是,翠霞她才是你的未婚妻——”另一个声音还在死缠烂打。 林宽果断的绕开了她,取了照片,回头冲张梅霞摆了摆手:“走了,我们的照片洗好了。我现在就要去跟冷诺办结婚证。” 一出门,冷诺已经过了马路。 林宽追在后面,拿出来了平时不多见的大嗓门喊着:“冷诺,等等,那个大叔说了,咱们必须得两个人一起走。” 第34章 狗雕 凡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 这一回冷诺再被林宽追着回到了民政局的窗口。 同样是冷着脸的冷诺, 可刚刚的窗口大叔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35节 他表现的工作经验丰富,极为镇定老练,张口就来:“恭喜二位新婚。” 不用几分钟, 两本鲜红的结婚证就办好了。 刚刚离开民政局。 林宽站在摩托前面, “用不用我……” 一句话没说完, 就被冷诺打断了。 她惜字如金:“不用。” 冷诺脚步没停, 林宽没法继续磨叽,“好,那你告诉大哥, 医院人手不够, 我回趟医院。一会儿回家接山妞去。” 冷诺已经走远了。 冷诺走在路上,越走越急, 她脑子里只反复循环着一句话让自己脚步不停下来:明天就要审核了, 明天。 一进门,林枫已经蹲在地上拿着蒲扇给模型扇风了。 冷诺远远就问:“20个乒乓球台子,已经好了?” 林枫一回头, 没等他开口, 冷诺知道他想问什么。 好像出示证件一般,把红色结婚证在手里晃了晃。 阳光下,像一面红色胜利的小旗子,轻轻扬起。 没等林枫再沉醉下去, 便被冷诺随便塞进了兜里。 林枫玩笑口吻:“领导, 请检查吧。” 林枫不会在这个时候废话, 他看清楚了他想看到的, 剩下的就是全力的投入了。 冷诺昨天就查过了林枫的木桩子, 知道他寸法不错,水泥台子, 不会出大问题。 可走进一看,冷诺竟是看得出了神,她直接蹲下了身子。 20个水泥做的乒乓球台子,的确规格一致,棱角清晰,让她没话说。 可林枫做的远不止这些,他在每个台子上,都放了两只乒乓球拍子和一个小球。 同样100:1的比例尺,做出来的小球拍精巧可爱。 每个台子上摆放的位置角度都不一样。 “喂,丫头,你干嘛?还没干透,不能碰。”林枫从身后猛一喊,让冷诺出于好奇刚要伸出来的手,停在了空中。 “这些球拍和乒乓球,摆放的位置不同,用不了模子,你是怎么弄的?”冷诺站起来身,她这次是个问话犀利的领导。 林枫把手往后面一背,咧着嘴一笑:“丫头,怎么也是你们的大哥,总得有点儿看家本领吧。” 不对,没有模子,只能是用手一个个做的,可——这是水泥。 冷诺反应过来了,她不但没称赞,还像个要打手板子的先生一般,冷冷一句:“伸手。” “丫头,你让我伸手,我就伸手。大哥多没面子呐。”林枫依旧痞笑着搪塞。 “不伸手,我就告诉你弟弟。让我看看,水泥烧手厉不厉害?”冷诺上来就要抓林枫的胳膊。 “行了,你要挟的猛,我认输。球是手搓的,一共没几个。掉层皮而已。时间紧,说正事儿吧。”林枫从背后伸出手来,不在意的拍了拍。 冷诺一眼就看见了,左手的烫伤还没好,右手的手心已经掉了层皮,已经露出来粉色的肉了。这是被水泥烧掉的。 林枫坦白了手,也不藏了,他继续扇着蒲扇,脸上的神情也严肃起来。 他说:“这次是河流治理,光有图纸和模型还不够,丫头,得有详细方案。上次劳动广场建筑,听说你直接指出了对手的不足,不如这次……” 冷诺摇摇头,说:“林枫,这次状况不同。虽然水泥灌底的危害,破坏生态等等,这些道理显而易见不懂建筑的人都明白。但是,你想,上面还是批下来了三化五建的方案。” 林枫手上扇着风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想了想,“果然丫头考虑周全。也是,既然已经审批了,就说明这个水泥灌底的方案在综合角度看,审查委员会是有权衡过利弊的。利大于弊,这个结论已经出来了。” 冷诺蹲在旁边,点了点头。 她补充道:“运河,大坝,水库,如今水泥算是物美价廉的好材料。这次我不能反对他们的方案,只说咱们自己的就好。” 林枫把手里的蒲扇放下了。 他盘腿坐在了地上,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固定在了冷诺的眼睛里。 在短暂的对视里,林枫看见了一缕自信的光,可他不知道这自信的光源在哪儿。 就算知道了冷诺的全盘方案,林枫也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全盛时期的自己,他也没把握翻盘。 林枫轻轻碰过铁索,还是发出了叮当的脆响,他声音低缓:“冷诺,我不多问了。可能我在这屋子里呆久了,我钝了。你是不是还有模子要我做?” 冷诺冲着林枫一撇嘴,露出两个调皮的酒窝:“林枫,你一点儿都没钝,你是我见过最快的刀。帮我做只石雕狗吧。” “丫头,别抓鼻子上脸哈。你才几岁。有事儿求我,不用给我戴高帽子,叫声大哥就行。”林枫还是回复了爽朗笑笑,跟着冷诺进了书房。 刚刚答应的还爽快,可是看完冷诺几笔绘出来的素描,他却踌躇了。 “丫头,建筑上咱俩都是有一说一。不是我雕不了。而是……”林枫下句话说出来之前,还是有些僵住了。 冷诺反而也不急:“我替你说,而是,你觉得这只狗太普通了。” 林枫眼角微曲,在建筑上,冷诺总能每句话都跟他相识相通,林枫真心是佩服。 他问:“你都知道,还让我照着这个雕?真要狗的话,要不,我画只高贵的牧羊犬?” 冷诺虽然摇摇头否定了林枫,但她的言语很真诚:“大哥,就雕这只柴犬,我自有办法。不解释了。恐怕咱们各自准备好了,估计就是明天早上了。” 果然,等冷诺把林达的方案完全做好,已经是24小时之后了。 这一宿,她跟林枫都没合眼。 三月十六日,星期五。 对旁人而言,这是个普通的星期五。 可是冷诺,她这一周几乎都没睡过几个安稳觉。 杨师傅一大早开来了林达的工地卡车。 搬运乒乓球台子的小模型时,他脸上就是一个劲儿的惊愕。 直到这惊愕重复了20次总算平静了,当一只普通的柴犬石雕重新立在了杨师傅的眼前时,他再也安耐不住了。 杨师傅本来不想开这个口,他装作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着问:“冷姑娘,冷设计师,你确定这只狗这次也要跟咱们一起上车?” 冷诺正把半纸盒箱子的文件一张张最后确认,抬头看了眼杨师傅。 她肯定地说道:“对,带去。给它套上这个布套子。还有,杨师傅既然是自己人,不用装客气。有什么就直接问我就好。” “冷设计师,那我老杨就直说了,你是不是最近缺乏睡眠,有些糊涂了?我们今天是去交牛栏河的治理方案,不是农家乐园。”这个杨建国,就真是个直来直去的老师傅。 冷诺刚好确认完了文件,她直了直腰,声音有些哑:“杨师傅,放心吧。就是牛栏河审查会上用的。其次,告诉你,农家乐园的话,反而用不上这种狗。” 山妞得空勤快热情地帮冷诺递过来一杯茶。冷诺接了。 杨师傅转身悄悄问林宽:“林哥儿,你知道你媳妇弄这狗是干什么的吗?” 林宽还在旁边院子里用冷水一遍遍洗着脸:“杨师傅,对不住了,我也是连着两天,急救扑火的消防员,这次的方案,我没太跟上。” 林宽不说话还好,这话一说完,杨师傅差点儿掉了手里捧着的一米多高的狗石雕。 “冷设计师,行!这狗,老杨我也不问了。不过有句话提醒你。”杨师傅把石雕狗放在车上没几步功夫,头上冒出了几颗豆大的汗珠子。 喝了茶,润了喉的冷诺声音又甘甜清晰起来:“杨师傅请讲。” “你这设计师的称号,里面有老林和林枫的面子,渤广明珠的幸运,但是今天的牛栏河若是丢了。那我提醒你,恐怕你这个设计师的名字也就跟牛栏河一样臭了。”杨师傅只要好好说个话,就注定不是好话。 “杨师傅,你这是什么话!”林宽就是听不得别人这么说冷诺,他上来就把杨师傅给揪了起来。 可人还没离地,就听见后面的冷诺清楚的答道:“杨师傅,的确是这个理儿。今天的牛栏河如果翻不了三化五建的盘,林达拿不下来整治方案的主动权,我就不配做这个设计师。” 林枫站在二楼栏杆旁,听见冷诺的话,眉眼间笑了。他晃动着铁索,叮当叮当。 楼下林宽松开了杨师傅,自己拍了拍手,他眼神炯然:“我就知道一定行。” 可被林宽松开了的杨师傅却是拼命摇头,他瞪了眼林宽,长叹了口气:“一定行??你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方案!” 杨师傅谁也不想等了,先跳上了卡车。 冷诺换好了林达的蓝色制服,却被林宽拦住了。 林宽板着脸:“刚刚你不是说,拿下了牛栏河,你才是林达的设计师。那时候才能穿林达的制服吧。” 冷诺微微皱眉:“你,在找事儿?” 林宽伸手拿着个纸包,硬塞到了冷诺手里。 这个纸包冷诺见过,里面正是那条蓝色的连衣裙。 第35章 集爱 上了卡车, 杨师傅愣是没让林宽碰方向盘。 他握着方向盘踩上了油门:“熬了夜,别开车,一边儿去。” 前排三个人, 冷诺坐中间。 好像特意为了跟林宽隔开坐, 她反而离杨师傅坐的很近。 卡车一颠簸, 整整一宿没合眼的冷诺打了个盹儿, 身子一歪就要往杨师傅这边靠了过来。 林宽伸出一只胳膊从冷诺身后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又轻轻抬起手把冷诺的脑袋靠着了自己肩上。 这才抓过脸像是跟杨师傅说话:“我怕她碰了杨师傅的手闸,影响你开车。” 杨师傅转过脸, 眼角一挑, “林哥儿,你杨叔也是活了半辈子, 有老婆孩子的人了。你宠媳妇儿, 不用跟我打马虎眼。” 林宽轻轻拍了拍冷诺要滑下去的脑袋,没说话。 “不过,”杨师傅是个老司机了, 边握着方向盘边看着林宽, 看着冷诺睡熟了。 又说:“林哥儿,你这新媳妇儿,我看好像不太待见你啊。” “我这个人无趣,本来也不受人待见。”林宽只看着路。 “看样子, 你还真不了解你自己。不说咱们林达, 谁不知道中心医院里追求林大夫的姑娘多的去了。李教授的丫头至今还嚷着非你不嫁呢。” 林宽:“杨叔, 我结婚了, 请你别在我妻子眼前说这些。”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36节 杨师傅:“我看她睡的香着呢。” 杨师傅说着话一个左转弯, 林宽又迅敏地抬起手按在了冷诺的头上。 杨师傅鼻子一哼,嘴角扬了扬, 没再说下去。 牛栏河的审查会场定在沿河渤广化工厂——三化的讲堂。 明摆着,以三化联手五建水泥灌底的方案逾期施工为大前提,所谓审查不过再走一场形式。 杨师傅停稳了车,冷诺还睡的香。 杨师傅推开车门:“这都到了,还等什么?” 林宽没动,“杨师傅,讲堂前面还没人呢。要不再等等吧,她昨晚跟大哥熬了一宿……” “林哥儿,那昨晚,你睡了么?”说着,杨师傅已经跳下了卡车,“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先去搬东西。” 被杨师傅一卡车门,冷诺醒了。 她想晃晃脖子,看见了还放在自己头顶林宽的手。 冷诺一个激灵,搓了搓眼,开口有些责备:“虽然我们已经领证了。现在大家都是在拼命做事情,别没事儿动手动脚的。” 林宽没说话。 冷诺好久没穿连衣裙了,跳下卡车差点儿磕了一脚。 林宽这一次伸在半空中的手,僵硬的停住了。 他坐在车里:“那你自己小心点儿,别毛手毛脚的。” 林宽这一次对林达的方案并不了解,他没有要发言的计划,便只是跟着杨师傅一起搬完模型,坐在了后排。 讲堂里一阵阵掌声,三化和五建的联合负责人等相序上台把水泥灌底的详细计划,连带着人员安排,实施日期都讲解了一遍。 一个钟头过去了,作为这一次审查委员会主持的张梅霞又踩着皮鞋登场了。 她跟三化和五建的每一位负责人握手之后,站在讲台上,笑盈盈说道:“今天水泥灌底的计划,三化五建的同志们做的实在是水滴不漏,无可挑剔。让我们已经能够看到了未来干净现代化的牛栏河全貌了。” 台下又是一片掌声。 张梅霞举着麦克风:“今天三化五建的报告十分详细,审查时间已经过了。我们就在这里散会……” “等等,我们林达还没有做申请方案报告。”林宽从后排站了起来,他不需要麦克,声贯全场。 张梅霞假意客气的打断了林宽的话:“是林达集团的小林设计师呢。临时的清理去污,每年都做。今年就辛苦林达集团了。” “我们也有一套治理方案。”林宽没有麦克,声音却是洪亮的。 张梅霞站在台子上,假惺惺一副安慰林宽的言语:“林宽同志,刚刚你可能没有理解,我们已经通过了三化五建的方案。所以……” 冷诺站了出来,直接走到了前排:“所以,临时除污,就不需要审查了?还是审查委员对临时去污的操作就没兴趣了?” 张梅霞不屑的假意仰着脸:“那是我们对林达的信任。” 冷诺走到了讲堂的前面,她一身蓝色连衣裙,裙摆稳重不张扬,穿在身上大方得体却又有几分高雅。 冷诺缓缓开口:“信任是审查委员会可以省掉审查的敷衍吗?临时除污需要林达的工人们在污水里泡上整整一周。这是平时大家都不会靠近的臭水沟。一周之后,轻则呕吐腹泻卧床几天,重则皮肤溃疡湿疹,高烧入院长期不退。” 张梅霞拍了拍麦克风,好像麦克风坏了。 冷诺继续站在台下说道:“我们林达是为国家干活,再苦再累我们不推脱。可是,审查委员连听听林达计划的时间都没有吗?” 后排林达的几个人站了起来。 张梅霞稳了稳神儿,放下了麦克风。 她指着冷诺说:“你这个人说话不要胡搅蛮缠,你有计划就上来说,不管短期的还是长期的我们都奉陪。但是,话给你搁在这儿,三化五建的计划是我们十个人集体通过的。这里不会有一个人再选择其他计划了。” 冷诺抬起头,依然问的谦虚而谨慎:“张梅霞同志,谢谢你给林达说话的机会,那么我们可以做方案报告了么?” 张梅霞摆弄着头发又补充一句:“你怎么就听不懂呢?我是在提醒你,你说了也是浪费时间……” 坐在前排的一个带着眼镜看着文质彬彬的中年人看不过去了。 他开口了:“张梅霞同志,让林达上台吧。” “许书记,好呢。我这就打算让她上来。”张梅霞对着台下站起来的许书记突然眉开眼笑的像换了副脸。 这些,冷诺不感兴趣,倒是趁着这工夫,林达已经带着模型和材料上台了。 书面材料太厚实,摆在审查委员的前面,用来传阅的。 “林达的设计师是吧,你好。”坐在最左边的许书记站了起来,“你们的材料说实话,我们没有提前阅览过。就不在这里传阅了。谁是主讲,直接开始吧。” 冷诺没有耽误时间,她摆好了河道模型,把20个乒乓球台子也摆在了灯光最明显的地方。 “冷诺同志,你有没有搞错,这些不是乒乓球台子么?林达不会把其他学校操场的项目材料拿来了吧。”张梅霞到了台下,也是不等冷诺说话就先开始提问了。 “张梅霞审查委员,各位审查委员,我记得提问时间之后是有的。是的,这些水泥台子就是我们林达的设计核心。”冷诺握住了麦克,礼貌而简介的开始了。 果然,台下哗然,大多数声音是跟着张梅霞同样的。 “兵乓球台子?” “林达真没设计师了,这真是什么都往这拿了。” “……” 冷诺安静的等了几秒钟,台下议论声音过去了。 她才继续说道:“首先,今天我们感谢刚刚三化负责人做的牛栏河污染源报告,报告里说污染源85%来源于生活垃圾。 沿河工厂排污只占15%。其实,我们也调查过,这份报告内容真实可靠,可信性很高。” 说到这儿,讲台下稀里哗啦的掌声,是三化人为三化的报告鼓的掌。 冷诺在掌声尾音之后,缓了缓语速清晰说到:“所以,我们借着这份报告的前提,要提出林达的核心方案——集爱。” “什么乱七八糟的。”张梅霞又要打断时,这一次是三化代表的负责人说话了。 他们三化辛苦做成的调查书,在审查委员张梅霞的主持里没有一个字的评价。 却在刚刚被竞争对手赞许了,他是自豪的。 他示意张梅霞坐下,说到:“请冷设计师说具体些。” 冷诺继续: “牛栏河是渤广的母亲河,近百年来为渤广供应生活用水每天5万吨,供水量是全市最大。 渤广人对牛栏河是有感情的。 如今牛栏河年年污水横流有了异臭,才让这条曾经繁华的河流成了无人接近的河道。 换句话,只要能让河流两旁依旧人烟不断,河道就能被保护,最终恢复清澈。” 这一次,因为有一个许书记又有三化的人拦着,场下的哄然才被压下去。 冷诺摆出了十年前牛栏河清澈见底的照片,让在场的人不自觉的想起了曾经牛栏河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 她总结说:“只有这条牛栏河再次聚满了人,成了人人都爱着的河道,自然大家便会向往文明进步,不丢垃圾,自然治理。集爱正是集起渤广人对牛栏河的爱。” 这一次打断了冷诺的不是张梅霞,而是刚刚一直在认真听冷诺说话的许书记。 许书记举手问道:“抱歉打断一下,冷设计师,你们林达的方案只是在喊口号么?没有具体措施么?” 冷诺深情的答道:“有。” 她像是在等着许书记发问,她五指并拢,胳膊微抬引着大家看向了灯光聚焦点的乒乓球台子。 “具体措施就是在沿河两岸,原来的步行路上,建上200个乒乓球台子。如今举国都在宣传‘增强人民体质,创建中国代表运动’。” 许书记站了起来,旁边的另一个握着铅笔,看着很认真的大叔也跟着站起身来。 他的声音有些情绪激动颤抖:“我以前还真想着把沿岸建成跑道,但后来发现跑步这个事儿,哪儿都能跑。就没推下去。如今,咱们国家的确是在推广全民乒乓球呢,只是台子不够。” 终于得到了第一个肯定的赞许,冷诺立即热情的回答:“的确如您所说,如今为响应国家号召,中小学校都要建台子,可是太过于分散,很难立即实现。如果能有一个集中又免费供大家使用的乒乓球台场,我们林达也相信很快就会有很多人聚集起来。” 这时坐在正中间的年龄最大的灰色制服的年长者清了清嗓子。 周围很快安静了。 他是今天的审查委员长。 他转身问许书记:“许书记,这个冷诺同志说的台子费用怎么解决?不如先告诉她,我们已经批了水泥灌底的材料了。” 许书记还没开口,冷诺就听清楚问题了。 她言简意赅:“水泥!台子的材料只用水泥,正是刚刚三化方案中用来灌到河底的水泥。10吨水泥足够了。” 那是批给三化五建的水泥。 台下三化的人一片哄然。 第36章 等待 三化的讲堂里一片哄然中, 刚刚那个负责人站了起来。 他声音并不大,甚至只是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大家安静。” 很快台下的喧哗声压了下来。 三化的这个负责人走到了第一排, 审查委员们坐席的旁边。 轻声问道:“各位审查委员, 既然提到了这次已经批下来的水泥, 我作为三化这次的项目负责人, 可以在这里问个问题吗?” “请!”坐在正中间的灰色制服审查委员长直接示意他可以开始。 这位负责人缓步走上讲台,站到了冷诺旁边。 这时讲堂下面完全安静了下来。 他冲着冷诺礼貌行了个礼,才开口:“林达的这位小设计师, 你好, 我叫谢然,是这次三化的负责人。” 说着朝着冷诺伸出了手, 示意要握手。 既然是借用三化工厂的讲堂, 作为三化的负责人,他自然能大大方方问个问题就问道台子上来。冷诺并不意外。 但冷诺没有伸手,只是回应了句, “你好, 那么,你这是有问题要问?” 三化负责人谢然并不着急,他点了点。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37节 问道:“我虽然个人觉得你这个想法有新意,算是有意思吧。可是, 作为一个建筑工程项目的长久解决方法, 怎么见证它的有效性呢?” 没等冷诺回答, 台下的审查委员许书记先开了口:“小谢同志这个问题问的不错。整治牛栏河工程是市里今年的重点项目, 就算想法新鲜, 总得有个根据。作为建筑工程,在座的恐怕谁也没听过靠爱意来聚集人气的先例吧。” 许书记这不是个问题。他是变相的称赞了三化负责人谢然, 婉转否定了冷诺提出来的集爱方案。 坐在中间的审查委员长也发话了:“是啊。小谢同志说的不错,林达的这个集爱,想法还是有些太天真了。” 这么下去冷诺便是连解释的机会都要被抹杀了。 冷诺正要握起话筒时,谢然一抬手,示意她等等,他先开了口。 他冲着台下的审查委员们说道:“许书记,柳委员长,其实我没有觉得冷设计师提出的集爱这个想法不可行。只是在提问,想知道有没有真的通过集爱而收获成功的案例。” 说完,谢然才转过身,对着冷诺,问道:“请问,冷设计师,本着集爱这种宗旨,有过成功的案例吗?” 这一次,全场都等着冷诺再接过来麦克风回答问题了。 林宽从后排走到前排,有些安耐不住的攥紧了拳头。 林宽旁边的张梅霞,却是坐在前排得意的翘起了二郎腿儿。 “有。原本林达就打算跟大家介绍下这种世界知名的成功案例。”冷诺轻轻放下麦克风,她的回答简介,动作从容不迫。 “世界知名?那正好让我们三化的人也开开眼界。”冷诺离开台子的空隙中,旁边的谢然刻意重复了冷诺强调的“世界知名”。 等冷诺再回来时,她的旁边是一个跟她等身高的石雕。 一只石雕狗。 而且是一只普通的石雕土狗。 台下又掀起了更高的一浪喧哗声。 这一次不单单是喧哗了,简直是各种不加掩饰的嘲笑声哔哔声嘘嘘声夹杂在了一起。 张梅霞这次手里没有麦克,她只是冲着旁边的林宽夸张的捂着肚子。 笑道:“阿宽,林达让她来做设计,也太给林叔丢人了吧。这土狗,是要拿来搞笑的么。” 林宽装作没听见,他只是一动不动的望着讲台。 “请大家安静。”这次又是谢然,在冷诺准备模型时,拿起了麦克风。 只轻轻一句,台下便瞬间安静下来。 他把麦克风礼貌地还给了冷诺:“请。” 冷诺摸了摸石雕狗的脑袋,这正是林枫在一天之内按照她的绘图雕刻出来的石雕狗。 冷诺摸着狗头,好像很爱惜的样子。 她缓缓开口了: “大家眼前的这座石雕狗,就是我要给大家介绍的集爱成功案例。” “这条狗,不是普通的土狗,它是一只柴犬。它有自己的名字,叫八公。” 台下又有几许冷嘲热讽,甚至有人说林达的设计师果然又疯了一个,要求抬走。 冷诺好像没注意到台下的骚动,她继续说道:“这条狗的雕刻没有什么特殊的手法,的确如大家现在看到的,实在是朴实的任谁都可以模仿雕刻。这里是模型用了石膏。实际雕刻是铜像。” “可是,这条狗却是一条神奇的集爱狗。因为它有过神奇的故事。50年前,它曾经在同一个地方等了它的主人8年整。” 台下又是一片嘘声。 “是的。整整八年。它每天都在同一个车站等待它的主人回来。虽然它的主人直到它去世,都再也没有回来过。” 台下安静了些。 冷诺声音柔和,像是在给台下的人讲故事般,她面带微笑:“这条狗所建成的车站,是霓国京市年轻人最多的车站——江谷车站。可如此繁茂的都市车站里,主题建筑只有这小小的一条八公狗。” 冷诺顿了顿。 “大家可能猜到了后面的故事。50年之后,也就是如今的江谷站,有了一个主题念想,叫‘等待’。” “无论男女老少,同学相聚,同事相邀,或者是恋人相见。江谷站的八公狗。就是这个雕像。” “这个只有85厘米高的柴犬。” 冷诺把讲故事的抑扬又换成了普通的叙述。 她说:“既然刚刚被问道集爱的效果。我来回答这个数字效果。在霓国的江谷车站,如今每天有十万余年轻人,他们在柴犬的雕像前相聚等人。而当初小小的江谷站,没有人会想到因为一条狗的集爱效果,如今会成为一个最大的年轻人车站。” “每天十万人?这个数字是不是有些夸张?”台下的许书记提问了。 冷诺真想告诉他,80年代是每天十万人。 其实再过50年,现代霓国的江谷车站,每天有六十万人在雕像附近等人。 没等冷诺说话,这次是旁边的谢然拿起来了麦克风,他先征求了下冷诺的意见:“不介意我来回答么?” 冷诺的数字都有理有据,文献参考整理文稿也都交上去了。 她对任何提问都有准备,自然不介意更多人参与,她点了点头。 谢然拿过麦克风,对着台下说道:“许书记,冷设计师说的这个雕像,我去看过。刚好上个月出差去霓国京市。跟当地负责人也是恰巧是约在了八公狗那里见面的。” 他又补充了一句:“冷设计师说的十万人已经是保守估计了。” 谢然把麦克风还给冷诺之前,又肯定的点头称赞道:“这的确是一件成功的集爱实例。世界知名,并不夸张。‘等待’这个爱意,经过了50年,如今霓国有一个等人的标志性建筑,已经上过了欧洲的几大建筑史杂志。” 台下前排的几个审查员相序点头。 冷诺轻声道:“谢谢你的认可。” 冷诺把石雕狗推到了乒乓球台子的后面,又回到了牛栏河的主题。 冷诺需要趁热打铁,把牛栏河的项目拿下来。 她这次提到了具体施工: “集爱,这个提案,并不一定要做的高端华丽。富丽堂皇不接地气的话,很难让大家长期使用。如果是水泥台子,可以简单维修。费用比铺一条石砖路都要廉价。施工也可以在短期内完成。清理污水一周的同时,林达可以保证200个台子也同时完成。” 台下许书记和旁边几个审查员交头接耳又讨论了几句,他开始翻看一直搁在桌角的文件了。 正中间位置的审查委员长面示难色,歪了歪脑袋。 他敲着铅笔说道:“林达的这个方案的确有些意思。施工也不是不可行。投入成本不高,本来可以期待一下。但是呢,” 他清了清嗓子,是要做结论的架势了。 “这一次,经过多方面考虑,我们已经审批了三化五建水泥灌底的方案。材料也已经发放了。所以,” 这个“所以”没说完,被台上的谢然打断了。 他问:“柳委员长,材料虽然已经发放了。我理解,林达这个集爱方案的材料,和我们三化的材料是完全一致的意思吧?” 冷诺敏锐的补充道:“是的。我们只需要一部分水泥就可以。无需灌入河底,工期也不用一年,一周即可。” 这时张梅霞站了起来,她声音高亢:“冷诺同志,你可能没太懂柳委员长的意思,我们已经定了三化五建的方案。不会考虑你们了。不可能有例外了。” 冷诺并不在意。 她有备而来,准备了图纸。正要展开图纸,接下来还打算展示她做的40多条支流治理方案。 旁边的谢然再次夺走了麦克风,他站在了台子中间,突然正式的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他这才满脸歉意的说道:“柳委员长,对不起,如果我们三化决定弃标了呢?这个集爱方案能审批么?” “小谢同志,你刚刚说什么?你能对你的话负责吗?”不怪柳委员长在反复询问。 台下一片哗然,后面三化的人也都在高声喊着:“谢主任,怎么回事?!” 谢然不慌不乱,他严谨回答: “我能负责。水泥灌底,的确是三化提出来的。但如果我们有了更好的办法能救牛栏河,我们可以放弃这个弃河的下策。我们愿意配合林达集团,我投林达一票。” 许书记:“小谢同志,你没有投票权。” 谢然:“可是,我有放弃权。” 柳委员长跟许书记几个人低语:“这个谢然就是谢厂长的儿子吧。” 声音难免漏了出来。 冷诺这时看了看旁边站着的谢然,身形削瘦,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文质彬彬里透着几分雷利干练。 他这次没有拿麦克风,声音不高,却很清晰:“我谢然今天不是谢厂长的儿子,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负责三化撤标。因为我觉得冷设计师的方案才是完美的。” 说完,他看了看冷诺,带着一份自负的桀骜。 # 经过了一个多钟头的讨论和补充提问。 林达的方案最终翻盘了。 而三化成了协助林达的污水处理方。 负责人依旧是谢然。 在项目里他是谢主任。 结果虽然没让冷诺意外,但这个过程跟冷诺想的却不一样。 林达收拾模型时,谢然主动帮着搬起了石雕狗。 他走到冷诺身边,并肩时开口道;“冷诺同志。今天你的案例分析太精彩了。” “谢谢。”冷诺受过的赞许太多了。 这种突然的称赞,她并不在意。 谢然扶了扶眼镜,眼角微微笑了笑,转向冷诺问道:“以后,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也拥有一份美好的‘等待’呢?” 第37章 归来 冷诺还在埋头整理着文件, 还没开口。 林宽追了上来,从谢然手里夺过来了石雕狗,他低声道:“谢了。” 谢然扶了扶镜子, 松开了石雕拍了拍胳膊, “林宽, 好久不见呢。你有什么可谢我的?是替她谢么?”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38节 “谢然, 谢你帮忙抱着狗而已。”说完林宽转身就要走。 谢然冲着林宽的背影追问:“既然要合作了,一起吃顿饭吧。” 林宽单手抱着石雕狗,另一只手抬起了冷诺收拾好了的纸箱子, 低声说道:“我们回家。” 谢然也凑了过来, 看着是慈眉善目,他满面微笑的问:“我们?还把单位的女设计师带回家呢?” “林宽是我丈夫。”冷诺不习惯平时说话也总挂着笑的人。 她只简单的说了一句话, 却注意到了林宽微微锁起了眉。 “林宽是你丈夫?很好。我也结过婚。希望我们日后能够合作愉快。”谢然退了一步, 虽然不知道这跟结过婚能套上什么近乎,但他依然是文质彬彬。 他眉眼间明明灌满了自负,说起话却是个与时代不符的谦谦公子。 谢然又靠到了林宽身旁, 好像多年不见的好友, 贴着林宽耳边笑语。 可是这笑语细听,却并不没有欢乐:“回家?差点儿忘了。林枫还锁在家里像这条八公狗一样在等你回去吧。林宽,带我向他问好。” 林宽没再说话,拉上冷诺快步离开了讲堂。 冷诺回头时, 发现谢然并没有跟上来, 只是依然微笑的冲着她摆摆手而已。 谢然, 这个名字冷诺仔细回忆都没印象。 “谢”这个字并不是大姓。 看过并不应该忘记。 她只记得书里提到过一个叫谢思进的人, 在建桥方面是把刷子。 具体不记得了。 可惜看过的书无法随身带着一起穿进来, 想复习下人物关系都没戏。 上了卡车,冷诺干脆开口问林宽:“这个谢然, 你们之前就认识?” 林宽眼睛直直的,好像整个人被掏空了,竟然没听见冷诺在问他话。 杨师傅上来了,卡车门一关。 他推了林宽一把,“喂,林哥儿,你媳妇儿刚刚好像跟你说话呢。愣什么神儿。” 林宽这次缓过神来了,他却好像没看见坐在中间的冷诺。 他跨过冷诺问杨师傅:“杨叔,你拿回来的三化五建负责人的名单是对的么?我记得总负责人是一个叫赵国勇的人。怎么突然换了?” 杨师傅一拍脑门子,车身一晃,“看我这记性。昨天人家还告诉我了。总负责人换了,换成了个刚深造回国的。忘告诉你了。” 杨师傅架着车子,满脸乐呵,“哎呀,冷设计师啊,冷设计师,你简直是仙女下凡啊。市里定下来的项目,竟然能被你翻盘,这绝对是头一遭……” 尽管冷诺推脱告诉过他三化有撤标推让的成分。 一路上,杨师傅还是嘴上都没闲着一路夸一路飙车把他们送了回去。 “行了,冷设计师,好好休息。老杨我谁都不服就服你了。”杨师傅把冷诺送下车的工夫,还在表白敬佩之心。 “杨叔,你等我一下,我放下东西,就回医院。”林宽边搬着东西边跟杨师傅说话。 杨师傅靠近一步,贴着林宽耳边儿说道:“林哥儿,你救人之前得给自己留着命吧。你都乌青眼了。我得回林达了,你就老实在家陪你媳妇儿一晚。” 没等林宽再说话,麻利的杨师傅已经一甩车门人走了。 等林宽再收拾好行李跟到屋里,冷诺明显已经跟林枫分享过了喜悦。 他好久没看见过大哥笑的这么开心了。 林宽就这么抱着石雕狗依着门槛站着不动了。 林枫冲着他晃了晃铁索,高兴的喊他:“阿宽,怎么不进来?冷诺说三化的负责人竟然主动撤标了?你这小媳妇儿可是有两下子呢。” 林宽好久没听见过大哥说的这么顺畅自然地谈笑了。 “阿宽?”林枫又喊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大哥。”林宽跨过门槛,冲着大哥笑的竟有些憨傻。 “大哥,谢思进回来了。”林宽放下东西,想起的第一句话是这个人。 林宽继续说:“不过,如今他不做建筑了,去了他父亲的化工厂。这次刚好接了三化的牛栏河项目。” 冷诺突然有些跟上了,她问:“谢然,就是谢思进?对么?” “是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回来竟改名字了。”林宽回答了冷诺,却一直看着林枫。 “丫头,你刚刚说,三化主动撤标的负责人,就是谢然么?”林枫再转过头来,眼睛里好像突然蒙上了一层纱,灰蒙蒙的看不到眼底了。 冷诺不知道这两个人什么关系,只是点了点头。 “丫头,林达也撤标。牛栏河这个项目我们不做了。”林枫突然扑了过来,双手抓着冷诺的双肩便要把她推在墙上。 林宽反应够快,一步跨过去,挡在了冷诺身后。 “大哥,你冷静下!”林宽扒开了林枫的手。 冷诺没有躲闪,她简直要怀疑是自己耳朵听见幻音了,她不敢相信现在的林枫正常。 冷诺摇了摇他的铁索:“林枫,你怎么回事儿,牛栏河好不容易争取来了。林达怎么可能撤标?!你是不是疯了。” “冷诺,先别说话,让大哥静静。”林宽从冷诺身后一转身,挤到了两个人中间。 林立拉开了山妞去倒茶。 几秒钟的安静之后,林枫开口了。 “丫头,牛栏河的项目,你一定要做么?” 冷诺连睫毛都没抖一下,她答道:“一定做。我冷诺不会毁约。诺这个名字就是如此。守诺,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不用说了。” “那好,”林枫竟然缓了口。 冷诺和林宽都有些惊愕。 林枫对着林宽:“这次牛栏河林达的主负责人是林枫。把我的名字填上去。” 他又看了看冷诺:“丫头,模型是我做的,你不会舍不得吧?” 冷诺自然不会舍不得一个名字。 她只是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林宽搓了把眼:“下次吧。这次我是林达的主负责人。我还没退出呢。” 林枫眼角微微上扬:“你?阿宽,你现在能说出来乒乓球台子的间隔和摆放规则,我就让给你。” 冷诺看不明白了,这是兄弟俩为个主负责人要吵起来吗? 主负责人是谁来做,这个话题在这个家里根本就没人稀罕过。 林枫总有杀手锏,他言语有些冷:“阿宽,去改了吧。现在就去。所有材料都是我——林枫。不然,三年,我不会再跟你说话。” 扑通——林宽跪下了。 他抱上了林枫的腿:“大哥,我这就去改。等来你肯开口说话的这一天要把阿宽等疯了。我现在就去改。” 林枫说一不二。 这一点冷诺也再清楚不过了。 林宽有些无奈,可他还是照做了。 一桩事情决定了,林枫的眼神里有了柔和温暖的光亮了。 “山妞,饿了。”他先是冲着山妞笑的灿烂。 接着脸一绷,他突然喊着林立:“三角函数的题你刷完了么?就下楼来。你二哥二嫂忙着,我盯着你去。” 说完,跟赶鸭子似的,把林立赶了上去。 “你大哥怎么回事儿?听见三化负责人是个认识人,他就要当负责人了?争强好胜?”冷诺自言自语着,“肯定不是。”后面这句她自己嘀咕着,声音很小。 “冷诺,请你不要这么狭隘。”林宽跟冷诺说话的态度突然冷漠的好像对着外人。 “狭隘?”冷诺皱起了眉。 林宽解释的平淡如水:“大哥想在这个时候换上主负责人的名字,无非是,如果出了事儿,他铁了心要出头担责任。冷诺,他是在保护你。” 冷诺心里冷笑,她担当的项目从来就没出过解决不了的事儿,出了事儿也用不着别人背锅。 “哼。”这次冷诺轻轻一笑,她回道:“狭隘。” “什么?”林宽眼眶深邃,瞳孔微聚。 冷诺仰起头,直视着林宽:“你才狭隘。你大哥,是在保护林达。保护北港大桥。保护这个家。不过,放心好了。牛栏河的项目不会出事。” 说完她拉开椅子,手挡在嘴边打了个哈欠,就要对着书桌开始继续做施工计划。 “冷诺,休息下吧。一会儿我喊你。这么熬下去,大哥会担心你的。”林宽拉住了椅子,没让冷诺坐下。 冷诺是真的困了,可是她怎么能睡得着。 就算躺在床上,她也能听见门外山妞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切菜炒菜声。 叮当叮当,林枫下来了。 “大哥,她累了,想让她睡会儿。”是林宽的说话声。 “让她睡吧。谢然?不用跟冷诺多说,别让她担心害怕。阿宽,一直守着她,别离开。”尽管声音低哑,但冷诺吸气凝神还是听得清这是林枫的声音。 林宽:“大哥,谢然是突然回来的。三化的负责人也是突然换的。这一次他们主动要求跟林达合作。即使清理除污,三化也表示愿意一起干。” 林枫:“这积极的不正常……那丫头早就说过要去河底看看了,别让姓谢的做了手脚,今晚你就陪她一起去看看。” “这么急?大哥,我今晚还得回医院里。”林宽声音又弱又轻。 之后没有声音。 等了等,“好,我今晚就陪她去。”林宽最后这句话很清楚。 第38章 相约 冷诺本来就睡不着, 这还等什么。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39节 她直接坐起身,拉开门出来了。 她告诉林枫林宽两个人:“不用等天黑,现在我就去看看河底。” 冷诺转身又跟林宽说“你回医院好了。我不需要人陪着。” “大哥急, 你也这么急?”林宽表情有些茫然。 冷诺对着林宽跟不上事态的表情, 微微上火。 她对着林宽加快了语速:“是。牛栏河施工时间只要一周, 争取下周就施工。而且, 现在的林达缺资金缺人员缺项目,什么都缺,下个月北港重新招标了, 能不急么。” 林枫拍了拍林宽的肩膀, 明显是站队冷诺的。 他只不过口气缓了缓:“你媳妇儿说的对,阿宽, 你跟她去吧。你们现在出门, 晚上早点儿回来。” “大哥,可是……”林宽后面的那个可是,在他大哥面前硬是咽了下去。 冷诺自己戴上了头盔, 先跨上了摩托。 坐了几回摩托, 冷诺习惯些了。 这一次,她两只手往后面一背,抓住了后面的铁架子。 林宽看见了冷诺背在后面的双手,他上来一把摘下了冷诺的头盔。 本来就是没睡好觉, 眼圈发乌的人, 这会儿整个一张脸都是黑的。 林宽黑着脸, 冷着声, 贴近了冷诺的脸, “别的事情你可以对我有脾气。但摩托上,你这样不行, 这会出人命。” 说完,又帮冷诺扣上了头盔。 现在是有急事儿。 冷诺不跟他计较,虽然不会像以往林宽要求的那样去紧紧地搂着他,冷诺还是把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腰上。 林宽没再说什么。 引擎响了。 摩托疾驰,林宽却松开了左手,背到身后,反手护住了冷诺的后背。 这个动作把冷诺吓坏了:这不更得出人命!? 她一咬牙,还是两只手又环抱上了林宽的腰。 一路上,很难碰到几辆车的马路上,今天也是巧了。 嘀——呜,嘀——呜。 救护车的鸣笛一直响个不停。 快到牛栏河了。 林宽把摩托停在了路边,摘了头盔翻身下了车。 林宽突然开口:“冷诺,对不起。” 冷诺从出门前就看出来林宽支支吾吾,一直有事儿了。 她也摘了头盔:“别道歉,说事儿。” 林宽:“我知道你跟大哥说的都是急事儿。你们是林达的顶梁柱。你们救下来的牛栏河……” 冷诺:“不用这些前缀,说事儿。你想去医院?” 林宽避开了冷诺的眼神,跟着疾驰而过的一辆辆救护车双眸也在飙飞。 林宽:“是的。跟你们比,我只是个急救中心可有可无的小医生。可今天,连着两天都扑不灭的森林大火,已经往现场送去了一批批的消防队员了。现场医院真的人手不够了……” 林宽有些词不达意,说不下去了。 冷诺:“不用说了。你去医院吧。” “可是……”林宽还是嘴里离不开这两个字。 冷诺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坚定的看着他。 林宽忍不住开口了:“冷诺,我把你送过去,一会儿就去牛栏河接你。三化旁边的落柳支流道口接你。两个小时,够吗?” “足够了。不过,你那边忙完就好。我知道回去的公交车。”冷诺特意留意查过了公交车,她完全能自己回去。 林宽果断的摇了摇头:“不。冷诺,一定等我。两个钟头,我一定会去接你。” 冷诺快速点点头:“好。就这么定了。” 既然彼此都赶时间。冷诺已经拿好自己的取样工具箱,刚好公交车停在了旁边站点儿,她把头盔丢给了林宽就上车了。 做事就该一个人。 一个人背着工具箱出门做事的感觉久违了——这种感觉真好。 冷诺下了公交车就哼起了歌。 “冷设计师?”有个声音喊她。 “呦。真是冷设计师,心情这么好?你的歌,我都没听过呢。”追上来说话的正是下午才分开的三化负责人,谢然。 “这么巧。是三化的负责人谢然同志吧。你来这里做什么?”冷诺把自己的工具箱往身前背了背。 谢然跟冷诺隔开了半臂的距离,话语温和,平易近人,“不巧。这是三化总厂啊。我在这儿上班。不过,我也是上周才来的。冷设计师是特意来三化的?” 冷诺摇摇头。她的确曾想去三化看看,但此时又并不是来三化的。 谢然扶了扶眼镜,礼貌问道:“冷设计师,背着这箱子,是要去看河底的吧。其实,我也正要过去看看。要不一起吧?” “不用了。我自己看看就是了。”冷诺其实没理由拒绝,只是想起了林枫说的不明不白的半句话,不打算主动而已。 谢然又往后退了一步,微微笑着颔首道:“是我冒昧了。冷设计师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出来做事。本来就该多小心的。林宽也真够心大的。” “没有。林宽是今天医院太忙,有很多消防伤员。”冷诺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这个时候还会替林宽说起话来。 “是的,林宽本来就该好好做个医生。今天是该忙的。已经有两位消防员牺牲了。森林火势没减,今天一直消防车救护车不断。”谢然解释的平淡无奇,却让冷诺听进去了。 林宽都没有告诉过她这么详细。 谢然手指后方,继续说道,“那边就是森林火灾区。冷设计师,你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森林火势不减么?” 冷诺对答:“因为春天风大,气候干旱,自然造成了火势难控制。” “大家谣传的不错,果然冷设计师不但外表漂亮的让人窒息,知识也是如此渊博。”谢然夸人竟也是淡淡的,让人讨喜。 他话没说完,“其实,森林火势不减,也有我们建筑人的责任。那边曾是牛栏河上流的几条粗壮的支流。可惜,8条支流断了。十年前,那里是山清水秀的一片原林。不过,森林火灾或许是一个警钟。” 8条支流,冷诺太清楚了,下井浪河,张家寨子河……每一条河流她都去看过,她能倒背如流。 冷诺这一次才抬眼看了看谢然,但没有对上谢然的目光,谢然正遥望着火灾的方向。 “既然谢主任如此熟悉状况,为什么会提出水泥灌底的方案?”冷诺至今都很好奇这个方案的初衷。 “我是刚刚换上来的负责人,这不是我的方案。其实我很想推翻这个方案,今天是你帮了我。谢谢你,冷设计师。”这个谢然,说话道歉感激不离口,很难让人无故憎恶。 “哦。”冷诺这次倒是没什么问的了。 谢然又退一步,腰身微曲,一个请的手势,他问:“冷设计师,既然今天来了,我们又是项目合作伙伴。要不先去三化里走走?也检查下三化的污水排放?” 其实,也算邀请的诚心了。 冷诺尽管不知道事由,但她答应过林宽只去河底看看了。 她委婉拒绝道:“其实,谢主任的报告做的很详细。关于三化污水的分析和未来展望都很严谨合理。马上施工了,我今晚还是打算先去河底看看。” “河底抽样,我也正打算过去。”说着,谢然指指脚边的木箱子,还真是个取样的工具箱。 他依然礼貌问道:“冷设计师如果不介意同路,我就跟在后面,如果介意的话……” 这次,没法介意了。 毕竟,河底的路,又不是林达开的,总不能不让人家走。 冷诺点点头,“那麻烦谢主任指路了。” 谢然好像终于劝动了唐僧的孙行者,一个激灵蹦了起来:“这就带路这就带路。” 冷诺有些没跟上。 谢然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神色:“刚刚跟冷设计师开个玩笑,最近流行的西游记里有这么句台词。你不喜欢,下次我不开玩笑了。” 这么一解释,倒是显得谢然这个人可咸可甜,并不古板,很容易让人接近。 冷诺赶忙摆摆手:“倒没有不喜欢。” “啊——那就是喜欢喽。哈哈,休得无礼。是我逾矩了。”谢然谈笑风生也并不让人讨厌。 说着话,有熟悉牛栏河的谢然带路,不到两个小时冷诺要取的污水,河床标本已经取的差不多了。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 谢然抬头看看西沉的余晖,洒在河里泛着淡淡紫波,已经越来越暗了。 他谦虚询问道:“冷设计师,咱们今天取样做好了。不会影响下周施工进度。真下河底,天有些晚了,视线不太好。要不咱们再改天,你看行吗?” 其实冷诺也是连身上的裙子都没换,出门走的急,真这么下去也着实不方便。 估计时间也差不多了,她也正想着回去。 于是,她答道:“好。那今天就到这儿。” 谢然收拾好了工具箱,低头查看着水样,突然不经意的问了句:“这边污水气味闻久了会让人头晕恶心。旁边落柳河道口,有家喝茶的小店,冷设计师也一起过去坐坐吧?” 落柳河道口,正是跟林宽约定来接她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茶店,但冷诺本来也是要过去的。 这一次,就更不用拒绝了。 第39章 壁咚 到了谢然说的茶店门口。 冷诺抬头看了看, 是个正正方方的二层楼。 作为一个茶店的话,可以算得上个大型茶坊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40节 冷诺摸摸兜里,估计只够回去的车票钱。 谢然好像看出来了冷诺的犹豫。 他指了指这幢楼红字牌子【茶余酒后】, 说:“这幢楼当初是作为一个国营饭店建成的, 以前这里的桂鱼馅水饺堪称渤广一绝。牛栏河里打不上来桂鱼了, 如今就只能卖简单酒水了。” 冷诺听见桂鱼水饺不受控的肚子咕噜轻轻叫了一声。 谢然装作没听见, 却自己揉起了肚子,好像是他的肚子叫了一般,诙谐地说道:“说着水饺, 我这都饿了。我来请姑娘进去喝杯茶吧。” 冷诺活了一世的人, 自然知道吃人嘴短的道理。 听见谢然突然改口称她姑娘,冷诺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了, 我还是等会儿回去吃吧。” 谢然一拍脑门儿,“忘了忘了。是该谢谢冷设计师的。今天咱们下河底取样,都是公事儿。不是我做庄。回头我跟三化申请经费。今天算咱们庆祝下一起合作, 行么?” 两个人正推让着, 里面的大爷出来了。 大爷把白毛巾往脖子上一甩,热情招呼:“姑娘进来坐坐吗?店里擦的可干净了。这一天还没来个客人。二位同志要是愿意进来歇歇脚,我们送上免费的茶水。” 大爷这可真是盛情难却,冷诺隔着玻璃看了看, 这么大的店, 真是收拾的干净。 竟然一天都没客人, 她心一酸, 同情起大爷来了。 脚下一软就跟着大爷进去了。 两个人刚坐下, 大爷就送上了一壶茶来。 谢然站起身客气的从大爷手里接了过来,“大爷, 您忙吧。我们自己来。” 说着,已经给冷诺先倒上了一杯茶。 谢然放下茶壶,回头看了看笑盈盈站在远处的大爷,低声跟冷诺说:“茶水被大爷送了。不能请你喝茶了。我可以点些酒水吗?不然,咱们两个人就这么白喝茶,让大爷一直看着是不是也别扭。” 这话说的不假,冷诺点点头,“那,让你破费了。” 谢然总算释怀的笑了,“能请冷设计师吃点儿东西,我谢然很荣幸。” 说完他也没当着冷诺的面点菜,很绅士的站起身,直接跟大爷说去了。 等人再回来,拿了一盘炒花生米放在了桌上,“冷设计师,跟林宽不常在外面吃饭吗?” 冷诺想了想,嫁进林家,还真的从没在外面吃过饭。 她如实回答:“从未。” 谢然把花生米往冷诺眼前推了推,又从大爷手里接过来一盘小麻花。 他说:“噢。若是林叔在的时候,这渤广可能真没几家不认识林叔的饭店。如今竟是连饭都不在外面吃了呢。” “其实,倒也不是这样的——”冷诺没继续说,这时她想起来了林宽每次做的一桌子菜。 她上一世母胎单身,顿顿酒店,这一次她真觉得家里的饭菜香喷喷的。 实在也并不想着要去外面。 “是林枫出不来吧?林宽対他大哥那份心,可是少有的。”谢然喝了口茶,替冷诺回答了。 “谢主任认识林枫?”冷诺抬眼対上了正端着茶杯吹着热气的谢然。 五官端正,眉清目秀,一副黑框眼镜算是整个脸上最重的色彩。 整个人,一个清心寡欲的学者风范。 “何止认识。”谢然放下了茶杯。 谢然眼睛不动,嘴角笑笑,像是有一段美好的回忆:“我跟林宽是初中同校,比他大两届,他大哥是我师兄。说起来我可是比林宽先学的建筑呢。” “原来谢主任也是学建筑的?”冷诺觉得谢然的言谈举止都不浮夸,淡淡的说着话难免让人愿意问下去。 “叫我谢然吧。一听见谢主任,就感觉又得被追着做资料。哈哈哈。现在咱们轻松喝杯茶。”说着话,谢然从大爷手里接过来一个白瓷瓶子。 谢然拿过来喝水的玻璃杯子,只给自己倒上了。 冷诺上一世曾是个抱着红酒瓶子睡觉的建筑奇才,不醉不休。 眼前如此浓烈醇香的酒精,即使像水一样倒进透明的玻璃杯里,她也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不是白水。 “谢然,你这是酒吧。”冷诺直接开口叫他谢然了。 谢然放下白瓷瓶子,挠着耳朵不好意思似的笑笑说道:“嗯嗯。在姑娘面前喝酒,让你见笑了。” 他又解释道:“我之前去苏国学习过两年。就带着一件咱们的军大衣去的,那边冷得可真是冻得骨头都打颤。所以学会了喝烈酒取暖。你如果介意……” “没事儿。”冷诺摆了摆手。 “其实,我也喜欢酒的。”不知不觉冷诺竟也说了出来。 冷诺从来到这里,只在嫁进林家那一晚喝了个痛快。 平时在家里,只有林枫一个人有特殊待遇,天天有林宽给他烫酒,就从来没人问过她。 谢然把另一个玻璃杯倒了过来,酒瓶子放在了中间,“我谢然不劝女孩子喝酒,酒瓶子隔中间,冷设计师随意。” 冷诺拿起酒瓶子给自己倒了半杯。 谢然就默默看着,直到冷诺放下了酒瓶。 “干杯。希望合作愉快。”是冷诺先举起了玻璃杯。 “干杯。合作愉快。”谢然这一句干杯之后就真的把一杯酒像一杯水一般咕咚咕咚喝了进去。 冷诺品了一口,果然好酒——够香够醇够劲儿。 可她也只是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冷设计师,果然是工地里的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佩服。”谢然说着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 还用酒瓶子挡住脸,好似怕被饭店的大爷看见,低声说道:“大爷说他好久没卖出去过酒了。我这是给自己解馋,冷设计师不用帮忙噢。” 冷诺又抿了一口:“嗯。好喝。你也慢慢来吧。谢主任在国外也是在建筑方面深造了么?” 谢然玻璃杯不离手,但面不改色,声音不抖,嘴不瓢。 他说:“叫我谢然吧。是的,我喜欢建筑。所以在国外也一直学的建筑。当然也有关于河流治理方面的专业进修,所以如今在三化也勉强能做事。姑娘是想问我没什么回来不搞建筑了吧?” 冷诺见过能喝的,但真没见过能喝不醉酒品还不错的。 她随着问道:“那,为什么呢?” 谢然:“我以前敬仰林叔,也是跟着林枫师兄干了几年。可后来师兄他出事了,我当时还太年轻……后来就出国了。” 出事儿那里,明显被谢然跳过去了。 冷诺歪着脑袋问了句:“出事了?” 她猜想这是说隧道塌方那场事故,具体她并不熟悉,林家没人提过。 谢然端详了下冷诺的反应,他摇了摇头:“冷设计师太年轻了,这些过去的事儿,不提了。刚刚是我酒后话多了。対了,听说你跟林宽刚结婚。恭喜你们啊。” 大爷又端上来几个炸年糕,也被谢然悄悄地推到了冷诺眼前。 “哦。谢谢。”被恭喜结婚,冷诺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林宽一表人才,是个好医生,就是做建筑可惜了。记得前几年,总有那么几个姑娘围着他,他一直信誓旦旦说什么大哥不娶他就不娶。哈哈,看样子就是没找到対的人呢。你们俩真是老人们嘴里的那个郎才女貌呢。”谢然借着酒劲儿,说完一长串,又一仰头独自干了。 “哦。他大哥,林枫也算是娶了。我跟林宽才登记的。”冷诺觉得不简单说一句事实,好像林宽的人品要被误会了。 “冷诺,你说什么?”谢然倒着的酒溢了出来。 “啊,你的酒满了。”谢然缓缓放下了酒瓶。 他又问了一遍,“冷诺,不好意思,刚刚我没听清楚,你是说林枫他也成亲了?” 谢然这一次眼睛哪儿都没躲,隔着玻璃镜片,就这么凝视着冷诺。 近视镜片的另一边,两颗茶色的眼瞳被放大了,里面像是充满了血滴,透着酒红。 冷诺躲闪不及,“是的,他也算成亲了。” 谢然拿起酒瓶,单手拿着,却拿的很稳。 他慢慢把酒瓶放平,给冷诺的玻璃杯也斟满了酒。 “祝福你们。祝福林家好兄弟。干杯。”这一次谢然端起了玻璃杯,满满的一杯酒,就这么轻轻碰了冷诺的酒杯之后,再次被他一仰而尽。 冷诺陪着他喝了半杯,实在是烈酒。 尽管白瓷酒瓶上没了标签,但就算抿了一口,冷诺也知道这是至少50度的白酒。 又是满满的一玻璃杯,这少说是半斤酒下去了。 “听说,冷设计师刚进林达不久。又是新婚,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谢然刚刚问完一句,立即摆摆手,示意冷诺她有些喝多了不用回答。 冷诺此时却是嗓子又热又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杯里的茶空了。 她拿起玻璃杯竟又喝了一口酒。 “其实,我们并不认识。我……”冷诺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不熟悉的人介绍她嫁到林家的经纬。 就这么犹豫着的刹那间,嗓子冒烟了。 渴! 渴的厉害。 “没事儿,别说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林宽喜欢你,在意你,就比什么都重要。你很优秀,比任何人都值得拥有幸福。”谢然说的好像很诚恳,又好像很牵强,像是背台词干巴巴的。 “谢然,你没事儿么?你在晃吗?”冷诺喝了口谢然帮他续上的茶,勉强能说句话了。 但她只觉得眼前的谢然在她面前摇摆的像个不倒翁,她看得眼晕。 谢然一动未动,镜子后面眼角微微上扬。 “谢然,几点了?林宽还没来么?”冷诺突然觉得头好重,她需要扶着额头,才能勉强坐稳。 难道是好久不砰酒精了,竟然这么不胜酒力?!冷诺有些不知所措。 “快九点了。林宽跟你说7点来是吧。我陪你等等,如果他不来我送你回去。我帮你倒杯水吧。”谢然看了看表,七点整。 他又看了看窗外。并没挪动。 “水,我……”冷诺真的想要一杯水,可是这几个字竟是说不出口了。 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 九点了?说好的两个小时,林宽一定是医院里忙起来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41节 冷诺这么想着。 “我,回……”怎么什么话都含在嘴里说不清了。 窗外的引擎响了。 谢然看了看窗外,他扶了扶镜子,站到了冷诺身边。 “别怕,我扶你起来。”谢然拉起了冷诺的胳膊。 冷诺咬着牙站起身子,在谢然的搀扶下,勉强扶上了身后的墙。 冷诺只觉得眼前是黑的,耳边嗡嗡的,嗓子里火辣的。 她单手扶着墙,挣扎着迈出去的一步,却一脚踩在了自己的脚上,差点儿跌倒。 大门开了,林宽的脚步近了。 冷诺往前一跌,脑袋不受控的贴在了谢然的肩上。 谢然抬手扶起冷诺。 冷诺一下子没站稳,“咚”的一声,就这么被顶在了墙上。 啪! 谢然拍在了墙上的胳膊,刚好挡住了一个箭步冲过来的林宽。 第40章 军装 林宽从窗外就看见了冷诺软软地趴在了谢然的肩上。 而谢然又若狼若羊的把冷诺扶起之后壁咚在了墙上。 林宽恨不得砸了玻璃直奔过来。 他强忍着握紧了拳, 迈着步子,推开了大门。 “谢思进。”林宽低吼一声。 他刚刚抓起了谢然的胳膊,冷诺就依着墙壁滑了下来。 林宽推了谢然一把, 单手把冷诺抱在了胸前。 谢然迎着脸, 上前一步, “不是喊我么。拳头都握上了, 来啊,抡过来啊。” 谢然吞吐着酒气,脸色煞白, 只有双目赤红, “换了林枫那条狗,他这一拳就不会放下去。林宽, 你可真没血性。” “我一拳打上去还得给你收尸。你把冷诺怎么了?”林宽单手抱着的冷诺脸上通红, 通体发热,浑身都在颤抖着。 “林宽,你健忘吗?这种光景, 你们林家应该再熟悉不过了。搞建筑你就是个白纸证, 怎么做医生也是个□□?哈哈。”谢然把椅子一拉,吊着眼角,嘴角扯起来笑的邪性。 他往后一依,仰坐在了椅子上, 握着白瓷酒瓶对着口喝了起来。 林宽一手搂着冷诺的脖颈, 另一只手轻轻拨开了冷诺的薄唇, 他低下头轻轻贴了过去。 “谢——”闭着眼睛的冷诺从嘴里含糊吐出来一个字。 林宽把鼻尖凑到了冷诺的嘴里, 刚嗅了嗅, 却被冷诺双唇轻轻裹住。 林宽再抬起头,耳根子比喝了酒的人还红。 “你老婆就是想亲你一口, 你躲什么?”谢然握着酒瓶子,嘻嘻哈哈开怀狂喜。 林宽一把夺过来了谢然手里的酒瓶子,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这个只是酒,你给她喝了什么?” 谢然站起身,从林宽手里摇了几下,拽回来了酒瓶子。 他鼻子一哼:“你是傻吗?我自己喝的酒里,我给自己下药?” “谢思进,你有什么冲我来。跟冷诺有什么关系。”林宽又一次搂紧了浑身在发抖的冷诺。 冷诺已经上下牙床都在打响,“回,回、家。”这几个字她已经尽了全力。 谢然猩红的两个眼眶里,似乎要泵出来酒气,两眼污浊。 他声音低哑:“有什么关系?那穆然呢。穆然又跟你们林家的破桥有什么关系。” 林宽端起了冷诺的酒杯,嗅了嗅又放下了。 他平淡的说道:“五姨的事儿,我会给个你个交代。” “交代?”谢然不知是哭还是笑的,整个五官都纠结到了一起。 他声调哀然:“穆然人都没了,我要你个狗屁交代干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林宽说着话,拿起了冷诺的茶杯放在了嘴边。 “我吗?我现在就是想要所有看着美好的东西都在我手里捏成渣子,粉成碎沙,再从指缝流下。”这么说着,谢然把手握成拳,又搓了搓,手心朝上,仿佛他的手心里真的有一捧细沙。 “谢思进,你简直卑鄙龌龊。你竟然在她的茶杯里下了药。”林宽没听谢然说话,他把茶杯狠狠地按在了桌子上。 砰。 茶杯碎了。 “第一次,这只是还上了穆然那份儿。算送你个见面礼。祝你们夫妻今晚幸福圆满喽。”谢然整个狞狰的脸上此时笑的扭曲。 林宽脸上青筋暴起,已经无法再听他说下去。 他踢翻了椅子,踹开了门,把冷诺紧紧横抱在胸前。 摩托的引擎响了。 怒响划破长空。 谢然站起身整了整衣领,勾了勾手指,刚刚的饭店大爷走了过来。 大爷脸上没了丝毫刚刚还开店迎客的欢颜,他冷脸问道:“后院有辆摩托,用跟你追上去么?” “不用,把茶壶砸了吧。”说完,谢然抓起冷诺放在椅子旁边的取样木箱推门离开了。 # 林宽连进自家门都是抱着冷诺一脚踹开的。 他高喊一声:“山妞,烧一桶水。” “哥,冷诺怎么了?”林立第一个冲过来要帮忙。 林宽压低了声音:“林立,你去大哥门口今晚守着大哥。现在就去。” “守着我干什么?阿宽,冷诺怎么了?”叮当铁索交叠,林枫已经往楼下来了。 林宽横抱着冷诺,脸上硬挤出来的笑,任谁都能看出这一脸的勉强像极了偷了东西现行被抓。“没什么。” “水。”冷诺的声音弱的只有口型了。 林宽抱着她直接奔进了厨房,林枫已经下了楼,递过来了茶缸子送到了冷诺的嘴边。 林枫的眼神并没有恍惚离散,他声音低沉却也凝重,“阿宽,她是不是跟五姨一样?” 林宽抱着冷诺,低垂着眼皮试图藏起来满眼的焦虑,他刻意缓了缓语速:“大哥,没事儿的。这次阿宽在家,一定没事儿的。你别慌。” “你是不是傻了。你现在好好看好你媳妇儿。你安抚我干什么。还不快去屋里。”林枫神情安稳,看似镇定自若。 他在林宽后背一推,支走了林宽,又指使着山妞林立,一个烧水,一个准备木桶。 林宽抱着冷诺边走边注意到了身后铁索叮叮当当频繁磕碰的声响已经越来越重了。 林宽把冷诺放在了床上,没敢松手,隔着门喊林立。 他把林立招在身旁,声音压到了最小,快速说道:“大哥的情绪已经不稳定了。让大哥上楼休息,你去陪着他。安定药在我床头柜第二个抽屉,必要的时候给他吃上。” 林立迎着林宽铁青乌黑的脸,不知道该不该照着做,他实在是没看过如此紧张的二哥。 林立没走,他伸手摸了摸冷诺烧得通红的脸颊,“哥,你别这么说话。别吓我啊。我看大哥没事儿,你们还好吗?” 林枫也停在了门口,“阿宽,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让你分神的。我今晚把自己锁屋子里就好。让林立留下来帮你。” 说完,林枫已经不见了身影,铁索叮当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很快便消失了。 林宽从林立手里接过来一条湿毛巾帮冷诺擦着汗,没擦几下,整个一条毛巾便能拧下来水了。 林宽直接把水拧在了地上,他一转身跟林立说:“你出去吧。我得帮冷诺把裙子脱下来。”. “好,哥,我就在门口,你随时叫我。”林立后退着往外走的时候,刚好山妞也烧好了水在一锅锅往木桶里倒。 “山妞你来,到这里来。抱住冷诺一下。”说着,林宽把冷诺的手递给了山妞。 “我去去就来。”林宽好像只是跟山妞说话,转身上楼了。 没过一会儿,林宽从楼上自己的屋子里出来了。 一身绿军装,戴着帽子,踏上皮鞋,连皮腰带都扎的严实。 正是他迎亲那天的一身军医戎装。 林立眼睛都直了,他张着嘴却好像嘴里塞了一整个馒头,噎的他眼泪要出来了。 他伸开双臂堵在了冷诺的门口,直接扑向了林宽。 林立冲着林宽大喊:“哥,你是不是糊涂了。你不能穿这一身进去。” 林宽没有表情:“让开。” “哥,不,不能让。你不能。你是傻了么。你们是夫妻啊。哪有丈夫跟妻子做那种事儿,要在家里穿成这样的。”林立已经在哭诉了。 林宽就一个字:“滚。” 林立跪了下去,“哥,我是你弟弟啊。我也是男人。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可你现在一定是气昏了头。你这样进去,会让冷诺恨你一辈子的。你这只是给自己挖了火坑,自己往里跳啊……哥、哥!” 林宽已经绕过林立推门进去了。 门吱咯一响只有山妞出来了,“小立,你怎么在这儿蹲着呢。咱们走吧,自己家人不能蹲墙角的。” 林立觉得心无力,真的站不起来了,硬是被浑身是劲儿的山妞给拖走了。 林宽走到床边,紧紧握着冷诺的手。 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冷诺,相信我,好吗?我是个医生,今晚也是你的丈夫。”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42节 第41章 毁灭 “冷诺, 是我。林宽,你能听见吗?” 林宽坐在了床头。 他把冷诺轻轻扶了起来,让冷诺刚好背靠在了自己胸前。 冷诺双颊滚烫, 满脸还冒着汗, 像刚刚汗蒸从桑拿房里出来的人。 她完全没有回答林宽的话。 因为根本听不见。 明明冷诺听不到, 林宽还是微微低下头, 对着冷诺耳边细声低语:“冷诺,你现在身上很热。我帮你把裙子脱下来,你别怕。” 林宽贴着冷诺的脖颈找到了拉锁, 他指尖轻点, 敏捷又轻快的把拉锁拉到了冷诺的腰间。 冷诺瑟缩间似乎想抓住裙摆,整条裙子已经被林宽扯在手里。 他一手把冷诺禁锢在臂弯里, 只轻轻一抬, 就把整个人抱了起来。 另一只手拽掉了连衣裙。 “我帮你散热,你躺一下。”林宽隔着耳鼓,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脑颅里回荡。 林宽闭上了眼睛, 又使劲儿睁开了。 这是一场普通的手术而已, 她是你的病人,你是她的医生。 林宽在心里不停的在跟自己念咒一般,他如是告诉自己。 他真的像站在手术台前一般,把双手持平端在胸前。 他在水盆子里拧了条湿毛巾。 转身过来, 又仿佛是手术室里主刀的医生, 他哈下腰, 跟冷诺说:“你别紧张, 我帮你擦下身上的汗。” 好像现在紧张的人真的是冷诺一般。 此时冷诺的身上, 已经不是在冒汗,简直在淌汗, 毛巾刚贴上去就湿透了。 林宽擦了几个来回,他也开始身上冒汗了。 一身军装,领口都系紧了扣子。 即使什么都不做,也是能热出汗的一身衣服。 冷诺脸上滚烫的,只在大口喘着气。 “冷诺,我帮你把内衣解开。这样,会呼吸流畅些。别怕。” 林宽没说完一句话,都会加上“别怕”这两个字,结婚之前,他也会常常觉得冷诺是怕他的。 说完,林宽从胸前抱上了冷诺。 他小心翼翼想着尽量不触碰到冷诺的肌肤。 他看着笨拙的环抱着冷诺,可是越是要小心,便越难解开。 一个医生,他从来都不知道竟然还有如此难解的衣服。 再僵持下去,林宽的两个袖子已经蹭在冷诺的胳膊上,阴湿一片,成了墨绿色。 若是手术室,紧急时解不开的衣服,都是拿剪刀直接从胸前霍开的。 林宽强制着自己去想象这是一场手术。 此时便不自控的想到了这么个诡异的画面。 “冷诺,得罪了。” 啪! 林宽硬是双手一拽,把冷诺的内衣从后背挣开了。 冷诺的内衣从双肩轻轻滑落,在他面前的妻子身上披着的只有淋漓的汗水了。 作为一名优秀的心外科手术医生,他无数次面对过赤坦的胸膛。 可是, 此时。 “冷诺,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这句话,手术台上是用不上的,林宽还是像背口诀一样,背出了口。 他把毛巾浸在冷水里,捞出来,再拧在手里的时候,毛巾差点儿就要被他拧断了。 他全神贯注的注释着白毛巾,把白毛巾展开,扑在冷诺的身上,一次次擦过冷诺的身子。 好像这是一台从未有过的高难度心脏移植手术,林宽已经屏气凝神了。 “水,啊,水,啊——”冷诺微微开启的唇齿间,终于能说话了,但也夹杂着凌乱的喘息。 林宽刚刚憋着的气好像扎漏了的车胎,噗——他猛吐了口气。 “好,我扶你起来。”林宽一手扶着冷诺的肩膀,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胸前。 另一只手拿着茶缸子送到了冷诺嘴边。 咕咚咕咚。 水,喂进去了。 “冷诺,把药喝了。”林宽放下茶缸子,又端起来了一大碗褐色的汤药。 端着碗贴在冷诺嘴边,可这一次冷诺不肯张嘴了。 林宽端着碗,眉角一滴汗珠就这么垂了下来,啪嗒,滴在了碗里。 “是热么?”他先抿了一口。 “不热了。乖,喝了药,就能平静些了。”林宽又一次把碗怼在了冷诺的嘴边。 这一次林宽手里用了些力气。 他把冷诺的脖颈锢在臂弯里,强迫她仰起了头,又用另一只手把碗倾斜起来,往嘴里强灌了一口。 哇,噗。 药是灌进去了,可却被冷诺一皱眉都给吐出来了。 褐色的药水,流过冷诺白里透红的脖颈,还在往下淌着。 冷诺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两只手也按不住了,她开始在自己身上胡乱抓了起来。 林宽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他猛喝了一大口药。 放下瓷碗的手就势捏开了冷诺的嘴,他贴了上去,不留空隙的贴了上去。 柔软的双唇相合是缠绵; 可是他的舌尖被狠狠地咬住了,咬的他眼睛里被辣的要睁不开了。 林宽没有退却,直到他听见了两声吞咽。 咕咚咕咚。 几曾年少时,林宽也幻想过初吻。 人人都说初吻是缠绵的苏软的甜蜜的——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初吻是苦涩的痛苦的催泪的…… 林宽没有停下来。 至少,这个办法能让冷诺把药喝进去。 虽然只是几分钟的过程,却让林宽觉得漫长如夜。 总算,一碗药干干净净的喂进去了。 “冷诺,喝口水。”林宽抬起袖子擦了把嘴,又递过来了茶缸子。 咕咚。 林宽换了条毛巾替冷诺擦了把脸,依旧是一脸的汗水。 他就着这条毛巾,自己也擦了把嘴。 可是,刚略过嘴边,林宽就后悔了。 好香。 带着诱惑的体香,是冷诺的挑着春潮的清香。 林宽赶紧放下了。 “热。好热。”冷诺惺忪地睁开了眼睛,朦朦胧胧的张嘴说话了。 冷诺的手还在乱抓,林宽只好顺着手背扣住了冷诺的五指。 “嗯。能说话了就好。冷诺,是我。林宽。我是你丈夫。你能告诉我那里不舒服吗?”林宽贴在冷诺耳边轻声问她。 冷诺的眼睛是红的,她揉了揉眼睛。 也学着林宽的样子,她贴近了林宽的耳朵,喘着热气,告诉他:“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不指话语,冷诺把手绕到了林宽的手背上,带着他的手往下摸了下去。 第一次殡仪馆看见的冷诺, 一身红装做新娘子的冷诺, 书房里书桌前画图的冷诺, 大讲台上英姿飒爽的冷诺, …… 每一张冷诺的脸都在林宽的心里早已打下了烙印。 可是哪一次的冷诺都不如眼前这个属于他一个人的妻子更娇柔美丽…… 林宽直勾勾的垂着眼睛盯着冷诺的手一点点带着他滑下去,他好像脱力了,整个人醉了。 林宽从小跟着大哥和弟弟在父亲这里生活。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43节 他没有见过一个完整的家庭,妻子只是一个童话世界里的角色。 但他想过有一天结婚了有妻子了,也会有个人跟他一起暖床。 他不敢设想妻子会爱他,但只要有个家了,他都觉得自己会是个像父亲那样,做个有责任感的好爸爸。 可惜,这一切都将破灭了,将被他今晚一手毁灭掉。 作为一个医生,林宽清楚这时候的冷诺想要的是什么。 林宽勾起的手指,好像在玉笛里摸了油,越来越滑,越来越稠。 冷诺在轻摇着,身子有节奏的颤抖着,汗水浸透了她额角的发丝。 可是,她的脸上却是荡漾着癫痴,嘴边流露着娇嗔。 冷诺口中呢喃:“嗯,哦。” 林宽端坐着,身子一动未动,看上去依然是一个游刃有余的医生。 可此时只有他自己清楚游刃哪里会有余。 他已经被刮的遍体鳞伤,胸中激起万丈波澜,惊涛骇浪中他在呐喊:为什么此时只要他一个人清醒。 第42章 晨光 早上第一缕阳光透过格子窗照到了床上。 冷诺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 头也不沉了, 胃也舒坦了。 睁开眼睛,看见床脚边坐着的林宽,竟然穿了去迎亲那天的一套绿军装。 冷诺想, 这不是真的, 一定是还没睡醒。 什么时候开始做梦会看见林宽了。 她抿着嘴, 揪起被子一点点盖上了眼睛。 好像钻出洞的小鼹鼠, 她试探了几次,掀开了被子,又揉了揉眼睛。 怎么眼前还是林宽。 林宽坐在床脚边, 歪着头, 靠在床脚边的柜子上。 戴着帽子,系着腰带, 双手交叠放在腿上。 一身军装, 即便闭着眼睛也坐的笔直如钟。 洒进屋子里的阳光一点点升了起来,照在林宽的侧脸上。 冷诺寻着光线,抬起手, 从指缝间望去。 林宽眉眼深邃, 鼻梁高挺,真是张吸引女孩子,硬朗帅气的脸。 只是,侧脸看去, 双唇好像又红又紫, 有些肿了的样子。 闭着眼睛的林宽时而睫毛会微微动一动。 不对, 画面太真实了, 这好像不是梦境。 冷诺这才注意到自己又肥又大的蓝布袖子, 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身长袍子一样的蓝布睡衣。 不妙。 冷诺一个猛劲儿坐了起来,猛地掀开了被子往身下看了看。 果然, 身子下面有几条白毛巾。 这便是五婶儿跟她嘱咐过的炕上那事儿时要铺着的白毛巾!? 可是——冷诺拉开了肥大的裤腰,下意识的往下看了看。 不对,好像、应该什么也没发生。 冷诺虽然上一世也是母胎单身几十年,可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真是圆了房,不该是这样。 冷诺又看了看一身正装的林宽,她悟了:哪里没有猪队友! 冷诺有一千个理由把林宽现在一脚踹下去,或者扔个枕头把他砸醒…… 她没动。 好像第一次看见睡着了的林宽。 林宽该是好久没合眼了。 原来一个威猛如虎的汉子,睡着了也是这般安静。 阳光越来越灿烂耀眼。 终于跨过林宽的鼻梁,一缕晨光洒在了他的眼睑上。 林宽的睫毛动了动,他睁开了眼睛,醒了。 冷诺赶紧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又赶紧躺了下去。 林宽哈下腰挪了过来,轻声问:“冷诺,你醒了。舒服了么?” 好像问错了话,他突然摇摇头,自己改了口:“不是。我是问你还难受么?喝水吗?” 冷诺揪着被子,这一次她只从被子上面露出两只眼睛,没回答林宽的问题。 她说:“你怎么在这里?” “你昨晚……”林宽眼睛一躲,顿了顿,“不太好。我担心你。” 冷诺问:“所以,你穿成这身衣服来担心我?我这身衣服,是山妞帮着换的?” 林宽好像没听见冷诺的问话,他站起身只伸手在冷诺的额头上摸了摸,“不烧了。” 他这才退后一步,俯视着床上的冷诺,收回去的手慢慢蜷起,攥成了拳。 他声音也有些降温:“我不知道你的衣服在哪儿。就只能帮你先换上我的睡衣。我是你丈夫,做这些,我觉得我可以。” 林宽说完话就发出了磨牙切齿的声音。 他发誓,如果能把这句话收回重说,他什么都愿意做。 他省略的太多了,说出来才发现,这话听着如此让人难堪。 冷诺把被子一掀坐了起来,她手指着屋门,突然声音不受控很激动:“只结婚不圆房的话是你说的。这又突然拿出来你做丈夫的权利来了?做什么可以,就是你说了算?林宽,你出去。” “我……”林宽很想说点儿什么,可又说不出来什么。 冷诺看了眼旁边的木桶,摸了摸自己还没完全干透的头发。 她就算不记得,也猜得到林宽都做了些什么。 冷诺抱着被子,支起膝盖,把头埋了进去。 冷诺在被子里喊道:“我记得我昨晚喝醉了。请你以后不要在这种时候,穿着这身衣服,做你觉得可以的事儿。出去!” 林宽倒退了几步,还要再说什么,被冷诺丢过来一个枕头,砸在了胸前,他接住了。 “冷诺,对不起。我记住了。”林宽淡淡地回应了。 他把枕头放了回去,转身便推门出去了。 咯吱,门关上了。 冷诺拼命回忆着。 昨晚,她跟谢然在牛栏河采样之后,在茶余酒后的茶庄喝了酒。 酒精度数不低,她的确喝了大半杯。 上一世冷诺可是对着红酒瓶子千杯不醉的酒才,难道真是白酒太烈? 她不清楚了。 后来,好像谢然告诉她等到了9点多,林宽才来。 之后,只觉得好热,可又很快就舒舒服服的睡了…… 真想不起来了。 冷诺拍了拍脑袋。 算了,不想了。 换上了她长穿的蓝布裤子,冷诺推开门出来了。 院子里的林宽也已经换了衣服。 他从山妞手里接过来了洗干净的衣服,抖了几下,挂了起来。 冷诺认得,这正是昨天她穿着的蓝色连衣裙。 林宽已经帮她凉上了。 “阿宽,冷诺没事儿了么?”林枫今天也早起了。晃着铁索下了楼。 “大哥,她没事儿了。”林宽放下了手里的活儿,总是第一个回答林枫的话。 “冷诺,只是喝多了,是吧?”林枫看了眼冷诺,眼睛里温暖的好像个慈祥的兄长。 可是一转眼,看着林宽的眼神却是夹冰带霜的,像是上级在给下级下达命令。 他是在问林宽,也是在告诉林宽。 “大哥,是的。冷诺,好像只是喝多了。”林宽回答的也十分严肃。 他又半蹲下身子,把话教给山妞。 “山妞,昨晚冷诺是喝醉了。喝酒喝醉了。你懂了吗?”林宽一遍遍重复着。十分耐心。 冷诺觉得奇怪,怎么这几个人明明看见了她,没人问她这个当事人怎么样,却都好像在对口供似的。 一大早,林宽一直是家里手脚最快的。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44节 等把一大家子的早饭准备好,他却没有坐下的意思。 林宽没表情的宣布:“大哥,林立,这几天森林大火火势不减,消防队员的伤亡惨重。我打算跟消防车进山,可能几天不回来了。”说完,没等别人说话,他已经背上了包,带上了水壶。 几天不回来了!? 还可以突然做这种决定——林达怎么办。 冷诺要问的话没来得及问出口,甚至叮嘱一句“小心”都来不及,林宽已经一转身,推开了大门。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早饭时,大门又响了。 “一定是二哥回来了。我这就去。”林立扔下筷子,开心的撒丫子就跑了出去。 大门开了。 林立的确带了个人进来。 只是,林立喊的不是“二哥”,而是“谢大哥”。 第43章 上门 谢然走在了林立的前面, 穿了三化的灰色制服轻车熟路地进了院子。 人没进屋,他就先喊上了,“师兄, 是我, 谢然。来看你了。” “小立, 呦, 都这么高了。”谢然氆氇着林立的头发跟林立并肩走进了厨房。 林立扬起脸看着谢然,也是跟旧相识说话的架势,“还以为谢大哥因为五姨的事儿, 再也不来我们家了呢。” “嘘——”谢然手指头一伸一笔画。 他把手从林立的头顶, 挪到他的肩膀,拍了两下, 说:“怎么会呢。这不是刚回来就来了么。” 说着话, 两个人进了厨房。 啪嗒。 林枫的筷子掉了。 “同志你好。吃饭了吗?”山妞学会了普通的问候,她油光满面的圆圆脸上,挂满了“欢迎”二字。 谢然迎面立即回应官场微笑, “你好。还没吃呢。” 按照林宽教的, 对方该说“吃过了”才对,这个人说的不一样了,这让山妞就这么瞅着谢然的脸,呵呵笑着不说话了。 冷诺拉了一把山妞, 她提高了嗓门, 慢慢地大声说给山妞听:“山妞, 去帮谢主任添双筷子。再给大哥也换双新的。” 谢然看着这副场面, 嘴角一抽, 被林立让着坐在了平日里林宽的椅子上。 冷诺蹲下身子,想帮林枫拾起筷子。 她刚刚哈下腰, 就看见桌子下面,林枫戴着铁索的双手紧紧抓在双膝上,此时猛烈地颤抖着。 冷诺想起来了,昨晚还听谢然说过,跟林枫是建筑上的师兄弟来着,他还一口一个“师兄”的叫着。 可是看眼下,虽然林枫什么都没说,可冷诺看得出来,林枫现在情绪很紧张。 她拾起了筷子,放回桌边。 依旧蹲在林枫旁边,她在桌下伸出手来,握住了林枫颤抖的双手,只低声问林枫:“你还好吗?” 林枫机械地转过脸来,木然的点了点头,“丫头,我没事儿。你坐回去吧。” 说着,林枫从冷诺的手里抽回去了双手,硬是抬了起来,拖着铁索,捂住了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稀粥瓷碗。 林立接过来山妞从厨房里新盛的稀粥,递给了谢然,他问:“谢大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突然就来了?” 谢然嘻嘻哈哈不以为然:“哈哈,小立,以前,我不是也跟着师兄常来吃饭么。怎么现在来蹭顿早饭都要提前招呼了?” “你、来、干什么?”就几个字,林枫却张开嘴问地一字一顿。 冷诺暖暖地看了眼林枫,跟着打圆场,盖过了林枫的磕巴,她语速很快:“是啊,谢主任一个大忙人,一大早就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谢然从身后抬起来了放在地上的木箱子,扫了眼林枫,冲着冷诺柔声说道:“可不是么。冷设计师,你看,昨晚你把木箱子忘在了饭店里。怕你做计划书,着急。我给你送箱子来了。” 冷诺一拍脑袋。还真是忘了。 一大早她还以为是落在了林宽的摩托上。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昨晚好像喝多了,头晕脑胀的。东西都忘了。还特意麻烦谢主任送过来。” 谢然把箱子递给了冷诺。 他摆手说道:“不麻烦。其实昨晚我也喝多了。不然应该早点儿送过来了。再说,昨晚是我让冷设计师喝多了,我来赔个不是。” 说着他就要拱手作揖。 “别别别,”冷诺赶紧拦下了,这一点她记得清楚,谢然并没劝她喝过酒。 她说:“酒是我自己喝的。谢主任没劝过我。这不怪谢主任。” 林立跟林枫都没动筷子,一直左右张望,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 “冷诺,酒真的是你自己喝的?”向来最注意称呼的林立,此时也直呼上了冷诺的名字。 “是啊。真的是我自己喝的。”冷诺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实话实说而已。 旁边的谢然突然端起来稀粥,大口小口扒拉着碗吃了起来,嘴上夸着:“真香。真香。” 冷诺笑笑:“谢主任也太夸张了吧。慢点儿吃吧。没人赶你走。” 谢然这才擦了把嘴,把碗放在了桌子上。 他半开玩笑的口吻:“哈哈,没人赶我走就好。不夸张。我在苏国一直啃干面包的。这热乎稀粥,真是几年都没吃上了。” 林枫就这么捂着碗,看着他。 “师兄,送箱子就是顺道儿,其实,我也是来看看你的。听说你有媳妇儿了?也来看看嫂子。”谢然好像每句话都自然放松,毫无做作,让人听着也觉得实在。 山妞像被叫到了名字的小学生,砰一声站了起来:“我。我是嫂子!” 她的圆脸蛋儿上,眼角浅浅的鱼尾纹,到用力的脖子筋,都堆满了等着被夸奖的笑容。 谢然如果不傻,不用等人告诉,也能看出来山妞不是正常人。 但谢然还是礼貌的站起身,客气地伸出手,主动跟山妞热情洋溢的握了握手。 他嘴上也叫的甜:“嫂子。嫂子一看就身体贲儿棒,祝嫂子早点儿给师兄生个大胖小子。” 冷诺看不下去了。 她拉来了山妞的手,说:“谢主任,别这样。山妞她这些不太懂。谢主任还有其他事儿吗?” 谢然松开了手,转过头,对着林枫的耳边,悄声说道:“冷设计师,她这是在心痛师兄么?” 林枫抬起了头,眼睛里没有温度,声音也有些沙哑:“谢思进,来叙旧的吗?上阁楼看看吧。在那儿,一起带你做过桥梁模子呢。” 谢然摆了摆手,坐下了。 这次他笑的有些勉强:“不了不了。师兄,你还没吃完饭呢。下次吧。” 林枫拉开了椅子,已经掀开帘子,一个人往楼上走了。 “怎么,不敢来么?”林枫晃着铁索,声音低沉。 谢然站起了身,把椅子还轻轻推了回去。 他冲着冷诺搓了搓鼻子,像是为了缓解尴尬,讪讪说道:“师兄一直就是这个脾气,好久没来了。我上去看看。你们继续吃饭哈。” 其实,谢然的客气并不做作。 上了阁楼,谢然把门带上了。 他扶了扶镜框,脸上不挂笑了:“师兄,算了。林枫,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别来无恙啊。” 林枫一啧:“不然呢?” 谢然:“你怎么还不去死?” 林枫眼睛都不眨一下:“你可以现在勒死我。” 谢然摇了摇林枫手上的铁索:“大家一起死。多没意思。我改变主意了。” 林枫嘴角一抽:“那你会后悔的。” “是么?”谢然还没说完—— 哐、哐、哐。 咚。 duang! 即使在厨房也能听见阁楼里被掀翻了一般的猛烈碰撞声。 冷诺三个人一起抬起了头。 第44章 蹭饭 阁楼上一顿铿锵之后。 谢然擦了擦嘴角的血:“你跟从前一样, 就是条做事不过脑子的疯狗。” 林枫也擦了擦沾在铁索上的血迹:“你也跟从前一样,欠揍。” # 等两个人下楼来的时候,吓的山妞尖叫了起来。 谢然就是一副谦谦学者的脸, 可这会儿, 鼻青眼肿已经不够形容了。 眼角, 鼻孔, 嘴角都挂着血迹。 两个颧骨一个紫胀,一个青肿。 眼镜片上也多了一道划痕。 可身后的林枫,竟然毫发无伤。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45节 跟平日一样, 晃着铁索下来了。 很难想象两个人是达成了什么不平等的默契。 “小立, 冷设计师,我没事儿。”谢然倒是没等大家开口, 先指着自己的脸, 满不在乎的自嘲了句。 明明这一脸伤,全是违和感,谢然继续讪笑着:“以前林宽不是也帮我看了么, 我那个血小板少。轻轻一碰就出青。一点儿没事儿。” 冷诺这才把手里的菜刀悄悄放回桌子上, 脸上使劲儿压着震惊,问道:“那,你们这刚刚是去切磋了?” “丫头,你拿刀干什么?”林枫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 他瞅着冷诺略微有些责怪的口吻。 谢然又是嘻嘻哈哈地冲着林枫开起了玩笑般不恭, 他指着自己的脸低声跟林枫说, “师兄, 如果现在花了脸的是你, 恐怕你就能看见你嘴里这个丫头拿刀要砍人了。哈哈。” 说完,谢然马上转过身, 跟冷诺却是认真地柔声道,“冷设计师,别见怪,我跟师兄经常开玩笑的。” 被他这么一来一回,冷诺真是摸不透了。 谢然,与其说他是个搞化工,搞建筑的,倒是更像个搞公关的,到底哪句话是真的,耐人寻味。 冷诺自然大方的又拿起来了菜刀,“谢主任没事儿就好。其实,我就是想去厨房切个咸鸭蛋来的。” 谢然爽朗答应着,椅子一拉开,坐下了,“好啊,好饭不怕晚,可是让我赶上了。” 他这说着话,好像浑然不觉的脸上挂彩。 冷诺切个咸鸭蛋的时候,侧耳听见谢然接续跟林枫在说话。 “听杨师傅说林宽把车都卖了。林达天天喊着没钱。果然,师兄家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这待在家里也是吃香的喝辣的……” 冷诺没等谢然说完,已经把切的薄薄的咸鸭蛋放在了小盘子里,送到了谢然前面。 “冷设计师这刀工可是了得,第一次看见咸鸭蛋能切的跟萝卜片一样薄啊。”谢然每句话都能夸的恰到好处。并不让人反感。 冷诺拉开椅子坐下,她直视着谢然,说:“谢主任,我们家日子也过的不容易。这咸鸭蛋是林宽去早市买来沉鸭蛋自己腌的,可他自己从来都不舍得吃。” “是是是,都不容易。我跟师兄沾光了。”好像这世上就没什么话能让谢然难堪。 他点着头附和着,看上去很接地气。 冷诺继续说道:“林枫,他也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其实他味蕾消失了,吃饭早就不知道饭味儿……” 好不容易谢然没说话,正津津有味地听着。 “冷诺!”却被林枫呵住了,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谢然开口了:“师兄,你别总拦着冷设计师说话嘛。你这做大哥的怎么跟管小媳妇似的。” 林枫不说话了。 谢然没继续追问咸鸭蛋的事儿,他喝了口稀粥,转向冷诺。 谢然:“既然咱们是要合作了。我也跟杨师傅简单打听了一下林达的情况。听说林达都发不出来工资了,还屯着北港大桥的钢管,这是要砸锅卖铁奔着北港去了?” 说到建桥上,哪怕刚张个嘴,冷诺都能猜得到他要哈多大的气儿。 说正事儿,就正经说。 冷诺正色道:“谢主任打听到的可不是简单的情况呢。” 谢然也摘了镜子,轻轻擦了擦划痕,他重新戴上了镜子。 他放下筷子,也换了副严谨的神色。 他说:“嗯。我打听的多着呢。实话说吧,林叔连命都搭进去才拼上了北港的设计。这次丢了,不是走路掉了鞋子,提上就行。凭现在的林达,很难。” “你、”冷诺刚要开口,被林枫拦住了。 “丫头,听他说完。” 谢然看了眼林枫:“呦,谢谢师兄。” 他又转向了冷诺:“冷设计师的广场标志,我也去看了。的确让人耳目一新,精彩。可是,一个年轻设计师光凭一个广场建筑,恐怕还是很难挑战跨海大桥这种不是一个数量级的项目。” 这些车轱辘话,不用谢然告诉他,任谁都知道。 冷诺有些不耐烦,“那谢主任什么意思,来劝退的么?” 谢然摇摇头,“自然不是。牛栏河的治理,其实为民造福的好方向,只是,水域恢复周期太长了。等看到效果时,北港也成了别人名下的桥,早就建成了。” 冷诺直接问了,“那谢主任有好办法?” 谢然像是等着冷诺问这句话来了。 他打开身后的公文包,拿出来了早就准备好的材料——红旗高中。 “红旗高中?”冷诺眼睛都圆了。 林立也跟着凑了过来。 谢然接续说道,“是的。红旗高中。对了,我也听说了,小立打算参加编入考试是吧。” 林立捣蒜一般猛劲儿点着头。 “姓谢的,你最好别瞎扯。我们没钱,你也知道。”林枫晃了晃铁索,双手交叉叠在了胸前。 谢然缓了缓口气,跟冷诺说: “想争取北港大桥。光有实力是不够的。资金是大问题,但眼下还有更大的问题。林达不是国营了,已经转成了民营。那么就要讲究一个对国家的贡献成分在里面。” 冷诺打断的干净利落,她问:“谢主任把话说清楚,怎么做贡献?为国家搞建筑,不分国营民营,我们也是一心为国的。” 谢然:“好。冷设计师问的爽快。做贡献,有个机会。给渤广的第一高中,红旗高中做个改建方案,免费做。” 冷诺重复了一遍:“免费做?免费设计?” 谢然肯定的点了点头,“是的。我在苏国霓国待过。知道冷设计师的疑惑。的确,在世界范围来看,任何一件建筑,无论大小,设计都是它的核心,它的灵魂。如果用金钱来衡量,便是重中之重。” 冷诺承认,从讲台上介绍三化污水处理的报告会上,谢然在讲到工作时认真严谨的态度就吸引了她的关注。 谢然这话说的不离谱。 尽管不知道这一脸挂彩的谢然是个什么人,他的话,冷诺愿意听下去。 谢然继续说道:“如今咱们国家是发展的高峰期。更看重的劳动成果,是建筑工地上扛起一砖一瓦大热天儿洒汗挥臂的建筑工人,换句话,真正出苦力的广大劳动人民更受尊重。这种观念也没有问题,对吧。” 冷诺抬起眼睛,对上了谢然玻璃片后面一双闪眼夺目的眸子,“所以,谢然同志的意思是,设计这块儿,就该免费了?” 谢然还是温和的解释了下, “冷诺同志,不是说不尊重设计的劳动。现在是这样的,学校改建,本身建材费就是很大一笔支出。市里教育界还在重点着手九年义务教育,对于高中的校园建设,很难排到前面。所以,现在在募集建筑毕业生的踊跃参与,集资广义,任何人的设计方案都可以被采纳。” 林枫的铁索响了,叮当叮当,“丫头,这个咱们可以试试。毕业生的设计,八成就是阿宽那种水平。考虑欠佳而改建的校园是浪费国家财力物力。” 趁着林枫说话功夫,谢然悠哉拿起了林枫前面的咸鸭蛋,就着稀粥吃的有滋有味。 他笑着补充道:“哈哈,意思就是师兄说的这个意思喽。不知道林宽这会儿听你们俩背后这么说他,会不会打喷嚏呢。” “这个设计做好了,市里自然会记得。对了,还有个好处。”谢然丹凤眼眯了起来,看着旁边一直乖巧倾听的林立,微微笑道:“真做到绝佳了。林立的红旗高中编入,也算合情合理吧。” “谢大哥,真的!?”林立一下子握住了谢然的手,一激动差点儿把谢然刚要放进嘴里的咸鸭蛋咕哝出来。 谢然故弄玄虚般推开了林立的手:“别。这个我可不打包票。这得看你大哥和你嫂子能做到什么程度。” “姓谢的,你嘴上别瞎扯。”林枫瞪了谢然一眼。 谢然把头聚到了林枫的跟前,脸上挤着笑,嘿嘿起来:“师兄,你是林立的大哥。冷设计师听说嫁给了林宽,也算林立的嫂子吧。这也算瞎扯?师兄,别是你自己想歪了吧。呵呵。” 林枫不语。 冷诺仔细想了想,衡量了下牛栏河的施工日子,她问:“红旗高中的校园改建是什么时候?” 谢然又递过来一纸文书,收回了刚刚跟林枫相互讥讽的脸,正色道:“不巧。就这两天。4月开始就施工了。” “那,这两天就过去看看红旗高中。详细了解下。”冷诺也干脆,直接就拦了下来。 谢然却又是摇了摇头,说:“恐怕这两天不行。冷设计师,做事得一样样做好了。牛栏河的污水处理,既然是合作,咱们不能空口指挥,我是会跟着三化的兄弟们下水的,今晚,冷设计师也一起么?” 冷诺:“行!” 林枫:“不行。” 两个人同时异口异声。 第45章 谢然 谢然好像就听见两个人异口同声咬着的最后那个“行”字了。 他满意的擦了擦嘴, “好,我去跟杨师傅安排下人和车,晚上七点来接冷设计师。” 这人来的快, 走的也快, 不用人送一阵风没了。 “大哥, 六、”林立嘴上一抖, “六姨”咽下去了,可二嫂是叫不出来。 他改了口,“冷诺, 红旗高中的事儿, 是真的吗?你们别骗我啊。” 林立乐颠颠儿的给林枫倒上了茶。 “骗你?”冷诺抢过来了第一杯茶,“林立呀, 我们可谁也没答应你什么。该学习就得学习, 装在脑子里的才是真正属于你的,别想着这些捷径。” “就是,冷诺教训的好。你小子忘了你们学校正门口那老头儿咋说的了么。”林枫跟着敲了敲空茶杯, 催着林立倒茶。 林立把茶壶放下了, 夸张的朝着林枫瞪大眼睛,“大哥,你别蒙我,哪个老头儿?我从上了初中你还没去过我们学校呢。” 林枫抬眼望着冷诺, 嘴里一啧, “三中嘛。你忘了你大哥也是那里毕业的。那老头儿二十年前就在那儿了。你说是不是啊, 冷诺?” 只要不疯癫的林枫, 冷诺永远都能跟得上他的思维。 可这个时候, 冷诺才不愿意插进哥俩斗嘴里站偏队,她只是抿着嘴在一旁点点头微微笑了。 林立一个哆嗦, 给林枫倒上了茶,递了过去,“大哥,你别讲鬼故事啊。” 少年又认真的转头看了看冷诺,问:“冷诺,啥老头,二十年前,没我的日子,难道就有你不成了?” 冷诺憋着笑,两个酒窝都陷得深了。 林立从冷诺手里夺下了茶杯,“别笑呛着,我帮你拿着。那你知道大哥认识的那个老头儿说啥了?” 冷诺笑出了声,“听着,那老头儿说,” 冷诺清了清嗓子,故意压低了声音:“知识就是力量。”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46节 说完,冷诺朝着林枫眼角一挑,想对个暗号。 可林枫却是愣住了。 他也没想到,一个说着玩儿的话,冷诺竟然能猜到他的心里。 林枫双手握着茶杯,躲开了冷诺的目光,只默默点了点头。 “哎——”林立叹了口气,“原来你们说学校走廊里的挂像呢。培根老爷爷,认得认得。” “行了,知道了还不赶紧刷题去。”冷诺接过来了林立的茶壶,伸着手赶人了。 林立一个鬼脸,“嫁给了二哥,就跟二哥一样凶。”一转身人跑了。 冷诺边收拾桌子,边问林枫:“这会儿林立也走了,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 “这里交给山妞吧。去书房。”林枫径自先走了。 冷诺进了书房掩上了门。 她先拉了把椅子自己坐下了,“先说说谢然吧。你怎么把他打成那样?” 林枫眼睛里没有躲闪,他在书房里总是很真挚的一副神情。 “丫头,从你来我们家。建筑上的事儿,我对你没有过保留,对吧。只是,跟建筑无关的……” 冷诺打断了,她语速越来越快:“林枫,大哥。按照你的意思,我已经嫁进来了。已经叫你大哥了。我们现在为了北港都拼了吃奶的劲儿了,你还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 林枫:“丫头,先说谢然。我跟他有过节。认识了太多年了,从头开始跟你唠家常,说起来只会是一地鸡毛。” 冷诺没松口:“什么样的过节,能让你那样打完人家,人家却不当回事儿?” 林枫声音也有些激动:“丫头,这家里过去的那些破事儿,包括我这个疯子,我手上这条链子……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瞒着你。阿宽不说,是因为他护着你,怕你受伤。” 他顿了顿,近乎恳求:“好,我答应你,以后慢慢告诉你。可是,眼下,安排牛栏河的清理,水泥施工,都迫在眉睫了。我们还得给红旗做设计,就简单说说谢然,行吗?” 冷诺也松了口气:“行。谢然如果不是跟你交情过硬,那么他主动跟我们合作,又介绍了红旗高中,难道这些都只是巧合?” 林枫站起身,望着窗外,背对着冷诺。 他说:“谢然以前叫谢思进,他的确跟着我做建筑。甚至比我更有天赋。他去国外进修,是当时老爷子帮的忙。因为林达旗下的隧道工程,正是谢然带队的那一节,曾出了一场事故,无法挽回的事故。我至今都想不明白事故的原因,但当时只能伸了头,揽下来了所有的责任。这样,就保下来了林达,也护住了谢然。” 冷诺从一开始就知道书中情节,知道林枫是背了个天大的锅,才从一线下来了。 可是她不知道,林枫竟然是替谢然背的锅。 林枫继续说道:“当然,谢然也有他恨林家,不能原谅我的理由。恐怕,他这个人,这辈子都走不出来,我也是。” 林枫话锋突然转了:“至于牛栏河的合作,我也很意外,我不知道是不是站在救活牛栏河这个更高的立场上,让他觉悟变了。尽管这种可能性,我觉得几乎就是零。” 转过身,对上冷诺满眼的疑惑,林枫又补充说道:“当然,我也希望是我太狭隘了。但今晚,你真的不能跟他下河里除污水,就算去,也一定等阿宽回来。” 林宽都说过了,他跟救火车去山里,也许几天都不回来。 冷诺不想跟林枫争执这一点,至少她还是能清楚的判断到,一个设计师不跟工人们一起下现场,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设计师。 “那,红旗高中呢?”冷诺故意岔开了话题,“红旗高中的提议,难道他不是好意?” 林枫摇了摇头:“至少,证明他这次回来,对咱们家的事儿没少做功课。他知道林立等着上红旗高中。也知道林达没钱了还现在压着北港的钢管。这些都是让咱们家抓心抓肺的闹心事儿。他比阿宽都上心。丫头,你说,他这么做会是无心的么?” 冷诺没太跟上,她只是实事求是的问道:“什么有心无心。只要,红旗高中的校园改建,对咱们有利无害。做就是了。好像也不是恶意吧。” 林枫从不会对谢然抱有幻想。 他没让冷诺继续做梦,指出来了问题所在:“丫头,红旗高中的校园改建,我们是要白做的啊。做不好了,就是浪费精力时间,你看看你自己这两天下来脸色都不好了,我们没有时间。退一步,就算做好了,这个项目说小不小,也是要日后担责任的。” 担责任。冷诺懂。 这个话题不小,林枫这次还特意担起了牛栏河的责任人。 第46章 下水 有林枫在旁边, 就是最得力的助手。 林枫在家里憋了这么久,依然记得林达每个人的喜好特长。 一起做起工程表,并不费事。 两个人说话的时间少, 干活的时间多。 等冷诺放下手里的笔, 伸展下腰身, 活动下胳膊腿儿的工夫, 天已经暗了下来。 冷诺站起身,看见林枫还在桌前没挪地方,刷刷刷绘制红旗高中的平面图。 她犹豫了下, 还是揉揉肚子, 故意嗲声道:“大哥,我去厨房看看, 饿了。” “嗯。”林枫没有抬头。 冷诺轻轻关上大门的时候, 也有些于心不忍,她并不想这么骗他的。 可是,嘴皮子都磨破了, 林枫也死咬着就是不同意她今晚跟谢然一起下水。 冷诺很清楚, 再有天赋的设计师,如果不能跟现场的工人们打成一片,不得人心的话,设计和建筑早晚都要脱节断层。 这一点, 林枫是应该认同, 理解的。冷诺心里这么想着。 车窗外余辉收起最后一抹夕阳, 冷诺坐上谢然的卡车已经走远了。 谢然换了个档, 卡车加速, 他却是声音柔缓:“冷设计师,你这样偷偷出来。别让师兄太担心了。等捞满一卡车垃圾, 你就跟第一趟车回来吧。” 冷诺依旧看着窗外,盯着后视镜里逐渐消失的回家路,想想林枫这会儿该是焦虑的了,多少心里有些不踏实。 但她还是肯定的说道:“不用。我跟大家一起收工就好。” 谢然握着方向盘,看着路说道:“好。今晚三化30人,林达28人。我跟老杨核対了名单,两人一组,一组500米。配了两辆卡车。冷设计师,跟我一组吧。也好照顾下。” “我跟林达的二组就行。清理垃圾而已,不用想着照顾我。”冷诺不需要这种特殊照顾。 谢然:“二组那里,是河道口,没有路灯,淤泥又多……” 冷诺:“没关系。我知道。” 冷诺不是有意打断谢然。 她一转头就能看见谢然的脸上被林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多少有些不忍。 虽然不知道谢然跟林家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节,但在冷诺看,谢然在工作上的态度,可是没什么挑剔的。 至少他熟悉每一段工程,每一个细节。 対这种底层的工作也做得一丝不苟,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折服的。 等到了牛栏河,天已经黑透了。 每个工人都领了安全帽和头灯。 冷诺好久没戴安全帽了。 她把一个小一号的安全帽扣在了头上,跟摩托的头盔不一样,建筑工地的安全帽,总能给她一种安心感。 这是一种熟悉的安心感。 冷诺拧了下头灯,没问题。 头灯亮了。 清理河岸,百年前是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说直白了,就是靠人海人力下河,捡垃圾。 冷诺上一世在建筑界走到了顶端,可这种事儿,真还是头一次做。 换上了工作服,自然这里没有防水服,就是普通的棉布制服,下了水,瞬间就湿透了。 三月末渤广刚刚入春,大街上脱了棉猴也是毛衣加外套的。 河里的冰是融化掉了,可这河里的水却依旧冰冷刺骨。 臭味儿已经不是重点。 人的适应能力真强,鼻子已经适应了。 冷诺刚把脚伸进水里,就一个寒颤,立即收了回来。 不是烫的,是冻的。 冷诺第一次感受到,冰冷——也能让人毛骨悚然的突然退缩。 她现在是实实在在的明白了,林达一百多人突然辞职,是拦不住的。 而李教授,突然推荐林达来清理牛栏河,这打击报复的心可是黑成墨汁了。 “林达二组都各就各位了吗?”这个大嗓门是杨师傅拿着大喇叭喊出来的。 听见了二组4个人齐刷刷的回答。 冷诺也不能再等了。 同样的河水,谁又不冷。 她也跟着高喊一声:“准备好了。” 她深吸口气,迈开步子走进了河里。 左手网兜,右手火钩子。 冷诺只有在教程课本上才看到过的工具。 冷诺熟悉建筑工地每一款大大小小的发动机,可就是没想过80年代的污水处理,收拾垃圾,竟然完全手动,跟发动机没一毛钱关系。 她还在彷徨的时候,二组的其他人已经换了网兜,一点点儿往下游挪动了。 不能拖大家的后腿儿。 这么想着,冷诺朝着反方向,往上游迈开了步子。 河里的生活垃圾比比皆是,瓶子罐子这种规整的算好捡的。 破旧木板的锈钉子, 废砖头碎碗破玻璃, ……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47节 这些都得小心。 正想着,冷诺就碰到了一面碎了的镜子。 这么大的垃圾,竟然也扔进河里。冷诺心中感慨。 她小心摸到了镜子还算齐整的棱边,总算把镜子抱了上来。 横着放,镜子还会滑下去。 冷诺摘了手套,只好把镜子立了起来,插在了岸边的淤泥里,这样一会儿收工时也好收拾。 冷诺收拾到第二兜时,胳膊算了,手也有些滑了。 左右看看大家都不在附近。 也没了杨师傅的声音。 安全帽上的头灯突然闪了几下子。 冷诺拧了拧,也可能是接触不好。 不过,很快又亮了。 噗咚,往前一步浑浊的河水好像荡起了个涟漪。 这河里不可能有什么鱼了。 冷诺想:是个灌了气的瓶子吧。 她伸出火钩子,挑了挑,没挑起来。 带要收回火钩子,又好像被什么东西挂住了,收不回来。 冷诺用力往回一拉,火钩子没拽回来,脚下一滑,反而滑下去了一步。 谢然跟她叮嘱过,这里淤泥多。 冷诺一转身,这一脚踩下去,污水已经漫过腰身了。 右手上的火钩子,硬是挑不起来,左手的网兜也突然被挂住了。 冷诺只好松开了左手的网兜,伸手过来拽了一把。 用手直接摸上去才察觉到诡异,好像拽到了一大把线团,线又滑又细又密。 冷诺咬咬牙,把左手五指并拢,拽着水里的线团一使劲儿提出了水面。 头灯照在水面,黑色的水面上点点荧光,冷诺这时看清了。 黑色的——不是细线。 密密麻麻——是头发。 怎么会有这么多头发。 这大把的头发缠在冷诺手上,被冷诺又撤了一把。 总算动了,带着溅起了一捧水花。 水花落到了冷诺的安全帽上。 这下沾了水,安全帽上的头灯又闪了几下。 冷诺被这一手的头发缠着,也察觉到了些不対劲儿。 她只好放弃网兜,往岸边迈开了步子。 此时,头灯正対着岸边刚刚被冷诺竖插起来的镜子闪烁了几下。 隔着镜子,冷诺隐约看见了她的身后:连着浓密的乱发后面,有一个黄色的球体在时起时伏。 作者有话要说: 跪谢鹊踏枝小天使的营养液。 突然收到,真就是大白话的太惊喜了。老激动了。 无以为报,日常更文。 第47章 布偶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 黑的好像天上贴了层黑色帷幕, 吸走了所有的光。 整个河面左右再没旁人。 正如谢然告诉她那般,这条河道口边上,老木桥已经腐朽的挂满了蜘蛛网, 这些年没人走, 连路灯都没有。 冷诺扶了扶头灯, 把灯光对准了镜子。 这次她更清楚的看见了镜子的自己。 在她的身后, 一团乱麻一样的头发后面,真有个什么东西,浮子一样跟着自己漂了过来。 冷诺是个搞建筑的, 几十年吊车铲车都摸过, 除了身形娇小,她从没觉得在工地里她是个娇弱的小女人。 她不信什么都市传说, 也不迷信,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大女人。 嘎嘎,嘎—— 被河里的垃圾引着,身后几只乌鸦绕过了冷诺的头顶。 此时, 冷诺不禁背后一阵发麻。 她猛地转过头去, 密密麻麻的发丝被她抓在手上,往身前一拉——连着发丝的黄色浮子便被她拉着仿佛游了过来。 冷诺的头灯又偏偏在这个时候闪了起来。 一点儿点儿拉近,黄色的浮子有了形状。 发丝连着一个圆形的脑袋,长长的身子, 还有四肢的轮廓, 全长不过一米——一个孩子的形状越来越清晰了。 冷诺很想此时闭上眼睛, 可她又偏偏没有。 一瞬间, 她也曾想过, 如果是个孩子,她应该像当初林宽那样义无反顾先去救人。 可是, 理智告诉她,这么长,这么浓密的头发——又在这臭气熏天的黑水里,这不可能是一个需要急救的孩子。 冷诺狠狠磨了磨牙,她咬紧了牙关。 硬是睁着眼睛把这个孩子一般的黄色形体给拉到了眼前。 噗—— 冷诺这才把憋着的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拉近身前,她终于看清了:是个破布偶。 冷诺一把抓住了布偶。 呼—— 冷诺又深吸了口气。 布偶也许本来就是太破了才被丢掉,也许是丢到了河里所以磨破了。 冷诺抓着布偶的脖子,发现布偶的五官已经不成样子。 眼睛被抠掉了,嘴巴被扭曲了,连胸膛也被豁开了…… 虽然松了口气,可她不打算再多看一眼这个布偶。 完全浸湿了的布偶带着污水,已经有了重量。 冷诺正拽着这个布偶往岸边走着。 噗嗤 乱成了一团的发丝一扯,本来就被豁开了胸膛的布偶,整个肚子裂开了。 冷诺安全帽上的头灯这时给力的发出了强光。 圆筒直射的光照下,布偶裂开来肚子里,竟然有一条滚着的血肉早已模糊的骨头。 “啊!”冷诺终于没忍住漏出了声音,手一抖,布偶掉了。 布偶下沉时又拖着头发丝,拽起了冷诺的手。 冷诺此时背后发凉,心跳加快,被发丝拽着,脚下一滑,一下子踩空了。 她身子一偏冷水灌进了嘴里。 咳咳咳。 冷诺虽然不是旱鸭子,也顶多就是在泳池里健身的水平。 眼下被脏水一呛,她也是慌了,两只脚蹬起了水,却忘了手上还缠着头发,根本划不了水。 噗咕噗咕,水面上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涟漪波动,越来越往河心去了。 “冷设计师,冷设计师。冷诺,冷诺!快救人啊。”随着急促的水浪声,谢然边喊边朝着冷诺沿着岸边走了过来。 扑通。 声音很轻,却是好大一个黑影从桥上一跃跳进了河里。 # 木桥旁边一个身影低声问道:“现在把水泥推下去,能一起解决了。” “别动。是林宽,我过去。”谢然一伸手,拦住了旁边的身影。 # 谢然也跟着从岸边下去,往冷诺的方向跑了过去。 “林宽,来,把冷诺给我。”谢然摘下来了自己的头灯,拿在手上为林宽照亮。 “不用。”林宽把背后的冷诺挪到了身前,双手捧着,迈了几步已经站稳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48节 到了岸边。 谢然满脸担忧,焦虑地问:“用放平吗?用我帮忙吗?” “不用。”林宽还是这两个字。 林宽把冷诺放下,一转手,又从身后抱住了她。 他把一条臂弯压在冷诺胸前,另一只手顺着她的小腹往上推压了几次。 很快冷诺的嘴角已经有水流了出来。 林宽有节奏的拍了拍冷诺的后背,又轻抚了几下,咳嗽几声之后冷诺已经能说话了。 冷诺声音微弱:“布、布偶。” “冷设计师,你没事儿吗?林宽你先带她回去吧。”谢然也过来轻轻扶了扶冷诺的后背。 冷诺还在坚持着重复着“布偶”两个字。 但两个男人似乎都没有注意道她的话。 林宽已经把冷诺抱了起来。 “冷诺喝了这河里的水,我先带她回去了。”林宽声音嘶哑低沉。 他又转过身,冲着跟在旁边的谢然冷冷地瞪了一眼,“谢思进,最好今晚的事儿不是你捣的鬼。” 谢然把脖子上的毛巾拿了下来,伸手过来帮冷诺擦了把脸,说道:“快走吧。路上小心。别说糊涂话了。回头我去看你们。” 林宽怒喝:“拿走你的手。” 林宽的摩托响了。声音越来越远了。 # 刚刚站在木桥旁边的身影这时才露出了脸。 他闷声问道:“谢哥,那水下面咱们都填了淤泥,挖深了。刚刚你若是不喊那一嗓子。姓林的再猛也很难救人。咱们好不容易布了局,你怎么突然嚷嚷起来了呢?” “嗯。还真是没想到林宽会突然赶过来。”谢然捏着下巴,一点儿没有焦虑的样子,他对着岸边的镜子,津津有味地照了起来。 另一个身影依旧不忿:“就算他来了又怎么样。我们这一车水泥投下去,就算他会飞也不过是只嗡嗡的苍蝇。正好两个能一起埋了。还不是因为你……” 谢然呵呵笑了:“让他们就这么死了,太容易了。连个蚊子哼都听不见,多没意思。” 另一个身影略显担忧,沉着脸问道:“谢哥,你可别光嘴上说说。别嘣一声,喜欢上那个女人了吧。” “喜欢那个女人?”谢然摘了镜子,诡异的奸笑起来,“哈哈,这个主意不错。被林家捧在手心里,放在心上的女人,好像的确值得去拼一拼。” 曾被林家捧在手心里,放在心上的女人——穆然,谢然依然放不下这个身影,他消瘦的手指狠狠握成了拳头。 “大庆,一会儿干完活,正常收工。今晚我去林家走一圈。”说完谢然往河心游了过去。 第48章 冲凉 摩托疾驰, 这会儿说什么林宽也听不见。这一点冷诺知道。 冷诺呛了水,嗓子里头还是有些难受。 三月天浑身湿着,披着林宽硬裹上来的军大衣也还是忍不住发抖。 虽然但是, 就算她不是个大夫, 她也知道, 水都吐出去了, 这没什么大事儿了。 可是,都到了家门口。 林宽还是横抱着她不放。 “你能不能把我放下来?”冷诺推着林宽的肩膀,可根本推不动。 进了门灯亮了, 一家人都跟了过来, 免不得问寒问暖。 当着山妞和林枫的面,冷诺更觉得被林宽这么公主抱, 显得特矫情。 “你太霸道了。你听见我说话了么?”冷诺攥起小拳头, 朝着林宽的胸前锤了两下。 林宽不但没有说话的意思,还咬紧了下唇,嘴绷成了一条直线。 又黑又惊又怕, 被林宽突然捞起来, 冷诺心里一瞬是温暖的。 在摩托上也想过要怎么谢他,再告诉他那个布偶。 可是这会儿,那丝暖意已经彻底冻成了一根带尖儿的冰柱子——扎心。 林宽推开了门。 把冷诺往床上放时,好像没站稳。 身子一歪, 双手支在了冷诺的双肩两侧。 一瞬间, 林宽的鼻尖近在咫尺。 冷诺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能清清楚楚的看见林宽脑门子上冒起了豆大的汗珠。 这个天能出汗?! 她又羞又恼, 她微微蹙眉:“林宽, 你这也太刻意了吧?你非得趁这个时候……” 林宽连句回话也没有,像是躲着她似的, 转身就往外走。 冷诺盯着他的背影,仿佛此时狼狈逃离的林宽腿脚都不灵便了。 # 林宽没跟任何人说话,上了楼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 “阿宽,是我,你开门。”林枫轻轻敲了敲门。 林宽打开了房门,“大哥。冷诺没事儿。” 林枫直接推门进来了。 他撩开了林宽的衣服,上来就问:“阿宽,你一进门我就看见你裤子破了,走路不对劲儿。突然回来,是不是哪儿伤了?” “大哥,我没事儿。没注意窜过来的火苗而已……”林宽说着话转过去身挡住了右腿。 林枫脾气都让他给激上来了:“一进门就麻利的把裤子换了,你这是躲谁呢?把裤子脱了,让我看看。” 说着上来就抓起了林宽的裤腰。 可没想到轻轻一碰,林宽就猛吸了口气。 林枫赶紧松了手,他抬起眼睑,眼睛里带着痛的默默看着林宽。 “大哥。我自己来。真、真没事儿。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真的。”林宽一字一顿小孩子一样说着,艰难地抬手挽起了裤腿儿。 露出来的右腿已经让人不敢直视。 焦灰,绯红,深黄,仿佛串了色的水彩画……已经找不到一处皮肤该有的样子。 “阿宽,你可真是、”林枫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又缓缓睁开,灰色的眼底红了。“真是长大了。你跳进河里了,所以天黑,冷诺不知道?” 林宽这时候还是安慰林枫的语气,他淡淡说道:“大哥,没有3度烧伤,你别担心。别让她看见了,算了。大哥,你下去看看她吧。他好像有话说。” 林枫只叹了口气。 “二哥,是我。”推门进来的是林立的声音。 林枫跟林立擦肩而过。 林立从后面走进来叨叨着:“二哥,你说你凶什么。你们毕竟刚结婚,人家比你小好几岁呢。你怎么就不能跟冷诺好好说话,非得……” 等林立走到跟前看见了林宽的腿,他目瞪口呆的刚要喊出声,被林宽抓过来按在床上,一把堵住了嘴。 “你小子别乱说话,你记住了,我没事儿。”林宽贴着林立后脑勺清楚的告诉了他。 “二哥。”林立只咧开了嘴,一副哭相,愣是忍住了没出声。 “我下去凉水冲一下。碘伏,生理盐水,消炎药家里都有。你给我添把手。”林宽说什么,林立都只是捣蒜一般拼命点头。 # 冷诺根本不可能这个时候躺在床上。 她回忆了下刚刚那一幕,可思绪跟河里的头发一样乱。 因为一个布偶,所以险些落水?冷诺摇了摇头,想不通。 牛栏河之后马上还有个校园设计等着她,做好了才有机会去拼北港。 总不能因为一点儿意外就缩脚咸鱼躺了。 听见楼梯上有叮当叮当的铁索声,是林枫下来进书房了。 她也赶紧起身换了身衣服,晚上的事儿得赶紧跟林枫通个气。 冷诺嗓子难受,她先去厨房喝了口水。 看见山妞冲她讪讪笑着,冷诺有些不自在,她让山妞收拾完,就早点儿去休息。 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冷诺想去水槽子洗把脸漱漱口。 冷诺点亮了走廊灯。 可顺着走廊刚走过去,就听见哗哗哗的水声。 木门不隔声。 冷诺纳闷儿,刚刚走廊也没开灯,应该没人呀。 这个点儿了,难道是山妞又忘记了关水龙头? 她快步凑过去。 隔着木头门上的半扇玻璃窗,一米远就看见了赤果着上半身,拎着冷水管儿在冲凉的林宽。 当男人清晰的肌肉线条映入眼帘时,冷诺赶紧使劲儿闭上了眼睛。 她绊绊磕磕几乎倒退着离开了水槽。 三月天来冲凉。 冷诺想起了刚刚跟林宽鼻尖儿相碰时,林宽一脸的汗珠子。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49节 小说里,那些大冬天冲凉的男人都是为个啥冷诺心里有数。 都结婚了,表面端着一本正经,心里还装着那些龌龊——冷诺真有些不可理喻。 她跑开了。 她恨不得飞起来。 到了书房门口,连门槛子都忘了,一脚绊下去,刚好被林枫一伸手接住了。 “丫头,你在家里跑什么。手还哆嗦呢。”林枫声音低沉却稳重。 冷诺真跟见了鬼一般,坐在桌子前面才注意到手真在抖。 晚上在河里碰见瘆人的布偶,她都没这么抖过。 林枫转身出去,再回来的时候一手拿着茶缸子,一手拎了条毛巾。 他把茶缸子搁在了桌子上,毛巾也递了过去。 “丫头,喝点儿热水,把头发擦干再说话。你没事儿么?”林枫搬了把椅子,坐在了旁边。 冷诺抬眼看了看,林枫的眼睛竟然红了。 这一晚上,总算有个人问问她有没有事儿了。 第49章 绿茶 听冷诺讲完牛栏河里的布偶。 林枫接过了毛巾, 轻声说:“丫头,今晚你没事就好。” 他单手拧在眉心沉寂了片刻,跟冷诺确认道:“听你的意思, 若不是谢然喊了起来, 就算阿宽赶过去也不一定能及时找到你是吧?” 冷诺肯定的点了点头, “嗯。” 两个人正说着话, 门外有敲门声。 这个点儿了,林枫不情愿的还是把谢然让了进来。 谢然背着个湿漉漉的麻袋,不用请, 人就自己进了书房。 他满脸的关切, 语速很急:“师兄,冷设计师没事儿吧?布偶的事儿你听说了吗?” 林宽不知什么时候, 换了条人造棉的宽腿裤子, 已经站在了门口,双手插在胸前。 他低声问:“谢思进,河里这么巧能有个布偶, 不是你放进去的吧?” 谢然似笑非笑, “呵呵,我谢然就这么傻?在自己回国带队的第一个项目里放这阴翳的玩意儿?” 说着他把身后背着的麻袋卸了下来,往下一抖嘞——正是冷诺今晚看见的那个破布偶掉了出来,只是没了乱麻一般的头发。 林宽缓缓哈下腰, 踢了一脚布偶, 还是谢然捡起来了布偶递到了他手里。 冷诺带着责备的语气, 冲着林宽去了:“林宽, 你怎么一张嘴就这么不讲理。是我自己不小心脚下滑了, 才溺水的。若不是谢主任找到我,恐怕我现在就跟这个破娃娃一起沉河底了。” 谢然拉了拉冷诺的胳膊, 摆手笑笑:“冷设计师,没事儿没事儿。林宽一定也是关心你,所以才着急了而已。” 林宽一抬手,啪,带着声响,打掉了谢然的手,身音低哑:“拿走,别碰冷诺。” 冷诺这次真是急了:“林宽,你这个人怎么——” 谢然这次麻利的两只手举国头顶,依然笑的没毛病。 他站在了冷诺前面打断了她带着性子的气话:“林宽,这么晚过来,的确是我不好,我们刚刚收工。看你都换上要睡觉的裤子了。我说完就走。” 冷诺这才注意道林宽的大蓝花人造棉裤子,平时在家里也没看他穿的这么不讲究过。 想想刚刚拿着冷水管冲凉的林宽,冷诺微微脸红了。 她咬了咬嘴唇,跟谢然轻声说:“谢主任,我们慢慢说就好,你别理他。他疯。” 林枫走到了门口,他从林宽手里拽下来了布偶,语调没有偏袒:“阿宽,你上楼歇着去。谢然,你把话说完就回去吧。已经11点多了。” “谢谢师兄。”谢然先跟林枫夸张的鞠了个躬。 他这才看着林枫,认真开口:“首先,我在想这是不是得报个案,毕竟这个布偶做的瘆人,里面有一条像人腿似的骨头……” 林宽站在门外,背对着屋里人,厉声说:“牛骨。那是一段牛骨。刚刚拿在手里我就注意到了。别拿那个破骨头说事儿,糊弄个傻子还行,别在这儿卖弄,不是什么人腿。” 谢然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林宽这个医生,连骨头都认识。果然有行家在就放心了。我可真没看出来。” 他还要再接着道个歉,已经被冷诺拦住了。 绿茶婊通常是形容女人的,但真正的茶艺大师却是男人当道。 林宽这些年真就让这个谢思进给恶心到了,绿玉葱葱的茶艺大师明明一心的“弄死你”,却总是一脸的“都怪我”。 林枫走到门口,从后面推了林宽一把,又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 林宽这才上楼去了。 看见林宽走了,林枫随手敞开了门。 他手一伸:“谢思进,既然话说完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谢然点了点头:“好。我放下东西就走。这次若是真出了事儿。师兄是责任人,我这又要对不住师兄了。今晚都怪我,不用师兄问,我也觉得,这么诡异的东西怎么偏偏让冷设计师一个女孩子碰上了,巧的让人吐舌头。要不然,我去备个案……” 冷诺打断了他:“谢主任,这次是虚惊一场,我看,就不用了。报了案,林枫是责任人,少不得停工几天。” 谢然总是嘴上跟得快,话语也是随风倒的河边草:“对对对。那就听冷设计师的。” 林枫眼角微微竖起,“姓谢的,你最后别说人话不干人事儿。你说要放下的东西,就是这个布偶?” “不不,师兄,这个让人忌讳的破布偶,既然不报案,我这就带走。我带来的东西在这儿。”谢然看着林枫还堵着门口,便并不往里硬挤,就这么把文件包搁在了地上,屈膝蹲了下去。 他先把布偶重新装进了麻袋里,扎上了。 这才从文件包里拿出来了挂历一样一卷厚厚的图纸。 只刚刚展开了一个角,冷诺就看清楚了:“校舍图纸?” 谢然冲着冷诺抬起头,扶了扶眼镜,夸赞道:“冷设计师真是厉害,就刚刚几条线,就看出来是校舍了。嗯,是现在红旗高中的校园图纸。” 冷诺也跟着蹲下来了:“谢主任在哪儿弄来的?这么新?哇,好详细。” 谢然嘴角一扬,像是开心的接受了表扬,他回答说:“时间仓促拙作让冷设计师见笑了,是我画的。” 林枫抬起手,叮当叮当拖着铁索。 他捋了把头发,一脸的不耐烦:“谢思进、算了。谢然,你拿这些来,到底想干什么?” 谢然依旧好脾气,蹲在地上抬头看着林枫,一脸真挚。 他说:“师兄。你忘了,我也是红旗的毕业生啊。红旗建校早。校舍比爷爷辈都大了,肯定没有成图了。既然给红旗高中做改建方案是我提议的,我也得贡献一份力量才合适嘛。” 林枫:“行,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谢然说的有理有据,也明明看着很真诚。 冷诺看不过去了。 一直全身心都扑在图纸上的冷诺这次说话了,“林枫,今晚的事儿都过去了。偶然而已,我也没出事儿,再说根本不怪谢主任。人家是好意,你别像林宽那样难为人家,咱们把图纸拿到桌子上,一起坐下来说不行吗?” 林枫把椅子一拉,自己先坐下了,“这屋子里就两把椅子。” 谢然赶紧跟在了林枫身后,他还是那副笑脸陪着:“师兄,你不赶我走就行。我不坐。我站着说。” 林枫斜着眼睛盯着他。 谢然又跟上去表了个态:“师兄,我真的什么意思也没有。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是林叔和师兄带出来的,当初隧道的事儿,我没出息,逃了。这次就是真想跟冷设计师一起把北港的项目拿回来。看着你手上这副铁链子,我就……” 林枫眉头一皱,突然打断了他:“够了。你老老实实留下说图纸吧。” 这副铁链子,好像林枫的逆鳞,谁碰了他就跟谁暴。 冷诺从进了林家第一天就想问了,只是家里从来就没一个人肯告诉她而已。 而谢然这时候把铁链子话题丢出来,林枫态度上来了,可是话却软了。 这些冷诺看在眼里,可此时她的心已经全部洒在图纸上了。 这么短的时间,谢然能把现在老校舍的图纸做的如此详细。 听他一番讲解之后,即使没去过红旗高中的冷诺也仿佛在里面的教室里上过了课。 3层楼,l型拐角教学楼。 24个教室窗户南向。 教师办公室,阅览室,医务室,标本室,食堂……东西向。 就连厕所,传达室,正厅的玻璃校级校训都被谢然写的清清楚楚。 林枫在一旁坐着,根本不用插话,谢然跟冷诺交流毫无障碍。 转眼下半夜了。 人也累了,叫着叫着“谢主任”也省略成了谢然。 冷诺边做笔记边总结,图纸旁边已经被她填写的密密麻麻。 冷诺虚心询问道:“谢然,红旗高中的现状我清楚了。这次资金有限,所以整幢教学楼的改建要放在最小化。我们要在操场,讲堂,体育馆的设计上下功夫是吧?既要省时省地省钱,又得让同学老师们满意。” 谢然赞同的微微眯起了眼睛,笑答道,“冷设计师虽然年轻,比师兄可是更有设计的天赋呢。一下子就概括到了点子上。对,这次的方案定夺,红旗高中采用民主选举制度。师生们自己决定。我们就是要让大家满意就好。” 谢然最后拿出来了个小本子,上面是一行行不留缝隙的日程安排,“冷设计师,如果明天你方便的话,趁着礼拜天儿,我带你去红旗高中看看,咱们再一起研究方案,行么?” 林枫直接代替冷诺回答了:“不行。” 冷诺瞪着林枫:“为什么?” 林枫躲开了她的目光:“阿宽,明天,他不行。” “不用林宽。”这次冷诺可是跟谢然统一战线,意见一致。 谢然好像比林宽还怕林枫,他没有杵逆。 谢然抬起手轻轻晃了晃林枫的铁索,他只是谦声提议:“师兄,我知道你不放心我。要不,明天我带小立一起去吧。红旗的教导主任还记得我呢。我正好把小立引荐一下。” 冷诺一口答应下来:“好啊。” 其实冷诺心里也正是这么想的,只是张口求人的事儿,她抹不开嘴,没想到谢然就这么丝毫没架子的提了出来。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50节 说完了事儿,果然谢然丝毫也不纠缠。 他放下图纸,拎着麻袋,不管外面天多冷多黑,几个钟头下来,连口水都不曾讨过,直接礼貌告辞了。 冷诺看着大门关上,才问林枫,“谢然,有能力又挺实在。你们到底是什么过节,怎么总难为他。” “丫头,我倒是希望你永远不需要知道。睡吧。太晚了。”林枫没再说话,已经径自上楼了。 虽然他知道这么一直糊弄着,冷诺会有脾气。 可是,他没办法解释五姨的事儿。 他也希望今天冷诺看到的这个谢然是真实的,虽然林枫心里清楚——这份希望太渺茫了。 毕竟,他太了解了,谢思进把自己的名字都改了。 改成了穆然的“然”字,无非要把已逝的穆然放在身上一辈子。 而穆然这个名字,林枫这辈子都不想再提起,却这辈子也都放不下。 第50章 处置 林枫上楼了, 整个院子一楼无人打扰。 夜深人静正是绘图时分。 一个顶级建筑师,如果不能搞定一个校园设计。 那这在冷诺看,就会成为笑话。 冷诺在学术上是个严谨的人。 越是简单基础的事儿, 她越要滴水不漏尽善尽美。 造价师是半个世纪之后中国才有的精密分化的高端建筑资格。 在八十年代, 一个建筑师便是要从图纸到材料, 到工地, 不是样样精通也得是样样行。 红旗高中校园占地面积有限。 3万平米,需要在保留操场用地的前提下。 新建体育馆,开拓性大礼堂, 食堂三位一体的设计是这一次的突破口。 天亮了。 冷诺看着笔下显立起来的图纸, 满意的趴在了桌子上。 # 这一夜,一宿没合眼的不止冷诺一个人。 林枫让林立在旁边睡了, 他替换了林立守了林宽一夜。 被林枫扶着林宽换了条裤子。 林宽站了起来, 说话也显得中气十足,让人看不出来这人腿上发炎烧了一宿。 “大哥,我去医院吧。那里专业的人也多。你这么跟我耗着, 不是个办法。” 林枫拽了把林宽的袖子, 手还是滑了下来:“阿宽,火势不减,我知道你是着急去医院帮忙。我留不住你。可是你这还烧着,别硬撑。” “大哥, 消炎药得有个时效。我没事儿。”林宽一脸的轻松, 真像个没事儿人。 他又补充一句:“红旗高, 让冷诺领着林立去看看吧。” “嗯。这些, 你放心。”林枫答应了。 等走下楼, 林宽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 他蹑手蹑脚进去,抱起了熟睡的冷诺。 林枫帮他敞开了门, “阿宽,你的腿……” “嘘——大哥,没事儿。” 一直把她放在了床上,盖好了被子,林宽才掩上门,轻声出去了。 等冷诺在醒来,天已大亮。 隔着门,也能听见书房里传来的赞许声。 好像声音洪亮的就是要让她听清楚似的。 “师兄,地下食堂,二楼体育馆,这个礼堂设计,就算是你也做不出来吧。每一个支撑点都是非他不可的黄金点。”这话不是浮夸,话语中肯,是谢然来了。 冷诺洗漱换好衣服出来,图纸已经盖上林枫的章了。 谢然问过早问过好,直接问道了图纸,说:“冷设计师,这份设计方案,一看就不是师兄的手笔。大气浑厚,又新颖秀丽。可就这么盖上林枫的章,多可惜啊。” 冷诺从不在乎落款的名字,毕竟上一世她的名字已经站到了世界建筑巅峰。 如今她没有执照。能用自己名字的只有广场标志这种非正规使用建筑。 冷诺抿嘴笑笑:“本来我这画图,也是跟着林枫学了不少,该用他的章。” 谢然换了副上杆子更显得认真的态度,“冷设计师,是这样的,建筑界里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天赋秉异的人。做民营集团的总设计师自然毫无障碍。我刚刚跟师兄也问了。听说你还没有执照。如果以后要建桥,早晚是得要这一纸执照的。” 谢然这番话说的没错。 冷诺也想过这件事。只是刚进林家门,还没落稳脚一直没时间去考而已。 好在是八十年代,国家注册建筑师资格还没规整,只要技能知识过硬,考核不是问题。 林枫皱了皱眉,“谢然,你突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谢然也不躲闪:“师兄以前不也常说么。搞建筑不是摆样子,每一张图纸都是端着人命的,是有责任的。” 林枫拦了下来:“行了。知道了。林家出去的东西。暂时就写我的名字。下月初阿宽会帮冷诺准备考执照的。” 这话更是说到了核心。建筑图纸不是素描耍帅,她的淋漓发挥之后,如果有个万一,林枫是要担责任的。 冷诺想了想谢然的话,自己这次设计难度系数不低,对施工技术管理是有要求的。 于是,追问道:“如果我们只提供免费方案和图纸。那谢主任知道这次负责施工的是哪里么?” 谢然摇了摇头,“还真不知道,如果中标了,我去留意下。” 三个人说话功夫,山妞已经帮林立把林宽的早饭也备好了。 林立把两个铝饭盒塞进了垮肩书包里,问谢然:“谢大哥,顺路的话,我去给二哥送个饭,行么。他一大早空着肚子就去医院了。” “当然。”谢然答应的爽快。 在冷诺看,谢然真就是有求必应挑不出毛病的豪爽。 大街上,偶尔能碰上几辆自行车的年代。 坐在谢然的卡车上,拉开车窗兜着风,也是一道令人羡慕的风景。 林立还是还只是脑袋,车速起来了,连着身子也探了出去。 谢然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抓着林立的衣襟,喊他:“小立,别把身子探出去,危险。跟着林宽,你也是坐过面包车的人。如今一辆卡车也新鲜了?” “谢大哥,你别拉着,我都好久没坐过车了。二哥把车卖了。”林立正是桀骜叛逆的年龄,嘴上嘟囔着,不肯坐下。 谢然上下两排牙都毫不遮掩的露了出来,笑的豪爽:“哈哈。林家还至于卖车?师兄手里可是不缺钱呀。不会是你二哥在外头攒了私房钱吧。” 林立挥手拍了谢然一肩膀:“谢大哥,你怎么当着冷诺的面开这种玩笑!” 谢然诙谐对答,趁着换挡给冷诺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我错了,错了。冷设计师,开玩笑的,你可别当真呐。” 冷诺最熟悉的就是工地里大家坐在一起开玩笑的气氛,她并不当回事儿,跟着抿嘴乐了。 转眼到了渤广中心医院。 “谢大哥,我去送个饭就回来,你们等我一下。”林立抓起了绿书包就跳了下去。 渤广中心医院,林宽在这里是个年轻有为的大拿大夫,这些都是别人嘴里说的。 冷诺还真没去过林宽工作的地方。 她认识的林宽只是那个画了张蹩脚图纸的建筑界新生。 谢然看见冷诺盯着医院的大门,眼睛有些直了。 他跳下了车。从前面转过来,帮冷诺也开了车门。 谢然仰起头,真诚的邀请道:“都来了。跟林立一起去看看吧。冷设计师的丈夫在这里可是赫赫有名的林医生呢。” 谢然呵住了林立,两个人跟着林立后面一起进了渤广医院。 不说林宽,就是林立,走在走廊里大家都热情的跟他打招呼。 “小立都快有哥哥高了,帅小伙了呢。” “小立来啦。林医生在处置室呢。” …… 但没有人认识跟在后面的冷诺。 “林医生,小立来啦!”有人在走廊上哈了一句。 处置室就在前面了,大门被从里面推开了。 冷诺远远就看见了林宽侧身坐在椅子上。 冷诺的脚步放慢了。 因为他面前的林宽,只披了一件白大褂,支起来的左腿上,没有裤子。 而另一侧,一个年轻的小护士跪在地上,抬头看着林宽,满脸都是暖人暖心让人兜不住的白衣天使笑容。 冷诺的脚步停下了。 “冷设计师,我突然想起来了,图纸有一处,我有个问题。”谢然拉住了冷诺转身就往外跑。 “二哥,不、冷诺,不是——”林立不知道该往哪头跑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51节 第51章 篮球 林立跑进处置室。 一进屋就看见林宽的右腿外侧, 没一块好皮。 红色的肉外翻着,冒着黄水儿处处流脓,像被拦腰砍下来的老树皮, 树汁子一个劲儿往外滚。 林立又急又气又心痛。 他把书包里的铝饭盒拽出来朝着林宽怀里一摔, 没好气的嘟着嘴:“哥, 你就是个傻子。右腿坏了, 你干嘛支着光溜的左腿坐着?” 林宽还在翻看着病例,突然丢进怀里的热饭盒就够让他措手不及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林立在说什么。 旁边小护士没忍住, 噗、带着脾气没好气:“你这个当弟弟的才是个大傻子, 林大夫的右腿还哪能支起来。” 林立薅了把本来就不长的寸头。 跺着脚被林宽赶了出来。 林立好难,二哥叮嘱过不让说腿伤的事儿, 可这种修罗场面, 不实话实说哪有解。 后半段的卡车上,车窗关了。 冷诺闭上了眼睛好像睡着了。 就林立一个人嘴上不停。 “二哥其实腿上有点儿伤,真的, 骗人我是小狗。”如果能说清楚, 林立都恨不得汪汪叫几声。 “冷诺,刚刚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你别想偏了。”林立越想越后怕,能解释的都解释了, 却又不能把真实的伤情说出来。 冷诺不理他, 只有谢然边开车边接话:“哈哈, 小立啊。你觉得要是想偏了是往哪儿偏啊?” 林立简直急的冒汗了, “谢大哥, 你就别打岔了。你也知道我二哥不是那种人。” 谢然眼角微微挑起,他慢慢说道:“小立啊, 谢大哥告诉你。你哥和你嫂子之间的事儿,外人就是越帮越忙。就像建筑工地上,穿着一样的衣服,也不一定都是一样的人,对吧。说句不好听的,谁也看不透穿了衣服的人脱了会是个什么样儿。” 冷诺睁开了眼睛,瞥了眼只在盯着前面看路开车的谢然。 上了车他也没提图纸的事儿,冷诺知道刚刚谢然就是为了让她不难堪,才故意把她拉开的。 “脱了会是个什么样儿”——这句话又让冷诺想起了昨晚大冷天,大晚上脱了衣服冲凉水的林宽。 难道真像五婶儿告诉她的那样:年轻男人都是有如火般的欲望? 冷诺这么想着,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卡车颠簸了几下。 也是没睡好觉,冷诺觉得竟然有些反胃恶心。 谢然看了看冷诺,把车停了,“冷设计师,看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儿吗。快到了,车停这儿,我们溜达溜达走过去吧。” 下了车,没走几步,看见路边有卖沙果的,谢然什么也没说去买了一袋子。 他捡了几个红的,在身上蹭了蹭,没直接给冷诺,转手递给了林立,说:“小立,别说那些闹心的了,哄你嫂子吃几个沙果去,酸甜的。” 林立是个有眼力见的,没多说,接过沙果,很快把冷着脸的冷诺又逗笑了。 冷诺倒是看着旁边,觉得谢然很像个稳重矜持的人。 走到了红旗高,冷诺被这一片红砖绿顶的古老校舍深深吸睛了。 这是一所建国同一年建成的老高中。 建校的初始人也是举国上下无人不识的建国烈士家属。 整个校舍在古香古色里又透着庄重尚美的现代气息。 笃志慎行的校训高挂正门。 冷诺被浓厚的学子气息感染了。 她原本的礼堂设计在色彩上保留的是象征时代进步的辉煌典雅,黄色基调为主。 看完了校舍,冷诺打算改下色彩渲染,有了新的想法。 跟谢然交流着设计方案已经穿过了回廊。 路过操场时,只有个篮球场地那么大的小操场上呐喊助威声音高昂。 谢然的老同学张岩,现任红旗教导主任。一直带着他们参观校舍。 应教导主任邀请,冷诺便也跟着去了小操场。 礼拜天刚好是一场校外的篮球对抗赛。 别人看比赛,冷诺看地面。 水泥地面,让场上的篮球队员膝盖上都多多少少挂了彩。 红旗高落后了三十几分,谢然旁边的教导主任讪讪笑着,有些尴尬的跟谢然解释道,“咱们学校的孩子们都以学习为主了。” 下半场了,场上吹哨喊换人,可场下不是腿抽筋就是歪了脚,红旗高各个汗流浃背的好像没人换了。 哨声吹长了,当裁判的外校体育老师过来确认是否要放弃。 教导主任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子,有些无奈,“要不今天——” 话刚说到一般,被旁边的林立接上了:“主任您好。你看我去做个替补,行么?” “行!咋不行。大钢儿,你给他换上队服。”没等谢然冷诺说话,教导主任已经把林立推了上去。 一直盯着水泥地,篮球场外侧的水泥墙,老防空洞上面的假仓库…… 仔细观察做笔记的冷诺这才注意到了场上的比赛。 “冷诺,小立上去了。红旗是红队,现在落后38分。”谢然拍了拍冷诺的肩膀,让她看场上比赛。 冷诺就算不懂篮球比赛,也能看得懂林立站在中场一个漂亮的三分远投。 本来萧条稀疏的红旗啦啦队,睁圆了一双双眼睛跟着在球框里来回窜进去的篮球盯了五分钟。 还没跟得上发生了什么——红旗高中的红队,竟然靠着林立追上来了30分。 “谁知道那个高个子阳光男生叫啥?”几个女生的交头接耳让冷诺听见了。 “林立!他叫林立。林立加油,红旗加油。”冷诺两只手放在脸颊两侧,冲着场外大喊。 林立的名字很快有节奏的被场外的啦啦队喊成了歌。 同时在场内,“盯林立!”的口令也在蓝队传开了。 冷诺看不懂规则,但林立一下子被四个人围着,脚下一绊,双膝跪在水泥地上的一幕冷诺看得清楚。 哨响了,场外起哄了,罚球也吹了。 可林立两个膝盖下面的血却止不住,磕破了的膝盖没人能替代。 小时候摔了都是二哥把他扶起来背回去。 可现在,他不再是那个磕了哭了有人哄的男孩子了。 两个膝盖扎心的疼。 他硬咬着牙才没哭出来。 就在此时此刻,林立仿佛懂了,二哥的腿伤为什么要忍着也瞒着冷诺了。 林立抬起头,甩了甩头发上的汗水也甩掉了溢出眼眶的生理盐水。 他站了起来。 场外女生瞬时尖叫刺耳。 林立看起来有些跛脚,但他没申请退场。 十分钟的球赛结束了。 在高亢嘹亮的助威声中,红旗竟然赢了。 52比50。还反超了两分。 下半场10分钟得了红旗高队从不敢想的44分。 连教导主任都还张着嘴合不拢,硬是兜着笑跟蓝队体育老师假装热情握手道谢。无非炫耀红旗赢了。 一场比赛下来,教导主任的眼角愣是美出了泪花来。 等回到办公室,教导主任都忘了继续带着谢然冷诺参观学校。 他握着谢然的手意味深长的问道:“老同学啊,你昨晚跟我说林立这孩子是要编入我们学校来着么?” 谢然答的一本正经,却是满嘴跑火车:“嗯。杨岩啊,实话告诉你,林立正在准备考试。听说别的学校也准备报。” 冷诺正想订正,告诉谢然,林立就考红旗。 却被谢然一眨眼给止住了。 教导主任看在眼里,拍了拍林立,郑重说道:“谢然啊,你就别跟我卖关子了。要是林立同学不嫌弃。四月,从下学期开始就正式编入红旗怎么样呀。” “林立他不用参加考试了?”冷诺惊喜地问道。 “嗯。林立同学已经考试合格了。国家号召咱们搞教育要德智体培养全面发展的人才。这几年红旗有些走偏了,光抓学习了。刚才看完那场比赛,我作为招生教导主任,正式录取林立同学作为高一编入生。”教导主任真就立正站好正式宣布了录取。 谢然微笑,林立兴奋,冷诺也跟着高兴。 这一高兴都差点儿忘了他们是来交方案的。 冷诺想,要是顺利中标能再高兴些,能忘了刚刚医院里林宽那个不入眼的画面该有多好。 第52章 醉酒 冷诺从来到这里做设计以来, 可能真没这么顺利过。 等她跟谢然看过杨教导主任拿给他们的设计图纸,冷诺跟谢然对视一笑,释然了。 五百多份图纸里, 能称得上图纸的不过五份。 而这五份图纸也不过跟林宽的水平相当, 若是冷诺把关, 恐怕其中三个都不会让他们毕业。 在几乎没竞争的情况下, 冷诺有信心,设计方案得到了全校师生的认可就是等着走个形式。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52节 施工也就差直接拍板了。 但即便如此,冷诺也还是把校园里每个角落都走了一遍, 又问了教导主任很多他个人的想法。 整理了笔记再回到家里已经又是黄昏了。 谢然把冷诺和林立送到了门口, 没停下脚,告诉冷诺他直接要回三化, 去牛栏河了。 卡车是属于工地的, 家门口的逗留总是短暂。 谢然走了。 这家里自从来了山妞,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不耽误吃饭。 虽然山妞做的是大锅饭,但一到点儿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在桌上。 一屉馒头, 炖一锅白菜, 已经就是一种优越的奢侈了。 更何况林枫的桌前还总能烫上一壶酒。 冷诺从跟谢然道别,进了门就像脱了力。 一直在外面绷着的一口气,这会儿放下了。 她以为她可以不在乎,可是, 林宽是她的丈夫。她的合法丈夫。 冷诺去书房放下本子, 连衣服都没换就坐在了桌前。 她僵着脸, 没什么表情, 对山妞说:“山妞, 今天庆祝林立正式被红旗高中录取,多加两个酒盅, 我们也碰个杯吧。” 山妞笑盈盈的去取了个酒盅来,认真说:“好。我是女人,不喝酒。给小立加一个吧。” 冷诺瞥了眼放在林立桌前的酒盅,一伸手拿过来了,“女人怎么了。女人一样搞建筑,怎么就不喝酒了。林立还叫小立,不用给他。” 叮叮当当,林枫坐下了,“丫头,这么冲?红旗设计不顺?我今天做了个造林计划,打算把牛栏河岸的西侧加一排杨柳,正打算找你商量呢。” 林立斜着身子,贴着林枫耳边说了几句话。 林枫笑了,“呦,跟阿宽置气呢?” 冷诺好像没听见林枫的问话。 她拿过来林枫前面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也不等着干杯,一仰而尽。 放下酒杯她才说:“今晚庆祝林立入学。吃饭不用说建筑的事儿。造林的计划书你晚上搁书房去。” 林枫依然陪笑道:“嘴上说庆祝就该是个喜庆的脸嘛。你看你这不就是小性子嘛。来,林立站起来敬冷诺一杯。你今晚最该谢她。” 林立满心欢喜的站了起来,可刚站起身,就觉得两个膝盖又肿又胀,还微微发热,这会儿疼的他嘴唇都哆嗦。 可林立还是强忍着,满脸欢笑的道了谢。 山妞盯着林枫,林枫盯着冷诺,冷诺盯着杯中酒。 一桌人并没有人真正看他一眼。 林立有些失落。 如果这会儿二哥在家,一定会注意到他在忍着痛,会骂他,会撸他的头发,但一定也会帮他上药给他糖吃。 这一刻,林立觉得自己该是长大了。 长大了所以孤单了。 孤单了所以觉得长大了。他分不清。 可他知道,大哥没注意到,是因为大哥满心都是建筑图纸。 冷诺没注意到,是因为冷诺此时心事重重。 二哥烧伤的那么重,都咬着牙什么也没说。 林立是看着二哥的背影长大的,他也想做二哥那种隐忍的男人。 林立把一个馒头三口两口塞进了嘴里。噎的要出眼泪了。 他双手按着桌子强忍着站了起来,“大哥,山妞,冷诺,” 这会儿也不忘了跟每个人打招呼,“我去准备下开学的东西,你们慢慢吃吧。” 说完,林立还是一如既往的爽快,擦了把嘴转身走了。 等离开了厨房,身后没了其他人的视线,林立双手紧紧拽着扶手,才勉强上了楼梯。 林立说话的功夫,冷诺竟连着独饮了三盅酒。 等林立离开了,她伸手去拿烫酒壶,被林枫抓住了手腕。 “丫头,不是要碰杯么。你怎么一个人开喝闷酒了。” 冷诺另一只手夺下来了酒壶,“我开心。要你管。” 林枫慢慢抿了一口,“丫头,开心要说开心事儿啊。你喝酒我不拦着。但不能这么猛。” 冷诺晃了晃酒壶,已经空了。 她站起身从柜子后面直接开了瓶二锅头,往后一仰沉沉地坐在了椅子上,又给自己斟满了。 “猛?这才哪到哪。谁不知道我冷诺那可是千杯不醉呢。开心事儿?你敢说么?”说完冷诺一仰脖子又空了一盅酒。 林枫没说话,先把自己杯里的酒干了。 这才开口:“丫头,你醉了。二锅头不是白水。酒得烫了才好。真是开心事儿,我林枫没什么不敢说的。” 冷诺眼睛转的没了轴心了,她瞟起了黑亮的眼珠子,嫣然一笑,“好啊。那你跟我说说,你都是怎么亲山妞的。” 旁边喝汤的山妞一下子差点儿呛到。 可林枫眼睛都没眨一下,“开心的事儿,不是说这个吧。” 冷诺眼珠子左右来回转,像林枫跟山妞之间的直板乒乓球,她突然笑了:“哈哈哈,不会是还没亲过吧。都成亲了,不会吧。” 林枫转身跟山妞说:“山妞你去给冷诺冲杯浓茶。她醉了。” 冷诺又倒了一杯二锅头,这次洒在了桌子上半杯:“林枫,别拿我醉了说事儿。告诉你,喝倒你我也醉不了。你不就是没亲过嘛,不敢说呗。那你们亲一个呀。” 林枫又陪了一杯,依然一本正经的脸,“哪家的大哥,成亲了也用不着在弟媳面前亲老婆嘴儿。丫头,你今天为了个误会买醉,我倒是替阿宽欣慰。放心吧,阿宽他是个会对你好一辈子的丈夫。” 冷诺摆了摆手,“够了。别在我耳边瞎吹风了。他今晚都不敢回来呢!” 说完冷诺又是一仰头盅酒。 冷诺挪开了林枫拦着的手,干脆她也不往酒盅里倒了,直接对着二锅头的瓶子猛灌了一口。 林枫示意山妞快泡茶。 冷诺眼睛有些红了:“你又怎么知道林宽了?我倒是知道你。你为了让我和林宽成亲,你根本就是骗了山妞。你不但没亲过她,你还没跟她上过炕,你就是欺负她傻。” 哐当一声,铁索撞在了桌角。 林枫站起了身,一把抓住了山妞刚刚放下茶壶的手。 他一手拂过山妞的眼睛,好像替她遮住了刺眼的强光。 蜻蜓点水一般,他轻啄了下山妞圆圆脸蛋下面还挂着油的嘴。 山妞一下子嘻嘻笑着脸红了。 “山妞,你先去睡吧。”林枫说完便坐下了。 山妞好像得了一件珍宝,双手捂住嘴,生怕这件宝贝掉了化了,她赶紧往自己的偏房里跑去了。 林枫夺过来冷诺手里的二锅头,给自己倒满了,一饮而尽。 他这才开口:“丫头,闹够了么?阿宽今晚不回来是火势太大,控制不住。你别误会了他,让他寒心。” 冷诺半张着嘴,他林宽寒心?! 瞬间只觉得眼前恍惚,竟是几杯酒忘了今夕何年。 她呵呵起来:“糊弄小孩子么。我夜夜在书房里拼图纸。你屋子里炕上除了铁链子声,从来就没听山妞给你暖过床。你林枫是厉害,无欲则刚嘛。可你弟弟,嗯,真是火势大,那□□烧的都得拿凉水管往身上冲。” 林枫摇了摇头:“丫头,你喝多了。心里不爽,我不跟你计较。比喝酒,你知道我的老子就是喝死的。荤段子,我醒着,作为一个大哥跟自己的弟媳我说不下去。” 冷诺醉眼勋兴的瞅着酒瓶子。 林枫一把夺过来了酒瓶子,继续说道:“不过,你听着,怎么说我都行。阿宽,他从小矜持自爱,就算醉话,你也不能这么说他。” 冷诺咧着嘴笑了,又从身后柜子里拿下来了一瓶二锅头,笑的两个酒窝深陷,眼神勾人。 冷诺嘲讽:“矜持自爱?四个字儿的听不懂。今天我看见的可不是这四个字儿呢。他是不是有毛病。所以端着说什么不圆房,其实是癖好特殊,那里不行吧?” 嗙! 林枫猛一拍桌子,夺下来了冷诺的酒瓶子,“我真想替阿宽揍你。可我不打女人。冷诺,我再一次告诉你,今天你看到的一定是场误会。” “林枫,万一,那就不是误会呢?” 林枫斩钉截铁:“不可能。” 冷诺穷追不舍:“那,做建筑也有个万一吧。再牢固的楼都会考虑万一塌了怎么办。我问,万一要是林宽这幢楼,塌了呢?怎么,不敢说了么?” “万一,”林枫的声音弱了下来,“万一有那么一天,我会打断他的腿,来替他照顾你。” 冷诺拎着酒瓶子站了起来,她淡淡说道:“不瞎扯了,我、我去改个礼堂的底色。” 林枫一把夺下来了冷诺手里的酒,怒声道:“荒唐。这间书房永远不能带酒进去。” 林枫把浓茶塞在了冷诺手里:“把茶喝了。清醒下。” 冷诺抿了一口,才发现有些苦涩,手里换成了茶。 林枫拉开了椅子,按住冷诺的肩膀,让她重新坐下了。 他郑重开口:“丫头。做建筑,不收人家钱,就能胡闹了么。老爷子死在了酒杯里,他这辈子也没把酒带进去书房。我没什么大出息,建筑上就佩服过老爷子,跟你说说他吧。” 冷诺并没有醉,虽然她本来挺想今晚一醉了之,这会儿听见林枫话说的认真,她便抬手把茶喝了。 她顺了句:“林子江?” 林枫点点头:“对。外人看老爷子娶了不少女人。可是这些女人除了我妈,没一个安稳着走的。” 冷诺抬起了眼皮,看了看林枫,没说话。 林枫自己倒了盅酒,喝了一口,“二姨走的那一晚,家门口寄来了二姨被割下来的舌头。可那一晚,老爷子必须要赶出来江口立交桥的图纸。他把刻刀插在自己脚背上,硬是带着痛流着血赶出来了方案。” 林枫喝干净了杯中酒,继续说道:“老爷子发现工地里的水泥被换了。他半夜去工地揪人。是三姨,为了护着老爷子,被砖头砸在了后脑勺,死在工地里连家都没回的来。”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53节 冷诺静静听着,这时候想到了一个人,她突然问:“那五姨呢?” 林枫站了起来,声音冰冷的瘆人:“丫头,今晚我话多了。去书房吧。” 第53章 庆典 冷诺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趴在桌子上。 身后批了件她出门长穿的蓝外套。 她揉了揉眼睛, 旁边竟然是一个迷你型的红旗高中——林枫把木头模子打出来了。 旁边的林枫脸色比平时更灰暗了些,眼眶陷了下去,周边乌黑。 看样子, 这一宿就她自个儿睡了。 林枫还在拿着小笤帚扫木屑。 看见冷诺睁开了眼睛, 他问:“没睡好吧。跟你对下模子, 如果这次色彩搭配也是个主题, 一会儿我上个色。” 一米宽两米长的模板上,红旗高中完全再现了。 不止冷诺这次新设计的食堂,礼堂, 体育馆的三位一体建筑。就连老教学楼, 都按照缩小尺寸完全还原了。 冷诺又一次感慨,这就是五十年之后, 她的一整个团队, 也没人有这个技术。 冷诺感叹道:“你这个手法不但迅速干练,还这么快呢。篮球场上还雕个小蓝球架子呢。” 林枫眼睛有些发干,那抬起袖子搓了搓眼睛, 才咧着嘴道:“丫头这是夸我呢。刀法是练出来的, 以后教你,够替阿宽道歉么。” 冷诺蹲下来仔细查看模子规格,听见提到林宽。 她眼神一飞:“谁稀罕。别提林宽。雕刻桃核我、” 冷诺刚想说“我还有个果核雕刻展览馆呢。” 反应过来世界不一样,她改口道:“雕刻桃核我可是大拿, 还不一定谁教谁呢。” 林枫低下头继续扫木屑, 笑道:“大拿?那你磕巴什么。好啊, 核桃, 橄榄, 桃杏李,什么核都成日后比个高下。” 冷诺突然展开旁边的图纸, 问:“呦,林枫,你这看着大大咧咧的,没想到这么细致。你在我的图上改了水管的位置。” “都不叫大哥么?谁大大咧咧?我怎么记得昨晚捧着二锅头的丫头才是吧。”话题一转到正题,林枫不逗她了。 他说:“对,这次改建,旱厕正好改了,操场大一点儿是一点儿。水冲厕所换到教学楼里,我给你添了水管子。” 林枫边说着边指着图纸上他修改的位置。 搞建筑身边有这样一个帮手,冷诺的干劲儿自然是加倍的。 下了工地,凡事儿冷诺都不愿意藏着掖着,借着二锅头脾气爆了就爆了,早上醒来围着图纸还是一条好汉。 虽然她隐约记得昨晚聊到了“五姨”,林枫就变了脸。 但此时阳光明媚,正是画图建模的好时光,什么五姨林宽都可以抛在脑后。 接下来连着三天,林宽真就没回来。 虽然林立总在旁边说森林火灾如何威猛难控,冷诺根本就不搭理。 倒是林枫每天招呼林立去医院打听着林宽的消息,伤亡人员里至少没这个人。 其实,冷诺交上去了红旗的设计,每天夜里才能修改细处。 白天也一早一晚的跟着牛栏河走进度,丝毫不敢松懈。 看着杨师傅领人打好了牛栏河的乒乓球台子的水泥槽,这一天才收了工。 冷诺问谢然:“谢主任,红旗高的施工听说是包工队来做,他们建设指标可靠么?” 谢然打开手里的文件翻了又翻,又推了推眼镜,才开口:“其实,这次红旗高的施工,是金志伟下面的包工队负责。这个人冷设计师可能没听过。他是张梅霞的老公,开始是洪港过来投资的。张梅霞参加过牛栏河的审查,冷设计师该有印象吧。” 其实谢然说了一堆,也只是说了几个名字。 冷诺自然记得这个人,她问:“谢主任,施工的人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可靠么?我们只负责提供方案设计,其他都不插手,总觉得有些不靠谱。” 谢然从不会替别人打包票,他只提供知道的信息。 他说:“冷设计师果然严谨,这个金志伟的包工团队,有个特点,就是速度特别快。昨天三化的人说,再有两天他们就要完工了。” 冷诺觉得听错了,头皮都发麻:“竣工?不会吧。” 谢然:“这有什么不可能呢。冷设计师也知道京市的大礼堂吧。宏伟规模不也是三天竣工嘛。如今国家强调人多力量大,人多好干活。自然是越快越好。” 冷诺自然知道那个京市著名的大礼堂。 不过她也还是听的直吐舌头。 谢然看了看冷诺的反应,补充道:“杨岩,就是红旗的教导主任,他告诉我,过两天学校会有竣工庆典。之后按照冷设计师的设计,礼堂影院兼顾。第二天还会放映一部电影。” 冷诺:“是么。竣工典礼没听见说呢。” “还没正式通知。估计今明两天就会正式通知给林达。这一次毕竟林达只是提供参考图样。”谢然回答的很谨慎。 参考图样? 她的方案图纸,仅仅成了参考图样。冷诺心里觉得不踏实。 果然,竣工庆典上。 若不是有谢然和杨师傅左右拦着,冷诺真就要爆了。 礼堂的设计没有按她的图纸来。 尽管包工队代表加上校方负责人再三再四再五再六的跟她解释:“金经理说了,这样改一下,梁子内藏,礼堂更宽阔。绝对没问题。” 冷诺好听的不好听的都说到头了,“放他奶奶个屁的,那条梁子就是不能少,内藏你个鬼……” 谢然硬拉着把冷诺拖走了,“这是学校,冷设计师,你倒是注意点儿形象,好好说话啊。” “拽我干嘛。好好说个屁,他们听吗?出事儿了,老娘不负责——” 竣工典礼的合照上,冷诺就这么拉长了脸,硬被按着坐在了第一排的最左边。 等合影一结束,谢然就把冷诺先送了回去。 一路上他也是好话赖话说了一箩筐:“冷设计师,你的心情我都懂。可这是学校,条件有限,已经建成了。明天播映的电影,校方不是也让冷设计师选片子了么。明天我去牛栏收工,去不了了。你可别跟人家再别扭啊。” 谢然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小立要去红旗上学,是不是?冷设计师也得替小立着想吧。” 冷诺没理他,跳下卡车直接进了院子。 谢然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下面,仰着头又跟林枫交代了几句。 林枫倒是嘴上没脾气,一抬脚蹬在了谢然的心口窝,把谢然一脚踹了下去。 谢然滚出去了几米远,伸着手在地上找眼镜的时候,有人把眼镜递给了他。 谢然戴上了镜子,才看清来人正是林宽:“你回去告诉林枫那条狗,别不识好赖。” 林宽胡子几天没理,脸上黑着眼瞳迥然,低头看着谢然,有几分跋扈的架势,沙哑着嗓子道:“谢思进,别纠缠了,放了我哥吧。” “凭什么。那多没意思。”谢然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那你有种冲我来。”林宽伸出了手,拉起了坐在地上的谢然。 第54章 大号 林宽刚进门就遇上了还暴着脾气的冷诺。 看林宽身上衣服破烂, 蓬头垢面的拿乞丐来形容都对不住乞丐。 加上林宽蹑手蹑脚的也不出声,真让冷诺差点儿把他当成了强盗。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冷诺抡起栓门的棍子朝着他就劈了下来。 林宽稳稳的接住了冷诺的棒子, 声音沙哑, “是我。我回来了。” 楼上的林立飞似的从楼梯扶手滑了下来, “二哥!” 冷诺这才收了棒子, 关大门去了。 忘了膝盖的疼痛,他一蹦一跳地冲了过来,差点儿就像小时候那样搂上了林宽的脖子。 林宽一抬手挡住了他, “身上埋汰。别碰我。” “二哥, 红旗,红旗, 我上了!”林立隔着半米距离, 两手高举,一个万岁的动作,浑身摇摆。 “在医院就听见护士站在说了。洗个澡出来慢慢告诉我。等等, 你腿摔了吗?”林宽话说到一半, 注意到了林立蹦着别扭的腿,蹲了下去。 他捏了捏林立的膝盖。 “哥,别,疼。”林立也不忍着了, 直接扭曲着眉毛粉猪叫。 “摔的吧。积水了。老实两天就好了。”林宽拍了拍手, 又捏了捏林立的韧带。 冷诺从旁边走过。 林宽突然站起身, 拉住了冷诺, “你等等。” 冷诺站住了。 林宽从怀里掏出来个纸包。 牛皮纸包上全是汗, 黏了。 跟剥粽子叶似的,林宽剥开了最外面的牛皮纸。 露出里面一层裹着的软白纸, 在林宽一双沾满黑灰的手上,显得格外洁白却被玷污上了黑灰。 冷诺没动,林立也跟着好奇,连后面的林枫都站在楼梯一半,等着看是什么。 林宽好像没想到能被围观,没再打开,“给你的。” 冷诺没接。 林立要上来接,被林宽打掉了他伸过来的手。 “是什么?”冷诺问。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54节 “衣服。里面的。里面的衣服。”林宽想了想重新组织了下语言顺序。 看大家都溜直的眼神儿瞅着他不说话。 林宽又补充道,“院里护士帮选的。说这个大号的她行,你也能行。” 冷诺把怼在怀里的白纸包推了回去:“你不是救火救人去了么?买这个干什么?” “我看你那天去医院好像生气了。我想起来你那个让我弄坏了。所以我……”林宽一脸的疲惫也是真累了,好像每说一句话,都得喘口气。 冷诺看了眼此时的林宽,眼角耷拉着,邋遢又疲惫的脸让人都不认识了。 她不想听也不想问了,猛地推开了白纸包,转身进屋了。 白纸包掉在了地上,散开了,散成了一朵红心白瓣的妖艳牡丹——竟是一件红色文胸。 林立脸一红,哈腰把纸包捡了起来,赶紧包上了,“哥,你是不是累傻了,你这是累昏了头么。” 说完林立拿着东西,也不顾腿疼,三步两步跟上了冷诺。 今晚林家的饭点儿比平时晚了一个钟头。 这一个钟头,林宽冲了个澡,洗净了头,重新刮了个脸。 林枫问了他身上的烧伤,虽然没痊愈也好了大半。这才跟他讲起红旗改建竣工的事儿。 而另一个屋里,林立是左哄右哄才把林宽送的内衣搁下,墨迹着冷诺出来吃饭。 好不容易一家人聚齐了。 可这顿饭吃的真是个好家教,除了林立一个人硬着头皮讲着篮球赛,其他人真就是“食不言寝不语”,安安静静。 林枫吃好了,已经开始烫酒壶了,他问:“阿宽,这场大火总算灭了。你也好些天没好好睡觉了。明天不用去医院了吧?” 林宽拿着筷子的手都看着费劲儿,这会儿已经是硬挺着了。 他答道:“嗯。明天医院那头儿我放假。” 林立接过了话,好像没看出来林宽的疲惫,满脸都写着开心:“那正好。明天红旗高中要看电影。大哥让我跟着去,我明天得回三中收拾东西,跟老师们道别。二哥你去吧。” “行!”林宽的回答快得惊人。 当事人冷诺还没同意呢。 她站起身:“你们吃吧。我得去写牛栏收工报告。” 冷诺早就看出来左右林枫林立挤眉弄眼的在挑唆林宽跟她说话。 可这皇上不急的林宽已经眼皮子打架张开嘴没准儿能先掉饭粒儿。这会儿说出来个啥冷诺也不想听。 冷诺眼不见心静,赶紧离开了厨房。 砰。 关了书房门。 冷诺一走,厨房里交头接耳的热闹起来了。 林立:“二哥,你到底是怎么了?不都告诉你了么,冷诺误会你了,你怎么就不能好好说个暖心的话。” 林宽:“滚。你小子别长这些外路精神。进了红旗给我好好学习。” 林枫按了按林宽要抬起来的手,缓缓说道:“阿宽,林立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你别倔。要是有误会就早点儿解决,别捂着。” 林枫一张嘴,林宽就跟着软了:“大哥,我们都结婚了。都是夫妻了还能有什么误会。这几天没睡上,刚刚又吞了两片扑热息痛,我这会儿真是睁不开眼睛了。” 林宽就跟林枫能示个弱,撒个娇。说完就想上楼去了。 谁想林立却小媳妇一样死抱着林宽的胳膊不放:“二哥,你等等。明天去红旗看电影,你可别穿军装了啊。” “嗯。” 林立还没完了:“西服,中山服,工地制服……反正正装都别穿。” 林宽一甩袖子,“那我还能光着去?” 林立又拽了上去:“哥,你看看你这个暴脾气。穿运动服。显得休闲。我给你备上。” 林宽:“准备去啊。那你还拽着我干什么?” 林立问:“哥,你是不是不太知道处对象的年轻人都咋看电影?” 林宽抬起了手吓唬林立,但愣是没落下来,他呵斥道:“够了。我们已经结婚了。别等我揍你。” 林立抬头看着林宽的手掌,根本就不在乎。 他继续说:“哥,轻松自然些。在电影院里别军人坐姿。冷诺爱吃甜的。你可以去红旗门口的小卖铺给她买几个糖瓜带进电影院。” 林枫自己抿了抿酒盅,笑道:“林立,那不是电影院,是冷诺设计的学校礼堂。不过,冷诺的确喜欢甜的不假。糖瓜,过了三月就没了。没几天卖的了。带回来几个。让家里也尝尝。” 林枫早就不知道甜味儿了,这明显就是在帮着林立说话。 林宽被这一左一右的哥哥弟弟一唱一和的给折腾透了,他干脆也不走了。 拉开椅子重新坐下,往桌子上一趴,“说吧。我不走了。” “别别别,二哥,我可背不动你。你快回屋里睡,我错了。我要去学好数理化,家里哥哥都不怕。”说完,林立一拍屁股猴子一样跳走了。 第55章 糖瓜 天, 早就大亮。 冷诺昨晚总算做完了牛栏的交工报告。 这会儿还睡着,没人吵她。 林宽被拽进林立的屋里,已经要被他烦死了。 林立一会儿摇头, 一会儿撇嘴, 好像真就是在挑刺儿, “哥, 这都春分过了。你就这么冷吗?” “好好说话。”林宽脾气上来了。 不过,林立可是家里的阳光好少年,永远好脾气, “哥, 这都八十年代了,哪有人穿个运动服把拉锁拉到紧顶上。这不是军装, 不用挽领子。” 林宽不耐烦的把拉锁拉了下来, 隔着背心也能看见胸肌清晰的线条。 “哥,你这个也不能太露了,你这样把手放在这里哈, 锁骨下面一拳……”林立说着话, 帮林宽把拉锁往上抬了抬。 “滚。”林宽一扒拉手把林立推开了。 叮当叮当,林枫站在门槛子上,不做声也不让路。 林宽不敢跟大哥瞪眼。 林立趁机继续:“哥,运动服现在不流行把衣服装进裤子里了, 鼓鼓囊囊的, 反而让人看着别扭。” 林宽一个职业医生, 业余建筑师, 什么样的制服也都穿过, 一身蓝底白杠的普通运动服,竟被林立这么指手画脚他要忍到极限了。 把衣服从裤子里拿了出来, 他没好气的问,“就是去礼堂看个电影,你有完没完?” 林立看见林宽一步逼过来,换上了一副萎了表情,认错道,“好了,二哥永远最帅了。看电影时,别绷着脸,多笑笑,误会就过去了。” 林立还是孜孜不倦的又补充了一句。 林宽眉峰一挑,“嗯?我怎么听说是看革命烈士舍身炸碉堡的抗战片子。你确定让你哥在那儿坐着傻笑?” 林枫一咧嘴被这俩货逗笑了。 他拍了拍林宽的肩膀,“阿宽,在礼堂看电影,这在渤广高中是头一回。校园礼堂能兼做电影荧屏的高中,全国也只有三所。你媳妇的设计不简单。” “嗯。”这家里,动物世界一般,林宽跟大哥眼前就是个绵羊弟弟。 听见楼下有动静了,林枫又近了一步,贴着林宽耳边道:“金志伟私改了冷诺的设计。丫头不爽。姓谢的今天检查牛栏河岸,他不去。你多盯着些,别让丫头在外头吃亏了。” “嗯。哥,我知道了。”林宽答应了。 要出门了。 冷诺看林宽没有穿外衣的意思,微微蹙眉,“这么大人了,你真就穿这身运动服出门?” 林宽瞪着林立,恨不得把他的眼睛给挖出来一般,简直吃人的眼神儿,愣是不说话。 林立赶紧上来扶额赔笑:“哥,冷诺是担心你冷。你抗冻不冷,说话就是了。别凶啊。” 林宽就这么用行动告诉冷诺他不冷,冷水洗了把脸,什么话不说,一个人先出去了。 冷诺说什么也不上摩托,林宽只好跟着她,一前一后坐公交车到了红旗高。 等冷诺要往学校里去了,林宽想起来了林立的嘱咐。 他从后面喊冷诺,“你等等。我去买几个糖瓜。” 见冷诺好像没听懂,人都愣住了。 林宽又补充了句:“大哥说,他想吃。” 这会儿这么急着买,好像这个理由也不够,林宽干脆直说了:“甜的。就冬天有的卖。上了四月就没了。好吃。” 冷诺这会儿满心堵得慌,满脑子都是设计图。 从来没见过私自改她设计的工程队,昨天没控制住情绪,庆典上没来得及细看建筑,就被谢然给拽走了。 今天她稳了稳情绪,一心想把礼堂看仔细,所以根本没听见林宽在说什么。 直到林宽把她领到了小卖铺前面,看见一个个扁圆形,大蒜一样的麦芽糖拴成一串串,摆在案子上,还真诱惑。 冷诺咽了口唾沫。 她问:“这是什么?” 冷诺真没见过。 在她的家乡,糖瓜都是条形的,上面裹着芝麻,没有这种椭圆扁圆的小硬球。 “糖瓜啊。”林宽看着冷诺的眼神就知道,她这是刚愣神回来。 于是,他又补充道,“甜的。只有京市以北的糖瓜才是扁圆形的,咬一口是苏的,化在嘴里是软的,清爽微甜,到了芯里,还透着麦子的微苦……” “你是卖瓜的?”冷诺打断了林宽,脸上没有温度。 卖糖瓜的大婶笑了,“哈哈,小伙子说的好啊。闺女,真的,就卖这几天,今年的就没啦。甜着呢。” 林宽买了一串,又从纸包里剪开了几个,拿在手里包着油纸这才跟上了冷诺。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55节 往礼堂里进去,林宽跟在后面,又被人喊成了林达的小林设计师。 他明显对这个称呼很无奈,只好把手里的糖瓜塞进了兜里,跟这些建筑界的老人们挨个握了手。 总算走过了应景的排场,最后一排,林宽在冷诺身边坐下了。 冷诺咬牙切齿的,灯黑了也能看出来她还黑着脸。 林宽悄悄转过头,低声说道:“建筑上的事儿,我没大哥懂,帮不上你的忙。大哥告诉我了,你为他们改了设计在生气。” 林宽递上了一个糖瓜,声音柔和:“有脾气的时候,吃点儿甜的吧。能解压。” 冷诺看都没看,直接接过来了糖瓜,咔嚓咔嚓咬碎的声音很有节奏。 作为一个合格的建筑设计师,即使隔着表面的墙粉,冷诺也能看得清每一根钢筋骨架。 这就好像装了x光的眼睛,一个穿着皮袄的人站在眼前,也能透视到他的骨架。 如今整个礼堂在冷诺眼睛里,都是透明的,她怎么可能有心情看电影。 不管把眼睛停留在哪个角落,围墙里的骨头架子都不是她设计的样子。 冷诺不是小孩子置气,她真的是要气炸了,实在气愤难平。 这——做建筑是人命安危啊。 冷诺有气却撒不出来。憋着难受。 咔嚓咔嚓,她几口嚼碎了一个糖瓜。 果然吃得太快,品到了香甜里伴着的麦芽青涩。 若不是电影已经开演了,她此时真想把毫无科学根据,瞎改她设计图的包工头子揪起来吊打。 一颗糖瓜吃完了。 咬碎糖瓜的过程,还真是甜爽解压。 她看了眼旁边的林宽,林宽已经开始看电影了。 低头看了眼林宽鼓鼓囊囊的裤兜,冷诺带着脾气自己去掏了一颗糖瓜又放在了嘴边咔嚓咔嚓。 很快吃完了,第三颗第四颗…… # 林宽还想问问冷诺,心情好些了么。 可是,林宽看她把一颗杏子大小的糖瓜,囫囵塞进嘴里,粉碎机一般嚼碎,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明显还气着。 他此时做不了什么,只能在黑色的荧屏前,默默看着自己的妻子。 冷诺突然转头过来。 林宽本能的猛然赶紧避开了冷诺的眼神,装作在认真看电影了。 可就在转过头去的一瞬间,林宽就后悔了,心道:这为什么要躲呢。 还犹豫着,冷诺已经手一伸,从他的裤兜里取走了一颗糖瓜。 咔嚓咔嚓,听着有节奏的声响。 之后是冷诺舌尖的搅动,猜想此时糖瓜已经软了。 林宽在心里默数。 数到29的时候,冷诺的手又伸了过来。 第三颗第四颗,冷诺的手就这样插进他的裤兜,从他的裤兜里取走了一颗又一颗糖瓜。 林宽紧紧盯着荧屏,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严酷执着。 一点点儿,他挺直了身子,离开了靠背。 突然又在这个时候想起来,林立告诉他,不能军人坐姿。 林宽轻轻吐了口气,又往后微微倚了倚,可是觉得靠背好像突然很遥远,根本靠不上。 他内心抱不平:我本来就是军医出身,军人坐姿怎么就不行了。 忘记继续数数了,冷诺的手突然插进了他的裤兜,让林宽一个猝不及防硬咬着牙才止住了突然袭来的寒颤。 这次,冷诺的手没有立即拿出去。 林宽在心中告急:左裤兜里还有一颗糖瓜的,求你了,快点儿找到吧。 任谁被妻子这样摸着能抗得住,他一点点儿硬了起来。 林宽强迫自己好好看电影。 此时荧屏里,一个抗战英雄正在敌人的烈火中屹立不动。 冷诺的手在他的兜里翻了个来回,最后隔着布兜抓住了,不拿走了。 林宽喉结轻轻抖动。 他不敢闭睛,只能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 他不敢低头,运动裤子布料太软,里面装着什么都遮不住——此时低头,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不敢转身,只能双手紧紧抓住扶手,却怕太用力把扶手捏碎了。 屏幕里的英雄也此时双手插进了泥土里,指甲里渗出来了血。 林宽兜里,冷诺的手抓的更紧了,还似乎用力拔了下。 林宽咽了几口唾沫。不然他觉得要再这么憋着得呛死了。 就在找不到出口的时候,林宽的耳朵嗡嗡响着,像有一台鼓风机在狠劲的吹。 风声中,他隐约听见冷诺在问他:“你还买了棒状的糖瓜么?” 林宽咬紧了牙,一动不动。 双鬓的汗水已经顺成了水流子,浸湿了他刚刚拉上拉链挽起来的运动服衣领。 荧屏里的抗战英雄也一动不动,双目炯炯,仿佛跟林宽对视。 终于炸药包的导火线烧到了头。 轰! 荧屏里一声炸毁碉堡的巨响。 随即 轰隆隆—— 好立体的环音效果,荧屏外也跟着一声闷雷巨响。 林宽裤兜里,冷诺的手突然也跟着收回去了。 “不好,棚顶塌了。”他只听冷诺如是说。 第56章 背锅 塌了。 礼堂真的塌了。 整个礼堂瞬间陷入了一片混沌。 荧屏里的炮火已不足以掩盖满场的惊悚尖叫。 礼堂最前面是校方领导。 中间是学生代表。 惊心的惨叫是学生那里发出来的。 冷诺跟林宽坐在最后一排。 在骤变中, 林宽的兜里空了。 他瞬间恢复了清醒,本能地站起身要往中间跑过去救人。 可同一瞬间,又想起了大哥的叮嘱。 他脚下犹豫了片刻, 伸手拉住了冷诺。 冷诺此时也并不平静, 却依然稳住了气场, 她简单告诉林宽, “你去看看学生,我去疏通出口。” 林宽看得出情况危机,没再婆婆妈妈。 他单手一撑, 从座椅上跳了过去。 数不过三, 他已经几步跨过去,走在了哭声最惨烈的学生中间。 这不是个冲着谁发脾气的时候。 冷诺被齐声质问怎么回事儿的时候, 她把内心鼓着脾气的气球一个个捅破, 让自己平静。 她只是就事论事,用最简单的语言,先告诉大家眼前的安危。 冷诺声音依然镇定地告诉杨教导主任:“横梁支架断一根了, 此时没有其它附加承重, 塌顶不会扩展,面积不会增大。” 可此时根本没人听她解释。 安排建筑界同行,教委主任,学校领导老师们撤离的时候, 几个人的抱怨唏嘘声音不小, 像是特意让冷诺听见。 “这种华而不实的设计, 拿人命当儿戏。” “是啊, 这设计人, 也太不负责了吧。简直豆腐渣啊。” “呸。豆腐渣工程还能挺一天,这哪配叫豆腐。” “林老没了, 林达就是出来诈骗的,我看这次设计盖章是林枫那个疯子。” “……” 竟然林枫在躺列背锅。 冷诺昨天闹,是因为闹起来能防患于未然。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56节 可眼前,她狠狠咬着下唇,牙印儿下面都印上了血印子。 不能在这个时候争辩,中间还有学生们的哭声。 她没想过上一世辉煌置顶从没憋屈过,竟然在这里要忍下去。 大刀阔斧的性子在这里得等等,此时还不能拔刀。 这绝对不是她的设计出了问题。 不用行家,哪怕建筑刚入门的学生,任谁看了都会一目了然。 所以,她不信这些德高望重的领导老师们会不理解。 日后一定会解释清楚的。 冷诺心一横,现在得想办法赶紧救人,再赶紧救楼。 二次补救返工,这是一个考究建筑师专业道德素质和专业能力技能的重大课题。 她是冷诺,不能输在这里。 学校的教导主任杨岩是个负责的老师,一直跟着冷诺和林宽直到把学生们送到了医院。 6人轻伤,2人重伤。 伤情最重的女孩子正好被落下来的石墙砸在了腿上,折腾了一下午,这会儿已经双腿打上了石膏。 女孩子文静稳重,哭过了这会儿反而平静了。好像睡过去了。 可女孩子的父亲进门时,直接就把教导主任揪着领子单手举了起来。 若不是旁边林宽拦住,杨教导主任差点儿就被摔在了墙上。 “怎么回事儿?这破礼堂,哪个不要脸的盖的?”女孩子的父亲膀大腰圆,看着好好的女儿突然躺在病床上,也怪不得他说话粗鲁。 杨教导主任看了看冷诺,张了张嘴,又合上了。 “哑了吗?”这次女孩子的父亲刚要出拳,被林宽一把拉住了。 林宽呵止道:“家长同志,这里是医院。” 冷诺看着杨岩,严肃说道:“杨教导主任,您就实话告诉家长同志就好。我们不应该隐瞒。” 杨岩战战兢兢地跟家长陪着笑:“那,那,于珊珊家长同志,您先别急。这次学校也一定会严查事故原因,给您一个交代。这次新礼堂是林达集团的林枫设计师免费设计的。” 冷诺等了他两秒钟,竟然没有后话了。 她一下子有点儿蒙,作为校方教导主任,难道不应该告诉家长造成这次事故的施工单位么?! 于珊珊的父亲,双眼狠狠地瞪成了三角形,嘴角也一咧,“狗屁林达的林枫,行,我记着了。” 说完一甩门,也不顾女儿了,竟这么冲出去了。 刚刚还劝着家长要冷静的林宽,这次单手把杨岩拎了起来,“杨教导主任这是在帮施工单位推卸责任吗?” 杨岩一着急,好不容易才推开了林宽的手。 他满脸焦虑的说:“负责施工的金先生,我们也想找呢。我们校长就一直没歇脚。他一直在找负责施工的同志们。可是,除了现场工人,根本找不到主负责人呐。” 杨岩还要再继续说下去。 林宽看见躺在病床上刚睡过去的女孩子微微动了动睫毛,他压低了声音:“于珊珊同学要休息,我们出去说。” 杨岩一出门就急了,他擦了擦头上没有的汗,语速极快:“小林设计师,我是教导主任,还是谢然的老同学,他跟我说了。这次你们林达是好心帮我们贡献设计方案,我也知道,施工出事儿了得找负责施工的。可是,咱们学校都在找啊,从校长到一线老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谁也不敢闲着,昨天咱们刚付完全款呀。老校长血压都飙升两百了……” 冷诺打断了杨岩还没说出口的下文,她问林宽:“施工队的总负责人金志伟不是你熟悉的张梅霞的丈夫么。出这么大事儿,去张梅霞家里找人,不过分吧?” 林宽想了想,肯定的答道:“好。今天本来就不是我当值。我再去落实下于珊珊和其他同学的伤情,这就带你们过去。” 杨岩也仿佛抓到了稻草,跟医院护士站借了电话,告诉红旗的校方几个代表,让老师们也一起赶过去。 杨岩刚放下电话,就听见小护士喊林宽:“林医生,是林医生家里来的电话,好像出事儿了。” 家里?! 冷诺跟林宽一起跑了过去。 老电话不隔音,冷诺站在旁边已经听清了。 家里已经去了警察,要把这次红旗改建校园的主设计师林枫带走问话。 话机放下了。 林宽的脸一下子跟涂了层墙粉子一般煞白。 他把胳膊撑在了护士站的台子上,才勉强支撑着身子没动摇。 冷诺之前跟林宽的脾气这会儿都被这一场突来的龙卷风给吹的影子都没了。 她其实比林宽更懊悔,懊悔的事儿太多,可此时最懊悔的就是让林枫来背锅。 冷诺试图安慰林宽,她摇了摇林宽的胳膊,“这次红旗的施工,篡改设计图,偷工减料证据满墙都是,明眼人都能看得懂,你不用太担心林枫。” “证据?冷诺,你真是好冷静,现在跟我讲证据么。大哥一直在家里呆的太久了。他、他、他根本没法出门。”一向冷静沉着的林宽,好像此时被魂穿了,整个人无精打采的眼皮也一下垂了下来。 “林枫怎么就不能出门了?”重重的胶皮靴子拖着水,走得太急吱吱踩在地上还打着滑,谢然赶过来了。 第57章 撞门 看见谢然走进来。 林宽眉头微锁, 冷诺却松了口气,杨岩好像找到了救星。 三人表情各异。 林宽上前一步,贴着谢然耳边低声道:“谢思进, 你最好别总想着把大哥弄出家门。” 谢然好像没听见林宽的话, 也不磨叽耽误时间。 他直接用三个人都听得见的声音问:“先去哪儿?找金志伟?还是去林家?卡车在门口。” 冷诺跟杨岩自然是异口同声要去找施工负责人金志伟。 “我回家。”同时, 林宽也答的毫不犹豫。 听见了冷诺的反应, 林宽拉着她的袖子催促道:“冷诺,先跟我回家。我们先回家看看大哥。” 冷诺此时也是着急上火的嘴上都要生火炮子了。 林枫,她不是不想管。 只是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 从进到林家, 她根本都不熟悉林枫是怎么一回事儿, 每天把自己锁在家里,带着个铁索。 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这会儿她跟谢然一个疑问:林枫为什么不能出门? 正犹豫着, 林宽已经拉着她往外跑了起来。 身后的谢然倒是显得很通情达理, 他快步追了上来:“反正顺路,我载着你们回去,之后去张家。” 林宽这才缓下了脚步。 谢然把卡车钥匙丢给了林宽:“你们先上车, 我跟老杨说下金志伟, 就是张梅霞家怎么走。” 两人走远,谢然写了个字条,给了杨岩。 杨岩接过纸条连声道谢,“老谢啊, 你可别坑老同学啊。刚才学生家长那里, 我按你告诉我的话, 只说了设计人是林达的林枫。你可别让我蹚浑水儿。” 谢然满意的笑了笑, 拍了拍杨岩的肩:“老同学, 放心吧。这次补建,我也给你们白干活。保证学校不会儿担事儿。” 说完, 谢然抬起靴子,快步跑上了卡车。 没见着林枫,林宽慌得一批。 见着了林枫,林宽更是慌得没等车停稳,就推门冲了下去。 进了门,家里真坐了两位警察,看似在简单调查情况。 神情有些恍惚,眼神有些呆滞的林枫,只是在一旁静静呆坐着。 跟平时最大的区别就是手上笨重的铁索没了。 “大哥。”远远就听见林宽一声声喊着大哥撞开门进来了。 没等其他人张口,就看见谢然一双胶皮靴子,走得麻利。 他在两个警察同志旁边拿着图纸和现场照片解释了不过几分钟。 两个警察就跟着点起了头,好像都听懂了。 冷诺走过来补充道:“警察同志,我知道你们有必要调查事故现场。的确像谢主任刚刚说的那样,这次的事故原因是施工方无视设计图违章施工造成的。我们随时都可以配合调查。” 两个警察对谢然和冷诺的配合很满意,结论也简单:“那好,我们带总设计师林枫同志去局里做个笔录,希望林达集团能够理解并配合我们的工作。” 林宽这时双手双脚要冲上来阻拦,却被林枫一把拉住了。 他垂着头,躲着林宽焦虑的眼神,没有看任何人。 林枫声音沉稳:“好,我跟你们去。” 林宽声高气势凶,立即盖过了林枫的话,他急速说道:“等等,我是林达集团的负责人林宽。也是设计师。我跟你们过去。” 没等他在介绍完自己,已经被林枫拦下了,“跟冷诺去看看施工那边,人在哪儿,怎么回事儿。这才是负责人该做的。其他的晚上回来再说。” 林枫这么说着,让冷诺想起每一个一家人围坐一桌的晚上,简单的话,却让人折服。 好像到了晚上依然是一家人会围坐一桌。 “小林设计师,”这次谢然没喊他林宽。 谢然一本正经的补充道,“你大哥说得对,他是设计负责人。大家本来就该各执其责,不然,你也不是很熟悉这次的设计内容,对吧。” 冷诺看出来了林宽的焦虑和急躁,她安抚道,“让林立跟着大哥一起去,你总该放心了吧。我们去找到施工的金志伟,就马上回来。前后不用一个钟头。行了,想早回来就早点儿走。” 走出大门,只有林宽一个人,一直拧着头,盯着身后跟他们反方向而且的警车。 听见警笛响起时,冷诺不懂,林宽为什么抬起手捂上了耳朵。 “我们不走吗?”谢然又催了一遍。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57节 直到卡车开起来,林宽也是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一直盯着渐渐看不见影子的后视镜。 冷诺见车上此时安静,她问出了谢然那句话:“林枫为什么不能出门?” 林宽没说话,好像没听见。 是谢然回答了她。 他嘴角一扬,像是开玩笑的口气:“没人拦着我师兄不让他出门,好像是他自己跟林叔置气,觉得他做了不是人的事儿,所以死活不愿意出来。喂,林宽,是这样吧?” 林宽怒喝:“谢思然,你闭嘴。” 谢然跟林宽摇了摇手,顺着他的话笑着说:“行了行了,你也别急。我这不是替你回答冷设计师么。” 冷诺听得云里雾里,显然这不是什么理由。 但她又不好再问下去,刚好已经到了。 等他们下了车,校方领导已经黑压压十几号人等在了楼栋门口。 眼前是一栋红砖墙的老楼房了。 四层楼,楼道不新,但楼道挺宽。 往里走,走廊楼道里堆着各家腌菜的水缸,烧炉子的柴火,满满当当的,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走过去。 直到爬到了顶层,突然视野开拓了。 走廊上不但没了堆积物,还放上了鞋箱,鞋箱上有几双茶色的塑料拖鞋。 进门需要换拖鞋,这种讲究家庭,冷诺还真没见着几家。 大家看了看数量不多的几双拖鞋,没人换鞋。 冷诺先走过去,看见门上贴了张字条。 后面的人问:“字条上写的什么?” 冷诺淡然的读着字条:“红旗有事请找林达的设计师。” 读完了,冷诺不在乎身后的唏嘘声,她轻轻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 谢然走到冷诺旁边,用手掌拍了拍门,同时喊着:“金经理,在家吗?” 依旧没人。 林宽上来了,他高声喊:“梅霞姐,在家吗?” 砰! 众人听见一声响。 好像有东西倒了。 门外十几人彼此看了看,交换了眼神,却没对出什么暗号。 把耳朵贴在了门上的谢然食指放在嘴边,悄声说:“屋里有人。” 林宽看了眼只别着上下两个插销的木头门,他又喊了一嗓子,“梅霞姐,金经理,我们进来了。” 随即他拿身子一撞。 咚! 门被简单撞开了。 可眼前的画面,却让十几个人吐了舌头。 天棚的梁子上挂着条白布,一个女人吊在了那里。 第58章 旋涡 “救人, 快,救人。谁去联系医院,喊个大夫来。”后面的老校长, 眼角闪着泪花从后面颤颤巍巍的喊了起来。 “大夫?上哪儿找大夫。”后面已经有人急的跺脚了。 …… 不用等众人喊他, 林宽已经主动冲到前面, 顺手拿起插在厨房案板子上的菜刀。 朝着天棚上一甩。 冷诺跟众人一样, 被刀光一闪,不受控的紧紧闭上了眼睛。 当啷。 菜刀落地了。 没见血。只砍断了白布条。 众人慢慢地睁开眼睛,才看见林宽已经稳稳接住了落下来的女人。 冷诺也看见了:林宽抱住了张梅霞。 林宽这才缓缓开口:“我是个医生。” “凳子该是刚被踢倒的。快看看还来不来得及救人啊。”老校长这会儿都忘了他是干什么来的了, 跟着着急。 “是啊, 幸亏咱们赶得巧。”身后很快有人跟风。 林宽把手放在了张梅霞的鼻孔试了试,低声答道:“我试试。” 人命关天, 人死为大。 这些道理冷诺怎么会不懂。 可是, 她现在冷静的很,凳子是在敲门声之后才被踢倒的。 张梅霞,这个戏精女人又在做戏——恐怕只有女人懂女人。 全场除了冷诺都是一片急救惊悚担忧焦虑的表情。 冷诺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没有表情的看着林宽在张梅霞的胸口上反复推压。 “是不是得给她灌气啊, 那个, 叫人工呼吸是不?”也不知道身后谁这么给力,这时候还有跟着出谋划策的。 这不馊主意么。 医者仁心。 冷诺如是告诉自己。 但是人心便是如此,能理解和能做到,是隔着一道鸿沟的。 她冷冷地扫过林宽抬起头跟自己试探口气的双眸。 冷诺狠狠地扭过头去, 目光躲了过去。 当林宽真的低下头给张梅霞灌气时, 身后众人由担心到震惊, 呼哧呼哧哈着气, 目光火辣。 “冷设计师, 我问你件工程的事儿。”旁边的谢然把手搭在了冷诺的肩上,手上微微用力, 带着冷诺转过了身。 冷诺背対着林宽时,才深深吸了口气。 她此时也需要补氧,要窒息了。 谢然动作大方,轻轻帮冷诺捋了捋后背。 他声音温柔:“冷诺,你别急。我去现场看过了。我熟悉你的设计,就算找不到施工队,我去现场补修。叫上师兄,我们自己来动手。” 冷诺大口呼吸着,她需要镇定。 林宽是在救人,林宽是个医生。 这些冷诺都知道,她在脑子里跟自己说话:林宽是她的丈夫,他们登记了。 可是,不过只有一纸结婚证而已。 她隐约听见谢然一直在耳边说话,直觉告诉她,此时谢然说的都有道理,她便只是点了点头。 不能此时背対着众人,好像在躲着,她是个工地里走过来的大女人。 冷诺挪着脚,一下两下,她还是转了过来。 这是特么奶奶个爪的人工呼吸——下面的女人闭着眼睛,突然张着嘴紧紧的裹住了林宽的双唇。 谢然虽没有林宽魁梧,但比起瘦弱娇小的冷诺,他也算个肩宽体阔的男人。 刹那间,谢然风一样迅速挪了一步站在了冷诺的前面,试图帮冷诺挡住这辣眼的一幕。 这一幕挡得不错。 也刚好挡住了下一幕。 下一秒,林宽没有片刻犹豫,他一把推开了身下的张梅霞。 此时冷诺已经闭上了眼睛。 挡得住视线,挡不住声音。 张梅霞睁开了眼睛,双手试图抓住林宽的衣襟,却被甩开了,她哭诉道:“别离开我,求求你,我已经怀上了你的孩子。” 身后的众人突然哑了。 只有林宽站起身,用手背儿擦了把嘴,正色问道:“你认错人了。现在,你没事了。金志伟呢?” 张梅霞没说话,身后有人替她说话了。 “谁特么再敢跟我提这个王八蛋,我张国强就跟他拼命。xx了个@@。”后面越骂越难听。 张梅霞的父亲,张总正好这个节骨眼儿上赶回来了。 …… 事情总算清楚了。 张梅霞的丈夫金志伟,在洪港是个有老婆有孩子的男人。 这次他负责施工,施工价位是市场价的一半。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58节 可是竣工后,工人手里没拿到一分钱。 金志伟一个人卷着钱跑路了。 张总摸着满头汗,告诉大伙儿他拼了命追到机场,可还是没追上。 洪港,在八十年代跟大陆境界分明。 现在就算报了警,也没法跨过去追捕。 这下被欺骗了的张家父女,一转眼,成了众人眼里的最大受害者群体。 学校的建筑,谁来补偿不知道,反正就这么着跟张家父女撇清了关系。 从学校的领导开始,到后来赶过来的渤广市建筑业界审查员许书记都亲自张口安慰起来张家父女。 这特么算什么。 冷诺咬着下唇,忍着气愤忍着窝囊,不能再忍了。 “许书记,汪校长,学校的礼堂可以补修,只是之后的费用怎么办?”这句话必须有人问出来,谁问谁就是恶人。 但冷诺还是开口了,做事情的人该有取舍。 老校长面露难色。 许书记也叹了口气。 他安抚道:“冷设计师,你先别急。下午谢主任也跟我说了。如今教委实在拿不出这笔补偿。但谢主任主动提议,三化愿意为教育事业做投资。我们回学校再讨论。” 学校急着再建,众人一行跟张总道别往外走。 等林宽转身时,突然张总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张总特意让众人听见一般,高声道:“林宽,我女儿梅霞跟你一起长大。你不能这么白占了她便宜不负责吧。” 这救了人反被狗咬的滋味儿不好受。 林宽好像真没听清楚。 他回过头认真问:“张叔,你刚刚说什么?!” 张总这次气色和悦,一副长者的姿态,好像很谦虚:“这次红旗的事儿,我们家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样,我也给学校补个款子。” 冷诺听见这番话,她不想听下去了。 她脚步没停下,反而加快了几步,先下了楼。 谢然也紧随其后。 张总突然面色一改,话锋一转:“不过,一码归一码,我女儿,当初跟你父亲老林,本来是说好了要跟林家世代交好,嫁给林家的。刚刚那一幕,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一幕——是哪一幕,林宽一时头沉。 他仿佛掉进了旋涡,明明有异于常人的毅力,却孤身一人深陷其中,想要抬起头,偏偏这时候有人往漩涡里扔石头。 第59章 诱惑 林宽做了这么多年的医生, 怎么也没想过,本着行医救人的心,把上吊垂死的张梅霞救下来而已, 这都能被贴上狗皮膏药。 他面対刚刚还怂恿这他救人的身后众人, 一时语塞。 张梅霞的父亲张国强, 见林宽没反应, 正要继续拿捏着装腔作势。 林宽一抖肩,甩开了肩上张国强的手。 他正色道:“张叔,你不能因为你女儿嫁了个有妇之夫, 博得了大家同情, 就开始说这些不着调的话。当初是你们父女闹着我父亲退的婚,现在再来说要嫁给我们林家, 这算个什么话。” 林宽在家里跟林立凶巴巴那一套, 在外面都收了起来。 明明气的心里发抖,嘴上却还是心平气和,一个脏字儿都吐不出来。 好像他天生是个不会吵架的人。 张国强手指着林宽的鼻尖, 开始破口嚷嚷起来了, “林宽,你小子真特么不是个男人。你当着这么多人,欺负完了我女儿,一撩腿抬屁股就想走?你让我女儿以后……” 还没等他这个以后说完, 身后的张梅霞可不是个软刷子, 她突然拿起地上的菜刀, 朝着自己的左手腕就砍了下去。 幸好 菜刀不快, 劲儿不猛, 决心不足;再加上林宽够迅猛,刀夺得快—— 这才让张梅霞只割开了血管, 没隔断手腕子。 血,涌了出来。 不是大动脉,没有喷血的惊悚场面。 但这一次,张梅霞的生死戏份演足了。 众人都知道林宽是医生了。自然都盯着他。 林宽不能愣神看着不管,他只好蹲下身,从身后按住了张梅霞的胳膊,一把抓过白布条帮她缠上止血。 迟迟不见人下楼,跟谢然刚赶回来的冷诺,眼前场面看呆了。 狗父果然有狗女。 冷诺是看明白了:狗女人流了狗血,偏偏有林宽愿意卷进去。 “林宽,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你不要我,为什么还拦着不让我去死。”张梅霞没有眼泪,都不看一眼自己的胳膊,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宽。 这句话第一遍出来,众人都跟林宽一个思维:一定是张梅霞错把林宽当成了金志伟…… 可是,讲话的重复技巧,明显在这里起了作用。 连向来严谨的许书记都站出来说话了,“小林设计师,如果是你跟张姑娘之间的过节,你们俩以后慢慢解决。先送人去医院吧。” 许书记这番话听着没毛病,但如果划分站队,这明显是站在张梅霞一边。 毕竟张梅霞从毕了业,就跟着他做建筑审核了。 林宽是捂着张梅霞的手腕下的楼。 谢然是扶着冷诺的胳膊下的楼。 走在楼梯拐角处。 林宽清晰迎上了谢然特意回头瞥了他一眼的目光。 这目光在阴暗楼道里,好像躲在树从里确定了目标的独狼。 茶色瞳子里放出来一道绿色狼光,眼角上挑,带着足足挑衅的眼神。 林宽抬起手,不自觉地挡住了视线。 他从小就想做个医生,他的母亲死在了产房,生父死在了病床。 一个好医生是可以给人重生的希望,新生的勇气。 救死扶伤,他医疗手册上的封皮上就是这一句。 他没有做错。 一切光明磊落,他不该胆怯。 下了楼,冷诺谢然自然和众人回了学校。 只有林宽,作为一名医生,跟着张家父女去了医院。 冷诺坐在了谢然的卡车上。 这次前排只坐两个人,宽敞惬意。 谢然一边开车一边说话,开口全是正事儿:“我看了现场,比较了设计图,塌顶的补修,并不难。如果召回金志伟的施工队,一百个人的团队加上我们,算上拆迁,有一天一宿就可以完工。” 冷诺只看着窗外。 谢然继续说:“这次塌顶的原因,是金志伟擅自改了中间礼堂的结构。把你原设计的腰型中段,扩开了。增加了两百个作座位,擅自减掉了腰型中段的支撑架。” 冷诺虽然没回复,但她清楚,谢然说的都対。 谢然不但体性好,脾气好,语气也温和,就算冷诺不理他,他也不恼不急。 他继续说:“我们这次重做支架之后,我建议我们调整下水泥的强度和硬度,不计费用,把棚顶水泥换成高硬度的钢筋混凝土。” “不计费用?整个施工队都没拿到工钱,把人召回来,也是要付工资的。那谁出钱?”这句冷诺听到了,也回答了。 谢然早有対策,他转着方向盘,冷静対答:“対。不计费用。钱,我从三化那边挪一笔过来。只是短期,3个月内,还清了就不用利息。” “三个月后呢?”冷诺转过头来,看了眼依旧目视前方的谢然。 “冷设计师,三个月总有办法吧。若是真没办法,”谢然转过来,镜框后面眉眼笑了笑,笑的不油性,也并不腻人,“其实,我爹存着钱也是为了将来给我再娶媳妇儿的。就当娶到媳妇儿了呗。” “谢然,你这是什么话?不过,三个月,可以。”冷诺想了想,这是个主意。 两个人说着话,冷诺就把“谢主任”这个称呼给省成直呼其名了。 其实,如果趁着这个机会,能再给林达召回些工人,将来考虑建桥才有底气。 毕竟现在的林达是缺钱又缺人。 刚刚听见金志伟跑路了,没给工人付工钱,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主意。 谢然又转过头去,继续认真开起了车,他缓缓说道:“冷诺啊。你看着年轻,其实建筑上可不像新手呢。若是林宽,一下子一百多号人,他不敢收的。说句真心话,你别生气。” 话这么一转场,冷诺不知道怎么接了,她默默等着。 谢然:“其实,刚刚在张家,我就看出来了。你听见金志伟没付工钱跑路,脸上不但没有其他人的担心,反而眉眼里有期待,我当时就想,你年龄不大,却是个干大事儿的女人。” 冷诺松了口气,谢然讲的还是工地的事儿,虽然拐着弯夸了她,但并没让她不舒服。 冷诺没有生气,反而嘴角一抽,轻轻乐了。 “干大事儿的女人”,上一世每个人都这么说她,所以她也为此母单了几十年。 这一世,她自然也要轻车熟路把大事儿干好,但她也想做一回不再母单的女人。 “冷诺,我冒昧问一句,”这次谢然没喊她冷设计师。 他问:“你跟林宽结婚,是真的喜欢他么?还是被逼的?” 谢然没有等她回答,很技巧地快速补充道:“林宽外表英俊,人高马大的,又是个白衣天使职业。惹得渤广很多姑娘们都把他当做了梦里的许文强。”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59节 “许文强?”冷诺一下子没跟上。 谢然耐心解释:“你果然跟那些天天看电视剧的城里小姑娘们不一样。最近好像流行一个叫上海滩的电视剧,男主又帅又酷叫许文强。” 冷诺点了点头。 谢然看看快到了,他把话说完整了:“林宽呢,其实也是男人,还是个总要面対各种诱惑的男人。刚才听见连校领导都摇头不该把人女同志肚子搞大这种评价,我也替林宽不值。一会儿工夫张梅霞差点儿死了两次了。既然做医生了,就会対生命一视同仁,你说,他现在是不是恐怕很难抉择了呢。” “你车上有酒么?”冷诺突然打断了谢然的话。 第60章 瓶颈 酒? 这个东西, 谢然的车上还真有。 不过,谢然有他自己的计划。 他指了指身后,故作深沉, “这个自然有啊。上次在茶庄, 就告诉过你, 我是个随身挂着破酒葫芦的济公。不过——” 谢然拉长了音。 “怎么, 济公是个铁公鸡?”冷诺看着窗外,伸着手等着。 她现在真就挺想有个酒葫芦,并不是贪图酒香, 而是贪图片刻的酒醉, 毕竟刚刚林宽救下张梅霞那一幕太辣眼。 她也想装作不在意,所以挺想赶紧忘了。 谢然往冷诺的手里塞上了一个橘子, “哈哈, 师兄以前也叫我铁公鸡。不过谁能像他那么有底气呢。行,冷设计师,咱们去趟学校, 把补修的方案跟校方说一声。之后, 我跟你去林家,陪师兄一起喝。” 冷诺转身看了眼谢然,话说的有分寸,分毫没有要占林家便宜的意思。 更是不明白林枫林宽, 为什么对谢然总是水火不容。 学校这边, 冷诺在短时间, 跟卷着钱跑路的施工队完全不一样。 不仅能提出完整的补修方案, 还把竣工日期定在了三天后。 如此, 春季务农回来的学生们,刚好能用的上新校舍。 这份承诺做的不容易。 刚才还伸手求醉的冷诺, 这会儿心里也难免咯噔。 毕竟她给出的全是漂亮的口头承诺,她需要回去跟林枫落实下工人的安排。 这一次不是她擅长的一人独行,一纸图纸定天下的事儿了,这是项短期动员起百人的工程了。 刚刚在车上谢然就说要晚上去林家,冷诺那会儿只是没想到什么理由拦着他,这会儿倒是正好搭便车,顺路回家了。 来来回回这一天过得是漫长又急促。 转眼天黑了。 走到门口时,冷诺站住了。 有一丝期待,开门的人,也许就是林宽呢。 这一丝期待,很快没了,开门的人是林立。 林立难得不打招呼不说话,转身就要走。 “小立,等等,摔倒哪儿了?怎么眼睛都哭肿了?”谢然开口先问了。 林立偶尔在林宽眼前,会像个少年般撒个娇,眼睛红一红。 在外头,阳光爽朗,绝不是个摔了跤就哭鼻子的主。这一点冷诺清楚。 可一进门,即使天黑着,她也注意到了林立哭红了的眼角。 林立走得急,好像没听见谢然的问话,冲着屋里喊:“大哥,冷诺回来了。谢大哥来了。” 冷诺快步跟上去,抓住了林立正收拾着东西的胳膊,追问:“天都黑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哦。”林立手一哆嗦,包在手里的铝饭盒像是偷来的一样,差点儿掉了。 “我去给二哥送个饭。之后、之后,去同学家一趟、去问个题。”平日里林立说话可是炒黄豆一样唰唰的利落,今天竟然磕巴起来了。 林枫坐在桌前,一个人守着桌子上几张饼,一盘肉滋啦,一壶酒。 不动地方也不动声色,他冲着林立道:“别在那儿磨叽了,快去吧。” 林立一手抱起饭盒,一手抬起袖子又擦了把脸,一边回头一边不依不舍地往门口走了。 林枫拉了拉椅子,好像没拉动,他声音低哑:“冷诺,我听阿宽说了个大概,回来了就好。坐吧。” 冷诺从身后又取了两个酒盅来,这才坐下。 她没看林枫,边摆弄筷子边好似不经意地问:“那,林宽没说他自己什么时候回来?” 林枫:“没。” “冷诺,医院来电话了。是二哥一要走,那个疯女人就又拔针头,又咬舌头,要死要活的就是缠着二哥……”走到了门口的林立,冲着屋里高声喊了起来。 林枫的声音不高:“林立,走。” 林立没再说话。 咯吱,大门关上了。 谢然拿着空酒盅,脸上笑笑才哈着腰过来,他细声问:“师兄,你怎么看着脸色不好。这是嫂子也不在?我也来蹭盅酒呗。” 林枫倒好,直接把烫酒壶里半壶酒倒到地上了——傻子都明白,意思倒了也不给你。 冷诺看不过去了,替谢然不平,何必热脸总往冷屁股上贴。 “林枫,”她刚皱起眉要问林枫,被谢然拦住了。 谢然站起身,依旧笑脸:“别。冷设计师,今天我厚脸皮来了,不能再厚脸皮曾酒。其实,我在车里买了一箱渤广啤酒,这就搬进来。记得师兄也是好酒量的。” 谢然好像就是个天生没脾气的人。 没等冷诺再说话,人已经出门了。 明显,卡车上没有准备好的一箱啤酒,冷诺听得见门外卡车启动的声音… “丫头,你看礼堂能补救么?”谢然一走,林枫上来问的就急。 “能。我告诉学校了。三天补修。”冷诺肯定的点了点头。 之后把谢然跟她商量好的方案告诉了林枫。 冷诺也把金志伟下面施工队的一百多工人召回来修补棚顶之后再争取把人留在林达的想法也告诉了林枫。 “钱怎么办?”林枫果然在建筑上跟冷诺一个思路,两个人的交流,言简意赅。 冷诺:“谢然说可以帮忙。” 正说着,大门推开了,门外谢然抱着一箱啤酒吃力的往里走。 林枫一动不动,冷诺微微蹙眉,只好走过去帮忙。 这都过了十来分钟,才回来,冷诺自然看得出这是谢然刚买回来的啤酒,“谢主任,你何必特意去买一箱啤酒呢。” 谢然把啤酒箱放在了桌子边上,这才站起身,揉了揉腰。 他又笑道:“哈哈,这都让你看出来了。以前年轻那会儿,我跟师兄手头紧,都是一瓶啤酒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的能喝一晚上。现在总算有个买酒钱了,过来找师兄喝酒,不算特意。” 林枫没给他笑脸:“谢思进,以前回不去了,别废话。林家什么都经历过了,就是没经历过跟人借钱。钱的事儿,用不着你插手。” 冷诺一听急了。 这林家老大老二都一个德行,说气话又拽又硬的血气四溅,可是,一关门就是省吃俭用卖车卖完了还砸锅卖铁不成! 急着用钱,这么大工程,跟银行贷款,让资金流动起来都是正常操作,低个头怎么就这么别扭。 冷诺嘴上快了起来,“林枫,不借钱,难道我们也赖账么?一百多工人,三天工钱,一人一天三块,算上午饭就是一千块。想留住人,之前的工资至少得跟人家补一些。光人工费就是两千块。之前的水泥被姓金的和了沙子,不能用了。最小范围补修,我们必须换钢筋混凝土,要的又急……” 林枫摆手打断了冷诺的话,把谢然递给他的啤酒递给了冷诺,缓缓说道:“丫头,别急。钱,会有办法的。不是么?” 冷诺:你这么自信,怎么还是个问号,不该是个感叹号么。 她瞪了眼林枫,接过来啤酒咕咚咕咚自己灌了半瓶子。 “师兄,你有办法?”谢然替她问了。 林枫没理他,指着冷诺放在了桌子上的半瓶啤酒,反问道,“丫头,你看你这半瓶酒,酒的量少了,但我们还是想让它越过瓶颈,冒出来的话,办法不止一个对吧。” 冷诺有些不高兴,“林枫,你到底想说什么?小孩子都懂乌鸦喝水的道理,但总得有外力往里扔石头吧。” 谢然没说话,打开一瓶新的,就要往里灌,被冷诺挡住了。 谢然也接着冷诺的话说到,“外力不但可以扔石头,还可以直接往里灌新酒,这不是更快?” 林枫直接夺过来了谢然的酒,对着瓶口就呼咚蛮力往里倒。 瓶口太小,啤酒带着沫子,根本倒不进去,反而撒了一桌子:“外力太猛,瓶颈太细,这个办法恐怕不行。” 冷诺带着气,把酒瓶子往林枫身边一推,“那,行,你说怎么办吧?” 只见林枫重新盖上了瓶盖,双手间狠劲儿摇晃起了酒瓶。 再一打开瓶盖,瓶颈口真冒出来了白色的啤酒沫。 林枫把酒瓶还给了冷诺,他认真回答道,“靠内力。靠自己。靠一股子劲儿,就像这啤酒花。” “林枫,你说的那股子劲儿,骗小孩儿么?它就是个空气,一时假象而已。”冷诺摇了摇头。 “丫头,楼盘设计。”林枫答道。 冷诺眼前一闪,她听懂了。 咯吱。 门没锁,被推开了。 林宽回来了。 冷诺举着酒瓶子,远远就问,“不是有人缠着你,说你一走,她就要死么?” “冷诺,我不止是个医生,还是你的丈夫。做医生,我尽力救每一个生命。做丈夫,我只想早点儿回来看看我的妻子。”林宽好像没看见旁边的谢然。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60节 第61章 说破 林宽话说的温和, 却是黑着脸走进了屋里。 啪啪啪。 谢然夸张地给林宽拍了几下手,“林宽,你早在大伙眼前也有这个口才, 哪至于被媳妇儿误会了。” 林宽没理他, 径直走到了林枫身边, 直接扑通跪在了地上, 头也钻进了桌子下面。 不知道他这是干什么,冷诺跟谢然对面坐着,面面相觑。 林宽抬起头, 狠狠瞪了谢然一眼, “谢思进,你个混蛋, 大哥的腿是不是你干的?” 他正说着话, 朝着谢然坐着的椅子就上了手。 猛一推,他动作又狠又准又快的,没人来得及反应。 好在谢然后面靠墙。 咚一声, 连着椅子后脑勺撞在了墙上, 整个人才没倒。 任谁听着都是脑袋得鼓包,肯定挺疼的一声响,但谢然只是揉揉脑袋笑笑,好像无所谓。 冷诺看不下去了。 “林宽, 你是不是有病。谢主任是我带回来的客人。今天他一直跟我在一起。”冷诺站了起来, 要是手里有杯水, 这会儿就泼过去了, 她几乎用力喊了起来。 林宽歪歪头, “你们俩,一直在一起?” 这话问的, 让人听着腻歪。 冷诺不禁又想起刚刚他给张梅霞灌气那一幕,干脆脸一扬,挤兑着笑,酒窝也跟着俏丽起来。 她答得更是做作:“对,一直一起呢。肩并肩的形影不离,所以不管你心里想的是个什么事儿,都跟谢主任没关系。” 林宽还没再张嘴,就被林枫抬手拦住了。 “行了。别在这儿吵吵,让外人看笑话。阿宽,你也少说两句。”林枫把酒盅往桌上一扣,打断了两个人的执拗。 “大哥,什么人下手这么狠,果然是骨头断了,你真没数么?除了他,还能有谁。”林宽斜眼瞥着谢然。 “林枫腿真没了?” “师兄的腿到底怎么了?” 冷诺跟谢然一起问道。谢然也是一脸茫然。 “阿宽,反正我就是个坐在家里的人。不碍事儿。”林枫抓起了一瓶啤酒,自己仰头喝了起来。 他又低声补充了句:“也算报应了,没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儿?林枫腿断了?”冷诺这次有些着急了。 “不知道。林立被大哥封了口,放下饭盒就跑同学家去了。我只知道是这次在礼堂受伤的同学家长,一时生气,属于报复行为。”林宽解释的有些急躁。 冷诺没太跟上,她问:“受伤的同学家长,就是于珊珊父亲?你是说,他把林枫打了?” 林宽一直抬头望着林枫的眼睛,但林枫的眼睛是死的,黯淡无光,没给他任何信息。 林宽没表情的说道,“对,警方跟医院的反馈太简单了。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于珊珊父亲雇了打手,大概十来个人。” “警察都来了,人就这么白打了?”谢然问。 冷诺跟谢然两个人反复追问,才明白个大概。 简单说,警方的反馈是,于珊珊父亲认错态度好,而林枫又坚持不追究责任,所以就算和解了。 主要还是没有造成伤害。 所以就没有备案。 “骨头都打断了,怎么还能算没造成伤害?”冷诺替林枫不平。 林枫没说话,林宽替他答了,“大哥就是这种人,硬是忍着了,人都散了之后才被林立背去的小诊所。” 冷诺把酒瓶子,重重一放,“林枫,你为什么要忍?” 林枫摆了摆手,好像断了腿的人不是他,“算了。刚刚说道哪儿了。资金没问题,不代表工人就愿意跟着咱们干,明天你得拿出些真本事来……” 冷诺跟其他两个人一样,现在根本不想听补修的事儿,她打断了林枫,“林枫,先不说补修,补修这次有我在,不会有问题。” 谢然身子往前靠了靠,又开启了两瓶啤酒放在了桌子上,他握着两个啤酒瓶盖在手里捏出了响,问道:“师兄,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忍着?搁在以前年轻那会儿,你可不是个能受半点儿委屈的性子。” 林枫总急着跳过这个话题,推了一把林宽让他站起来,好像他的腿不过是被蚊子叮了一口,不愿意再多提。 他敷衍道:“那是以前了。以前的事儿都忘了。我这腿不耽误补修……” 谢然松开了手,手心里露出来两个酒瓶盖子,他缓缓开了口:“师兄,以前的事儿不容易忘吧。” 谢然:“师兄该记得吧,以前咱俩喝一瓶啤酒,你还考过我一道力学题呢。你问我,知道这酒瓶盖子上多少个齿儿吗。” 冷诺听着有意思,插话道,“嗯,这可是道做建筑又走工地稀罕酒的人,必会的题。答不上来,真就不配做建筑。” “呵呵,冷设计师果然是高手。当初我要是答不上来,师兄就要喝光半瓶酒呢。其实,我当时做了个弊,轻轻用手摸了一圈。所以知道了答案,” “21个。”一张桌子上三个人异口同声。 只把林宽搁下了。 “其实,丫头,你这次礼堂上面的体育馆棚顶,就是借鉴了酒瓶子盖的设计理念,对吧。”林枫跟冷诺碰了下酒瓶瓶颈,算上英雄所见略同的干杯了。 “嗯,不能算借鉴,只不过你们提起酒瓶子盖,增大边缘接触面积的手法上,有些雷同而已。”冷诺小谦虚了下。 她又问一遍,“林枫,你的腿,真没事儿么?” 旁边一直插不上话的林宽脸都青了,他咬牙切齿地吼道:“你腿断了骨头,会没事儿么?姓谢的,冷诺不知道你,我看得清楚。” 这人说话,点爆了就收不回来了。 谢然把一瓶酒喝空了,“怎么想说破么?冷诺不知道我什么?我怎么看,她不知道你们林家才是真的吧。” “谢思进,喝酒。”林枫打断了他,“阿宽,你也闭嘴。” 冷诺不想错过去了,建筑上的确林枫对他是知无不言,可是一问到家里就总是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 冷诺这次借着啤酒盖话题的延长线,直接问谢然了,“谢然,你是不是认识林家之前过世的那个五姨?” 整个屋子好像被施了魔法,一下子静止了三秒钟。 谢然问:“冷诺,你嫁进林家有段日子了。你知道五姨叫什么名字吗?” 这个,冷诺真不知道。 林枫把酒盅在桌子上一拍,碎了,他死盯着谢然,仿佛能在谢然的眼里打出两个洞来。 可他低声近似恳求道,“谢然,都过去了,两条腿不够,我把命也给你。别把这丫头扯进来。” 谢然很不在意的笑了笑,“怎么,一个名字都不能说?冷诺,她叫穆然。谢然跟她是一个名字而已。” 所以,谢思进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谢然。 冷诺听得出来,这不是仅仅一个名字而已的事儿。 第62章 五姨 五姨。 曾多少次, 只要提到这个称呼,林枫就左顾右盼睁眼儿搪塞。 林宽跟林立更是决口不提。 冷诺从第一次走进林家,在殡仪馆里就对遗像上的年轻女人——五姨, 印象深刻。 一张漂亮却沧桑的面孔让她只看过一眼就忘不掉了。 五姨, 她叫穆然。 冷诺头一次听说。 她自然不会放弃, 张口就问:“那, 谢主任的名字是后来改成了谢然?” “嗯。”谢然刚点了个头。 林枫拿起手里空酒瓶子朝着谢然坐着的桌角就砸了下去。 哐。 谢然瞬间抱住了头。 酒瓶碎了,瓶底掉了。 带着层次不齐的玻璃碴子,被林枫握在手里像握着一段锯齿。 “师兄, 你, ”谢然松开了手,叹了口气。 林枫:“别喊我师兄。你瞎几把扯一句试试, 我现在就捅死你自首去。” 冷诺急了。 刚好林宽夺下来了攥在林枫手里的半个碎酒瓶子。 冷诺刚松口气, 就听林宽说,“大哥,你别动气。他要是瞎说八道, 我来捅死他。” 冷诺听得额上青筋都起来了。 一会儿担心林枫, 一会儿着急谢然,都不知道该看哪个了。 谢然倒是沉着的很,他不但不慌,还往林宽手上的玻璃碴子瓶口上送了送胸口。 他声音跟往常无异, 一贯的有条不紊, “林枫, 你也不用急。冷诺嫁给你们家这么久了。有些话, 也用不着这么瞒着她。我要是哪句是谎话, 你就让林宽扎死我好了。” 冷诺左右看看,她干脆坐下了, 左右都是红了眼,豁出去不要命的,她干脆也不劝了。 她倒想看看,这五姨得是个什么人物,让这一桌人都拼红了眼。 冷诺早就想问了:“怎么,五姨这个人物,你们每一个人都知道,就只瞒着我一个人?” 看林宽往厨房里面去探头,像是找山妞,林枫一伸手把他拉了回来。 林枫:“阿宽,别找了。下午山妞看见我腿上的血,哭昏了几次,情绪不太稳定,我让林立把她送去四姨的娘家了。你也坐下,让他说吧。”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61节 有了林枫这句话,冷诺开了瓶新啤酒,可以慢慢喝着酒,静静听谢然说话了。 谢然先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酒,才开了口。 “穆然,是我的姨表姐,从小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她就是我那时候的初恋。就算学建筑也是为了陪她才开始的。 后来,我们毕业了。像所有故事里处过的对象们那样,日子平和却温馨,打算结婚了。 突然,那时候我爸要考核升厂长,家里必须干净。 表姐弟的婚姻会把他拉下水。” 谢然一仰头,把剩下半瓶酒都灌了进去。 林枫替他解释道:“其实穆然的母亲是穆家饥荒年月里捡来的女儿,她和谢然根本就是没血缘关系的表姐弟。但户口上说不过去。如果结婚了,不但影响谢伯父当厂长,将来也会影响谢然工作分配。” 冷诺皱了皱眉,“所以,穆然就嫁给了你父亲,林子江?” 这跨度,也太大了。 林枫:“对。丫头,穆然年轻时跟现在的你很像。她也是个爱建筑的姑娘。当时老爷子,不止在渤广,即便全国的科学院,他也去做过报告,所以在大学校园里也是个风云人物。被谢伯父强行拆散了之后,四年前嫁给老爷子,是穆然自己决定的。” “不是说,青梅竹马么?”冷诺嘘嘘自言自语般声音很小,转过头去看谢然,“谢主任不是说结过婚么?” 谢然没说话,回避了她试探的目光。低下头又去开了瓶啤酒。 林宽听见了,冷着脸问道:“谢思进,你骗了冷诺?说你结过婚?” 谢然扶了扶镜子,“怎么查户口么?我在苏国的确结过婚,你大可以去查查。” 冷诺就怕林宽把话题带跑了,赶紧止住,继续问林枫,“那,穆然成了五姨,之后呢?” 谢然接着冷诺的问题,答道:“是,如果她在林家是幸福的,我愿意放手。因为当初,我爸反对时,穆然都没反抗,就顺从了。我隐约也感觉过,她似乎喜欢更成熟的男人。我也想过留在国外一辈子不再回来。可是,穆然竟然突然人没了。我是在苏国听到的消息,辞职报道都没打,第三天就回来了。” “穆然她,”冷诺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问才好,“她,在林家,不幸福?” 谢然看过林枫,又瞥了眼林宽,突然一个人放声笑了起来。 谢然:“哈哈,我也想知道啊。可我听的传闻,都是在说林家五姨是被林家的疯儿子折磨死的……” “你闭嘴。你知道,大哥不是那种人!”林宽猛一拍桌子,把刚刚震碎的玻璃碎片都给拍了起来。 “我怎么知道林枫是哪种人。但穆然她走了,她受尽了你们林家父子的屈辱之后,不明不白的走了,这总是事实吧?!”谢然也怒了,虽然他的愤怒不会用拍桌子来表达,但他狠狠咬着自己的下唇,双手握拳,浑身都在发抖。 “不是,这根本就是传言。”林宽斩钉截铁,每个字都不容置疑。 “行,林宽,那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儿?当着你媳妇儿的面,你今天说的,我都信。”谢然给林宽开了瓶酒,林宽没接。 林宽顿了顿,他看了看冷诺,声音软了下来,轻声问:“冷诺,你今天累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屋休息吧。有些话,我说不出口。” 冷诺简直让他气短路了,她语速很快:“你今天在外头跟人家嘴都亲上了,又不是说你自己的事儿,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我今天哪儿都不去。说吧。” “今天,张梅霞那是……”林宽刚要解释,被冷诺打断了。 冷诺:“林宽,不用打岔。你把五姨的事儿解释清楚,张梅霞的人工呼吸我不跟你计较。” 林宽垂眸停在冷诺眼角片刻,结婚之后,他一直都感觉不到妻子眼神里的温柔,尤其对他,说话问话都是怎么冲怎么来。 他没再多做解释,继续说道:“其实,爸已经很多年不能房事了。” “那,他为什么答应娶了穆然?”这次是谢然火了,站了起来,却又不知道该冲着谁去发火。 “爸答应娶五姨。是因为大哥刚出事,大哥一个人拦下来了隧道塌方的所有担子。就因为这一件事儿,大哥便从一线退下来了。爸觉得对不起大哥。其实,爸是想找个人来照顾他。但大哥那时候情绪不稳定,爸没法帮大哥直接讨媳妇。”林宽说话时,顾虑太多,一边是大哥,一边是妻子,另一头又是孤狼一般瞪着他的谢然。 简单的事儿,反而被林宽说复杂了。 不过,这个法子冷诺很懂。 因为当初冷诺娶亲嫁到林家那天,就是酒席上对着外人称“六姨”的。 “等着呢,然后呢?”谢然开始催他了。 林宽:“爸其实临走前的这几年一直都很忙,在家的日子也都是在书房画图查资料,几乎没跟五姨有多少交流。反而,大哥天天在家……” 谢然眼睛红了,尖声问:“什么意思,你是说穆然跟林枫混上了?” 林枫低吼:“混账话。你这么说才是侮辱穆然。” “那是怎么回事儿?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儿?”说着,谢然站起来就要掐林枫的脖子,完全不是平日里那个沉着冷静的谢主任了。 林宽推了他一把,让他重新坐下。 林宽:“老实坐回去。就是爸的设计过了国家桥梁建筑审核院的最终审批,林达刚要拿下北港大桥那个项目那会儿,五姨好像突然得到了个消息。” 冷诺都急了:“什么消息?” 林宽:“具体不清楚。只知道是关于当年大哥隧道塌方的事儿,有人告诉她,塌方不是事故,是人为。要让她出去见一面,才告诉她。” 冷诺听到这儿,震惊的头皮都有些麻了,但却从林枫谢然的脸上看不到惊讶的神色。 “那次隧道塌方事故,有七人被压在下面,活埋了。所以被作为重大事故处理了。如果不是事故,大哥的责任就不存在了。相处了几年下来,其实,五姨是,是很在意大哥,也很想帮助大哥重新走回工地现场的,所以她什么都没说,一个人就去了。”林宽说道这儿,一直追着林枫的眼睛,生怕说错话一般小心翼翼。 “这个傻女人。那自然不是事故,可堂堂林子江都查不出来的事儿,过了这么多年,她怎么就敢往上扑……”谢然一个人感叹起来,他的面前已经摆起了一排空酒瓶子。 “不是事故?那,是你干的?”林宽突然握住了谢然对着嘴边的酒瓶子,不解地问道。 谢然没好气的推开了林宽的手,把酒瓶子往桌子上一放,恶声道:“我干的?林宽,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有成见。我求求你了。如果你不傻,能不能别把我想的这么傻行么?我当时带队,就在蓝光隧道里,我要自己干死我自己?!” 林宽正色道:“谢思进,我没放弃过,一直在查。就连那天晚上,送五姨出门的小赵司机,都在他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我也一直想揪出来给五姨喝药的那个人。” “那,什么事儿让你怀疑到我了?”谢然有些无奈。 “你知道么,给穆然喝下的药,不是咱们国内的药。是明确限制无法进口的外国药。但你,刚好从国外回来了。”林宽这次淡淡地回应了他。 第63章 同房 谢然这个平时脸上堆笑的人, 竟也会为了林宽一句话恼了。 他站起身刚要去揪住林宽的衣领,却被林宽一把攥住了手腕,拧到了背后。 “呃。”谢然吃痛。 冷诺看着着急, 去拽林宽的胳膊又拉不开。 林枫开了口, “阿宽, 放手。谢思进尽管不是个东西, 可他还不至于熏了心对穆然下手。” 林宽这才松开手。 林枫看了看冷诺,垂下了眸子,跟谢然低声说道:“谢然, 穆然已经走了。明天还有事儿做, 其他的事儿没必要非说给冷诺听吧。” 声调近似请求。 谢然扶了扶镜子:“今天看在冷诺的面子,我不跟你计较了。师兄, 设计上虽然你不如林老那般大气, 但手艺上,我还没见过比你更精湛的人。你之前手上那个捆兽锁,是你自己打的吧。今天我不追究了, 但不代表这事儿就过去了。” 冷诺左右听得模糊, 只猜了个大概,“听来听去,对你们那个穆然下手的人,是在林子江拿下北港大桥之后出现的。总可以在北港大桥有利益冲突的关系圈里找找看吧。” “丫头, 算了。就是不想让你掺和, 才一直没告诉你。这都下半夜了, 不去休息, 明天哪有体力补修。”林枫说着话就要收走冷诺面前的酒瓶子。 谢然揉了揉刚刚被林宽拧痛了的手腕, 又重新坐下,跟冷诺, 他总是能和颜悦色:“这话师兄说的有道理。冷诺,等下个月参与北港竞标你就知道了。北港的关系圈,不是一句话能说得清的。明天一大早就去学校,我来接你吧。” 说完,谢然站起身就要走人。 不知是真喝多了,还是走得急,腿一下子撞在了桌子角上。 光听着碰撞的声音就挺痛的。 “谢主任,你这样不能开车的。酒驾,对自己对社会都不负责,说什么你都不能开。”冷诺一把从后面扶住了谢然。 她这么一嚷嚷,三个男人同时聚齐了目光看着她。 “要不,”冷诺顿了顿,“今晚,你留下来吧。” 谢然没回头,他淡淡的答道:“谢谢。不过,这不方便吧。卡车放着,我不开车,走走就回去了。” 走走,这得走到天亮了。 “别装了。以前你也没少在这家里睡过。林立屋里今晚没人,你进去就行。”林枫依然坐着没动,但声音传的有力。 谢然没再推让,帮着冷诺清理了厨房,碎酒瓶子,一番洗漱之后礼貌上楼去了。 林宽把林枫背上了楼。 等轻轻把林枫放在床上,林枫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 林宽又帮林枫把腿放好,说:“大哥,你的腿不方便,今晚我留在你屋里吧。” 林枫摇了摇头:“这里不用你。下楼去。今晚你去冷诺屋里去。” 林宽:“可是……” 林枫朝着门外林立屋子的方向努了努嘴:“没有可是,你们是夫妻。今晚他在你隔壁。” 过了半个多钟头,林宽磨磨蹭蹭的下了楼。 咚咚。 他轻轻敲了敲冷诺的门。 里面还亮着灯,但没有回应。 林宽也根本没再等,他直接推门进去了。 嘴上说:“冷诺,是我,我进来了。” 冷诺已经换了衣服,腿上盖着被子,坐在床上,“你进来干嘛?” 林宽拉开了椅子,背对着冷诺坐下了:“我,担心你。今天家里有外人。” “哼,”冷诺今晚喝了足足十瓶啤酒,不能算醉了,这会儿可是酒劲儿十足。 她声音不小:“你这是担心我。还是虚荣心作怪演给人家看呐。” “我是你丈夫。担心你。”林宽声调不改,语速不缓,蹦着字儿,继续强调他的立场。 冷诺就是看不惯他这副特意笔挺的后背。 想起今天他跟张梅霞那一幕,她故意刻薄起来:“我的丈夫啊,那今晚你就坐在那儿背对着床担心我?” 林宽把椅子一转,正对着床坐了下来。 依旧坐的笔直,双眉紧锁,与其说像医生在询问病情,不如说更像军人在接受拷问。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62节 冷诺的酒劲儿上来了,看着这副面孔更来气了。 明明第二天要早起,要干重活,这个不明事理的却要对着她的床坐着,就这么冷峻一副面孔瞅着她。 “你、”冷诺气的牙痒痒,“你就打算坐在那儿一宿盯着我?你变态吗?” 林宽竟严肃回答了她:“我不是。” 冷诺:“好,那你是什么?你这是要干什么?白天亲了别人,这会儿来跟我道歉么?” “不是。我没做错。没必要道歉。”林宽嘴上这么说着,却是低下了头。 冷诺双手插在了腰上,带着气,双颊也粉盈盈的上了酒色,被子也掀开了。 她拧过身子,冲着林宽瞪起了眼:“行。你倒是实在。众人面前堂堂正正。” 冷诺简直被林宽气笑了,口气上有些阴阳怪气:“那现在呢。不就是做给谢然看么。告诉他咱们是夫妻恩爱日日同房。告诉他你没住楼上,其实……” 林宽站起身来,一把捂住了冷诺的嘴。 突然被捂住嘴,冷诺一口气没憋上来,物理性眼泪都出来了。 “冷诺,你哭了?”林宽轻声问,手上自然力度松了。 哭你个大头鬼,冷诺没骂出声。 她又急又气,朝着堵在嘴上的母指就是狠狠一口。 嘴里有血腥味儿了,可这只手竟然没躲。 冷诺抬手擦了把刚刚挤出来的眼泪,抬头看了眼林宽,以为这次能看到林宽的泪光了。 可惜,没有。 冷诺斜着眼睛问道:“你怎么这么笨?手都不会躲?” 林宽端正目光答道:“你这么伶牙俐齿,我哪里躲得过。” 冷诺没喝醉,喝的恰到好处,晕晕的昏昏的;眼前的画面若隐若现若虚若实。 她干脆一撇嘴,唇线一绷,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两只手朝着林宽就挥上了小拳头——刷泼上了:“我们都结婚了,还没亲过,让你在外面亲别人。” 林宽站在床边,每一拳都只能刚刚够在林宽腰上。 林宽往前一步,让每一拳都能落在他的小腹上,打得更实撑了。 林宽哈下腰,轻声告诉冷诺:“其实,我们亲过。” 冷诺停下了手,抬起头,对上了暗光灯下一双好似会吸光的深邃眸子,“瞎说,什么时候?你做梦吧。” “嗯。梦里。” 林宽吐着气说完,又哈了哈腰,他顺手捏住了冷诺尖俏的下巴,轻轻把嘴贴了上去。 第64章 守夜 冷诺两只手狠劲推着林宽的胸膛, 却好像推上了一堵坚固的墙壁,根本推不动。 她无处可躲,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被动的迎上了林宽的双唇。 刹那间, 冷诺也打算像刚刚咬破他的拇指那般去咬破林宽的唇。 当她用蛮力裹住了林宽的下唇, 却好像裹住了她稀罕的一条大白兔软糖。 不, 似乎更软更热好像要化在了嘴里。 林宽,一副笔挺的身板,一张硬朗的脸, 但不是一抹冰冷的唇。 冷诺把一排锋利的小牙挤兑了进去, 明明下了狠心却迟迟咬不下去了。 仿佛咬下去了,便如咬进一条软糖里, 连着牙齿都会黏上去, 陷进去,拔不出来。 冷诺正犹豫的片刻间,便转眼成了失了攻城良机的阵前败将。 锋利的齿间愣是被林宽硬顶进来的舌尖彻底攻破了防线。 刚刚还推在林宽胸前的双手, 这会儿反抓住了他的背心带子。 冷诺被裹着被带着, 不自觉间已经跪在了床边。 想推开却又舍不得推开。 冷诺有些呼吸不畅了。 她安耐着起伏的胸腔,在炙热的双唇相接中推动着滚热的气流,用心用肺喘息着。 此时,想推开却不知如何推的开。 冷诺仿佛迷失在幻境中的小鹿, 她微微睁开了眼睛, 刚好对上了林宽带着温度脉脉微垂的双眸。 眼角边, 不争气的生理盐水偏偏这个时候涌了出来。 林宽这才缓缓松开了她。 为了藏好眼角突然冒出来的水花, 冷诺对着林宽的胸口就扑了上去。 晚上的酒劲儿越来越上头了, 加上刚刚一时缺氧,冷诺一瞬间眼前有些黑。 她双手从后面抱住了林宽, 左右一晃,刚好在他的背心上擦干了眼角。 冷诺埋着头,声音有些娇嗔:“就你这样的怎么救人,技术这么差,差点儿憋死个人。” “是么。我怎么感觉,要是不差些,就又得被咬了。”林宽的声音是从冷诺发髻间传来的,带着几分挑衅。 “哼,坏心思还不少呢。”少女责怪的声音也是夹心酒糖,甜甜的。 说着,冷诺双手从后面又握成了拳,在林宽的背后捶了几下。 林宽依然一堵墙,丝纹不动。 婚都结了有些日子了,今天酒也喝了。 与其整日看着林宽在外面被一路花草沾惹,冷诺不介意主动一点儿。 她脑袋一歪:“你,从不喝酒么?” 林宽想了想,“做了医生之后,就戒了。”答着话,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你,这么严肃干什么。突然亲人家,想什么呢?” 冷诺跪在床边,抬起头,两个酒窝笑的浅浅的,眸子里刚刚闪过泪花,此时晶莹剔透宛若玛瑙,转动起来带着娇媚。 “我——”林宽音拖得很长,可就没了下文。 这种时候,下一步,难道还要继续聊天么。 冷诺侧过脸,把耳朵贴在了林宽的胸前。 “林医生,你的心,跳的好快呢。其实,我也会治呦。”她转过脸,调皮的把尖下巴用力顶在了林宽的胸前。 林宽像个被卸了甲的将士,只轻轻扶着冷诺的脑袋,一动没动没说话。 冷诺搂着林宽的后背手往下一滑,顺着他的棉布背心,双手就自然地插进了林宽裤腰里。 猛然 林宽好像裤子里钻进去了只小兔子,一个立正,身后肌肉一紧,把冷诺的两只手直接拽了出来,十指相扣握上了。 “冷诺,”林宽俯下身,贴着冷诺的耳边,“对不起。你能等我吗?” 之前,冷诺一直以为那句结婚不圆房是句气话。 这次,她一下子酒醒了。 冷诺直接甩开了林宽的手。 “等你什么?”冷诺从来就不是藏着掖着的女人。 她问的直接:“林宽,你说实话,我不怪你,你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林宽干抹了一把脸。 “不是。”他答地没犹豫。 冷诺一下子从头到脚都凉了。 冷诺心道:那好啊。那还能是什么,就是对她冷诺不感兴趣呗。 毕竟,他们的婚姻也是被林枫逼着走进去的。 不过,这种话,冷诺就算是个大女人,她也不会撕破脸说出口。 工地上,身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 冷诺从进了林家就有了她自己坚定不移的目标——北港大桥。 目前这还是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她冷诺设计的礼堂竟然也有塌顶补修的这一天,想想这些就够烦躁了。 生活上,冷诺不想把这些没趣的压力强加给自己搞得一地鸡毛。 既然已经知道了,再多说也没意思。 冷诺的眼神已经死了,她淡淡地说道:“林宽,你出去吧。” 林宽退了一步,声音弱了几分。 “冷诺,林子江虽然只是我的伯父,但我从没见过生父,他养育了我,从记事起我就在这个家。所以,我想为他守孝一年……” 冷诺抬头睨了他一眼。 “林医生,这是你的借口么?好,我知道了。” 她不想继续听下去了。 林宽又退了一步,拉回椅子坐了下去。 冷诺冷言冷语:“林宽,你是不是有病?你要守孝,坐在这里守着我干嘛?我想睡了,你出去。” 林宽近似乞求:“冷诺,我今晚守着你,哪儿都不去。” 这不是窝火找事儿么。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63节 脸上辣辣的,心里热刺的,冷诺站起身,手指着林宽抬高了声音:“林宽,炕你不能上,门又不肯出,你是不是成心找别扭。” 还没等林宽回话,门外有了谢然的声音。 “林宽,别让冷诺为难了。让她早点儿休息吧,明天是体力活。我酒醒了,走了。” 大半夜的,林宽推开门出来时,谢然已经关上了大门出去了。 谢然坐上了卡车的副驾驶,卡车开动了。 司机转过头问道:“谢哥,我等了你半宿,怕姓林的动手,差点儿进去找你。” 谢然脸都没转过去,“大庆,林枫的腿,是你带人打的?” 司机得意的一仰头,“若不是有个臭小子跟着捣乱,我真能打瘸他。谢哥,你也是,非要留他两只手画什么图……” “别说了。”谢然有些烦躁,闭上了眼睛。 卡车卷起一股尘土疾驰而去。 第65章 早饭 冷诺趁林宽出屋关大门的工夫, 站起身就把里面的插销给插上了。 果然,过了几分钟,门前的影子晃一晃, 便没再敲门, 不动了。 冷诺懒得再搭理他。 这一天本来就够累了, 这一晚上想想就烦, 冷诺把被子脑袋上一蒙,倒头就睡。 林立不在家的日子,没人喊她起床。 等冷诺再睁开眼睛, 天已大亮。 她伸了个懒腰, 下了床,踩上拖鞋。 刚推开门, 差点儿撞上, 林宽已经端了个脸盆子站在了门口。 “你,有病么?这是干什么?”冷诺想绕开林宽,没绕过去。 林宽捧着脸盆子, 径直就往冷诺屋里走。 脸盆都搁下了, 林宽也没抬头,好像对着脸盆子说话:“谢然来了。已经跟大哥在厨房讲补修的事儿了。他怎么也是个外人,我给你打好水了。洗洗脸换了衣服,来吃饭。” 说完, 放下毛巾, 人就出去了。 冷诺也想说服自己:林宽这是在对她好。 可这种多余的关怀, 好像叛逆少女的老爹突然无缘无故要蹲下给她洗脚一样, 让她无非更反感了。 等冷诺换好衣服进了厨房, 远远就听见谢然跟林枫在探讨补修的人员布局。 不聊家常的两个人,各有其诙谐又严谨的做事方式, 此时看上去还真像师兄弟了。 “冷设计师来了。”谢然又恢复一起做事做同志的礼节。 “丫头来了。一起吃饭吧。”林枫招呼身后还在小碟子一个个往桌子上摆着的林宽。 今天山妞不在家,一大早厨房就飘出来了平日里闻不到的香味儿。 林宽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蒸了一锅花卷。 这会儿他正端着一屉花卷摆了过来。 冷诺往桌子上一看,这哪里是平常的早饭。 看着看着口水就要流出来了。 平时的小米粥换成了皮蛋瘦肉粥,配着腌制的萝卜条。 中间是一盆虾酱,旁边有青葱,黄瓜,胡萝卜条。 旁边还有一小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糕。 再看看旁边每个人的小碟子里,麻辣腐乳,咸鸭蛋。 可仔细一看,只有冷诺跟林枫的咸鸭蛋是蛋黄上面流着黄澄澄的鸭蛋油。 而旁边谢然跟林宽的碟子里,就是两块白鸭蛋清。 冷诺眉头一紧,“林宽,有你这么待客人的么。” 她拧着劲儿抬头看了眼林宽,抬手把自己的碟子跟谢然的就要换过来。 谢然赶紧阻拦,笑着抢回去了原本放在他面前的小碟子,“冷设计师,我就是来蹭饭的,又不是客人。再说了,我喜欢白蛋清呢。” 谢然一副斯文儒雅的样子,就是不招人烦。 不但不介意,他还讪讪笑着打岔:“师兄,林家果然讲究,一顿早饭,赶上我们家过年了。最近我一直一个人住,好久没在家吃顿早饭了。” “我去参加了场森林火灾的救援工作,拿到补贴了而已。”林宽淡淡地打断了他。 “丫头,今天是体力活儿。阿宽一大早天不亮就发上了面,去早市儿给你打来了虾酱。别跟他闹脾气。”林枫说着,把冷诺的鸭蛋又推给了她。 冷诺撅起嘴看了眼林枫,果然,这个大哥,还是偏向他弟弟。 时间不多,林枫边握着花卷边跟谢然接续讲人员布局。 听着林枫继续讲着林达今天去现场的工人名单,冷诺舀了一大勺粥刚要放嘴里,林宽在旁边又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慢点儿,烫。” 冷诺忍了,差一点儿就能把“你烦不烦”给说出口。 林枫一直顾着说话了,根本还没碰上一口粥,他看着冷诺问道:“丫头,补修工程噪音大,四点就得结束。回来之后能赶楼盘图么?谢思进找到了个买家,要后天出图。” “行。”冷诺都没问详细,这种入门素描一样的项目,她不需要考虑。 “冷设计师,你都不问问是什么样的楼盘?”谢然一脸的惊讶,他反复扶了扶镜框。 林枫在建筑上,跟冷诺是相通的,林枫瞥了眼谢然:“丫头说行的事儿,一定行。” 说着,林枫把土地介绍展开了。 冷诺关于楼盘,早有了自己的想法,“把冬天取暖设备加上去,所有楼盘都高两层,做七楼图样。不信卖不出去。” 几句话听得谢然眼睛都要掉出来了,“果然佩服。如今都是五层置顶了。光高出两层就是优势。冷设计师竟然懂取暖设备的配置?我是在苏国学了两年才刚刚接触到皮毛。” 八十年代初期,北方到了冬天,家家主要还靠生炉子取暖。 那时暖气刚刚兴起,楼房在城市里算是时髦建筑。 可是,把锅炉暖气片带到七层楼里,却是一个无法逾越的鸿沟了。 但这些,对冷诺而言,都是属于过去式的时间差信息了。闭着眼睛画图她都能抬手就来。 “没什么,恰巧想到了而已。”冷诺没做过多解释,“林枫,我给你留个图样,你能看看土地寸法,白天能在家出几分草图么?” “能。”林枫也不含糊。 “大哥,你的腿,得多休息,不能乱动啊。已经骨折了,这可不是小问题。”这时候总是林宽站出来阻挠。 冷诺这才想起来,林枫的腿还伤着,话正说一半,被林宽这么打断,她怔住了。 谢然也一脸关心的样子,跟着问了句:“对了,师兄,你看清楚打你的人是谁了么?” “算了。看不看清的没什么。”林枫摆了摆手。 林宽手指着谢然,一脸怒气:“谢思进,最好让我知道大哥的腿伤跟你无关。今天去了医院我就会跟于珊珊的父亲问清楚状况。” 林枫站不起来,抓着林宽的袖子,让他停了下来,“算了,阿宽,说着正事儿呢。你先别添乱。丫头,没事儿,我白天出草图。不过,我不能跟你去补修,自己小心些。” 谢然依然陪笑:“没事儿。师兄放心。我跟着冷设计师呢。四点一结束我就把人送回来。” 吃过了饭已经快七点半了。八点要开工。 冷诺走在前面先出了门。 谢然跟林枫拿上了图纸正要出门时,林宽递过来一个网兜,里面两个铝饭盒:“拿着,给你们带的午饭。” 谢然接了过来,眉眼一弯,满脸真诚的感激:“呦。果然公认好丈夫,还有我的呢。” 林宽抓住了谢然的肩膀,贴着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这次你再敢给冷诺吃别的,我会捏断你的脖子。” 谢然嘴角一扬,虽然笑得有些邪性,但说话声音不高:“我这人呢,记账清楚,算清了的不会磨磨唧唧。冷诺,我会带回来的。不过听昨晚的意思,能不能收住她的心,可就是你自己的事儿了。” “滚。”林宽一掌推开了谢然。 第66章 带队 一路上冷诺没说话。 谢然介绍完了楼盘, 介绍工人,同样一宿工夫,也不知他哪儿来的精力能做这么多功课。 冷诺看着车窗外有些心不在焉。 谢然伸手换挡时, 特意转过脸来, 提高了声音:“冷设计师, 你在听吗?” 冷诺一个措不及, 才反应过来在叫她:“啊,谢主任,不好意思, 刚刚走神儿了。你说什么?” 冷诺在建筑的事儿上从不含糊, 敢说敢做也敢认,没听清的话她不会随便答应。 谢然把车速慢了下来, 单手摆了摆:“冷设计师是累了而已。其实, 我刚刚就是介绍个人。今天金志伟扔下的这百来号人里,还真有人才。一个叫高胜林的现场指挥就不错,我去打听了, 他还是三清建筑系毕业的。” “是么?”冷诺有些意外, 毕竟一个外包工队,能有大学生就不错了,竟然还是个名校建筑系的毕业生,这是稀罕事儿。 “一会儿, 咱们留意下, 要是人不错, 就一起收进林达。”谢然连下一步都替冷诺想好了。 他特意强调了下“咱们”。 又聊了几句工人工钱的事儿, 谢然便没往下细说了。 他关上了车窗, 转过头来,关切地暖言暖语起来,“冷诺,你再休息会儿吧。昨晚我是无意路过,听见了你们夫妻的话。委屈你多担待些林宽吧。“谢然把昨晚蹲墙角的事儿也这么不加掩饰地告诉冷诺,倒显得他是君子坦荡了。 “你,听见什么了?什么叫委屈我?”冷诺刚刚愣神儿,也正是在想着林宽,想着林宽昨晚就那么直接的拒绝了她。 谢然冷不防提到了,她便顺口跟着问了。 谢然讪讪笑道:”其实,以前大家传言里林宽就是那种人,看着帅气,真嫁给他就委屈了。” “哪种人?”冷诺微微蹙眉,紧跟着追问。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64节 谢然表情矜持,解释的也有些保留:“算了,都是上学那会儿的事儿了。女同学们会聚在一起,说他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高冷男神。” “高冷之花那种?”冷诺点点头,跟着问了句。 “嗯?”谢然没听懂冷诺的话,他又补充了句,“既然大家都是结了婚的过来人,我就直说了吧。” 冷诺不自觉间已经把谢然当成了跟林枫一样建筑上值得信任的伙伴,“我就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有什么不能直说的吗?” “林宽,真没想到他居然会结婚。那些年,那事儿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解决。” 谢然总讲的这么含蓄,冷诺不得不再问:“那事儿是什么事儿?” “就是一直一个人打飞机。从不跟大伙讨论女人。”谢然转过那张斯文儒雅的脸去,还微微脸红,一口气把话说完整了。 这下—— 冷诺似乎全懂了。 旁边,还有谢然跟着耳朵边继续吹大了鼓风机:“其实,师兄不但建筑上是把好手,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好丈夫。” 冷诺已经听不清了。 # 到了现场,带上安全帽,冷诺心里终于又有了曾经熟悉而踏实的安全感。 工程带队上辈子几万人她都带过来了,眼前134人,根本不过零头。 很快杨师傅领着林达过来的32个人,领到了冷诺发下来的局部拆除布局,各就各位严而有序的上岗了。 但剩下的102人,没有一个人动手。 大家都双手插在胸前,一副观望姿态。 冷诺走到最前面,看了眼高个子的负责人。 这人工作服齐整,安全帽也戴的规矩,双目迥然眉心微锁,一看就是副认真严谨的眉眼。 冷诺抬起头问他,“你是现场指挥?这么站着不动是什么意思?” 高个子低头看了眼冷诺:“怎么?校园改建真就因为没了资金,就没人了么,这又换个小姑娘来?” 冷诺白了他一眼,嘴角一哼:“带队的换成小姑娘,就成了你这大男人不干活的理由了?” 谢然赶紧赶了过来:“忘了介绍了。这是这次礼堂的总设计师,冷诺。冷设计师,这就是三清毕业的高胜林啊。” 高胜林听见是总设计师,不情愿的伸出了手,示意握手。 冷诺把手往胸前一插:“不管哪儿毕业的,站着不干活的人林达都不需要。” 冷诺用人才不在乎什么学历。 高胜林人年轻,气势来的不轻,一句不合就要翻脸:“行啊。女设计师,想白占我们工人便宜么。让我们干活可以,总得给工钱吧。”说着伸出去没握上的手,手心朝上,一副要钱的架势。 这一伸手,身后哗然一片,一百多人一下子把冷诺跟谢然围在了中间。 “不给工钱,光让我们干活,这不黄世仁在世么。” “剥削我们,简直资产阶级,不要脸。” “对,先给钱!” “……” 冷诺也不急,好像完全不在意周围的谩骂声,也不担心这一群人突然挥下来拳头。 见冷诺迟迟不说话,高胜林挥了挥手,周围声音才一点点降了下去。 冷诺把安全帽解了扣子,往上抬了抬,她开口道:“让大伙白干活,不给工钱的那个男人的确不要脸,是个人渣。大家骂他什么都不过分。当然,如果高胜林同志能带领着大伙把钱追回来就更好了。” 冷诺个子不高,但声音稳重,听起来悦耳还有几分平易近人。 周围人听见冷诺也是站自己这边的,都一时没了声音。 冷诺顿了顿:“对呀,高胜林同志,你怎么没去追工钱呢?要是让我冷诺看见了这个人,我会一个砖头撇过去,砸的他脑袋开花。高胜林同志,你扔砖头了么?” 周围一片哄笑。 一起跟着看向高胜林。 “冷设计师,”谢然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没有的汗,小声提醒她,“别说扔砖头啊。不文明。” “我是正统大学毕业的,跟你这没上过大学的不一样,我不会扔砖头。”高胜林刚刚还气高势昂的,被冷诺突然扭转的话锋给搪塞住了。 “呦。进工地的人,还有不会扔砖头的呀。正统大学?那你怎么要钱呢?跟金志伟讲书讲道理?他给了么?”冷诺灼灼逼问,却立场明确,一下子带动起来了工人们的情绪。 除了高胜林,进工地干体力活,的确谁也没上过大学。 “冷诺,别这样,他是知书达理的三清大学毕业生。”谢然这句也是恰到好处,明面上是劝着冷诺,实际上给高胜林戴上了一顶他自己再也摘不下来的高帽子,让他彻底跟全场人脱节了。 冷诺推了把谢然,招呼着林达的钱会计进来,往中间站了站。 她拿着喇叭喊话:“大伙儿,从现在开始,跟我们林达拼三天。一天三块钱工钱。四点一结束,当天付钱。” 这句话落,马上有人感慨,“以前是干到8点,一天两块钱,这好像挺合适。” 冷诺又拍了拍喇叭:“等等,大伙儿安静下,还有更好的消息。干满三天,竣工之后,愿意留在林达的同志,金志伟这个混蛋欠大家的工钱,我们林达愿意付一半。” 整个补修礼堂里一片掌声回荡。 以为白干了这些天,就要自认倒霉的时候,竟有这等好事儿,一百多工人,差点儿把冷诺高举起来。 “等等,等等。”高胜林扯着嗓子喊了几声,才总算让兴奋的众人安静下来。 “高胜林同志,你虽然学历高,但在这三天跟大家干一样的活。同样工资,愿意的话,你也可以留下来。”冷诺先开了口。连谈条件的门都给封上了。 “冷设计师,我不在乎工资。”高胜林一开口,周围转眼一片唏嘘。 高胜林握起了拳头,年轻人额头青筋暴起,一副毅然决然的态度:“我想说的是,如果这次补修跟金总那时同样随意改造图纸,那还会再次塌顶。这份损人不利己的工钱不要也罢。” “杨师傅,搬个梯子过来。”冷诺也不多做解释,咔嚓一声重新扣好了安全帽。 她架起梯子,一个人,朝着缺口处就爬了上去。 “冷设计师,小心呀。”杨师傅跟谢然一起扶着梯子。 冷诺拎着铁锤朝着露出来的钢筋吊杆当一声砸了下去,众人惊愕的用手挡着脑袋抬起了眼睛。 冷诺正色道:“三清大学那个,你看着,这是金志伟乱改之后的支架。t型龙骨架在这里就是个伪造钝角支架。换句话说,上面的体育馆就算扔上两只鞋都会塌顶。” 下面的高胜林捣蒜一样点头。 冷诺从梯子上纵然一跃,身轻如小燕子,爬到了支架上面,手扶着钢筋站了起来。 众人屏气凝神中,就这么目视着冷诺顺着8米高的钢筋铁骨往前走了十几米。 下面的杨师傅一直两只手伸着,头上急得冒汗了,也没敢说话,做好了随时掉下来接住的准备。 冷诺停了下来,朝着钢筋又是一锤,当——众人心都悬了起来。 她指着脚下:“这个点,才是龙骨架的吊杆支点,只能是这个黄金点。中间的椭圆形支架不是装饰,省不了。三清那个,你听得懂么?” 被冷诺问得,高胜林只顾得上边擦汗边点头,还哪里来得及回答。 谢然替他说话了,“冷设计师的这份礼堂设计,全国的高校里都是独一无二的。融地下食堂,礼堂,室内体育馆三位一体,支撑点的定夺就是整个设计的灵魂。在学校的书本上,也是学不到的。” 等冷诺下来时,高胜林主动撑着梯子,规规矩矩站在了旁边,一个立正,眼神严肃:“冷师父。求你收我做徒弟吧。我愿意跟着你,愿意进林达。” “什么?”冷诺根本不习惯被人喊做师父,让他夸张的神情吓了一跳。 “我一分工钱都不要。只要能永远跟着你。我愿意一辈子缠着你。”年轻人好像突然在跟她做革命宣誓。 第67章 洗澡 高胜林, 这个人正如谢然介绍那般,算个认真又好学的小徒弟。 冷诺没拒绝他。 虽然说话跟喊口号一样,有些夸张了, 不过年轻人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冷诺身边不但多了个徒弟, 林达一下子也把走了的工人补上来了。 人多好干活, 这话不假。 加上冷诺一直在现场, 指挥有序,说是三天,真就在第三天下午收工了。 总算补修结束了。这一次才算真正竣工。 可光有人不发工资不行, 四点一结束, 冷诺就飞回去跟着林枫一起做设计图。 体力活连轴转干上三天,晚上又连着两宿连轴转画图。 第三天一进门, 冷诺连衣服都不想换, 随便跟山妞要了碗粥,吃完就径自回屋里去了。 刚眯了会儿眼睛,是一阵敲门声把冷诺唤醒了。 “冷诺, 是我。”林宽总是说着话就进来了, 这门敲一敲也就是告诉冷诺一声而已。 冷诺头都没转,只斜挑着眼角看了林宽一眼,便又闭上了眼睛,“刚刚告诉山妞了。我不跟你们一起吃晚饭了。” 林宽声音平淡:“冷诺, 都九点多了。大哥他们早就吃过了。我是来喊你洗澡的。” 冷诺一下子坐了起来:“喊我洗澡?我今天累了。不想去大众浴池了。” 离家最近的桂林浴池也得走十几分钟, 冷诺现在可没这个体力。 “不用出去。我帮你烧了水。在屋里洗。我看你出了三天汗了, 刚刚洗衣服发现林达的制服都挂上了盐, 后背都是白的。”, 林宽边说着话,已经把能装下两个人的大木桶抬了进来。 冷诺来了这么多日子了, 早已不敢奢望曾经上辈子打开淋浴就冲凉的日常,多少适应了一周去一次大众浴池的日子。 但这会儿身上真是粘了,被汗水渗的难受。 可她还是不愿意林宽进来,不耐烦地说道:“你出去。” 林宽好像没听见,敞开了门,一锅锅热水端进来,已经快倒满一桶了。 烧这么一大桶热水不容易,冷诺这时候拒绝就是浪费水了。 “冷诺,我把胰子,毛巾帮你搁在旁边凳子上。” 林宽又悉心地在旁边放了两个凳子,一个搁着肥皂和毛巾,另一个空着,给冷诺搁衣服用。 “你出去。”冷诺没动,只是转过头看了一眼。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65节 “别等水凉了……”林宽还是不放心。 冷诺这次直接打断了,语气有些嘲讽:“怎么,你还想留下来帮我搓个背么?” “冷诺,如果真需要,你唤我就是。我先出去了。”林宽不是听不懂好赖话的傻子,但还是没跟冷诺顶撞,轻声说完,才关上门出去了。 在林宽心里,结婚不圆房,的确是他对不住冷诺。 冷诺看着屋子里热气腾腾的水汽,这会儿真挺想洗了。 她从床上下来,先去把灯关了。 毕竟她的屋子在一楼,偶尔有谁下了楼,隔着窗子也是能看见影子。 冷诺的眼睛还没立即适应黑暗,她慢慢朝着凳子摸了过去。 摸到凳子了。 冷诺把衣裤脱了往凳子上一丢, 啪嗒,什么东西好像掉到了地上。 她低头扫了一眼,黑乎乎的,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摸到了木桶,正打算跨进去。 脚下突然像踩了润滑油, 哧溜一声, 嗙—— 就这么不争气的摔在了地上。 咯吱。 连敲门声都没有,林宽就这么进来了。 他好像习惯了黑暗里的独狼,一步就迈到了冷诺身边,从背后抱住了冷诺,“别怕,是我。” “你踩到胰子了,我扶你起来,行吗?”林宽从后面贴着冷诺的耳边,低声问。 “你——”冷诺一时摔痛了,这会儿又有些吓到了,她伸手一抓,地上真是肥皂。 冷诺另一只手一扬,带着脾气打在了林宽肩上。 林宽没等到冷诺的回答。 又好像这一声呼唤,就是在给了他答案。 他轻轻横抱起冷诺。 只把冷诺的脚尖放进了桶里,他问:“你试试水,还热么?” 冷诺能明显察觉到林宽那直接接触着她体肤的两只手才是滚烫的,她赶紧摇了摇头。 林宽松开了抱着冷诺腿腕的左手,把冷诺的腿先放进了桶里。 “你给我闭眼。”冷诺近乎哭诉。 “冷诺其实屋子里很黑。好。我闭眼。”林宽没再多说,他点头答应了。 冷诺也知道,本来夫妻两个人一起洗个澡,就算再亲密些,这些也都正常。 可是…… 她好想连着脑袋都潜进水桶里,赶紧躲起来。 于是,她用力往下一坐。 哗啦哗啦,水桶满了,水溢出去了不少。 刚刚把冷诺放下的林宽还站在木桶边上,这下子,自然是裤子都湿透了。 水温好热,噗噗冒了几个泡,冷诺还是憋不住了,把脑袋又露了出来。 可就刚刚这么一下,手里拿着的肥皂掉进了木桶里了。 冷诺赶紧伸手去抓,肥皂没抓到,唐突的钻进水里,一下子没小心呛到了。 咳咳,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冷诺,我是你丈夫。你就这么怕我么。在家里洗个澡都会呛水。你这让我怎么放心出去。”林宽的声音是从冷诺耳边传来的,他蹲在了木桶边。 “怕你?”冷诺嗤笑了声,“只不过刚刚胰子掉进桶里了,我没找见而已。你行,你来找啊。” “冷诺,你让我来找胰子,你是认真的么?”林宽突然转到了冷诺对面,黑暗中一双茶色的眸子格外明亮。 “不对,你是刻意的?”林宽像是在跟他自己说话。 冷诺这才反应过来林宽在问的是什么意思。 在外面,冷诺是个男人堆里公认的大女人。 她从不与人计较。 只要不是建筑上的事儿,她都是大方又大度,总能在工地里跟工人们打成一片。 只不过,上辈子,她完全融入了进去,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也可以是一个男人的妻子。 可是,这辈子,她在外面融的进去; 到了家里,成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妻子,反而她大度不起来了。 如果不是遇到林宽,冷诺永远不敢想象自己也会有对人尖酸的一面。 现在,她计较了起来,板着脸,刻薄地挑衅着林宽,“对,就是刻意的。你敢来找找看么。” 林宽正要挽起袖子,已经适应了黑夜的冷诺伸过手来帮他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第68章 胰子 林宽一把攥住了冷诺伸到他领口边的手。 冷诺的手好小, 被林宽不留缝隙的裹在了手心里。 林宽张了张嘴,又合上了,他的声音轻的只有气息在流动, “冷诺, 你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吗。” “你不是要找掉进桶里的胰子么。帮你脱衬衫啊。”冷诺答得干脆, 说完, 咬着下唇,扬起眼睛朝着林宽眨了眨。 关着灯的屋子里,冷诺一双明亮的眸子宛若嵌在夜空里两颗繁星, 昭示着她丝毫没有退缩。 跟冷诺对上了双瞳的林宽垂下了眼睑, 他沉声道:“好,我自己来。” 说着, 林宽已经解开了扣子, 把衬衫脱了下来,轻轻叠了一下搁在了凳子上。 衬衫下面的黑色跨栏背心其实已经湿了大半,贴在林宽身上, 早已遮掩不住他肌肉线条清晰的胸膛。 冷诺两只手紧紧握在木桶边上, 仿佛如果不用些力气把手按在上面,她会有一种冲动,想去摸摸林宽的胸膛…… 怎么会有这种冲动。冷诺又狠狠咬了咬下唇,为了抑制住内心的波澜, 她的挑衅更猖狂了。 “背心呢?”冷诺不知道怎么问更合适。 但就这一句话, 林宽听懂了。 他什么也没说, 双手一举, 背心脱了。 “冷诺, 你,确定让我帮你捞胰子?”林宽弯下腰, 手刚刚接触水面,又停住了,他低着头,声音没了底气。 徐徐朦胧的水蒸气中,冷诺的脸已经滚烫绯红,但黑夜帮她遮掩了脸红,热水帮她隐藏了心跳。 她特意抬高了声调这样才能隐去声音的颤抖。 “怎么?林医生不会了?”冷诺的声音尖锐夹着三分戏谑。 哗啦,哗啦。 黑夜里水面荡起一朵朵小小的涟漪。 林宽把手伸进了桶里。 任凭他是快一米九的个子,身高腿长,可单单伸进去小臂,是够不到桶底的。 捞不起来肥皂,林宽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就这么把手从水里伸出来。 可是,这不是一个空桶,桶里坐着的是他的妻子。 正泡在桶里,浑身散发着淡淡石榴花香的妻子。 林宽的手,像一只要自断了尾巴的壁虎,紧紧抓在内侧桶壁上,小心翼翼的挪动着。 啪嗒。 很细很弱的声音,还是被冷诺听到了。 沿着林宽的下巴,滴下来的是连成了线的汗珠子。 “你这么找下去,天亮了也找不见胰子吧。”这个时候,敢说话的就是爷。冷诺磨了磨牙。 “冷诺,你想让我怎么样?”林宽像是认输了,把手拿了出来,垂着脑袋,避开了冷诺会吸光的黑睛。 “不是要找胰子么?进来找啊。”冷诺知道,她是存心的,存心不想放过林宽,存心让他难堪…… 谁让林宽是她的丈夫的。 这个世界里,一个合该抱着她宠着她的男人。 偏偏这个时候,冷诺想起来了谢然的话,“林宽,看着帅气,真嫁给他就委屈了……” 委屈么?冷诺不清楚。 林宽抬起沾满了水的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站起身,什么话也没说,抬腿就要跨进桶里。 “干什么,你!”冷诺把手臂一抬,横在了桶顶。 “穿着裤子进来,你这是让我洗澡吗?”冷诺凌霸起来了。 “冷诺,我不能脱。”林宽收回了腿,近似恳求。 “凭什么?凭什么我在你面前脱了个精光。你就不能脱。这是第二次了吧。”冷诺霸道起劲儿了,把两个胳膊干脆拿了出来,放在了桶沿上。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66节 她又跟了句:“领证了做个表面夫妻,咱们也得公平吧。” 林宽自然知道这个第二次是什么意思。 上一次还是他一身军装帮着被灌了药的冷诺擦的汗。 林宽转过身,背对着冷诺,黑暗中把裤子也叠好了摞在了衣服上面。 “你怎么不敢转过来?”冷诺单臂抬起,冲着林宽的后背就扬了水起来。 水流,在肌肉隆起的后背,像穿过块块水田一般,淌了下来。 冷诺想起来了谢然对林宽的评价,自然就记起来了关于林宽的每一句话,她试探的问道:“你,真的是一直一个人打飞机?” “什么?”林宽猛然转过身,双手按在了冷诺的手腕上。 把纤细白皙的手腕按红了。 冷诺倒吸了口气,脑子一热眼前一白,只会重复着脑袋里反复过很多遍谢然的那番话:“谢然告诉我了,说你那事儿都一直一个人解决。” 老虎不发威,硬往墙角推。 话都说完了,冷诺却不明白,这句话她明明说的如此诚实,怎么就一下子激怒了林宽。 林宽弯下腰,鼻尖相碰,他的声音嘶哑起来:“谢然他妈的跟你说这些?” 这么久了,从来没听林宽吐过脏字儿,冷诺慌了神儿,倚在桶边无处可退。 两只手腕也被林宽按在手里根本抽不动。 哗嗒。 又是一声水花荡起的声响。 冷诺的腋下被林宽猛然架起,她被从木桶里抱了起来。 甚至来不及张开嘴喊出声来,嘴就被林宽的双唇裹上了。 这一次来的太猛烈,太炙热了。 冷诺没有机会像上一次那样有余力去挤兑牙齿,去琢磨咬回去。 上一次的林宽,仿佛一只温驯的小狼犬,冷诺从他温情的眼睛里看不出坏心思。 可眼前的林宽,胜似一头野性的饿狼,眼睛里是被占有欲满满撩起的狂野妒火,已经扑不灭了。 冷诺的唇要被裹碎了,舌尖要被咬破了。眼泪不争气的沾湿了翻翘起来的睫毛。 直到泪水涌出眼眶,滑下来,落在了林宽的脸颊上,抱紧了冷诺的双臂才松开了。 冷诺放纵着眼泪流的满面稀里哗啦。 林宽抬起双手的拇指轻轻拂过她的双颊,大把的泪水就好像都被他收进了掌心。 “冷诺。”林宽只轻唤着她的名字。 “我、冷。”冷诺打了个哆嗦。 毕竟还是初春。 又刚刚断了炉子。 夜里的渤广气温不足十度。 林宽按着冷诺的双肩,把她转了过去,从后面轻轻环抱起来。 这才贴着耳边,低声道:“水里暖和。我陪你。” 哗哗哗。 这一次更多的水溢了出去。 林宽从身后抬起了手,手里握着肥皂,像展示一件战利品一样,拿到了冷诺的眼前:“冷诺,我答应你的都会做到。胰子,在这儿。” 冷诺枕着林宽的胳膊,看着那块儿化了棱角的肥皂,突然不再想说话了。 林宽的唇轻轻抵在冷诺的耳边,他柔声说道:“冷诺,谢然说的不假,我从前没什么欲望。” 冷诺想转过脸来看着他,硬生生让林宽给掰了回去。 “可从娶了你,我的确开始一个人打飞机了。但我日日夜夜想的都是你。冷诺,等我,行吗?”冷诺又一次听到了林宽低声的乞求。 第69章 替他 “等我。” 听见这声恳求, 冷诺已心凉了半截。 不会有之后了,她推开了林宽还环抱着她的胳膊。 这是林宽第二次问她能不能等她了。 冠冕上了“守孝”两个字,就是开了辆可以横冲直撞的车吗。 就不该拦下来, 跟他说不能么。 冷诺在挣扎。 林子江, 一个冷诺只见过一面的死人, 却要为了这个人走进这种诡异的婚姻。 林子江的亲儿子林枫不守, 林宽却要来摆谱守上一年……再往下想下去,冷诺觉得自己会里善解人意几个字越来越远。 既然守孝,就不该结婚。 既然结婚, 就不该、不该总提这两个字。 冷诺的心已经磨硬了。 她稍停了片刻, 倔强的挑起了水花,打开了林宽捏在她脸颊的手, 回过头来。 冷诺媚笑起来, 眉眼弯弯,带着两个浅浅的酒窝,像极了黑夜里的新月, 只是, 这轮新月并不安详。 她撅起了嘴,“一年之后的事儿呢。又没个规定,谁又说的准。”她没有给他一个便宜答应。 刚刚还独狼一般去猛烈地吻过冷诺的林宽,此时却败在了冷诺娇媚的笑颜里。 他转过脸去, 表情严肃的有些跟画面割裂, “其实国家有规定的。” 本来还是花前月下的画面, 就这么被林宽一杆子给上纲上线了。 “国家?国家还管我们桶里的事儿?”冷诺挑起嘴角, 以为这是林宽的直男玩笑, 夸张地示意了下惊讶,两只大眼睛扑闪起来, 追着林宽躲不开的鼻尖去了。 木桶虽容得下两个人,但也是将将巴巴容下两个人。 林宽本来就是为了避开跟冷诺正面相对,才闭上眼睛从后面抱住了她。 可冷诺这么转来转去的,真要把林宽下面蹭火了。 他强忍了几分钟,这会儿已经控制不住了。 林宽庞大的身躯不动则已,动起来却似海上的虎鲸。 他双手撑着桶边,夹带着水花,冷诺眨眼功夫,林宽已经雄魄而矫健地跳出了桶。 随手披上衣服,林宽单手压住了鼻翼,像是在安神。 他停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国家不是号召晚婚晚育么。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再过一年,正好你也二十周岁。这一年,我们都要等。” 冷诺只是杵着下巴,就这么抬头看着林宽。 看着她的丈夫怎么就能讲到了这个国家号召。 听着他就这么生硬的强词夺理。 “冷诺,水要凉了,别感冒了。洗完早点儿睡。我出去了。”林宽语速突然快了一倍。 明明如狼似虎般抱起冷诺又凶猛地亲了她的人是林宽。 可这会儿林宽逃出去的气氛,却让人觉得屋里的女人才是老虎。 冷诺拧着脾气拍打了几下水面,惊起一簇簇水花。 这其实怨不得冷诺。 毕竟上辈子母单的冷诺,这一世遇到的第一个男人也只是林宽。 没有人告诉过她,她的男人动了情,动了心,会跟着燎上来势不可挡的一团火。 而她的男人,怕这团烈火伤了他心爱的妻子,只能仓促而逃。 冷诺的眼里,这种画面,只会一次次告诉她,林宽是个阴翳难测,落荒而逃的怪人。 而这个怪人的解释,恐怕只有谢然的话,回想起来最是中肯,可信。 冷诺本来是乏了,这会儿反而睡不着了。 她随便洗洗,穿上衣服,推开门进了厨房。 叮当,咯吱。 林枫的声音翻了花样。 除了一副铁索,还配上了轮椅的声音。 看了眼林枫桌子上的冷酒壶,冷诺没说话,伸手拿了过来,烧了水,帮他烫好了才重新放下。 “丫头,又跟阿宽置气了?”林枫先开了口。 冷诺先给自己倒了盅酒,这才看了眼手里握着图纸的林枫,总算找到撒气筒了。 她没好气地说:“不是画图就不喝酒,喝酒就不画图么?你们家规矩定的不少,都是拿来给别人用的?” 林枫放下图纸,伸过去手跟冷诺碰了下酒盅,缓缓笑道:“丫头别生气。阿宽欺负你了。我替他赔不是。” 跟林宽说话,冷诺说不通。 在林枫这儿,她瞬间就是个刀子嘴,语速快的不饶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怎么替他赔不是,能替他守孝,还是能替他暖床。” 可话一出口,冷诺看了眼木头轮椅咯吱作响,有些后悔话说过头了,自己抬手喝了口闷酒。 林枫也跟着把酒净了,难得祥和又认真的开口道:“丫头,你说那两件事儿,我还真替不了。不过,等这次能站起来了,我就跟你去工地。可以替他接管林达。” “真的?”冷诺听见了最后那句,刚刚还灰着脸垂着眼睛,一时眼里冒光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67节 林枫点了点头,继续眼睛盯着图纸,中指敲着桌子,微微皱着眉说道:“嗯。喝了酒就不画图。这规矩没破。图早就画好了。我在想,光卖设计咱们太亏了。怎么能不通过张国强直接把楼给建了。明天我出去看看。” “张国强,就是还在医院里住着的那个张梅霞的父亲?”冷诺也记得这个人了,“可是你,轮椅就罢了,难不成还得戴着那链子出门。” 林枫没作声。 冷诺蹲下身看了看林枫的轮椅:“这轮椅是你自己打的吧。转轴有些偏了,所以动起来总有声响。锉刀呢?” 轮椅做工精巧,虽然没上漆,一看就不是工厂里批量生产出来的流水作业。 林枫嘴角微微扬起,他指指楼上林宽的屋子:“锉刀在楼上,阿宽用着,他知道放在哪儿。你还跟他怄着气吧。没事儿。我将就将就就是了。” 轮子转轴偏了,会有危险。 冷诺奇怪着,林枫难不成这是坐在地上打的轮子么,就算腿不好,用不上力气,也不该有这种失误。 可就算在气头上,她也分得清事理。 她假装生气,嘟着嘴抱怨道:“林宽一个大夫,是手术刀不够用么,用锉刀干什么。” 冷诺不放心,又转了圈木轮,敲了敲转轴,“不对,这边的轮子不是你打的。这绝对不是你的手艺。” 林枫转着轮子,又把腿挪到了桌子下面,开心笑道:“你看,阿宽手艺不错吧。让你一个行家都差点儿没看出来。” “怎么没看出来。轴心都偏北极了,若是你干的,这破水平你想回去,林达也不敢要你。”冷诺用脚尖踢了踢轮子边缘,果然轮子一转,轮椅晃了下。 林枫手里的酒晃洒出来了些,但他脸上没动声色。 “小丫头,你说说你,明明是个美丽善良的好同志,怎么就跟我们阿宽拧着劲儿来。阿宽这会儿估计没睡,刚刚还看他一直收拾着洗澡桶呢。想要锉刀,你不如自己去找找看。”林枫舔了舔洒在了手背上的酒,开起玩笑来,脸上多了层痞子气。 冷诺椅子一拉,干脆坐下了,侧着身子,翘着腿:“我才懒得伺候呢。大不了再摔一跤反正你有个好医生弟弟照顾。” “冷诺,给。”不声不响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林宽站在了身后。 他换了身蓝布衣服,把锉刀搁在了桌上,“冷诺,我手艺不精,你要是愿意,看着帮大哥改改就是。你跟我过不去,犯不着拿大哥撒气。大哥的腿本来就是……” “阿宽。”林枫突然喝止住了。“今天太晚了,明天我教你就是。别在这儿吵。你先上去。” 林枫的话,永远就是船长命令,说什么是什么。 林宽没再说话,一个人先走了。 林枫给冷诺倒上了酒。 等林宽上了楼才开口,“丫头,我不知道你跟阿宽到底是多大的事儿,让你半夜跑过来喝酒。既然来了,不如,跟你交个底儿吧。” 接触了这么久,林枫脸上每一个表情的抽动冷诺都看得懂,他晚上来喝酒,是为着林达的事儿上头了。 冷诺干脆利落:“楼盘的事儿吧?你说。” 林枫放下了酒盅:“张国强愿意他旗下所有楼盘都用咱们的设计。而且是高价。比市场价高两成。还愿意把建设权转让林达五成。” 冷诺听得懂:“这是好事儿,有了这笔资金,林达就能周转了。四月,我们就可以全力去拼北港了。林枫你直说吧,他什么条件?” 林枫对着冷诺清澈见底的眸子,却白里透红的双颊,不自觉的垂下了眼睛:“丫头,张家父女,赖上阿宽了。” 冷诺听懂了。 这里明摆着一桩便宜买卖,卖掉她这一纸婚姻,就能在这里圆梦建桥了。 第70章 矫情 这筹码不亏啊, 一下子,大笔资金就解决了。 冷诺被张家的蛮横气笑了,故意眨了眨眼睛, 问林枫:“什么意思, 把你弟弟卖了, 咱们建桥去?” 林枫被冷诺惹得无奈, 苦笑道:“行啊。没想到捡来的阿宽还有这么值钱的一天。丫头,你睡吧。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别想了。睡一觉,明天我去解决。全国都在建楼, 也不是除了他姓张的, 不能盖楼了。”说着冷诺不等林枫再解释,倔强地推着轮椅把他给推出了厨房。 第二天一早, 没感觉到四月春风和煦, 只觉得春困难醒。 嗓子还有些难受。 林立今天开始要去红旗高中报道了,一大早天蒙蒙亮就出了门。 没法给冷诺当闹钟了。 来叫她起床的换成了林宽。 林立每天就是在外面拍拍门而已。 林宽倒好,先是轻轻敲敲门, 人就随便进来了。 林宽停在床边, 伸手就贴在了冷诺的脑门上,被冷诺一把打开了。 “你这个人,能不能别这么随随便便?谁让你进来了。”冷诺揉揉眼睛,还抬起腿踢了脚坐在床边的林宽。 林宽生受了冷诺一脚, 被踢完了, 不但没躲, 还抓着冷诺的脚, 又把它放进了被窝里。 “不能。天亮了, 我来看看你。”林宽还是不顾阻挠,硬是哈下腰把手放在了冷诺的额头。 “昨晚你睡着了, 听见你打了几个喷嚏,还咳嗽了几声。怕是昨晚冻着了。”说着话,林宽已经把手臂从冷诺的肩下插过,把她扶了起来。 冷诺说话的时候也察觉到了鼻子有些堵,她干脆不说话了。 “喝点儿热水,你的脑袋有点儿热。”林宽搂着冷诺的肩,已经把茶缸子贴在了冷诺的唇边。 本来也是想推开的,一是没推得动,二是的确口渴了,冷诺就张开嘴借着林宽的手喝了口水。 是温水,刚刚好。 咕咚,冷诺又喝了一口。 林宽放下了茶缸子,两只手对着搓了搓,才又抬起手,伸过来又贴在了冷诺的额头上。 冷诺猛一推,把这只手推开了,“干嘛又摸,没完没了的。” “还是有点儿热,有没有嗓子痛?你张嘴我看看。”林宽转过头,像个儿科医生一样盯着冷诺的嘴唇。 冷诺咽了口唾沫,嗓子真有点儿痛。 可她怎么可能乖乖的像个宝儿一样听话张开嘴。 冷诺对着林宽满眼的担心,故意撅起了嘴,又特意往前凑了凑,刚要贴到林宽高挺的鼻梁了,林宽轻轻吐了口气,眼睛垂了下去。 赢了。吓跑了大灰狼。 冷诺心里的小兔子蹦了起来。 “林医生,我病的很重么?”小兔子趁胜追击。 “没有。也许就是小风寒。”大灰狼一下子灰头土脸起来,低声回答。 “那你躲开是怕传染风寒么?”小兔子得意的坏笑。 林宽直了直背,叹了口气,“冷诺,你就是存心的。” 他站了起来,刚转过身。 冷诺忍不住呵呵乐出了声。 刹那间一个冷不防,林宽腰一折,转身在冷诺的唇上轻轻啄了下。 这么软的腰,跟这魁梧的身材完全不符。 林宽:“如果能传染,就传给我好了。呆着别动。我一会儿回来。” 冷诺像个玩火柴烧了裙子的小女孩儿,一下子两个眼睛睁的又大又圆,语塞了。 就算林宽不让她别动,她也跟被点了穴位似的,忘了怎么动了。 还没缓过神儿来,林宽端着个碗进来了。 林宽不是商量的口吻,“今天哪儿都别去,吃完小米粥,在这儿休息。” 他放下碗,帮冷诺把被子盖到了脖颈,两只手也被他不容商量的塞进了被子里。 看见冷诺被捂成了个蚕宝宝,林宽才满意地端起了碗。 于是,他不由分说,舀了一勺小米粥,贴在了冷诺嘴边。 “林宽你干嘛。我有手有脚的,还没被人喂过饭。”冷诺刚刚眼直了,这会儿要瞳裂了。 从记事儿起,她真是从没感受过被喂饭是个什么状况,要吓坏了。 “就这么怕我?大哥,爸生病时,都是我照顾的。乖,张嘴。”林宽拿出来了他的王牌医生理由。 “你有病吧。我要是不愿意呢。”冷诺用了用力,拿出来了她自认最凶煞的眼神使劲儿皱起了眉。 林宽伸出拇指,在冷诺的眉心揉了揉,先帮她打开了眉心的结。 已经看不出来是不是儿科医生的过家家把戏了,林宽也半瞪起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眼皮一下子双成三四层了,“大哥开始也不愿意。我就把他捆了起来,你也想试试么?我去取绳子。” 这是玩笑吧。 这是玩笑么? 冷诺突然不自信了,她一哆嗦微微张开了嘴。 羹匙碰到了唇边。 “烫。”冷诺一转头,躲开了。 林宽对着羹匙吹了吹,又自己尝了一小口,“矫情。” 又送到了冷诺嘴边,这次冷诺张开了嘴,上唇一抿,合上唇咽了下去。 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小米粥,进到嘴里,又香又滑,冷诺觉得自己或许是饿了,竟然觉得这是碗绝品美味。 林宽嘴上嫌弃她矫情,之后每一勺都先吹一吹才轻轻放在冷诺嘴边。 一碗粥,没几分钟就喂净了。 冷诺抻着脖子看了看碗里,空了。 她咽了口口水,还想要一碗的话,没说出口。 林宽又抬起食指,在冷诺的嘴角一抹,替她抹去了嘴角的米粒。 “今天你躺在这儿,吃多了不好消化。白天我去给于珊珊做出院检查,能遇到她的父亲,正好问问大哥的事儿。晚上回来再喂你。答应我,哪儿都别去。”林宽自顾自的说话,要求也是这么霸道。 见冷诺没说话,他又问了声,“嗯?”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68节 冷诺小女孩儿一样,狠劲儿连着点了点头。 可她只开心的听见了林宽要出门,点头示意他:你快走。 林宽放下碗,又喂了冷诺一口水。 竟然人还没走,随即他又从身后拿出来了件淡蓝色的线衣。 “我帮你换上吧。四月天说暖也不暖,我看你没有线衣,空心穿料子衣服,不贴身也不保暖。”林宽的要求还不少。 反正他马上就出门了。 冷诺配合的抬起了万岁手势的双臂,套上衣服,才看见淡蓝色的前胸,是一段拱桥,看着蛮像北港的落月桥。 “你在哪儿买的?”冷诺对图案的认知是专业的,她很好奇这种设计从哪儿来的。 林宽淡淡答道:“我针织的。” “你织的?”冷诺抬起头瞬间又低下头仔细看了看针脚,这不是粗毛线,是细棉线,针织这么一件怎么也得用个把月。 她几个连续又夸张的低头抬头反复着,“你还会这个?这么细的针脚,这是北港吧。” “嗯。我会的多了。本来想生日的时候送你,把你弄病了,算是赔不是了。”林宽看着冷诺的表情,脸上缓缓露出了一朵得意的笑云,可很快就自己吹散了。 噢,这半天凶巴巴的样子,还算认错了。冷诺没打算被一件小线衣感动。 冷诺从林宽那儿领过一条裙子,一件文胸,可都没这件线衣这般喜欢。 她低着头看着胸前,忘记了说声谢谢,再抬头,人已经走了。 过了一会儿,听见大门响了。是谢然来了。 冷诺一掀被子直接下地了。 这么年轻一副身子,大好时光怎么可能躲在被窝里。 再说了,她在这儿躺一天。 那个又凶又直又无聊的丈夫就得卖给张家了。 冷诺擤了擤鼻子,朝着谢然跟林枫说话的厨房去了。 远远就听见谢然告诉林枫,往北边去,延山市批了一片新地要建楼,或许是个新市场。 “延山么?今天就去。”冷诺当机立断。 第71章 出差 只要有机会, 冷诺的性子定然是要去试试的。 “冷设计师,延山远着呢。坐火车得三个多钟头。而且每天只有早晚两趟火车。”谢然站起身,彬彬有礼地跟冷诺打招呼。 “丫头, 阿宽刚刚说你感冒了。远不远的你也不能一个人去。”林枫冲谢然摆摆手, 急着打断他。 冷诺随便跟两个人招呼一声, 便抓起来昨晚她搁在厨房抽屉里的锉刀, 把林枫的轮椅一转,直接坐在了地上。 她也不顾林枫阻拦,边锉着轮子边说道:“谁吃五谷杂粮的还不得个小病, 我好着呢。延山, 其实昨晚我翻地图册还看到了呢。挖出来石油了,工业发展快, 刚从县城往二线城市发展, 正在筹划着盖楼愁没人呢。” “対対,师兄,你看, 冷设计师是个全才呢。知识远见我看都在师兄之上。”谢然见冷诺坐在了地上, 他就不好意思继续坐椅子了。眼力见十足,立即跟着蹲在了林枫的轮椅边上,跟冷诺平起平坐。 “你才认识这丫头几天,就瞎夸她。还全才?你知道她才多大。”林枫嘴上说归说, 还是把身子侧了侧, 方便冷诺伸手能够到轮轴。 “怎么不是全才, 师兄, 你看看吧, 恐怕你这个手巧的木匠都不好意思再打模子了。冷设计师的刀工也在你之上。”谢然盯着冷诺手里飞转的锉刀,眼球转的要跟不上了。他这夸人不眨然的伎俩也不是白给的。 “嗛, 跟我比?丫头就是班门弄斧。”林枫说笑间特意把话题转了,“丫头,我这椅子真不好使,要不今天你在家再给我打一副。” 冷诺拍了拍手上的木屑,站了起来。 林枫说起话平时也不是这么老气横秋的好像她老爹似的,这不过是拐弯抹角的要留她在家,她怎么会听不懂。 冷诺直接夺了林枫手里的图纸,卷成桶儿,正色道:“林枫,别废话了。留在渤广跟姓张的无赖父女搞宅斗,不如出去找找机会来的快。没钱,北港就是个白日梦,你心里清楚,就不用拦着我了。” 开了口,冷诺就是个倔脾气。这家里,就她敢跟林枫対着干。 “师兄,你这个小姨子真厉害。不给你这做大哥的留面子呢。”谢然的黑框眼镜里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缝。 他低头看看手表,才转过头认真问冷诺,“火车26分钟之后发,门口司机能捎你到火车站,冷设计师,真打算去延山?” “嗯。现在就走。”冷诺一拢头发,真就是个要出发的架势。 “冷设计师,我让司机叫上你的小徒弟吧。今天月初,三化全厂要开会讨论污水排放,我实在走不开。”谢然也还真干脆,帮着冷诺装好了图纸,一转身就把人送出去了。 等冷诺上了车,谢然冲着司机喊道:“大庆,带上高胜林,两张火车票,让他照顾好冷设计师。” 司机一个指响,“好咧,谢哥,明白了,保证照顾周到。” 送走了冷诺,再回到厨房,刚刚一大早还谈笑生风的暖暖师兄弟就都换了张脸。 “谢思进,山妞去买菜了。家里就我一个人。你知道阁楼里的电锯在哪儿吧。取下来去。”林枫冷着一张脸,跟突然来了的暴雨一般,脸色吓人。 “干什么?要我砍死你么?我嫌弄脏手。”一向斯文儒雅的谢然把椅子一拉,哐一声,好大动静摔到了林枫边上,离他不足半米的地方,坐下了。 林枫把轮椅一转,跟谢然正面対上了,跟冷诺说话时那副慈祥兄长的耐性全部烟消云散。 他一咧嘴,声音嘶哑:“都多大人了,要不要脸了,还整些下三滥的。你从十四岁就跟着我了,你那几个狗肉哥们儿,你以为我不记得么。你找大庆带着人不就是想打瘸我么。给你机会,要这双腿,你直接锯了拿回去。” 谢然把椅子一踢,也不坐了,站起身低下头,再也不是个谦谦公子,一把揪住了林枫的领子,把林枫从轮椅上提了起来。 他突然眼睛红了:“答应我照顾好穆然的是你。你有什么底气跟我嚣张。如今穆然走了没过七七,你看看你们家一个个轮着娶亲。不要脸的是你。” 林枫眼睛一斜:“谢思进,你要偿命我给你命。要断腿我给你腿。跟阿宽冷诺他们没关系。” 谢然声音颤抖起来,“林枫,你以为我没想过弄死你吗。刚下飞机那会儿,我都想把你放在水泥车里搅拌成浆糊。可有用吗?穆然能回来吗?回来第一天路过这门口,我也想一把火,连着自己一起烧死这家里所有人……” 谢然的手松了,仿佛突然脱力了,他把林枫又按在了轮椅上。 林枫:“没血性弄死我,那你个疯子,天天跟着我们家冷诺到底图什么?就因为她跟穆然有几分神似?劝你你清醒些吧。” 一向温和如玉的谢然在林枫面前毫无遮掩的放声长笑,笑够了,也不知道是喜极生泣还是怎么着,眼角湿了。 他手指着林枫歇斯底里地谩骂道:“你才是个真正的疯子。” 顿了顿,他继续邪性地笑了起来:“亏我拿你当师兄了。你们家冷诺?那小丫头怎么就成你们家的了。你那个傻子弟弟现在就是在一厢情愿的讨好小丫头。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林枫:“行了。别演了,谢思进,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不就是想拼上去北港项目,替穆然跟他们斗一斗么。我也这么想的。其实,我们都不过螳臂当车,冲上去也一定会被碾碎。下场跟穆然一样。” 林枫说完也是一脸的怨气,他转着轮椅到了橱柜边上,打开柜子够了够,却没碰到搁在上面的酒瓶子。 谢然帮他取下来了二锅头的酒瓶子,又取了两只盛水的玻璃杯,把两只杯子倒满了。 “碾碎就碾碎呗,你不是刚刚还挺爷们儿,翘着腿等我锯断你么。”谢然推了个杯子给林枫,好像杯子里是白水,咕咚咕咚自己先灌了几口。 “我没别的,命都给你。别动阿宽冷诺他们。隧道的事儿,穆然的事儿,他们都不沾边儿。”林枫举杯,隔着空气跟谢然的玻璃杯同一个角度倾斜了下,意思碰一下。 “你当初跟我保证的事儿都没做到。我又不是什么好人,没什么好跟你约定的。穆然人走才一个月,看心情吧。”谢然在举起玻璃杯时,里面已经空了。 “丢下穆然走的人也是你,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延山那边,如果冷诺真能拿回来项目,我们林达就冲北港。你这次没做手脚我就谢你谢然了。”林枫说完也举起杯子一仰而尽。 啪。 谢然高举的手一松,玻璃杯落了,摔在地上,粉成了一地玻璃碴。 “如果我干了什么阻碍北港项目的事儿,就跟这杯子一样。碎了好了。”谢然神情淡然。 # 延山火车站。 “师父,师父,东西我来拿。下车人多,太挤了,我护着你。”说着,高胜林抬起胳膊搂住了冷诺的肩膀。 “喂。别这么夸张,松开手。”冷诺推了他一把没推开,急了。 高胜林回答的有板有眼:“谢主任交代过了,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师父。师父是女同志。” 高胜林比冷诺高了一个头,五指微微用力,裹紧了冷诺娇小的肩膀。 “高胜林,你是学傻了么。松开。”冷诺狠狠一脚踩过去。 一个冷不防,高胜林的手松开了,冷诺一挥胳膊,走在了前面。 第72章 造价 人生地不熟, 没关系。 只要心中有造价流程设计图,建楼这种事儿,就该是轻车熟路。 虽然是这么个道理, 天下就是没有这么理所当然的事儿。 按照谢然给的名单, 冷诺带着小徒弟已经走了四家了。 别说合同了, 能进得去门见得着人的, 这第五家也就是名单上最后一家,还是头一回。 延山油田社区。 跟门口大爷周璇了半天,总算进来了。 下一步, 得先见到能看得懂图纸的人。 “刘经理, 您好,我们是渤广三化谢然主任介绍来的林达建筑集团, 我是三清应届毕业生高胜林。”高胜林这段话算是背诵成了快板的节奏。 冷诺出门时只套了件平时在渤广长穿的蓝色料子衣服, 北上了一千公里,没想到气温下降了十度。 她此时身上有些害冷,嗓子也哑的说不出话了。 不然, 这种前缀半米长的介绍, 冷诺一定会给高胜林嘴上贴封条的。 “林达的新人?”对面是个戴着安全帽的大叔,声音并不友好,只是让他们跟着进去了。 高胜林笔直的身板一挺,答应的勤快。 冷诺一个总设计师, 就算是带队林达不久, 被介绍成新人也并不体面。 可她没做解释, 也只是跟了进去。 大叔把两个人带到了一间简陋的办公室里, 蓝色油漆的铁窗子, 已经油漆掉了大半了。 里面一位头发白了半边的制服老人正扶着铁皮暖壶,颤颤嘤嘤地往砖色茶壶里倒水。 “我帮您吧。”冷诺从旁边扶起暖壶, 利索地在茶壶里沏完了热水。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69节 高胜林就这么点儿时间也不放过,把他的快板儿又重复了一遍。 刚刚的刘经理也不让座,直接开口了,“其实,就是谢主任的介绍,赵总让你们进来一下而已。我们这边油田社区的职工楼已经有人了。你们喝口茶就自便吧。” 高胜林急了,冲着刘经理又是点头又是敬礼,恳求道:“我们从渤广一大早赶来,都跑了一天了,如果您这边已经有人了,能不能看在谢主任的面子上,帮我们介绍下延山……” “年轻人,我们是油矿,不是拉皮条搞介绍的。”刘经理摘了安全帽,在高胜林面前晃了晃,打断了他的话。 高胜林跟冷诺挤眉弄眼示意她也说几句,还要再解释。 刘经理随手取了墙上挂着的几个茶缸子,碰撞着哐当发出杂音,话说的更不友好了:“小伙子,出门办事还带着小对象么。赵总忙了一天还没喝上口水,你们安静会儿。” 高胜林听见把冷诺误会成了他的对象,脸一红人蔫了。 被喊做半头白发的老者也不急,径自坐在了椅子上,单手按着茶壶盖子,好像在等着泡茶。 冷诺也不开图纸,也没自我介绍,她径直走向铁窗,摸了把掉漆严重的栏杆。 她声音微哑,却是温和沉着:“走进这间办公室时,我简单看了看,你们油田边上这片地,盖社区楼,用地20亩能建五栋七层楼。每栋楼40户,能解决200户工人住房。” “嗯?”半头白发的老者抬起了头,满是茧子的手从磨砂壶盖上拿了下来,两只手对搓在了一起。 冷诺没回头,她继续说道:“如今延山的楼房,四到五层楼居多,而且都是走烟筒,内设炭烧炉子。为了最大限度防灾保安,这就需要保持楼距。同样20亩地3栋楼是极限了。就算是直筒小户型,恐怕能容下100户工人的住房就是极限了。” “小姑娘,你是谁?”身后老人突然站了起来。 还没等冷诺张口,“赵总,她是渤广三化谢主任……”身后的大叔刘经理快嘴起来,还要再解释,被赵总一抬手,打断了。 老人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我不知道什么三化,也不认识谢主任,让你们来,只不过我尊敬曾经林达的林子江而已。小姑娘,你认识他?”赵总把茶缸子摆好了,按着磨砂壶盖,微微抖着茶壶倒了杯茶。 冷诺见状,快步过来从老者手里接过来了茶壶,“我来吧。林子江是我公公。”她轻声道。 冷诺在回答这句话时,没有犹豫,虽然她完全可以把自己包装成渤广优秀青年设计家,至少可以提及林达总设计师这种官衔。 可是,她没有。 “是么。”老人的视线看向窗外,似乎看得更远,至少他现在的眼里容不下眼前几个人。 赵总问:“延山在中国的鸡冠上,这里冬天不用炉子,人就好像睡在冰窖子里。小姑娘,是在温室里待久了吧。” 冷诺礼貌地等赵总长叹一声感慨之后,才简洁又坚定的吐出两个字:“暖气。” “什么?你在逗我?在跟我这个老头子耍花招,讲聊斋呢?”老人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芒,但转瞬又眯缝成了一条线,开怀笑了。 笑声落了,他转过脸来,严肃问了句:“你有图么?” 高胜林就等着这句话了,恨不得跟难得面圣上递上奏折一般,飞跳着蹦了过来,就差跪下了。 高胜林手舞足蹈:“这是图纸。这是造价流程。这是施工计划。”厚厚一大卷子纸一下子在茶几上铺开了。 “等等,先喝茶吧。”赵总让了茶,只单单拿起一张设计图,从胸口兜里掏出老花镜戴了上,好像看一张地图一般仔细扫了一遍。 冷诺转过来茶壶嘴,给自己也倒了一缸子茶。 她双手捧着热茶缸子,轻轻抿了一口,总算暖和些了。 她又清了清嗓子,这才缓缓说道:“这些泛用的造价流程不是针对延山油田做的。赵总不用看了。如果有兴趣用我们林达来建设楼房。我会重新做延山油田的详细资料。要不,简单说个报价吧。” “80万?”老人先开了口。 人老了,盐吃的多了,咸鱼横躺是演给别人看的,其实无非脑筋更硬也更多了。 他特意压低了市场报价。 “赵总不必搪塞,刚刚刘经理提过,你们已经有人了。我猜你们找到的人,100户,底价得是一百万。我们林达造价清晰。整个工程,72万。两百户,五栋七层楼。三个礼拜。”冷诺依旧声音淡淡的。 但话语却是回荡在整个屋子里,仿佛带着春雷的力量,把没坐下的大个子大叔刘经理都要震倒了。这种报价简直就是白抢。 冷诺眼神迥然,明媚漂亮的眸子,此时里面洒满了正午的阳光,让人不敢直视。 她镇定地补充道:“不过,一个条件。先付款7成,50万。” “成!就你们林达了。”老人站起身,以茶代酒,双手举起了茶缸子。 第73章 疾驰 总算日落前有了定夺。 冷诺举起茶杯跟着抿了口热茶。 又一壶茶的工夫, 赵总跟冷诺确认了施工日期的可行性。 “冷设计师,”这次老人没再喊她“小姑娘”。 老人满面的褶子愉快的聚集到了一起,他热情相邀:“既然林达是头一次来延山, 天也晚了, 不如晚上一起吃个饭, 咱们再详谈。” 不等冷诺答应, 老人转身喊了旁边的刘经理:“刘富山,找一下地方。叫上延山建委的人。” 旁边的刘经理赶紧推着旁边人去跑了饭店,一口答应下来。 他附和着笑道:“冷设计师, 赵总没有大事从来不离工地。我们也跟着沾光了呢。这边国营饭店的师傅会做朝鲜族冷面呢。” 冷诺无心走这种应酬, 她还急着赶回渤广,直接摆手拒绝。 可旁边的小徒弟高胜林, 肚子咕噜一声, 那叫一个响,嘴上说不饿都要自己打脸了。 冷诺嗓子难受的冒烟了,刚刚起身又有些猛了, 这会儿只觉得眼前有些眩晕。 时候不早了, 火车只有一趟,她已经礼貌拒绝,打算走人了。 老人慈眉善目的劝道:“冷设计师,赵某今天就是看上了林达的设计, 造价合理, 流程明了, 施工安排也严谨有序。晚上跟我们油田的人走一场, 凭赵某在延山混了三十年了。保林达能在建起延山的五成楼盘。” 听见这么一番话, 冷诺抬头看看挂钟,6点多了, 当天的火车现在赶过去恐怕也已经很难赶上了。 反正都是要留下,能给林达多争取一片楼,就是给北港又多争取一笔资金,这么想着冷诺又强打起了精神。 她还没开口。旁边的高胜林就兴奋的替她应允了。 延山是北方的北方,在这里坐下吃饭,就是个白酒当白水,干杯再干饭的地儿。 任凭平日里的冷诺是个千杯不醉,这会儿本来就嗓子又干又燥,说了一个晚上,被灌了一个晚上,早已经像是坐在了海浪颠簸的小船上了,晕的厉害。 更何况,还是一叶孤舟,冷诺就不明白了,怎么带来的小徒弟高胜林,一天帮不上个忙,喝酒倒是积极起来了。 没人灌他,他自个儿灌自个儿,一杯一杯的真当白水了,还一个劲儿不停地给冷诺倒酒。 酒过三巡,整个桌子上都已是红光满面,冷诺隐隐约约记得赵总还把她引荐给了建委的人,饭桌上她勉强咬着牙,在本子上记下了几处楼盘开发。 心里一估算,能有两百多万进账了。 “喝酒不画图,画图不喝酒。”这不知道是怎么了,晕晕乎乎的脑子里飘出来了林枫的话。 冷诺本来还想着挣扎下,再说几句造价流程估评一下,但想到了这句话,她只是提笔重新约了几个详谈的日子,便把笔搁下了。 她旁边的小徒弟看着她趴在了桌子上,好像没人管着他了,满脸都是安耐不住的开心。 直到满桌子的人渐渐走散。 冷诺觉得她的身子离了地,仿佛横着飘了起来。 …… # 牛栏河岸三化工厂的侧门。 停着林宽的幸福250,车都没来得及锁。 三化后院里的槐花老树干上,谢然被林宽顶着脖子提了起来。 谢然声音嘶哑:“我告诉你她在哪儿,你该感激我。还在这跟我耗时间?我有的是时间,冷诺有没有这个时间我可就不知道了。” 林宽松了手,厉声厉色道:“冷诺本来今天身子就不好,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儿……” “那你就来掐死我。我跟你哥一样,穆然走了,早就活够了。”谢然嘴一咧,话接的利索,嘴角的血迹抬手一擦,根本就不在乎。 林宽接过谢然递过来的纸条头都不回地走了。 老槐树后面,等了又一会儿的人这才站了出来,手一推,又一次掐着脖子把谢然按在了树上。 “大庆,你他妈别瞎激动。把手松了。”刚刚还浑然不在乎的谢然这次两只手都用上了,在已经掐红了的脖颈上试图掰开大庆的手。 “谢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小丫头片子了。今早你不是说的好好的么,让我好好照顾她。”大庆脸上的肌肉横向挣了起来,虽然手松了,依然笑的邪性。 谢然难得语速也快得惊人,他推了把眼前比他高半个头,身形壮实的男人,“大庆,我跟你说说了多少遍了。我改变主意了。拼北港,那个冷诺是两把刷子,她是有实力的,我们能用的上……” 叫大庆的男人朝着谢然脚边空吐了口痰,“得了吧。谢哥。我大庆手上人命不少,不在乎再多几个。穆然姐还没凉透呢。你倒是心硬的比死人还快。” 没等谢然张嘴,大庆又往前上了一步,“你为什么非得告诉他,你明明知道我就是看他林宽不顺眼。我照顾下那个小丫头怎么了,给她送个高学历的小白脸,够给她面子了。” 谢然伸手抵在了大庆胸前,“大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能不能不疯了。你给林宽戴了绿帽子,冷诺那个小丫头那么有个性,她怎么还会再信我。我的心硬了?你的心被狗吃了么?我对穆然是个什么心思,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穆然嫁人那天,我就把自己结扎了,你要是个男人,你就……” 扑通。大个子在老槐树下跪下了。 大庆抱着谢然的腿低下了头,“谢哥,你别说了。我知道。我错了。我都听你的。这次是我傻了,我瞎特么做主了。可是,林宽他就算赶过去,恐怕也来不及了。” “什么叫来不及,你说清楚。”谢然伸手去扶起大庆,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大庆没敢抬头,低声说:“那个高胜林,他爹是个赌徒,凭着儿子好学历,借了一屁股的债。他是为了还钱才进了姓金的外包队。只要能勾上钱的,那个小白脸人魔鬼样其实什么都敢干。” 谢然不再沉稳了,他又急又燥连声追问,“大庆,说重点。你干什么了?” 大庆这才缓缓抬起头,跟谢然实话实说:“我给了他五千块,给了他一包药,告诉他今晚不把那个娘们儿操了,就把他剁了。告诉他若是成了,回来再给他五千。” 谢然没喘气地追问:“高胜林答应了?” 大庆人高马大,声音却蔫了:“他把药扔了,狂笑着说,一个小丫头小菜一碟,他高胜林睡不上的女人还没生出来。” # 没有路灯,没有路标,还没建成高速的一千公里黄泥路上,林宽把摩托的转速拉到了极限。 第74章 血迹 凌晨三点。 延山油田招待所楼下。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70节 摩托的引擎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摩托是撞着树, 刮着墙皮停下来的。 林宽摘了头盔,好像他是个石雕的冷血,浑然不觉胳膊上已经被蹭掉了皮。 渗出来的血被他跟汗水一起随便一擦, 便从摩托上飞跨了下来。 林宽把手心的汗水在裤子上随便蹭了蹭, 刚刚握成的拳, 被他强行伸开了五指。 仿佛听见了随军时的立正哨声, 他把两只手紧紧贴在裤线上,绷直了。 不然,他握紧了拳头, 真像一把锤子, 能把人砸的脑浆迸裂。 林宽一路上脑子里反复重复着小时候大哥一直叮嘱过他的话:如果眼睛被蒙了雾水,千万别握拳, 阿宽是个善良小勇士, 是英雄克赛,拳头不能対着比自己弱小的人。 林家三个伪兄弟,年龄各差十岁。 林宽上小学那会儿, 林立还在吃奶, 林枫已经工作。 虽然是三个兄弟的家庭,可在学校,他一直是一个人。 没有兄弟姐妹一起上学,却从来没受过屈的恐怕除了林宽, 再没第二个人了。 他从小生的壮实, 人不但长得高也是肩宽体魄特対得起他这个名字。 二年级的时候, 相处久了, 大家知道了他是个没妈的孩子。 几个男生凑在一起, 鼓足了好大的劲儿,才齐声喊出来, “没妈的野娃子就是野蛮猿人。” 后面的话没等说完,林宽第一次抡起了小拳头。 就仅仅是砸在墙上的一拳,让刚刚还满脸嬉笑的几个男生吓尿了。 大冬天,几个人就那么齐刷刷的尿了一地。 从那以后,不用动手,只要往哪儿一站,林宽就令人望而生畏。 这些年过去,明明一副硬朗帅气的脸,林宽却从不自知。他暗自以为自己的脸真就是能让人吓尿。 想护着冷诺,又怕吓到冷诺。 不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他真怕会在冷诺面前把那个傻逼男人锤成肉饼。 林宽深吸了口气,在招待所门前轻轻敲了敲,没人。 又加了些力度敲了敲,依旧没人。 他问过谢然给的名单上所有的人,就在绝望的时候,最后这个油田的赵总清楚的告诉了林宽冷诺的住处。 他住过国营企业的招待所,知道晚上没有人会突然入住,所以一楼这个时间是没人坐岗的。 既然人在这里,林宽一分钟都不想再等了。 他后退几步,看了眼三层楼,十二扇窗户。有两扇窗透着幽暗的灯光。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夜,林宽又退了几步,猛然一个助跑,踩着墙壁就敏捷地爬了上去。 不是脱逃的爬墙虎。 林宽像攀岩的猎豹,浑身每一块肌肉都跌宕起伏,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抓住了二楼的栏杆,林宽脚底,也仿佛有猫科动物的肉垫,轻巧敏捷却没有杂音。 他一扇扇窗户查过,在栏杆之间徒手跳跃。 寻他最爱的妻子,即便朗月时而被云遮,再微暗的光也足够了。 找到了,三楼第二间。屋子里的台灯亮着。 已经适应了黑暗,猎豹的眼睛此时敏锐可怖。 他看得清楚。 床上蒙着头的女人正是他的妻子。 因为袅娜纤细的腰肢,因为白皙柔滑的脖颈,更因为在两着之间,是一件红色文胸。 这是百货店里的限量款。他送给冷诺的。 被子卷成一团,只盖在了冷诺的头上。 冷诺换上的是浴袍,却是松开了唯一让衣衫合拢的带子。 红色的胸衣,乳白色的底裤,都不足以让林宽驻目。 因为底裤下面,映着一抹清晰的绯红。 ——是血迹。 这方血迹,连着冷诺的底裤,染红了白色的浴袍,渗到了旁边浅蓝色的床单上。 林宽的双眸此时已寒光渗人,他抬手狠狠的抹了把脸。 双脚勾住栏杆,两只手用力一拉,铁栏杆弯了。 林宽五指伸开,单手贴在玻璃上,没有任何声音。 一掌按下去之后,整个玻璃粉碎了。 他把胳膊伸进去,打开了窗户的插销,纵身一跃,已经落在了冷诺的枕边。 他忍了那么久,跨下火烧火燎的滋味儿他从来都只是一个人咬牙扛着。 可他未曾真正碰过的妻子,如今已经染上了血。 她痛吗,看着好痛的血; 她脏了,看着好脏的血; …… 林宽不敢往下想了,他一秒钟都不敢想,不敢耽误。 他怕自己不清醒了,刚刚被玻璃划破了的手心,已经刺不痛他了。 他握上了拳,狠狠一拳砸在了自己的腹部。 呜——一声闷响。 林宽轻轻掀开了盖在冷诺头顶的被子。 一张娇媚如妖的脸此时红的发紫,果然是冷诺。 林宽在掀开被子的一瞬间希望他认错了人,可是他没有。 他把没有受伤的左手伸进自己腰间暖了暖,才扶上了冷诺的脑门儿。 滚热的烫手。她发烧了。 林宽赶紧帮她合上了浴袍,又重新盖上了被子。 林宽慌乱中,没忘左右看看,但并不见屋里有别人。 “冷诺,冷诺,能听见吗?是我,林宽。”他心痛的无法呼吸,贴着冷诺的耳廓,一遍遍柔声呼唤。 作为一个医生,他需要镇定。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去忘记那一抹血迹。 “冷诺,别怕,我先帮你降温。”林宽又一次俯下身,贴着冷诺的耳朵,一遍遍重复着。 “林枫,”冷诺张嘴了。 林宽心里一颤,没注意到冷诺下面的唇动。 “我们成了。北港的钱,我凑到了。”冷诺这句无声的宣告,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她说完这句,嘴角竟是扬起的微笑,笑的灿烂,笑的纯粹。 她,竟是念着大哥的名字笑了,林宽看得更清楚了。 “冷诺别怕,我会把你安全带回去的。安安全全带到大哥身边。”林宽似乎懂了,冷诺依旧是怕她的。 他取过来桌子上的玻璃杯,刚要给冷诺倒水,却闻到了熟悉的苦味儿——安眠药。 尽管此时情绪起伏波澜,作为一个称职的医生,本能还在,他立刻把杯子放了回去。 取过来另一个倒立的杯子,这一次他警惕的嗅了嗅,没有异味儿。 他打开暖壶,暖壶里的水已经温了。 倒满一杯水,林宽先自己尝了一口,这水没事儿。 林宽这才扶起冷诺,又帮她重新裹好被子,低声说道:“冷诺,乖,把退烧药先吃了。” 不等冷诺反应,林宽已经扒开了冷诺的嘴,把小药片送到了嘴里。 这次连问都不问,林宽直接食指中指并拢,伸进了冷诺的嘴里,一直把小药片推到了冷诺的嗓子眼儿。 “呃,呕”冷诺醒了,反胃的没等吐出来,林宽已经把玻璃杯霸道的堵在了冷诺的唇边。 捏着她的脖颈,强迫她扬起了头。 咕咚咕咚。药喂进去了,水也喝进去了。 林宽趁着冷诺张嘴的功夫,伸出手,把鼻尖凑到了冷诺的唇边。 好浓的酒味儿——不対,怎么只有酒味儿。没有安眠药的味道…… 还正琢么着,林宽鼻子一酸,瞬间物理性眼泪冒了出来。 醒着的冷诺一口咬上了他的鼻子。 “林宽,怎么是你?你在这儿干什么?”这一次,冷诺彻底醒了。 第75章 留门 冷诺坐起身, 推了把林宽,没推出声。 她又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挺疼的, 应该不是做梦。 冷诺转过头看着眼角挂着泪珠的林宽诧异道:“林宽, 是你么?你怎么哭了?你是怎么……”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71节 怎么进来的不用问了。 没了玻璃的窗户框子外面, 嗖嗖的刺骨春风刮了进了。 阿嚏, 冷诺打了个喷嚏。 林宽张了张嘴,“冷诺,你怎么、怎么、”下半句没了, 嘴又合上了。 他在搜肠刮肚找个不伤冷诺的词儿来询问:你怎么被人欺负了还如此镇定!? 可是, 没找见。 冷诺用手指背搓了搓鼻子,双眉微蹙, 满是责怪的声音, “林宽,你没事儿吧。大半夜的突然跑过来,别吓我。有门不走, 干嘛破坏人家公物。好了好了, 我不说了,你别哭了。” 林宽急了,擦了把眼角的泪花,倔强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什么时候哭过!这是刚刚在你嘴边, 被你咬的。” 冷诺还真去凑上去认真看了眼林宽高挺的鼻梁, 鼻尖上的确有两个小牙印儿, 她都不记得是怎么回事儿, 娇嗔笑问道:“你不在家好好守孝, 大半夜跑来,把鼻子放我嘴边干嘛?” 林宽看着冷诺这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脸上依然滚烫的粉樱,又痛又气没理她,把被冷诺一折腾滑下去了的被子又拽了上来。 “哎呀。”冷诺一声怪叫。 “又怎么了。”林宽扭过头,眉眼低垂。 冷诺这才注意到床单上,被角上,低头一看,浴袍上的血。 她咬着下唇,抬眼望着林宽,不动声色:“你先背过去一下呗。” “你刚刚被子都是蹬开的,我刚帮你盖上,你到底想干什么?”林宽口气硬了。 冷诺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睛,“血。” 林宽抹了把脸,沉声道:“嗯,血迹,我一进来就看见了。” 他看不懂了,心里在挣扎:冷诺,你这是在作妖吗? “姨妈来了。”冷诺摇了摇林宽的胳膊,更加羞涩的要求道,“都看见了。那你转过去一下呗。” “谁?”林宽眉眼鼻子恨不得连嘴角都串成串,五官拧在了一起。他诚恐。 “林宽,你怎么好意思管自己叫医生。我来月经了。请你背过去!”冷诺闭上眼睛,捂上耳朵,冲着这个直男喊了起来。 “什么?冷诺你说什么?你下面,这是经血?”林宽说完,也不顾他的妻子还在高烧了,猛一掀被子,连带着冷诺的浴袍都掀开了。 林宽不但没背过去,他还弯下腰低下头又凑近看了眼。 林宽不但看了,他还咧着嘴,竟然露出来了个茄子笑。 砰。 一个玻璃杯砸在了林宽胸膛上,却被林宽一个激灵妥妥接住了。 冷诺抓起枕头又猛地瞥了过去,一把盖住了被子。 她嗓子哑了,硬挤出来的声音:“林宽,你疯了吗?你变态吗?不介意告诉你,我今晚刚把一个变态送进局子里。” 林宽这才回过神来:糟心。 他赶紧蹲了下来,帮冷诺重新盖好了被子。 却双手依然压着被子,明明是道歉的话,一向表情凝重的林宽却怎么也压不住眼角轻挑起来的笑意。 他轻声道:“没事就好。太好了。冷诺,是我误会了。我竟然没有想到是经血,我这就帮你、帮你倒杯热水。” “现在你可以转过身去了么?”冷诺看着林宽变幻多姿的表情包,百般无奈的又问了一遍。 “好,我转。现在就向后转。”林宽真转了过去。 他听见冷诺边下床边抱怨,“简直疯子。疯子。” 冷诺说的不错,他真是疯了。 一晚上已经疯了几回了。 开始是急疯了,后来是气疯了,现在是乐疯了。 等冷诺再从洗手间回来,林宽已经把床单换了,重新从柜子里取了枚新床单,擅自扑好了。 冷诺蹒跚着回到了床上。 她刚刚洗了把脸回来,这次,酒也醒透了。 “林宽,你刚刚说误会了。是误会什么了?” 冷诺从来就不是个能藏着掖着睁眼闭眼绕圈跑的人。 林宽帮她倒了杯水,“没事就好。是我想多了。多喝些水,先把病养好。” 林宽从来就不是个能把来龙去脉担心关切说出口的人。 就这么两句话,怎么可能在冷诺那儿搪塞过去。 冷诺烧红了的脸上,眼睑微肿桃花眼里带着挑衅:“林宽,你刚刚以为这血是我被人强要了。是不是?” 林宽没说话,却垂了眼睛,躲开了冷诺的眸子。 冷诺没放弃,声音虚弱了许多,她继续追问:“你以为我被人强要了。你却装作没看见,还帮我盖上了被子。是吗?” 这话,不能再沉默了。 林宽心如刀绞,“冷诺,我是怕,怕你一个人在外面被人欺负。但更担心你,心痛你,生着病还跑到了这么冷的地方。” 面对一个凌晨三点突然从渤广赶过来的人,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映着的都是她冷诺。冷诺自然读得懂这份担心。 “算了。我没事儿了。在工地里混了几十年了,还是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冷诺没多想,直接出口。 冷诺真就是男人堆里闯过来的,上辈子一个人,她早已学会了保护自己。 “大后天你才十九,混了几天,就让你说成几十年,别逞能了,我真怕了你了。冷诺,跟你一起来的那个高胜林呢?”林宽摸着冷诺的头上开始散热冒汗了,取了条毛巾来帮她擦汗。 冷诺又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昨晚酒桌上,看他一直灌酒的架势,就发现他不对劲儿了。酒后,这里的赵大爷跟你父亲是世交,他也留心跟着一起送到了招待所人没走。” “然后呢?”林宽湿了湿毛巾,又帮着冷诺擦了把脸。 “他以为我醉了。把他自己先脱了个精光,往杯里倒了些白面一样的东西,趁他转身,我把水杯子换了。那个醉鬼毫无察觉的喝了个干净。后面理所当然,赵大爷喊了民警,估计这种作风问题,他得吃上一年牢饭。”冷诺说累了,后面淡淡的描述简单。 林宽听着冷诺的轻描淡写,却没法像冷诺一样平静,他不可控的握上了拳。 等再松开了手,他轻轻捋了捋冷诺的发丝,轻声问:“我进来时,就察觉到,你也喝了很多酒。出门在外你一个女同志,怎么做到的这么沉着冷静。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出门冒险。” 冷诺乏了,摆了摆手,并不在意:“行了行了。林枫没告诉过你么,你老婆千杯不醉。” 冷诺已经眼皮要合上了。 “你睡会儿。天快亮了,我去给你买点儿红糖,再打份热豆浆回来。”林宽心痛的帮冷诺盖严实了被子。 刚要起身被冷诺拽住了胳膊。 “嗯?”林宽没听清。 他把耳朵贴到了冷诺耳边,“别跳窗了。我给你留门。”冷诺如是道。 林宽单手遮住了冷诺的眼睛,像是在哄一个娃娃,让她快快睡去。 不意间却蜻蜓点水般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啄,他这才轻扬着嘴角,起身离去。 第76章 补窗 门外的早市儿没因为林宽心急就提前给他开后门。 等林宽再蹑手蹑脚推开门回到招待所时, 天已经大亮了。 进门一看,好家伙,冷诺又是把被子踢成了刚滚过床单一般沸扬。 林宽赶紧放下东西, 同手同脚跑过来给她盖被子。 嚓呲, 玻璃划过金属的声音, 吵醒了冷诺。 “玻璃板?”冷诺揉了揉眼睛, 跟枕头同样高度,映入眼帘的第一样东西就是一块大玻璃板。 林宽刚放下铁皮暖瓶,手里的大包小卷还在一样样打开, 他只随口“嗯”了一声。 “早市儿有卖玻璃的?”冷诺还想再往下问, 嗓子像塞了鱼骨,很难多说。 林宽好像是从家里拿的一般, 坦然道:“不是, 附近工地里拿的。” 冷诺看了看这众人眼里一表人才一向大义凛然的林医生,撇嘴问:“林医生不是一向坦荡正直么?也会拿人家东西?” “谁告诉你的?你这么看我?”林宽手上没停,已经冲好了一碗红糖水, 边拿个小勺子搅和着, 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冷诺:“我从小没妈,离开了大哥的眼皮子地沟里混大的。需要的东西就拿来了,不知道是哪家的。” 冷诺被他吹胡子瞪眼的自捧自擂逗笑了,“你就吹吧。林立在外面跟个小女同学说句话, 你都能挥手打断他的腿……” 刚说完冷诺后悔了, 立即改了嘴, “隔夜酒, 头痛。”她赶紧扶额。 “林立跟哪个女同学说话了?”林宽的红糖水弄好了, 这会儿整个人全身心的跟上了冷诺的话。 冷诺被林宽轻轻扶着坐了起来,她才不会继续背后八卦平日里帮着她的阳光少年林立。 冷诺看了眼大块儿玻璃板, 又转头看了看没了玻璃的窗户框子。 她难得腼腆地笑道:“那个,林医生,你知道这玻璃怎么才能镶到窗户上吧?” 这是个问题。 “在林达大家也叫我小林设计师,我好歹也是有证的。你看。”说着,林宽像个高冷的魔术师一般,从兜里掏出来了一团腻子。 冷诺伸出手在腻子团上一掐,还是软的,刚好。 “这个时间工地上能拿到和好的玻璃腻子?”冷诺更好奇了。 “不是,対面新盖的楼,我从玻璃窗上抠下来的。”林宽回答的淡然。 冷诺也不顾嗓子冒烟了:“你,你这不是拿了,是偷呀。” 林宽理直气壮:“嗯。所以,更怕我了,不是?” 这都哪跟哪,冷诺刚想再躺下,却被林宽捏住了脖颈,动也不能。 林宽捏着冷诺的后脖颈,好像提起了一只猫一样,不给她滑下去的机会,直接把红糖水怼在了冷诺嘴边。 “烫!” “不烫。”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72节 “你都没尝,怎么知道不烫?”冷诺不服气。 林宽喝了一大口,直接喉结一抖咽了下去。 迎上了林宽瞪起的眼睛,冷诺没底气了,来不及再喵一声,已经被灌了大半碗。 就算是不烫,这么热腾腾一碗红糖水下肚,任谁额头上都得冒汗。 林宽看见汗珠滚落了下来,才松开了碗。 “把汗出了,风寒的烧就退了。这个给你。”林宽一转身,又从身后递过来个大团子纸包。 “你在床上换了吧。我去那边镶玻璃,背过去。不看你。” 冷诺打开了纸包,里面是一条底裤,一套秋衣秋裤。 再往下面看,还有一团脱脂棉,叠的整整齐齐的粉红色手纸。 本来感慨早市儿竟能买到这些东西,刚想开口,这次冷诺忍住了。 她突然愣在床边,还真怕了,怕这些东西也是林宽从人家家里“拿”的。 “冷诺,你想什么呢?”林宽一咧嘴,“给你贴身用的,我是买的新的。我出去一趟。你换好了敲敲床头,我再进来。” 换好衣裤,冷诺没敲床头。 她随手拿起桌子上的铅笔,蹲在了地上,手比划着铅笔対着窗框子量了下比例。 20乘以27的普通长方形。 这种3厘玻璃,易碎,有毛边,并不好切。 她刚刚看过了林宽的手法,软剃须刀片根本不可能利索的切开玻璃板。 冷诺在玻璃板上用铅笔做了标记,只在玻璃板的一边轻轻豁出来了一颗沙粒大小的口子。 随即她把玻璃板放平,伸手量过三捺,单手按住玻璃板,单膝顶在破口处。 抬臂一掰。 咔嚓。 玻璃断面笔直,整齐。 门被推开了。 “你怎么这么糟蹋自己,你还在发烧。”林宽已经从身后架起了冷诺。 他看了眼玻璃断面,补充道:“就这么不信我?剩下的我来。” “林宽,我没有不信你。术业有专攻。你让我把玻璃裁好了,镶玻璃你来。”冷诺不是商量的语气。 决定了的事儿,冷诺会付上要挟,“不然,那桌上的东西,你自己吃。”她现在眼里只有玻璃。 这一招果然好用,林宽站在身后默默看她两下裁断了玻璃板。 林宽拾起来玻璃片往窗框子上比量了下,正正好好。 以前都是听大哥夸冷诺是建筑奇才,林宽看不懂他们的图纸,听不懂他们的设计。 但今天裁玻璃这件小事儿之后,他双眼四皮的大眼睛里也闪烁了対冷诺佩服的小眼神。 等涂上腻子,镶好了玻璃,林宽洗了把手又过来帮冷诺喂了豆浆又喂粥。 “一大早就这么多稀汤寡水的一肚子,你是西医么?今天得跑赵总介绍的几家,喝这么多,找厕所都来不及。”冷诺坚决拒绝了最后的热水。 林宽放下了茶缸子,这次也学着冷诺,话语不容商量:“冷诺,今天你哪儿都不能去。我不但是个西医。还是个手段强硬的西医。你若是不遵医嘱,我就把你捆在这床上。” “你开什么玩笑,你敢!”冷诺就受不了林宽这套対付林立的凶神恶煞吓唬人作风。 林宽没说话,拽过来昨晚帮冷诺擦汗的毛巾在手里一拧,还没等冷诺反应过来,她的两只猫前爪就被白毛巾捆在了一起。 冷诺双臂举过头顶,挣脱不开紧箍的手腕:“你疯了么。林家,林达等着这笔钱。我今天必须出门。” 林宽不动声色,把白毛巾的另一端系在了床头栏杆上。 他轻声说:“冷诺。林家等着的是你健健康康回家。” 收拾好了地上,桌子上,床上。 林宽这才缓缓开口:“早上我跟赵总说了,他也让你休息一天。明天我们一起跑。晚上一起回家。” 第77章 窗外 林宽算不上霸道西医, 也不是平庸中医,但真就在招待所里跟寸步不离照顾了冷诺一整天。 强打着精神裁了玻璃,之后真就是灯尽油枯了, 之后一整天冷诺都是昏昏沉沉睡过来的。 仗着身子年轻, 旁边有个黏人医生整夜坐在旁边陪着。 第二天再一睁眼, 冷诺又恢复成了一只睡饱了觉, 活灵活现的妖猫了。 这次,不用她自个儿往外面跑。 打开窗户一看,招待所下面已经排上了十好几号人。 果然好酒不怕巷子深, 赵总介绍的不过三五家, 如今是三五成群的人来求着林达做楼盘。 毕竟,能把暖气设备一次性装进进七层楼, 低造价, 短工期,这在延山还是个不敢想的事儿。 更甚,冷诺代表林达出的报价是普通五层楼的8成, 这都不动心, 不跟过来,那就是做地产商们的嗅觉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等傍晚收工时,起草的合约就是十几份,比冷诺预想的200万还多了个零。 接下来, 冷诺需要根据实际楼盘出图, 做表, 分析造价, 概算工期。 而且, 还得跟杨师傅商量下现场能调动的工人和具体外包工程。 这些繁琐而庞大的建楼项目,不是冷诺一个人能全盘兜揽下来的, 现场需要林枫。 所以,根本不用林宽催着,她也主动收拾好了行李。 有些日子没搭上林宽的摩托了,看了眼这辆熟悉的大红摩托依着墙放在招待所楼下,让冷诺不禁想起了治牛栏时那条忠犬八公犬。 冷诺这次竟是主动走了过去。 她把背上的小包袱放了下来,问林宽:“你来的时候开了多久?” “你刚退烧,又是忙了一整天,现在春风正猛,我不会让你在摩托上吹风的。”林宽没回答她,只单手接过来了她的小包袱,帮冷诺戴上了头盔。 “你不让我坐摩托,”冷诺缓缓重复着林宽的话,怕自己没听懂一般,两只凤眼纠结道:“那,你给我戴这个头盔,是想帮我防风御寒?” 见林宽锁着眉头,又没回答她。 冷诺抬头追问,“你们医生都这样?因为你以为我冷?你怎么不说话?” 林宽中指肚搓了搓眉心,“我在想,你天天想法真多。这又是在说什么?先走吧。” 摩托引擎响了,冷诺知道这会儿扯着嗓子喊,林宽也不见得能听见。 没过十来分钟,冷诺不用问,到站了。 摩托停在了延山火车站口。 这次冷诺挺开心,坐绿皮火车回去,能看看沿途建筑,还能路过两架铁桥,一条隧道,一座跨江石桥。 抱着热水杯,这次她什么也没问,老老实实坐在了长椅上,等林宽去买火车票了。 等林宽再回来,就差左手鸭右手鸡了,拎着鼓鼓囊囊的编织袋,远远一看没认出来,差点儿把他也当成急着赶火车南下的打工人了。 “你买这么多?吃的?”冷诺双手依然抱着热水杯,没打算接。 “只有硬座。我买了一跳毯子,你盖上,别着凉。”林宽没提到吃的。 “进月台了。上车吧。肚子还疼吗?能走么?”林宽问。 “嗯。”冷诺干脆一起答了。疼也得走,多说也是废话。 等冷诺坐到了窗边,林宽先打开其中一个袋子,果然一条牡丹花毛毯。 林宽帮冷诺裹了个严实。 冷诺也真是觉得冷,这次乖的像只温顺的猫,只眨了眨眼睛。 林宽这才打开了另一个袋子,掏出一件,解释一下。 “这是一袋枣子,一碗八宝粥。一杯热豆浆。四个馅饼……” 看见馅饼好像看见亲人,冷诺捧起一个馅饼已经大口小口开咬了。 毕竟,中午他们都饿着肚子,一直忙到傍晚。 “这个大哥,”旁边走过来一个蓝色制服的女学生,身着朴素,两个胳膊肘上都打着灰色的补丁。 她突然拍了拍林宽的肩膀,“这个好像是我的座位。” “哦。对不起,我这就下去。”林宽立即站了起来。 “你、下哪儿?”冷诺差点儿呛到。 说着林宽又掏出来两个热乎乎的馅饼:“这位女同学。这里多买了两个馅饼,如果不嫌弃就送给你,能麻烦你帮我照顾下我妻子么?” 女学生怯生生的想要拒绝,却已经开始咽口水了。“谢谢大哥,不麻烦不麻烦。要开车了。您放心回去吧。” 冷诺心颤:等等。什么情况,谁回哪儿?! 她一着急,不顾嘴里塞满了馅饼:“林宽,你#@#@,别别呀。” 林宽把两个大包都腾空了,搁在了架子上,才低头看着冷诺:“冷诺,我在你窗外。摩托不能扔这,我追着你的火车骑回去。” 呜——火车汽笛在长鸣,要启动了。 冷诺的馅饼塞在嘴里,不嚼就咽不下去,咽不下去就说不明白话。 她就这么塞着满满一嘴,看着林宽走了下去。 直到火车加速了,才看见旁边的女同学比她还深情的望着窗外:“你对象,真好。” 冷诺瞥了一眼这深情妹子,心道他不就是给了你两个馅饼么。 过了一会儿,女同学又继续感慨:“大哥,真帅。眼睛那么漂亮。”这次隔着冷诺望向窗外连“你对象”的称呼都省了。 冷诺半个馅饼咽了下去,不噎了,她清晰回应道:“嗯。那个大哥,他是我对象。”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73节 说完,冷诺一时觉得无趣,何必跟个陌路小女孩儿争风头。 但一转脸,却看见旁边女同学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冷诺一时豪爽把剩下半个馅饼一股脑开怀塞进了嘴里。 她转过头看着窗外。 冷诺一时忘记了她的小记录本还开着,要记的那些桥明明就在窗外,一晃而过的时候,却成了路上的一道风景线。 而这道风景线里,一成不变的却是一辆跟绿皮火车配色上最不搭的大红色摩托。 虽然戴着头盔映着风疾驰的脸庞根本不可能看清楚,但冷诺竟是看得入定了。 半个钟头过去了,旁边的女同学也愣着木头人一样盯着窗外。 啪。 冷诺把她手里还没开封的一袋瓜子拍在了她的小桌上,鼻子一哼,声音并不友善:“这个送你。看花不如吃瓜。同学,你说是不是?” 旁边的女同学接过去了纸袋子,默默开始嗑瓜子了。 春天的山路,不但风大,穿过千米隧道,竟是另一片天。 天黑透了,却不安宁,轰隆几声春雷之后,一场泼水般的急雨打在了火车的玻璃上。 火车里亮,车窗外黑,一明一暗,隔着玻璃是看不见外面的。 可此时的冷诺,似乎忘了这最基本的常识。 她一遍遍抓起身上的毛毯,在什么也没有的玻璃上一遍又一遍不停的擦着。 第78章 生日 明明三个小时多一点儿的铁皮硬座。 冷诺觉得坐了有一宿。就算旁边的女学生跟她聊天, 她也是有一搭无一搭的。 窗外的画面仿佛静止了,那不远处的两盏小黄灯,就这么让她盯了窗外一路。 总算到了月台。 出了检票口, 她一眼就看见了林宽。 不是她眼力好, 而是林宽太明显了。 拥挤的站台里, 林宽的周围却是让开了一圈。 因为他浑身上下都在淌水, 脚下已经有了一滩水洼。 若不想被沾湿了衣服,谁也不敢靠前。 大家异样的注视,自然就让林宽成了一尊雕像。 冷诺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建筑上, 不用别人开口, 她帮不上忙的活是少之又少。 生活上,就算有人求她, 她都不觉得一个大活人该有不自立的理由。 眼前这个画面, 让冷诺有些困惑,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下车前,她把两个编织袋的东西打扫了一番, 连着毛毯都送给了旁边的女学生。 一路上女学生的独白, 让她知道了,这个第一次去外地上学的女生,满兜只有一块五毛钱。 别说被子了,就连一件外衣都没有。 冷诺不是个嘴上会同情人安慰人的, 所以她干脆把林宽给她准备的两编织袋东西都转手给了她。 这下, 她只身一个小包袱, 倒是一身轻。 明明身上没重量, 但脚下却是走不快。 等她蹭着步子, 咬着嘴唇,挪到了林宽的边上。 还没等开口, 旁边的女学生就搁下大包小卷,拽出来毛毯一个箭步冲到了林宽身边。 女学生一开口,夹着乡音,话语一急,更显得朴实,“大哥,你身上太湿了,别着凉,看着让人心疼。我帮你擦擦。” 毛毯抖开,正要披在林宽身上了。 林宽迅猛一退,躲开了。 他态度不冷不热,口气依然温和,“这位女同学,既然我妻子把毛毯给你了。你就好好收着吧。这毯子是腈纶的,湿了水要缩水了。别辜负她一片心意。” 女学生还要再推让,冷诺往前一步站在了中间。 冷诺抬起手,跟女学生摆了摆手,示意再见,“你一个人行李也多,在外面不容易,我只能帮你这些了。以后自己小心吧。我跟我丈夫要回家了。” 刚刚还憋了一肚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冷诺,一张口却是一长串子妙语连珠,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冷诺看着林宽这一身挂水的衣服,没一处干爽能下手的地方,但旁边的女学生还愣在原处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咬了咬牙,轻轻碰了碰林宽的手背:“回家?” 林宽一低头刚好对上了冷诺仰着脑袋望着他的一双犀利眸子。 “嗯。”林宽一把拉上了冷诺的手,没再回头两个人踏出水洼,快步离开了火车站。 出了火车站,渤广这边,夜空是晴朗的,几颗星星都清晰可见。 并肩走着,更显得林宽一身湿的奇怪。 于是,路人也躲得远远的。 刚刚只是随意拽上了手,稍微步伐不一致就会轻易甩开。 看看左右没人,这会儿林宽把手心摆正,刚好对上了冷诺娇小的手心。 林宽慢下步子跟冷诺十指相扣,重新拉上了手。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走了几分钟,摩托已经停在眼前了。 路灯下,刚好前面几个匆匆赶路的人迎面走来,林宽跟冷诺好像运动场上一起跑完了两人三足的同学,到了终点线,不用口号,一齐撒了手。 走到摩托旁边,林宽转过身,口气很轻,一副商量的口吻:“九点多了,等公车的话,到家得10点了。要是不嫌弃我,就骑摩托回去?” 冷诺皱了皱眉,这话绕的,好像骑上了摩托,就是不嫌弃他了。 冷诺停了片刻,撅起了嘴,眼睛垂下,瞅着林宽湿透了的布鞋,拧着劲儿问:“那要是嫌弃你呢。” 林宽嘴一咧,哼了一声,“那就当我没问。” 说完,不等冷诺反应,轻轻把她一抱放在了摩托上,再一抬手,头盔已经帮她戴上了。 隔了两天,回家了。 冷诺刚要上前,又被林宽快了一步。 他重重拍了拍大门,高声嚷道:“大哥,我们回来了。能进来吗?” “回个家,你大半夜的喊什么。怎么就不能进去了,跟做贼似的……”冷诺侧脸看着林宽,一边抱怨着一边推开了门。 可刚刚推开门,冷诺就钉在了原地。 小院子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三层楼里所有的灯都开着。 而眼前竟是一座小巧可爱的拱形小木桥。 小桥的两侧,雕了两排梅花槽,每个小槽上都点了一支红蜡烛。 远看是一个个晶莹剔透的红色梅花灯。 冷诺心里默数,刚好一排九盏,两排一共十八盏。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木桥的另一侧,林立背着林枫已经走上了桥头。一只手上还提着一盏梅花烛灯。 他高声嚷嚷:“二哥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不然大哥就滑下去了。” 林宽拉着冷诺快步踏上了小木桥,从林立手里接过来了第十九盏梅花灯。 “阿宽,怎么不说话。丫头,生日快乐。”林枫拍了拍林立,示意他放下来,但林立不肯,他只好从林立耳边送上祝福。 冷诺不是没过过生日,如此温馨而别致的生日还是头一回。 原世界,不忙的时候一直都是下属或秘书订上酒店,订上7层蛋糕,给她搞形式上的生日趴。 而冷诺也只是切完蛋糕就匆匆离场。 可眼下,没有蛋糕,她不知道该如何离场了。 “冷诺,生日快乐。你比我这长两岁,我迟早追上你。”林立声音如晴空皎月总让人心旷神怡,可说的话却是等着被林宽挥拳头。 冷诺拦下了林宽假意抬起来的拳头。 林枫急了,“阿宽,你还愣着干嘛?我这小木桥,承重四个人可坚持不了多久。赶紧啊。” “是啊。二哥,二哥快点儿。”林立也跟着跺脚,把要滑下来的林枫又重新背上了。 林宽敞开外套,把手伸进了湿透了的衣服里,抓了几个来回。总算手握成了拳,拿出来了。 冷诺紧紧盯着林宽的拳头,这么大的人,却是这么小气的礼物。 她有些赌气,安耐不住好奇心,伸手去试图掰开林宽的手心。 手心朝上,手指伸开了。 林宽宽大的手掌心里,躺着的是两个小小的圆圈——戒指。 红梅烛光下,闪闪夺目,没等林宽张口,冷诺已经捏起来了一个小一圈的圆环。 她把圆环放在手心,抬到眼前,边旋转着边细细的看着,一时间竟忘了这身后一场浪漫,她蓦然开口道:“给我锉刀。” 第79章 举报 “锉刀?”林立先嚷了起来, “二嫂,我要撑不住了。你先戴上,其他的咱回头再说呗。”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74节 冷诺抬头一看, 可不, 头一次喊她二嫂的林立, 在烛光反照中, 脸上已经在淌汗了。 林宽没说话,从她手心里捏起来那个小一圈的环。 他另一只手已经顺着冷诺左手的手腕,捋道了无名指。 冷诺低下头, 抬起眼皮, 暗暗瞥了瞥林宽,悄声问:“戒指里面的独木桥, 我想修成跨海桥。” 林宽气势凶猛霸道, 手上力度却是小心谨慎,仿佛在做一场心脏架桥手术。 林宽把戒指轻柔地戴在了冷诺的手指上,大小刚刚好。 他这才低声开口:“明天, 你再摘下来, 随意修成你喜欢的桥。今晚你是我林宽的女人,就要戴着我送的戒指。冷诺,生日快乐。” 冷诺挤不出来谢谢两个字,只低头把另一个大一圈的戒指嵌在了林宽的手指上。 林立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背着林枫下了桥。 两排蜡烛, 不知道被林枫搞得什么鬼, 轻轻一吹, 竟都整齐的灭了。 跟着暗下来的还有身后院子里, 屋子里的照明。 瞬间 眼前黑了。 不适应突然黑暗的冷诺, 本能的往前一步。 没来得及开口,双唇被贴住了。 没来得及呼吸, 双唇被裹紧了。 刚刚低垂着的两只手,黑暗里也在寻求依靠,冷诺抬起手,慢慢顺着身前宽大的腰身逆行上滑,找到了舒适的地方,双手重叠着,不想再松开。 若不是有这样一个宽大的胸怀相依,冷诺觉得她似乎是晕过去了一回。 等感到了耳边的热气潮涌,冷诺踮起脚先开了口,“我等你。一年能等,一辈子也等了。” 林宽紧紧抓住了冷诺的手,又一次的十指相扣…… “吃饭啦——”山妞的大嗓门让座钟又重新摇摆起来一般,一切恢复如常。 这一次,冷诺被林宽握着的手,连坐在桌前都没松开。 林立把筷子特意递给了林宽,满脸愉悦:“二哥,差不多行啦。你握着二嫂右手让人家怎么吃饭。” 林宽接过来筷子,直接就敲在了林立的脑袋上,强绷着脸道:“快十点多了。你不早就吃过了么。赶紧,睡觉去。” “二哥这么早赶我睡觉,是急着跟二嫂休息吧……”林立这话没说完,被林枫也敲了一筷子。 “喂,林立别瞎说话。你二哥,是正经人。他向来把持的住,不会急着睡。”林枫声音沉稳,脸上色缓,说完自己抿了口酒。 林立的话就是个少年玩笑,林枫这一开口,让冷诺脸红了,直接夺了他的酒盅。 噼里啪啦,总算一起动筷子了。 林宽到了家里,就是个放得开的人,“你们都少说两句。大哥,你的腿为什么不让我查了。医院里,我问过于珊珊的父亲,他记得打你的那个人,我可以……” 林枫打断了林宽之后的话,“阿宽,算了。这件事我有数,别再查了。吃了饭,得跟你媳妇儿商量楼盘的事儿,我不好好给你媳妇打工会被开除的。”林枫说笑着就这么搪塞了过去。 “那,行。大哥,下个礼拜我带你去拆石膏。让山妞也一起吧。我给她找了个不错的大夫,平日里我跟她多做些训练,能帮她一点点恢复。”林宽対林枫的话,真就是没抵抗。 饭后,真是没法睡觉。 冷诺已经推着林枫的轮椅进了书房,一直就这么熬到了下半夜。 半宿不够,就这么又连着忙了两天,才总算有个定夺。 周五一大早,林立跨上绿书包,刚出了门,又回来了。 林立自行车一甩,冲着大门里喊道:“二哥,巷子口一堆带红袖箍的大妈们叫嚷着往咱家走。” “知道了。去上你的学。”林宽从厨房里喊话。 冷诺:“红袖箍是什么人?” 林枫:“没事儿,街道的。阿宽,街道上咱家,是医院的事儿么?” 林宽擦了把手,也是一脸不解,没等他说话,大门已经被哐哐哐敲响了。 刚刚林立走的时候,门就没关严。 没等林宽走过去,门外灰里吧唧的一群人潮水一样涌了进来。 “请问,冷诺住在这里吗?”一个灰衣服的大妈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了最前面。 没听出来这个“请”在哪里,冷诺站了出来,“我是冷诺。你找我?” “就是她,带走!”后面跟上来几个人连麻绳子都带上了。 林宽往冷诺身前一站,厉声道:“我看哪个敢碰我妻子。” 他抬眼礼貌称呼道,“云姨,您突然领着街道这么多人上门是怎么回事儿?” 被林宽称作云姨的大妈往前了一步,跟林宽倒是口气软了些:“阿宽,你是好孩子。云姨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的体性。你被身后这个女人骗婚了。” “什么乱糟糟的。谁骗婚了?我们有结婚证。”冷诺推了林宽一把没推动,自己站到了前面。 “好。你敢站出来。那我们就好好说话。”灰衣大妈又插上了腰,“冷诺同志,你敢把结婚证拿出来吗?” “你等着。”冷诺转身进屋取了结婚证出来。 还没等着递过去,就被灰衣大妈一把夺了去。 她粗暴的翻开了页,高举起来给身后的人看,脸上笑的狰狞,“你们看,阿宽都没正眼看她。就是个狐狸精。” “把结婚证还我们。云姨你别倚老卖老在我们家刷泼,冷诺是我妻子,你别太过分。”林宽声音冰冷。可面対一群老妇女,他到底是没法上手。 “你们这突然闯进人家里的,到底有事儿没事儿?难不成来找事儿的么!”冷诺气势不让,上前一步正要拿回来结婚证。 谁想 灰衣大妈就在身后众人轰然中高举这证件,把红色的结婚证一撕两半。 冷诺一巴掌删到了灰衣大妈的脸上,扇肿了脸的大妈,让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高声叫嚣道:“都看到了吧。冷诺这个疯女人还当众打人。” “丫头,先别动手。听听他们要干什么。”身后轮椅咯吱作响,林枫出来了。 “哼。总算有个识趣的。”灰衣大妈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冷诺,“给你个机会,自己说说,冷诺同志,你多大了啊。” 冷诺豪不躲闪,正色回答:“十九。怎么了。”她想看看这伙人到底在作什么妖。 “都听见了吧。她自己都承认了。”灰衣大妈回头一喊,众人立即哗然附和。 “我承认什么了?”冷诺越听越纳闷。 “我们接到张梅霞同志举报。说林家违反婚姻法,没有响应国家晚婚晚育的号召。跟不满二十岁的女同志成亲了。”灰衣大妈嚣张到冒烟了,好像她是个宣布圣旨的老嬷嬷。 第80章 离婚 张梅霞。这阴魂不散的名字又来了。 “张梅霞, 不是还在医院里要死要活的吗。”冷诺自然记得这个人,她小声嘀咕道。 “你这个狐狸精不要脸,大家都看见了。你身后的男人把人家张姑娘肚子搞大了。你凭什么半路插进来抢人家男人……”灰衣大妈身后更有能编故事的大妈。 身后挑唆谩骂声宛如陪唱声云云。 这话听的让冷诺气死也能再气活了。 林宽不过给这个上吊寻死的女人做了个人工呼吸把她救活了而已。 竟然众人鼻子底下的嘴, 唾沫星子一喷, 能特么扯淡的这么荒诞无稽。 跟不讲理的人讲理才是荒唐。 冷诺干脆袖子一挽, 往前上了一步。 林宽身手再好, 断然是打不得女人的,更何况还是一群胡搅蛮缠老女人。 护着冷诺别插架起来,林宽已经背后被猫爪了一般, 的确良衬衫被抓成了一道道绺子, 衣服破了。 “行了行了,既然就是来传达的, 事儿说完了, 总该散了吧。街道办事处也不能滥用职权,堵在人家门口,随便抓人吧。”后面传过来的声音不高, 但话说的有道理。 “说人家风气不正, 你们仗着岁数大,就豁出脸了,在人家门口动手打人就是风气正了?”谢然的声音很快被埋没了,他不得不抬高了声音。 又是一阵子的熙熙攘攘, 虽然说人老珠黄眼力不及, 可人群里有人看见谢然穿一身三化的制服来, 认得这是个三化领导级别人物。 前排灰衣大妈自己的大儿子就是三化工人, 她突然喊, “今天就是传个话,我得回家买菜了。” 闹别人家起哄都带劲儿, 牵扯自家利益的事儿,自然没人跟着干了。转眼,红眼病看热闹闹事儿吃瓜的人群也跟着撤了。 谢然这才重新整了整衣襟,从散去的人群中挤了进来。 谢然关上门工夫,也不忘了关切地先问问冷诺:“冷设计师,你没事儿吧?” 冷诺被林宽抱在怀里,自然没人碰得到她,她是没事儿。 可她却早已炸成了愤怒的小红鸟,挣脱开了林宽的双臂,转身呵斥道:“林宽,你护着我干嘛?就让这群疯婆子们瞎闹么。” 林宽半抱着冷诺,微微皱眉,一抬腿朝着身后走过来的谢然就是一脚:“ 谢思进,你给我站住,又是你捣的鬼!是不是?” 谢然有条不紊,缓声道:“ 林宽,你这出了事就找我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刚刚你没听见云姨说举报人有名有姓么、张梅霞。不叫谢思进。” “你特么少来这套,少在这给我装蒜。”林宽白了他一眼。 “阿宽,都进来说话。”从厨房传来了林枫的声音,林宽才让开了路。 林宽的脾气都强咽了下去,整个人气的一脸灰。 冷诺的脾气向来有多少冒多少,整个人冒烟了。 林枫好不容易才让两个人坐下。示意谢然可以开口了。 谢然倒是并不着急的样子,反客为主,先给其他三个人倒上了茶。 谢然喝了口茶才开口:“林宽,其实这事儿他们蓄谋了有几个天了。你们去延山的日子,我就跟师兄透过风声了。” 林宽一拍桌子打断了谢然的话,“别卖关子了。什么破事儿,还蓄谋呢。你就说说你干了什么。” “林宽,你先闭嘴!”冷诺像架喷气式小飞机,冲着林宽就横上了。 一转身,又严肃地问道:“谢主任,你把话说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75节 谢然不卖关子,声调平稳,也是一脸认真:“林宽,从结论说吧,张家要你娶张梅霞。” “放屁!”林宽又是一拍桌子,茶水震的洒了一桌子。 谢然并不在乎,“林宽,听我说完。张家的立场很明确,把你跟冷诺的婚姻说成骗婚。你是不知情的,那么你们这场婚姻就不算数了。” “我跟林宽是去登记结婚的,怎么就不算数了。”这次不用林宽拍桌子,冷诺刚刚就纳闷儿,怎么突然能拿她的婚姻说上话。 “丫头,是这样的。国家号召晚婚晚育。你才十九,不够二十岁。阿宽如果强娶了你,就是违反规定。职称,工龄,公职都得丢。”林枫给冷诺解释了下,他没动茶水,从身后碗柜里拿了瓶二锅头出来。 “大哥,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可以都不要了。我领冷诺回老家,到农村种地去。”林宽眼睛里的血丝经纬清晰,话说的坚决铿锵。 冷诺虽然还有些发懵,但也听懂了个大概。 谢然继续说道:“林宽,你大哥向来有主意的人,这次左摇右摆的定不下来,也是心痛你。你是军医出身,这事儿真要是认了就是一辈子翻不了身了。你可要想好了。别回头又怨我。” 哼,林宽没理他,坚定地眼睛都没眨一下。 谢然伸手帮林枫从高柜子上拿了两个玻璃酒杯出来,轻叹口气,继续道:“张家背后这次还有渤大的李教授支持,这婚姻你们如果坚持,影响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前途。说明白了,林达,不再有机会竞争北港了。” “我结婚了,就不能竞争北港了?这什么道理?李家算怎么回事儿?”冷诺听的云里雾里的,脾气更大了。 “李翠霞,就是个独生女儿的性子,她喜欢的人她捞不到,是不会白白把林宽让给你的。不从中拦一杠子她不会痛快。所以,这次他们张家李家是连了手的。”谢然扶了扶镜子,“冷诺,你也知道北港是国家项目,参与的每一个人都会留下名字的,不能有记过,尤其不能有作风问题上的污迹。”谢然跟冷诺仔细解释。 看见冷诺依然没有释怀。 林枫轻轻用指肚敲了敲桌子,接着谢然的话说道:“不说乡下,职高毕业就结婚的人,县城里也多的是。只要没人告发,过日子的确挨不到别人。但如果咱们想竞标北港,这一条就足够把林达拦到门外了。所以,我跟谢然也商量过了,冷诺看你怎么想。北港是我跟谢然的宿命,但不能牵连着你。如果你想跟林宽继续过日子,就离开渤广,忘了北港的桥。” 冷诺有些懂了。可要她放弃北港跨海大桥,这又怎么可能。 谢然抬眼看了看林宽,又补充道,“林宽,你是个大夫吧。听说人身上,有个叫盲肠的器官。啥用没有,一但发炎了,又痛又遭罪,还会出人命是吧。” 林宽白了他一眼,“嗯。盲肠怎么了。说阑尾炎么?你又想扯什么?” 谢然点点头,“对,就是这个百害无一益的盲肠。若是平常人,切了就切了。不会在乎。我在苏国留学时,才知道,可有一种人,痛得要死要活,也不肯切。这种人就是有远大理想,想做宇航员的人。宇航员考核要求很多,有一条就是不能做过盲肠手术。” 想做宇航员,不一定做的上宇航员,但为了这个梦想,就要一辈子背着这个痛的会要了命的盲肠。 谢然想说的话,冷诺明白了。 她不想放弃北港,就得背着她自己已经溃烂了的盲肠,不能切。 坚持这段婚姻, 林宽就再也穿不了白大褂,上不了手术台,告别他做医生的梦想。 而冷诺,林达,林家,就再也没有机会去竞争北港的跨海大桥。 冷诺只停了片刻,没有继续纠缠询问。 “林宽,我们离婚吧。”冷诺声音平淡,脸上没了怒色。 第81章 挣扎 我们离婚吧。 一句话看似淡定的没有波澜。 冷诺并不是一时的破罐子破摔, 她仔细权衡过利害关系。 如果两个人真心想在一起,有没有一本结婚证又何妨。 原本为着寻求想法一致,不想抬眼却对上了林宽迷茫灰暗的眼神, 刚刚还满是自信的冷诺霎那间多了一丝诧异。 难道——不是么? 北港大桥。 冷诺虽然无法解释其中逻辑, 冥冥中她一直觉得, 落叶归根为祖国建好这座举世名桥就是她的使命, 是命运让她穿到书中的缘由。 她也是众多穿书大军中的一员,可她不同于众人的,是她并不清楚也并不介意书中的极致奇葩狗血剧情, 因为悬系了她所有心思的就是一个, 北港大桥。 这个决定,没问题。 没错, 林宽一定也会赞成的。 冷诺信心更坚定了。 她松开了一直紧咬着的唇, 嘴角一抿,露出两个酒窝,冲着林宽甜甜笑了笑, “林宽, 有证我们也没真正在一起。没证我们也不是不能在一起嘛。要不,就先离了吧。” 旁边只有林枫一口闷酒的吞咽声。 林宽依旧没有说话。 他没听懂冷诺的绕口令。 谢然张嘴了。 林宽看见谢然那对薄唇上下撺掇着,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看看大哥,放下了玻璃杯子, 也在冲着他张了张嘴, 似乎也是无声的。 这么多年, 大哥的人, 他都是敬重的, 大哥的话,他都是遵从的。 就像当初, 大哥让他结婚,他便结了。 也许是昨晚的手术时间太长,他站了太久,没睡好,今早又起早了…… 一定是有理由的,林宽头一回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模糊,看着眼前三个人都在同时跟他张着嘴,他却什么也看不清听不见了。 也许,又隐约听得见,三个人好像都在异口同声重复着“离婚”。 林宽闭上了眼睛,双肘架在了桌子上,头太沉了。 他双手食指按在了太阳穴上,耳边轰鸣,周围好吵。 “林宽,林宽,你算不算男人,冷诺在一遍遍问你话,你在装听不见么。”谢然又一次扒拉着林宽的肩膀。 这一次,林宽回应了。落地有声,清楚的回应了。 咔嚓,谢然的胳膊被林宽在背上一拧,吃痛的低声呜咽。 嗙,一拳灌在了脸上,谢然来不及张嘴再喊一声,突然涌出来的鼻血让他夸张挂彩了。 林宽很少在外面打架,就算真动了手,他也是伸出手掌去接住别人伸过来的拳头而已。 林宽从小就被林枫叫做小克赛,在外面摔的满身泥土回到家。 总有林枫揉着脑袋,递过来印着克赛号的弹性巧克力。 巧克力,很甜。 身上痛了,嘴里是甜的。 巧克力化在嘴里,心头也跟着暖了,身上就不痛了。 可是,现在,林宽只觉得身上是冷的,心头上是痛的。 克赛号?好模糊,假的。 去特么的克赛,那只是骗孩子的。 刚刚,门前一群老女人七嘴八舌的一顿谩骂,多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但他的冷诺丝毫没有退缩,带着愤怒顶撞着就去了。 虽然他衬衫被扯破了,后背被抓的狼狈,只顾得上抱着他的冷诺,没有办法把拳头打回去。 可是,林宽心里是美滋滋的,满脸洋溢着“我的老婆跟我一条战线一条心”的兴奋。如果能回头,他宁远就那么窝囊的被一群老女人一直闹下去。 直到,眼前这个男人突然出现,三言两语的不知胡扯了些什么,就把他的冷诺拽跑了。 拽出了他的战壕,不再跟他一条心了。 他的冷诺,他的妻子,竟然面无表情的提出来要跟他离婚了。 眼前这个男人明明诡计多端,眼前一套背后一套,眼前是人背后是鬼,一直算计着林家的女人。 林宽就真不明白了:凭什么就因为一座谁都没看过的桥,大哥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被他骗着,哄着,曾经五姨是如此,如今冷诺也是如此。 林宽一直膈应谢然,他也知道谢然一直也是看他不爽。 谢然一直追随着穆然,即使穆然成了他们林家的女人,谢然也还是对她死心塌地。 这种作践廉价的爱情只让林宽看不上。但这些事儿,林宽只是个旁观者,他从来没挑明过。也没有为此出过手,可是眼前,谢然挑拨的是他林宽的女人,他名正言顺娶过来的妻子。 林宽再一次抡起了拳头,可这一次再要落下拳头的时候,他的妻子却站在了那个男人前面。 林宽已经来不及收回握实了的拳头,手一偏,砸在了冷诺身后的墙上。 随着一声轰响,墙粉簌簌落下的同时,林宽的手背也挂了红。 手背指骨底传来的阵痛,总算让林宽的眼前清晰了。 肩上被一只娇小却倔强的手反复推了几把,林宽没有躲,后退了几步,又坐了回去。 谢然擦了把嘴,去厨房灶台边上洗了把脸,没等冷诺开口就先摆了摆手,佯装淡定君子:“我没事儿。” 林宽压根儿没理他。 林枫开口了,“丫头,你别逼着阿宽了。离婚这个话,这么说出来,换了谁也受不了。”林枫给两个玻璃杯都倒满了酒,一个推给了谢然,另一杯刚要放到嘴边,便被林宽夺下了。 “大哥,”林宽夺走了林枫的玻璃杯,清了清嗓子,“一大早上,你不能这么喝。” 林宽没有特意搪塞冷诺的话,他抬起头,迎上了站在他面前冷诺的目光,犀利的眸子依然有些灼灼火热,“冷诺,跟我离婚,真的是你的想法,是么?” “嗯。林宽,你把婚姻太当回事儿了。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咱们离婚。谁都没损失。”冷诺这个“谁”听着也是冷淡的,似乎不包括林宽。 冷诺想的很简单:咱们就是暂时离个婚。其他什么都不变。 只是,她想的太简单了,说的也就更简洁,甚至带着脾气说出口的话,让冷诺都没注意到她的话已经变了味儿。 恋爱是烈日炎炎下的冰淇淋,透心刺激甜美却短暂的过不了一个黑天。 婚姻是风轻云淡里的白开水,无心无嗅无味却保质期长到可以叫“永远”。 明明命运曾经给的他选择是后者,搞笑,原来“永远”也是骗人的。 林宽不打算再一个人挣扎下去了。 “好。等山妞回来了。我就去跟你把婚离了。”林宽抬起眼睛,这次没有躲闪。 他双手按在双膝上,微微用力试图按住内心所有的波澜,只留给冷诺最真挚的一份承诺。 他继续缓缓启齿:“冷诺,只要你觉得没损失就好。离婚,我答应你。”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76节 屋子里的空气凝滞了片刻。冷诺得到了答案,却一时话语噎在了嘴边。 “阿宽,山妞一大早就去了早市儿,按平时早该回来了。这都九点多了吧。”林枫把玻璃杯在桌子上磨了磨,换了个话题。转头看了看钟摆,真就过了三个多钟头了。 “我一直没好意思问。师兄,大嫂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出门的时候,你没给她什么住址么?”旁边的谢然擦净了脸,听见林枫口气有些严肃,跟着插了句嘴。 “没好意思,你不还是问了。”林宽白了他一眼。 林枫摆了摆手:“阿宽一直很仔细,在山妞的衣服里面都写上了名字和住址。” “别像你们家三姨四姨那样就好……”这话刚出口,谢然就后悔了,他赶紧捂上了嘴。 “我出去看看。”林宽抹了把脸,转身往门外走。 大门刚一打开,门外已经有两个陌生的警服刚好撞了进来:“请问,单莉华是住在这里吗?” “是。”冷诺也跟着从里屋出来了。 山妞的名字正是单莉华。 “你们谁是她的亲人?需要来确认一下尸体。”门外的声音好像回放的录音带,带着回音传到了厨房。 第82章 下葬 三天过去了。 到了山妞下葬的日子。 从认尸到火葬到下葬, 所有的担子完完全全都是林宽一个人在扛着。 林枫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日不拉帘,夜不掌灯, 林宽只能趁他极度疲惫的时候喂上几口米粥。 总算, 有林宽在, 家里忙出来了个样子。 可他把自己忙得一团糟, 顾不上刮胡子理发,就算一向近乎洁癖的林宽跟邋遢两个字够不上边,整个人看上也多了几分憔悴, 更添了几分牢子里出来的疯野。 天亮了。 冷诺哭肿了的眼睛刚刚消了肿, 看见林宽没表情的单手拎着石碑,眼泪又不受控的涌了出来。她张开双臂拦住了林宽。 “你这人是石雕的么?心也是冰的?怎么这么冷酷?”冷诺三天来都没看见林宽掉一滴眼泪, 这话她不知道问了多少遍了。 “有谢思进一个人陪你哭还不够么。冷诺, 家里得有个人做事儿,今天得让山妞入土了。”林宽抬手按下了冷诺的胳膊,垂眸避开了她身旁的谢然, 低头迈开了步子。 “阿宽, 等等。”声音沙哑,三天了,林枫终于从屋子里出来了。 “大哥?”林宽停下了脚步。 “你上来,背我下去。”林枫声音虚弱却是清晰。 林宽放下了石碑, 转身上楼把林枫背了下来。 “把我放在石碑前面。”林枫拍了拍还在往前走着林宽的肩膀, 从林宽背上下来了。 林枫的腿还是不能动, 他趴在了石碑前面, 缓缓从兜里掏出来几把大小各异的刻刀。 刻刀握在手上, 林枫吃力地试图在石碑上划了几道,连划痕都没落下。 本来就是骨瘦如柴的双手, 这会儿已经皮包骨头,甚至能看清每一节抖动的指骨。 就算是昔日鬼斧神工的林枫,此时没了气力还哪里刻得动石头。 “大哥,写什么?我来吧。”林宽握上了林枫的手。 “你这样握着,就把石头划花了。林枫你说吧,我来。”冷诺蹲下身子,从林宽的虎口间抽走了刻刀。 “在单莉华的右边加上一行字,写【林枫之妻】。”林枫仰起头,灰色的瞳睛里黯淡无光。 “林宽,你让让。给我半个钟头就好。”冷诺冲着林枫点了点头,推了推石碑前的林宽。 谢然在旁边咂咂嘴,“做林家的女人不容易,活着的时候没个名分,死了之后才能混上一行字……”林宽揪住了谢然的衣领把人提了起来,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 可林宽刚一松手,谢然刚一喘气儿就又出声了,“林宽,行了。有种就掐死我,没种就松开手。现在刻碑,我比你好用。” 林宽站起身,回头看了眼已经朝着他瞪眼的冷诺,轻叹口气没再多话。谢然整了整领子已经聚在了石碑前面帮忙。 林宽招呼来了身后的林立,“去楼上给大哥找出来他那套黑色的中山服去。帮大哥换上。” 刚好三十分钟,林枫换好了衣服,石碑上,单莉华之墓的右边,已经多了四个清秀有力,更有血有肉的字,【林枫之妻】。 谢然还在拿着羊毛笔仔细扫着石屑。 “怎么?你不会对山妞也是有感情?平时话没说过,也打算去她的葬礼?”林宽只瞥了一眼谢然,哈下腰,背上了林枫。 “人死为大,入土为安,你最好别在这儿冷嘲热讽,免得招报应。”谢然抬起头,回答的永远是斯文儒雅,句句占理,让人,至少让冷诺恨不起来。 “阿宽,让他去吧。穆然的葬礼他没赶上,谢思进有他自己的心思。”林枫拍了拍林宽示意他推过来轮椅赶紧出门。 既然是下葬,没人再耽搁。 谢然的卡车把林家一家人拉到了墓地。一路无话。 谢然最后下了车,他转身沉声问,“大庆,真的什么也没查到?” “谢哥,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同一件事儿让你问几次,这还是头一遭。□□白道这两天我跟兄弟们都跑遍了,知道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跟你说成车轱辘话了。”大庆还打算继续解释,谢然已经暴躁地跳下了车,猛一甩车门头都不回的走了。 山妞下葬根本算不上葬礼,除了林家几个人,连唯一熟悉她的五婶儿都回了老家,没过来。 最后立上墓碑的是林宽。 林立撂上最后一捧土,冷诺推着林枫献上了一捧百合花。 趁着冷诺在墓碑前悼别,谢然在身后低声问林宽:“山妞不回来了,你就不打算离婚了?” 林宽坦然:“我答应冷诺的就不会反悔。不过,跟你没关系。” 谢然回敬:“我谢然坐实了小人无所谓,敬你是条汉子。别扯淡什么幸福了,你自己看看嫁进你们林家的女人,哪个活下来了。” 林宽倒是也没反驳:“我不会让冷诺出事儿的。你不用废话,我会尽快的。” 跟山妞追悼刚结束的冷诺听见了两个人的争执,她执拗地一转轮椅把林枫也拽了过来,呵斥道,“你们怎么好意思在山妞面前说这些!?山妞是我带来的人,她不能这么走。这太不公平了。我不会放过那个害了她的人。” 冷诺越说越气,林宽跟谢然却难得一条战线,两个人都低着头没接话。 因为现在舆论引导的那个害了山妞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林枫。 林枫被这突然的噩耗折磨的几天没合眼了,送走了山妞,这会儿晨光熹微,照在脸上,让他侧着脸昏睡了过去。 直到回到林家,面对一路都为山妞抱不平的冷诺,林宽总算忍不住开了口,“冷诺,我跟谢然都分别查过了。这次,山妞的溺水,就算不是自杀也顶多是个事故。” 冷诺捂住了耳朵,红着眼睛执意道,“别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 林枫被吵醒了,他依然声音嘶哑,“丫头,这种事儿,我不是头一次碰到了。你听谢然给你讲个大概吧。别以后出门被人欺负。” “师兄,可是……”一向口齿清晰明快的谢然也犹豫了。 林枫冲他努努嘴,“告诉她吧。不然,我自己说。” 山妞的尸体是在海边被人发现的。鞋子脱在岸边,摆的整齐,鞋子里有张字条:别见桥了,我给你们捉鱼吃去。 字迹歪歪扭扭,加上熟悉的错别字,一看就是山妞自己写的。 山妞是自己下的海,之后就没上来,再之后被人发现了,就已经溺水死亡了。 到这儿,都是冷诺知道的。 之后,只听谢然轻声描述起来,“冷诺。我们跟你一样,也知道山妞不会一大早去趟早市儿就自己跑到海边。她不会游泳,根本不会想着捉鱼;她没带笔,根本不会想着留下字条。可是,这些都没用。偏偏没有任何人看见有谁逼迫过她,而且,而且,”谢然看着林枫说不下去了。 第83章 承认 等林宽急着赶走了准备上学去的林立。 “而且什么?”冷诺这才蹙眉催促道。 “而且, 山妞的尸验,我也去了。她当天早上有过□□经历,而且内膜磨损严重, 身上却没有挣扎反抗迹象, 不怪警局, 大哥作为山妞的丈夫, 被怀疑是正常的。”林宽语气平淡地告诉了冷诺。 冷诺机械地一顿一顿转过头,斜着眼睛瞥了瞥林枫。她张了张嘴,没开口。 “大哥不想让山妞委屈地走, 他没去做验证。承认了。”林宽声音低哑。 “林枫承认什么了?”冷诺要疯了, 震惊的言辞毫不遮掩冲着林宽去了。 “你说呢。”林宽不屑回答她,嘴角轻轻一撇。 “林宽, 你别跟冷诺置气。”谢然总会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替冷诺挺身而出, 他像个孜孜不倦的幼儿教师,仔细回答冷诺,“师兄承认了早上跟山妞上过炕, 做过爱, 在山妞里面……” “这不是真的!林枫,这是真的吗?”冷诺拼命摇着头,咬着嘴唇,眼睛里要火拼般冒着血红, 蛮横地晃起来了轮椅的扶手。 嘎达作响声中, 是林宽双手握住了冷诺的肩膀, 一把将她转了过来, “你疯了吗?你怎么能跟个外人一样质问大哥?就算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看看大哥的腿。你难道忘了那一天早上?忘了那一天、那一天你当着大哥提出离婚了吗?” 冷诺真是气昏了头,这会儿想起来了。 “阿宽, 你放开丫头。换了谁都会这么想的。这不怪她。”林枫自己摇着轮椅,艰难地往前挪了挪,试图拽开林宽。 “你们林家有什么资格怪冷诺,这几天,你们俩一个倒了不管人事儿,一个天天往外跑。签下来楼盘就是等着数钱么?林宽,你怎么不看看冷诺都熬成什么样了。”谢然一把推开了林宽。 的确,本来以为回家了,有林枫帮忙,赶进度能轻松些。谁也没想道会遇到这些烂事儿。 冷诺没跟任何人抱怨,从考察,设计,画图,造价,招人……所有工程上的事儿,都是她一个人顶过来的。 白天在外面跟杨师傅带人跑,夜深人静了在书房从天黑熬到天亮。 这些,谢然不说,冷诺是不会这时候自己说出来邀功的。 因为这几天,林枫的确是病倒了。冷诺自然不会怪林枫。 尽管不知道林宽在外面跑什么,她也隐约猜得到,也相信,林宽是在为山妞奔波着。 林宽松开了手,顿了顿,一双深邃的眼眶里英俊的眼睛沉了下去,像是困倦极了的雄狮。 他揉了揉眼睛,“以后,别这么辛苦了。延山那边让杨叔去跑吧。高胜林这种人,想想也让人后怕。冷诺,渤广这边的楼盘忙起来,就足够北港的资金运转了。” 渤广这边的楼盘是什么意思?渤广这边不是都被张国强控制着么。冷诺有了头皮发麻的预感。 冷诺清楚记得,林枫告诉过他,张家愿意转让林达五成楼盘,还比市场价高两成……代价是要林宽对张梅霞负责。 想起这些,冷诺一下子觉得浑身汗毛孔扩张,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直着眼睛盯着林宽,“你这两天在外面,不会是答应张家什么事儿了吧。” “嗯,跟张梅霞结婚。”林宽看着窗外,好像窗外有吸引着他的朝霞,能让他目光呆滞。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77节 “什么?”冷诺没回头,朝着身后就要栽下去,椅子被林宽一拉,冷诺已经坐在了椅子上。 “可是,我们还是夫妻呀。”冷诺浑身无力,想问的话挺多,可真正说出口的,就这一句了。 “嗯,我们现在就去办离婚。”林宽完全转过身去,只有话语清晰的没得商量。 冷诺已经没力气站起来了,虽然离婚是她提出来的,可她设想的不是这样。 她轻吐着气,低声问坐在对面的林枫,“林枫,你弟弟是病了吧。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见林枫虚弱着,冷诺又抬头望向谢然,“谢然,你也知道吗?” “冷诺,本来林家一直作风上,风声就不好。这个你嫁进来之前就听说过吧。”谢然没有回避。 冷诺说不上算不算知道,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这次,出了山妞的事儿。外面传言说,又是师兄折磨的她受不了了,才投海自杀的。折磨一个有些迟钝的妻子致死,这种传言,真假难辨,但传出去却很容易。这样的师兄带队林达,是很难有机会去竞项北港的。” “这种狗血编造诽谤,会有人信?又是林枫,是什么意思?以前林枫就这么窝囊过?”冷诺简直不敢置信,眼前三个男人,三个事业上各有优势的男人,竟然会窝囊的认怂到这种地步。 林宽也不搪塞解释,答得倒是快,“对。以前,五姨的死,就是大哥背锅。所以,谢然一直跟大哥闹别扭。你不也是一直看在眼里了么。” 冷诺简直觉得瞳孔震裂,天庭轰顶,她瞬间只觉得眼前的林宽高大的身躯都是一架空壳,简直一只拿捏在脚下的可怜虫。 “那,你娶了张梅霞,林家作风就转良了?变红了?笑死!”冷诺蓦然莞尔冷笑。 “冷诺,真就是这样。张家李家背景都很干净。娶了张梅霞,传言就跟着风起云淡了。自然,张家李家都会动手帮着操作。”谢然跟着补充了一句。 “冷诺,林家死了这么多人了。我也不甘心。林家做建筑不做警探,父亲,大哥的精力跟你一样都搭在建桥上了。我倒是很想看看其中奥妙。”林宽再转过头来,脸上也挂着一丝弧度,细品,却是弯曲成了邪性的弧度。 “走吧。”林宽没再商量,拉着还在震惊中的冷诺就这么出了门,跟当初登记结婚一般,走得雷厉风行。 等林宽拉着冷诺出了门,屋子里只剩下林枫和谢然两个人了。 “谢思进,咱们也早点儿走吧。这以后,也算替穆然了了个心思,你这次可以踏实了。”林枫仰起头,好久没冲着谢然露个笑脸了。 “林枫,屋子里就咱们俩了。你不用说风凉话,真的想好了么。你这个弟弟待你比他自己都上心,他以后知道了你为了他这么做,不会掐死我吧。”谢然没立即动身,他收回了每次对着林枫的不恭不敬,双眉微聚,神情严肃。 “你不是早就不想活了么。还怕他掐死你?再说他都要进藏了,想掐你也够不着了。”林枫依然谈笑风生。 “你这么做,就是绝了你们老林家的后。你现在本来就不受人待见,以后就更难娶亲了。”谢然还是按住了林枫的肩膀,把话说得更明白了。 “你不也是早就绝了你们老谢家的后么。结扎而已,这样也算对得起跟山妞走过的一场婚姻了。再说,我们家还有阿宽呢。别废话了,到底带不带我去?”林枫嘻嘻哈哈间,转着轮椅,已经准备好出门了。 谢然一咬牙,“行,走。为了北港,你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 第84章 纸片 冷诺发誓她没想过要真正意义上的离婚, 虽然是她自己提出来的“离婚”。 她听过这个英俊的男人一次次在耳边告诉她,他在意她,他喜欢她。 跟这个男人, 她什么都没说过, 没承诺过。却已经习惯了家里被他宠着, 外面有他靠着。 谁让他是她的丈夫呢。 可是, 今天开始,他不再是了。 离婚了,真的就是离了。 原来这不仅仅是一纸二两轻的证书, 这证书的分量好重, 重的要把冷诺拉下去。 从民政局出来,明明林宽是拽着她骑着摩托来的, 却没有邀请冷诺坐到后面。 这个男人要跟别人结婚了。 书中的剧情真的不可逆么。 逆袭都是骗人的么。 凭什么要娶张梅霞, 林宽你个废物。冷诺在心里一遍遍骂着,却改变不了一步步越走越窄的现实。 冷诺又羞又恼又气,明明不甘却说不出口。 她狠狠咬着下唇, 站在摩托前面不肯挪步子。 “公交车就要来了。冷诺, 我陪你走过去吧。”林宽跟她隔着半步,开始客气的跟她说话。 这张礼貌又客气的脸让她一下子陌生的头皮发麻。 冷诺依然一动不动。 “冷诺,你要是自己能去林达,我就先去医院了。路上小心。”每句话都谨慎又见外, 林宽说完已经自己戴上头盔, 就在她眼前登上了摩托, 刺耳的引擎响起, 一阵风飘过。人, 已经没影了。 冷诺不记得后来是怎么迈上的公交车,又是怎么走到了林达。 整个一天下来, 腿僵了,身乏了,心累了,等她真的忙完了,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家门口,家里不再有饭香飘出门,甚至拍了几下,也不再有人为她开门。 人,都去哪儿了。 冷诺进了林家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套出钥匙自己开门。 冷诺打开大门,看见书房里灯是亮着的。明明家里是有人的。 她快步走过去,推开了书房的门,林枫的轮椅背对着她靠着书桌前面。 冷诺绕了过去,发现林枫歪着头,靠着椅背,睡姿别扭,却睡得正熟。 这张脸有些日子没刮过了,两颊下寸草胡茬更显得整个人憔悴虚弱,睡着了竟有几分让人怜悯的不舍得叫醒他。 林枫闭着眼睛轻轻抖了抖肩,身上盖着的外衣滑了下去。 冷诺走过去,弯下腰帮他捡了起来,重新抖了抖正要再帮着林枫盖上,衣服兜里抖出来了一张纸片。 冷诺先帮林枫把衣服盖好,小纸片转了几个圈,轻飘飘的停了片刻才落在墙角。 以为就是张废纸,冷诺累的懒得哈下腰了。走过去,踢了踢纸片,却注意到了纸片上写着林宽的名字。 而且,更醒目的还有个红色金川县乙级诊所医院的印章。 冷诺一时纳闷,林宽自己就是个医生,一直在市里的中心医院,他能去金川县里干嘛。 她蹲下身子拾起来了小纸片。 【林宽,男 9月13日生。26岁】陌生的字迹。 再往下一行,冷诺看了几遍,念出了声。 【金川医院结扎手术证明 4月18日于江医师。】 冷诺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好像能把这张小纸片看出魔法。 明明认识那几个字,可又好像不认得了。越是简单的字,盯着看久了,原来真就不不敢认了。 可惜就算被冷诺看出窟窿来,上面的字既没有变形,也没有消失。甚至连挂号时间 14点10分都有记录。正是他们离婚之后的一个小时。 林宽只是的确像往常一般提过他要去医院,可怎么就会突然去、去做这种事儿。冷诺想破了头只觉得头疼欲裂。 蹲在地上的冷诺像突然被扎漏了的车胎,一时撒了气,往后一栽,坐在了地上。 眼前林枫又微微动了动脖子。 冷诺赶紧把这张小纸片折了两下揣到了兜里。 她不想吵醒林枫,也不希望这个时候林枫醒过来,看见她这张不争气含着眼泪的眼圈。 听见大门有动静了,冷诺双手用力在地上一撑,勉强站起身,悄悄回到了自己屋里。 “姓谢的,这个点儿了,你怎么还打算跟进去么?”林宽站在大门口,停住了脚步。 “我是真想不明白,你上面有还没康复的哥,下面有还在上学的弟,怎么就敢这个时候选择去支援西藏边境医疗。”谢然没有跟上,但也没有离开。 “跟你没关系。”林宽没回头,声音低沉。 谢然抬手扒拉了一把林宽的肩膀,“是跟我没关系。我只是问了问熟人,我想你也清楚:这些年从渤广进藏的大夫,就没一个人回来过。” 林宽只鼻音一抖,“哼,你查这个干什么。” 他斜眼白了谢然一眼,“没回来,是因为边境需要大夫,又不是死在西藏了。你大可以试试诅咒我,不过我轻易死不了。” 谢然:“林宽,你死不死的跟我没关系。我就是想提醒你,如果你选择进藏,回不来了,最好别让冷诺空等。她还年轻。” “滚!”林宽只恶狠狠吐了一个字,推门进家了。 跟冷诺回来时一样,只有书房的灯是亮着的。 林宽快步走过去,林枫刚刚睡醒。 林宽问:“大哥,今晚来不及做饭了,我买了几个馅饼回来,饿了吧。” 林枫没说话,抬起左胳膊试图从后脑勺抓右肩膀。 “在这儿睡落枕了吧。我帮你揉揉。大哥,冷诺还没回来么?”林宽又问。 “我刚刚睡过去了。不过迷迷糊糊地好像听见大门响了。不知道是不是林立回来了。”林枫抹了把脸,还有些没睡醒。 林宽转出书房抬头看了看楼上,没点灯。 林枫搓了搓眼睛,把轮椅转了过来,“就算离婚了。丫头嫁进林家,也是林家人。别委屈了她。我不饿,你去看看她吧。” 林宽刚打算挪开步子,又转过身扶上了轮椅的把手,“大哥,那你、” 林枫嘴角轻轻扬起:“我没事儿。明天就能换成拐杖,练习走路了。小立他明天请了半天假要帮忙。你出门的事儿,日子定了,也早点儿告诉冷诺一声,让丫头也有个心里准备。” 林宽还是不放心:“大哥,我等你下周能走路了,再出门。这次出去,就不知道……” “嘘!”林枫食指放在嘴边,打断了他的话,“这么大人了,就当是去出个差,别瞎说。那,跟张家登记的日子也定了?” “嗯。这个周末,后天,张家要办婚礼。”林宽没表情,没抑扬,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儿。 “那,新郎,他还会穿军装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冷诺站在了门口,她声音又轻又柔,仿佛不忍打扰到屋子里的两个人。 不,最好没人听见,其实她只是在自言自语。 第85章 上楼 “阿宽, 是冷诺回来了。”林宽的双眸已经停在了门口冷诺的身上,林枫还是拍了拍他的手背,提醒了他一句。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78节 林宽上下打量着冷诺, 好像在端量一个外人。 “阿宽, 你不是买了馅饼来了嘛。丫头忙了一天也刚回来, 都等着吃饭呢。”林枫转着轮椅朝着书房门外来了。 左一个不说话, 右一个直着眼。 林枫没办法,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口问冷诺,“丫头, 跟杨建国交接延山那边顺利么?” “林枫, 说正事儿就该书房里好好说。对不起,我现在没这个心思。难道你有么?”冷诺垂眼回答了林枫, 她不想随便敷衍建筑上的事儿。 “丫头, 那,一起去厨房吃点儿东西吧。”林枫没办法,身后两个都像被点了穴一般, 木在那儿了。 他只好自己先进往厨房去了。 “我, 不穿那身军装。”林宽突然低哑着声音一开口,这脱节一样吃顿的回答,咯吱,轮椅停了, 不止冷诺, 林枫都是一脸迷茫。 冷诺越过林枫, 快步走进厨房, 抓起桌上的陈年绍兴就径自回屋了。 这坛酒是今天去林达时杨师傅递给她的, 告诉她这是坛人家送的陈年好酒,让她回去带给林枫尝尝。 冷诺掩上门, 只留了床头灯。 她抱着酒坛子衣服也没换,直接坐到了床上。 走得太急,只拎了酒瓶子,竟然连个杯子都没拿。鞋袜都甩开了,她懒得下床。 冷诺抱着葫芦形的酒坛子,左拧右拽的,冒了一头汗,也没把木塞拔下来。 郁闷的人,并不是都能潇洒的举杯望月。 她,此刻,就是个抱着酒坛,连木塞都拿不下来的离婚女人。 冷诺抬起胳膊擦了擦额角的汗,告诫自己,再怂今晚也不能掉一滴眼泪。 冷诺不打算去厨房,她拉开抽屉准备取刻刀,黑暗里伸手一摸,取出来刻刀的同时,手指还钩上来了一个小圆圈。 婚戒,这枚她昨天刚刚偷偷摘下去的婚戒。 当初看着里圈雕刻的独木桥,冷诺就一直想改几笔。 现在看,已经不需要了。 她在黑暗中,把戒指重新戴到了无名指上。忘记了是要取刻刀的,竟只是空手戴着戒指又坐回了床头。 再次捧起酒坛子,冷诺被自己的忘性气笑了。 就不信拧不开你了。冷诺跟着小木塞过不去,连牙齿都用上了。 额头上挂着汗珠,没注意到门响,一抬头,林宽已经站在了床边。 “怎么,来看我笑话的?”冷诺没好脸色。 “看你跟个闷酒坛子置气,有什么可笑的。”林宽说着话,已经往身后桌子上搁下了两个馅饼,从冷诺手里夺走了酒瓶子。 啪。 没看清过程,木塞一下子就乖乖弹在了林宽的手心里。 林宽没多说,伸手把酒坛子还给了冷诺。 可就在林宽把手伸过来片刻间,即便屋子里灯光幽暗,他手指上依然银光闪烁,两只小圈圈互相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这一瞬间,没逃过冷诺的眼睛:婚离了,林宽的戒指还没摘。 冷诺自己也刚刚顺手鬼使神差的戴上了戒指,她有些心虚,所以也不便多问,低头接了酒坛子,根本没道谢。 听见冷诺仰起脖子就咕咚下咽,林宽正要迈出门槛的脚还是收了回来,“你,至少吃点儿东西。不然胃受不了。” “你谁啊?”一直忍着的冷诺松开了酒坛子,没骂人她已经够隐忍了。 林宽识趣,他没再说话,屋门掩上,人已经出去了。 一坛酒,不过二斤。 冷诺仰头解渴和大麦茶一般,没两下酒瓶空了。 她把小酒坛子在手掌间转了一圈,酒精度数不高,酒坛空了,却依然散发着浓烈的陈年醇香。 绍兴花雕女儿红。 冷诺的目光停在了“女儿红”几个字上。 就算她平时不喝黄酒,流传千年嫁女儿时的庆婚喜酒她还是知道的。 “女儿红,什么破酒。”酒太陈了,微微上头,冷诺抬起手臂握着葫芦酒坛朝着地上猛地砸了下去。 砰。酒坛碎了。 莫名解气。 靠砸东西解闷的人,曾是冷诺最瞧不起的人。 她曾是那么理性,绝对理想的理性大女人,最瞧不起感情用事的小女人。 可此时,冷诺把脸深深埋进了支起的双膝间。 艹! 他凭什么淡定的转身就离婚。 离了婚就言行仪表形同陌路。 他凭什么一声不吭就娶别的女人。 还是个怀了别人孩子的绿茶□□。 他凭什么擅自结扎了他自己。 以前没想过, 可是,如果是和他的孩子…… 这辈子,她也想抱个小娃娃——可惜,再也不可能了! 的确,她是建筑大佬,举世精英,建筑上一切依然轻车熟路。 只是, 这条路,她不想再一个人走下去了。 这架车,她不想再一个人开下去了。 然而,不想又能怎么样。 她走进一场天天被丈夫宠着被别人羡慕的婚姻,直到走出来这一天,才发现,她和他都是洗礼了一场清水婚姻。 后天,他就是别人的新郎了…… 等等,后天他才是别人的新郎。 黯然中,冷诺暮地抬起了头。 她小鸟依人的娇柔身形下,装着一颗翱翔雄鹰的心。 强大无畏,有了想法一秒钟都不愿意原地盘旋的桀骜之心。 冷诺踢开了脚边的被子,酒精的热度让她觉得身上也燥的恼人,干脆利落线衣和背心,一股脑儿一举手都脱了。 贴身的是林宽送她时被她扔在地上的红色文胸。 冷诺跳下床,冲着门口,最短直线恨不得飞过去。 她忘了刚刚被自己摔碎了的酒坛子,赤着脚实实惠惠的踩了上去。 如果此时开着灯,冷诺会被脚下突然涌出来的血流而震惊。 可这会儿,不仅仅是屋子黑,看不见血的问题。 冷诺竟然对脚心突如其来的刺痛毫无知觉。 她走到门口随手抓上一件宽大的工地制服往身上一披就推门出去了。 通透的老式院子,一抬头,一轮皎月仿佛被狗咬去一口,明晃晃的照着人心更壮胆子。 冷诺还是第一次在晚上上楼。 结婚了这么久,她跟林宽一直是分着睡的,都没进过林宽的屋子。 停在了林宽屋门外,冷诺刚想抬起手去敲敲门,手按在门板上,顿住了。 是了,林宽进她的屋子,从来都是肆意横行的,冷诺想起来了。 冷诺手上一用力,门推开了。 对上了突然一个挺坐起来的林宽,好像得说句话。 酒壮熟男胆,血染作女心。 冷诺双手抱在胸前,柔声道:“林宽,山妞刚走,我一个人,怕。” 第86章 想要 冷诺推开了林宽的屋门, 站在门口,双手交叠,抱着双肩, 重复着, “我有些怕, 真的。” 冷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就能说出这么一句来。 几十年风里雨里夜里工地里。还真就没怕过。 可是, 她现在毕竟是个刚十九岁的姑娘。 人的暗示心里便是如此。 一个怕字,即便开始只有一分怕,话一出口, 脑子也被牵扯着, 怕也多了几分。 此时已经是三分怕了。 楼下平时是她和山妞两个人住。 一个人主卧,一个人偏房。只隔着一扇木门。 山妞走得不明白, 又是刚下葬。换成常人, 怕才是正常的。 林宽坐起身,伸手拉亮了床头灯。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79节 他随手拽下来了衣架上的运动服往身上一披,没犹豫, “走, 我陪你下去。” 若是就这么让林宽下去了,无非就是在屋子里搬个凳子瞪着眼睛看着她睡觉。 这种事儿经历过一次,所谓吃一线长一智,这辈子一次就够了。 冷诺不想再来一遍。 今晚, 她想要更多更深一些。 冷诺咬了咬手指, 轻声又来:“怕了。今晚不想回那间屋子。觉得山妞还在偏房。我想上二楼。” 林宽上来就一口唯物主义无神论, 先把冷诺的怕给否了, “别瞎想。” 但没过片刻。 嗅到了血腥味儿, 林宽走到冷诺身边,刚轻拍了拍冷诺的肩膀, 又触了电一般挪开了手,一副商量的口吻:“要不,今晚你在这儿睡,我下去。” 冷诺咬了咬牙,跟这个人,得干脆把话说透了,到了底:“林宽,今晚,我不想一个人睡。” 林宽低声回应:“冷诺,我们已经、已经离婚了。” “行。那我找你哥去。”冷诺想都没想果断利索。 她想做一件事,就不会轻易退堂鼓,林宽能这么回应,她早有预防。 冷诺一转身,赤着脚,披在身上的制服被惯性扬起衣角,15瓦黄色暗灯下,趁着纤细的腰身更显娇媚。 前脚还没跨出门,手腕便被身后林宽一只宽大有力的手牢牢抓在了手心里。 “好了。别耍性子了,进来吧。”林宽还是责怪的语气,但声音已经软了下来。 他抬起另一只胳膊关上门的工夫,不想眼前的冷诺交际舞一般,一步转身,舞步轻盈,已经旋转过来,贴在了他的胸前。 腰肢袅娜,楚楚可怜,林宽本能的把下巴贴在了靠在自己锁骨的小脑袋上。 浓密柔亮的黑发,飘着诱人心脾的胰子清香……突然好像触了高压电网,林宽即触即分。 他一向笔挺的身板微弓,松开了冷诺的手腕,试图轻推了她一把。 但这只依人小鸟,今晚势必要做只黏人小鸟。 林宽非但没推开,还让冷诺空出来的两只手绕过了他的腰,轻柔如缎,紧紧抱上了他。 林宽不傻,从冷诺推开他的房门那一刹那,他便感觉到了冷诺今晚不是善茬儿。 他自然知道冷诺今晚进来要的是什么。 林宽早就注意到了冷诺白皙柔滑的脚下涂了红,每挪动一下,地板上都印着一个红色的脚印。 若不是此刻,林宽会毫不犹豫的走过去抱起这个不会保护好自己的小女人帮她包扎。 可是此刻,她要的,他给不了。 他明明想给,他太想了,他夜夜梦里都想。 一瞬的接触已经让身体的反应来得太措不及防。 他强弓着腰,两只手硬拉开了冷诺缠在他腰上两只水蛇般柔细的胳膊,“睡吧。不早了。” 无意间说完这句,林宽都想抽出手来,扇上自己一巴掌。 为了躲开跟冷诺四目相对,他松开手,咬着牙,转身往床边踱步蹒跚。 一个冷不防,冷诺又从后面抱住了林宽,双手相叠,特意让两枚戒指想碰,耳边风起,“你的戒指怎么也没摘?林宽,你这份生日礼物,我想戴一辈子。” 林宽只觉得耳边轰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明明确认过,在婚姻和北港大桥中,只有他一个人坚持过他们的婚姻。 而冷诺,曾冷漠的给了他明确的回答——北港大桥。 为了北港,这个父亲和大哥的梦,如今莫名的似乎也成了冷诺的梦。 父亲和大哥把一辈子搭进去,尽力了。 现在轮到他,为北港,也为冷诺,去尽一份力了。 林宽站定了,他重新直了直身板,手背上带着冷诺的一双纤细小手,右手拇指和食指在左手的无名指上一撮,戒指已经轻松拿在了手上。 “哦,忘摘了。”林宽没回头,声音没有抑扬,举起戒指送到了冷诺的眼前。 他不敢去看冷诺此时的表情。 停留了两秒钟,当手上的戒指被身后纤细的手指取走了。 “那一天,我就说过要重新刻一下才好。等我刻好了给你。”身后的声音,竟然没一丝抱怨,温柔好听的让人更醉了。 林宽眼前发黑,心里发慌,可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后的两只小手已经半推着他到了床边。 这,哪儿还有半点儿睡意。 等冷诺躺在了他的床上,林宽整个人更是每一个动作都迟缓机械了。 他合衣勉强躺在了床边。不敢转过脸去。 大哥今晚还叮嘱他要早点儿告诉冷诺进藏的事儿。 脑子还乱着,又偏偏这个时候想起姓谢那个疯子的话,“如果你选择进藏,回不来了,别让冷诺空等。” “林宽,你看,咱们结婚那些日子,还没在一个床上睡过呢。今晚……”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娇,越听越媚。 林宽听不下去了,他干咳了一声,哑着嗓子打断了冷诺的话,“冷诺,我有件事儿要告诉你。” “嗯,你说。”冷诺今晚温柔贤惠的换了副嗓音,贴着他的后背,轻轻点了点头。 林宽很想回头看看这副声音下的容颜,可他不敢。他怕看过了,就兜不住了。 “冷诺,后天,我会娶张梅霞。”林宽故意把声音放平放低,好像他浑然不在意。 “嗯。”冷诺竟然也没有动摇。 反而,一只手插过他的腋下,停在了他的胸前。 这里是他的心脏,他不能让冷诺的手摸到他心率加速到极限的心跳。 林宽抬起胳膊把这只小手握在了手心里。 “后天晚上,”林宽咽了口唾液,他不是故意停下的,他在找一个合适的词句。 “嗯,后天晚上你要跟张梅霞睡。我知道。”身后的声音轻巧温然镇定自若。 咳咳。林宽猛然被口水呛到了。 咳嗽的心肺都在颤抖。 身后一只小手在帮他捋着后背。 几秒钟后,林宽才平静下来,他深吸了口气,把话说完整了:“后天晚上,我要坐火车赶往西藏。冷诺,我要去做驻藏支援医生。” “那么,你什么时候回来?”身后的冷诺问得利索,口气像是前天他院长的询问。 林宽闭上了眼睛,清晰回答:“冷诺,渤广这两年进藏的医生都没有人回来过。” 身后能听见微微颤抖的磨齿声,随即声调有些起伏:“如果你已经打算这辈子都不回来了。林宽,今晚给我留个念想吧。” 林宽粗声喘着气,脑子里像跑了辆蒸汽火车,冒着浓烟,轰鸣震耳,让他片刻间停滞了。 “林宽,既然你都狠了心断了后,反正也不会怀孕。今晚我想要,真的想要。等你成了亲,我就要不起了。林宽……”说着话,冷诺另一只手已经仿佛一只柔软无声的猫爪,轻轻钻进了他的后腰。 “你说什么?!”林宽在一片混沌中,眼前好像迸裂出了灼热的火苗,胸口突然被烫伤了。 第87章 眉睫 “反正也不会怀孕。”冷诺不咸不淡的一句话真让林宽怕了。 作为一个医生, 他真的听不懂了。 刚进门时,林宽就嗅到了血腥,注意到了冷诺脚下的血迹。 但上一次在延山的招待所, 就为了正常生理经血, 让林宽尴尬的虚惊一场。 所以, 他第一时间是镇定的, 没有多想,以为是冷诺不小心划破的外伤,只想着之后赶紧帮她包扎上就是了。 可是, 冷诺如此淡定的告诉他不会怀孕了。 林宽的头都要炸了。 他猛一转身, 把悄悄伸进他后腰的那只猫爪儿压在了身下。 冷诺胳膊没抽出来,人又没躲, 被林宽一带, 就势俯上了他宽大的胸膛。 林宽注意到了身下的那只猫爪儿,怕压伤了它,腰向上一顶, 把身下猫爪儿攥在了掌心。 “冷诺, 你说清楚,别吓我。你对自己做什么了。不能怀孕是什么意思?”林宽声音如春雷轰鸣,突入袭来,铿锵震耳。 冷诺抬起趴在林宽胸前的脑袋, 左右蹭了蹭下巴, 细长的眼线微微上挑。 一坛女儿红不至于上头, 却足够染红了这双平日里晶莹剔透的眸子。 冷诺抬起另一只没被束缚的手, 揉了揉惺忪醉眼, 面色白里透粉,双颊更是丹红映光。 她竟是未启齿, 铃声般咯咯笑了起来。唇角上扬着,笑的宛若一朵幻色夜昙。 冷诺伸出手抓了抓林宽耳边的发髻,磨着石牙,咯吱作响:“亏了你这堂堂一副汉子相貌,撒起谎都不打磕呢。林宽,做医生就能糊弄人么。我都知道了。别装了。” 冷诺带着脾气,声音娇嗔,半笑着说着话已经在林宽的胸前撑起了脖颈。 装什么,撒什么谎,糊弄什么人……林宽努力在听,却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再转个身,很容易就能把胸膛上的冷诺掀下去。 可是,他刚刚抬起脸,就对上了一点点爬上他唇边的冷诺。 此时的冷诺,宛若蜕皮蜿蜒的水蛇,身子是软的,而进屋时披着的制服早就像蜕下的蛇皮一般落在了床脚,半身只着一件他送的文胸。 这件红色文胸,并不合身,林宽只抬头看了一眼就猛地把身子往上一窜,重重地把后脑勺撞在了床头。 嘭一声闷响。林宽只是闭上了眼睛,表情没有变化。 “你这是在躲着我?”冷诺追问,“是嫌弃我?”,她撑着身子又往上挪了挪。 林宽喉结一抖,仰着头,猛咽了一口口水:冷诺,求你别蹭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80节 的确是在躲着,可是,“我怎么会嫌弃你。”林宽声音沙哑。 他整个下半身僵住了。 “那你,真是清心寡欲?”冷诺的唇瓣不停张合,撑着身子匍匐貌似并不轻松,说着话让她在林宽的耳边一阵阵哈着酒气。 清心寡欲?林宽觉得耳鸣持续了好久。 从认识了冷诺那天开始,清心寡欲这几个字就跟他绝缘了。 如果冷诺不是个没经过事儿的姑娘,这会儿一定能察觉到林宽腹下的强硬和挺拔,哪里有一星半点儿的清心寡欲,简直□□中烧。 “林宽,我想要,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要。林宽,林宽。”鼻尖相触,冷诺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 林宽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了。 这一次是冷诺主动把唇贴了上来。 两片柔软甜润的唇,就这么把他封喉了。 他又岂不想要! 偏偏这时候在林家长大的伦理观告诉他:他不能纵情去跨进这份丝滑的缠绵,他们离婚了,他要进藏了,他不能自私的毁了冷诺一辈子。 可是, 他也不能,更没法拒绝,如若他今晚生硬拒绝了,拒绝的不止是一份似水柔情,更是一场真情留恋。 就算眼前的冷诺只是酒精作用,是生理反应,可他依然是真心在意冷诺的,在意到了深邃骨髓。 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林宽真的是迫在眉睫了。 在他内心挣扎中,松开唇齿的空隙里,冷诺的舌尖已经抵了进来,他破防了。 眉睫之际,他早已不是那个游刃有余的高冷医生了。 林宽趁着冷诺一寸寸逼近,一步步上移。 他松开了抱在冷诺腰间的手,眉心一挑,一把按住了自己的跨虾,猛一用力——一声闷响,结束了。 行医多年,林宽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给自己动这么一手。 刹那间,林宽整个脸上好像突然进了桑拿房,布满了汗珠子。 高挺的鼻尖上已经汗珠滚动,淌过脸颊,划过唇角,流成了串子,湿了枕巾。 “林宽,你这是怎么了?”片刻间,相吻的唇剧烈颤抖了下,冷诺自然也察觉到了诡异。 她松开唇,抬起手放在了林宽的脑门上,手心里已经被林宽突然冒出来的汗水浸湿了。 “林宽,你这是病了么?你别吓我。”冷诺一遍遍捋着林宽额角被打湿的发梢。 林宽张开嘴,连着深吸了两口气,这才微微动了动唇,“我没事儿……” 后面说了什么,冷诺没听清。 她俯下身,把耳朵贴在林宽嘴边,“林宽,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林宽又艰难的张了张嘴,声音还是微弱:“天凉,把被子盖上。” “我不冷。”冷诺随手捡起床脚的衣服,随意披在了身上,“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手术出什么问题了。林宽,我不懂,你别骗我了。” 林宽眉头紧锁,“冷诺,什么手术?” 冷诺气的要哭了,“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骗我。结扎手术。你今天下午去做结扎手术了。我看见了。” 林宽抬起手,他咬着牙在鼻根儿处狠狠按了下,总算恢复了一分清醒:“冷诺,我没有骗你。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冷诺把身上的衣服粗暴的抓了过来,从衣兜里掏出来了那张被她整齐叠好的纸片。 她把纸片一展开,扬在手里,递到了林宽眼前,“证据都在这儿了,你到底还想隐瞒什么!” 林宽一把夺过去了冷诺手里的纸片,仔细在眼前看过。 而后,浑身都忍不住在颤抖。 第88章 被窝 冷诺愣住了。 她真是看不懂了。 林宽好像不认得这小纸片, 先把小纸片攥在手心里,恨不得碾碎了。 不过片刻,又松开握实了的拳, 把皱了的纸片重新展开轻轻放在了枕头下面。 “是大哥。”林宽闭上了眼睛, 额上的汗水继续滑下, 淌过眼角。 “什么是林枫……”刚问出口, 耳聪眼明的冷诺就悟了。 “林宽,你是说,你没去做结扎, 去做结扎的是林枫, 对么?”冷诺是个心明口快的人,不似林宽那般含糊, 不是自己的事儿, 她都会问明白。 “嗯。”林宽简单答了一声,双手撑着床板,似乎是要起身, 竟是没起来。 “怪不得。我今天回来的时候, 看见他在书房睡着了,这张单子就是他的外衣里滑落出来的。”冷诺抬起身子,披上外衣坐在了林宽旁边,回忆起了晚上的事儿。 林宽脸色煞白, 嘴唇动了动, 没出声。 冷诺偏着脑袋, 伸手帮林宽一遍遍擦去了额角渗出来的汗水, 不解问道:“可是, 林枫他为什么突然去做这个?而且,他行动不方便, 自己怎么能出门呢。对了,当时他不是一个人……” 这个问题不解自答,冷诺没再说出口。 谢然。 当时只有谢然跟林枫留在家里。 本来林宽就是各种看谢然不顺眼,不清楚事情原委就把这个名字说出来,冷诺怕林宽这会儿就能出门寻人去。 “这次,恐怕是大哥自己想这么做的。跟姓谢的没关。”林宽说话有些吃力。 冷诺这就更想不通了,她正要再开口,相处了这么久,她已经能看得懂林宽的表情了。 见林宽没有要跟她再解释的意思,冷诺心里盘旋成了螺旋桨,但嘴上没再多问。 过了阵子,她回过神来,看了看横在床上依然神色淡然铁青着脸的林宽,“林宽,那你,这又突然是怎么了?” 林宽抬眼看了看冷诺,眼里无光,还是那句话,“我没事儿。” “那我在这儿,是扰了你休息了。我下去了。”冷诺不是不识趣的人。 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何必勉强别人,又委屈自己。 冷诺正要从林宽身边绕过,抬起腿准备从床里边下来。 手腕在这时,又一次无声的被林宽抓住了,“你不是怕么?” 冷诺坦然自若:“不怕了。就是个借口而已。”后面这句,干脆连小女孩儿赌气认栽的话都泄了出来。 她没回头,只等着林宽放手。 林宽手上的力度,非但没松,还硬拉了一把。 就算眼前虚弱的林宽,拼力气冷诺也不是对手。 她身子一仰,往后一栽,已经有一只胳膊垫在了下面。 冷诺拽不过林宽,被拉着胳膊侧躺下了。 “你这算什么?”冷诺的脾气不是没理由的。 林宽侧过脸来,声音低哑却添了几分柔情:“冷诺,今晚是我不好,给不了你想要的。如果你愿意留下,就听话,盖上被子。” 林宽低垂着眼睛,双瞳里映着的冷诺依然凛然,但这双眸子里的光已经弱的只剩下了请求。 凉了好一阵子,冷诺没说话,先打了个喷嚏。 林宽嘴角一抿,缓缓侧过身,把被子拉了上来,给冷诺裹了个严实。 床上只有这一床被子。 冷诺掀开了被角,女儿红染上的酒色还没退净,微红着眼睛,她手里拽着被子往林宽身边凑了凑。 中间的空隙一点点变窄,她又挪了挪。 直到贴上了还渗着冷汗的胸膛,她才低下脑袋,避开了林宽的眼睛。 把被角绕过这宽大的肩膀,直到伸着胳膊,抬着身子吃力地把被角掖到了另一侧肩下,才又重新躺下。 林宽身子没动,在被子里拉住了冷诺一直忙活着的胳膊,顺着胳膊下滑,让这只手消停了下来。 等了一会儿,手掌下的小手不动了。林宽声音极轻,“刚刚还喊着什么都要,什么都敢,这会儿怎么都不敢抬头?” 林宽轻轻抬了抬冷诺的下巴,冷诺没出声。 又过了一会儿,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 冷诺睡着了。 一个人挑着林达的担子在外面跑到了天黑,她早就体力透支了。 足足一整坛女儿红后劲儿上来了。暖暖的被窝,坚实的胸膛,有这些,冷诺突然就知足了。她想在这里做上个好梦,还没编好梦境,人就真睡过去了。 林宽手掌心里抚着冷诺透着清香隔着体热的后脑勺,望着这只漂亮娇媚的脸,轻轻扬起了嘴角。 他稍稍低下头,在冷诺的额头贴上了唇,只轻轻一点,“冷诺,对不起。今晚我给不了的,如果你愿意等,等圆了你和大哥的梦,我一定会补给你。” 林宽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柔,像一曲童话世界里写给公主的摇篮曲,哄着床上的娇嗔公主睡了,哼曲的王子却悄声离开了。 入夜,林枫屋子里传来的争执声,捶墙声,都没有吵醒冷诺的好梦。 第二天再醒来,天已大亮。 冷诺一个人裹在暖暖的被窝里。伸手摸了摸旁边的枕头,根本没有热乎气儿,林宽早就不在了。 被子里虽然只有她一个人,但被子的味道跟平日里不同。 隔着淡淡的消毒水儿味儿又透着浓烈太阳的气息,冷诺抱着被子只露出两只眼睛,猛吸了一口,又在被头蹭了蹭脸。 “冷诺,二哥让来叫吃饭了。”门外的林立这次没敲门,只隔着门清着嗓子喊了句。 冷诺答应着,下了床,脚一着地才发现,昨晚脚底的伤口不觉得痛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81节 昨晚明明赤着脚来的,这会儿脚上还套了两只浅蓝色的棉袜子。 冷诺拉开袜子一看,里面几处已经涂上了紫药水儿。 这也睡的太死了,脚底板是有痒痒肉的敏感地方,竟然浑然不知。 不过,转念想想这个夜里悄悄给她上药穿袜子的林宽以后就不再身边了…… 留人的话她说不出口。 但这会儿这屋里没人,她又舍不得的回头抓了把被子在身上抱成了一团,蹭了蹭鼻尖。 她想记住,这是林宽的味道。 冷诺也是饿了,抱着被子,肚子咕噜叫着,又闻到了门缝里飘进来的浓浓饭香。她这才站起身出门。 山妞走了这些天,林宽也一直是忙到晚上才回来。家里都是林宽随意买回来,凑付着有一顿没一顿。 在家吃顿早饭,似乎也成了久违的奢侈。 可是,冷诺刚一进厨房就感受到了因为这哥俩僵着的气氛,整个厨房都空气凝固了。 林宽背对着林枫,端碗摆筷子,就是不说话。 林立冲她挤挤眼睛提示她别多问,自己却亮着嗓子喊了句:“大哥,我去趟学校,取了拐杖就回来。”说完,转身跨上书包揣个鸡蛋出门了。 小米粥,葱油花卷,腐乳煎蛋,小葱蘸酱。林宽把小碟子摆上来,哪一样都格外对冷诺胃口。 林枫也好像特意等着,一直等冷诺吃过了饭才开口。 “丫头,你吃好了?”林枫递过来热茶,轮椅转的别扭,林宽也不伸手帮忙。 冷诺放下了筷子,也是冷着脸继续小葱蘸酱,慢慢嚼着,看着乌着眼圈的林枫,红着眼底的林宽,她不想夹在中间。 “难得你们俩还有一条战线对付大哥的时候,昨晚阿宽就跑到我屋里数落了一晚上了。看在我还得替他接管林达的份儿上,丫头帮我说句话呗。”林枫倒是嘴上轻松。 “怎么个说法?”冷诺干脆冷言冷语。她也是看出来了,林宽铁了心不搭理林枫的态度里透出来的全是心痛和无奈。 “阿宽既然娶张家,下西藏,这些事儿都定了。还差做到最后一步么。这一步,大哥来做,有什么好唏嘘的。”林枫一个人讪讪解释起来。 “大哥,你这一步,叫多此一举么?”冷诺看见林宽不言不语忙着一桌子,而林枫嘴一咧能笑出来,莫名生气。 “冷诺,别这么说大哥。”都这个时候了,林宽一张嘴竟然还能站在林枫的那一边。 林宽收拾了林枫桌前的碗筷,转过身,好像在跟碗柜说话,“冷诺,你不懂。晚婚晚育是国家号召,一对夫妻一个孩子也是国家号召。虽然张家嘴硬,把那次人工呼吸说成我让他闺女怀上了孩子。但明眼人嘴上不说,其实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林家结扎证明拿出来,等于是做了个让所有人都挑不出来毛病的大义之举。建筑这圈子里,恐怕没人会再用作风这俩字儿难为林达了。” “林宽,你也傻了么?被你大哥洗脑了?所以,你大哥就该替你去做、做那个!?”冷诺没碰桌子上的茶杯,她不相信这兄弟俩能突然为了所谓大义,做出一件件像被夹了脑子的人干的事儿。但饭桌上,结扎两个字她说不出口。 “也许是吧。今天我去交接工作,明天婚礼。你来么?”林宽转过身没有表情,竟淡然地在一本正经邀请冷诺去他的婚礼。 第89章 婚礼 参加婚礼?! 不是耳鸣, 真是林宽开口让她去参加婚礼。 早上刚刚愉悦的填饱了胃,这会儿要顶着气吐出来了。 “去你的婚礼?是婚礼缺砸场子的,还是你脑子缺了弦, 这里缺了德?”冷诺站起身, 咬着牙狠劲伸出手指戳了戳林宽的胸口。 林宽没动。 “阿宽, 别难为她, 山妞才过头七,我腿脚不好,让她跟我在家……”林枫后面的话, 冷诺不想听了, 甩开椅子就离开了厨房。 冷诺也不只是甩个脾气往外走,她真的赶时间。 杨师傅要赶着明天傍晚回来参加林宽的婚礼, 今天一大早就得往延山赶, 她得出门送图去。 等冷诺出了门,林宽才重新摆好了椅子,坐在了林枫对面。 “行了。都气了一晚上了。要是小时候大哥有一百种法子哄你。转眼, 大哥抬起手都够不到你肩膀了。”林枫抿着茶刻意高举起手, 试图跟林宽调解下气氛。 林宽站起身,走到水槽边,拧开了水龙头,洗碗的水流声盖住了林枫的话。 “你, 刚刚是存心的吧。你存心想惹恼那丫头。”林枫把茶杯往桌子上猛一放, “你把水给我关了。”话语里不再轻快调侃。 水龙头拧上了。 “大哥。”林宽转过头来, 依着水槽子, 人没坐下。 林枫抬眼时, 眼皮叠起来,深邃的眉眼跟林宽七分相似, “我告诉你。那丫头不傻。你也别跟我耍心眼。你要是敢死在西藏不回来,我就会刨地下去找你。” “大哥,我会回来的。至于冷诺,”林宽垂下眸子没敢跟林枫对视,声音弱了三分,“大哥一定能照顾好她。” “怎么了?这么高个子,说个话都萎了?我告诉你,我照顾的是你媳妇。是我弟媳。你最好把别的心思都给我收了。”林枫神情严肃起来。 “再说,丫头也是对你有感情的。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个建筑狂石头蛋子心的黄毛丫头。”林枫给另一个空茶杯倒上了茶,示意林宽坐下。 “大哥,我真得去趟医院了。”林宽抬起手看了看表,刚想抬腿出门,看了看桌子上,还是抬起茶杯把林枫倒的茶,几口咕咚给喝了。 “大哥,别的事儿我都答应你。可是,冷诺,我真不能让她空等。”说完,林宽放下了茶杯已经撩起了厨房的门帘子。 “阿宽,你就是嘴上喊我几声大哥,自己心里主意早就大了。行了,去吧。”林枫抿着茶,冲着林宽匆匆离去的背影只是动了动口型。 这一天过的,所有人都成了祖国建设的好标兵,七手八脚拼了命工作。 林宽为了病患交接。 渤广中心医院因为一个主刀外科医生的调离,整个医院走廊都奔跑起来。 冷诺为了图纸交接。 半个延山的新兴商品房等着。轰鸣的火车等着。林达的资金等着。 林枫为了林达交接。 时隔五年,重新接管林达。脚踏不了实地,双拐代行。 等着他的有冷漠,有热潮,或许以后,也有淡淡期许。 这一天,除了工作岗位上的,更有数不过来的大大小小人物,在为张家的婚礼跑前跑后忙的不亦乐乎。 就连谢然也被叫到了张家楼下去指挥搭篷子。 直到 淡月出升。 冷诺进了门还是直奔书房了。 卖给张家的楼盘图纸,冷诺做的不情不愿,都是指示着林枫,让他提笔一张张赶出来的。 两个人跟平日一样,在书房忙到了下半夜。 林宽还没回来。冷诺没问,林枫也没提。 从书房出来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进了厨房。 谁说不醉不休,两个人都无话,夜酌醉即休。 林家院子终于熄了灯。 这整整一晚,林立住校,林宽留在了医院,都没有回来。 冷诺躺在床上,看着启明星起,看着旭日东升。 活了这么久,还第一次活出了不睡觉欣赏大自然的风情。失眠后她被自己气笑了。 她坐在床头把头埋进胳膊肘里,狠劲揉了揉脸,又跑到厨房,用冷水反复冲洗。好像这次清醒了。 冷诺让自己比昨天更拼命地忙了起来。 以前只要走进工地,忙起来就能充实了,就能忘了不开心的事儿了。 可忙到了傍晚,腿也硬了,腰也酸了,没充实起来,也什么也没忘却。还是熬不过这场婚礼。 谢然憋了一天了,还是忍不住一股脑儿倾倒了出来。 “冷设计师,我陪你去。林达总得去个人,毕竟这里还有五个工地项目,林达是乙方。按理讲,参加甲方的婚礼,是求之不得的,得来了,就是理所当然要出席的。师兄腿不好,大嫂刚走,一直身子不好,名声也不好,突然露面会吃亏。走到这一步,不都是为了北港么。就算为了北港……” 冷诺知道谢然说的全都有道理。 除了跟吃了苍蝇般膈应的心里之外,就算林家没人,林达的确该有人去的。 为了北港——这个理由足够让冷诺点头了。 她希望至少别看见林宽。但婚礼上看不见新郎,简直荒唐。 或许,至少可以让林宽看不见她,那也是好的。 “冷设计师,既然是去婚礼,也该体面些,穿上这身酒红色礼服试试看,林宽不一定认得出你。我从苏国带回来,曾经打算给穆然的。你们俩身段相似。给。”谢然似乎看出来了冷诺的忧郁,递过来一个大纸盒子。 冷诺一直一句话没说,打开盒子,一眼就看见了这条比新娘妆更红艳的礼服。 真是苏国的礼服,至少八十年代的渤广买不到这种洋气款式的连衣裙。 可是,这条裙子是穆然的,是一直爱慕着穆然的人,送给穆然的。 冷诺把手从礼服上面移开了,又重新盖上了纸盒子。 她知道她该穿什么了。 那条蓝色的连衣裙,那条虽有些朴素无趣,却典雅端庄的料子裙子。那是林宽送给她的裙子。 换上了蓝色连衣裙。 躲着躲着,最后还是来了。 张梅霞是二婚,林宽也算二婚。所以时间安排在傍晚。 林宽的大嫂刚过头七,为讨个吉利,婚礼设在张家楼下。 张家不是院子。住的老楼房。 红砖墙,四层楼。张家在顶楼。 之前找金志伟补修礼堂的时候,她来过一次。 可这回再来,冷诺竟好像不认识了。 整个楼下的街道上,都搬出来了各家大大小小的桌子,椅子,摆满了一条街。 隔街的两栋楼之间,绿色的帐篷搭的此起彼伏层次分明。冷诺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建筑行家谢然的手艺。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82节 帐篷下面,是一百盏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好个百年好合的吉祥昭示。 而两侧的楼墙上,贴满了手剪的大红喜字。 帐篷下面,聘请来的国营饭店师傅们,厨师帽高扬,各个大显身手,搭起来的煤气罐炉灶各个烧的红红火火。 …… 这排场比当初她嫁林家阔绰气派多了。 冷诺迈不动步子了。 她只觉得眼前有些眩晕,需要闭上眼睛才站得稳。 突然,耳边鞭炮轰鸣,锣鼓响起,不只是谁扯起了嗓子,声音高亢:“大家鼓掌,喜迎新郎新娘啦。” 第90章 新郎 新郎新娘要出来了。 整条街道掌声齐响, 大小号桌子被拍响了,这气氛不亚于马戏团里的雌雄狮子登场。 忘了林宽。 忘了林宽。 就是看两头狮子而已,冷诺如是告诉自己。 昨晚一宿没合眼, 就算体力不支晕过去她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倒地上去。 可是, 身子真就不受控的晃了起来。 身后一只手, 扶住了冷诺的肩膀。 “冷诺, 这里是林达的位置,咱们坐下看。”一贯斯文儒雅的声音,轻轻在冷诺耳边响起, 是谢然赶了过来。 冷诺随着栽下去的惯性, 在街角最外圈扫了眼身后不起眼的桌子坐了下去。 建商的几张桌子,算上客, 摆在张家亲戚旁边, 还算齐整,统一红木圆桌,一张桌子八个人。 林达这边, 这会儿杨师傅的火车还没进站, 钱会计也在等账,并没坐齐。 谢然跟冷诺简单介绍一番,冷诺也不打算挪过去了。 “新娘子呢,让咱们看看新娘子呀。”锣鼓声落, 迟迟不出场的新人, 让左邻右舍一条街的人等不及了, 几个岁数大的老太太领着小娃子们嚷了起来。 “新娘子, 新娘子来啦!”在一片欢腾中, 新娘子出来了。 冷诺心中暗念:马戏团里的母狮子竟然先出来了。 看见前面白花花的身影站出来,冷诺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 “冷诺, 林宽没在旁边。”谢然打开了圆桌中间的白色酒瓶,给冷诺倒了一盅白酒。 林宽没在? 冷诺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团白色蕾丝婚纱飞炸了起来,裙摆下面大红色的高跟鞋更是吸睛。 八十年代的蓬裙婚纱,在渤广只有照相馆里偶尔能看见,真正穿出来,走在人群中,不论美丑,它都是红头绳吊起来的江浙白菜,稀罕。 周围一片唏嘘惊叹,似乎寻不到更合适的词汇了。 看着这一身宛若芭蕾舞前台陪衬般的短款婚纱,冷诺不善良的笑出了声。 笑声自然被谢然听到了。 转身一看,谢然也抿着嘴乐了,“没看出来,冷设计师,还有这些小心思呢。”举起酒盅,点点头,示意冷诺随意,他自己举杯仰头,一仰而尽。 “新郎呢?新郎咋还不来啊?”看过新娘子一个人在前面转悠了几圈,即便她是红头绳白菜也过了新鲜感了。 毕竟绿帐篷下面,比起请来的建筑业界同志,周围的邻居占了大多数。 这些人看新娘子就是看个婚纱新鲜,至于张梅霞那张鸭蛋脸,已经看了快三十年,闭着眼睛都知道新娘子长啥样了。 所以大家更好奇新郎这并不奇怪,更有人早就传言新郎官比新娘子小,今年26岁,是个帅的像电视匣子里许文强一般的人物。 冷诺听着这些传言,也不跟谢然碰杯自己举起酒盅喝净了杯中酒,又把桌子中间的瓷瓶子握在了手里。 跟旁边桌子太近了,菜没上齐,还没到茶余饭后,流言蜚语就开播了。 “小三岁呢。还是个倒插门,生在暴发户家的闺女,也不过找个弟弟呢。” “呦。你这就不懂了。女大三抱金砖呐。我看呀,张国强就是算准了找的。” “唉,别瞎说。我听说,人家是有感情的。当初张家闺女不得已跟了那个洪港男人。只要那男人一出差,新郎官日日翻墙爬楼,半夜来亲热的那叫一个热乎。这不都怀上了么。” “……” 啧啧的咂嘴声里,啪,酒杯摔在了地上,碎了。 “冷诺,别听这些。”谢然硬底皮鞋踩碎了地上的玻璃渣,一把握住了冷诺撑着桌子要站起身的手腕。 “今天我答应师兄帮他守着你了。冷诺,为了北港,咱们今天不是来闹事儿的。”谢然吐着烈酒的口气不再稳重了。 为了北港……又是这句。 北港是北港,建桥就建桥,凭什么把杂七杂八的都牵扯进去。 冷诺懒得搭理谢然的说教。翻了个白眼,眼角瞟了眼谢然,“怎么,谢主任今天是来教我做事的?” “怎么会呢,我是来喝酒的。”说着,谢然摇摇头绷着嘴,从旁边取了两个喝水杯子,也不多问,从冷诺手里夺过来酒瓶,给自己灌满了,把另一个杯子也倒满了。 冷诺正要夺回来酒瓶子,就看旁边一桌人都突然站起了身。 “快看,新郎出来了。”喊出声的不止一个人。 随即,“哇塞”,“我去”,“艹”,各种感慨“帅”的口哨相序吹了起来。 冷诺也顺着众人的目光追了过去:笔挺的一身绿军装,站在了整条街巷的正中间。 不! 林宽答应过的,亲口答应过她的。 “我,不穿那身绿军装。” 这句话冷诺记得清清楚楚。 可答应了又能怎么样,林宽答应过她的何止这一件绿军装。 别说林宽了,来这里之前,冷诺又何尝不是答应过自己,跟自己一遍遍誓言要忘了林宽,不去看他。 “真特么没骨性。这特么什么破酒,这么辣眼。”冷诺举起玻璃杯,边抱怨着边口渴一般把整杯的酒灌了进去。 旁边递过来一条毛巾,工地上常见的白毛巾。 “是挺辣眼的,擦擦吧,别看了。”谢然是个识趣的,他只伸过手来,并没有转过脸来看冷诺。 但同时,谢然把凳子往冷诺身边挪了挪。 “冷诺,要不,我送你回家吧。”谢然跟众人一样,扶了扶镜子,一直盯着远处的一身军装,但他嘴里不再喊什么冷设计师了,他的声音是轻柔的。 “回家?”冷诺听到了,只轻轻挑起声调重复了下这两个字。 回家?离了婚。林家,还是她的家么。 冷诺搓了搓眼睛,把白毛巾扔在了桌角,蓦然厉色道,“谢然,既然来了,我哪儿都不去。这不还没给新娘子送上祝福呢。” “大家安静下,安静下。”拿着工地大喇叭喊话的正是张梅霞的父亲张国强。 帐篷下面非但没安静,还响起了一阵阵比拍马拍牛还震耳的掌声。 “大家的祝福今天我张国强都收到了。今天闺女终于是苦尽甘来,能跟相亲相爱的林宽重组夫妻,我已经,已经……”行了,这张横行建行的老脸已经把泣不成声四个字表演的淋漓尽致了。 一阵虚头巴脑的客套话之后,张国强重新清了清嗓子,“大家都知道,我们梅霞是独生子女。如今国家政策也号召大家一对夫妻一个娃。开宴之前,我还有个好消息要跟大家分享。我们梅霞的确肚子里有了喜。” 肃然,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未婚先孕可是个爆炸新闻。 “但年轻人嘛,为国工作在所不辞。其实两个人早就领了证,只是都离不开现场,这场婚庆迟了些。”张国强满眼褶子加上眼袋都笑得拧在了一起,好像真是在宣读一篇为国奉献的杰出事迹。 “两个人都是好样的。恭喜张总双喜临门啊。”帐篷下面的人群不是来白吃饭的,阿谀逢迎的恰到好处。 掌声再次轰鸣。原来天扯的谎言,也可以在掌声中掩盖。 “不不不,不止双喜。还有一囍。”说着话,张国强从上衣兜里郑重掏出一张小纸片,继续高声喊道:“我们张家的女婿林宽,为了响应国家号召,在这场婚礼之前,主动做了结扎。”整条巷子一片哗然,转瞬唏嘘。 冷诺咬地石牙咯吱作响,她心里一遍遍念到:林宽,这活脱脱的屈辱都能忍,你还算个男人么。 1秒钟,2秒钟……冷诺默数到了十。 然而,前面的绿色军装,宛若一颗没了根的西洋圣诞树,好像被插在了正中间,就为了供人观赏讨乐子,一动不动。 第91章 老醋 冷诺看不下去了。猛一转身, 拍了拍谢然依旧握着玻璃杯的胳膊,“谢然,帐子上的灯笼都是你挂的么?” “嗯。是我设计的。”谢然仿佛对这杯中酒很惬意, “一损俱损一亮俱亮。酷吧。这酒辣么?我倒是觉得很带劲儿, 好像有点儿喝多了。”说完, 谢然陪着冷诺喝足了一杯, 又重新给自己倒了小半杯。 “屁吧,谢主任一个在苏国喝伏特加取暖的人,也会醉么。”冷诺的脾气暴上来了, 才不会跟谢然装斯文。 谢然抿嘴笑笑, 食指伸进玻璃杯里,沾了些酒, 在桌子上比划了起来。 冷诺扫了一眼就看明白了, 谢然比划的是帐篷棚顶灯笼的配电线路。 谢然一边比划,一边自言自语一般:“冷设计师见笑了。职业病而已,你可别多想。” 这种时候你别想摇醒一个装醉的人。 冷诺看着一身绿军装跟着白棉花套子转悠在酒桌之间, 一桌桌点烟倒酒。 离他们这墙边最后一桌也越来越近了。 但离他们越近, 脚步就被拖得越久。 邻里邻居的人,闹的不把握火候,几个年轻女同志,也顾不上林宽是张家的新郎, 一个个排着队要林宽给倒酒。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83节 旁边一桌子, 明明平日里都是不喝酒的水泥厂女人们。 这会儿一个个满脸绯红, 流水线上一个个眼快手巧赛过男人。 所以这会儿集体越线, 酒壮人胆, 把桌子中间的喜烟也打开了,叼在嘴边, 排着队,等着林宽给点烟。 林宽客气的躲闪,但还是被女人们团团围住,仿佛磨掉了利爪的雄狮,被困在网兜里,被女人们抓住了划亮火柴的胳膊。 冷诺瞄着眼睛,想避开,可距离太近,林宽一次次擦亮火柴的身影偏偏就莽撞地冲进了她的视野。 这高大魁梧的身影,映在冷诺眼里。 冷诺捏起一根筷子,伸直手臂,头部笔直,闭上一只眼睛,手握筷子瞄准了林宽的背影,熟练地端量起来。 蓦然,这宽大的背影,在冷诺眼里,仿佛圣诞夜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儿。楚楚可怜。 火柴一根根划亮,又一根根熄灭。 冷诺很想知道,在瞬间燃起的火光里,林宽现在茫然的眼睛里到底看到了什么,他有希望么。 新郎被团团围困,并不耽误新娘子八面玲珑。 旁边的谢然突然推了推她,“新娘子要来这桌敬酒了。林宽,师兄都忍过来了。冷诺你可别敬酒不吃……” 没等谢然话说完,张梅霞已经挤满了一张笑脸走了过来。 刚刚还独斟独饮说话利索的谢然,猛一晃悠站起身,哐当后面的凳子倒了。 他硬皮鞋踏地,啪啪响了两下,身子也跟着左右摇摆。 “新娘子真美,都要不认识了。以后建筑上还承蒙、承蒙、”利索的酒嗝都打出来了。 张梅霞扶了把谢然:“思进,你也快三十岁的人了,不能喝酒就少喝点儿。也为自己的前途多想想啊。”说到这儿,张梅霞刻意地甩眼看着冷诺。 “就算今儿个是喜酒,也别再喝了哈。姐记得你就是想找个同行来着呢。”张梅霞扶不动了,谢然一屁股坐下去,直接摔在了桌子上。“我去放放水。”平日里斯文儒雅的谢然也嘴上粗俗起来。 真特么能装。 能喝的没少见过,能装的真是见识了。 冷诺往后让了一步,高帽子大厨师正好来上菜了。 左手一盘老醋蜇头,右手一盘拔丝地瓜,一酸一甜,一暗一亮,往桌子中间一摆,简直八卦图。 大厨师放下手里的盘子,旁边的另一个小厨师推着个小车子,上面是皮酥肉嫩油光锃亮的北京烤鸭。 正要给冷诺这一桌上烤鸭。 冷诺从大厨师手里麻利地顺过来了片鸭刀,礼貌张口道:“大师傅,我也学过片鸭子,这一桌我来。你去忙下一桌吧。” 大厨师有些懵,手上的刀被夺去了,他急了,“小姑娘,这个是技术活,我干了一辈子才刚上手,不是谁都能切的。” 旁边小厨师也跟着喊,“这位女同志,我都跟着师父五年了,还没在客人眼前片过鸭肉呢。” 可话没说完,冷诺已经动上了手,大厨师半张着嘴,他在白色围裙上擦了把手,突然站定了。 冷诺单手握着片鸭刀,没抬头,根本来不及看清刀法,转眼功夫,薄薄的一盘焦脆鸭皮已经大小均匀的被片了下来。 她甚至根本没上手摆放,鸭片已经顺时针落在盘子里,宛若山茶花一般层次清晰漂亮的摆了个齐整。 大厨师无话可说,同行见同行,热情洋溢地鼓起了掌,“绝活啊,丫头小小年纪,绝活呀。”感慨之中厨师高帽也摘了。 “师傅,别桌的客人还等着呢。”身边的新娘子一提醒,大厨师才想起来,“是是,是。”他嘴上应着,擦了把汗,连片鸭刀都忘取了,快步推着小车往下一桌去了。 “冷诺是吧。”张梅霞缓缓转过身来,刚刚脸上跟谢然硬挤出来的营业陪客笑容也都没了。 冷诺把片好的鸭肉放在了中间,右手还握着片鸭刀,缓缓抬起了头。 没等冷诺开口,张梅霞又邪性一笑,嘴角勾起,大红色口红粘在了牙上,嘴一张,吸血鬼一般,冲着冷诺耳边补充道,“骗婚的冷诺,是吧?以后,离我老公远点儿。” “问两遍呢?上回咱们见面,你还演着一哭二闹三上吊来着,这会儿就吊扁了脑子,不认识我了?新娘子,是来抢鸭子的么?”冷诺手上旋转着片鸭刀,嘴上挂笑,眉眼轻弯,仿佛万鬼归一尽在掌心的驱魔师,回笑的充满了魔力。 “我呢。不吃鸭子。我喜欢甜口。”说着,白婚纱的新娘子直接上手,好不讲究地抓起了一个拔丝地瓜,拉起了长长的丝放进了嘴里。 “你可真不讲究。也不怕烫手,什么都敢上手。”冷诺右手握着刀子直接插了块鸭肉放进了嘴里。 张梅霞舔了舔沾满了糖的手,把另一盘老醋蜇头蛮横地拖到了冷诺眼前,冲着冷诺耳边凌霸地叫嚣着,“别光吃鸭子呀。你今天该尝尝这盘醋味儿浓浓蜇头。等会儿天黑透了,我跟林宽就是真夫妻。想吃醋,这会儿老醋的口感很适合你。” “你这么盼着天黑呢。”冷诺右手握着刀柄,左手握上了酒瓶子。“我倒是可以成全你。” “你,你想干什么。”对着拿着刀子的冷诺,张梅霞猛然后退一步。 “帮你呢。躲什么。”冷诺说着话站起了身,酒瓶子的酒都浇在了刀背上。 “新娘子喜欢天黑,你看,正如你所愿,天,这就黑了呢。”冷诺握着刀柄,身子没动,朝着墙边猛划了下去。 吱吱,咯咯。刀尖划过砖墙的金属撞击声。 冷诺语落。刀声钝住。 刹那间, 整个天棚百盏灯笼瞬间灭了。 全场一片唏嘘。 前排大喇叭喊了起来:“大家别慌,一定是停电了,这就找人查电门了。马上就……” 马上就好还没喊出来。 砰,砰砰!叮当呼咚各种碰撞声响声了打击乐器的交响乐。 宛若鞭炮轰响般连缀了起来。 “灯笼,不,篷子掉了!”瞬间,尖叫声跌宕而起。 第92章 黑暗 篷子掉了。 真的是两栋老楼之前撑起来的绿帐篷如成群的乌鸦一般滑落下来。 篷子下面挂着灯笼, 寓意着百年好合的百盏灯笼。 整条街陷入的不只是黑暗,是恐怖,更是惊悚。 虽然纸糊的灯笼, 篷布的帐子落下来都不至于砸死人。 可是, 这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是整条街唯一的照明。 尖叫声叠叠高起。 邻里邻居里, 几十个老人的叹息声, 孩子的嚎哭声,一次次掀起来了这原本就翻腾的飓浪。 “火!快,救火!”突然有人扯着嗓子高喊。 声音盖不过全场, 但冲天火光却瞬间让整条街陷入了灾难般的悲鸣中。 十几个煤气罐堆在一处, 刚刚还吊着烤鸭的炉灶。 正在红红火火炒着新婚全家福的油锅翻了。 这火不扑灭,会出事儿。 不用人喊, 在场的每一个人刹那间都看得明白。 转瞬, 几个高帽子的厨师们也扔了手里的炒勺,像点燃了一串鞭炮一般握着耳朵拔腿就跑。 火苗子蹿了起来,又两个人多高, 可真是越烧越旺, 红火冲天了。 逆着逃窜的人群,只有一人,在通天火光中,仿佛浑身绿色战甲的十字线, 在桌子之间腾空跳跃。 是绿军装的林宽, 冷诺一眼就看了出来。 她双手捂住了嘴, 怕失声喊出来。留着缝隙, 留着视线, 终究是没闭上眼睛。 绿色十字线一把扯下来悬在空中的帐子,朝着炉灶的熊熊火焰就扑了过去。 火焰像是被霸道地生吞了下去。 转眼间, 整条街又恢复了不再宁静的黑暗。 而那个一身绿色的扑火英雄也好像一道幻影,转瞬间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从灯笼熄灭,到帐篷塌顶,到火苗蹿起,到再陷黑暗,前前后后不过分分钟。 这还哪里是一场婚礼,线性递增的只有满街的恐惧。 东西还在噼里啪啦的从桌子上往下掉。 见火苗灭了,很多人舍不得这一桌子饭菜,早就带了饭盒来。 这会儿跑掉了,就没法往家里带了,所以干脆抱着头躲在了桌子下面。 冷诺刚刚握着刀柄的右手缓缓拿到了桌子上面。 看着杀猪般尖叫着跑开了的新娘子,她依然坐着没动。 帐篷竟然会在灯笼熄灭的时候,好巧不巧的掉下来,冷诺需要消化一下眼前发生了什么。 她刚刚用刀口划破了旧砖墙边一个插座,金属钻出来的火星子靠着酒精一燎,烧掉电闸是小儿科手段。 可是,这帐篷……冷诺脑海里反复回映着这短短几分钟的来龙去脉。别说跑了,她连动都没动。 她坐的这张桌子没因为贴着墙根儿,就能幸免被砸。 头顶的帐篷带着铁钩子顺着墙边虽然迟了些但还是滑了下来。 桌子上的酒瓶子倒了,杯子碎了,几道菜碟也被掀到了地上。 偏偏冷诺的身边安好无损。 她听见了脚步声,以为是谢然,开口道,“谢然,你刚刚没看见……” “冷诺,是我。”低沉刚劲的声音就在身后,无比熟悉,“怎么还坐在这儿愣神儿。天黑了,早点儿回家。” 冷诺仰着头,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借着皎月看清了她头顶上方这张脸。 是林宽。 正是林宽。说好了今晚不要被他看见的。 身后的林宽却为她托起了帐篷,托起了一片天。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84节 冷诺一眨眼睛,不知哪里飘来的火灰刚好落下,不争气的生理眼泪偏偏在这个时候滑落了下来。 看见林宽的脸上黑一块,灰一块的,冷诺抬手想帮他擦去。 可伸直的手臂却被林宽抓住了手腕,“我没事儿。别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在这哭鼻子,自己小心点儿。” 好话赖话都被林宽一个人说着,冷诺连张口的机会都没有。 工地里的探照灯就已经被按在了两侧楼房的二楼阳台上。 不愧这一条街里怎么也是建筑工地里出身的人手齐全。 冷诺反应过来时,林宽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有人喊着被刚刚落下来的酒瓶碎玻璃扎伤了脚,自然随着声音探过去的就是林医生。 收拾桌子,扶起凳子,张家在这场婚礼上没少搭工钱,不缺干活的人。 帐篷摘了,成了街巷里的露天酒席,刚刚平静下来,又是另一番人声鼎沸。 “这倒霉婚礼可真晦气。别晦气沾了身,氆氇氆氇。”旁边桌又浑身拍胳膊拍腿儿的大爷。 “听说新郎家的嫂子人走的不顺,还没过头七呢。这就急着红白事儿一块儿办,能不出幺蛾子么。”附和的人根本也不压着声音,这种百年不遇的八卦,都恨不得争先恐后的插上一嘴。 “林家上一个女人没过头七,就娶下一个,这都成瘾了。”这话不知道谁说的,但传到了冷诺耳朵里,却是有些心扎。 她就是五姨穆然刚过头七那会儿嫁进去的林家。 可是,现在看看,她又算嫁给了林家哪个! 整个场子还沸扬着,谢然迟迟没回来。 一个稍微脸熟的司机走了过来,站在了冷诺前面,“我是大庆,谢哥的司机。是冷设计师吧。” “嗯。”冷诺抬头打量了下,记得这张脸。 “谢哥被张国强揪着问帐篷掉下来的事儿。他走不开了。一会儿你想走的时候,我送你回去。”年轻的司机没什么表情,把谢然叫做谢哥却好像并不同情此时谢然的遭遇,只是在平铺直叙的跟冷诺讲了下他接下来的工作。 “嗯。”冷诺知道帐篷滑落的事儿,除了谢然,恐怕问一个司机也没什么意义,她便只是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话。 大庆扶起了凳子坐在了冷诺旁边。 跟冷诺只有一臂距离,两个人对上了眼神,距离太近,大庆半曲着膝,把凳子又挪远了些,跟冷诺中间都能再坐一个人了。 别的桌子都八卦不断,只有他们这张桌子安静的异常。 大庆一个人嘴里嘀咕着,“艹,怪不得谢哥最近神叨叨的,发疯了。” 冷诺转过头时,正对上了大庆直勾勾盯着她看的眼神。 她皱了皱眉,“你刚刚说什么?” 大庆微微垂下眼睛,也不躲闪,开口答道:“冷设计师,你的侧脸跟我熟悉的一个人,真的很像。” “穆然么?”冷诺也避过了继续四目相对,她猜的。 “你见过穆然?”大庆声音惊诧。 “见过遗像。我去过她的葬礼。”冷诺声音平和,没有回避。 前面突然嚷了起来。 “哪儿?哪儿?!谢思进,你小子别跟我耍滑头!”张国强的大嗓门打破了这偏远小桌子的平静。 “别特么装醉了,看我不灌死你。谢思进你刚刚坐哪张桌子,你特么不给我说清楚,今天我一锄头刨个坑就地给你埋了。”张国强停在了冷诺前面,满眼血红,张着嘴骂的唾沫星子横飞。 “张总,消消气。说这些不吉利。”旁边劝着的人有十好几号。 “艹,这个女人怎么也在这儿?怎么回事儿?”张国强这才注意到冷诺,手指着身后问了一圈。 杨师傅恭敬的点着头上前一步,“张总,别生气了。冷设计师是林达的总设计师。今天来婚礼,还是您给林达发的帖子呢。” “好。既然是客人,我不计较。可是,我怎么听说你还住在林家呢?你算林家什么人?”张国强似乎忘记了他赶到这张桌子是为了跟谢然查帐篷的事儿,手指着冷诺的鼻尖儿停了下来。 “六姨。”身后的林宽走出来,按下了张国强的手。 “张叔,她在林家照顾我大哥。是林家的六姨。”林宽淡然补充道。 第93章 离席 六姨? 冷诺正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宽第二遍又更清晰的解释了这个词:林家的六姨。 刚刚还会对黑暗里为她撑起一片天的林宽而心存感激, 此时听见他面无表情的把自己介绍成一个保姆“六姨”,冷诺只觉得心存余悸。 虽然他们没有大办过婚礼,没有聘请过证婚人, 甚至连一纸婚约都破碎了, 可是她竟然到头来都不算一个“前妻”。 偏偏这会儿半边的鱼尾蕾丝已经被踩烂了的张梅霞站了出来, 搂着张国强的胳膊, 撒了个公主娇,“爸,你忘了么。她就是林家买来的六姨呢。当初要嫁给林枫的, 但林枫那时候不还是那个么。” “林枫是我大哥。哪个?怎么, 还打算说下去么?”林宽冷如冰霜的表情不止是对冷诺的,转过身来也是毫无表情的看着张梅霞, 他的新娘。 “啊、阿宽, 对不起啊。我说错了。我是想说她的。”张梅霞自知这份求来的婚姻不易,老爸为了她散尽了二十年的奋斗积蓄,甚至二十年后的未来。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 她不能到头来人财两空。 林枫的疯病是林宽的逆鳞, 这一点,张梅霞一直都是知道的。 她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情急中,她当着众人赶紧把矛头指给了冷诺。 “她是我们林达的总设计师。她怎么了?”林宽声音低沉。 “她、她”张梅霞自然记得林宽清楚告诉过她, 他只喜欢冷诺, 一下子, 张梅霞突然结巴起来, “她刚刚拿着刀。对了, 就是她,这个疯女人拿刀割断的篷顶。” 张梅霞突然眼睛里放光了。 张国强握住了闺女搂着他胳膊却在不停发抖的手, 微微皱了皱眉,“刀?什么刀?刀在哪儿?” 不等冷诺解释,张国强已经走过来掀了桌子。 冷诺猛地后退一步,林宽一动没动。 今晚坏了他张家婚礼的人,张国强别说脸了,命都想豁出去拼了。 可是,就算掀了桌子,踢了椅子,地上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一把刀。 冷诺抿着唇线,瞟了眼对面的林宽。林宽却好像是没看见一般,垂下了眼睑,躲开了。 张国强问:“什么样的刀?” “这么长,这么宽,”张梅霞比划着,“对了,片鸭刀!”她灵机一闪想起来了。 张国强喊着身边人:“去问问大师傅,片鸭刀少不少。” 冷诺闻声轻轻磨了磨牙,手指微微卷了起来。 这边还趴在地上找着,很快跑腿的人就回来了。 跑腿的人气喘吁吁跟张国强摇了摇头:“张总,大师傅说了,带来了4把片鸭刀,一把不少。都在灶台那边。” “小霞,片鸭刀都在厨师手里。你再想想。”张国强按住了还在描述着片鸭刀的闺女。 冷诺刚刚还交叠着的双手,这会儿松开了。 她想起来了,一定是刚刚趁着黑,林宽从她身后把刀抽走,又替她还了的。 尽管喊她六姨的林宽让她心里堵得慌,可想起刚刚天黑那一幕,冷诺浑身又暖了起来。 手心里冒汗了,她把手放在蓝色裙摆上蹭了蹭,又抬起头试着去追着林宽的眼睛。 但她只碰上了深邃眼眶里眼尾的鱼白。 冷诺又不放弃的扇乎了两下睫毛,眨了眨眼睛,但无论做什么,林宽都仿佛石雕一般没给她一丝余光。 “爸,你得信我啊。就是她,刚刚举着刀,对了,还比划着要杀我呢。还,还反复捅着墙壁,还在这舞弄着要、要……”张梅霞嘴唇也开始打颤了。 刚刚还同情着新娘子,围过来的人群这会儿也开始咂咂嘴,一片唏嘘声中林宽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梅霞,我们走。这里张叔会处理好的。”林宽一手把张梅霞拉到了身边。 他一边声音和煦的安慰着有些疯癫的新娘子,一边回过头不失礼节的跟张国强打招呼,“张叔放心,交给我吧。” 可张梅霞并没放弃,她挣脱开了林宽,一把扯住了冷诺的裙摆,“爸,阿宽,你们要相信我啊。真的是这个疯女人,她刚刚挥着刀,今晚的帐篷,对,就是她,她拿刀砍断的。” 她一手扯着冷诺的裙摆,一手空比划着,嘴上还不停嘟念着,“你们看,她这样说,我要给你黑暗……” 这画面,无需解释,任谁看了,哪个是疯子,一目了然。 毕竟住一条街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张梅霞在家里上吊勒脖子,医院里要死要活的举动,早在街里邻居里传开了。 张国强赶紧搂住了快三十的宝贝闺女,怕她真的疯了。 搞建筑人才济济藏龙卧虎的婚宴上,很快就有人跑了过来,本来想附在张国强身边,但看他搂着新娘子。 来人只好退一步,有些矜持地低声说道:“张总,让技术部查过了。真是电闸鼓了,突然停电了。是个意外。” 张国强眉头紧锁,“那脑袋上的帐篷怎么掉下来的?就算跟停电不相干,总跟谢然这小子脱不了干系吧?” 来人当着众人被问,唯唯诺诺的低下了头,补充道,“这个,技术部也好几个人一起看了。西边2楼阳台拽着帐篷的绳子刚好有一处被走电的火花燎到了。” “你他妈别瞎扯,火花燎到了也不可能那么粗的麻绳就断了!给我说清楚。”张国强不是随随便便就混弄过去的,一把揪住了来人的衣领。 “那、那边最后一块儿,刚好麻绳用完了。谢哥让去买来的。咱们五队的人说,就一会儿工夫,正好手上有塑料捆包绳,就、就趁谢哥没在……”来人话没说完,直接被张国强推到了地上。 一个屁股蹲,明明摔的挺响,可这人哼都没敢哼一声。 “张叔,所谓碎碎平平,岁岁平平嘛。篷布碎了,没准儿也是好事儿多磨的吉兆呢。”这会儿身后的谢然酒也醒了,说话也利索了,拍拍刚刚被扯出了褶子的西服,这会儿又是斯文儒雅的文人形象。 张国强无话。 一晚上的风波这会儿貌似都清楚了,可张梅霞还是抓鼻子上脸的要闹下去:“爸,我不管。你得听女儿的。就是那个疯女人。” 当着众人,张国强就算十二分心想护着闺女,这次也难做了。 他沉着脸,正为难着,不远处李翠霞却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梅霞姐,你还闹什么,你嫁给了我们多少人天天做梦都想着的新郎。你还有什么可闹得。”李翠霞满脸通红,脚下已经不稳了。 冷诺都不用开口,就跟着看热闹就够了。 张国强同手同脚左拉一个右扯一个就差分身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85节 这一晚上闹到了这个份儿上,他认命。但李家是世交,翠霞跟梅霞是从小的姐妹花,说什么他也不能让李翠霞再来闹翻了。 他情急之间作为一个长辈,刚刚拉上李翠霞的胳膊,一个头两个大时,林宽挺身站了出来,他单手扶上了张梅霞的肩膀。 “张叔,没事儿。梅霞,交给我吧。”林宽这句温和暖心的话,就算没喊张国强“爸”,让张国强眼角的鱼尾都舒心的凝聚在了一起,他硬了一晚上都要心梗了的心都要被暖化了。 “阿宽,不行,今天是我的好日子,我受不了这个憋屈。必须让这个疯女人滚。”张梅霞在林宽怀里撒泼杂耍,双拳挥舞着,依旧没完没了,眼睛都哭花了。 “好,你等等。”林宽单手把张梅霞搂在了胸前。 他转过身,探照灯下映着的眸子,黑的能吸走光亮。 他垂视着冷诺,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声音客气的没有温度,“六姨,如果你吃好了喝足了,就请回吧。” 在众目睽视之下,冷诺愣住了。 她只是抬起头,目光呆滞的回望着林宽。 冷诺心想:这一次一定是听错了,在做梦呢。 她嘴角一抽,竟然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笑了起来。 “没吃好,不介意你打包带回去。林家买你来是照顾大哥的,小丫头骗子,别在外头疯疯癫癫的喝高了,坏了林家风气。”林宽的声音,平稳的像在念一段新闻稿,毫无波澜。 “林宽,我果然没看错你,你就是个混蛋!”谢然嘴里骂着,手已经抬了起来,拳头转眼间朝着林宽抡了过去。 可他一个削瘦斯文的人,即便使了浑身的气力,也不是林宽的对手。 悬在空中的手腕,被林宽像捉一只山鸡一般稳稳抓住了,“姓谢的。我看你也是喝多了。在这儿找事儿,你没前途。” 谢然是个喝酒脸不红心不跳的皮囊,但这会儿,眼睛染得通红,脖子挑起青筋,说他是个醉鬼的形象,并不为过。 林宽再一用力,好像就能把这男人纤细的手腕掐断,他把这手腕一甩,就把谢然摔在了地上。 平日里话不多的林宽这会儿并不沉默,他厉声讥讽道:“谢思进,换副镜子去吧。你看上的女人都差不多模子呢。林家花钱买来的女人不是白送的。对了,你可小心别被她骗婚啊。” 林宽这一番话说完,张梅霞总算舒心了,一边眯着眼睛讥笑着冷诺,一边把脑袋在林宽的肩上蹭来蹭去。 张国强这才在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挂着红囍字般全是眼儿的笑,狠劲儿为林宽拍起了手。 这一晚上,他头一次会心的笑了。 旁边人再要过来说帐篷的事儿时,张国强一挥手打断了,“都过去了。不提了不提了。果然是好事儿多磨的吉兆。”一晚上的黑暗都成了一场意外。 林宽从旁边桌子上递过来一瓶没开封的香槟,“带上这个,走人吧。你们的份子钱不亏。” 谢然没接,坐在地上干笑了几声。 冷诺上前接过来了香槟,双手握着瓶颈朝着旁边桌子上迅猛一卡,酒沫涌起,玻璃片飞扬,周围人猛退一步。 她倒转过碎瓶子,把剩下的半瓶酒朝着没有躲闪的林宽,唰一下扬了一脸,“新郎,这喜酒,还是留给你们吧。祝你们的婚姻至死不渝,早生贵子。” 说完,冷诺拉起了地上的谢然。 在众人目惊诧的目光中,仿佛踩在了红地毯上,她头也不回,稳步离开了这场闹宴。 第94章 行李 众人眼里的冷诺, 拉着不成气候的谢然,步伐豪迈,爽透了。 只有谢然知道, 他如果不递上去胳膊支撑着这个明明娇柔却要强装刚强的女人, 她就走不出去了。 上了大庆的车, 冷诺一个字都不想说, 接过来谢然递过来的外套,直接蒙在了头上。 依在起伏颠簸的卡车门上,衣服滑下来只露出来两只眼睛的冷诺仿佛一下子睡着了。 “谢哥, 你疯了。你特么真疯了!”大庆握着方向盘, 猛一个右转,让冷诺的脑袋一歪, 歪在了谢然的肩上。 谢然食指竖起在嘴边, 又轻轻扶着冷诺的脑袋,让她重新靠上了窗边。 谢然压低了声音:“大庆,你喝酒了么?不能开滚下去。” “谢哥, 别跟我装了。你肯定看上这个丫头了。”大庆嘴一咧, 鼻子一哼,冷笑起来。 谢然打了个酒嗝,没理他。 “谢哥,你知道那姓张的是什么人么?今天就我自己跟你来了。你怎么就敢砸他的场子。如果今天不是糊弄过去了, 我给你收尸都来不及。”大庆转过身, 嘴上抱怨着, 眼睛瞪得宛若一头跟主人走散了的狼狗, 充满血的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大庆, 小点儿声,冷诺睡的轻。你不用担心我。张胖子他发现不了。”谢然依旧轻声细语。 大庆单手扶着方向盘, 在杂物箱里翻东西,“我告诉你,你上2楼西边阳台被人看见了。要不是这丫头晚上闹的厉害,早就有人给张胖子报信儿了。哥,我承认你是聪明些,但这圈搞建筑又能混大的,哪个不是脑袋顶上八个眼珠子。” “看见了又怎么样,还不让我上楼放个水?”谢然帮他从杂货箱里翻出来了烟盒。 “谁他妈撒尿还往楼上撒!哥,我不瞎,你去解的绳子,我看得清楚。你他妈上楼去潇洒放水,简直要给我吓尿了。”大庆越骂声音越大。 谢然抿着嘴叼着烟,听他抱怨完,吸了两口帮他点着了,才取了下来塞到了大庆嘴里,“行了。这么大人了。还把小时候吓尿了这话老搁嘴边儿呐。不嫌丢人呀。” 大庆叼上了烟,果然安静了一会儿。 等他一颗烟抽完,扔了烟头,正要再开口,转头一看,谢然已经仰着脖子睡过去了。 “艹。不怕颈椎痛啊。”大庆把车停在了路边,从身后抓了条毯子,帮谢然盖好了,又重新把他的脑袋摆了摆正,才换了档加起了速往林家奔去。 “丫头,到家了。”卡车门开着,林枫单手拄着拐杖,单手拍了拍冷诺的肩膀。 冷诺好像完全没听见。毕竟昨晚她一宿没合眼了。 “林立,出来,把你二嫂背进去。”林枫冲着屋里喊了一嗓子。 谢然绕了一圈,从另一个门跳下来,走过来就要扶着林枫,“师兄,他们都离婚了。你就不用当着我的面儿特意这么喊了吧。今晚你那个弟弟可是能耐,走吧,进屋告诉你。” 林枫往后一躲,没让谢然碰到胳膊,他阴着脸问道,“又是你?你又给她喝什么了?丫头怎么回事儿?” “师兄,你们哥俩儿什么毛病,不是我。”谢然跺了跺脚。 见林枫依然堵着大门没动,他声音弱了三分,“行了。上次我都认错了。这次真不是我,她就是多喝了几杯酒。” 林立已经出来了,像是赶时间,也不多问,把冷诺往背上一放,转身就进去了。 大庆坐在车上冲着谢然喊道,“谢主任,那你小心。我把卡车送回三化就下班了哈。” 谢然没看大庆,转身问林枫:“师兄,一会儿让大庆去送林宽吧?” “不用。让大庆回去。阿宽不会坐你的车。一会儿林立去送他。”林枫摆了摆手,也不让谢然,自己正要先进院子,却被谢然抓住了拐杖。 冷诺睡得并不深,刚进院子就醒了。 明明熟悉的林家院子,恍惚间却突然很陌生。 她揉了揉眼睛,片刻都不想让自己的思绪停下来。 回头见林枫跟谢然还杵在门外,她拍了拍林立,让林立放她下来。 “我睡在车上了?林立,下次把我摇醒就行。别背我。”冷诺刚从林立背上滑下来,对上了林立回过头有些失落的眼神,她又强颜欢笑地补充道,“你太瘦了,后背的骨头硌得慌。” “冷诺,你这是喝了多少!二哥以后出门,家里让我护着你,你也不能在外面糟蹋自己吧。”林立一转头就闻到了冷诺满口的酒味儿,他也不搪塞,皱起眉埋怨的意思也不遮掩。 她本来就害怕想起来林宽,但又不愿意在一个少年面前突然溃退。 她强忍着委屈,使劲儿翘起了嘴角。 “好好上你的学吧。当学生别管闲事,我今天,”冷诺下半句顿了顿,又抬起眸子,刻意莞尔一笑,“我今天是去喝你二哥的喜酒,喝的高兴嘛。” “行了。六姨,跟我用不着这么说话,高中生虽然是学生,也不是小学生。去厨房喝点儿浓茶醒醒酒吧。”林立伸手要来扶她,还是被冷诺一抡胳膊躲开了。 “高中生,那我告诉你,以后不许喊我‘六姨’,我不愿意听!”想起刚刚林宽嘴里那个“六姨”,冷诺觉得一下子脑子里充血了。她面带嗔怒,染上了粉红的愠色。早就不再是那个刚进林家不在乎称呼的十八岁女孩儿了。 “行。冷诺,我记着了。”林立抬头看了看冷诺涨紫了的脸,他爽快答应了。 林立快步走进厨房,开始烧水准备泡茶了。 他刚点了火,头也不抬,顾不上撩起门帘子就往外跑,一头撞上了正好往里边进的谢然。 “小立,你怎么今天脚底下跟踩了风火轮似的,在家里还跑呢?”谢然也是一看就是酒过三旬,过嗨八仙,神情飘逸。半边脸也不知道怎么,像被扇肿了似的,红胀着。 “噢。谢大哥来了。我刚刚去了趟学校,有些来不及了。我得上楼给二哥准备行李。”林立向来直来直去,他快速回答完了,正准备抽身。 “呦。没看出来,你小子进了红旗高,突然爱学习了?这么忙的日子也往学校赶?”谢然哈哈笑得也是爽朗,可却是没打算放林立走。 “谢大哥,别说笑了。我今天去学校是办理退宿手续。以后二哥不在家,二哥让我回来看着家,多帮帮大哥和二、”二嫂没喊出口被林立咽了下去,改口道:“好留在家里多帮帮大哥跟冷诺。” “行了。别拦着他取笑了。阿宽的棉衣还一件没拿出来。让他去赶紧收拾去吧。”林枫拉了把谢然正要去厨房坐下。 “林立能弄明白林宽的衣服?这些不是冷诺收着?”谢然并不是个酒品不好的人,可这会儿,他可真是闭不上嘴了。 “你怎么砸了婚礼的场子,心情爽是吧,今天非得话多?”林枫抬起拐杖正要按住谢然的肩膀让他坐下。 这时,站在烧水壶旁边的冷诺守着炉灶转过脸来,“谢主任,其实,我跟林宽结的就是个纸上的婚姻,一直分开住。他住楼上,我住楼下。我不知道他的衣服都放哪儿。” 谢然这次知道话问多了,但怎么也没想到冷诺能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对着林枫吃人的狮子铜铃眼睛,谢然夸张地一个鬼脸吐了吐舌头,举起两只手,摇了摇头,示意他是无辜的,无心的。 可这次,林枫竟是真火了,“谢思进,你别给脸不要脸,冷诺十九,你也十九么?都三十岁的人了,在外面耍酒疯耍够了。跑我这来装疯卖傻么。” 正说着话,噗噗,水烧开了。 冷诺刚要提起水壶,手便被瘸着腿过来的林枫给按住了。 “丫头,你去坐着吧。别烫着。我来。”林枫刚刚的火气没消,但跟冷诺还是回复了几分温和。 “可是,你的脚……”冷诺看见林枫放下拐杖,拎起了热水壶,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事儿,也不用脚泡茶。”林枫手上忙着,没回头。 冷诺闻声一甩门帘子,走开了。 等放下茶壶,谢然才开口,“师兄,不是我说你。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就好听么。你那个弟弟,就是跟着你日子长了,耳濡目染,今晚才把冷诺气的浑身颤抖。” 林枫腿撑不了太久,他摸着墙过来坐下了,“阿宽是什么人,我清楚。你刚刚的话我听得明白。阿宽这一晚上闹起来,还不是为了给你和丫头打模糊,不然你们怎么可能砸了场子这么容易脱身。” 谢然从回国之后,回到家也是一个人,离开工厂,除了工地,呆的时间最长的就是林家。 他早就熟悉了茶叶茶杯的位置。冲上了茶,晃了晃茶壶他接着说道,“林枫,你才是那个不识好歹的吧。林宽帮的不是我,是他的女人。我今晚也不是去砸场子,为的是你弟媳妇儿不受委屈。” “所以呢?”林枫淡然。 谢然特意阴阳怪气:“所以嘛,我也是常人,的确看不惯你弟弟天天绷着紧棒棒的,这次跟着捡个乐子而已。” 林枫刚想连着茶壶一起泼到谢然脸上,摸了摸滚烫的热水,还是收了手。倒是让热水烫到了自己手上。 谢然看得清楚,他递过来抹布帮林枫擦了擦手背上的热水,“你们林家都是纸老虎,看着吓人,偶尔吼吼,压根儿就不会吃人。你看看你自己,看看林叔,穆然,你那些姨娘,你那个妻子……有没有哪怕一个过得好的。”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86节 林枫丢了抹布不耐烦了,“谢思进,你到底嘀咕着想说什么?” 谢然依旧嬉笑着:“我想说,师兄,今晚你弟弟新婚远行,你都没法去送他,别喝茶了。我陪你喝酒吧。” “你在这儿帮我护着冷诺,我想去送送阿宽。”林枫终于话软了下来。 “谁也不用留下。林立告诉我了,九点的火车不是么?我倒是想去看看。”突然,冷诺掀开了门帘,站在了两个人的眼前。 第95章 硬座 冷诺是个决定了的事儿, 就绝不回头的女人。 她就是要去看看。 一切来得太突然,她甚至说不清楚到底是想去看什么。 看她的前夫开宴壮行,看她的前夫新婚燕尔, 还是看她的前夫跟新娘子的离别做戏…… 林宽转眼成了她的前夫, 还是所有人, 包括林宽他自己都不认的“前夫”。 冷诺曾满怀欢喜的以为:她在这里, 是个被幸运星落在头顶的小女孩儿。一下子,就撞到了个口口声声说在意她的男人。 可是这颗幸运星来得太大太猛了,一下子把她砸晕了。 她还没来得及去体会言情小说里那种甜甜的爱情, 就猛然被灌足了酸酸的嫉妒满满的悔恨。 冷诺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大女人, 是个无人可以跟她相提并论的大女人。 建筑上什么大风大浪她都敢闯,做起事情风风火火无所不能。 偏偏这一次, 她力不从心, 做不成这个大女人了。 冷诺她瞧不起现在的自己,如果能够不在乎,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心里堵得慌了。 “冷诺, 你是说, 你也愿意去给今晚那个,那个样子的林宽送行?”谢然扭过身子来,满脸的惊讶,又怕摸不准深浅, 他向来有眼力见, 很多话都省了。 “我是说, 我想去看看火车站。”冷诺狠狠咬了咬下唇, 还是盖住了她马蜂窝一般全被穿了孔的心藏, 信口就来,“去看看月台, 看看铁轨,听说这个月通到格尔木的铁路本来要开通的,冻土消融遇到了技术问题,正好看看林达以后能不能往铁路方向扩展下项目。” 谢然跟林枫眼皮一挑,一时哑然。 “丫头,行。那喊上林立一起去。”林枫倒是答得爽快,他双手艰难地按在桌边上,慢慢扶着墙站了起来。 林枫安耐不住,他真想去送送他这个弟弟。 但一下子回答地太激动,又怕让冷诺心寒。 林枫讪讪一笑,接着冷诺的话题勉强补充说:“西藏铁路这种国家大工程没想到你也感兴趣。我跟谢然其实几年前修过铁路隧道。啊,对了。谢然在苏国呆了几年,好像对冻土问题有些研究,边走边说吧。” 谢然抿了口杯子里的茶,早就听出来这两个的心思都不在讨论铁轨铁路上面,他假装清咳了下,“师兄,冷诺,铁路的事儿,以后咱们慢慢说。你们也准备下吧。我刚刚把大庆赶走了,这就去厂里把他追回来。半个小时之后,我调量卡车过来,把你们一起送过去。” 半个小时之后 林立也跟着挤进了卡车里后面。 倒是林宽,因为有张家人亲自送过去,没跟着一起回来。 冷诺听说林宽没在车上,这才松了口气,坐在了林枫旁边。 一路上都是林立不停地跟谢然问长问短,冷诺安静着,没插嘴。 但林反复问了几遍的问题,她也是听得清楚。 林立越问声音越难过:“谢大哥,你说我二哥真的回不来了么?” 谢然都快说成车轱辘话了:“你小子还得让我怎么跟你说好。凡事不是绝对的,但这几年,从渤广进藏的大夫,的确是还没有一个人回来过。” 林立继续举一反三:“因为交通不方便?可是,以后不是说就有火车了么。” 谢然依然孜孜不倦:“这可能有关系,但不是主要原因。毕竟,西边再往边境,的确非常缺大夫,而且,你二哥这次是主动申请的进藏,调离过去排队等着回来的人都排了五年多了。” 林立越听越急,提高了语速叨叨起来:“大哥,那你说二哥到底为什么主动申请呀。还以为他这是不想娶张家女人,可是这不也是两不耽误。要是咱们家缺钱,我这个高中真就……” “行了。林达有了冷诺之后,不缺钱了。你好好读书就行,这辍学的话让阿宽听见了,他少不了捶你。”话被林枫打断了。 其实,这也是冷诺最想知道的问题。 “大庆,前面那辆黑车,是张家的车吧?咱们离他远点儿,停这边上就行。”到火车站了,谢然已经在说别的了,没人继续回答冷诺感兴趣的话题了。 刚刚婚礼上,林宽在众人前,那一句句,“林家买你来是照顾大哥的,小丫头骗子……”句句扎心。 冷诺想起来就控制不住冷汗涔涔,浑身发抖。 冷诺人是来了,可是如果林宽真在眼前,她恐怕站都站不稳。 “你们去吧。我到站里随便走走看看。”冷诺没等着林枫,卡车还没停稳,她就推开门先下去了。 “师兄,我跟着她去看看。”谢然只跟林枫打了个招呼,就跟着冷诺下来了。 他从后面追上了冷诺,声音温和地看不出来刚才还是个醉鬼,“如果冷设计师想看月台,我们得先进站。离发车还有段时间,我去买两张站台票。” “嗯。”冷诺点点头。她的确想进去看看。 虽然是大晚上了,但整个火车站里依然人来人往,连伸手要钱的人都坐了一地,挤成一排。 谢然买了票回来,把找回来的一张两角钱塞给了一个要饭的孩子。 冷诺的眼神却很冷漠,“你这么做,无非是助涨了这些人赖在这里的职业风化。并不算什么善举。” “冷设计师一下子说的这么高格调,我都要跟不上了。”谢然递给冷诺一张票,把剩下的零钱装进了口袋里。 “你还希望我喊你谢主任么。”冷诺好像就是要发脾气的口吻,张嘴就很冲。 谢然别的不行,脾气就是磨得让人挑不出毛病,他陪笑道,“冷诺,今晚的事儿,你忘了么,我也在场的。你不用总回避着。最后那一下子,我还觉得你又帅又酷,都想替你鼓掌呢。” “替我鼓掌?我是不是该谢谢你,设计的绝妙啊,好一个一损俱损!你是不是特意留的2楼西阳台的解锁扣。你以为我也跟那个姓张的一样,相信是天将帐篷给他家好事儿多磨么。”冷诺迎着谢然一张笑脸的依旧是一张冷脸。 等了片刻,两个人直接陷入了沉默。 这突然的沉默有些诡异。 冷诺转身看了看谢然,竟然站在原地目视远方不动了。 “怎么?谢主任也有没话说的时候?看什么呢,看得这么专注?”还是冷诺开口打破了沉默。 “那边是张梅霞。”谢然只蹦出来了几个字。 “什么又是张梅霞了?”冷诺听见这个女人的名字就觉得头要炸了。 “林宽今晚不是一个人坐火车,他的新婚夫人也跟着他一起进了站台。”谢然的眼神还是停留在了远处,但是回答地很利索。 “她也是来送行的吧。新婚饯行,这不是很合乎情理么。”冷诺不懂这有什么好看的,她只想快步离开。 “不是。她刚刚捡的是车票。检票口跟我们不一样。”谢然这才转过身对着冷诺正常说话了。 “隔着这么远,你还戴着眼镜,这都能看清楚。”刚这么问完,冷诺声音温柔了几分,“我不是说你眼睛不好使的意思,毕竟太远了。” “冷诺,你不用跟我见外。其实,在婚礼上,我就听见张胖子四处打听着找人买今晚的火车票了。说他闺女一天都等不了,要死要活的非要跟林宽同一天出发。”谢然眉眼微垂,他尽量放低声音,不想恶意再去打击冷诺。 “那,正好了。他们新婚燕尔,路上不寂寞了。”冷诺说完这句,自己都觉得胃酸反了上来,太介意了,真没意思。 谢然:“冷诺,本来不打算告诉你。我打听到,张胖子给她闺女买的是最后一张软卧。而林宽好像是硬座。所以,路上恐怕不是你说的那个画面。” 硬座,这次冷诺又莫名心抖了下。 到了京市才能换火车,但从渤广到京市的火车是二十四个小时。 她没坐过这么久的硬座……冷诺强制着自己不要继续想下去了。 人都不回来了,还管他硬不硬座的,折痛了腰又关她什么事! 第96章 月台 冷诺虽然没刻意问过, 但她几次听林枫提过:说西藏环境太艰难了,暂时只是林宽一个人过去。 张梅霞已经有了身孕,要安胎养身, 本来说要生下来孩子再去跟林宽团聚。 但接触过几次要死要活不要脸的张梅霞, 冷诺清楚, 在她眼里, 这个曾经差点儿做掉的孩子远远不如这个丈夫来的珍贵。 所以,张梅霞这个突然的举动,并没让冷诺有多惊讶。 冷诺还在愣神儿, 旁边的谢然轻轻拍了拍她:“车站里人多声吵, 喊你都没反应。冷设计师,不会真在琢磨铁路吧?” 冷诺抬头对上了谢然半分取笑, 眯缝着的眼睛:“有事儿么?” “给。”谢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端着两碗热豆腐脑。 冷诺看了看豆腐花上撒的绿色香菜丝, 红色辣子油,闻着也豆香浓浓的,搁在平时她早忍不住流口水了。 可是, 她现在真就是没有食欲。 “冷诺, 我这里端着两碗烫手啊。你倒是帮帮忙拿上一碗。”谢然把右手上的一大碗又往前送了送。 冷诺这才不情愿的接过去一碗。 “卖豆腐脑儿的大爷生意不错,人家还等着收回去碗呢。你多少吃点儿吧,一晚上空灌一肚子白酒,林家一个大家闺秀的风范都没了。”谢然说着, 自己蹲在了地上铁勺子搅了几下, 开始大口小口。 冷诺看了眼这蹲在墙边吃豆腐脑的形象, 忍不住恼笑了:“我这么跟你蹲在墙边捧着大碗狼吞虎咽的就有大家闺秀范儿了?” “矫情!上了工地, 谁不是蹲地上吃。这叫职业精神。冷设计师难道日日纸上谈兵, 还没进过工地?”谢然一套套的也就是为哄她个开心。 “行了。吃你的吧。要是北港开工了,我就在工地边上搭个活动板房, 天天住工地里。”冷诺半开玩笑地说着,也是现在心累,真心想着躲开城里的喧闹,夜里听着海浪声入睡。 谢然几下子吃完了,走过去把空碗还给了大爷。大爷端着空碗看了眼,又看了看旁边的冷诺,眼神儿有些困惑。 谢然看着冷诺的樱桃小口,催促着:“人家大爷挑着担子一直往咱们这边看呢。你也快些吃了,不然大爷会以为你要偷他的碗呢。” “你别虚张声势,以小人之心度大爷君子之腹。他看着我,无非就是冲我点头笑笑而已。”犟着嘴冷诺手上也开始搅动着勺子。 豆腐脑不凉不热,入口滑爽,冷诺只要动了勺子,就算没胃口也几口吃完了。 谢然拿走了她的碗,这才开口,“倒不是虚张声势。冷诺你抬头看看,对面月台上,你那个前夫盯着这边,也是在冲咱们点头笑笑么?” 冷诺手里的碗若不是这会儿被谢然接了去,这碗没准儿真就砸到地上了。 年轻的视力太给力了,能看清对面月台上行人脚下逃窜的一只老鼠。 她猛一抬眼,只在刹那间对上了林宽深邃的眸子。 转瞬,那双眸子就变了色,从温情尚存的褐色染成了深不见底的黑色。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87节 林宽倒也是没回避,只是好像根本不在乎他们,继续在冷诺的视线里做着他自己的事。 冷诺刚刚站着吃完了豆腐脑,这会儿却不顾什么形象,蹲在了墙边,干脆腿一伸,坐到了地上。 她也想离开,却走不动了。 月台的对面,看得到却听不见,他眼前的林宽跟林立双拳相顶,又跟林枫双肩相拥。 一直拎着大小行李的林立,今天竟然没哭鼻子。 时间没留给他们更多拥抱道别的机会。 【开往京市的j389次列车,马上就要进站了。】 列车员对着喇叭一遍遍的温馨提示,终于让林立搀扶着林枫准备离开了。 林枫的腿不好,如果留下来等着火车进站,硬座车厢站票的人背着大小的编织袋子蜂拥挤上去,就算有林立陪着也难免被挤到。 所以他们就在火车进站之前,跟林宽正式别过了。 “冷诺,你是……”谢然下半句没问出声音。 “我们也走吧。”冷诺拍拍裤子正要站起来,又迎上了林宽突然奇怪的带着蔑视一般瞥过来的眼神。 她来不及跑掉,就看见对面的林宽把不远处的张梅霞拉到了身边,两个人对着她,像对着照相机镜头一般,一个笑得可怖,一个笑得可恨。 冷诺差点儿又坐下去,她扶上了墙的功夫,林宽突然把手搭在了张梅霞的肩膀上。 他缓缓侧转过头去,正对着张梅霞,只留给了冷诺一个微微倾斜的背影——终于,火车进站了。 刚刚还说要看看月台看看铁轨的冷诺好像在火车站里看见了吃人的狼,她扶着墙,片刻都不想再留下来,心有余悸匆匆离开了。 再回到家。 林家的院子里,一下子就少了两个人。 山妞没了,林宽走了。 林立一个人楼上楼下的跑了几个来回,大晚上的整个人已经满头大汗了。 林立走进厨房咕咚咕咚猛灌了半茶缸子水,才开口:“冷诺,二哥说你不想再住在楼下了。他让我把他的房间收拾了出来,被子褥子不是二哥的,都换了新的。今晚就能用了。你上去吧。” 见冷诺没反应,林立又补充了句:“正好大哥腿不好,他没法来回上楼。我擅自把你们三个的屋子都给挪了下。让大哥睡楼下吧。” 冷诺没太在意,只是随意“嗯”了一声,意思知道了。 “还有,谢大哥。你也早些回去吧。也是累了一天了。”这么说完,林立还是有些腼腆的露出了一个小虎牙,“二哥说了,他不在家,不让外人留宿。” 林枫手指敲了敲桌子,“林立,你得早起,去睡吧。我跟谢然再问问北港去污改造的计划就把他赶走。” 等林立上楼了,林枫跟冷诺一个节奏,酒盅都不离手。 “北港的去污改造是好事儿,现在材料还没出来,等三化把材料弄出来,我再跟你们细说。”只有谢然眼前的酒杯里还静如止水。 另外两个人,这会儿没办法静下心来构思北港的桥,他们的杯中酒,一直涟漪荡漾。 “谢然,记得上次在茶余酒后那家饭店里,你说你随身带酒的。你上次请我喝的是那瓶烈酒,是伏特加吧,还有么?”冷诺脸颊是白的,眼睛是红的,红白相称的更显得此时的她,仿佛一只掉进了桂花酒坛里的玉兔,只为求醉。 “有,倒是有。太烈了。你跟师兄都早点儿休息,我也早些回去了。”谢然正要站起身,却被林枫一把按住了胳膊。 林枫已经喝得声音嘶哑了:“谢思进,我自然知道,你家里没人等你,你是个最不急着回去的人。什么酒还藏着掖着,拿出来一起尝尝多有趣。” “师兄,这可是你要的哦。”谢然一笑嘴角有些不自然的抽动,可这会儿林枫冷诺都等着酒精来麻痹,其他的早已浑然没了兴致。 “话说回来了,你们俩个酒罐子,也真是搭配。都跟个无底洞似的,多少烈酒拿出来。也是白扯浪费呀。”谢然嘴上说着,但手上还是取出来了个酒瓶子,给他们各倒了满满一杯。 林枫冷诺的确是酒仙海量,但并不是谢然说的无底洞。 恰恰相反,一杯酒下肚,两个人像听见了哨声一样,齐声趴在了桌子上。 “冷诺、冷诺?”谢然拍了拍冷诺的肩膀,只有几声咿咿呀呀哼哼,已经不说话了。 “睡在这儿,会着凉,我扶你去屋里睡。”谢然声音温和,冷诺也点了点头。 谢然很快把冷诺送进了旁边的卧室。 他再回厨房又提高了嗓门喊了几声,“师兄、师兄?林枫?”这次完全没有反应。 他按了按林枫的肩膀,又揉了揉他的碎发,回应他的依然只是睡熟了的呼吸声。 谢然弯下腰凑在了林枫耳边悄声低语:“师兄,你怎么就不学着吃一线长一智。看见井了,还敢跳下去试水的疯子除了你真没别人。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能这么放心我。” 顿了顿,他架着林枫勉强站了起来,“不过这次。你别怪我,因为真的不是我。是你弟弟托我这么做的。离了你的视线,你弟林宽他才是个狼人。” 说着话,已经到了门口,谢然跨进门槛,把林枫也放在了床上。 “天凉。就一床被子,我帮你们盖上。你们将就下吧。”说完,谢然帮冷诺林枫分别脱了鞋,把他俩合衣平放在了一张床上,又规规矩矩给他们盖上了一床被子。 跨出门槛,关上门。 谢然又回到了厨房,他冲着亮着灯却一个人没有的厨房空喊,“师兄,冷诺,我先回去了。明天三化有集会。你们也少喝点儿,早点儿休息啊。” 离开了厨房,谢然并没有关灯。 走在院子里他还不忘了冲着楼上喊一句:“小立,我走了啊。明天别睡迟了。记得自己起床啊。” 喝高了临走时还特意跟林立打个招呼嘱咐这些,谢然是头一回。 林立也是纳闷,回应道:“谢大哥是喝多了吧。我都睡下了。别喊了。慢走不送啦。” 两个人就这么一楼二楼的喊完了话,谢然才步伐轻盈地离开了院子,出了门也不忘了谨慎地带上了大门。 出了门,谢然才松了口气,又暗自叹了一声:“师兄,真别怪我。” 第97章 异梦 这一晚。 窗外春雨无声润物。 雨点滑落在玻璃上 淅淅沥沥, 汇成线,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相思线。 冷诺在暖暖的被窝里做了个梦: 她梦见了林宽还在她的身边。 那么硬那么倔又那么冷的直男,明明躺在了她的床上, 还直挺着身子都不肯抱她。 冷诺侧过身去, 把手放在了林宽的胸膛上。 林宽胸膛上不识趣的横放着一只胳膊, 挡住了冷诺的手落下来。 冷诺把这只胳膊轻轻抬了起来, 把她的手插缝滑了进去。 而林宽的手臂也顺势搂上了冷诺的肩膀。 男人的睡衣扣子又大又滑,手指轻轻一拨就解开了。 冷诺的手掌心贴在了林宽的胸口上。 林宽的胸膛在微微起伏,梦境里似乎能听见敲小鼓一样快节奏的心跳。 冷诺在梦里竟然好像不大口喘息着, 就说不出话来。 她极力控制着呼吸, 在林宽耳边轻语娇嗔:“你呀,就是个口嫌体正直。我都来了还不肯抱着我吗。” 林宽的另一只胳膊垫在了枕头上, 刚好让冷诺又往他身边靠了靠。 冷诺小鸟依人般把脑袋枕在了林宽的胳膊上。 但林宽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只是轻抚着冷诺的肩头, 整个人还是横躺着没动。 “这种事儿,哪有让女生主动的呀。”冷诺都不敢相信,在梦里她这种奇怪的话都说得出口。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有些发烧。 她抬起手握上了林宽放在自己肩头的手。 指节分明, 手指修长,十指相扣时,还能隐约感觉到掌心微微隆起的茧子。 “你瘦了。你瘦了好多。怎么手心里都起了茧子呀。”冷诺在梦里察觉到了几分陌生,但还是握着林宽的手伸直了胳膊肘, 把林宽的手放在了两个人中间。 她把手从林宽的指缝里调皮地逃脱出来, 轻放在了林宽的腰间。 隔着睡衣却突然摸到了林宽的隆起的胯骨。 “你怎么突然削瘦的这么厉害, 都皮包骨了。是西藏饮食不适应么。”冷诺一时难辨, 觉得梦里是好多年之后。 她猛一个颤栗抬起手来, 指尖划过了林宽尖俏的下巴,突然觉得林宽的胡茬有些扎手, 顺着脸颊往上边摸去,又觉得眼角边有了岁月的皱痕。 不知道为什么梦里怎么用力都睁不开眼睛,她声音颤抖:“林宽,是你吗?” 瞬间,她身下的一只手被身边男人拉了去,用双腿紧紧夹住了。 “你好好看清楚,我到底是谁!?”回答冷诺的声音嘶哑低沉。 冷诺只觉得后背冷汗入髓,全身的血都凝住了。 可她就是无法从这梦中醒来。 # 窗外的雨下得急了。 大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了薄薄一层玻璃上,窗户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好像天公在无理取闹偏偏不让人睡个好觉,要把屋子里深陷入梦境的人摇醒一般,几道闪电隔着窗子带着寒光打得竟有些渗人。 林枫曾经被这段梦境折磨了好久。 他真的怕了。 现实中没胆怯过的中年男人,竟然会因为一段无限重复的梦境,吓破了胆。 林枫的身上像是被鬼上身了,他在梦里竟无法翻个身:穆然就在他的枕边。 她一遍遍哈着热气,在他的耳边喘息:“你呀,就是个口嫌体正直。我都来了还不肯抱着我吗。” 林枫明明只是平躺着,却感觉一下子心跳地能蹦出嗓子眼儿。 偏偏这个时候,穆然纤细冰冷的手拨开了他的衣襟,贴上了他的胸膛。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88节 他的胳膊压在了穆然的手上,正无处可躲,穆然又在这时候蹭着一头秀发枕在了他另一只胳膊上。 这么放着胳膊就会碰到穆然的脸颊!林枫蓦然一抬手,顺势把手放到了穆然的肩头。 真的是她! 林枫觉得浑身都僵住了。 和以往的梦境一样,穆然还是开口了:“这种事儿,哪有让女生主动的呀。” 这句话之后,他自然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 穆然跟他十指相扣,手掌心里一起握着涔涔汗珠。 穆然抬起了那双满是深情的桃花眸子,看着他,“你瘦了。你瘦了好多。怎么手心里都起了茧子呀。” …… 林枫已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在做梦了。 这种浑浑噩噩半睡半醒的日子他过够了,好长一段日子,他晚上都是开着灯不再入睡,只等着天亮才勉强合上眼。 他给自己打了一副铁索,只有日日戴着这副锁链才能让放纵的双手安生,让澎湃的内心平静。 今夜为什么没有带锁? 林枫一时脑海里血滚翻腾,一遍遍责备自己:为什么要摘了那副铁索! 还在挣扎着的林枫,突然感觉到了穆然冰冷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胯骨上。 不,那一幕不能重来。 错,那一线不能再犯。 决不能再让她往下肆意放纵了。 林枫像是挣脱掉了上身的鬼,猛一抬腿,把穆然身下的手拉过来,稳稳地夹住了。 身边的女人挣扎了片刻,突然开口声音颤抖:“林宽,是你吗?” 林枫只觉得这一刻他耳鸣了。 耳边雷声轰鸣。 他真的听不见了。 林枫放弃了五官的所有感受,他用尽了浑身气力,终于能在梦里张开口了,嗓子里像是塞满了血痰,噎得他上不来气儿。 他声音嘶哑低沉:“你好好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不知是他的这一声呵退了穆然,还是梦境已去,眼前的穆然突然消失了。 但林枫却还在半睡不醒之中挣扎。 # 窗外的雨水哗啦哗啦地扫过车窗。 林宽看着这一路的雨夜,想起了从延山回来的时候,也遇到过一场急雨。 但那时候,他在窗外,冷诺在火车里一直望着他,即便浑身浇透却又是何等惬意。 可此时的窗外被雨水刷落成了模糊的镜面。 这镜面里只映着他一个人孤单的身影。 林宽坐着坐着,慢慢合上了眼睛。 他做了个惬意舒心的梦: 成亲那天,以大哥未婚妻身份嫁进林家的冷诺当晚就被父亲介绍给了大哥。 林宽把大哥送进去,帮他们关上了新婚喜房的门。 可是,他的脚步没有立即挪开。 他并不是有意的,但距离太近了,他能清晰地听见房里传来新婚燕尔春宵合欢的娇嗔喘息。 林宽狠劲儿拍了拍自己坐麻了的腿:他该抬腿走开的,怎么不走呢! 在梦里,蹲墙角的林宽竟是禁不住一阵阵的脸红心跳。 第98章 清晨 天刚蒙蒙亮, 林立已经一个激灵从床上蹦了下来。 他跟打了鸡血似的,拧开水龙头,刺骨的冷水一遍遍捧在脸上, 还依恋着暖和被窝的脸顿时清醒了。 昨晚林宽踏上火车那一刻, 他已经跟他的二哥悄悄许下诺, 他要像二哥那样, 挑起家里洗衣做饭照顾家人的担子了。 面对清晨的厨房,这刚跨进高中校门的少年满怀热情,甚至还吹起了口哨。 人人都说林家是渤广响当当的万元户, 传的少说也有方圆十里。 但从小没了妈, 挨过饿吃过树皮,下过乡种过地的林枫林宽, 从未过出来一点儿让人羡慕的日子。 唯独林立, 从小被全家宠着,衣食无忧。 父亲和大哥虽然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但天塌下来有二哥顶着, 只有他作为林家老三, 过出了万元户家小儿子的优越。 新书包,新胶鞋,甚至崭新锃亮的永久牌自行车…… 这些搭上林立原本就阳光的一张脸,让他的书桌里永远塞满了落款三毛, 张爱玲, 琼瑶这些让他莫名其妙的纸条。 林立虽说是三兄弟的老幺, 但他跟林宽差了十岁, 没什么机会捡哥哥们的旧衣服。 穿衣服不用等着过年, 每到换季,都有二哥给添新的。 上小学那会儿, 林立看见班里同学们的胳膊肘上都有块补丁,唯独他的衣服上没有。 仿佛是落后了一种时髦,刚没了妈的林立哭着闹着愣是用剪子在胳膊肘上豁了两个口子。 之后,扬手要打他的一巴掌没落下来,林宽却悄声去赶着裁了布,连夜在他的新衣服上给补了两个带着星星的漂亮补丁。 此时,林立盯着两只带着星星,林宽常用的蓝色套袖,正是当年给他缝了补丁剩下的料子做的。 林立鼻子一酸又想起了他的二哥。 如果长大了,林立也想把最好的都留给二哥,哪怕二哥要的是天上的星星。 他戴上了套袖。 林立舀了半瓢小米,添了一锅水。回想着林宽的样子,边熬着粥,又煮上了三个鸡蛋。 折腾了一早上,热气腾腾的早饭弄好了。 林立顾不上摘下来套袖,冲着楼上就喊,“冷诺,吃饭啦。” 他又撩起帘子,走出厨房,拍了拍旁边的屋门,“大哥,起床一起吃饭吧?” 正要转身,却隐约听见屋子里有熟悉的叫声,林立刹那间有些茫然。 但他还是推开了林枫的房门,“大哥,我进来了。” 林立以为自己瞎了,他要被刺瞎了! 他猛抓了把眼睛,可惜,眼前的画面没变。 林立的眼前,林枫背对着他,一只手撑着枕头,上半身支撑了起来,好像正要挪着腿下床。 可隔着林枫的半个身子,下面那张熟悉又漂亮的侧脸,林立不会看错,正是冷诺。 “林枫!”林立没喊他“大哥”。 他上前一步,吼起来震得耳膜回颤,“你真是疯了吗!” 说着他抬手抓起了林枫的衣领,要把他从床上揪下来。 但松了扣子的睡衣,被林立从后面一扯,竟是直接给脱光了膀子。 林枫腿用不上力,一个踉跄,被拽下去的衣服一带,整个人狼狈地从床上滚了下去,伏在了林立脚边。 抬头看了看满眼通红眼光狼戾的少年,林枫握着他的脚踝,忍痛沉声:“林立,不是你看到的样子,你听大哥解释。” 可手里空攥着一件睡衣的林立,现在耳边是轰鸣的。他根本听不清脚边的男人在呢喃些什么。 林立没理脚下的林枫,他看向床边,二哥的女人已经坐起来了。 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平静的,手指着脚边的林枫,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缓下声来:“冷诺,他是欺负你了么?” 冷诺蜷缩在被子里,她很想解释,可是她没法解释。 她的脑子里现在就是刚刚刮了大白的墙,堵得严实,又一片空白。 她真的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能无助的垂下了眼睛,她其实也想听听林枫怎么解释。 可是,冷诺却不知道,她的这一副无心的表情,已经给了林立一个错觉。 林立没等林枫再张口,猛一抬腿。 嗙!这一脚踢得不轻。 林枫在地上滚了几下,撞上了三角架子,架子倒了,才换了不久的土烧花瓶实实惠惠地砸在了林枫身上。 回望着少年此时狰狞的面孔,林枫竟然抽动着嘴角自己笑了。 若是眼前是林宽,他根本不需要解释。 可是眼前是林立,他根本没机会解释。 虽然都是他的弟弟,但这是不一样的,林枫心里清楚。 他跟林立差了快二十岁了,从林立生下来,他就在外面忙着,他们的接触太少了。 没了林子江之后,大哥如父,林枫在家里一直是有权威的,不过,那也是建立在有林宽这个支点的前提。 林枫趴在地上,单手扶着腰,任凭碎开的花瓶里的水稀释着他身上留下来的血,他根本动不了。 他没再做无谓的挣扎,抬起头能勉强跟冷诺对视。 林枫声音淡然,“丫头,你也是走过一场婚姻的人了。有一件事你得清楚,你大哥、我没碰你。” 工地上向来游刃有余的冷诺,碰到这种事就呆成了小木人儿了,她听见林枫这么说,才慌慌张张地把手伸进了被子里。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89节 虽然她也不是很清楚,伸到被子里要摸什么。 “到底是怎样?”林立一跺脚更急了。 看见两个外行问外行,林枫也不打算再多做解释了。试了几下,腰一点儿都动不了,他放弃了。 干脆垫着胳膊趴在地上对视林立:“你想听什么怎么样!” 林立面红耳赤的一下子接不上话,看见林枫的腰好像真被踢重了,他蹲过来想搭把手却又被林枫一抬手躲开了。 林枫呵斥:“你离我远点儿。” 顿了顿,林枫看了眼这个难为情地蹲在身旁的弟弟,才声音软了下来,“你去把笤帚和搓子拿来,先把碎花瓶扫了吧。” 林立听见指使他,便照着做了。 冷诺这才下了床,蹲在林枫身边也搭不上手,她咬着指背,低声问,“林枫,昨晚是怎么回事儿?我好像喝断片了,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林枫闭上眼睛,停了片刻,也只是摇了摇头。 林立取来了搓子,扫完了碎花瓶,依旧是握着拳站在旁边。 他蹲在了另一边:“大哥,是不是我踢重了,你起不来了?” 林枫勉强抬了抬头:“没事儿。扭了下腰,一会儿就好了。” 他不想吓唬林立,没再多说,又趴下了。 林立在屋子里扫了个来回,林枫冷诺的反应也看在了眼里。 平时他不是个多事儿的人,但这一次关系到他的二哥,他忍不下去了。 林立重新拽了拽手上的蓝套袖。 他冲着林枫光着的膀子,带着七分指责的语气还是问出了口:“大哥,你别怪我多话。就算你们没什么,二哥刚走,你何必要挤着跟冷诺睡一个屋?还是一张床。你这算什么?” 冷诺见林立还是带着脾气,怕他再伤到林枫,赶紧走过来,隔开了两个人。 她替林枫答道:“林立,恐怕这是误会的。昨晚我们明明是一直跟谢然一起来着……” 不提谢然倒好,说道谢然林立倒是想起来了:“跟谢大哥有什么关系,他昨晚早就走了。还跟我打招呼了呢。一直喝的,就你们俩!” 冷诺跟林枫都在拼命回忆着昨晚的事儿,但两个人想起自己的梦境,都不好开口了。 林立又甩了一句:“喝了酒,就这么疯狂。大哥,你以后还是少喝点儿吧。” 说完,也不再问林枫,少年双手插在林枫的身底下,双手一抬,把整个人横抱起来,放回了床上。 一推门,也不喊人吃饭了,一个人出去了。 林枫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丫头,昨晚你记得谢然什么时候走的么?” 第99章 腰伤 被问道昨晚的事儿, 冷诺仔细琢磨起来。 跟林枫一起摸索着回忆,不难想起,最后断片都是喝了谢然给的酒之后的事儿。 “林枫, 你说谢然他还能给咱俩的酒里下药了么?”冷诺越想越蹊跷, 搬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算了。林立上学去了么?”林枫并没回答冷诺的问题。 “嗯。走了。我刚刚还看他立在门口, 应该是想进来看看你吧。”冷诺的确看见林立挎上了书包之后, 还路过门口站了下才出门去。 “下不下药的,都过去了。我们不还是好好的么。”林枫摆摆手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再说话, 示意让冷诺出去。 “可我想不明白, 谢然有什么理由给咱们俩下药。他一直都为着北港比谁都拼命。再说了,就算是酒里不干净, 咱们又怎么能都走进这一间屋子里了呢。”冷诺把话说出了口, 也突然明白了八分。 就算她自己是习惯性回到这间屋子里,林枫也绝不会习惯性的走进来。毕竟林枫的腿没好——他自己根本不可能走进来! “丫头,算了。别说下去了。我心里有数了。”林枫说话已经有些吃力, 明显不愿意再多说一句。 “你有数有什么用。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一点, 什么事儿都自己忍着。今天碰上谢然,我就要当面问问……”之后,冷诺还想数落林枫“真憋屈”之类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林枫躺在床上嘴角有些抽动, 脖子上已经青筋跳动, 两只手都抓上了褥单子。 “不对, 林枫, 刚刚林立是不是那一下子把你踢坏了。你别强忍着啊。”冷诺伸手去摇了摇林枫, 只摸得到林枫手上冰凉,头上已经冒汗了。 这个时候, 就算冷诺不懂医术,林枫狠劲摇头说没事儿,她也知道这耽误不得。 平日里有事儿没事儿都往林家跑的谢然,今天是电话打到三化也联系不上人了。 冷诺只好喊了救护车,跟着林枫去了医院。 人都上了救护车,林枫还一个劲儿地挣扎着嘱咐冷诺,不用去渤广中心医院,附近的二院就行。 冷诺一听就知道,这无非是不想让林宽知道。她勉强答应了。 谁知林枫没个头,又叮嘱道:“不关林立的事儿。别告诉他。” 这次冷诺看着心累:这个时候了还能想这些。 她干脆甩开了这只抓着她不放的手,心一横假装没听见。 人送到医院了,等了半个钟头不到,热心的老医生就出来喊人了。 “谁是林枫同志的家属?” 冷诺这会儿来不及考虑喊得是什么,她赶紧跑了过去走到了床边,“大夫,我是。林枫怎么样?” “你是患者的亲属?你丈夫腿还没好利索。这是怎么伤的?”老医生端详了下眼前的年轻女人,口气有些责备。 反正也不认识这老医生,出了院门再无缘相见了,冷诺也懒得解释她并不是林枫的妻子。毕竟她更担心说完不是亲属,就问不到病情了。 冷诺顺口答道:“噢。我是亲属。他,他就是不小心从床上掉下去摔的。” 不管怎么样,冷诺也分得清里外,她不会在这里告诉一个萍水相逢的医生,林枫是被他弟踢的。 老医生扶了扶老花镜,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下冷诺,简直像在给冷诺做人工透视。 “怎么了?他腰伤很严重么?”冷诺被看得有些毛了。 “小姑娘,你也别怪我多话。你丈夫腿还在恢复。年轻人嘛,有需求也很正常,但这种时候也得克制些吧。”老医生见冷诺低下了头,剩下的话没继续说下去。 冷诺听懂了,她脸红的像腊月白雪里的红梅,白里透红来得突然,滚烫的双颊让她一时害羞低下了头。 “大夫,不关她的事儿。是我自己摔的。”林枫狠劲儿拍了拍床板,声音嘶哑着喊了出来。 “年轻人。好了好了。你可别乱动。这可不是抻了一下腰这么简单。”老医生被身后林枫的声音突然吓了一跳,他赶紧拍了拍林枫的肩膀,让他别动。 “大夫,他到底严不严重?”冷诺也不顾脸上还发烫,抬起眼睛,又追问了一遍。 “你丈夫现在是急性腰扭伤,正常人也得静养三天。他的腿现在也没恢复完全,保证他在床上横躺三天吧。回家休息好了就没事儿了。”老医生说完写了张处置单子就要递给冷诺。 “等等,医生,我想住院。”林枫转过头,刚刚还大无畏的,这就突然满眼乞求。 “小伙子,你这腿断了都没住院。这不用住院的。花这个冤枉钱不说,现在咱们医院也没有空床。”老医生以为林枫怕了,摇摇头笑笑安慰了他一下。 林枫还要再坚持住院,被冷诺强行打断了:“行。谢谢大夫。我们走了。” 老医生又补了张缴费单子,递给冷诺的同时叮嘱了几句,“记着了哈。至少三天,吃喝拉撒的都不能下床。不然腰废了就瘫了。” 冷诺咬着下唇点头答应了。 催到打爆了三化的电话,谢然到底是没来。 只有大庆赶了过来,风尘仆仆的把林枫送回了家,抬腿就要走。 “大庆,等等,你告诉我,你谢哥到底忙什么?”林枫一把拽住了大庆的袖子。 “林师兄,谢哥他忙什么我是真不懂。三化也出了些乱子。我就听着他一手弄者北港治污,又一手搭上了什么冻土问题。焦头烂额的。这些,我一个开车的真不知道。”大庆说话利索,也利索地甩开了林枫的手。 “谢哥今晚也得住厂里了。冷设计师要去林达,我现在赶紧送你一趟就得回去了。林师兄多保重啊。”大庆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林枫自然没法再缠着他了。 冷诺也片刻不敢耽误,走了一趟林达,半天下来滴水不进的忙完了,赶着就回来了。 转眼下午两点多了。 “林枫,我回来了。”冷诺顾不上换衣服,一进门就先进屋了。 “丫头,别让林立知道。把门锁上。他要是问,就告诉他,我还生他的气就是了。”林枫一开口,总是先替别人着想。 冷诺也习惯了,不跟他废话,点点头,“行。这三天我照顾你就是了。不告诉他。” “丫头,别跟我来这套。你也出去。把门锁上。”林枫口气冷得不容置疑,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再多说一个字。 “林枫,实话告诉你。你这套我也不吃。不用我照顾,我今晚就告诉林立。马上就告诉渤广医院,今晚就让他们联系林宽。”冷诺的言语更加淡定坦然。 冷诺也是个说一不二的,这一点他领教过了,这一次还被她拿捏了弱处——他的确最怕林立内疚,林宽担心。 林枫终究是拧不过,只好闷声把脸转了过去。 冷诺还是不放心,干脆丑话也说前头来了:“大夫说了,吃喝拉撒都得在床上。你别跟我闹别扭。如果林宽在这儿,你就会放松让他帮你,不是么?我也一样。” “丫头,你怎么可能一样。”林枫轻轻叹了口气。 “行。那你选吧。尿完床,我给你换洗床单,裤子?还是我们一起安安稳稳过好这三天?”冷诺一咬牙,什么话难听说什么。 也不等林枫回答,她又硬着气儿来了一句:“我先去给你弄点儿吃的喝的。酒,就忍两天吧。” 说完,一转身往厨房去了。 第100章 痰盂 不就是三天照顾个病人么。 冷诺根本就没当回事儿。 直到她端着茶缸子, 把林枫呛的咳嗽,还洒了他一脖子水,才开始反省原来这三天未必好过。 林枫咳嗽刚停下了, 取笑冷诺的语气都不肯掩盖下:“丫头, 没照顾过人吧。其实, 就三天, 我自己待着吧。至少能保着命,死不了。” “电钻子在顶楼是吧?你等着。”冷诺脸一沉,一言不合转身走人。 林枫躺在床上刚刚还笑着, 这会儿急得脸都青了, “闹脾气也不带用电钻的。丫头,你别吓我。” 没一会儿工夫, 冷诺从楼上下来了。 手里还拎着个小头杯子。 小杯子还带着新木的味道, 一看就是刚做出来的。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90节 小杯子右边的饮水口连在了杯口,修成了个婴儿用的直饮杯的形状。 左边连着一根l型的木质吸管。 “哈哈,怪不得找电钻呢。丫头手挺巧呀。”林枫接过来拿在手里, 看了眼这头上长角的小木杯子, 自然知道了它奇形犄角的用法,嘴上不忘先称赞了句。 “我可不是光手巧。行了。这次你不用起身就能喝水了。”冷诺把小杯子拿过去,又重新装了半杯水放在了林枫的手边上。 “对。丫头心灵手巧嘛。我说漏了。啊,人还美。”林枫说笑起来, 脸上劲劲儿的坏笑, 一张本来就痞帅的脸上, 胡茬都显得倔倔的。 “你最好嘴上甜点儿。我正在琢磨着该给你打个什么样的尿壶呢。”跟林枫说话, 说建筑之内的都能讲得透彻, 说建筑之外的也能聊得轻松。 “丫头,有些世面你没见过, 别什么都想着信手拈来。这三天我跑不了林达了。你一个人忙都忙不过来。别瞎整些没用的。”林枫假意皱了皱眉,把冷诺硬是赶了出来。 冷诺出了门,林枫才松开了按着肚子的手。肚子咕噜咕噜这会儿才肆意叫起来。 其实,平心而论,冷诺并不打怵跟林枫单独相处。好像是彼此熟悉了好久的同事。 她看不懂林宽在想什么,却看得懂林枫。 冷诺并没走远,她不过是去厨房把她刚刚买回来的烧饼取了回来。 再回到林枫房里,也不敲门了。毕竟昨天为止这还是她的屋子。 “饿了吧。给。”冷诺自己手里拿着一个,另一个塞给了林枫。 林枫接过来烧饼,只是笑了笑,并没打算吃的意思。 “怎么?吃东西也得等我喂你?”冷诺嘴里嚼着烧饼,嘴上不得空,话得捡着简单粗暴的说。 林枫眉眼深邃,眨起眼睛来,还挺有些一本正经的意思:“丫头,你知道么。阿宽跟我讲新医学,他说人光喝水,过个三天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有,还会促进身体的新陈代谢。” 冷诺嘴里还是鼓鼓囊囊的,“得了吧。他要是这会儿说这个,就是虐待你这种残疾人。” “别废话,忙着呢。赶紧吃,不然我给你塞进去。”冷诺语气强硬,软的不行真来硬的了。 “怎么塞?难道你还会脑洞大开,去给我做个喂牲口的食簸子?”林枫跟个小姑娘,嘴上是不会甘拜下风的。 他铁了心不想吃东西,就是不愿意再忍不住排泄给冷诺添麻烦。 林枫的这点儿心思,冷诺要是都看不出来,就不算了解林枫了。 “问我怎么塞?那是你逼我的。看好了。”冷诺一急,把嘴里的烧饼嚼碎了,弯下腰就要往林枫嘴边怼去。 林枫嘴角一抖,猛一抬胳膊拦住了。 他声音急促:“丫头,这种玩笑开不得。” 冷诺还没反应过来,林枫的脸边已经染上一层酱紫暗红。 冷诺端详着林枫的脸色,知道林枫恐怕是误会了。 其实,她刚刚不过是打算嘴里吐出来到手心里,假意朝着林枫嘴边抹一把恶心他而已,不是林枫想的那种嘴对嘴。 被林枫这么一拦,倒是平添了几分尴尬。 冷诺侧过脸去,话语里有了几分女人的温柔:“林枫,你想多了。但我也不跟你开玩笑,你好好吃饭。早点好起来,我们还有北港等着呢。林达离不开你。我一个人根本跑不过来,你是知道的。” “丫头,放心吧。你大哥身子板硬着呢。林立早上走得冲,这会儿快回来了。你出去吧。”林枫推了一把冷诺,坚持让她出去。 冷诺看着那只被冷落的烧饼,心里有些不忍,但她还带着一堆图样回来的。 的确没工夫再这儿跟林枫继续僵着,便松了口气,没再跟他废话了。 冷诺只要一忙起来,就是没个准儿了。 她一个人闷在书房里,甚至根本没听见林立什么时候回来的。 还是林立帮她开了书房屋里的灯,她才注意到。 “冷诺,我是不是打扰你了?”林立很客气。 “没事儿。你有事儿就说。对了,我买了烧饼搁在厨房。”冷诺转过头却还是握着铅笔。 “烧饼我看见了。回了下锅,你也趁热吃。大哥还跟我生气,不肯让我进他屋里。”林立说着话有些惭愧的垂下了脑袋,“冷诺,你告诉我,是不是大哥伤到哪儿了?” 冷诺跟林立年龄相近,他们平时说话都是轻松简单明了。 如果不是她答应了林枫,她这会儿真没打算欺骗林立。 甚至她本心是站在林立这一边的,她心里也在嘀咕:都是一家人,凭什么连个腰伤都要瞒着。一家人不就是应该彼此关照,彼此照顾的么。作死的林枫! 但冷诺咬了咬铅笔头,还是敷衍过去了,“林枫那个人,什么时候不是那个臭脾气。别理他就是了。我这手头这会儿忙不开。晚上你先吃着哈。” 冷诺生怕林立再开口问她,她怕说漏了嘴,赶紧转过头,唰唰动起铅笔,刻意在草纸上磨出了声响。 林立没再说话,轻轻掩上门走开了。 可没过半个钟头,林立又回来了,咚咚,这次他轻敲了下书房的门。 “冷诺,是谢大哥的电话。他说他只有明早6点能去一趟三化。说你也方便的话,就让司机来接你。”林立只是来传达话的。 “跟你说完这些,谢然就把电话挂了?”冷诺有些纳闷。 “是啊。说完这些就挂了。我还听见电话旁边有人催促他,说到时间了,请挂断。跟平日里热情的谢大哥不一样,怪怪的。”林立也挠了挠头。 越听越蹊跷,但冷诺也是急着跟谢然见一面。 除了质问他昨晚的事儿,关于北港的动向,她也急着跟谢然打听。于是,她记下了时间,继续忙了起来。 等再离开书房,天已经黑透了。 冷诺还是自己去了趟厕所才想起来,得看看林枫了。 冷诺抬头看看林立的屋子灯已经暗了。 她这才端着搪瓷高脚痰盂推门进了林枫的屋子。 “丫头,天黑了,你出去。林立还没睡。”还没等放下痰盂,林枫就在床上赶她走了。 “大夫说的很明白,吃喝拉撒都得在床上,你憋了这么久了。我不来,你打算怎么办。”冷诺压低了声音,也知道林枫不愿意再让林立误会。 “你出去,现在就出去。用不着你管。”林枫说话明显费劲,像是在忍着什么,打着牙床的声音都清清楚楚。 冷诺也不跟他废话,已经坐在了床边把林枫扶了起来。 但林枫腰上用不了力气,腿也不给力,扶住他已经让冷诺咬紧了牙关。 偏偏林枫又极不配合,冷诺又急又气,“你赶紧放松完了我就出去。不然,这么纠缠下去,谁也别想好。” 林枫虽然身段削瘦,却也是个八尺男人,腰动不了,身上就硬的像个铁架子,每帮他挪动一下,都得是十二分的力气。 冷诺都忙出一身汗了,总算才帮林枫坐起来,还得是林枫自己两只手撑在床边上。 “林枫,我只把你当亲哥哥,我能摸到你这里都僵起来了,你别跟我拧着劲儿了。灯都关了,让我帮你脱下来吧。”冷诺已经累的头大了,开始柔声乞求了。 “够了。你闭嘴。我自己来。”林枫真要被折腾疯了。他声音压在了喉咙里滚动。 搪瓷痰盂里终于有了哗啦流水声。 冷诺刚打算松口气,就听见哐一声,门被一脚踢开了。 “冷诺,大哥,你们在干什么?”门外的声音在低吼咆哮。 第101章 口舌 干什么? 真没干什么。 但黑暗中需要开口解释的时候, 林枫每一次都退缩了。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工地上挖隧道再黑的锅他也背过,屋檐下跟五姨再大的坑他也栽过。 昨晚跟林立就没解释明白, 这会儿林枫更是连说话的气力都没了。 黑暗里, 比起跟林立说清楚, 护着她那份没人在乎的清纯, 冷诺这会儿其实更顾忌林枫这个大哥的尊严。 她顾不上说话,同手同脚帮林枫整理好了裤子,先扶着林枫强行让他躺下了。 啪。 屋子里的灯被打开了。 “大哥, 怎么你们俩听不见我说话, 也看不见我这个活人吗?你们摸着黑怎么好意思!怎么、怎么对得起二哥!”林立走过来,双拳攥着, 紧紧贴着裤线。脖颈青筋暴起, 能冷静把这句话说完,已经是林立面对这个大哥的极限了。 站到了床中间,开口前, 冷诺赶紧先把林枫挡在了身后。 她真怕林立这热血方刚的少年再一控制不住, 一拳下去,林枫可真就受不住了。 看见林立拳起,床上的林枫却是猛拉了一把,把冷诺拉在了身边坐下了。 砰! 果然林立的拳头还是释放出来了。 不过, 林立一拳捣在了床边的柜子上。 两人宽一人高的柜子震了下, 整个床也跟着颤了起来。 如果是一家人, 这种时候, 没有比实话实话更好的办法了。 冷诺咬了咬下唇, 不打算再替林枫瞒着了,她推了一把又往前逼近一步的林立, 厉声道:“林立,你冷静下。你大哥腰坏了。” 林立愣了下神,这才撑着柜子站定了,但双眉依然锁着,“腰怎么坏了?大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哦,白天我上楼打模子,脚一滑,一下子抻到了腰。去了趟医院,没大事儿,老大夫太保守,让平躺三天。”林枫语气平和,单手扶着额头,好像他真在后悔自己那个不曾有的脚滑。 冷诺听得也一直单手扶额,她真是听够了林枫跟他弟这种漫天瞎扯的谎言。 “大哥,你这种事,也是要瞒着我,却只告诉冷诺么?”林立的言语里没有什么温度,比起关切,还多了几分责备。 他这话问的没毛病。 林立低头看了眼旁边的痰盂。没等来回答,他哈下腰把痰盂的木盖子先盖上了。 冷诺心里也跟着埋怨林枫:活该。干嘛这份上还瞒着林立不说实话。 谁想,趁林立哈下腰的功夫,身后林枫抬手怼了怼她,催她开口。 冷诺无奈,只好又替林枫打了个圆场,“噢,我是正好上午回来撞上了,林枫摔在院子里,没法子,只好喊了救护车送他去了医院。” 冷诺真就快要编不下去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91节 林枫这才在身后的床上拉长了语气:“行了。林立没住校,明天还得早起。你们都出去吧。” 林立向来爽快明了,做事说话都不像他两个哥哥那般隐晦难懂又拖泥带水。让出去,就推门出去了。 可是,一出门,林立就停下了脚步叫住了要上楼的冷诺。 他双手插在胸前,站在了楼梯下面,仰视着她,口气不轻:“冷诺,跟你问个事儿行么?” 冷诺心里一咯噔,但还是佯装无所谓,“有什么就直接说。你刚刚插班进红旗,课程还跟得上?” 明明嘴上让林立直接说,她却不自觉地打起岔来。 “冷诺,今天不说学校的事儿。大哥,我来照顾,你一个女孩子也不方便。从进了林家,我叫过你六姨,也喊过你二嫂。不管你是我哪个哥的嫂嫂,我都敬你担心你。但你能别跟我隔着个心眼儿么?”林立抬起头,白炽灯下一双凛冽雄劲的眼睛望着她,清澈如水,黑白分明。 对上这样一双明亮的眸子,冷诺气场上先短了三分,她扬了扬嘴角,“你一个上学的高中生。别学着这么老成。都一家人,有什么好隔心眼儿的。” “冷诺,别那这种话来跟我打马虎眼。高中生跟你差不了两岁。大哥的腰,肯定跟我昨晚踢那一脚有关系,我心里清楚。所以,照顾大哥,我会尽心无二话。可是,一码归一码。二哥对你是一片真心。你若是负了他,我也看不下去。”林立在胸前换了下交叉的双手,每句话说的都有板有眼。 冷诺刚刚还有些内疚,听见他后面这句,冷诺眼睛里尚存的温情瞬间结了冰,“高中生,如果想把你自己当回事儿就别在这儿跟我装灯。我跟你二哥已经离婚了。在他眼里,我无非就是你们林家买来照顾林枫的保姆。” 林立嘴一咧,夜色里露出颗獠青的小虎牙笑得阴冷,“姐,喊你声姐,是冲着你比我多活两年。没想到你这么幼稚可笑。二哥说给你听的你没记得几句,他说给外人听的你倒是记忆深刻啊。” 冷诺这次可是来气了。 林立也是上来脾气了。 平日里有林枫林宽在家,他们俩都有人护着,有人管着。 两只平时爱晒太阳的温顺猫,此刻都成了万圣节夜里的魔抓黑猫,伸出利爪,嘴上都不饶人。 冷诺挑起丹凤眼角:“呦。小弟弟,看你喊声姐姐。我提醒你,你这个多情的二哥现在怀里抱着他的新婚妻子在入睡呢。不过,他倒是睡不踏实,呵呵,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林立上前迈了一步,跟冷诺只隔着一节楼梯,两人发梢相对,四目直视。 冷诺没等他开口,毫不示弱,“不知道吧。我告诉你。你翻翻地理书,进藏还没有火车。他们现在刚刚下了硬座铁皮火车。正坐上长途大巴在路上搭肩搭背颠簸着呢。” 冷诺刻意把话说狠了,说难听了,其实不只是说给林立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然她好不容易包装好控制好的情绪会瞬间土崩瓦解,好像刚刚垒起来的一堵水泥墙,瞬间遇到倾盆大雨立即和成一片稀泥。 她只能让自己在烈日下暴晒,只有这样,才能让这堵水泥墙迅速干涸硬实起来。 “基建狂魔。怪不得谢大哥叫你狂魔。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二哥栽在你这儿,我真替他不值。算了。”林立再开口,就是更难听的话了。 他忍了。 不是因为他斗不过眼前这个犀利小女人,而是,他看过林宽一次次把眼前的女人捧在掌心里呵护着,他清楚这是二哥心尖上的女人。 只要是二哥看上的,他就要为二哥守护好。这是他的底线。 见林立没说话,冷诺还在暴风雨里布雷打闪,声音还高了几分:“算了?说够了就算了?你大哥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么,学好数理化,张嘴再说话。不懂就赶紧滚回去好好学习。” 林立吹了声哨子,喉结轻抖,不打算再跟她争执下去。 看了看眼前的冷诺,脸颊粉盈,眼底绯红。林立有些后悔是不是话说重了,退后两步,垂下了眼睛。 正踌躇僵持着。 “冷诺,进来!”刚好屋子里林枫沉着嗓音把冷诺喊了过去。 第102章 补课 冷诺不情愿地推开了林枫的门。 这个节骨眼儿上, 林枫喊她,冷诺动动脚指头都猜得到,无非就是听见了她跟林立拌嘴, 要出来做个拦架调停的好大哥。 “怎么还有工夫跟林立吵起来了呢。”果然, 林枫开口就是拐着弯责备的语气。 冷诺爱答不理地只随口答应着“是”。 林枫躺在床上, 人动不了, 但声音清晰明了:“丫头,你真的了解铁路工程么?记得昨晚你提了一嘴冻土消融的事儿。你在哪儿听过的?” 冷诺恍恍惚惚之间,一心以为林枫会因为她跟林立刚刚吵了几句嘴, 婆婆妈妈继续给她做思想工作。 突然换了正经话题, 她竟是一下子没跟上。 冷诺打了个恍惚,搬了把凳子, 重新坐在了林枫的床边, “林枫,你刚刚说什么?我不跟林立吵了。我看他上楼去睡了。” “丫头,这可不像你。平日里说道正事儿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的建筑女娃子怎么突然连话都听不见了?”林枫轻拍了下她还紧握着的手。 “别跟林立那小子生真气。他也是平时太依赖阿宽了, 一下子受不了, 说话不过脑子。”见冷诺的手还抖着,林枫轻轻按在了上面。 “丫头,跟个毛小子拌个嘴,别往心里去。你看你, 到现在手都还凉着, 这还在哆嗦呢。”林枫身子动不了, 只能够得到冷诺的手, 拍了拍冷诺的手背正要挪开, 被冷诺反手一把抓住了手心。 林枫躺在屋子里,手是有温度的, 此时握上去,好像能传递暖流。 “丫头,你这是要掉眼泪么?”林枫有些慌了。 “才不是呢。就问你刚刚说什么呢?这么多废话。”冷诺目光斜挑,特意白了林枫一眼。但手却没松开。 林枫顿了顿,清了清嗓子把刚才关于冻土的话又问了一遍。 冷诺上辈子在建筑上的确是站在了金字塔之顶,却不是无所不能。 虽然作为人类历史上的基建杰作,西藏铁路已经作为辉煌的一页建筑史,录入了所有的教科书。 但在铁路建设上,冷诺也只是胜于时间信息差,了解这件杰作,却并未置身于铁路,说不上熟悉铁道。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情感上,冷诺能自己脑补举一反一百。 学问上,冷诺不曾跟林枫打过马虎眼。 尤其是建筑上,她豪迈却也严谨,从未夸大过一分一厘。 冷诺没有立即回答。 她缓缓松开了林枫的手,对着两只手哈着热气对搓了片刻,才看着林枫换了副谨慎的态度:“铁路工程,我没真正接触过。因为有兴趣,了解过冻土问题,但谈不上熟悉。” “哈哈,怎么一下子口气都胆怯了,昨晚还听你口口声声说要去看铁轨呢。丫头,你只是还年轻所以没接触过。你那么有天赋,能有兴趣就足够了。”林枫没再追问,反而安慰了下她。 冷诺正好奇林枫怎么半夜的突然问起这事儿,没等开口,林枫把被子掀起来,拉到了床边,盖在了冷诺身上。 隔着被子,林枫伸手帮着冷诺搓了搓手,等着冷诺不抖了,他才开口:“丫头,你要是晚上睡不着,去书房左边的柜子里把西藏地势和几本铁路工程的书拿过来吧。当年挖隧道的时候,我收着的。” “你呀。刚给我盖个被子就指示我给你找书。我在林达替你忙了一天,困得要睁不开眼睛了,谁告诉你我睡不着呢。”冷诺一噘嘴先拒绝了。 林枫陪笑道:“好丫头,你找来就好。我自己看。躺在这儿一天了。是我睡不着。” 冷诺瞥了眼在床上躺不住的林枫,没再废话,掀开刚捂热的被子,转身出门了。 刚进院子,就碰上了林立坐在楼梯上,如孤独的小狼一般盯着她的夜瞳。 “冷诺,是我刚刚话说过了。大哥没骂你吧。”林立等着她,好像就为了这句话。 冷诺一时迟疑。 “行了。快去睡吧。不然明天你睡迟到了没人叫你呢。你大哥就是让我给他找几本书。”再跟林立开口,也是奇怪,冷诺的口气也软了下来。 林立打了个哈欠,这才微微抿着嘴角上了楼去。 看着林立的背景,冷诺的眼角也弯了起来,原来家里人吵个架,真是不记仇,刚刚赤紫嫣红脑袋上冒着烟的脾气这会儿都瞬间烟消云散了。 林枫要的根本不是几本薄册子,等冷诺把书找齐了,摞起来,有半米高。 她吃力的抱在怀里,再回到林枫房前,空不出手来,只能用脚踢开门了。 林枫动不了,只能远远的伸着胳膊:“丫头,看你懒得,就不能分开两次拿?” “地主家少爷啊,指示人还毛病不少呢。”冷诺冷着脸。 林枫:“哈哈,就算我是少爷。也没见你这么伶牙俐齿的倔强丫头呢。” “林大少爷,跟你弟一个德行,还真把我当成你买回来的丫头!?”冷诺自己说着话置起气来。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林枫半撑着身子,强忍着伸出胳膊拉了把冷诺,“丫头,哪有你这样的,自己说狠话,自己又生气,还怪到我跟阿宽头上。要不,大哥跟你认错。” 林枫这一动,嘴角强抽动着笑,腰撑不住了,脸上肌肉都绷了起来。 冷诺赶紧放下书,把他强按了下去,“行啦。看你的书吧。” 林枫让冷诺搬过来的都是精装字典一样的厚实资料。 床头没有灯,林枫双手捧着贴在眼前,让人看着就吃力。 冷诺挪开腿要走,却迈不开步子了。 她看不下去了,但暖心的话她这会儿又说不出口,干脆从林枫手里夺过来书,坐在了床头,把厚书支在了双膝上。 “大半夜的看地理?我倒是看看,就这么好看?”冷诺把书捧着架起来,倒是有了光线,比刚刚方便看了,但林枫又不得不抻着脖子看。 冷诺看着揪心,有些恼了,干脆把书一合,低头看着身边的林枫。 “林枫,你跟我说说。北港大桥的设计马上要海选了。每天从林达一回来,哪天不是画图都得画到天亮。现在咱们也不缺资金了,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突然看这个铁路干什么!” 林枫只有脑袋能动动,他转了转黑瞳,正好是个仰望着冷诺的角度,语气舒缓的像个老人:“丫头,其实说到冻土,还是你昨天提醒了我。你也知道,若说北港,谢思进有他的理由,也跟我们一样拼。他这个人呐,不见得是个好人,做事却是个难得的好手。咱们得有他,你说是不是。” “所以,你得大半夜温习西藏地势?这跟谢然有什么关系??”说到建筑上,冷诺听不懂林枫的话,还真是极少有,但她现在的确是一脸茫然。 林枫微微锁起了眉头:“虽然只是猜测。我觉得,谢思进现在应该是遇到了走不开的困难。不然,他不会突然都不肯过来,还只能跟你约在三化又是一大早见面。” 冷诺纳闷:“那你觉得是什么样的困难。” “冻土消融。我觉得正是你昨晚突然提到的冻土问题。”林枫说着话又把被子掀起来,往冷诺的腿上拉了拉。 林枫继续道:“我跟他一起十几年了。没什么根据,直觉上告诉我,他现在是被扣住了。而扣住他的原因,就是需要机密而迅速的解决冻土问题。他从苏国回来,对冻土问题有接触。所以,铁路组现在找到他,扣留他,都在情理之中。” 尽管突然的扣留,让冷诺听着有些别扭,难懂。 但她也清楚,这个月预计开通的西藏铁路格尔木路段已经在民众日报上宣布延期了。 这是让全国铁路组抓心挠肺又揪心的大事件。 冷诺转过头回应林枫,“明早六点能看见谢然,到时候这些我可以直接问他。天亮之前,就是跟你一起补补课呗。” 林枫点了点头,又把被子往冷诺这边挪了挪。 两个人达成了共识。 冷诺举着书,林枫一边回忆,一边跟冷诺仔细分析着西藏的每一段罕见而艰难的高原地势。 说着说着夜深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92节 喊了几次翻页冷诺都没反应。 林枫眼见书就要滑下来了,他赶紧在书掉下来砸到床上之前,稳稳接住了。 一转身,冷诺已经歪着脑袋,往林枫身边一倒,睡着了。 林枫抿了抿嘴角,喉结滑动,他顿了顿,还是松开了要摇醒冷诺的手。 他撩起被子,又一次帮冷诺盖了个严实。 见冷诺的脑袋轻轻晃了晃,脸颊白里透粉,眼角弯成了浅浅的新月,像是已经进入了一段甜甜的梦。 林枫把压在她被子上的几本书都捡到了自己手边,又抬手帮冷诺把被子掖到了脖颈下面。 连着几下,身子动得有些猛了,他躺下身低喘了口气。 没过片刻,林枫又咬着牙抬起了半边身子,硬是把自己从被子里抽出了身子。 他躺在里边,翻不了身,下不了床,只能把身子压在了被子上面。 不过这样,就能让冷诺一个人暖和和的独自盖上了被子。 林枫一翻折腾之后,这才满意的重新躺下,心里默念:“阿宽,早点儿回来。你媳妇儿,大哥帮你守着。” 夜深人静 他又翻开了另一本厚实的书。 第103章 乔装 天蒙蒙亮了。 林枫端着书看了大半宿, 又举着胳膊写了满满一张纸。这会儿想动动脖子也落枕了。 他知道冷诺跟谢然约了六点见。刚刚座钟摆了五下。是时候叫醒冷诺了。 “丫头,醒醒。别睡迟了。”林枫推了推裹着被子还熟睡着的冷诺。 “丫头,丫头。”喊了几声都没动静, 林枫只好伸手点了点冷诺的额头, “冷诺!” “嗯哼, 林宽, 我还想要……”冷诺自己搓了搓嘴角还热着的哈喇子,从美梦里睁开了惺忪睡眼。 “哦。我刚刚睡过去了?”冷诺从眼缝里眯见了林枫。 这次,林枫没有回应她, 也没取笑她, 只是转过头低声提醒:“丫头,五点了, 去洗漱下, 得准备出门了。西藏冻土连着五百多公里,地势环境又天险复杂,我简单归纳了下。书里也做了标注, 你带着书, 路上再慢慢看。” 冷诺接过来了林枫手写标注的密密麻麻一张地势图,刚刚还带着睡意的眼睛,一下子被散了瞳一般瞳孔扩张了,她简直要看花眼了。 这一转头, 才注意到, 天都亮了, 林枫在被子外面, 就自己一个人盖着暖暖的被子睡了半宿。 林枫竟然熬了一宿就为画这张图。 “你、林枫, 你不要命了么。大冷天的,你把被子都压我身上!你、你看看你自己的眼角, 红成兔子了。”冷诺鼓着腮帮子,明明气的鼓鼓的,话却说不下去了。 “行了。丫头快起来。不然一会儿林立那儿,又说不清楚了。”林枫笑了笑,嘴唇早就没了血色,灰白色的唇起了皮,干裂的有了口子。 冷诺看在眼里,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清清白白的事儿,用不着担心说不清。” 她推开门进了厨房,习惯性的抬起了铁暖瓶,里面却是空的。 林宽不在家了,家里的热水也不是随时都有了。 冷诺只好从水壶里往小木杯里倒了杯隔夜的凉开水给林枫送了过去。 “不用管我。赶紧看看我标注的图,你能看清么?字太潦草了。”林枫吸了几口水,急着说话,把小木杯子放下了。 冷诺又瞥了一眼,干脆把纸张夹在了书里,给合上了。 她把林枫放下的小木杯子重新送在了他的嘴边,“林枫,我们一起这么久了,你的字,我怎么会看不懂。腰不能动,腿不能抬,你就糟蹋你那两只胳膊是么。你把自己整残疾了,还怎么跟我一起建桥。”冷诺就差要骂人了。 林枫推开了杯子,瞟了眼窗外,“行了。丫头,门外有卡车的动静了。天黑前,早点儿回来。别在外面过夜。带上件风衣……” “大哥,我爸都没你啰嗦。我这就走。你在家好好养着。今天不许再看书了。”冷诺也知道就算她这么叮嘱,林枫跟林宽一样,都是个倔种,跟他说了也是白说。 冷诺刚一推开屋门,大庆已经站在了门外。 “我的天,你怎么进的我们家?你是谢主任的司机吧?”冷诺差点儿跟他撞了个满怀。 “翻墙进来的。林师兄在里面吗?我进去了。”大庆像是很客气地模仿着平日谢然的语气,好像他做了一件很礼貌而斯文的事儿。 但根本没等到任何回答,他已经推门进去了。 “林师兄,谢哥被扣下了。他说恐怕暂时出不来了。他让我来问问你,有办法解决那个什么土化水么?”大庆开门没见人就见山。语速急切,若不是林枫恐怕别人都未必能听懂他说的是冻土。 “人扣在哪儿?那他还能回三化?”林枫看出来大庆着急,也不废话,直截了当。 “我找了一宿都不知道平时他扣在哪儿。回三化,是谢哥说他要去查阅资料。不过,身边一直有人跟着。”大庆一大早上,整个人就是个乌眼圈,一看就是熬了一宿。 “行。在这儿也说不明白。带冷诺去吧。记得安全把她带回来。”林枫知道问大庆没用,也没再耽搁。 “林师兄,我知道你是文化人,懂技术,要不是你现在腰动不了,我真想把你也背过去。谢哥肯定是被人坑了,那边问题不解决,一直就出不来,日子跟蹲号子似的。”大庆有些着急,说起话来,竟有些语无伦次。 “你放心。你说的冻土,这丫头比我懂。”林枫指了指冷诺。 “那行。换衣服吧。”大庆知道叫不动林枫了,从鼓鼓囊囊的公文包里取出来了件扎眼的黄色制服。 “怎么进你们三化还得换衣服?”冷诺接过来衣服,有些纳闷。 “冷设计师,我也不懂。总之,这次谢哥当着外人跟我都没说上句话。他现在做的事儿,说是要保密,不能见外人。所以,我只能给你弄一套三化厂里扫卫生大妈的制服来。正好有个头巾,看不出脸。”大庆边说着,已经把清扫工的制服打开了,真的还配了条头巾。 “丫头,委屈你了。早点儿跟着大庆去。自己小心。”林枫整个人动不了,心有余力不足,只能嘴上不停地叮嘱几句。 大庆见冷诺背过身去里间换衣服,便背过脸去,正好凑在林枫耳边,低语了几句才转身去搬书了。 等冷诺换好了,刚一转过身,林枫看着忍不住乐了,“怎么好好的制服,让你穿成了卖鸡蛋的山妞儿了。”可话刚说出口,想起才过世的山妞来,林枫自己便收了笑,摆手让冷诺靠前些。 他抬起手,把冷诺系在脖子底下的蝴蝶结打开了。 “丫头,你低一低身子。这不是系脖颈上的,我帮你重新戴上。”林枫重新帮冷诺把头巾折成了三角形,盖过发梢,披在肩上,刚好遮过了脸颊。 冷诺一转身能看见身后衣柜的镜子,这么一穿戴,还是挺精神的一套清洁制服。 林枫一边帮冷诺系头巾,一边又叮嘱她:“丫头,刚刚大庆告诉我,今天五建的人,还有张国强也在三化。你这个性子,别控制不住,在外面炸了。我跟阿宽都不能跟着,你兜着点儿。有什么事儿,回来再商量。”林枫越说越不放心,话越说越长。 “又不是小孩子。别这么磨磨唧唧的了。我就去见个谢然,也不是去跟人吵架。换一身衣服谁还认识我。放心养好你的腰就是了。”冷诺重新穿戴好了,手上的几本书往网兜里一塞,头都不回就急着出门了。 “大庆,”林枫嗓音嘶哑,只喊住了大庆,“刚刚你跟我说的山妞的事儿,别告诉那丫头。” 大庆没说话只撇了下嘴角便走开了。 等人影消失了,留给林枫的,只有窗外传来蓦然远去的卡车引擎声。 第104章 沸腾 大庆把冷诺送到了三化的侧门口, 就把人放下了。 给了她一张职工卡,告诉她今天顶替的清洁工是个退休返聘的大婶儿,大婶儿耳背, 厂里人人都知道。 只要她不开口说话, 即使被问道了, 装作听不见就能糊弄过去。 大庆关上了车门, 把路上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冷设计师,进了前面那道职工通道,你就是孙大婶儿了。我会把你带到大讲堂。按照车里交代的, 你今天就负责清扫讲堂。哪儿都别去, 就在那里等谢主任。” 直到冷诺点头应允,大庆才把冷诺的书都收进了一个纸盒箱子, 搁在了卡车后面。 三化讲堂, 冷诺太熟悉了。 上个月十六号,也是周五。 就在这里,她曾经在上百人的睽视下, 登上讲坛, 推翻了三化人代表谢厂长的儿子推出来的过审计划。 一举打破陈规,开创了一条治理牛栏河的集爱之路。 回想起来,她仿佛又看见自己一身蓝色连衣裙,站在灯光聚焦处, 宛如昨日的英姿飒爽。 然而, 所谓分开河东河西, 哪里用三十年。不过三十天而已。 如今她只能乔装成耳背的大婶儿, 甚至连名字都不能透漏。以一名普普通通的清洁工身份, 站在讲堂的最后,握着抹布擦着一张张座椅。 干着活, 想想跟谢然认识,也是在这个讲堂,如今简单的相约重逢而已,却要如此大费周章。 然而,相约也并不像冷诺想的那般简单。 冷诺擦完了一排椅子,抬头看了看前面的挂钟,已经6点半了。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总算外面有脚步声了。 走过来的是两个陌生人。 “小李,你过来,过来。一会儿不是职工例会么,怎么今天没人来?” “于经理,您刚回来还不知道吧。今天的职工例会,不在讲堂开了。讲堂一整天都有国内国外的各路权威过来,不让咱们员工靠近。” “噢。小李,什么权威这么突然?” “厂里没说,也没人敢问……” 两个人的脚步走远了,谢然还是没来。 上岗铃声响了,七点了。 哒哒,随着硬皮鞋声响渐渐接近,一队说着英文的洋人们走了进来。 只听语音,冷诺便能准确判断出,这队人里除了柔滑的美语,传统的英式,还有蹩脚的伊人英文。 “卡特瓦拉朵先生,咱们这次作为特邀专家,可都看您的眼色了。您说咱们该给这个做白日梦的孩子什么指导呀。”这阴阳怪气的声音,无非是把邀请的中方说成了不成气候的孩子。 “随便说说就是,反正他们也听不懂。解决冻土,根本就是在天方夜谭讲故事。”另一个声音,低哑故作深沉。 冷诺搁下了手里的抹布,她忍着气听着他们继续聊着。 “中国这个新宝宝很好玩儿呀,等着看吧。他要跟世界开个天大的玩笑。冻土上的西藏铁路?哈哈,我给它想了个新名字。” “叫什么?一堆废铁棒?”一个蹩脚的英语发音也发言了。 “不,我们要绅士些。可以叫它——西藏云端之路。毕竟是给蓝天白云建的风景线嘛。反正肯定通不了车。” “哈哈哈。” 哈哈——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93节 走廊里的放声开怀大笑,好像动物园里刚喂了食儿的野兽们在愉悦翻腾。 冷诺一时忘记了要等谢然,浑身的血都跟着沸腾起来。 “一群只会叫嚣的吠物!”冷诺在心里把这群人骂了个狗血。 很快这群人里发出一声疑问,“听说中国这次还另请了苏国的专家。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给意见啊?” 取代了众人的笑声,又是一个新的声音。 “苏国就是派来几个狗屁不懂的外围建筑师来跟他们合合影拍拍照吃个饭而已。” “是啊。西伯特尔亚铁路才竣工不久,技术都是绝对保留的。我看苏国公开的建筑论文都是泛泛而谈,怎么可能白白共享给中国。” 一行七八个人,转眼从讲堂后面路过,等从前门再次迈进讲堂,都各个摇身一变,成了道貌岸然的洋毛子狒狒。 每个人排好了队,脸上堆着笑,伸出手跟前面的中方负责人握手行礼,好像他们真是一队西装革履的绅士友人。 冷诺看得恶心,真想冲上去,把旁边洗抹布的脏水泼他们头上去。 但她自然明白,这种冲动,无非只能把她这个假冒的孙大婶儿给支出去。 解不了气,也解决不了问题。冷诺想起林枫的话,她咬着牙忍了。 冗长虚假的欧美外国专家指导会在一阵阵掌声中总算结束了。 挂钟晃的人眼晕,已经10点了。 但谢然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冷诺这身清洁工制服,只能按照大庆叮嘱的,继续在这里等下去。 欧美专家之后,是一队人高马大服装统一的灰色制服。 这些人之间的交流用的苏语,冷诺听不太懂。 但从他们冷漠轻蔑的眼神里,也足够猜得到,他们这些所谓的苏国权威人士,并不会真心实意的帮助中国解决冻土问题的根本。 两个小时之后,在一片欣欣向荣的气氛中,会谈结束在讲台上的握手合影里。 冷诺并不想目睹这一幕幕心塞的场景,但她躲不过,就这么一边清扫,一边看过了一个上午的黑幕。 虽然没接触过铁路,此时的冷诺沸腾的血直接上了脑子。 她手里没有书,只有林枫手写给她的一张密密麻麻地势图。 一边继续假装擦着椅子腿儿,冷诺干脆盘坐在了地上,已经完全投入进了西藏的冻土里。 职工的午休铃响了,礼堂的人又走了一批。 冷诺全神贯注分析着冻土的地势,并没有注意到讲堂已经换了一批人。 这一批人没有坐到前面,却坐在了离冷诺很近的讲堂后方。 新坐进来的只有三个人,而这里面有一个冷诺熟悉的中年男人:张梅霞的父亲,张国强。 一个声音贴着张国强的耳朵,“张总,那个姓谢的并不配合。要不要一起做了。” 讲堂里空旷,声音灌进了冷诺的耳朵。 冷诺一下子毛骨悚然,她屏息凝神,继续盘坐在地上侧耳听着。 张国强直了直身子,左右看看没人,这才低声吩咐道:“先看看再说。不过,这次找个利索的。别用上次那伙废物,折腾一顿,就弄死了个没用的傻妞。” 第105章 冻土 冷诺盘着腿坐着, 离张国强不过两排椅子的距离。 如果她这会儿站起身或是动一动胳膊碰到了椅子,都会发出声响。 冷诺就这么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不是她在小心翼翼的克制着自己不被发现, 而是她真的愣住了。 傻妞?她不确定张国强嘴里的傻妞是不是山妞。 但直觉告诉她, 恐怕就是了。 刚刚还在为了祖国情怀热血的冷诺, 此时眼睛里湿润了。 山妞是她带回林家的, 也是林枫为了撮合她和林宽,主动娶过去的。名份上算是她曾经的嫂嫂。 虽然山妞脑子不太灵,人有些傻气, 在林家洗衣做饭, 不但没抱怨过,每天有山妞在的日子, 都是日落饭香, 全家围坐也是温馨的让人怀念。 那么突然人就没了。明明知道山妞是最不可能自尽的人,可她冷诺竟是无能为力。 如今听见了这么一句话,冷诺要绷不住了。她如果手里握着的不是抹布, 而是把电锯的话, 她甚至都不会眨下眼睛就会冲过去。 冷诺还在颤栗着,前排张国强几个人继续低语。 “张总,一会儿五建跟西藏铁路组的人就过来了。听说开完会,如果没有新的方案, 铁路组就要往京沪那边南下了。”另一个声音开口了。 “嗯?拖住他们。现在他们手里批下来了巨款, 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白白走了。”张国强那张油滑的嘴, 把声调拉的刺耳。 “可是, 怎么拖呢?咱们请来的苏国庭院专家好像合个影就回去了。求张总给个指示。”另一个声音比张国强矮了几分。 “那个枫叶国不是也有冻土么。随便找几个人来。给他们订上宾馆国宴, 直接就能跟铁路组申请资金了。”张国强发号令倒是挺快。 这是要发国难财的混账,冷诺在旁边听得比起上午还要热血。 她不得不先把山妞的帐记下, 咬着牙让脑子清醒下来。 “可是,枫叶国,咱们没路子去认识搞铁路的行家……”另一个声音又矮了一截子。 “你这个猪头,就是个死脑筋。那帮铁路组,现在就是热锅上的蚂蚁,他们才不管什么行家不行家,是个洋毛子就行。找姑爷问问去。”张国强说着话,一抬手拍了另一个人一脑袋。 姑爷!? 冷诺耳边轰鸣,要晕过去了。张家就一个女儿张梅霞,姑爷,难道是林宽吗! 她有些喘不上气。强忍着才能不憋过去。 “张总,姑爷他刚回洪港了。听说张小姐嫁人了。他好像有脾气,上次说好的红旗改建的款子还没打给咱们呢。” “姓金的他妈的不要个逼脸。他自己不也是有老婆孩子,还敢在这儿跟我扯。告诉他,红旗的钱三天内打过来。这次找不到合适的人,我去他闺女小学校给她送糖吃。”张国强嘴上骂着,脚上踢着,前排的椅子哐哐直响。 原来张国强嘴里的姑爷,是张梅霞的前老公金志伟。 原来卷走了红旗高中改建费用的不是金志伟一个人! 只有他们林达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补棚顶,补工人,补资金,就特么补了个无底洞黑坑。 冷诺气得身子一晃,碰到了旁边的折叠椅子,吱嘎一声先把她自己吓了一身汗。 好在张国强还在猛踢着椅子,声音被盖了过去才没在意到她。 “张总,那我们走了。一会儿这边开会,开完了会。再来接您。”椅子哐当自动叠起,是两个人站了起来的声音。 “记着,以后别在这种空旷的地儿说话,出门前仔细查查,椅子下面有没有老鼠。”张国强说完也站了起来,椅子折起来的声音又响了。 冷诺闻声赶紧抓起了地上的抹布。 听见脚步走近,有片刻犹豫,她好像应该站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擦桌子。 对呀,反正她是耳背的孙大婶儿。 冷诺已经能看见两条人腿走到前排了。 她即使盘坐在这里,被发现也是早晚的事儿。 冷诺一秒钟都不能再等了,她一手撑地,另一只手握着抹布,正要大大方方起身。 啪。 一只手按在了冷诺的肩膀上。 冷诺大气儿不敢出。头都没回。 “呦。张叔,今天来的这么早啊。”语气谦和礼貌,是谢然的声音。 “谢思进?”张国强眯起了眼睛,打量着身后突然冒出来的谢然。“你小子什么时候来的?” 谢然浑身都是亲和力,他主动上前,跟张国强旁边的两个人也好像认识,打了招呼才眉眼间营业笑一挤:“张叔,我就是窝在三化的人,三化是我家啊。” 这一句出口,明显张国强瞬间脸黑了。 谢然这才耸了耸肩,微微垂下了眼睛,乖巧地补充道:“张叔,你可能也听说了。我现在跟着铁路组。天天有家不能回。哪还有自己的空间,这不刚过来么。跑了一上午,还没来得及坐下呢。” 听谢然这么一说,张国强大喘了口气,又挺了挺发福的啤酒肚,好像安慰一个刚入行的年轻人,搭上了他的肩:“铁路组忙着是好事儿。这样大家才有钱赚嘛。” “张叔,我可不想赚这个辛苦钱。我爸还等着我回家给他捶腿呢。您那一代人,就指望您了。张叔,我知道您在铁路组是有头有脸的张老了,求您快把我捞出去吧。我一天都受不了了。”谢然又往张国强身边蹭了蹭,一口一个张叔喊得热情,好像是亲叔侄子。 另外两个人插不上嘴,在讲堂前面跟张国强哈了下腰,点了个头,木然的等着,张国强一摆手让两个人出去了。 冷诺这才猛吸了口气。她太专注了,完全没注意到谢然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这之后整整一个下午,都是铁路组调研的几十个人聚在了讲堂里,已经探讨了三四个小时。 冷诺蜷在后排,中间趁着讨论激烈,她又大大方方地开始搞清扫了。 但这一次,她手上只是随便动一动,精力却全留在耳朵上。 她听得明白: 调研租里几个中科院的年轻人,发言虽然血气方刚,但过于激进,并不适合解决问题。 几个老同志的态度又过于保守,甚至提出了西藏铁路可以循序渐进的建设,美其名曰以退为进,无非就是先停下来。 会开到了傍晚,几方言论依旧争执不休。 轮到了谢然做归纳,冷诺把手里的活彻底停了下来。 谢然站在讲台上,向来书生气息浓厚,纯粹做学问的气质很快盖过了全场。 “其实,咱们这个临时组建的铁路组,我这个搞化工的最是门外汉。大家都是在尽力想办法解决问题,恐怕就我一个人,还没搞清楚问题。”谢然态度严谨认真,虽然谦虚开场,但没有人打断。 毕竟大多数人已经唾沫横飞,说的口干舌燥了,正好休息一下。 而且,会场上,的确有很多其他行业突然被调动进来的专家,还没来得及没搞清楚自己该怎么发挥力量,也想听听有人从头讲起。 作为专业的权威存在,又不好意张口问些入门问题,便云里雾里的跟着坐在会场。 其实这些人都是满心热血来搞建设的,并不是滥竽充数坐地吹箫,只是没人领进门而已。 谢然口气温和,言语明白,是个能短时间把话说清楚的人物,“冻土问题,其实我们靠着自己的力量,无需国外专家进来鸟语花香,已经有了很好的解决方案。”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94节 …… “上小学那会儿,冻土问题就一直是个技术难题。有一次,我问邻居家的林师傅,冻土到底是个什么困难。他是这么跟我说的,自然课上讲过热胀冷缩吧。高原上的冻土,可以把它想象成随着季节变化,不断变形的小怪兽。它时而冻结紧缩,时而融化膨胀,不但左右摇摆,也会上下颠簸,时而下沉,时而胀裂,是个顽固的小怪兽呢。”谢然手上跟着动作,让会场上的人都跟着他诙谐的语言调动起来了情绪。 “我们要在这个小怪兽身上做铁道,修路基,那么这路基的成败就在于要让小怪兽老老实实的,乖乖待在那儿,承载着路基,不再顽皮的左摇右摆。” 谢然继续道: “如今我们摸索到的方法,一种是采用片石通风路基。我们在铁路路基下面铺垫上石块层。如此夏日遮阳,冬日隔热。活用了咱们高原上的低温强风特征,廉价而长久的解决了基本问题。” “另一种办法就是刚刚中科院的同志们一直在讨论的导热棒。导出热量的同时又能吸冷。结合高原上的地势特征,合理运用起来,是条捷径。” “这两种办法,在苏国也被积极采纳。我上个月刚送苏国回来。西伯特尔亚铁路在七十年代建成,正是大量采用了这种基础手法。如今过了十年,铁路病害率依旧控制在15%以下。充分证明了这是个可行的办法。” 谢然话没说完,被打断了。 “年轻人,你这些说给今天刚入组的人听听就是了。咱们现在要解决的是可可西尔里路段。你说这两条都行不通,还有什么建设性意见么?没话说了,就下来坐着,天也黑了,咱们都歇会儿。” “有。”讲堂后面,突然传来了夜莺般明亮的声音,“以桥代路。” 作者有话要说: 西藏冻土问题参照 【人民日报】青藏铁路如何穿越冻土 2010-9-28 【中国国家地理】 青藏铁路2004年第02期 第106章 旱桥 “以桥代路?”全场几十个人, 同时往声音处转过了头。 “后面的这位女同志,你是厂里的清洁工人吧?”一位旧款灰色中山服,看着德高望重的清瘦老者站了起来, 摘了老花镜往冷诺方向寻声看了过来。 冷诺顿了顿, 谢然的司机大庆反复叮嘱过, 她今天只能是孙大婶儿, 本身耳背,别人问话时,装听不见就行。在人群中, 找到了回头盯着她的张国强, 冷诺更犹豫了。 没等冷诺回答,谢然站在前面替她开口了, “武教授, 她是冷诺,是林达的总设计师。今天是我把她带进三化的。” 听见是个设计师,老教授突然脸一沉, 冲着谢然换了副严肃的口气, “小谢同志,作为铁路组的冻土大队,你还记得我们守秘的纪律么。” 谢然低下了头。 老教授又抬高了声音,手指着谢然:“年轻人, 你眼里还有纪律么?那么多外国专家等着挖我们的墙角, 看我们的笑话, 恨不得我们多走弯路, 巴不得让冻土一直拦着我们停下来。” “武教授, 其实,”谢然刚开口要解释, 就被打断了。 老教授越说越气,指了指身边坐着的十几个人,“小谢同志刚刚进来一天就待不下去了么?还弄来一个女同志!我们这一队人,来自全国各地,都是有家却回不去,日日夜夜同吃同住,只盼着冻土能早日解决。” 被谢然称作武教授的老者,越说越激动,好像把这些日子来得不到进展的怨气都一通发泄在谢然身上一般,喋喋不休要把身边每个人介绍一遍,“小李家,老婆生了娃子,他现在都不知道是男是女。孙师傅的母亲常年卧床,家里只有媳妇儿一个人照顾。方教授家里遭了水灾,如今全家寄宿亲戚家……” “女同志怎么了?你们这些有家回不了天天想着回家的男人们聚到一起,就解决问题了么?修了700公里的铁道了。刚才一直拐着弯抹着角让大家缓一缓停一停的就是你吧。”冷诺听见自己的名字被介绍了出来,正好不用顾虑给孙大婶儿添麻烦了。她从椅子中间站出来,径直往前排走去。 “女同志,你这是在挑战权威?”武教授气得直喘。 “武教授,我有名字,我叫冷诺。我只是在就事论事。”冷诺边走边说。 武教授:“我们在为国做事,谁给你资格论事了?” 冷诺:“谁不是在为国做事。作为一个中国女性,我比你们请来的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专家更有资格。” 武教授眯缝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冷诺。 一个是东科院的副院长,一个是全场唯一的女性。 争执下去谢然怕冷诺吃亏,他一转身,站在了两个人中间,拦住了还要再往前走的冷诺,他声音温和:“冷诺,武教授作为东科院副院长,是东科院派来的代表,现在是我们铁路组冻土大队的队长,你如果想加入,得先有起码的尊重。” “谢然,尊重得是相互的。不管是东科院还是西科院都得先尊敬女性。你让开,我有数。”冷诺推开了谢然,脚下没停。 谢然圆滑世故成了习性,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只要肯低个头,哪怕绝处逢生都不算个事儿。 可是,眼前倔强的冷诺就跟当初的穆然一个模子。 他怕了,他怕这样的冷诺会受伤。 谢然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上前一步,当着众人,一把拉住了冷诺的手。 脸上依然是波澜不惊,斯斯文文的,用他最大的亲和力去跟武教授先开了口,“武教授,当年我还在您的门下那会儿,也不懂事。我们有时候激进了,还请您多担待些。”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谢然突然拉着眼前女人的手,平日里认识谢然的人都一阵唏嘘。 武清是教授,也是长辈,他跟谢然的父亲谢过山是同校同科。谢然曾是他的得意门生。 他带的这一队人里,只有谢然一个人三十了,还单着。 这些年他也听说过,无论谁给介绍的姑娘,谢然从来都不看。大家也开玩笑说谢然要一辈子单着住到工厂里,工地里。 …… 有这么一瞬间,武清走神儿了。 他顿了片刻,“冷诺同志是么?不是说要就事论事么?” 冷诺正因为谢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而震惊,再一抬头,发现武教授的态度变了,有几分意外。 武教授继续问道:“冷设计师,以为我们就没想过以桥代路是么?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没人提造桥的事儿么?” 冷诺稳了稳神,挣脱了谢然的手。另一只手心里攥紧了林枫写给她的西藏地势分析。她挺直了腰板,扬起头独自站到了武教授的対面。 “你们不敢提旱桥。是因为怕旱桥造价太高,资金不够。”冷诺开场就是冷场言论。 “行。女同、冷设计师蒙的不错。”武教授这次强行改口,把吐到了嘴边的女同志换成了冷设计师,但他也是个足够严谨的老学究,“这种言论,外行也能说上几句,那冷设计师给我们说说,你为什么又要以桥代路,建旱桥?” 冷诺站到了台上,俯瞰前排的十几个人,声音打开了,“以桥代路,能完全保护冻土,避开冻土的任何自然环境造成的路基变形。可以说是完美的方案。但建设旱桥,受高原严峻气候影响,普通混浆水泥无法使用,桥墩必须保证强度,材质最低要是钢筋水泥。我推算每公里的旱桥造价,得是五千万起价。” 武教授双手插在胸前,微微点了点头,“不错。的确,如果人工费粗算,造价估的有道理。这个造价,会大幅度超出我们整条铁路的预算。既然你知道这是天价桥。那我们又为什么要以桥代路?” 冷诺伸出右手,五只伸开,面向所有人,“五千万!这五千万,用在建桥上,你们心痛。但是用在聘请所谓的外国专家上,武教授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从欧米5国叫来18个人,又从苏国请来不相干的人。每人聘请费用高达3万美金,住宿吃饭陪同另算,还有中间吃回扣的奸狼,折合起来也是五千万。” 冷诺说话间,提到奸狼,狠狠蔑视了下坐在第三排的张国强。 “需要以桥代路的地势,我们林达分析过了。不会超过15公里。而且,我有办法把造价压在七成以下。”冷诺深情自若,声音淡然。 七成!? 全场却沸腾了。 “冷设计师,加入我们吧。你跟谢然可以在组里同吃同住。”武教授也站上了台子,郑重宣布了他的决定。 第107章 入队 加入?同吃同住? 冷诺有些意外。 她转过身, 跟武教授礼貌地解释道,“谢谢武教授热情欢迎我加入。不过,我们林达现在手上也忙着项目, 我只能场外帮忙。而且, 我家里有个大哥病着, 我需要考虑一下。” 冷诺这么说, 算是委婉的拒绝了。 本来她想的就是把造价公开,大不了帮忙做个设计图都是力所能及的事儿。 尽力是本心,同吃同住这种夸张的邀请, 她没想过。 武教授顿了顿, 抬手压了压台下夸张的震惊,示意前排急着要说话突然站起来的几个人先坐下。 老教授直了直背, 用尽量明了的话语详细地重复了一遍:“冷设计师, 你可能误会了。我刚刚不是在跟你商量。也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我们铁路组冻土大队这次的任务是艰巨也是绝密的。既然你乔装打扮还托人走后门想着加入我们,就不用害羞不好意思了。我们的大门对懂技术的人,是敞开的, 欢迎你加入。今晚开始, 我正式跟组织提交名单,你就是我们冻土大队的新组员。这是件光荣的事儿。” “不不不。”冷诺听懂了,要拒绝,就不能说那种模棱两可让人误会的话。 她必须说明白, “武教授, 可能我刚刚没说清楚。我不会加入你们队, 跟你们同吃同住。我家里有腰不能动躺在床上的大哥。我必须得回家。所以, 谢谢您的好意邀请。暂时, 我真没办法加入你们大队。” 台下瞬间哗然,几个人这时候不明不白地突然笑出了声。这可把冷诺给笑毛了。 急着一腔热情要给冷诺解释的人也不少, 还是都被武教授拦住了。 “小谢,咱们这的组织纪律,你应该很清楚。她既然是你带来的人,你跟冷诺同志说说吧。今天天也不早了。让她早点儿签上加入承诺书。咱们就一起吃个饭,回来再接着探讨旱桥的事儿。”武教授收敛了讲台上刚刚还丁是丁卯是卯的做学问态度,这会儿成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非要急着拉人入股的大队长。 谢然走过来,拉了拉冷诺的胳膊,又是他一贯温文尔雅的态度,这种态度让普通人很难抗拒。 谢然温和地劝道:“冷诺,你恐怕没得选了。其实武教授开始便说的很清楚,你已经走进来,知道了咱们铁路组的绝密情报。如果泄露出去,咱们国家是有损失的。你看在座十七位前辈。都是组里的人。大家真的是同吃同住,直到项目结束。” “台下明明是十八个人。难道不都是么?”冷诺冷静扫了下台下,她把目光停在了张国强身上。 她近乎指责的追问,“张总,不是也坐在这里么?难道他也不回去?” “冷诺,”谢然玻璃片后面的目光里没了温度,虽然脸上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愠色,谢然一字一顿的告诉她,“张总是特殊的。你不要多问。” “既然都是为国家做事,为国家保密,凭什么有人搞特殊?”冷诺并不在乎这个“不要多问”的暗示。 对于冷诺这个不礼貌的问题,武教授这一次却是意外的慈眉善目。 他仿佛很愿意跟她讲这里的缘由,他缓缓说道:“冷诺同志,张国强同志你可能不了解。他虽然不是建筑出身的,但在咱们建筑界是个德高望重的建商。负责为我们招商引资,聘请专家,任劳任怨的帮助咱们负责一路的衣食住行,还从不收取费用。是我们最放心的依靠。” 放心的依靠? 真有这种背地里捅刀子赚黑心钱,人前上演小白脸的。冷诺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胸口恶心难耐。 张国强被叫到了,也背着手,满脸堆笑踱步来到了台子上。 明显地摆出了一副关心新入行小同志的惺惺姿态。 他人还没张嘴,先笑出了口,“武教授可能还不知道呢。这个小冷同志,其实也是寄宿在我的女婿家里。” “呦。她是张总的亲戚呐。”武教授一下子没跟上,满脸惊诧的打问号。 “啊,不是不是。”张国强转脸工夫收了笑,比川剧变脸都快,眼角耷拉下来,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满脸难过。 他摆了摆手,“小冷她嘴里的大哥正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婿的大哥,林枫。” 武教授赶紧把话岔开了,“怎么不成器呢。张总太谦虚了。女儿女婿新婚夜里就赶着进藏支援,都成了咱们的新时代英雄事迹了。那林枫怎么了?病了?” 张国强愁眉苦脸的功夫更进一步,“哎,林枫那小子,一直身子不好,先是疯癫了些年头,这脑子刚好,腿又坏了。这不最近腰又断了。我也是急坏了。到处替他找大夫呢。” 什么叫扯慌不眨眼,冷诺算见识了。 他活像个热情大叔一样,刚要伸手来拍冷诺的肩,让冷诺退了一步给躲开了。“小冷同志,你放心加入冻土大队好好干。家里的林枫,我一定替你们悉心照顾好。” 冷诺真是后悔提到林枫,她一慌神儿,满眼急切地看着谢然:“开什么玩笑?谢然,你是知道的……” 谢然转了转双瞳,狠劲儿用眼神告诉冷诺别再说下去了,“我知道,我知道你担心林枫。”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95节 张国强没放过他们之间的僵持,突然插进来一杠子,他试探的问道:“也是啊。小冷同志一大早就出来了吧。让林枫在家卧床一天了吧?” “张叔,冷诺放心不下林枫,跟林枫吃了中饭大庆才把她送过来。”谢然又替冷诺把话接住了。 冷诺看明白了,在这里她的坚持只是磨蹭时间,不管怎么样,她也不想跟张国强继续在这里瞎扯林枫,便干脆把入队承诺书给签了。 张国强积极主动的领着一队人从三化往外走的时候,路过了门岗,还不忘了去跟门岗大爷打个招呼。 “大爷,跟你打听个事儿。今天负责清扫讲堂的孙大婶儿是几点进来的呀?”等着的工夫,张国强伸手递上了一包红梅烟自然地搁在了门岗大爷的热水杯旁边,继续搭讪着,“大爷,天冷,站岗不容易啊。” 冷诺默默把一切看在眼里,挑起眼角,神色有些紧张地追寻着谢然的目光。 但谢然好像并没注意到她,反而还在跟武教授讨论热棒的造价。 “查到了查到了。清洁工人孙淑梅是吧。在这儿呢。”大爷说着,热情地把入厂记录本子都立了起来,手指着一行给张国强看。 冷诺觉得瞬间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呦。”张国强的声音传过来,仿佛震耳欲穿。 第108章 招待 冷诺听见张国强“呦”的一声, 眼前已经黑了。 她勉强扶着墙,尽量维持着身子不晃,微微闭上了眼睛。 “孙淑梅, 哦。12点45进厂。还真是中午才来上班呐。”耳边传来了张国强阴阳怪气的声音。 直到张国强看完记录本子, 伸手还给了门卫大爷, 冷诺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顶替的孙大婶儿, 明明是一大早五点多进的工厂,之后就再没出去过。 其实冷诺现在脑子里的十万个为什么比张国强的更多。 冷诺正琢磨不透,偏偏这时候抬眼对上了谢然一双眯缝着的笑眼, 他嘴上哔啦啪啦还在跟老教授探讨正事儿, 一双眸子都几乎闪着光在跟冷诺得意。 “谢思进啊,”张国强嘴上一急, 直接喊起来了谢然的名字, “你们厂的清洁工中午才上班吗?这工作作风不好吧。你一个做主任的也不管管?” 张国强竟然对冷诺顶替一事并不质疑,一个劲儿的追着进厂时间不放。 谢然赶紧毕恭毕敬的跟武教授点了几个头,才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走到了张国强面前, “张叔, 咱们三化是国营企业。要照顾老职工啊。孙大婶儿在厂里几十年了。大家都知道她做事较真儿仔细,从来都不迟到。而且,化工不比建行,有些生产线是二十四小时的, 所以需要三班倒……” 冷诺一听就明白, 谢然虽然一脸的恭敬, 这无非就是要开始跟张国强扯东扯西, 扯裹脚布一样长的倒班工作表了。 “行了行了。”面对谢然还要继续说下去的车轱辘子话, 张国强砸了咂嘴,不打算听下去了。 毕竟他现在是个大家眼里值得信赖的后勤, 到点儿了,得组织大家吃饭去。 张国强讪讪地摆了摆手,招呼着一行人往三化门口落柳河道口【茶余酒后】饭店去了。 冷诺这才缓缓舒了口气。 远远看见走在前面的张国强摇晃着肥脑袋不停的叹息,冷诺倒是添了几分愉悦。 等她再要过去跟谢然说句话,谢然又开始满口冒数字,凑在武教授身边争分夺秒地探讨起来了热棒的尺寸。 冷诺在心里暗骂道:热棒都是统一身高,土里五米,地上两米。定下来的事儿了,假装讨论的火热,不就是想躲着我。 她觉得看穿张国强不难,反而天天围在身边的谢然,她越来越看不懂了。 冷诺跟在后面,隔着段距离。 前面的武教授突然站在河畔,借着路灯扶着杨柳停下了脚步。 “小谢啊,这次来牛栏河边上,竟然完全不觉得有异味了。你一回来就组织三化治理城市污水的事儿,东科院都传遍了。” 谢然这会儿可是没敷衍,不但没躲着冷诺,反而把她拉了上来。 谢然介绍道:“武教授,咱们渤广的牛栏河治理其实正是冷设计师的方案。集爱治污,人文治水。我只是个参与者。” “真的?”武教授这次才又把冷诺打量了一番,“我只记得递上来的名字是林达的林枫。还真没注意过有姓冷的设计师呢。” 后面也有人跟着彩虹屁,“武教授,看样子这次咱们组可是进来天才型组员了。” 冷诺其实并不是凑过去要等着被夸的,一下子被围了上来,让她不自在的反而更没法跟谢然说话了。 好在饭店里的厨师出来催促,一行人才离开了牛栏河。 临时有了冷诺的加入,饭点早就过了,大家也都饿了,简单开场白之后,都是齐刷刷动筷子的声音。 冷诺更是饿了一天,已经几次饿的眼前发昏。跟着搞建筑的男人们,她也不用矫情,一会儿工夫两个馒头下肚了。 等她拿起第三个馒头的时候,左右看看没人,直接揣进了兜里。 旁边的谢然正喝着一口汤,斜着眼白看见了冷诺的举动,差点儿一口呛得喷到桌子上。 “咳咳。” 谢然看着实在呛得厉害,脸色酱紫,干咳嗽了半天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冷诺坐在旁边,只好挨过去,伸手帮他边捋了捋后背,边低声说:“林枫也饿了一天了。” 谢然单手趴在桌子上,另一只手在冷诺手心背上飞速写着【大庆给林枫送饭,放心】 冷诺真没料到谢然会想的这么周到,被他挠的手背上痒痒。等她拽开了手,脸上有了些红润。 武教授坐在圆桌对面,上了岁数的人,本来就吃得少。 他一直看着对面两个人,这会儿都是脸上染红,他也不分青红皂白,开始搁下筷子乱点鸳鸯了。 “谢然啊。你看看咱们组,虽然大家这些年也都是走南闯北忙得回不了家。但想到家里有个人等着,有时候心里忙的也就热乎。” 这种茶余饭后的话题,一天下来,都得有个松口气的豁口,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把谢然推到了浪头上。 “小谢,你说你,知书达礼斯斯文文一个好青年。不管家世也好,工作也好,前程都是老亮光了。怎么就没一个姑娘看上你?” “哎。你这就不懂了。是咱们谢大公子眼光太高了。你看他什么时候处过对象。” “不对不对,谢然可不是高冷的人。你这话说偏了。他多平易近人啊,亲和力大的没边,哪个大妈不喜欢他。哈哈。” ^…… “行了行了。要不是队里禁酒,你们得说没边儿了吧。你们这些平日里装斯文搞学问的前辈们,舌头底下也不饶人呐。别拿我开涮了。”谢然虽然是快三十的人了,但冷诺加进来之前,在队里年龄最小,他看上去没脾气性子滑,经得起被拿来开玩笑。 “小谢啊,等忙完了冻土的事儿。咱们队不禁酒了。我可是等着喝你的喜酒呢。我这辈子带的学生里,你最让我自豪了。留洋也不忘回来报国。可真就你一个还单着,我不忍呢。”武教授手指敲着桌子,漫姿逍遥地径自说着,这次没人打断。 说道单着,老教授一双慈祥的眼睛不似下午那般威严,扫过来在冷诺身上打量了个来回。 别人都是图个热闹,开个玩笑。但老教授明显眼眶里夹着热度,是七分认真了。 这题难解,刚刚桌上还随意调侃的几个人不敢接了。 “小冷同志,你说你是多大了来着?”武教授掐了掐手指头真算了起来。 张国强可是就等着这么个引子了,“武老师,小冷她马上二十了。一直孤孤单单一个人寄宿在林枫那儿。女孩子家,不容易。看着就让人心疼。” “那正好啊。”不知道前前后后曲折的武教授,听见这个话,满脸都是欣喜。他左瞅瞅谢然右望望冷诺,怎么看怎么合适,再开口的话都不难想象。 前两天还举报她骗婚的张家,这会儿就急着把她推出林家去嫁人。 冷诺见过不要脸的,就真没加过这么不要脸的。 冷诺才不会忍着,她冷冷一笑,“张总。您不是也知道么,我在林家是要照顾林枫的,就不劳您操心了。您的女儿刚……” 可桌子下面一只手狠劲儿拽着她的袖子。 【别跟他争执】 【为了林枫为了北港】 谢然拼命的在冷诺的手心里草体飞指,尤其后面四个字,他反复写着【为了北港】。 谢然强笑着硬改了冷诺原本要酸张国强的话,“您的女儿刚结婚。张叔也累了。早点儿回去吧。我们自己去招待所。” 听见谢然左哄右哄的把张国强哄走了。冷诺没再说话,她一直沉默着离开了桌子。 冷诺承认,在建筑上,家里有林枫,外面有谢然,就好像有了左臂右膀,他们都是难得的帮手,让她更觉得无论是建桥还是修路都无所不能。 但这两个人的性情,一个是一忍再忍,一个是圆滑世故,又让她觉得实在不能理解。 冷诺的脑子里没闲着,一路上没话。 一直等进了三化的招待所,她听见武教授反复招手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 “冷诺同志,今晚你跟谢然暂时去一个房间行么?”武教授语气平淡坦然,好像征求的意见是工作上的问题,比如:你们一起画一张图行吗? 冷诺简直愣住了,怎么永远都是就剩一间房了吗! 她自然不会答应,一股脑直接把心声喊了出来:“怎么一到这种时候,这招待所就剩一间空房了?我们一男一女不假,可就算今晚住到一个屋子里,也不会冒出什么火花来。我就是来参与工作的!” 武教授一下子被问得有些茫然,但他还是以一个慈祥老教授的身份,慢慢拖长了音:“这——”,顿了顿,他微微笑道:“冷诺同志的表态我知道了。” 谢然这次反而被冷诺嚷的有些脸红了,幸亏其他的同事先回了房间,眼前只有他们三个人。 谢然讪讪地,温和解释道:“冷诺,你刚刚是走神儿了吧。武教授跟你说了半天了呢。因为你今晚刚刚入组,需要调整下资金,所以招待所房间没有提前安排上。刚刚服务员说已经在清扫房间了。只是暂时让你去我的房间坐一会儿。你可能想多了。” 冷诺这次张圆了嘴,她是真的愣住了。 “而且,刚进组,你一定有挺多事儿要问我的。不是么?”谢然提醒着冷诺。 冷诺这才反应过来,行啊,要问你谢然的事儿可是多着去了。 第109章 电视 冷诺尴尬的恨不得找个旮旯胡同钻进去, 没跟武教授再打招呼,小跑着推门进了谢然的房间。 从进了谢然的房间,她就反客为主的坐在了唯一的单人沙发上。 谢然在门口放下了公文包, 手里抱着的铁暖壶倒是没松开。他翻了翻小茶几下面的茶叶包, “招待所里没什么好茶, 我给你冲一壶金银花茶吧。听说能去火消气呢。” “你不是随身带酒么。”冷诺也不起身, 翻起来了早上她从家里带来的一兜书籍。 “冷诺,就是带了也不能这会儿请你喝酒。第一,队里禁酒, 这真是纪律。第二, 我把你邀请到我屋子里,要是再喝上酒, 那林枫回头真能废了我。”谢然每句话都是有理有据, 又说的心平气和,让人再难强求。 “你还知道纪律?真要守纪律,你这兜书是怎么带进来的?”冷诺放下了书, 抬眼看见谢然手里端着两杯茶, 她便要伸手来接茶缸子。 “别动手,搪瓷茶缸子不隔热,烫手呢。”谢然说着话,半弓着腰, 把茶缸子放在了冷诺眼前的茶几上。 “书。自然是能带的。这一队人, 都是搞技术的, 没了书怎么行。”谢然搁下茶缸子, 直起身退一步工夫, 也没忘了回答冷诺的话。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96节 “谢然,这屋子里这会儿就咱俩。你就别装了。这兜子书, 是我带来的。今早还放在大庆的车上呢。他要不是偷偷进来,怎么可能把书送进来。”冷诺竖起了丹凤眼,真急了。 谢然眼角弯起,却是不紧不慢,语气还是斯文儒雅,但眉眼里多了份得意:“冷诺,你忘了。我是三化的人。我们家老爷子是三化的厂长。这里怎么也是三化的招待所。好像从自己家前面进后院,不用偷偷进。” 冷诺似懂非懂:“所以,今天孙大婶儿的进厂时间,也是你让大庆改的?” 谢然好整以暇:“怎么叫改的呢。孙大婶儿的确是那会儿来的厂子。” 冷诺歪了歪脑袋:“可是,我,可是,你……” “冷诺,你忘了,我刚刚告诉你了。这里是三化。我总不能在自己的地盘还要脚下滑一脚吧。看着张国强自作聪明查孙大婶儿的进厂记录,你不是也跟着笑了么。”说着谢然抿着嘴真乐了。 “太过分了。”冷诺笑不出来。眼皮一垂,从眼神从好奇到只剩下了悲凉。 看见张国强查到孙大婶儿的进厂记录时,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结果却是根本没事儿,白担心一场。 冷诺甚至有一瞬间还在默默感激谢然为她解围,现在看,她不过是谢然眼里的一个笑话。 “冷诺,喝口茶吧。你还是太年轻。太纯粹了。有些事儿告诉你,真就是在一碗清水里甩上了墨汁。我不想你跟着一起污浊而已。”谢然看出来了冷诺的脾气。 他抿了口茶,收了嘴角的笑,这才改了认真的调子,继续说道,“其实,从你进去之后,大庆就一直守在门口。你无意间听见了张国强他们那些龌龊事儿,我怕张国强的人,查下去发现你早就来了。就让大庆去改了时间,也顺便叫来了孙大婶儿。” 冷诺这下眸子里又有了光芒,她最烦身边一起做事的伙伴有事瞒着她。 为了表示接受了谢然的坦然,冷诺这才端起了谢然给她泡的茶,吹了吹飘在上面的茶叶,抿了一小口。 “谢然,既然你能坦然,我还有事儿问你。”冷诺一直想问他昨晚的事儿,这一天忙下来,还真没个机会。 谢然也不躲闪,坐在了单人床边上,一副坦诚的样子,“冷诺,今晚你慢慢问。除了技术上我学识浅薄答不上来的,我都尽量告诉你。不过,这个点儿了……” 不过?!冷诺就知道,肯定得有个不过,无非就是推辞搪塞她。 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冷诺炒豆子一般快言快语打断了谢然:“不过什么不过。你来林家画图谈设计,到下半夜不也是常有的事儿。这个会儿才九点不到,我不急。我知道你也不会睡这么早!” 谢然转身看了眼冷诺,好像很意外,“不,冷诺,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我是想说,咱们先看个电视。林枫也嘱咐我让你看看。看完了你再慢慢问别的。” (ˉ▽ ̄~) 切 冷诺直接鼻子不屑地哼了一声。这算个什么理由! 快九点了。 冷诺也是有耳闻,最近在流行个【上海滩】。 到了晚上,大街小巷的男女老少都会放下手里一切家务工作,聚到有电视的邻居家里:简直全民追剧。 她就是万万没想到,谢然也是追剧粉。 “谢然,你这是在取笑林家没电视?谢然你也太出息了吧。住进招待所看电视比什么都重要?这,武教授知道么!”冷诺把茶缸子朝着桌子上重重一放,啪一声,茶水都溢了出来。 谢然赶紧抓了条毛巾来帮冷诺擦了擦溢出来的茶水,生怕烫到了她。 神情一慌张,都不知道他是哪句话说错了,他赶紧解释道:“林家怎么会没电视。林家在我小时候就有电话了。电视机不过师兄疯癫的日子,被师兄给砸了而已。” 冷诺太意外,太生气了。 这次不只是气谢然没出息,更气自己真是対谢然刮目相看。这个节骨眼儿上,他竟然能如此热衷于看电视。 冷诺不是个耍泼的女人,可她这会儿真不会了,她不会表达这种脑袋顶上头发要竖起来,要冒火星子的生气了。 “那行,你自己看吧。我対那种装酷耍帅的许文强没有半点兴趣。”冷诺站起身就要走人,被谢然一把拉住了。 “开始了。你先看看再说吧。”谢然已经扭开了电视开关。 他继续扭着转钮,调转着频道,不经意间跳过了【上海滩】的主题曲。 “调过了。”冷诺叹了口气提醒他。 电视吱吱啦啦的信号干扰消停了。频道定档在了一款新闻节目里。 冷诺真是好久没看电视了。 但即便隔着黑白屏幕,她也看得清,眼前从大巴上走下来的灰色军装,其实是绿色的。 太熟悉的军装了。 荧屏里面不是许文强,是林宽——是抛弃她的前夫。 林宽竟走上了荧屏。 第110章 撑伞 刚刚还直挺着身子的冷诺一下子瘫坐在了沙发上。 荧屏里, 走下长途大巴的不只林宽一个人。 林宽笔挺的军装站在了大巴外面。 濛濛细雨里他一手撑起了一柄油布伞,另一只手在雨中缓缓抬起。 背景新闻似乎在正面宣扬又迎接了新的一批入藏医生。 但这些,冷诺根本已经听不清了。 镜头拉近了, 虽然只有一瞬间, 那张一次次冲着她扭曲着脸狰狞邪笑着, 林宽的新婚夫人——张梅霞的脸也映在了电视荧屏里。 谢然假意续茶, 匆忙间站起身挡在了电视机前面。 但即便隔着谢然,雨中抬起的手,拉上了他的新夫人。这一幕冷诺也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谢然, 你生怕我错过, 让我看电视,这会儿又挡着不让我看。这是几个意思啊?”冷诺的声音都森冷起来。 谢然干脆一拔插头, 连着电源把电视关了, 他坐在了床边安抚道:“冷诺,你别生气。我跟林枫知道今晚要播这条新闻,以为你也想看看林宽, 想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张梅霞也会上镜。” “你跟林枫都有病吗?凭什么你们会觉得我想看林宽?凭什么你们会觉得这是个惊喜!我们离婚了。而且第二天, 他就娶了新欢。你们不但疯,是不是都还眼瞎。”冷诺气得发抖,骂得也狠了。 谢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抬手挠了挠头。 “谢然, 你们是存心的吧。想让我看他们新欢夫妻携手共进, 为祖国边远地区医疗发展做贡献?你们让我离了婚, 还要去他的婚礼, 一次次没完没了……” “冷诺, 你别说了。算了,我有话告诉你。”谢然实在看不下去了。 冷诺的确没再说话。但她眼里无光, 一塌死水般的眸子里,只剩下了明白的几个字:随便你吧。 谢然得知今晚的晚间新闻会播报进藏医生的消息,而且林宽能露个脸,他只是让大庆转告给了林枫。 他无非想让林枫一直为他弟弟悬着的心放下而已。 然而,今晚打开电视机并不是谢然的主意。 他其实也很不情愿。 只是中间传话的大庆,告诉谢然,林枫很想让冷诺多看一眼林宽。 谢然抓了把被汗水渗湿的发梢,在冷诺面前来回踱步之后,还是重新坐在了她的对面。 “冷诺,其实我也不知道林宽他对你是个什么态度。但有一件事儿,我很确定,林宽跟张梅霞不是你想的那样夫妻恩爱。”谢然说的一本正经。 冷诺却一吸鼻子,根本不在乎。 这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儿,用得着他谢然在这儿当回事儿似的跟她假正经。 冷诺自然也知道林宽这婚结的不情愿。 可即便如此,林宽已经新婚了,这是事实。 她再看见这对新婚夫妇,便满心都是膈应。就算她想,可是,她依旧控制不了这份情绪。 谢然并不介意冷诺的态度,但他没再抬眼,只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儿说道,“林宽这个人,对不起他这个名字。他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宽宏。其实心胸窄得很。简直睚眦必报,尤其是跟他那个大哥有关联的人。” 冷诺自然知道平日里林宽就是看谢然不顺眼,谢然暗地里也未必就像表面上那样跟林宽和气。他们俩关系臭的要命,这一点冷诺很清楚。 只是,就算她现在不想再看见林宽,她也不愿意听谢然在这里继续背后嘟念下去。 白天讲堂里听了一耳朵张国强要发国难财的事儿还没过去,又听见了山妞的事儿。冷诺这会儿心里堵得慌。她现在不能去想林宽。她需要镇定,需要冷静。 冷诺略显烦躁地站起了身,“谢然,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谢然拉住了冷诺,“不。冷诺,你先坐下。你听我说完。张梅霞曾经是林枫的未婚妻,张家当众取笑了林枫,并且强行退了婚。这件事以林枫的性格,他可能并不在意。但林宽会记恨到血肉里。林宽把他的大哥看得比什么都重。”谢然按照他自己的逻辑,条理清晰的把话说完整了。 正是因为张梅霞突然退了婚,冷诺才临时成了林枫的未婚妻。 这件事,冷诺就是当事人,不用谢然告诉她,她也自然清楚。 冷诺就算听明白了谢然要说的话,她也并不在乎。 想起刚刚电视里那个林宽为张梅霞撑伞的一幕,冷诺淡淡地回道:“就算记恨又怎么样,他们已经是夫妻了。” “冷诺,如果你清楚他们不过是表面夫妻,就该别往心里去了。不然,林枫他看你不回去,又在外面难过,真就能急出病来。哎,林枫他就是活该,动都动不了了,还天天总想着别人。”谢然劝了几句,说道林枫,声音低了下去,脑袋也垂了下去。 冷诺听着听着,觉得这话有些别扭,这到底是关心她还是心疼林枫。 细想来,认识了这么久,她还真不知道谢然跟林枫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他们俩说是见了面就互殴互怼,但常常也一壶酒一起喝到天亮,一张图纸一起画到天黑…… 关了电视,很想忘了林宽,冷诺的眼神越来越灰暗了。 “冷诺,你刚刚不是有挺多事儿要问我么。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你别这么憋着,我可是要慌了。”谢然等冷诺坐了回去,这一次他为讨冷诺开心,在屋子里找了一圈。 最后在铁暖瓶后面翻出来了两块软桔子糖,握在手心里递了过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冷诺微微蹙眉,但还是接过来打开了糖纸。 “谢然,其实我今天一早就想问你。昨晚你给我和林枫的酒里加了什么?你跟林枫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有时候看着你们比亲兄弟都好,可总觉得你也没少坑他。” 谢然说话算数,也不躲闪也不搪塞了,他沉声回答:“嗯,昨晚看你们都是要喝到不认亲娘的份儿上。我在酒里加了些催眠的成分。想让你们早点儿休息。” 好像看出来这么说完,冷诺自然不会信,谢然干脆鞋子脱了,合衣躺在了单人床上。 他仰望着天棚,停了片刻,终于肯开口告诉冷诺他和林枫的事了。 “其实,我从小就一直看林宽不顺眼。明明他和林枫也不是亲兄弟,凭什么林枫总对他像亲弟弟一般。我也没有兄弟,从小就跟着林枫了。在心里真就一直把他当大哥。那时候,我们也很亲,恨不得一条裤子走路,一个碗里吃饭……” “你也是独生子?”冷诺是个不安分听故事的人。 谢然嘴一咧:“怎么可能。我们家从南方过来的。我父亲是个没文化连小学都没毕业的庄稼汉,一直不停的生娃。认为子孙满堂才是福气。” “你一说到自己家,就谦虚起来,谢厂长把三化办的多有起色,怎么就没文化了。”冷诺不服。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97节 谢然打断了冷诺:“那他是拼起来也拼上了运气。没文化,这也没办法,你看看他给我们起的名字,多土气。” “谢思进,是吧。我看比你自己改的名字好听呢。思想进步啊。多有时代气息。”冷诺反对。 谢然摆手笑道:“哈哈,你是不知道我家里姊妹们的名字。大姐思春,二姐思夏,三妹思秋,四妹思冬。好在没有老五。” 冷诺一吐舌头,真不知道谢然家里这么多姐妹。 “我大姐,最不容易。快四十的人了。还单着。现在在县里负责计划生育,挨家挨户劝人家节育。走到哪儿都被人戳着脊梁骂,说她这辈子就永远单着思春去好了。”明明是个凄凉的事儿,谢然自己说着还自嘲一般的笑了。 “哈哈哈,你真能说笑。”冷诺不信这是真的。 “冷诺,你真能打岔。这怎么都说道我们家姊妹去了。”谢然反倒抱怨上来。“问我跟林枫的事儿是吧。后来,你也听说了,我们为了一个女人,不但兄弟做不成了,都差点儿弄死彼此。” 冷诺砸了咂舌头,不知道该不该问下去。 谢然依旧望着天花板,“不过,你放心。这次在北港这件事儿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不会再因为任何一个女人去伤害彼此了。” 咚咚。 谢然的话被敲门声打断了。 冷诺想,一定是招待所的服务生清扫好了房间来叫她了。 却听门外低声道:“谢哥。是我,我带人进来了。” 第111章 入秋 谢然听见有人来, 顾不上穿鞋,一个高从床上蹦了下来。 刚拉开了插销,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 谢然被进来的人伸手推了一把, 但明显力度不大, 他只轻轻晃了晃身子, 不但没躲还赶紧伸手过去跟大庆一起去把人扶了进来。 “谢思进, 你个混蛋!”声音嘶哑低吼,冷诺坐在屋子里不用起身就听出来这是林枫来了。 “大庆,关门, 关门。”谢然也不顾林枫七手八脚的捶着他, 扶住人,硬是抢着赶着, 先把门关上了。 “林枫, 大夫让你躺床上养三天,你这是急着下辈子都瘫了么?你跑过来干嘛?”冷诺比谢然还急,跺着脚嚷了起来。 “丫头, 你说呢。”林枫好不容易哑着嗓子, 挤出来几句话,刚空出来胳膊朝着谢然就是一拳。 “我去。冷诺,招待所都是简易建筑,这屋子就一层三夹板, 根本就不隔音。你先别嚷嚷。”谢然生受了林枫一拳, 也没躲, 愣是跟大庆先把林枫按在了床上。 说脸打脸, 刚刚谢然还美好憧憬, 告诉冷诺,他跟林枫再也不可能因为任何一个女人伤害彼此了。 这一转脸工夫, 谢然的脸已经被林枫几拳下去捣青了。 大庆松开了手,实在看不过去,想勒住林枫制止住他,却被谢然瞪了一眼,“大庆,你先下楼。” 大庆被谢然推到了门边,关上门时,他低声回瞪谢然:“谢哥,你变了。你别忘了,你已经不是个好人了。你如果试图为了这个女人要去做个好人,那你就是个让俺大庆看不起的傻子。” “别废话,下去等着。”跟大庆说话的谢然,眼里又是那条没有温度的眼镜蝮蛇,一把推上了门。 转过身,他快步走到了床边,坐到了林枫伸手够得到的地方,先打断了冷诺跟林枫拧着劲儿,凝固起来的气氛。 “师兄,你别急。你嫌手上用不上劲儿,我去给你找个鸡毛掸子来。你可别再动腰劲儿了,算我替林宽求你还不成么?”谢然叹着气,真就在电视机后面找到了个扫屋子的褐色鸡毛掸子。 他也不二话,先把鸡毛掸子直接递给了林枫,“给。消消气吧。你打不过瘾,我自己抽。你打够了我再开口。你们家冷诺进冻土大队了,的确都怪我。” 林枫又折腾一顿,这会儿还哪有力气抬起胳膊,仰卧在床上,连翻个身都不能。两只眼睛串火苗子一般盯着谢然恨不得生吞了他,说不出话但上下牙床却碰撞的咯吱作响。 “你们俩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打架。真有出息。进这个铁路组冻土大队,是我自己的主意。跟别人没关系。你要发火就冲我来。”冷诺看见林枫躺在床上咬着牙冒着汗,浑身微抖,她是又心疼又生气。 “我去给你倒杯水,拧条毛巾来。”冷诺看着实在是气不过,跺着脚磨着牙走开了。 “师兄,你就别在这儿折腾你自己了。”谢然坐在了床边,贴着林枫耳边轻声悄悄说道:“林枫,我实话提醒你,你如果真瘫在床上了。你一心想撮合给林宽的冷诺就会留在你身边照顾你一辈子。” “放心吧。真瘫了,那我就去死了算了。”林枫推了把谢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冷诺拿了条毛巾的工夫,回来听见了林枫要突然去死? “林枫你真不是个男人。懦弱!死了好啊。就都躲开了是不是。你要是敢死,等北港建好了桥,我就把你的骨灰混在水泥里铺在桥基上,上千万人踩得你地底下也做噩梦。”冷诺拧干了湿毛巾,骂完了坐过来要给林枫擦脸。 明明骂得狠,却是把谢然给听笑了。他为了掩藏住这一脸不善意的笑,赶紧扭过头,别过去了脸。 “谢思进,你特么给我转过脸来。你给这丫头吹得什么风。听见她被武清扣留在了铁路组,我怎么可能无所谓清闲呆在家里。挖隧道那会儿死了多少人,冷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么。”林枫躺着说话,话说急了,呛了口唾沫,吭吭,咳嗽了起来。 谢然赶紧坐近些,帮着他捋了捋胸口,“你们家冷诺真就是个锋利的嘴,这哪是我能吹出来的话。”谢然讪讪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见林枫急着往下说话,咳嗽的脸都涨红了。 “好了好了。冷诺,林枫也是担心你才来的。你也少说两句。”谢然这才假装抬头埋怨了句冷诺。 沉默了片刻,等着林枫平静下来。冷诺也挨着他的腿边坐了下来。 “林枫,其实,既然我进组的事儿已经定下来了。我觉得这対咱们林达是个机会……” “丫头,不行,说什么都不行。你还太年轻,我不同意!”林枫太急了,他伸了伸胳膊只碰到了冷诺的手,好像现在不抓牢了,冷诺就会在他眼前飞掉。 林枫一把抓住了冷诺的手。冷诺没躲。 谢然看在眼里,背过身站了起来,往窗边去了。 谢然把空间留给了林枫和冷诺两个人,他望着一片漆黑的窗外,声音淡然却是清晰:“师兄,这不是你不同意就能改变的事儿了。如果林叔还在,林家说句话倒也是有分量。可是,如今不一样了。” 林枫有怒气,却没话说。 刚刚扭伤了腰,现在浑身恶寒,衣衫都被汗水渗透了。 冷诺帮他擦了把脸,毛巾已经能拧出水了。 服了他了。冷诺已经没气力跟林枫抱怨,带着脾气又转身去厕所拧毛巾去了。 “为了北港,你们林家的女人们死的不冤么?穆然走得不明白。你那个山妞也是不明不白地投了海。你不甘心吧。我也不甘心。所以,我们都可以坚持一下。”谢然不喝酒不玩笑时,说出来的话,是放出来的冷箭,撞在玻璃上,铿锵带响,弹回去,落在床边,就是要射穿林枫的。 林枫早就习惯了,“北港,是我们俩的事儿,不能把丫头也扯进来,进了铁道组,谁能护她周全……” 谢然回头看冷诺不在林枫身边,他提高了语速:“林枫,我能!谢家都搭上,我谢然能保护好她。当年你答应我护着穆然,你食言了。我谢然跟你不一样,我就算霉烂腐臭到下三滥,我也有办法把你嘴里的丫头带回来。而且,你也知道,我这辈子心里只有一个女人,就算她已经走了。” 谢然重新拉上了窗帘,走到林枫身边,低声提醒他,“你自己可能没注意到,你対这个冷诺,比林宽还上心。让她跟你和小立住在同一屋檐下,你这个大哥并不好当。师兄,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吧。” 听见厕所里的水声停了。 谢然站起身,走到了床腿边上,微微抬高了声音:“况且,现在北港以治污的名义,拖着建桥的竞标。无非也是受铁路的影响,毕竟,道路桥梁建设批下来的款项都从国建部走。这条投进去三百亿的铁路不完工,北港的标也起不来。” 怕屋子不隔音,谢然没再说话,递过来一张纸单,放在了林枫的面前。 是张国强的走账调查单: 专家聘用资金私自转账。 收购了冷大海的铁厂。 买下来了冷大海家整条街的商业用地权,随时可以让冷诺的娘家拆房搬迁。 冻结了林达的建材费。 …… “师兄,冷诺已经被他盯上了。他是个没底线的混蛋。冷诺只有去项目组才是最安全的。不然这里面的任何一项,都会让冷诺周围的亲人邻居瞬间不幸。”谢然警告的声音低沉却坚定。 见冷诺走了出来,谢然抬起头看着冷诺,跟林枫继续商量,“林枫,你也发现了,冷诺有建桥天赋,让她的实力在铁路组里崭露头角,対她本人和林达都不是坏事儿。” 从身后拧干了毛巾赶过来的冷诺听见了,她肯定又严谨的补充道:“所以,如果林达能在西藏铁路上也留下一段业绩。回头再去竞标北港,就有了更多的机会。以桥代路,林枫你让我只做这一段旱桥的设计就行。我算过时间了,最多四个半月。秋天叶落之前,我一定能赶回来。” # 四个月。 四个月过去,渤广的夏天也就跟着过去了。 可可西尔里的清晨,打开窗户是藏羚羊愉快奔跑的声音。 “九月的高原风高雨急,昨晚你又没睡踏实吧。开窗得披件外套呀。”谢然从身后帮冷诺披上了棕色的毛衣外套,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他又贴近冷诺一步,从身后环抱上了冷诺的肩膀,好像这件毛衣没有他的呵护,就会滑下去似的。 “小谢啊,你対小冷可真是细心。”武教授手里捧着一摞子资料,也不忘了停下脚步,羡慕地点点头拍拍谢然的肩膀。 “谢然,咱都给你加油。你这么暖的男人,再冷的小美人也能捂热。”武教授身后的孙宏亮,一个劲儿跟着挤眉弄眼。 “孙师傅,我已经给你批注过了,桥拱的强度支撑有问题。有这唠闲嗑的工夫,早饭前改好了拿给我。”冷诺没回头,声音也犀利的如割脸的高原秋风。 孙宏亮赶紧冲着谢然咂咂嘴,“真是个冷美人。”一溜烟跑刚要跑到,被武教授拉住了。 “孙师傅,张总这两天又乐呵的到处给人念信,是他闺女又来信了?”武教授抬了抬老花镜。 “可不是么,昨天来的。半个月就来一封信,夫妻秀恩爱,敬父母乡亲,爱祖国河山……内容丰富的跟小说似的。”孙宏亮还在手舞足蹈,冷诺已经甩开了外套,转身进了会议室。 跨过可可西尔里的自然保护区,穿过昆仑山,越过羊湖盆地,飞过穿破云层的拉雅山脉。 在距离冷诺300公里之外,常年冰封的边境县城锉尔那里,是林宽的临时住宅。 咯吱。 磨坊的门被打开了。 地上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卸了磨盘,早已没了昔日新娘子的风采,她扑通跪在了门前。 “阿宽,求求你,我写好了信了。求你给我一口红薯吧。三天了。我真的熬不下去了。” 林宽没说话,接过来只扫了一眼,刺啦刺啦,直接把信纸撕了个粉碎。 “吃了吧。这张纸,贵着呢。能换一兜红薯呢。”林宽随手把碎纸撒在了地上,清澈的眸子像是高原上无一片云丝的晴空,平淡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又好似山脚下平静的湖水。 “我这就重写,阿宽,我想到新的了,我写你陪我看星空……你别走。”女人早已哭干了眼泪,她试图抱着林宽的脚踝却被林宽一抬腿,踢开了。 “我可能要生了,我求求你。阿宽——”女人无力地拍打着重新上了锁的门。 第112章 信件 等磨坊的门再被打开, 已经有了温馨的曙光缓缓照了进来。 林宽手里拎了一桶水,碰,门被重新踢上了。 “阿宽, 你, 你别过来。我不洗。我写好了。”墙角里的女人瑟瑟发抖。 林宽放下水桶, 从水桶里捞出来两个要泡化了的糌粑, 没表情地往墙角根儿靠近了两步。 “阿宽,我错了。我读给你听、这、这就念。”女人掀开了扑面而下的长发,好像躲着晨光的怨鬼, 又往墙角边蜷缩了几下。 “爸。你跟妈身体还好吧。”张梅霞双手捧着信纸, 信纸依然哆嗦个不停。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98节 “不用说废话。”林宽的声音低沉阴森。 “好,好好。”张梅霞拼命点头。 她跳过了每次习惯问候的开篇。正要再开口, 被林宽一把夺去了信纸。 【……阿宽可细心了, 他、他手还巧。天凉了。他用羊皮子给我们做了毯子,又把邻居们送来的皮料子给我做了双靴子,可暖和了。】 【阿宽还说, 等回渤广了, 给妈和奶奶也带一双羊皮靴子。软软的,穿在脚上就像没穿鞋一样,却忒暖和。奶奶的小脚,不愁没鞋穿了……】 林宽把信叠成了三折, 揣进了上衣口袋里。 他往草堆里丢过来一个糌粑, 张梅霞不敢接, 蜷缩起来冻红了的双脚, 两只眼睛却是寻到了她的珍珠翡翠白玉汤一般, 直勾勾的看着草堆里的糌粑。 “吃吧。”林宽好像在喂一条饿疯了的野狗。 林宽蹲在了张梅霞的对面,手里拿着另一个糌粑捏在指尖上转了几个圈, “山妞和我父亲的事儿,也写清楚。对了,你不是还会跟李翠霞炫耀下咱们炕上的活儿么。给她也写封信。” “阿宽,我跟你发誓,我真的不知道山妞是个傻子。我没想过要淹死个傻子的。求你相信我啊。”张梅霞没敢去捡地上的糌粑。 她跪着往林宽的身边挪了几下,有七个月大的肚子护着,她叉着腰,让肚子挺得更明显了。 果然,林宽是个仁医,他从来不动张梅霞的肚子,却一伸手捏开了张梅霞的嘴,把手里的糌粑一怼,全部塞了进去,又在把她的下颚一抬,帮她强行合上了嘴。 “吃吧。你得补补。”林宽声音依旧淡然。 张梅霞的生理盐水喷泉一样瞬间涌出来,两个鼻孔,好像沙漠里的骆驼一般使劲儿开合着。 可人中被林宽的拇指稳稳的按住,她死活张不开嘴,满脸憋得发紫。眼看着人要晕过去了。 噗! 在林宽松开手的瞬间,糌粑已经在张梅霞的嘴里被碾碎成了渣滓,喷了一身。 吭吭,张梅霞停不住的咳嗽。 她挣扎着爬到林宽身旁的水桶边,手舀着桶里的冷水,猛灌了几口,才终于勉强平静了下来。 “阿宽,林叔那场婚礼,我没在现场。可我跟你保证,你带我回去,只要回到渤广,我就给你作证。是我爹给林叔的酒里做了手脚……” 林宽一抬腿,旁边的满满一桶水被踢倒了。 草堆被冷水浸湿,霉湿的墙角瞬间成了水洼。 张梅霞慢慢从水洼里站了起来,但她又不敢离开墙角,只是双手贴着土墙,灰卷的指甲从土墙上抠下来了一层层土灰。 “阿宽,我爹反正也是把我踢来踢去,那个金志伟,从一开始,我爹就知道他在洪港有家的。阿宽,求求你,我还不想死,我一定跟你一条心的。我们是夫妻啊……”张梅霞开始抽噎着哭诉。 林宽一直貌似体贴地等着张梅霞把话说完了。 他笔挺的腰板,体态端庄,话语温柔,“早饭你得补些营养,我去给你做早饭。给李翠霞的信,今天一起寄出去。做好了饭我再来看你。” 他转身离开时的神情,也做得跟一个体贴妻子的丈夫别无两样。 # 可可西尔里的旱桥设计工程已经进入了收尾工作。 海拔五千米的高原上,全世界最高最冷的地方,一条最长的铁路旱桥即将诞生了。 全程14.8公里。 1396个桥孔。 筑基加强设计,不但提高了高原缺氧,低压高寒,狂风暴雪恶劣气候造成的桥墩抗病率,还保证了野生动物的迁移和通行。 别说软件了,连个像样的计算机都没有,完全人工手算。 冷诺这个曾经在半个世纪之后的未来世界走过建筑之峰的人,都默默在心里为自己靠着铅笔头创下的这个奇迹而喝彩。 她成功了。 冷诺这个设计师的名字,在铁路建桥组里已经是一个成功的象征了。 马上要过中秋了。 谢然收拾了大包小包的行李,跟冷诺要提前撤组了。 整个组里大大小小各种名目的送行,壮行会,开了一波又一波,从武教授到组员,突然没了冷诺,大家好像便没了主心骨,一下子干劲儿都被砍掉了一半。 “话不多说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里禁酒,我以茶代酒。”武教授举起了奶茶,大半碗奶茶下肚,武教授抹了把嘴,“小谢,回去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语落,众人跟着起哄。 冷诺虽然都习惯了这一组人这样开玩笑,但也会被众人磨的绯红了脸。 “冷设计师还没答应我呢。不过,武教授放心,我再接再厉。”谢然干脆把话说完整,不给别人再怼回来的话机。 “小谢,小冷,收拾好了。我们出发吧。”张国强的后勤一向表面工作没得挑,已经让一辆大解放卡车等在外面了。 前一天晚上谢然反复告诉冷诺,张国强要去西藏看女儿,组里交通工具物资有限,他们只能跟张国强同坐一辆卡车离开。 高原上得趁着天亮,早些上路。 谢然再次跟组员一一道别后抓紧上了卡车。 上了路,张国强的话倒是少了,腿上放着个铁盒子,里面装满了信纸。 一个人举着张信纸,看了也不知多少遍,抿着嘴在旁边乐呵着。 车上一直沉默,谢然开口打破了这种尴尬,“张叔,你这马上就要跟女儿女婿见面了。以后就不用天天只捧着信件反复看了。你这些信,我们都跟着背熟了。” “也不是马上。我得去趟京市,才能过去,还得有几天呢。我要给他们个惊喜。”张国强满脸横肉堆着笑,说着话工夫放下了信件。 “咦?张叔,你这封信写着李翠霞收呢。”谢然一眼就看见了信头的称呼和每次不一样。 张国强假装躲闪了下,不过片刻便干脆把信件递给了谢然,“你小子眼真尖,是梅霞给翠霞的。孩子妈担心梅霞有苦不跟我们说,就要来了一个复印件看看。喏,写给年轻人的东西,我看着还别扭呢。” 这稳妥妥凡尔赛式炫耀。 谢然抿着嘴接过来了信。怼了怼旁边的冷诺,示意她一起看。 【……翠霞,阿宽他平日里温柔体贴。可是,一到了天黑就总跟我要的又频又狠。】 【他是个大夫,说我已经进入了安定期。也不来红。每天多来几次,对宝宝也有好处。】 【你说,我可咋整。他倒也不强求。我要是拒绝了。他就天天在枕边一直亲我的嘴,边亲边说我是他的心肝儿……】 谢然已经把信件还给了张国强,他发誓如果他知道里面是这些内容,他打死也不会给冷诺看的。 可是,晚了。 疾驰的卡车上,冷诺竟然突然推开车门要跳车。 谢然来不及考虑,他一把抱住冷诺,死死地把她搂在了怀里。 任凭冷诺在他的怀里挣扎,谢然一下子都不敢松手了。 第113章 守诺 谢然一路上都把冷诺搂在了怀里。 中间下了卡车, 换乘了长途大巴,下了火车又换乘的火车。 中间胳膊酸了,腰疼了, 手麻了, 但谢然真没敢松手。 好不容易熬过来了四个半月, 总算熬到头了。 他答应过林枫了, 一定把冷诺安全给他带回去。 在卡车上那一瞬间,真把谢然吓坏了。 他差点儿失了信,卡车疾驰, 如果冷诺真的从他身边滑下去。 那也许, 他会不假思索的跟着一起跳下去…… 跳下去不是为了殉情,而是为了守诺。 他已经失去了穆然, 为了穆然, 他一次次折磨了曾经这辈子对他最好的大哥。 他差点儿害死了他,差点儿逼疯了他,差点儿打残了他…… 谢然看着眼前功成名就的冷诺, 他禁不住去想: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林枫不会是一个默默无闻无所作为的废人,他有一手好技术,更有一颗纯粹做建筑的心。 如果能下到地底下,他真的活够了, 他只想下去看看他的穆然, 去亲口问问穆然, 到底是谁害的她! 谢然一路上护着冷诺, 眼睛里闪现的却完全是他曾经跟着林枫学艺的岁月, 追逐着穆然的蓝色青春。 这一惊,真让谢然惊呆了一路, 即使到了渤广竟也忘记了提前跟林枫联系下了。 错过了一个夏天,再次要推开林家的大门时,冷诺有了种久别回家的感觉。 可是,当大门推开的瞬间,谢然跟冷诺都迅速重新关上了门,面面相觑。 院子里邋遢到了让他们以为走错了门! “林枫,他真疯了?”冷诺仰着脖子悄悄抬起眼睛瞅了瞅谢然,她找不到更合适的词儿了。 谢然扶了扶眼镜,拍了拍门,“师兄,我们回来了。你倒是出来给我们腾个落脚的地儿啊。” 谢然嚷嚷之后,推着大庆先进门去帮着收拾,他这才跟冷诺重新进了门。 这种场面若不是林枫疯了,那就真是家里进贼了一般,整个院子里,都被堆得像废品回收站一般。一座座小山比人还高。 各种木头的,铁的,铝的,硬纸盒子做的……没有一千也足够有几百号小模型桥被随意丢在了院子里。 等林枫推开书房的门,里面堆得人一样高的一摞子资料滑落在院子里,好像突然刮来了一股无形的大风,整个书房门口雪片飞扬。 这场景,让冷诺实在忍不住笑了。 她好久没笑得这么开怀了。 即便这么不善良的笑,冷诺也豪不遮掩,铃声般的嘻嘻嘿嘿声,愣是笑到了肚子痛蹲下身去。 她太痛了,忍了太久了,信里的林宽好像又揪住了她还没愈合的伤口,又撒了把盐。 她只想笑笑,哪怕没什么理由。她就是想这么轻轻松松笑笑。 “谢思进你个混蛋。你回来了不会提前说一声么。不是说明后天才能到么。”谢然从屋子里走出来,乍一看,人又瘦了一圈。 但眼睛里有光,比冷诺进这件宅子第一次见他时精神多了。 头发被他随便隆起,在后面扎了个马尾。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99节 看见冷诺站在旁边,林枫正抬手犹豫着要不要散开这马尾,但散开了,就是乱发披肩了。 “师兄,你这发型挺好。有艺术家的范儿,别散开。”谢然走了几步停在了林枫前面,看见林枫手里还握着等着黏合的模子,便伸开手臂从空中环抱了下他的肩膀。 “师兄,你这瘦的也太厉害了。你这天天缩衣节食的不要命了,小立也不要命啦?”谢然松开了手臂,扬着嘴角开口就是责备。 “我让林立住校去了。你让开。”林枫绕开了谢然,还隔着两米远的距离就挥了挥手,“丫头,回来了。” 他竟是一时找不到一句合适问候冷诺的话。 冷诺只是看着他露出来两个浅浅的酒窝,凝住了刚刚的笑。 她跟谢然绕着一路地雷一样的模型阵,走到厨房费了些时间。 还是大庆帮忙把厨房收拾出来个人能坐的地方。谢然叮嘱了几句,大庆点点头离开了。 总算坐上了椅子。 冷诺都没地儿叹口气,看看全家处处被林枫塞得满满的,她都跟着心里堵得慌。 林宽在家的时候,家里一直整洁干净……刚想到这儿,冷诺就狠劲摇了摇头,她得习惯忘记林宽。 冷诺一张嘴就成了责备的口气,“林枫,你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你这么大个人了,一点儿生活能力都没有么?” “丫头,你们坐会儿。我今天就收拾。”林枫挠了挠头,找了半天茶叶,还是谢然抬手递给了他。 刚要转身离开厨房去收拾屋子被谢然拉住了胳膊,硬是推着让他坐在了冷诺旁边。 “冷诺,林枫他说不出口的话,我来告诉你。”谢然沏上了茶,手里捏着三个茶杯坐在了两个人对面。 “林达现在忙起来了,缺人缺时间,缺的东西不少,可至少就是不缺钱。你知道林枫他为什么都没找个保姆来么?”谢然难得一本正经起来,聊个天还蛮用力。 看见冷诺一脸茫然,林枫赶紧接了话,要堵住谢然的嘴:“谢思进,刚进门,你别在这儿给我瞎扯……” 不顾林枫阻拦,谢然抢着说道:“他日子过成这样。是因为身边一直没个女人。” “这是什么话?”冷诺撇了撇嘴。 谢然跟冷诺日日夜夜一起相处了四个半月,早已摸清了她的脾性,谢然也不急了,慢条斯理解释起来:“冷诺,你想啊,如果林枫他突然找来个保姆,你一回来,看见家里有个不认识的女人,你会怎么想?就算不说之前山妞的事儿吧。你自然会误会他。” 冷诺咬着嘴唇不语,林枫也要说话却被谢然抬着胳膊拦着。 “师兄他不想让你误会。所以,他就这么一个人挺着。你只负责往林达里招项目,招来之后咱们不是一抬屁股就走人了么。做这些项目足够让师兄忙成狗,这一点你清楚。你看这厨房,”谢然说着话,冲着冷诺,抬手抹了把灶台,他手上沾了一层绒绒灰卷儿,“你看,这都一层浮灰。他根本就没开火。” 冷诺没说话,但她心里清楚,林枫能一个人把林达转起来,忙起来,别说吃饭了。恐怕连觉都没得睡。 回来路上,大庆跟谢然悄然汇报林达的状况时,没躲着她,让冷诺也听了一耳朵。 四个月营利两千三百万,纯利润两百万。即使冷诺留下,也不可能做得更多。 “谢思进,冷诺刚回来,还没歇歇脚。你在这儿瞎扯些什么。我就是昨天开始忙了些。平时都消遣着呢。”林枫把满满一杯茶往谢然面前重重一摔,“你口渴了喝茶,给我闭嘴!”林枫上来脾气了。 谢然把另一杯茶,往冷诺面前轻轻推了过去。 “师兄,我是口渴。但是有比口渴更急的事儿。我跟你直说了吧。”谢然双目迥然,瞪着林枫灼灼逼近。 “不用跟我弄这些幺蛾子。有什么话赶紧说吧。”林枫话说得硬,语气却软了三分,平日里双得有神,深邃的眼睛半眯了起来。多年的磨合,他隐约猜得到谢然的话。 “我们家老爷子一个月前就发了帖子,说要给我大办婚礼。”谢然脸上没有平日里开玩笑的表情,满脸的认真。 “我听说了。”林枫轻声回答着,却躲开了眼睛。 “那你是不是也听说了,我们家老爷子要帮谢家娶的就是你们家的冷诺?”谢然追着林枫的眼神,不给他躲闪的机会。 冷诺这一路上颠簸的体力上疲劳,精神上也是极限。 本来以为谢然和林枫两个人好久没见面了,见了面就是日常性互呛互叉,她也懒得插嘴。 端着茶杯喝口茶的工夫,听见谢然说道要娶她,转过头的瞬间一口茶水妥妥地喷了林枫一身。 “谢然,你是有毛病么。”冷诺一下子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儿形容,连骂人的气力都没了。她受不了这种玩笑,站起身去给林枫找毛巾去了。 林枫也顾不上烫,身上的衣服湿了一片,他站起来端着手里的茶杯朝着谢然就要泼过去,“谢思进,你真是混蛋,你龌龊的让我恶心。你竟然闷着劲儿要娶冷诺!?” 蓦然间,林枫急得本来苍白清瘦的脸上一时青筋跳动起来窜满了额角。 谢然死死伸手按住了茶杯。先硬是把林枫的手里的茶杯给夺了过去。 他也没急着说话,反而脸上肌肉丝纹不动,垂着眼角,哈哈笑了出来。 “林枫,你跟冷诺可真是像。在建筑上,再难的事儿,刚说个开头,你们就能准确的看清全貌。怎么这会儿,都头热,不过脑子了么?”谢然夺过来林枫手里的茶,干脆自己先咕咚喝下去了两口。 “你林枫今天说我混蛋,龌龊,这些我都认。但你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我谢然这辈子只喜欢过一个女人。我要是闷着劲儿来讨你们家冷诺做媳妇,我用得着现在跟你吱一声?”谢然敲着桌子,就差一个字儿一个字儿跟林枫抠字眼儿了。 林枫眼神空虚,竟一时茫然。 第114章 挑明 冷诺听见谢然绕了半天的弯儿, 她是听烦了。 出差四个多月,天天在一起也是熟了。 工作上,谢然跟林枫各有所长, 都是好帮手。 生活上, 谢然这段时间也没少照顾她, 这些冷诺心里都明白。 于是, 冷诺也不跟他绕弯子。 “谢主任既然不打算讨老婆,那这话说出来是来膈应我的吗?”冷诺根本没转过来,继续在厨房翻着柜子找毛巾。 谢然倒也并不介意, 他缓了缓口气, “你们怎么就听不懂了呢。我们家老爷子是铁了心要给我张罗这门亲事了。” “那你说出这话什么意思?你违背你家老爷子干的事儿还少么?穆然的时候,你给他气晕过去多少次了你自己都数不过来吧。这次, 你照旧推了不就完了。”林枫听懂了谢然的口气, 他这才慢慢坐下,但脸上还是写着烦躁,锁着眉心, 跟不上他是个什么意思。 冷诺起身终于从厨房的阳台上, 找了块抹布回来,半蹲下身,在林枫身上帮他沾着水。 谢然看在眼里,嘴角微微扬起又放下了。 “师兄, 如今冷诺不是你们林家买来的没文化女娃子了。出了铁路组, 有武清做保, 不止东科院, 整个建筑界都知道冷诺这个名字了。她短短两个月设计了跨越冻土, 让全世界瞩目的铁道桥啊。你以为我们家老爷子听见武清给他推荐个小女人,他就会脑子大白, 啥也不问就大操大办急着娶亲么。他早就打听过了。”谢然犀利的目光又一次迎上了林枫垂眸深情看着冷诺的眼睛。 林枫挺着身子,从冷诺手里拿过来了抹布,自己擦了擦裤子上的茶水,又还给了冷诺。 谢然对着两个人摇了摇头,“师兄,你在听我说话么。你根本不了解你嘴里这个‘丫头’的价值。她设计的多孔旱桥,不仅仅是个让人瞩目的成名作,她为铁路组足足省下来了三成的成本。你知道这三成的概念吗?每公里五千万的旱桥,冷诺的设计,一公里就省下来一千五百万,这是五建一年的创收额。我们家老爷子算计的清楚呢。” 林枫跟冷诺两个人光顾着擦衣服,也没看谢然,只嘴上问了句:“那他想干什么?” “他是在给五建挖墙角。挖设计师。现在等着挖冷诺的人排起队也能筑长城了。不但渤广,连京市卢市的知名建商都跟着动起来了。当然,我们家老爷子同时为谢家招个天才媳妇儿,将来抱个聪明孙子这种梦他可能也在做……”谢然振振有词的下文还没说完,被冷诺一个抹布撇过来,盖在了脸上。 “谢然,你当我聋么?我的婚事,什么时候要你们轮流来定夺?”冷诺的声音寒冰夹霜,一声冷笑,“之前不是说我年龄不够,骗婚的么。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给我滚。谁让我还不到二十呢。”冷诺向来这种事儿推起来,像工地里的铲车,斩钉截铁。 谢然盯着林枫,并没解释。 林枫顿了顿,好像突然顿悟了。 “谢思进,所以,你表面上并没有明确拒绝你爸,让他张罗着办婚事。一是拖延时间,二是挡住了其他挖墙脚的。正好也护着丫头安全了。”林枫这次算听明白了。 林枫看了看冷诺,“丫头,你现在是建筑界红人了。其实,谢思进也算是在帮忙。” 帮忙?! 冷诺鼻子一哼,“那然后呢?怎么帮下去?还真让我嫁给他谢然?” 林枫也同一瞬间抬眼看向了谢然。 谢然摘了镜子,搁在了桌子上,他轻按了按太阳穴,抹了把脸,干脆也不戴镜子了。 “你们俩,关键时候都是清水君子,看我干嘛,就是等着我这种龌龊小人来提点你们呗。行啊。”谢然一副豁了出去的扭曲表情。 “师兄,你心里其实也想把冷诺留在林达,留在林家,对吧。”谢然先试探着问了问。 “不然,让丫头去哪儿。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林枫说着话声音弱了,好像自己也察觉到了理亏,“阿宽,也不在家了。还有很多间呢。” “林枫,你是个木疙瘩么。你也告诉外面人。留冷设计师在你家,是因为你家空房间多?那我们谢家老宅还空着十几间房子呢。”谢然食指敲着桌子提醒他。 冷诺在旁边听着,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除了林家,她的确想不到其他地方去。 父亲留下的房子只有一间屋子,还跟五婶儿一家住对门,整个一个院子里住了十几家人。 林家,历代做建筑,查阅资料画图打模子都再方便不过了。 又或许,这也并不是唯一她想留下来的理由。 这里的厨房早上飘饭香,晚上有酒香,而且,这院子里的人一直能听懂她的话,帮上她的忙……她想不到离开的理由。 “我知道你舍不得冷诺搬出去。你可以不在乎,冷诺也许也不在乎。但同一屋檐下,家里还有个高中生,你们都是单着的人。你也不想外面的传言让冷诺不好看,对吧。”谢然一句句逼近,挠着林枫抓急的心,话越说越明显了。 “行了。你想多了。过段日子,阿宽就回来了。丫头是我的弟媳。以前是,现在也是,我会注意的。” 林枫并不知道回来路上谢然跟冷诺看到了张梅霞写着林宽的那封信,他只是随心聊着就聊到了林宽而已。 当然,他不可能注意到,冷诺已经完全变了脸色。也没明白谢然反复跟他挤眉弄眼的是个什么意思。 弟媳,这个称呼,此时的冷诺只觉得很讽刺。 她不得不承认,张梅霞的一封信,成功打击了她,或许真就能让她趴在地上被她踩到上不来气儿。 她受不了自己这个拜托不掉的阴影。 可偏偏越是要忘了,越有人提醒她,“弟媳”这两个字好像突然扎进了冷诺的头颅,刺的她每一根神经都只记得痛。 “林枫,你要是再提林宽,我就搬出去,现在就搬。”冷诺的脾气爆起来,没人能拦着,也不喝茶了。她明明已经是在控制着自己,却还是忍不住转身就要出门收拾东西。 谢然拉住了冷诺,也不顾不上喝茶了。他反客为主,从柜子上面取下来两瓶二锅头来,“师兄,林宽不会回来了。至少三年五载是不可能回来。他跟冷诺的婚姻,没人认的。他现在是张梅霞的丈夫。在这件事儿上,你清醒些。” “师兄,你娶了冷诺吧。她本来就是你的未婚妻。把她推出去,你根本舍不得。”谢然干脆有一说一,把话挑明了。 “姓谢的,你给我滚!你把冷诺当什么了。她嫁不嫁人,嫁给谁,用不着你在这儿瞎特么扯淡。你这么说,太委屈她了。什么未婚妻,我不认。你滚!”林枫脾气爆起来,比冷诺还夸张,直接把椅子抡了起来。 噼里啪啦,茶杯碎了一地,椅子眼看要砸到了谢然头上,冷诺突然淡淡地开口了,“林枫,你愿意娶我吗?” 第115章 照顾 嗙。 椅子落了下来, 砸在了桌子上。 “林枫,你愿意娶我吗?”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00节 虽然声音很轻,但隔着不过数尺, 林枫却好像没听见。 他二话不说, 绕过桌子, 一把揪住了谢然的后衣领, 蛮横地拖着人就往外拽。 “林枫,你不用出去,有什么话就在我面前说清楚。你是不愿意吗?难道你也不愿意娶我是吗?”冷诺像是在自嘲, 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句句都是咬着唇硬吐出来的字。 一句逼问的比一句急切。 “丫头,你别激动。你先等等——” “等等?林宽让我等, 等他守孝一年, 结果等来了他跟新欢炕头上的热乎。你也让我等。你们哥俩儿可真像!”冷诺眼睛里有东西。映着荧光灯在闪烁。 林枫包容的茶瞳左右躲闪,他并不清楚冷诺突然说这炕上的话是个什么意思,但依然感觉得到, 冷诺在生林宽的气。 他松开了谢然的后衣领, 垂眸瞟了眼谢然,可是没有得到任何暗示。 “谢思进,你是知道的,林立最亲的人, 不是我这个大哥, 是阿宽。你觉得他会愿意么?”林枫眼神飘逸, 依然是气愤地脖颈上青筋暴起, 却也有些恍惚茫然。 “林枫, 你躲什么?我问你愿不愿意,你扯到林立干什么?你用不用出门问问旁边的邻居张大伯李大妈?是不是也得他们愿意?”冷诺眼睛里的东西滑落了下来, 她也不擦不管,就这么站在了林枫的面前。 林枫抬起手指,轻轻触了下冷诺的脸颊,接住了那一滴滚下来还带着温度的珠子。可刹那间,他又好像触了电,急着把手指蜷了回去。 “丫头,我已经三十六了。是你年龄的两倍。我们是两代人。你不能因为跟阿宽置气,就这么糟汰自己。何况,林立认你是二嫂,他死活不会同意的。”林枫已经是近似商量的口吻了。 “行。你不愿意。我就嫁给谢然。”冷诺瞪圆了一双充满了嗔怒冒着火星眼睛,都没看一眼身后的谢然,就这么把自己像个乒乓球一样,反手给推出去了。 此时的冷诺,根本就不在乎嫁给谁,她就是想嫁人,想告诉林宽她也嫁人了,更甚,她想告诉林宽没了他林宽,她也日夜炕头上很幸福。 谢然无辜躺枪了,他不得不开口了。 谢然讪讪笑着,绕过了冷诺,当着冷诺的面,悄声说:“师兄,我也不跟你打马虎眼,就算你心里一下子接受不了娶冷诺这事儿,哪怕是假意娶她,做个假夫妻,也算个办法吧。至于小立,我会跟他说明白的。你们不用担心。” 林枫刚要摆手。 “师兄,你先别光想着拒绝,明天我们家老爷子就能上门提亲。你看着办吧。招架不了,冷诺就是我们谢家人咯。刚刚你也听见了,冷诺都答应了。”谢然最后声调一挑,一副唯恐事情不乱跟着起哄的调子。 冷诺倒是答应的快,“反正年龄不够也领不了证。我不介意真夫妻假夫妻,晚上一个屋子睡就行。” 气息灼灼逼人。冷诺真就是这么想的。 谢然一吐舌头,被林枫啪一声猛拍了一掌后背。 林枫还要说话,听见了门口有脚步声,屋里一时都安静了下来。 大庆走进来只跟谢然低语了几句。 谢然点了点头,“师兄,冷诺,我父亲谢过山连婚房都置办好了。我得回趟家,不然来不及了。你们慢慢商量吧。” 谢然站起身躲开了地上的碎茶杯,“不过,你们恐怕也没时间慢慢商量了。师兄,别僵着了。我就当你答应冷诺了。走了哈。”喊着走,谢然还是拉着大庆收拾了脚下的碎茶杯,重新摆好了椅子才跟着大庆离开。 上了卡车,大庆拧着眉头,这才开口,“谢哥,什么婚房?谢伯要帮你娶媳妇儿!?我怎么没听说。” “怎么可能。大庆,你别跟着瞎掺和。不逼逼他们,林枫那性子就一把硬骨头,他是不会轻易跟冷诺成亲的。”谢然说着从副驾驶座底下摸出来了他的酒瓶子,像口渴的人灌了一口水,咚咚。 “林宽那头傻愣的倔驴子,让我帮着撮合这两个人。等着看吧,真撮合上去了,那个傻愣子回来能是个什么表情。” “谢哥,你做个坏人的时候没人妨你,但你做个好人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懂你。你在这中间两头忙活着,我看,到时候两个头热火棍子烧起来了,都会来怼你。到底谁是傻子还不好说呢。我真替你不值!”大庆边握着方向盘,边从谢然的手里夺过来了酒瓶子,“少喝点儿,一会儿不是去学校么。” “学校那边儿,我就不露脸了,你找几个人吓唬吓唬他就是了。我累了。”说完,谢然真闭上了眼睛,双手把酒瓶子抱在了胸前。 “谢哥,我也打听了,想娶那丫头的人是不少,可也没你说那么夸张,我看更多的建商,都是趁着小幼苗,想干脆一脚踩死她。你何必非急着撮合他俩。这次,我真弄不懂你了。” “你哪次又懂了。你自己不也说了么,看见冷诺有两下子了,更多人都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她一个小丫头,没人护着哪还有命。林枫,只是自己还不知道他对冷诺的感情而已……算了,困了,我睡会儿。” 等大庆再转过身,谢然已经头一歪靠着座椅背睡着了。 一路上颠簸,他一直护着冷诺,到了渤广也没敢松劲儿,总算这会儿上了大庆的车,才终于踏实睡了。 大庆轻轻把他抱着的酒瓶子夺了下来,往他的手里塞了个热水袋子,像是在自言自语,“谢哥,兄弟们就算不懂也都跟着你,你把自己的命硬往上搭,我跟兄弟们也舍不得啊。” # 大门关上了。厨房里只剩下了冷诺跟林枫两个人。 林枫蹲在地上,继续捡着被他摔碎了的茶壶碎片。 身后的断续的抽噎声,让他更没法回头了。 “丫头,我林枫不是个好大哥,没怎么照顾过弟弟们。反而都是阿、都是他们照顾我的多。如果你不嫌弃,做我的妹子也成,我会用下半辈子照顾好你,一定不让你受委屈。”林枫蹲在地上,硬是头都没抬。 “林枫,你这话在哄小孩子么?你蹲在那儿,都不敢看我,还扯什么照顾我。”冷诺绷着脸跺了跺脚。 林枫缓缓转过身,仰起头,对上了冷诺急的小兔子一样红了的眼睛。 “丫头,你别逼大哥。我林枫,真的娶不了你。”林枫的眼睛里,光色黯然,近乎祈求。 见冷诺的眼眶里红红的,又要有东西落下,林枫补充了句,“丫头,除了这件事儿,我林枫什么都答应你。” “算了。我累了。我想洗个澡。”冷诺脸一转,也不看林枫了,她不打算继续跟林枫争论下去。 侧脸看去,她鼓着腮帮子,睫毛一挑,晶莹剔透,更让林枫又怜悯又那她没办法。 “好。你先歇歇。我去帮你。”林枫站起身,领了任务,总算松了口气,自然的走出了厨房。 可他离开厨房,刚握上了木桶,手便停下了。 第116章 掌勺 林枫握着木桶的手松开了。 虽然刚刚答应过了冷诺, 但他没有办法帮冷诺洗澡。 毕竟比冷诺多活了半辈子的人,林枫不会看不出来一个小丫头的心思。 他回到书房旁边扒拉开铁盒子找了找,顺手抓起来了一排澡堂票, 撕下来一张揣到了兜里, 定了定神便重新回到了厨房。 林枫蹭着拖鞋, 走得很慢, 等他想好了要说的话,再掀开厨房的帘子,却看见冷诺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一路上折腾着, 自然是累了。 林枫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冷诺的肩膀, “丫头,别着凉, 去屋里睡吧?”人没动。 他取了件常挂在书房架子上的运动服上衣, 帮冷诺披上了。 周三这种工作日,林立住校不回来,平时就他一个人的话, 他随便泡一袋三鲜伊面就对付过去了。 可是, 看了看冷诺清瘦了一圈的背影,林枫犹豫了下,还是抓起了自行车钥匙出门去了。 五年了。 从戴上了那一副冰冷的铁索,他就再也没去过菜市场了。 林枫记忆中的菜市街道如今已经铺上了石子路。 周边小卖铺合社都已经换了人, 换了脸, 他偶尔轻轻闭上眼睛, 追随着记忆才赶到了老街的菜市场。 夜色降临的老街, 各个铺子里灯光下忙碌的身影窜动着, 仿佛是揭开了炊烟袅袅的黄昏序幕。 工厂下班,学生放学了。 一天下来撒过了汗水的身影在菜市场中交织往来, 更添了家家户户对一桌全家围坐热气腾腾的晚餐的期许。 各个铺子垂掉着的黄色钨丝灯散着暖洋洋的气息,柔色的灯光下,铺子里传来的叫卖声更添了几分浓郁。 为老街居民奉上饭桌上的鱼肉蛋菜,也是为了维持着各家的一份生计。 天黑前的最后一道风景,也是最朴实的一种生活。 “芸豆芸豆,一毛一兜” “收摊啦收摊啦。土豆配青椒。两毛全拿走。” “地瓜磕大的随便捡,八分一斤。小的白送。” …… 林枫的脚步没有停下来。 他揣着手,低着头,继续往前走了过去。 “新鲜鳞刀鱼啦。晚上刚打上来的港湾鱼。来看看。不买也来看看!” “李伯,多钱一条啊?”一个大婶儿问价的声音。 “大娘,一条足有四斤了。8块。”卖鱼的老伯答道。 大婶儿的声音没了。只有周围跟着咂咂嘴的声音。 “这么贵的鱼,做寿也吃不起啊。” 不知道谁嘟囔了一声,渐渐看眼儿的人也散了。 八块,是工厂流水线工人的一个月工资了。的确不是普通人家买的起的。 等人走散了,鱼架子前面只剩下了林枫一个人。 他递过去一张青色的十元票子,冲着给刀鱼冲水的老伯开口道,“老伯,帮我收了吧。” 老伯的眼睛先是停在了十元票子上,他在围裙上使劲儿擦净了手,接了票子,声音洪亮:“好咧!” “等下,我帮你处理下内脏。” 老伯收了钱,两只手麻利的开始杀鱼了,边处理内脏边自顾自的聊起来了做法:“哥儿,是自个儿家吃么?刚打上来的鱼,撒把盐,两面轻轻一烙就好。又鲜又嫩,保准你吃好了还来……” 老伯放下了杀鱼刀,再抬起头时,刚好对上了林枫的眼睛,“枫哥儿,是你么?有些年没看见了,都要不认识了。你那个……”卖鱼的老伯看看左右都是熟人,改了口没问下去,自己一拍脑门子,“你瞧瞧,我这还跟你搬弄起来做鱼呢。” 林枫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李伯,你还惦记着我呢。” 李伯好像是遇到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激动的总也控制不住嘴,就是想着说说话,“这么大一条鱼,枫哥儿是做给媳妇儿的?你的手艺,媳妇儿肯定喜欢。” “嗯。”林枫竟也没否认也没解释,“李伯不用找了。我改天再来。” “这可怎么行。你等等!”卖鱼的老伯左邻右舍一划拉,青菜土豆芸豆配着葱姜蒜给林枫装了满满一网兜。 “李伯,费心啦。我走了。”林枫从热情洋溢的老伯手里接过来了鱼和菜,没有在菜市场继续留步。垂着头快步离开了。 黄昏和路灯的交错中,林枫拖着长长的身影踏上了自行车。 他已经不再是多年前让菜市场里的大妈大伯都天天惦记着要嫁女儿的林家少爷枫哥儿了。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少年,那个曾经春风得意年轻有为的青年都不在了。 现在留下的,只有一条清瘦的身影,拖得憔悴扭曲,恨不得立即躲进黑夜里让人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01节 林枫脚下机械地蹬着车子,他一遍遍让自己放空,这样便不用去想家里那个小女人的问题了。 可是即便放空了,他也一直想不明白,他明明活得坦荡,却是落得窝囊,颓废,甚至是众人眼里的疯子,恶人,变态,凶手…… 凶手,也许是了。 虽然他是不知情的,但他从未想过要否认,因为玷污了穆然,这是事实。 他也曾渴望过谢然回来能一把掐死他,可是他跟谢然却都还苟活着。 穆然走的时候,他也曾尝试过不止一次跟穆然一起走。 可是,林宽就那么守着他,日日夜夜不吃不喝的守着他。 “大哥,我比你小了十岁。但你看着办吧,如果你就是想不开。我林宽陪你。我一定会跟你同一天死。”林宽在他耳边反复重复着的这句话,让林枫咬着牙活到了今天。 想到了林宽,林枫脚上又加了把劲儿。 他教过林宽做小板凳,拿着锤子在木桩子上砸满了钉子。 也教过他蒸鸡蛋糕,捏碎了的蛋黄做不成荷包蛋也能变身滑嫩的鸡蛋糕。 他是林宽眼里无所不能的大哥。 他答应过林宽要照顾好冷诺的。 林枫弓着腰站了起来,自行车让他骑出来了飞车的感觉。 # 冷诺搓了搓鼻子。 咦,好香! “这是天要亮了么?”她揉了揉眼,伸了个懒腰,身后的运动服滑了下去。 “丫头醒了?天还黑着呢。快八点了。洗把脸吃饭了。”林枫边说着话,手上也不闲着。 端了米饭,又盛了蛋花烫。 手上的铁勺一翻,一盘炝土豆丝装盘了。 冷诺又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我在做梦么?林枫,你会掌勺?” 林枫抿嘴笑了笑,没说话,只放下了土豆丝。 他又转身把刚刚出锅烙出了黄色脆皮的刀鱼切成了整齐的鱼段摆了慢慢一盘子。 “你,真的会做菜?哇,还有鱼呢。饿了饿了。我要吃饭。”冷诺本来就睡眼惺忪,看见一桌子热气腾腾冒着向香味儿的菜,刚刚睡醒的嘴角更是挂上了口水。 林枫洗了把厨房的毛巾,拧干了递了过来,“不洗脸也擦一把。” “饭都要凉了,不擦了。”冷诺的眼睛越瞪越圆,眼珠子都要落下来了。 “瞧你。闭眼。”林枫说着话,把毛巾搭在手上帮冷诺擦了把脸,擦到嘴角时,哈着腰不得劲儿,他半蹲在了桌边,用手指轻轻帮她点了点留在了嘴角的口水白渍。 “林枫,你突然掌勺做这么一桌菜,是为庆祝这个吗?”冷诺两只手忽然抓住了林枫帮她擦过嘴角的手腕,朝着林枫的手背,小鸟啄食一般猛啄了一口。 来得太突然,林枫本来就蹲得中心不稳,手背上被轻轻一啄,他整个人都跟着颤栗了下。 林枫猛抽了下手腕,没抽开。 “林枫,我怎么记得,你不是帮我去弄洗澡水了么?”冷诺猩红着眼睛,两只手依旧紧紧箍着林枫的手腕。 她仿佛是个会施魔法的小魔女,眼睛一眨不眨穿透了眼前的男人。“我们还要一起建桥,一起为国为家搞建设,你不能躲着我。就算是假的,我也认了。我想跟你在一起。” 第117章 喂鱼 冷诺还没有完全睡醒, 可是她说着话,冥冥之间却十分清楚她不能松了手里攥着的手腕。 这清瘦的手臂是唯一能带她走出梦境,为她解梦的稻草。 若不是肚子饿了, 饭太香了, 她恐怕还走不出那个梦境。 在刚刚那段梦里, 卡车上看过那封信上的字迹浮现成了画面:林宽一身绿军装跪在床边, 一手扶着张梅霞的肚子,一只手伸在她两腿之间。 张梅霞依旧一身蕾丝婚纱,脸是模糊的, 却在无痛呻/吟故意哼呀。 梦境里, 林宽的五官都是清晰的,他在枕边一直亲张梅霞的嘴, 边亲边喊着心肝儿…… 冷诺故作振作, 勉强地对着林枫说了几句话,但却无法只字不曾提到梦境,她太怕那个梦了。 她真的想走出去。也只能靠自己才能走出去。 可就算她主动把嘴贴在林枫手臂上, 都还是要被林枫躲开。 她急了。 她不信。 她不信热脸只能能贴个冷屁。 冷诺的脑子里依然被刚刚的梦境染着, 浑然一团浓雾般的斑白,她想佯装无所谓,她想冲出这团浓雾。 冷诺往胸前拉了一把这只坚硬的手腕,把脸凑了过去。 林枫猛一转脸。 冷诺的动作像是被识破了, 她终究没能如愿以偿。 一双红润的薄唇被林枫一转脸躲了过去, 落在了林枫的右耳边。 然而, 这双薄唇也似乎是施了魔法的火焰, 刹那间, 林枫的右耳朵一片珊瑚红,烧得烫手。 “丫头!”林枫蓦地站起了身。 冷诺仰着头, 坐在椅子上,就这么仰起了脖子。 眼眶里刚好溢满了晶莹的液体,好像只有这个姿势才能让她保值着毅然犀利的眼底。 林枫还要再厉声说下去的话,垂眼看了看就这么一双泪眶望着他的小女人,硬是刻在喉咙咽了下去。 冷诺一把抱住了林枫的腰,把头埋在了林枫的上衣下摆,左右摇着脑袋使劲儿蹭了蹭。 林枫腰上被冷诺蹭的不是滋味儿,没办法,他只好双手架在冷诺的腋下把她半扶着抱了起来。 冷诺扬起还湿漉漉的眼角,两颗黑眼珠像只惹了事儿又被原谅了的猫儿一般,转了个圈圈又一个激灵。 冷诺踮起脚又试着去啄那副棱角端庄的红唇。 然而,林枫尽管削瘦,却也是高挺,不是冷诺踮起脚便够得到的距离。 这一次,他只是轻轻抬起了头,就让这只啄急的小鸟只点到了他凸起的喉结上…… 恰恰这时候 咚咚。门外的脚步声响了。 哗啦。夸张的掀门帘的声音像是特意让林枫听见。 “师兄,你可真不是男人。”谢然大大方方的闯了进来,把手里捧着的两个玻璃酒瓶子先搁在了桌子上。 “谢思进,你翻墙进来的吗?怎么也不敲门。”林枫先是一转头冲着谢然就是一吼,又好像特意做给谢然看的,一只手臂从后面拦住了冷诺的腰身,轻轻拍了拍让她先坐下了。 “师兄,幸亏进来的是我,要是个贼你都没工夫喊这一嗓子。我猜,是你自己出门回来魂不守舍地忘记了锁门吧。”谢然也不等着林枫让他,自觉地拉开椅子坐在了冷诺对面。 “谢然你不是急着回厂回家么?这个时间过来干嘛?”冷诺开口问得急切,但已经取了三个杯子过来,完全没有赶人走的意思。 “刚好路过门外,就闻到烙刀鱼的香味儿,我还哪能挪得动步子。好多年没见师兄下厨了。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嘛。”谢然一脸熟悉的笑容,趁着林枫转过身去盛饭,他冲着冷诺夸张地动着嘴型:我来帮你。 “路过?这个时间从这门前路过,你是打算去隔壁张大婶儿家串门?”林枫搁下饭碗,又转身去盛汤了。 冷诺一噘嘴,轻声回谢然:“用不着你帮忙。” 谢然赶紧伸出食指在嘴前面比划了个“嘘”。 嗙。一碗汤,差点儿洒出去,重重地摔在了谢然眼前,“来找丫头的话,我用不用给你们腾出来地方?” 谢然依旧满面春风的陪笑着站起了身,“师兄,你可真无趣。说几句话,就这么大火气。我也不是白蹭饭,真有事儿才来的。我洗个手,去温个酒。” 等一桌子菜摆齐了,谢然的酒也烫好了。 谢然先帮冷诺倒上了一盅酒,正要给林枫倒酒的时候,林枫把酒盅一挪,“不用给我倒,我今晚不喝。你们喝吧。” 谢然跟冷诺面面相觑,林枫还有晚上不喝酒的日子。 两个人也不劝他,碰了下酒盅,冷诺像是等着这一盅暖心酒,仰头一口就自己先干了。 等冷诺再要自己去够酒壶,让林枫给拦住了,“丫头,在外面赶了几天路了,先吃点儿东西吧。” 说着,林枫往冷诺碗里夹了块刀鱼,又舀了一勺焖芸豆。完全不是平日里那个一人把着酒壶独斟的林枫了。 谢然看在眼里,只在旁边扶了扶镜子,眯着眼睛是一脸温暖的神情。 “看什么看,你不是有事儿说么?”林枫刚要搁下筷子,瞧见谢然还是直勾勾的眼睛野猫一般盯着冷诺碗里的鱼。 他便又抬起筷子,随便夹了块鱼也搁在了谢然碗里,“谢思进,你已经不小了,自己会夹菜了。不用没话找话,赶紧吃完,赶紧走!” 谢然乖巧的接过了鱼。 “师兄,你也先吃两口啊。不然,我说完了,你没胃口。嗯嗯,好吃。”谢然只抿了口酒,便捧起碗,扒拉起米饭来了。 “冷诺,你不惊讶?师兄可是好手艺吧。” “怎么不惊讶。饿死了。都好吃。” “是啊,几个月都没看见白米饭了。” …… 两个人捧着碗,你一言我一语的都不安分,转眼桌子上的鱼下去了半盘子。 “师兄,你不喝酒,咱们也不劝你。你怎么饭都不吃么?”谢然也夹了块鱼,放进了林枫碗里。 “我吃过了。不饿。”说着,林枫把碗里的鱼又夹给了冷诺。 冷诺也不拒绝,把林枫夹过来的鱼剥了鱼刺,放在了米饭上。 又一起夹了起来,干脆一句话也不说,直接怼在了林枫嘴边。 “丫头?你这是……”林枫错愕的刚张开嘴,就被冷诺迅速地塞到了唇边。 林枫若不配合,就会大米粒碎鱼肉粘在嘴边,浪费又不雅,他只好勉强张嘴接受了这一口突然的夹喂。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02节 不等林枫再躲开,冷诺已经放下了筷子,没再重复。 “还没上学那会儿,我爸刚刚支棱起工厂,家里穷的根本吃不饱。记得喝粥的时候,我爸总是说不饿,我妈便一句话不说舀起一勺粥就怼在我爸嘴边。”冷诺给自己倒了酒,先喝净了一杯酒才继续开口。 “如果我爸不肯吃,我妈就说,你看你都碰了。别浪费呀。”冷诺像是一个人在单纯回忆着小时候的事儿,自然林枫和谢然都不会打断。 “我爸看见我冲着他们俩傻笑。总是很羞涩的张开嘴就不会再躲了。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结婚了。我最想做的一件事儿,就是也要去喂一次我的丈夫。”冷诺说道最后一句,才转过脸看着林枫,脸上露出来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丫头,你……”林枫好像吃下去的是一颗鱼骨,卡在了喉咙里。 第118章 假婚 不等林枫下半句说出口, 谢然已经嬉笑着给今晚说好不喝酒的林枫倒了杯酒推了过去。 “师兄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恐怕你真得跟冷诺做个假夫妻了。” “谢思进,闭嘴吃完你赶紧走人。这件事儿没商量。你老子愿来就来, 谢过山现在为着北港治污, 一个头两个大, 未必把你这种不孝儿子的婚事儿看在眼里。你最好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林枫还是不留余地拒绝了。 冲着冷诺, 他到底是发不出来脾气,可是对着谢然,就差劈头盖脸骂过去了。 谢然像是被林枫骂习惯了, 也不回口, 搁下了筷子,手里已经摸上了酒盅。 “师兄, 不是我爹。是周俊川, 他这次带队,领着瀋市港建的人过来了。” “港建?江北最大的建筑国营企业?”冷诺对港建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毕竟这是整个江北建筑业的龙头老大。 “对, 就是那个江北老大的港建, 不愧是冷设计师,你也知道周俊川?”谢然把刚刚只抿了一口的杯中酒,一仰头干净了。 冷诺摇摇头。 她的确不认识什么周俊川,但一向人前斯文儒雅的谢然, 竟然对一个国企带队的人物, 没有任何称呼, 直呼其名。这让冷诺隐约察觉得到, 这个周俊川恐怕不是个善茬儿。 刚刚还说过今天不喝酒的林枫, 已经摸上了谢然递过来的酒盅。 他把酒盅按在手里,在桌子上转了几个圈。 垂着眼皮低声问谢然:“谢思进, 你把话说明白。他来干什么?这种人怎么还能留在工地,他什么时候进港建了?” 谢然:“师兄,你是坦荡惯了,有几个人能是你这种心思,你没见过的龌龊事儿可是多了去了。周俊川如今是港建的总设计师,他这就是奔着北港来的。” “他也配建桥!?”林枫抓起酒盅就砸了下去,桌子一阵,碰就是一声。 冷诺好好喝着汤,被他吓了一跳。 谢然硬是从林枫手心里把坚强着还没被砸碎的小酒盅给抠了出去才继续说道:“师兄,你先别激动。咱先不说北港,北港建桥自由竞争,这个咱管不着。我说个事儿,你别碰桌子,你好不容易做一桌子菜咱们还好好吃饭。” “别废话!”林枫横眉冷对决然依然。 冷诺放下汤碗,拉住了林枫的袖子,“你看看你跟谢然的这个态度,再大的事儿,也不是你拍拍桌子就能解决了。” 若是平时,即便被冷诺扯住了衣袖,林枫也是游刃有余的开得起玩笑,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似乎顾不得谢然的话,干脆站了起来。 一下子站得突兀,林枫绕到了谢然边上重新坐下了。 谢然跟冷诺扬了扬嘴角,假装没在意。这次他是一副认真的嘴脸,“师兄,你可能在家里久了没听说,如今国营海企响应计划经济下的多种综合合作方式,除了鼓励地方招商引资之外,还特许可以扩张厂建规模,迎接大型项目。” 林枫微微邹了邹眉头,“听说了。这不是主要针对各地小煤窑遍地开花,为了增进效率,安全管理,国家提出来统一规划的政策么。是好事儿。你怎么扯到这些了。” “其实不仅仅限于小煤矿。开个架子就炼铁的小厂子也被吞了不少。有好政策了,总有人钻空子,直接跟你交个底儿,周俊川就是要来合并林达建筑的。”说完这句,谢然赶紧拉住了林枫的胳膊。 林枫坐着没动,先一甩袖子把谢然甩开了。 “说话就说话,你没事儿拽我袖子干嘛。拉拉扯扯的像话么。”这话明明是冲着谢然去的,倒像是说给冷诺听的。 “合并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林达如今项目资金都不缺。不是谁想捏就捏得着的软柿子。再说,搞建筑是各自输出,也不是挖煤矿,都挖一座山,他这种合并有什么意义?”林枫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被糊弄过去的人,虽然在家里待了这几年,他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真疯子。 “有意义啊。师兄,吞并了林达。冷设计师就是他们港建的人了。”谢然绝不是开玩笑。 “就为了一个人,费这么大事儿?值得么?”冷诺这次可是不信了,她空了酒杯,给自己倒酒的工夫,顺便给谢然也满上了。 从未听说过,为了挖墙角,把整个一堵墙都挖过来的事儿。 谢然接过来冷诺倒上的酒,手指划着盅口,脸上依旧是少有的严肃神情:“我今晚就是来急着通个风。你们可以不信。冷诺,如今你的价值就是这么大的夸张。所以,师兄,你想把冷诺留在身边,保住林达,定个亲吧,哪怕是个假的。” “胡闹。林达这四个月营利两千三百万。全国排下来也能进这个数。”说着林枫右手握成了实拳。 林枫一副成竹在胸,谁也不怕的架势:“凭什么他姓周的说合并就合并,没道理。” “林枫,钱收回来了么?”冷诺的嗅觉太灵敏,她听出来弦外音了。 “精设计,懂造价,熟悉市场,危机意识强,师兄,你们家冷诺是建筑全才啊。”谢然也不急着回答冷诺,倒是先把冷诺称赞了一番。 冷诺不是随便被夸几句就屁颠儿起来的小女孩儿,毕竟曾经一世国际知名的建筑精英,她依然淡然镇定。 冷诺追问:“林枫一个人抓项目就不容易了。这四个月,他已经忙成什么样子了。谢然你别在这儿说风凉话。是不是资金出问题了?张国强没给钱?” 谢然掩盖不住惊讶,一个劲儿的点头,“没想到你全猜中了!还没过门儿,就别替你们家林枫挡着了。他光顾着干活,根本就没看走账。我还是今天去钱会计那儿追问牛栏河的账务,才发现的。张国强全是空口承诺,根本没对账。” “这我知道,前几天钱会计过来跟我说了,就是一个月的事儿。过了中秋国庆,他承诺过对账。”林枫依旧不以为然。 这下子,冷诺跟谢然都瞪得眼珠子差点儿掉地上。 一个月。 那如果有人要钻空子,就足够趁机搞垮林达。 更何况赊账的还是那个死皮不要脸的张国强。 “师兄,你可太大意了。你现在去翻翻看看。钱会计给你的账本,真的跟你想的是一会儿事儿么!”谢然就是没脾气冲着林枫吼,如果是三化的人做这种事儿,就被他直接踹出去了。 等林枫站起身要去书房查账本,谢然又跟了句,“你这大意的,丢了媳妇儿都不知道。” 火烧屁股的急火候,林枫也不忘了回头拍谢然一脑瓜子,“谢思进,你别乱说。我就一个媳妇。她已经走了。” 看着林枫离开,冷诺又问了几句港建的事儿,谢然的调研能力不是白给的,从资金能力到周俊川的为人出身都回答的清晰明了。 冷诺还要细问,谢然伸出手掌,示意她等下。 他从兜里掏出来了个透明的小瓶子搁在了桌角。 “冷诺,趁师兄不在,有些话我想跟你说明白。” 冷诺落落大方:“日夜相处四个月了。你知道我的为人,向来直来直去。想说明白,跟我不用这些前缀。” 谢然也不拖泥带水了,“行。我知道你同意跟师兄的婚事,并不是对师兄有感情。不过是为了忘记林宽。也是想刺激林宽……” 冷诺刚要张口,谢然跟她碰了下杯子,仰头又净了杯中酒。 冷诺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也随他抿了口酒。 “其实,这也没关系。毕竟师兄的年纪比你大,他处处让着你也应该。但是,如果你们真的成亲了,” 冷诺反应很快:“我们是假婚。” “好。就算是假的。如果有一天你们假戏真做了。” 冷诺嘴上依旧不饶人:“我们的私事儿跟你有关系么?” 谢然也是个快嘴皮子,“有!实话告诉你,我谢然是个下三滥的人,不会真正对谁好。可这辈子只想对两个人好,一个人走了。另一个就是师兄。我欠他太多了。他是个处处隐忍的人,然而又是个用情极深极致的。” 冷诺:“那你想怎么样?” “我知道,如果你们真的成亲了。师兄一定会挖了心的对你好。我想知道,如果林宽回来了……” “林宽已经跟别人成亲了。他回不回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提到林宽冷诺就气得发抖,为了稳住情绪,她自己干了杯中酒。 “你现在是气话。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林宽他也有苦衷。他回来找你了。你还会回到他身边么?”谢然一边慢慢给冷诺倒酒,一边打破砂锅问到底,非要听冷诺说个所以然。 “这根本就不可能!你别在这儿扯些有的没的。”冷诺又一杯下去,喝得有些红了眼睛,不再说话,不打算跟他无理取闹了。 “好。那冷诺,我谢然今天也把话放这儿。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背叛了师兄,我会亲手捏死那个男人,哪怕他是林宽。”谢然发起狠来,眼角也是一片殷红。 “算了。跟林枫,还八字没一撇呢。我倒是不介意。你也看见了,明明一个屋檐下,他躲我跟老鼠躲猫似的。”冷诺倒是没被谢然的话震慑到,只是淡淡地描述着她现在不堪细品的日子。 “我不是告诉你了么。我谢然就是个下三滥的人。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说着,谢然拧开了桌角的透明小瓶子,当着冷诺的面,一滴,两滴……把里面的液体慢慢倒进了林枫的酒杯里。“今晚,这只小白鼠他躲不掉了。” 冷诺第一次觉得谢然表情狰狞眉眼阴森。 “谢思进,账本找到了。”身后响起了林枫的脚步声。 第119章 止血 “账本拿来我看看。”冷诺听见了账本, 她真不是存心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账本,的确是太担心林达的走账了。 三个人一起翻了几页。 林枫手里拎过来的算盘都不用敲,亏空的一千多万, 傻子也看得出来。 “林枫, 这么大篓子, 你也敢说你有数?”冷诺再次抬起眼来, 眼里的红色血丝里不仅仅是酒精染红的,更是怒火烧红的。 林枫倒是不紧不慢看不出丝毫慌张,“冷诺, 这不叫亏空。你们不是也看见了么。白纸黑字, 张国强亲笔签的字。这是有法律效应的。过了十一不走账,他的楼盘都得丢了。你们不用担心。” 冷诺跟谢然一对视, 两个人急得差点儿碰头。 “林枫, 这么说吧。过了十一,恐怕林达就改名易主了。谢主任跟你说的很清楚,会有人钻这个空子。现在收了林达, 让你哑巴吃黄连啊。”冷诺控制着情绪把要拍桌子的手愣是握上了酒杯, 自己喝了起来。 本来以为林枫能跟着她一条战线继续把林枫唤醒,谢然却是自己抿着酒并没说话。 林枫不以为然,“丫头,哪有这么巧的事儿。林达的账目没几个人知道, 姓周的刚到渤广。他怎么有机会知道林达恰巧这时候空账……” 冷诺被他佛的已经有心无力了, 但还是苦口婆心继续劝着, “林枫, 有心的人太多了。张国强知道了。全世界就都会知道。更何况还是他一手造成的。” 知道跟林枫说不通了, 冷诺只好敲起了算盘,至少被踩死也做个明白鬼。 “行了。冷诺, 你别怪他了。师兄也是没办法。吃饭吧。都凉了。我去厂里看看,三化刚到了笔账,也许有办法。”说完,谢然把自己碗里的米饭吃干净了,旁边酒盅里的酒也喝空了。往后退了退椅子,正要站起身。 顿了片刻,林枫好像恍然悟出了些什么,“谢然,你如今虽然是主任。就算有这个权力也别干犯不着的事儿。三化不是你们家的。别碰不该碰的,进了牢子,没人给你送饭。” 面对林枫突然的说教,谢然笑笑不以为然,擦了把嘴,把瓶底儿的酒都倒给了自己,也不过半盅酒,一沾嘴唇酒盅就空了。 “师兄刚刚不也说了么。离十一没几天了。哪有那么巧的事儿。怎么说到三化你敏感起来了。师兄还是多想想自己吧。”说着谢然潇洒把椅子一推,瞥了眼桌子上林枫那杯一动未动的酒。 “师兄,别浪费了。今晚师兄不喝酒,这杯不如我替师兄喝了吧。”谢然端起林枫的酒,说的煞有介事般的,好像要饮下去的不是一杯酒,却是要替林枫把林达一腔破水事儿都饮下去一般毅然而立。 “别在这儿说得跟要就义似的。赶紧走吧。”林枫不跟他多话,一把夺下来了谢然手里的酒盅,一仰脖子,酒盅空了。 “你、你们!”冷诺搁下了手里的算盘。 她看见林枫手里的空杯,想起来谢然邪性地在酒里滴下的通明液体,脑子一热,刚刚算过了账,却一下子脑子一片空白。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03节 “走了。”这次谢然头都不回真的跨步离开了厨房。 “我去锁门。”冷诺丢下算盘,转身看了眼林枫,也跟着谢然进了院子。 穿过院子一直走到门口,要关门了,谢然才叮嘱道:“林枫就是服了烈性药,也是个温柔痞子,照顾好他,别把他当疯子。” “谢然,你就不怕他知道了骂你卑鄙么。” “你都没骂我,我还在乎他么。他天天骂我,都习惯了。”谢然邪笑着从外面推上了门。 见冷诺没动,隔着大门,谢然又叮嘱一句:“你若是想好了,就早点儿进去吧。林枫也是个男人,别让他太难受。” 冷诺插销一横,直接把大门锁了。 她并不赞成谢然的做法,打心眼儿里不会赞成。 但这一次,谢然明摆着就是为了撮合他们,就算是错了方法。 这一点,冷诺也清楚。 其实从嫁到林家的第一晚,她就做好了所谓的思想准备。 不就是夫妻之间那些事儿么。 既然嫁进林家是自己决定的,这也没什么要去特意抗拒的。 在冷诺看,有了身体上的相织相嵌,增进了两个曾经陌路人心里的相牵相挂,这才该是真正的夫妻相伴。 反而嫁给林宽了那么久,从一段婚姻里走了出来,她还是没有真正感受过这种对彼此亲密无间的依赖。 她干脆一咬牙,快步回到了厨房。 掀开帘子,林枫已经开始收拾桌子了。 “我、来洗碗吧。”冷诺放下帘子,咬着嘴唇,硬是挤出来的一句生硬的话。 “丫头,你这一路回来都没歇上脚。去睡吧。下午,我把被子也换成秋天用的夹层被子了。要是冷,你就自己再加一层毯子。”林枫已经开了水龙头,边冲着碗边说话,并没转身。 “还不急,我还没洗漱呢。”冷诺低下了头抿上了嘴唇。看见账本旁边多了一张小纸票子。 “丫头,家里没生炉子,这个时候洗澡容易着凉。咱们身后的大众浴池明天一大早开门你就去,澡票我给你搁在桌角账本旁边了。”水龙头的水哗哗作响,林枫提高了声音。 冷诺一听才惦记起来她进门那会儿嚷着要洗澡的事儿,这会儿哪还顾得上这张澡票,她只是把澡票夹到了账本里,随口答应着,“行。知道了。那我先、”后半句先去刷个牙还没说出口,就听见身后叮当一声脆响。 盘子落在了水池里,老式儿的洋灰水池子,一声脆响之后,一下子就摔碎了。 冷诺闻声赶回来,她近乎尖叫,“啊,林枫你手上有血。” 就算林枫把手伸在水龙头下面任凭冷水冲着,也能看见冲淡了的绯红色血水不断从他骨节分明的指尖淌下来。 “没事儿,刚刚手滑了。”林枫声音低沉,他并没有关上水龙头,也没有挪开鲜血还不断涌出来的手。 “林枫,你得止血啊。我来帮你……” “别过来!”林枫突然近似低吼。 “可是,你。”冷诺被林枫一喊,惊讶中不自觉的顿住了脚步。 “你走。现在就走,关上门,睡觉去。别过来!”这声声嘶哑如咆哮的声音,已经不是商量的口吻,林枫把脸转向了另一侧,完全背对着冷诺。 冷诺顿了顿神儿,她抓起了桌子上的白手巾,没有停在原地,轻轻挪着脚。 转眼间,已经悄无声息的站在了水池的旁边,一伸手水龙头被她关上了。 林枫猛一转身,扬起手就要躲开。 可冷诺比他更迅敏,她抓起来林枫的手腕,二话不说就在涌泉一般继续流血不止的手掌上缠上了毛巾。 一圈又一圈,直接缠成了绷带一般紧箍。 等再一次紧紧抓住了这只手臂时,冷诺抬起头迎上了林枫一双比手掌心涌出的血还要绯红的眸子。 深邃的眉眼,此时也在灼烧,即便只是看上一眼,就能让人感觉到腾起火焰的温度。 “丫头……”林枫嘶哑的嗓子只能硬挤出这两个字。 冷诺察觉得到,他恐怕再说不出话来了。 第120章 回屋 “别过来!” 林枫没再发出声音来, 但曾经书房里并肩至今的冷诺只看一眼,便从他艰难启齿的口型里读出了这三个字。 冷诺隐约间察觉到了谢然在林枫酒里加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时,她十分后悔的是, 没有拦住林枫, 让他喝下去了那杯酒。 然而, 她万分后悔的是, 没好意思开口问清楚谢然,这是个什么药,什么药效, 怎么个解法……她一无所知。 冷诺是个全能的建筑师, 却不是个万能的医生,仅仅作为普通人的直觉告诉她林枫现在一定是难受极了。 林枫闭上了眼睛, 深邃的眼眶旁溢出来了刻刀掉出来的鱼尾纹。 紧锁的双眉下面, 眼角窝里每一道皱纹都是痛彻思痛的用了蛮力。 林枫另一只没有割破的手,就那么按在了水池子边上,拳头上指根的棱角凸起, 仿佛一架固定在了水池子边上的石雕像。 唯一能区别于石雕的, 是眼前的林枫全身都在微微颤抖。额角豆大的汗珠已经顺着脸颊开始往下淌了。 “林枫,你没事么?你这是怎么了?”冷诺真的怕了。就算她知道这是那杯酒在作怪,她也只是知道缘由是那杯酒,可接下来会怎么样, 林枫会不会有事儿, 她真的不知道了。 林枫从惊呆在原地不会动了的冷诺手里挣脱出了手腕, 染上了血痕的白手巾掉到了地上。 林枫好像没注意手机落了, 他手里不知是从水池子里抓了件什么东西, 稳稳攥在手心里。 他低垂着脑袋,一脚踏在了白手巾上面, 刚留下来一只拖鞋的脚印,就提着拖鞋继续往前迈步。 塑料泡沫拖鞋并不跟脚,后面一只脚竟然连一条白手巾都没跨过去,被绊了一个踉跄,若不是冷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林枫的腰,他定然是一个不雅的狗啃屎会甚至摔破高挺的鼻翼。 林枫不顾所以,为了甩开冷诺扶在了他腰间的手,头也不回,猛抖了把衣襟,想把冷诺的手给抖开。 可就在衣襟被扯开的刹那间,冷诺的手碰到了林枫的腰;她的手并不是被甩开的,是不经意间被烫开的。 冷诺知道普通感冒发烧是什么状况,可却是不知道人的皮肤可以滚烫到烙手。 她追着已经走不快的林枫,“林枫,你别跑。你别这样躲着我。只要你今晚没事儿,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林枫依然没回头。 冷诺连串的鞭炮一般,一个劲儿的说不停了,“你要喝水么?还是降温药?对了,我可以叫急救,我这就出门叫人!” 林枫顿住了,一把拉住了冷诺的袖子。 烧的发紫的唇角终于动了动,冷诺看懂了,是要水。 她赶紧抓起茶缸子,晃了晃铁皮暖壶,里面是空的,她拧开水龙头干脆接了一杠子生水。 “给。林枫,我扶着你,你先喝水。”冷诺递过去茶缸子见林枫的手抖得厉害,想要伸手过去帮忙,林枫却猛退了一步,根本也没看身后,砰一声响,他狠狠地撞在了墙上。 “你别怕,我不碰你。给你水。”冷诺看懂了,林枫就是在躲着她。 可眼下不是纠结为什么躲着她的时候,冷诺这次主动后退了一步,只伸直了手臂,递过去了水。 咕咚咕咚。 满满一茶缸子水就这么灌进去了。 “别叫人。我没事儿。你先回屋去!”唇角湿润了,林枫又开口有了声音,但依然低沉沙哑。 “可是……”冷诺再心冷,也不至于把一个病人搁在这儿自己先上楼。 “没有可是。丫头,回屋锁上门。”林枫这几个字是清晰的却也是浑浊的,伴着粗喘的气息,最后几个字,冷诺只能看口型识别。 “林枫,我是担心你的。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安心一个人回屋里睡觉去。你可不可以设身处地替我想想。”冷诺急了,她怪林枫怎么就这么倔强,怎么就偏要拒绝她一腔纯粹帮忙的真情。 林枫干脆闭上了眼睛,依着厨房的墙壁,慢慢抬起手臂,把一直攥着的拳头搁在了脖颈的位置。 等他缓缓松开手,冷诺才看清楚,那是刚刚碎在了池子里的盘子一角。 此时它露出尖尖角,碎瓷锋利,已经点破了锁骨旁边白皙的皮肤,冒出了鲜艳的一点红。 是血! “林枫,我求求你了。我知道你的刀法。别再按下去了。我听你的。我、”冷诺脑子一片空白,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她是想听林枫的,可是一时语塞竟忘记了怎么做才算听他的。 “上去。回屋。锁门。”林枫是一个词一个词蹦着,重复着他的命令。 冷诺并不知道哪里是气管,哪里是大动脉;但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林枫用力按下去,就能划出来一道口子,一寸深,至少一刃滑下去,一气呵成能有一掌长。 她赌不起。 “林枫,我上楼,你看我这就上楼了。”冷诺边说着话边后退着上了楼。 林家院子是老房子,虽然几经翻修,但老到了能用在建筑设计课上,作为标准四合院的课件来介绍。 这种建在院子里的楼梯,台阶宽度窄,台阶高度大,中间镂空,不似楼房里的楼梯一般舒适。当然,根本也不是给人倒退着上的。 冷诺恍惚间,一脚踏空了,膝盖磕在了台阶的缝隙里,几乎正坐式蜷着腿坐在了楼梯上。 咔嚓一声,脚踝疼的猛抽搐了下,可是她硬是忍住了要滑出口的呜咽。 “丫头,”林枫上前一步,惯性一样抬起胳膊要来伸手扶她,可是这半抬起来的胳膊像是触了静电,转瞬又缩了回去。 “你没事儿么?”沙哑的嗓子在艰难地询问冷诺。 “没事儿。我好着呢。你看,我这就进屋去。”冷诺强忍着脚下生了火一样的生痛,硬挤出两个酒窝来,看似轻盈如小鹿一样蹦回了曾经林宽的屋子。 掩上门,她狠劲砸了咂墙上的开关。 啪,咔嚓。 电灯一闪,竟灭了。恐怕是电闸鼓了。 屋子里漆黑一片。 但眼前不能想这个,冷诺一咬牙,还是完全关上了门。 咯吱,咯吱。 冷诺心里数着楼梯的阶数,一直数到了十五,才心里松了口气。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04节 可是,林枫的脚步却停在了她的门前。 冷诺贴着门板,甚至能清晰地听见门外林枫又粗又重的喘息声。 她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第121章 停电 漆黑的屋子里, 帘子拉上了,黑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冷诺侧耳贴着木门,耳边传来门外大口大口的喘息声, 耳膜鼓动, 也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起伏简直要供血不足窒息了。 一个晚上, 冷诺从挑衅到期待, 从担心到害怕,此时只剩下了本能战栗的惊悚。 可是,她又说不出是怕黑还是怕别的。 “我是个医生, 更是他的弟弟, 大哥他从来就没真正疯过。” 此时,冷诺又突然想起了林宽的话。 不用林宽告诉她。林枫不可能是疯子, 他为了她打了多少模子, 画了多少张图……这些冷诺怎么会不记得。 门外沙沙作响,是林枫的指甲划过了门板。 冷诺忍不住又哆嗦了下。 “丫头,你、怎么不开灯。”林枫一字一顿, 尽管他哑着喉咙也都努力表达清楚了。 没等冷诺回答, 她又听见门外说话了。 “哦。停电了。”林枫的声音很轻,他看了眼楼下也是一片漆黑,他好像弄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现在不是争执这是电闸鼓了,还是区域性临时停电的时间, 冷诺没有多话, 只是咽了口唾沫, 轻轻嗯了一声。 “丫头, 别怕。等我……” 冷诺没听清, 要等他什么!? “等我”这两个字之后,冷诺默默等了片刻, 连急促的呼吸声都完全消失了。 她拉来了屋门。 也许是适应了黑暗,此时月光下的四合院,对冷诺来说,已经是星稀云淡夜色柔和,清晰可见物了。 林枫不在门口了。 他去哪儿了? 冷诺一下子有些急躁,更多的是担忧。 “林枫,林枫?”冷诺边喊着人,脚步已经挪到了林枫的门口。 门半掩着,里面也是一片漆黑。 冷诺站在亮处,完全看不清屋里的状况。 她轻轻推着门,纯粹的担心,“林枫,你在里面么?我能进来么?” 嗙!门被从里面猛一推,震的门框子都抖了起来。 冷诺随着惯性,被直接推倒摔到了地上。 她顾不上手掌心蹭破了皮,转身站起来就去敲响了被林枫从里面推上来的门。 几次敲门之后都没有动静。 冷诺没有离开,等了一阵子,隔着门听见了屋子里传来了曾经熟悉的铮铮铁索声。 她开始了另一种害怕,不是怕黑夜怕停电,而是想起刚刚在楼梯口上,划破林枫锁骨的碎瓷片。她怕林枫真的出事儿。 “林枫,你别想不开。”冷诺顿了顿,重新组织了语句,“林立还上学,林达还刚刚打下地基……” 里面的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丫头,你进来。” 冷诺以为听错了,“林枫,你是让我进你屋子里么?” “嗯,进来吧。”这一次声音更清晰了。 冷诺轻轻推门走了进去,这是来到林家以来,唯一一间她不曾进过的屋子。 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她一步步蹭着脚步往前挪着。 “往右。右边柜子左手第二个抽屉里有火柴和蜡烛。”伴着叮当铁索声,林枫的声音一点点连贯着,清晰起来了。 冷诺按照林枫告诉她的方向,很快摸到了火柴,她快速划亮了火柴先点上了蜡烛。 “别让蜡烛烫着,床头这里有个烛台,你慢慢转过身就能看见。”身后的声音,依然低哑却多了几分温情。 冷诺手里端着白蜡,左右看了看,墙上映着自己的投影也跟着晃了晃。 冷诺的动作有些迟缓了下来。 “丫头,你还怕黑么?别怕。墙上是影子而已,你慢慢转身就好。”床头传过来林枫的声音,越来越平缓了。 冷诺稳了稳脚步,转过身,抬眼就找到了床头旁边的老式烛台,她惦着脚先把蜡烛插了上去。 回头再看看床上的林枫,怪不得印象里他手上那副铁索长的实在累赘。 这次冷诺明白了:一副铁索做工精巧,刚好把林枫锁在了床上。 “你——”冷诺拉长了音。 “丫头,坐过去床腿,或是搬个椅子来,都行。等来电了,你再出去。”林枫已经能正常说话了。 “你,已经没事儿么?”高烛台上只有一根蜡烛,冷诺看不清林枫的脸色。 “丫头,那你知道,如果有事儿该是个什么样么?”林枫竟然沉稳地开始取笑冷诺。 冷诺别过脸去,没接他的冷笑话。 “谢思进这小子,竟使这些下三滥的点子。但他下手也不敢过重,几滴催/青药而已,不会持续那么久。”林枫轻描淡写的描述着,自然不会告诉冷诺,他在手上放血就是为了保持清醒。 “你知道?”冷诺看着镇定的林枫倒是有些惊讶。 林枫依然淡定,“我倒是不知道。不过看你这个口气,你是知道喽?”烛光下,映着林枫的影子,是张慈祥的笑脸,并没有责怪。 冷诺垂下了眼睛,躲过了林枫的反问,她盯着林枫手上的这副铁索,“一直就想问你了。你这是给自己量身定做,自己打的铁索?”冷诺从进了林家第一天开始,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嗯。因为以前在这药坑里栽过一次,总不能同一个坑里跳两次吧。”林枫倒是坦然,微微抿起了嘴角。 “丫头,如果就是为了保住林达,留住我们的冷设计师,我可以配合你做个假丈夫。但私下里,我还是大哥,别再想这些歪歪肠子了。嗯?” “你还是不肯告诉我铁索是怎么回事儿,就想这么搪塞我是么?”冷诺没有轻易答应他。 两个人头一次聊成了平行线。 “好。我告诉你这铁索的事儿。但你也得答应我,既然是要做给别人看的假夫妻,也一起瞒着谢思进!”林枫终于让步了。 “瞒着谢然,是什么意思?让他也跟其他人一样,以为我们是、是、”冷诺转过了脸去,说不下去了。 林枫肯定的点了点头,“对,让他以为我们是真夫妻。让他以为他今晚的鬼点子得逞了。不然,他会一次次各种花花肠子没完没了。” 冷诺咬着下唇,没说话,想想林枫说的有道理,也点了点头。 “这铁索……”林枫开始回忆起了另一个雷雨交加停电的黑夜。 # 已经下半夜了,全家只有林立睡着了。 林子江只往家里来了个电话,告诉林宽工地里漏水了,让他也赶过去补修。 林枫守在家里,反复琢磨着,周俊川一个建筑界的精英,怎么会误炸了地基。 工地里批下来的炸药都是有明确指标的,拆迁炸掉旧房子,都是要上交尺寸规格,试算推理,经过严格的审批才会发下来正正好好的炸药。 他越想越蹊跷,心里也憋屈,他反复计算着工地里的漏水面积。 啪,一阵雷声轰鸣之后,停电了。 林枫点上蜡烛,等着家人回来的功夫,已经两瓶酒下去了。 恰恰,穆然就是在这个时候敲响了大门。 等林枫去给她打开了门,年轻的女人已经浑身湿透了,她扑过来直接投进了林枫的怀里。 林枫的手上还握着门板,正不知所措,穆然已经紧紧搂上了他的脖子。 女人的身上明明湿透了,却是滚烫的;林枫正要把人推开,指尖却像触了火焰,烫的一下子愣住了。 淋透的衣衫紧贴着腰身,幽暗的灯光下更显得女人腰肢袅娜,姿态妩媚。 林枫关切的问道:“五姨,你这是怎么了?你发烧了么?” 那一夜的林枫和此时的冷诺是一样的,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第一次面对一个挖好了的坑,他竟是毫无防备的羔羊一般跳了进去。 “我好难受,衣服贴在身上,好难受。”而穆然,告诉林枫的只是她太难受了。 她还同手同脚拼命扯着身上的衣服,好像一个从来不会解扣子的女人,生硬的扯掉了自己的扣子。 “五姨,我扶你进去。”完全不知情的林枫,伸过手来扶住了女人的腰。 女人的腿顺势一软,险些坐到了地上。 林枫没办法,只好横抱起了穆然。 可就在林枫哈下腰,把手臂插进女人的膝下时,被穆然哈着热气蹭到了林枫的耳朵。 林枫像是被传染了什么接触性高烧,瞬间耳根子红了起来。 被横抱起来的女人又一把搂住了林枫的脖子,“嘴里,我嘴里……”她含糊不清。 林枫低下头的功夫,女人按着他的脖子咬住了林枫的双唇。 就在这说不清的片刻接吻中,穆然舌尖一顶,她嘴里还在化着的一颗“糖”被顶进了林枫的嘴里。 林枫在突然的接吻中,近乎窒息,等他反应过来,借着呼吸一个吞咽就把那颗小小的“糖”咽了下去。 等林枫把穆然抱进了卧室,他也开始升温了。 一点点儿感受到了穆然嘴里的那份“难受”。 “别走,帮我。”面对几次撒手要出去的林枫,穆然苦苦哀求。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05节 她没求别的,只求林枫帮她脱下贴在身上裹得难以窒息的衣服。 一件,两件…… 终于,林枫也走不动了。 他被穆然紧紧环抱着。脖颈左转右转在一次次躲闪中,终于跟穆然的双唇贴到了一起。 他们相互传递着彼此的热度,相互依赖着彼此的支撑,相互感受着彼此的喘息。 穆然不再说话,林枫也再也说不出话了。 院子外面依然风雨交加,偶尔的电闪雷鸣之后,已经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了。 屋子里只有木床在咯吱咯吱疯狂的摇摆着。 …… 第122章 资金 林枫沉默之后, 屋子里沉寂了片刻。 冷诺开口只问了铁索,此时不但铁索,她也清楚了谢然为什么对林枫的感情如此扭曲了。 尽管对五姨的死一团疑惑, 但冷诺清楚, 这不是个开口继续问问题的时候。 她轻叹了气, 才缓缓开口。 “所以, 你就打了这一副铁索,来惩戒你自己?” “算不上惩戒吧。毕竟穆然已经走了。怎么说都是我对不起她。”本来是单纯自言自语的林枫,看了眼烛光下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睛, 突然快了语速, 改了调子,“惩戒又能有什么意义。不过引以为戒, 不能总往一个坑里跳了, 比如今天。” 林枫好像是讲了个别人的故事,故事讲完了。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这会儿语气上又恢复了以往那个诙谐又玩世不恭的大哥, 能跟冷诺快言快语对峙上了。 “那, 你都没事儿了。干吗还戴着它?明天来来回回出门,总不能继续随身携带了吧。”冷诺伸手就要来开锁。 “呵呵,丫头,不是瞧不起你。以前老爷子都总说我, 算不上个设计师顶多就是个匠工。我打的这副锁, 还真不是你随便就能解开的。”林枫眯着眼睛, 煞有介事的晃起了锁。 冷诺拉了几下就看见了巧妙的暗环, 她没再继续用蛮力, 锁链往里一松,真就被她轻松解开了。 冷诺摇着铁索的一头, 抓住了林枫的手腕,得意地扬起了脸,“匠工,你看看你这还是绝活不到家,这几下就解开了。是不是就不用戴着了?” 林枫先松开了冷诺的手,“行!输给你了。不过,丫头你别动手动脚。在家里我不戴就是了。” 其实,林枫并不是单纯作为一个铁匠输给了冷诺,他是输给了冷诺扑在建筑上的执着。 若不是遇到了冷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解开这铁索。不过这些话,他说不出口。 林枫利索的把铁链子团成了一团铁球,“不过,既然要做个看着像回事儿的假夫妻,明天姓谢的来了,这个怎么也得戴上一天。” 冷诺想了想,自然明白林枫的意思。 想让谢然这种脑袋顶上八只眼睛的人相信,恐怕得做到极致。 但她又始终觉得瞒天过海不难,瞒过谢然——难。 她抓过去捆起来的铁球捧在手里掂了掂,嘴角一抿,完全是开玩笑的口气,“谢主任跟查房似的,早来晚走,真要是想瞒着他,那还有林立呢。我是不是还真得住你这屋里了?” 本来是个开玩笑的引子,这句话说完了,林枫沉默了,冷诺也笑不出来了。 过了几分钟,林枫才坐起了身,摸了摸冷诺的脑袋,“丫头,你要是信得过我……” “我信得过!”冷诺一把抓住了林枫的手腕,简直按键抢答。 “你别急,让我说完。今晚你将就下我这张床,我打地铺。明天,我就安个暗板子,晚上抽出来,白天放回去。改造下这张床。”林枫边说边比划着床板子的按法。 见冷诺没反应,林枫以为她不信,拉开褥单,露出木床下面的抽屉,“刚刚不说了么。我是个合格的木匠,你看看这优秀的设计,加个夹层分分钟的事儿。” “行。这些你都说了算。其实,”冷诺想了想,把下半句,其实,真在一起,她也不在乎的话还是给咽下去了。 “其实,是个主意。”她改了口。 两个人主意定了。这才一起下楼查了电闸,等灯泡再亮起来,冷诺抱着账本拎着算盘,跟林枫整整查了一宿的账目。 直到天快亮了,冷诺才拖着疲惫爬上了林枫的床。 秋天的早晨,城里不让养鸡了,鸟倒是叫的勤了。 叽叽喳喳一片小鸟早早早,果然,谢然已经在外面拍了半天门了。 叮当叮当,林枫晃着链子青着脸去开门功夫。 两个人见面还不如两只鸟来的文名,形同狼虎,一个给了另一个当头一拳。 谢然半推着躲了下,脸上也还是被捣青了。 也是没办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谢然被林枫骂得狗血临头,被捶得不可开交时,冷诺才打着哈欠阴着脸赶了过来。 这两个人都顶着没睡好铁青的脸,往谢然跟前一站,震慑力比抡拳头还猛些,谢然踉跄着退后了几步。 “师兄,你们都没睡好吧。” 他擦了擦额头上并没有的汗。 “你说呢?”林枫不但铁着脸,还粗着嗓子。 “我是来给你们送早点的。包子,你们看,还热乎呢,包子!” 谢然好像差点儿忘记了自己手上拎着的纸袋子,一下子举得老高,兴奋劲儿比卖包子的都积极。 “要不,你们再睡会儿,我、我去熬一锅小米粥,好了叫你们。”谢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青着的脸上挂满了讨好的笑看着还挺痛的。 两个人也不跟他纠缠,一转身,真就齐刷刷上楼去了。 两个人竟然都进了林枫的屋子。 那间屋子,这次回来都没让他再进去过。 砰。 谢然仰着脖子一直看见门关上。 他深吸了口长气,又缓缓吐了出去,好像没办法消化了这一早上的激进变化。 不过,他还是挽起袖子,进了厨房,轻车熟路的在林家厨房里熬起了小米粥。 林枫一大早打也打了,骂也骂了。 过去的事儿,他不是个一直揪着不放的人。无非是做给谢然看的。 等谢然真上楼来,喊他们下去吃饭时,屋里仿佛睡熟了一般,喊了几嗓子也没人答应。 冷诺脸对着门口悄悄睁开了眼睛。身后林枫伸过来胳膊一拦,让她翻身转到了里面。 果然,两个人姿势摆的不错,让轻轻推开门缝张望的谢然立马又重新关上了门。 等再次听见谢然亮开了嗓子喊他们下楼,两个人才真正睁开眼睛,对着彼此眨了眨眼,一齐起身了。 两个搞建筑的外行,昨晚商量好了,对戏倒是不陌生。 毕竟林枫是真正经历过一次锉痛的人,满脸的细纹都在招示着他已经后悔莫及又对谢然恨之入骨。 而冷诺,只做好那个红着脸吃包子的女人就够了。 谢然就差书面检查了,道歉的话说到了没新词儿了,跟林枫差点儿连下跪都要试了,偏偏林枫还是对他爱答不理。 一顿早饭一直从太阳升起吃到太阳高照。 “谢思进,你要是没什么事儿,是不是该走了。留在这儿,是等着做午饭么?” “行。我放下这个就走。”谢然讪讪说完,真就利索的出门了。 “这是什么?”冷诺打开了谢然搁在桌子上的档案袋,见林枫也摇了摇头,她直接拆开了袋子。 “林枫,不!林达的账目亏空填上了!”冷诺近乎尖叫。 “不好,我去把姓谢的追回来……”林枫话没说完,已经赤着脚冲出院子。 等他跑去开了门,门外还哪有人影,只留下了卡车疾驰而过卷起的一缕污尘。 第123章 上报 等林枫赤着脚从外面赶回来, 冷诺不解地问道,“你这慌什么?这难道不是好事儿!咱们现在头疼的第一件事儿谢然帮着解决了。” “丫头,这是一千多万!不是谁家抽屉里存着的一千块。再不走来不及了。”林枫根本没有跟冷诺详细解释的意思, 已经在手忙脚乱的扎起了后面的马尾, 又拉开了椅子找袜子要急着穿袜子。 冷诺蹲下身, 在桌子腿儿那捡起来了林枫的袜子, 自然地伸手朝着林枫递了过去。 正是林枫要找的袜子,被团成了球。他犹豫了下,没接, “丫头, 这些你别碰了。下个月,我就去找个做家务的保姆回来。” 冷诺一撇嘴, 就是看不上林枫这种什么都要自己扛着的倔劲儿。 想想现在不是跟一双袜子置气的时候, 她带着脾气干脆把袜子球拍在了桌子上。 “丫头,你别拧着脾气。谢然家里再有钱,他也一下子拿不出来这么多来。这是三化的共同财产, 不是他谢然的。我现在就赶过去, 这么大数目,不是他随便就能转的了账的。只要林达不接收,他就没辙了……”林枫边跟冷诺解释着,边自己穿上了袜子。 “好不容易资金问题解决了。你干嘛拦着谢然的好意?如果三化现在有这么大的流动资金, 这钱搁在那儿也是发霉长蘑菇, 动起来没错的, 他这叫支援融资。下个月我们的账目补上了, 多还他个利子就是了。这难道不是双赢么!”冷诺拉住了换上了鞋这就要往外面跑的林枫。 林枫眼神儿有些恍惚, 愣了片刻,好像没太听懂冷诺的意思。 “冷诺, 你怎么会这个时候说这个?什么长蘑菇?还双赢?你简直就是个孩子。”林枫深深叹了口气,直接喊了冷诺的名字。 “算了,跟你说多了你也不懂。谢然这样私自挪用巨额公款,被举报了,就是一辈子的牢饭。他这辈子就毁了!”林枫又急又气,好像这是个没法跟冷诺说明白的难题。 “谁是孩子了?你才孩子气呢。连孩子都懂的道理你都不懂,还好意思在这儿拿谢然说话!”冷诺刚刚吞下两个肉包子,这会儿让林枫气的鼓鼓的,觉得吃下去的包子都堵在胃里难受。她皱着眉,抬手按了按胃口。 “你怎么了?是不是在高原不适应,胃痛了?”林枫明明急三火四的,还是注意到了冷诺小小一个举动。 冷诺脸上不掩饰,露出来一个无奈的苦笑:都这个时候了,你倒是还有心思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不是不适应。让你这直脑筋气的。”冷诺当着林枫拉开了档案袋,“你先别光顾着穿鞋,你先看看谢然这手续材料,做得多详细,多完整。你就这么往银行跑,有用么?” 哗啦哗啦,档案袋里一摞子纸张都被冷诺倒在了桌子上。 等统一规格的纸张落下了,还有一张小纸条慢慢悠悠在空中转了个圈,才缓缓飘下来。 林枫把小纸条抓起来,捏在了手里,字迹刚劲而秀丽,两个人都认得,这是谢然的字。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06节 冷诺也跟着凑了过去。 【师兄,别担心。我有数。】 还用钢笔画了两个小人儿,蹲在地上一起拿着小锤子,做小板凳。 冷诺看了看此时瞪着眼睛头上长角的林枫,真没有画面上钉钉子的小男孩儿可爱。 下面还有一行字。 【我要是真进去了。有吃有喝的就天天在里面写本时代建筑去。要是真惦记我,等冷诺给你抱娃了,不管男孩女孩,叫他林然吧。】 “林然你特么个鬼!”林枫把小纸条叠在手里撕了个粉碎。 冷诺没他那么情绪化,她摇摇头把桌子上的一摞纸张,仔细又快速的过了一遍。然后把其中一张按着林达公章的承诺书拿出来,举在了林枫眼前。 “行了。林枫,你也别激动了。这里有咱们林达钱会计的签字。这笔转账咱们已经顺利接收了。你就别想着给人家退回去了。” 冷诺把纸张又往前推给了林枫,“你最好自己也看清楚。这账目做的很用心。连利息都写好了。无可挑剔。” 冷诺最后四个字咬的重,她这会儿就是特意跟林枫置气的。 两个人这假夫妻这会儿倒是更像真夫妻拌嘴架,一个比一个劲儿。 林枫把纸张夺了过去,知道这是一份重要文件,又不敢把它弄折了,气得捧在手里,两只手却还是抖得厉害。 砰砰。 两声熟悉的敲门声。 “快,全装进袋子里!”林枫好像在别人家里做贼一般,同手同脚就要往袋子里面塞资料。 “行了。你先别慌。肯定不是来告发谢然的。我听这声音怎么像林立。”冷诺倒是沉着冷静,从林枫手里拿过来纸张,把资料放在一起创了创,对齐了,才轻松自如地又放回了袋子里。 “不可能,林立住校呢……” “大哥!”不等林枫话说完,林立已经走在院子里了。 刚刚是林枫自己回来没锁门。 “喂。”冷诺怼了怼林枫的后背,暗示他是不是在林立面前该说点儿别的,毕竟商量好了要假婚瞒着所有人来着。 “大哥,呦,二、”林立爽朗一笑蒙混过去了他差点儿叫错的“二嫂”,“冷诺也回来了呢!”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今天不是礼拜四吗?不上课了?”林枫并没有跟林立描述他和冷诺刚刚立下来的假婚,反而站到了厨房门口,脸上还带着对谢然的脾气,把人给堵住了。 “大哥,冷诺,你们没看报纸么?”林立的脸上这次更多的是惊讶,好像这是一个全民都该知道的好消息。 “国庆军事演习?”林枫没表情没热情的随便猜了句。 “是林立在学校有什么成绩了?红旗篮球队进省队了?”冷诺也是随便猜的,但她可是比林枫用心多了。 林立抬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大哥,你们都在说什么呢?现在全城都知道了。二哥上报了!” “阿宽怎么了?什么上报了?”这次林枫跟着紧张起来了,他从头到脚重新端详了下林立,没看出来忧伤。 这才稳了稳情绪,问道,“我们还没倒出功夫看报纸,到底怎么了?你说清楚。是好事儿?”林枫最后一句问的有些不自信。 “当然是好事儿!二哥成了新时代的英雄。你们快自己看看吧。”林立把身后的书包往身前一甩,打开绿书包盖子,从里面拿出来了两份报纸。 “晨报头条呢!你们自己看。”林立给两个人一人递过去一份报纸。 果然,渤广晨报,青年早报。两份不同的报纸都是头条。 【舍妻救人,新时代好青年——歌颂边疆军医林宽】 【悲怆英雄林宽,临危不惧救藏羊,妻子难产不幸身亡……】 …… 冷诺抬起头有些茫然,竟一下子没法共鸣林立的欣喜。 这时,她对上了林枫同样没了光芒的眼睛,“林宽,他难道不是个医生么?” 第124章 动手 冷诺跟林枫交换着把两份报纸都读完了。 若问她林宽是个什么样的丈夫, 冷诺恐怕真说不好。 但是,她知道林宽是个什么样的医生。 至今,冷诺还记得她见过的第一个林宽, 作为林医生, 那个从容的林宽。 令人望而生畏的殡仪馆里, 所有人都在四处逃散。 只有林宽, 他蹲在殡仪馆里塌顶的正厅里,镇定而自若,就算要面对未知数的二次塌崩, 他的脸上也没有丝毫惊慌。 冷诺不但记得他的神情, 更记得他为一个陌生老人包扎着腿伤时的细心和耐性。 林宽在包扎过程中,眼睛里只有伤者, 他甚至都没抬头看过一眼一直不停往下掉着墙灰的棚顶。 冷诺自然也记得, 家里被要债的砸门卖车,林达连工资都发不出来的日子,林宽的心思也都在晚上去医院值夜勤, 去火场救伤员…… 不止一个人, 曾不止一次告诉过她:林医生可是渤广中心医院的心外大拿医生。他是个有责任心的仁医。 冷诺手里捏着报纸,声音小的恐怕只有她自己能听见,“林枫,你说, 你这个弟弟, 堂堂一个军医, 急救中心的大拿, 会忙的让自己的老婆难产而死么?” 这话, 林枫听见了。 但他又仿佛没听见,没做任何反应。 倒是旁边的林立只顾着兴奋了, 从书包里又掏出一份报刊,拿在手里炫耀着,“这还有专刊报道呢。” 专刊报道,整整一面纸都在歌颂林宽的事迹。 上面还有林宽和穿着藏族传统服装,手持哈达的张梅霞站在蓝天下的合影。 虽然是报纸上印刷的黑白照片,但冷诺却仿佛能在这照片上看见他们身后的蓝天,白色哈达,红色藏服,还有林宽的一身绿军装…… 冷诺闭了闭眼睛,把视线从照片上挪开了。 她快速扫了眼文字。 这次她知道了个大概的故事了: 原来,恰巧是三天前当地藏民在放羊时天气突变。 河流泛滥,羊群慌乱中,放羊姑娘央吉的求救信号被行医出诊回家路上的林宽看见了。 在恶劣的天气中,如何背着摔伤了腿的藏族姑娘,又如何艰难地驱赶上千头的羊群…… 专刊详细的介绍了上千字,却只字未提张梅霞。 等两天之后,林医生再回到家中,满身满脸汗的接生婆尽力了,邻居善意请来祈祷的喇嘛也尽力了。 但终究边疆林医生的妻子还是牺牲了。 毕竟,不适应高原气候的人,在高原里难产实在是令人心痛的天灾劫难。 之后,报道还反复强调了林医生给现地医疗做出的杰出贡献…… “大哥,二哥这就是英雄了!我们学校老师特意让我回来跟家人分享这份荣誉。我们校长还说,二哥在这之后一定会晋升军衔,还会有实质性的奖励。会是什么啊?”林立依然按照他自己的节奏,兴奋的嘴上闲不住,就差给林枫读报纸了。 “林立,老师让你回来真的是为了分享荣誉?这是什么假?”林枫完全没被林立的节奏带走,一早上急三火四的林枫这会儿反而镇静了下来。 “管它什么假?反正就是有假呗。不然,我也不可能旷课回来。”林立明显不愿意回答林枫的话,特意嚼舌头。 “是代替阿宽,回来服丧的是吧?林立,你这兴奋劲儿会被人拿来说事儿。张梅霞死了,人死为大……” “大哥,咱们这是在家里呢,你活得累不累啊。我只不过是没有提到她而已,就够给她面子了。难道她不该死么?我倒是觉得她死有应得。” “林立,你给我闭嘴!” 站在旁边的冷诺看得清楚,她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林枫抬起来就要朝着林立扇过去的手。 毕竟力量悬殊,林立是替他挡上去了,只是,林枫的手掌落在了冷诺身上。 林枫垂着眼睛带着歉意的瞥了眼冷诺,嘴上却继续训着林立,“不管怎么说,她跟阿宽结婚了,就是你的二嫂。她跟你没有过节,没有谁是该死的,你把这些混账话收回去!” “二嫂?大哥,你是路人么?怎么能说出来这种话?你明明知道,二哥心里的二嫂只有冷诺一个人。”林立的眼神倒是添了几分路人的陌生和冷漠。 “行了。别吵了。林立,我告诉过你,我们离婚了。别再叫我二嫂。” 冷诺心里自然明白,现在兄弟俩吵架都不是冲着她,可是她竟是受不了这声“二嫂”。 林枫突然清了清喉咙,好像要宣布一件正事儿,“忘了告诉你了。冷诺以后住家里,她住我那儿。在外人面前,你可以叫她‘大嫂’好了。” “你竟然这个时候说这个?”冷诺瞳孔阵裂。 虽然他们商量好了,林枫如果情商在线,他断然不该这个时候摆出来这部戏……冷诺没法按照说好的话跟他对戏。 “大哥,你疯了。怪不得你痛惜那个死了的混账女人。二哥一直跟你坦荡,敬你爱你,原来你竟是早就有了这份龌龊的心思。我早就看出来了,你真是个疯子……”林立毕竟年少,点爆了,他什么都不想憋着。 若不是冷诺在中间拦着,少年挥起的拳头会狠狠砸在林枫脸上。 来到林家,林立从第一天见面就说过,家里的哥哥十分严厉,一点儿小事儿就会打断他的腿。 可是冷诺看见的只是关系好的哥仨,或者说是哥俩,从来都没见过他们真的在屋子里动起手。 至少,没像现在这般,两个人都脸红脖子粗的,怎么都拉不开。 冷诺急了,“林立,你先冷静下。你等我给你拿把铁锨来,你不是要打么,你们今天就在这儿打个痛快!” 林立被冷诺一句话镇住了。 以为她不过气话,谁想到冷诺还真是个行动派,转身就走出厨房到院子里把铁锨拎了进来。 “来啊!你们俩谁先来?” “丫头,你可真会劝架。”林枫眼睛里绷着血丝,只轻轻叹了口气。 “林枫,你想过没有。我现在比你还急。你知道么?这张梅霞一死,你说她爹张国强,下个月还会给林达按期付款么?”冷诺把铁锨往地上一立,嗙就是一声。 “丫头,我也想到了。现在就去张家,不然,这钱还不上,姓谢的真就进去了。”林枫也是一声声叹息,已经把报纸拍在了桌子上。 只有林立,立在原地,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高兴。 第125章 合约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07节 冷诺夹着账本跟着林枫快步走出门, 刚好林达的杨师傅开着卡车停在了门前。 “老杨,太好了。你来的正好。正要急着出门。”林枫拉开车门,扶了把冷诺, 自己也跨上了卡车。 “枫哥儿, 好什么好。哪儿都别去了。赶紧去林达吧。”杨师傅灰着脸, 卡车都没熄火, 拉上手闸就加起了速度。 “不行。不去趟张家,过不了几天林达就没了。”林枫真的是急了,单手扶上了方向盘。 可林枫的手还没扶稳, 就被杨师傅一转方向盘给甩了下去。 “现在不去林达。过不了今天林达就没了。周俊川领着一帮审计员来了。”杨师傅一脚踩满了油门, 卡车颠簸起来,各种声响混搅已经不再适合聊天了。 “林枫, 别说了。杨师傅, 去林达。”冷诺按下了还要继续跟杨师傅争夺方向盘的林枫。 稳了方向的卡车没过半个钟头就赶到了林达。 卡车停在了林达楼下。 不用杨师傅再做介绍,冷诺便已经看见了梳着二八分头的一伙陌生人。 做建筑可真是边缘艺术群体,穿着打扮上五花八门的人也真不少。 但凑齐这么一队超越了时代前卫走过界了的人马也是稀罕。 林家三个男人, 林宽算半个军人, 林立是个学生,都是标准的寸头,干净利索。 只有林枫带在家里的日子多了,头发长了, 也只是他没工夫出去剪。往后面随意扎了个马尾, 算不上不堪入目。 眼前这伙人刷眼球的远远不止那抹了豆油的二八分头。 深秋的中午虽是晴空万里, 可根本谈不上阳光晃眼。 这是一伙带着塑料墨镜, 披着西服外套, 里面花里胡哨的确良衬衫敞着怀儿的建筑高层。 冷诺缓缓抬起手,一下子适应不了跨了半个世纪的潮流, 轻轻扶上了额头。 “林枫!”站在中间的一个中年男人一手揽着个女人,另一只胳膊挥起来冲着林枫招了招手。 转瞬,他放下手臂食指指着自己的脑袋,远远地就喊上了,“你这里治好了么?疯病不会有后遗症吧。” 冷诺听见这么刺耳的话,第一反应就是转头看看林枫,毕竟林枫从昨晚就积累起来了各种消化不了的情绪。 人在高度情绪化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一个控制不住的阈值,尽管冷诺没见过林枫打破这个阈值去真正爆发,但她还是有些担心。 林枫似乎感觉到了冷诺的目光,他只是侧过脸来,反而像是看懂了冷诺的神情,嘴角一扬,只轻轻一个口型,“丫头,没事儿。” 林枫步履从容,一直站到了二八分头的前面,“周俊川,既然装得像个人一样混进了港建,就好好装下去,满街乱跑像个什么?” 周俊川,原来这个人就是林枫和谢然提到过的周俊川。 他可真对不起他名字里那个“俊”字。 叫周俊川的男人摘了墨镜,推在二八分的发顶,不知是头发太油还是发量不够,塑料墨镜咔哒一下又滑了下来。 冷诺再往前面跟过去,她真怕会绷不住这张该严肃的脸,干脆放缓了步子,跟在了林枫的后面。 周俊川把刚刚还搂在怀里的女人往旁边一推,两只手空出来了。 而被推开的女人,烫着大波浪头,黄色的上衣被捏的皱皱巴巴,她伸了只手进去重新调了调露在了领子外面的胸衣带子,忙了上面又去忙着把手伸进粉色百褶裙子里面整理了下衬裙。 冷诺被她夸张的举动引去了视线。 但这在众人面前毫不介意的整完内衣又整内裤的举动,实在让冷诺不看入目,她只默默看着林枫的后背,回避开了视线。 盯着林枫的后背还是头一回,这笔挺却削瘦单薄的脊梁此时却让冷诺感觉到了一股子雄劲儿的坚硬。 周俊川拍了拍空出来的手,伸出来一只要跟林枫握手。 他一脸横肉堆着邪笑,“怎么叫满街跑,这不是特意跑来找你了么。” 林枫对着这只刚刚还搂着女人动手,这会儿又伸过来要握手的油手只是轻蔑一笑,干脆把两只手都踹到兜里去了。 “枫哥,这是正常人的礼节,知道么?叫合作握手。别害羞啊。” “姓周的,你烧成灰儿,也别做梦有跟我合作的一天。”林枫收了笑。 冷诺在身后不动声色,眼里的林枫就是个里外都不肯变通直来直去的硬茬儿。 “别这样啊。”姓周的把手收回去,为了在跟班面前留个面子,他假装对着手搓了搓。 “咱们呢,名义上得叫合作。实际上呢,像林达这样小旮旯企业,资金上亏了这么大篓子,我们港建呢也算做好事儿了。林枫,别硬装了。我都知道呢。”姓周的眨了眨他那双本来就不大的小眼睛,油腻的套着近乎,仿佛他真的知道什么似的。 “谁告诉你我们林达有问题了?”林枫看上去有些神色凝重。 “谁?这不重要。都是为国家做建筑嘛。来,材料港建都备齐了,咱们不如心平气和坐下来喝杯茶。讨论下哪些人留下。看看我心情,也许能给你留个看门打更的活儿。”周俊川一副成竹在胸,面煮在锅里等着捞着吃进嘴里的架势。 他也不再多问,手一甩,拉着一伙人就往楼里走。 “等等,周俊川,你好歹也是个搞了十几年建筑的人,我倒是提醒你一下。你说,我们林达要是没亏空,你今天的拨款算是自愿为林达建筑做奉献?”林枫脚步没动,声音宏亮底气不浅。 周俊川没有立即转过身,他谨慎的悄悄问了问旁边的跟班,“最后是什么时候查过林达的账?” “昨天。”跟班贴着周俊川耳边汇报。 “几点?”周俊川细节上狡猾也严谨 几个跟班儿交头接耳之后,“确认了,五建那边来的消息。今天早上他们还亏着一千多万。” 这一次,周俊川的狐狸捂嘴笑变成了野猪长嚎,根本不加掩饰:“哈哈哈。林枫,你这疯病果然没治好,还敢在这儿给我打马虎眼。要不这样你看行不行。合约金,我现在就签给你,若是你们林达没亏空。就当我们港建支援地方建设送给你们的。可是,万一你们资金周转不及……”野猪露出了獠牙故意拖长了音。 “万一林达亏空了,所有人员任凭你调动,我林枫认栽,自动走人再不进这楼里一步。”林枫依然屹立不动。 冷诺从身后怼了怼林宽的腰,“那个,合约金是多少钱呀?” 她声音柔弱却没有特意躲闪。 没等林枫回答,周俊川一脸黄色油菜花的腻人笑,“小姑娘,你就是冷诺同志吧。”他顿了顿,“不对,应该叫您冷设计师。合约金是1万块。现在就付。” 冷诺听见了一跺脚,噘着嘴好像突然在闹脾气,“林枫,一万块,为了一万块,你就让人随便调动林达员工。我也是林达的人呀。” “丫头,合约金,就是个预付。如果林达作为港建的合作社这件事儿定夺了,那多少都是港建自己左手转右手而已……” 林枫解释句话的工夫,周俊川跟小跟班确认过了,又厚着脸皮干脆直接问到了林达的老实人钱会计,“钱会计,张总那边,这拖起来账也是让人头疼吧?” 钱会计快言快语,“可不是么。”刚刚话一出口,就自己捂上了嘴。 不等林枫再跟冷诺细说,周俊川提高了调子,“合约金,10万块!怎么样?能给林达换栋楼了。” “周先生真阔气。这下签好了,咱们也可以搬到广场地段的繁华区了。”冷诺好像站错了队,跟着起哄,好像没过年就分到了糖吃的小孩子,两个酒窝笑起来甜甜的。 “冷诺,你怎么小孩子气。”林枫好像没办法了一般叹了口气,他抬起胳膊,把要走过来冷诺身边的周俊川给拦住了。 周俊川一双小眼睛已经钉在了冷诺的脸上挪不开了。 “李经理,给他们合约金,这就走程序。”他头也不回给出了明确指示。 冷诺难得的乖巧,站在林枫身后,水灵灵的眼睛也不躲闪,扑闪扑闪就这么瞅着周俊川,好像两个人之间有电波传递。 没错,冷诺真的就在传递着电光石火,她在等着一股高压电瞬间烧起来。 第126章 茶水 果然, 港建一个老牌子的大型建商,资料齐全,办齐手续来, 所有墨镜齐刷刷一摘, 高效起来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开始签合约走程序了, 周俊川带来的人, 分了两组,人多干活的一组进了会议室。 另外几个背着手站着的,跟着周俊川在会计科里等着下一步安排。 一切顺风顺水, 此时周俊川眼睛里的严谨和谨慎完完全全被眼前的冷诺一个人代替了。 “没想到做设计的女人还有这么年轻这么漂亮的, 不对不对,冷设计师, 咱们国家工作岗位上男女平等, 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就真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那个电视盒子里的许文强的女人, 比你差远了……” 周俊川嘴上嘀咕着个不停, 就算多多少少是有些真情实感的被冷诺柔情少女的美貌所打动,但更多的成分,无非就是在没话找话,怕林枫反悔。 冷诺倒是配合的惟妙惟肖, 眨眼睛的洋娃娃一般, 躲在林枫的身后, 时而羞涩时而大方, 反而让一只夸她相貌的人看起来有些猥琐。 倒是林枫, 进了办公室也是屹立在原地,好像扎根在地上的一颗松柏, 依然没有动摇。 “冷设计师,咱们港建向来是以实力为根本,为国建设做贡献,合理人员分配的规矩相信你是听说过的。”周俊川清了清嗓子,换了副和颜悦色的声调。 “等港建收购了林达,作为港建合作社的一员,你也是港建合作社的总工程师啦。这比起林达的设计师,那可是名声更带劲儿。我呢,毕竟比你早些进的港建,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跟我开口……” 说着说着周俊川又成了一个人夸张的单口相声,眼前的冷诺连个适当的点头附和都没给他。 这要是再说下去,就显得周俊川这个大前辈名利场官腔重了。 冷诺就是个浅浅酒窝不开口。 只有钱会计是个老实人,既然十几号人一下子挤进来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算是尽了地主之谊,捧着铁暖壶,倒了一圈茶。 等钱会计要给周俊川也递茶过来时,被人家一摆手拒绝了。 “老钱,你这个金银花,扎嗓子,我喝不上来。不用给我倒了。” 周俊川也不喊“钱会计”了,好像他跟这头一次见面的钱会计是老相识一般。 钱会计,端着热茶杯,被人家嫌弃拒绝了,却还是唯唯诺诺的不知该怎么好。 “钱会计,你休息会儿吧。一会儿还得麻烦你的事儿多着呢。这杯茶我要了。”冷诺大大方方的接过来了钱会计的茶杯。 她好像根本没在意周俊川对合作项目计划喷着唾沫星子的长篇大论,她掀起茶杯盖子,撇了撇飘上来的茶叶,吹了吹热气,轻轻抿了口茶。 “钱会计,这茶真好。有点儿清苦,不过能清火呢。你先搁这儿吧。一会儿谁要是上火了,没准儿还来求你这口茶呢。”冷诺声音也是温和,带着微笑让一直有些放不开的钱会计总算放松了些,有了立脚之地。 见冷诺跟别人都是和蔼可亲,就是跟他周俊川不冷不热,他鼻子一哼,“冷设计师,也行。等这里成了港建的办事处,以后的事儿,我再慢慢跟你说。” 周俊川脸上挤笑的褶子一点点松开了,他绕着立在原地不动的林枫转了一圈,声音一下子冷了好几度,“林枫,看你跟我一起扛过几年砖,咱都别撕破脸。我这有几个人,你看看哪些东西是你个人的,咱们帮你搬出去。” 林枫像是没听见,根本没理他。 “林枫,你还是有病治病。我看你这个疯病也不是一两年能好利索。你今天搬出去了,我这个人好说话,给你打个退休金。哈。”周俊川说着话从背后拍了拍林枫的肩膀,被林枫一抬手打了下去。 林枫还是一句话都没有。 周俊川越说越阴冷,绕着林枫转了一圈,又继续要倒着转回去。 他嘴上笑得更邪性了,“别在这儿动手。你这性子我也知道,光硬茬儿不行啊。谁不知道你林枫在工地里光棍儿半辈子了。早点儿回家再讨个媳妇儿,听说你上一个傻媳妇不行了,再找个半道儿的……” 冷诺把茶杯拿在手里一晃,茶水洒到了地上,不偏不斜,哧溜—— 周俊川铮亮的大头皮鞋鞋底都滑出来了流冰效果,之后手都没来得及支撑一下,扑通坐在了林枫脚下。 还没等周俊川破口开骂,冷诺微微一笑,主动道歉来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08节 “那个,周先生,是该叫你周领导吧。没想到您还倒着走呢。您没事儿吧。我是林枫的未婚妻。您要是没听说的话,看在您要做我未来领导的份儿上,我跟您汇报一下。”说着,冷诺这次对着坐在地上的周俊川主动伸出了手。 一屋子人看着,就算是真摔了,周俊川也不可能愿意拽着一个看着娇小柔弱的女人的手站起来。 冷诺的手自然不会被这只油手握上,但林枫还是抬起胳膊,把冷诺揽到了身边,让她远离了周俊川半步。 “你,你们!”周俊川涨红了脸,单手支撑着身子正要站起来。 “周总,周总,周总!”刚刚跟着周俊川一起来的另一组人从旁边会议室里冲了过来,也无暇顾及周俊川的狼狈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周俊川的身旁。 “有事儿说事儿,你不长眼睛啊,坐这水滩里,傻啊?”周俊川被来人凶猛急迅的气势一阵,又重新坐到了地上。 “他们、他们林达没亏空!”明明没跑几步,来人却气喘吁吁,说话都不利索,“张国强骗咱们了。他竟然今天一早转的账,林达的账本上清清楚楚,没亏空啊!”一个大老爷们儿,说不利索话,不要紧,不顾周围一圈人看着,竟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开始冒着汗满眼框子都是水儿了。 “这不可能!张国强他妈的他怎么敢。合约金呢,签了么?”周俊川也干脆不站起来了,坐在地上,伸手拉住了身边跟他汇报的男人的衣领,“问你呢?签了么!?” “周总,所有人都在呢。刚刚是您叫我们签的呀。给李晓峰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随便签十万啊。”男人被抓着衣领,已经上不来气了,却是顶着浑身的气力,硬是把嗓子眼儿里堵着的话给咳出来了。 第127章 软贴 周俊川环顾左右一圈, 刚刚都是带着敬畏绷着脸望着他的一圈人,这会儿竟然毫无顾忌的捂着肚子手指着他开怀笑出了声。 作为林达的工人,就算对林达, 对冷诺再大的感激, 说到要换体制, 换领导了, 任谁也不敢在新领导上任之前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这毕竟是决定生计的饭碗。 本来以为周俊川转眼就是林达的新领导了,整个一屋子一直都静寂的死气沉沉。 这会儿, 大伙儿都看懂了, 周俊川就是个笑话,林达还是大伙自己的林达。 只有周俊川自己带来的人拉了他一把, 两个人站起身都只顾着两只手从后面捂着湿了屁股的裤子。 连刚刚还战战兢兢倒茶的钱会计这会儿都双手插在了胸前, “周俊川同志,十万块也没啥,别上火了, 要不还是喝一杯咱们的金银花再走?去火呢。” 周俊川心急如焚的急着去旁边会议室看账本, 哪有心思喝什么茶。 “让开!”他满脸阴森满头冷汗朝着围过来的林达工人们就是一声疯狗一样的怒喝。 站在钱会计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二话不说,拎起茶杯朝着周俊川的裤子就泼了过去。 “啊、窝艹。你、你们给我等着!”周俊川两只手从后面挪到了前面。 茶水不说滚烫,还是带着温度的。让周俊川咂着舌头弓下了腰。 可是看着眼前搭着肩膀围成了人墙的林达汉子们,周俊川把要骂出来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整整一茶杯的水, 泼在裤子前襟上, 流下来, 从库裆湿到裤脚, 怎么看都跟尿了裤子似的, 引得又是一片哄笑。 “姓周的。咱们也是跟着枫哥一起搬过砖的,以为我们林达没人么, 随时等着你孙子滚回来。” “周同志,咱们的茶,是不是暖和着挺舒服呢。” “周俊川都有岁数的人了,这随地就方便也不好看,带您去楼下厕所吧。” …… “行了。让他去把账本看明白,也好死了心回去。大伙给他挪个道儿。”林枫这才动了动,走过来拍了拍钱会计。 周俊川赶紧灰溜溜捂着裤子一溜烟跑了。 “钱会计,你记笔账,每个人奖金十块。今天林达每个人都能领。”冷诺跟一只小鹿一样愉快地跳了过来。 她转身又冲着刚刚给周俊川缓缓留出一条窄路的众人开心一笑,“大伙下班前都来找钱会计领奖金,是林总奖励大家这个月的加班辛苦费。” “好咧,代大伙儿谢谢冷设计师了!不过,大伙心里得有个数,合约那十万,是得港建指定项目的。这奖励费是枫哥拨给咱们的。”钱会计也嘴角一扬,放下铁皮暖壶去准备着认真发奖金了。 等一屋子人走散了,只剩下林枫和冷诺两个人。 “丫头,你可真会拿我的汗水做好人。”林枫一直板着的脸也融化了。 “切,那是你一个人的汗水么?要是没我,你上哪儿拿这么多项目。大家的汗水好不好!”冷诺也嘻嘻笑着嘴上不饶人。 “小丫头,在我这儿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姓周的赶紧让他走人了,咱们还得去张国强那儿问清楚去,不然谢思进那小子还悬着呢。”林枫这才舒展开了的眉心,又锁上了。 他拿起了钱会计放在桌子上晾着的茶,低着头轻轻抿了一口的工夫,冷诺一句话不说,悄悄惦着脚把食指按在了林枫的眉心上。 林枫手一抖,差点儿把茶杯晃洒了,他搁下了茶杯,拉开了冷诺的手,“丫头,别闹了。你得让我跟姓周的一样湿了裤子拿手捂着见不了人,你才满意?” 话刚出口,林枫好像说错了什么话一般咬了咬下唇,垂下了眼睛,避开了冷诺午后阳光一般明亮的眸子。 他依着身后的桌子,靠在了桌边上。 “林枫,你看你干嘛总皱着眉头,我想帮你按平而已。”冷诺又眨着眼睛,调皮的抬起另一只手,用拇指按在了林枫的眉间。 林枫这次无处可退,只好抬起另一只胳膊掰开了冷诺的手。 冷诺仰着脑袋挑衅地左右挣了挣手腕没挣开。从冷诺看过去,她好像被林枫一下子抓住了两只手,拉近了距离…… “林枫,你这作风问题,果然名不虚传呢。这可是大白天,还敢在办公室里猥琐女同志。” 身后的声音突然很刺耳。 林枫的手瞬间松开了。 冷诺回头一看,刚刚捂着裤子落荒而逃的周俊川竟然又摇摆着晃了进来。 只是这一次,二八分头往后面一笼,成了大奔头。好像刚刚栽了的恶人已经喝了怪药,又满血复活了。 周俊川把西服扣子也扣上了,花色的确良衬衫从裤子里拽了出来,刚好盖住了裤腰。 虽然衣着依然不伦不类,但他却不知从哪儿找回来的自信,硬挖不行,来软贴了。 其实,周俊川这次过来,是跟上面领导把饼先画好才带着人来的,他曾扬言,“不带上冷诺绝不回去。” 所以,这会儿,栽了再大的坑,他都得忍着爬起来继续喋喋。 “冷诺同志,现在没其他人,我好心提醒你。大家都知道,林枫他疯起来没人性的事儿都干过。”周俊川故意压低了声音,好像是热心给冷诺讲鬼故事的大叔,意味深长的吊起了钩子。 “呃,是么?”冷诺眼角一挑,乖乖顺着钩子上去了。 林枫从桌子边上站了起来,好像不在乎两个人的对话,脸也侧过去了。 “这件事儿,我想林枫他本人都不敢否认。”提到林枫,他特意挑衅地寻着林枫的目光,可林枫根本不搭理他。 “其实,搞建筑的都知道,他把他老子的妻子折磨死在床上了……”周俊川等了等,这次冷诺竟然也不追问了,简直和平常人听见这话的反应有些不一样。 再不说下去就冷场了,周俊川只好自己换了个调子,尴尬地续了下去,“冷诺同志,我也久仰大名听过你对国家铁路建设作出的杰出贡献。” 拍个马屁都不好使了,冷诺竟然这次跟林枫一样,都不看着他。 周俊川有些慌了,他陪笑道,“俗话说得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既然只是未婚妻,还是来得及对吧。我们港建有很多三清毕业的小伙子,相貌才华人品都是这个!”说着周俊川伸出了大拇指。 “对了,这次没跟我过来,我们港建还有个叫高胜林的,听说还是冷设计师带出来的徒弟呢。”周俊川可真是说着话自己怎么踩得雷都不知道。 这个名字冷诺自然记得,但冷诺更记得,他应该还在劳改才对。 “不管怎么说,冷设计师,这个林枫真的近不得身,他是个杀人的疯鬼啊。” “再说,林达太让你屈才了。来咱们港建,才能给你更大的空间施展才华,比如北港……” 听见“北港”两个字,冷诺眼角余光瞥了眼还在继续污蔑着林枫,满嘴跑火车喷着唾沫星子的周俊川,她不想再听下去了。 “周俊川同志,你听好了,林枫之所以是我的未婚夫,是因为我愿意嫁给他。” 说完,冷诺脚尖一踮,双手捧上了侧过脸垂着眼睛的林枫。 她像只机灵小鸟一般,撅起嘴:啾!啄在了拧着脖子一闪,却没躲过去的林枫嘴角边。 第128章 事故 “林枫你听着, 这合约金呢,这次算港建愿意主动跟林达合作,以后选好了项目我还会再来。至于到时候你这个未婚妻还在不在, 这就难说了。” 留下句莫名其妙的话, 之后, 嗙一声摔门声, 周俊川这次是真被冷诺气走了。 来推林达这面硬墙,墙推不倒;来挖冷诺这个红人,人挖不走。 周俊川碰足了钉子, 没再留步。 冷诺根本没打算再多回头看一眼那个改了奔头换了鬼面的男人, 甚至对他嘴里的威胁也毫不在意。 因为距离太近,她倒是注意到了眼前林枫的耳朵一直红到了耳根子。 “丫头, 就算做戏给别人看, 你也不用这么卖力。你是个女孩子。”林枫抽身绕过冷诺去把关上的门给打开了。 所有人都去领奖金了,屋里屋外此时都没人。 “做戏?女孩子怎么了。”冷诺揪着林枫的话追问。 “对。别再跟我开这种玩笑了。不得已用这种办法把你留在林家,我只不过想替阿宽守着你, 照顾你。怕你一个人在外面、吃亏。”林枫站在门口, 离冷诺有两米距离。最后两个字,咬的格外重了些。 冷诺自然知道他说的玩笑是什么意思。 可是,这个玩笑没有得逞:就算做戏,这个男人也没有配合她, 他们根本没碰上嘴。 但冷诺也在这个“玩笑”里清楚的看见了林枫的反应, 一个喝酒都不脸红的男人, 竟然在躲开她的瞬间脸红了。 “所以, 你一下子站那么远?因为我是个女孩子?”冷诺还是揪住了林枫话语里不经意带出来的“女孩子”几个字不放。 林枫双手揣在兜里, 慢慢挪着步子,又靠近了些, “丫头,你想多了。一起做设计这么久,你想想从第一次看你画图,我就说过,图纸前面,不问男女。” 冷诺就那么看着他,抿直了唇线,眸子里仿佛映着午后的烈日,不给林枫哪怕一个空隙,去让他展现出一个中年男人该有的游刃有余。 一起熬过来这么多日子,林枫怎么会看不懂冷诺的眼神,她在等着他一个回答。 林枫抽了抽嘴角,强装了一个痞笑,“丫头,我刚刚说的女孩子,就是想说,女孩子不能太主动吧,矜持些看着也真实些。下次——”他的痞笑凝固住了。 “下次怎么了?” “下次、再有这种事儿,我来主动些。”林枫还是硬挤出来了这么句话。 “主动些干什么?” 冷诺问着问着绷不住,自己先乐了。 “小丫头,行了。账本上的账目只是糊弄过去了姓周的。先去张国强那边看看吧,我怕谢思进会出事儿。” 林枫的担心,冷诺自然理解。 这么短时间,谢然不但动了三化的资金,还把它合理化,转给了五建,又从五建经手张国强的国兴,才最终进了林达。 所以,刚刚查账,就算是周俊川也没看出来什么倪端。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09节 可是,如果这走账的流程被张国强嗅到了,那么有人折腾一通替他付账,以冷诺对他的了解,他会顺理成章的跟林□□掉这笔账。 这笔账数目太大,若是张国强赖着不还,那么,按照林枫的说法,谢然私自挪用三化公款的事儿就成了铁打烙印的罪行了。 张家:第一次去时,张梅霞在里面一哭二闹三上吊;第二次再去时,张梅霞就披上蕾丝婚纱风风光光成了林宽的新娘子。 如果能选的话,冷诺宁愿这辈子都不要再去张家。 上了杨师傅的卡车,冷诺突然提出改道要去张国强的单位国兴,“张国强离开可可西尔里,就绕路去了锉尔那里,照理说,他现在应该还没回来。” “冷设计师,我也看报纸了。说他女儿牺牲了。张国强这个人就这一个女儿,他不会让她的闺女埋在他乡的。如果他直接就赶路的话,这会儿没准也回来了。枫哥儿,你说呢。”杨师傅有自己的判断,但也拿不稳,等着林枫定夺。 林枫看了看冷诺,还是按照冷诺的意思改了路,“去国兴吧。人多的地方,办正事儿好办。去了他家,被他闹上了,怕这种时候,就真追不回来账了。” 冷诺瞥了眼林枫,没再说话。 她不想这时候跟他争执,她早就看出来了,林枫这个人,人是硬的,心是软的。 家里出了丧事,哭着脸就可以拖着账了。 这种理论在冷诺这,狗屁不通。可要是碰见了林枫,真哭够劲儿了,恐怕林枫就没辙了。 一千万,不仅仅能毁了谢然一辈子,也能垮了林达,更是负了为林达流汗的工人们,甚至毁了这身后上百个家庭…… 冷诺心一横,不打算这个时候受林枫的干扰,干脆闭上了眼睛假寐。她是决然要把这笔账填上。 # 等卡车停在了国兴前面,卡车过不去了。国兴门前熙熙攘攘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群。 “杨师傅,这边是怎么回事儿?”冷诺预感不妙。 “国兴前面就是西角广场,地方大着呢。这路段平时人就是再多,就算过年赶集也不至于这么多人呐。卡车得停这路边。要不我先下去看看吧。”杨师傅一个劲儿的摇头,左顾右盼的比冷诺还急。 “走,一起下去。”冷诺推开车门,也跟着跳下了卡车。 林枫从身后拉了把脚下生风的冷诺,“丫头,人太多太杂。到我旁边来。” 冷诺停下了脚步,真的人太多,不挤进去,简直就过不去。 她抬头看了眼林枫,“丫头,拽着我的袖子。”林枫把冷诺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胳膊肘上。 “老姜,这怎么回事儿?这么多人!”杨师傅碰到了熟人,走在前面先打听上了。 “老杨,怎么你们还不知道?”挺着肚子的姜总嘴一张,一脸惊诧。 “知道什么?”算上杨师傅,林枫身后的冷诺也跟着紧张起来。 “张总,张国强,人没了!出事故了!”姜总脸上的表情是夸张的五官聚集在了一起,却看不出来多少忧伤痛惜。 “人没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冷诺这次可是有些慌了。 “刚传来的消息,在西藏没的。”姜总神秘兮兮的嘘声低语。 第129章 胎爆 冷诺在建筑上还真没针对过什么人, 可如今听见“张国强”这三个字,每次都要头炸。 冷诺自认不是林枫那种淡泊君子,她的确日日巴不得这人赶紧倒霉。 张国强不止坑了林家, 损了林枫, 他害人无数, 明明是过街老鼠, 却无人喊打,在建筑界里伪装起来横行摇摆招摇过市。 甚至伸手胆敢发国难财,冷诺早就把他记本上了。 这种人死了, 以冷诺的性子, 该是高兴才对;可是,此时的冷诺, 竟然完全高兴不起来。 别说高兴了, 她跟林枫一样,陷入了从未经历过的恐惧。 当初为了救父为了两万块,她毫不犹豫的嫁给了林家。 可是这会儿是一千万, 就算她跟林枫两个人掰开都去找对象, 也没人能在短短几天里掏出这个数目。 “姜胖子,到底怎么回事儿?什么事故?张国强不会真死了吧。”林枫拉过来了杨师傅,一把拽住了姜总的衣领。 “枫哥儿,你放个手。看在林子江的面子, 你挖走了老杨我都没跟你计较。”姜总挣开了林枫的手, 整了整领子, 才低声凑近了些, “这种事儿谁敢随便开玩笑。听说是在突然车胎爆了。死在了路上, 暴尸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 “老姜,你从哪儿来的小道消息, 咱们怎么都没听说呢?”还是杨师傅谨慎,追问起了消息的源头。 “哪还用什么小道,你们抬头看看这眼前的大道都堵得死死的。任你随便揪个人来,问出来的话保准都差不多。要问原因,这谁也没看见,都说是张国强平日里作恶多端遭报应了呢。”姜总话是说了,可到底还是没敢张扬,最后这句还是捂着嘴左右看了看才低声叨咕的。 “死在路上?哪条路?哪天死的?谁发现的?”冷诺一连蹦出来了一串问题。 “哦,你就是传闻里的林达超级女设计师吧。”姜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怎么记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落月桥见过。我叫冷诺。姜总,张国强到底在哪儿哪天死的?”冷诺直接光速结束了跟姜总的寒暄,又重复了她关心的几个问题。 “不是,那个冷诺同志,你这些问题跟那边警察同志的调查很像啊。”姜总捏了捏下巴到底也没说出个有用的。 “老姜,你是不是也不知道这些。那我们再去问问其他人。”杨师傅毕竟跟姜总混了些年头,知道他的斤两,拉着林枫打算从人群里挤过去。 “等等,等等。知道了就告诉你们了。关键你们这个设计师问的这些,恐怕真没人能回答。我就听那边报社的说,发现的时候尸体都腐烂了,被那边的野雕还是什么鸟正吞噬着,虽然有照片,但照片太残忍,不让上报呢。”姜总拉住了林枫,没话找话也显着尽量积极配合地答话。 冷诺听见他这么说,又停下了脚步。 “冷诺同志,你先别急着往里走,你们随便找人打听,人家不认得你们,以为是便衣呢。反而问不出什么了,你说是吧。”姜总跟着挤过来晃了晃啤酒肚,满面笑容的又拉了一把林枫。 林枫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姜总满脸堆着的笑,他便看明白了。 这小半年,林达是项目等人,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但姜总的苏尔超凡是人等项目,苏国撤资之后,每天零零散散已经开始四处给二建五建做包工了。 “枫哥儿,老杨,你们也是忙人儿。刚刚你们大设计师说的这些事儿,我留个心就是了。跟国兴里里外外,我也算个老人儿。要是信得过我,要不我帮你们去问问?”姜总已经明显是在讨好林枫了。 林枫其实也是这些年一直呆在家里,就算以前有几个脸熟的,如今也只是认得个脸而已。 况且,跟人打交道,套消息,这种事儿,以前他都是靠着谢然来的。这会儿谢然成了走不开的当事人,林枫才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似的越赶越急。 几句话转来转去,冷诺就看出来了林枫的难处,她镇定地先开了口,“林枫,既然姜总愿意帮忙,那咱们就先领下这个人情麻烦姜总呗。” 有了冷诺首肯,林枫这才一点头,“行。姜胖子,尽管咱们年龄差不多,喊你声姜叔,算林枫拜托你了。弄清楚了,我在家里等你。” 林枫虽然有些事儿不愿意去做,但他毕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人情世故上不是林宽那种木疙瘩。 看见姜总乐颠儿的“好好好,是是是。”一直捣蒜一样点头跟着不肯离开,林枫毕竟是个心软的,他还是放下了个筹码。 “姜叔,张国强的事儿查清楚了,你去直接找杨师傅就行。西角广场的楼盘,杨师傅每天忙得回不了家了,正瞅着找不着靠得住的包工队呢。”林枫淡淡地交代过了,才拉着冷诺离开了国兴。 冷诺把他跟姜总的一拉一扯看得清楚。但既然是林枫的决定,她也没多话。 张国强突然的死,对冷诺林枫都是太大的打击了,冷诺心急,她自然也能共鸣此时林枫内心的忐忑焦躁。 所以,人多眼杂她只是安静地一直跟着林枫在国兴转了一圈,直到上了卡车才跟杨师傅开口。 “杨师傅刚刚也看见了,林枫这个人,明明是给了那个姜总一块肥差,好大的施舍,也到底没拿把他一下。反而说的像是咱们林达真缺人似的。”关了门都是自己人了,冷诺可是有什么话直说的性子。 “嘿,冷设计师这是替枫哥儿抱不平呢。我老杨一直看着他长大,他呀,一直就是这个性子。冷设计师放心,我这工地上虽然忙着,心里明镜着呢,不会让老姜那边得了便宜卖乖。”杨师傅这次把方向盘扔给了急着去三化的林枫,他坐在了中间方便跟冷诺说话。 “行。杨师傅把关,我就放心了。凡事儿得防着个万一,万一张国强那里拿不到钱,今天已经27号了,我晚上去趟延山。”冷诺一路上都在想着那笔一千万的账目,去延山,恐怕是最后的办法。 “延山?不行!”林枫握着方向盘,脸都没转过来,直接就否了。 杨师傅和冷诺都没理他。 杨师傅倒是缓了缓语气,堆起了鱼尾纹的眼角上挑,看着冷诺笑着打断了林枫,“没想到这个时候,冷设计师都没弃了咱们林达。今天算我老杨话多,看样子,枫哥儿平日里对冷设计师的好不是白搭的啊。” “杨建国,你这是什么话!”林枫死拽着方向盘,一个急刹车,卡车猛地颠簸了下。 “好话呗。你看还有几个人能替你说句好话。”杨师傅坐在中间,差点儿被林枫甩到玻璃上。但还是语重心长心平气和的好脾气。 冷诺听着不语,所有绷着琢磨着账目的神经早就透支了,这会儿正好软下来了几分。她只是回应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哪是么好话,不会说别瞎说。”林枫没好气,口气还硬了起来,又是一脚刹车。 “你不分好赖话啊。枫哥儿,不会开车别瞎开了,咱俩换过来坐。”平时忙碌着总是一脸严肃的杨师傅,这会儿还真就嘴上不饶人,硬是要拿林枫说事儿来了。 卡车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让林枫的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杨师傅无非就是跟谢然是一个心思,他看着林枫长大,总希望有一天,林枫也能有个合适的人牵绊…… 第130章 信纸 平日里, 谢然这个没事儿就去林家蹭饭的人,真要是有事儿了今天就是死活找不着他。 林枫从三化找到谢家,连大庆都给揪出来了, 就是看不着谢然的人影。 谢然倒不是突然忙到了蒸发的份儿上, 只不过就是刻意躲着他们而已。冷诺怎么会不明白, 这笔账已经挪动了, 就算现在找到谢然问清楚原委也改变不了现状。 眼看着天快黑了,再这么找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杨师傅劝不动林枫。 还是冷诺做了定夺。 “林枫, 张国强的死太意外了。别再找谢然了, 这是在浪费时间。我们回去吧。我今晚去一趟延山。要是咱们延山那边的暖气楼提前收上来账的话,也能添上个大半。” “丫头, 从来就没有提前收账的说法, 人家凭什么先付账。” “不试试怎么知道,事在人为。”冷诺已经决定了。 她语气快的没得商量,把每个人都安排的稳妥, “杨师傅, 我们回家,林枫在家里等消息,再麻烦你送我去火车站。” “行。咱们都按冷设计师说的来,我也去西角广场那边看看, 能不能把钱提前拿过来。枫哥儿, 卡车给你们, 我这就过去。”杨建国是个说话办事不拖泥带水的人, 商量好了, 没再等着林枫跟他婆婆妈妈已经空出来方向盘,跳下了卡车人走远了。 林枫一直都是在试着阻拦, 但是他也知道,即便拦下来冷诺,坐在家里已经没有办法填上这么大的缺口了。 快到家门口了,冷诺把所有能动用的账目都跟林枫摊开了一遍,林枫才妥协下来。毕竟,从张国强那儿收不了账,延山就是最后的办法了。 “今天已经27号了。行不行就看明天了。丫头,既然你决定去延山,我开车送你过去。渤广去延山傍晚只有一趟火车,一是你赶不上了。二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过去。走吧。” 林枫有林枫的底线,冷诺不再跟他争执。 卡车停在门口,两个人都没多话,打算进屋收拾了东西就赶紧出发。 匆匆走进厨房,开灯的一瞬间,才注意到眼前的身影,冷诺差点儿尖叫起来。 竟然是林立。 林立还在家里。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10节 林立背对着门口,呆坐在椅子上,连眼睛都在发直。 “林立,你怎么呆在家里不开灯,上什么神儿?”林枫上前拍了拍他。 “你刚刚手里拿的什么?”冷诺眼尖,注意到了灯亮时林立突然伸手抓着什么塞到了兜里。 “哦,没什么,来信了。”林立还是一副走了魂似的愣着神儿。 “谁给谁的信?给你的?”冷诺快言快语。 “阿宽的?”林枫听见了来信,好像突然打了鸡血,一下子过来就把林立揣着兜的手拽了出来。 “不是。给大哥的。”林立被掰着手腕,这才展开了手里皱皱巴巴的信纸。 “给林枫的信,你揉成这样干嘛?”冷诺随口说着从林立的掌心打开了信纸。 没有信封,只是一张普通的横格子信纸。只有上半页几行字。 【至林枫】 【单莉华是我骗她进海的,是我害死她的。】 【林叔,是我父亲害的,我没什么证据,只知道他在酒里做了手脚。】 【对不起】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 太突然了。 林枫一直捏着信纸不放,冷诺怕他给撕了,于是哄着他柔声问道,“林枫,你还好么?你认得这是谁的字么?给我看看。” 冷诺摇着林枫的手臂,轻轻掰开了林枫的指缝,小心翼翼的把信纸拽了下来。 关键时候,林枫自然的松开了手,倒是配合。 “这是张梅霞的字,我认得。”林枫声音平稳,可他垂着眼睛,盯上了林立不放,“林立,为什么藏着信封,是不是还有阿宽的信?” “没有!”林立突然吼了起来。 林立站起身,满眼猩红,眼角挂着还没干透的泪痕,“你要娶冷诺,娶了就是了。反正二哥都让给你了。不用问我,你们谁都不用问我!” 许是嫌身后的椅子拦到了他的路,向来阳光的林立暴躁起来竟是飓风卷起一般,一脚踹断了身后的椅子,掀着帘子就要往外走。 “林立,你这是什么话……”林枫抓着林立的手没松开,可他毕竟拽不过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林立猛一甩,就把林枫的胳膊甩开了。 “你们谁在乎过二哥了?没有!你们谁都不在乎他。”少年突然声嘶力竭的扯了一嗓子,随即呜咽着跑开了。 林立是个在外面桀骜不驯阳光开朗的高中生,摔了磕了从来也不会有眼泪溢出来。 他的这些不争气的生理盐水不是为林子江就是为林宽,这些冷诺也摸出来了,只是就不懂了,这突然的算怎么回事儿。 冷诺正打算追过去劝劝林立,问问状况,被身后的林枫拦了下来。“算了。别管他了。应该是信封里有阿宽给他的东西吧。等忙过了这笔账回来再说。” 冷诺有些心塞,若不是急着补账,她真有挺多事儿也想弄清楚。 停下脚步,放下了帘子,回头看看林枫正在搓着手指。 有一件事儿,冷诺实在觉得蹊跷: “林枫,你说,张梅霞怎么会有机会知道山妞的名字。单莉华,除非她去看过墓碑,要不……”冷诺还是把到了嘴边的那个“要不”给咽了下去。她不愿意在这时候想起林宽,有太急的事儿等着她做,她不能让林宽这个念头绊了脚。 “丫头,张梅霞来信的事儿,别跟外人说起。就算谢然也先别说。你把信纸给我吧。我来收着。”林枫伸手跟冷诺要信纸。 冷诺犹豫了下。 “丫头,放心吧,我一定好好收着。等你回来想看了,我随时拿给你。”林枫深邃的眉眼里全是坦诚,他还坦然的笑了笑,“丫头,你看,怎么也是写给我的信吧。咱们还赶着出门呢。”这语气好像在哄小孩子。 冷诺的确没什么攥着信纸不还给林枫的理由。她把信纸放在了林枫手上,“行,那我去收拾下东西,我们先出门。” “嗯。我拿上两个馒头,准备壶水,丫头,你去吧。”林枫站在原地笑得慈祥,真像个温暖的大哥。 直到冷诺离开了厨房,他僵住了笑脸,拿上信纸就迅速地进了偏房。 刚刚摸着信纸,他的手指上就清晰的感觉到了这普通的信纸上涂了层淀粉。尽管林立使劲儿把信纸揉成了团,却没有揉碎这层淀粉。 林枫盯着信纸,小心翼翼的点上了几滴碘酒,下半页的字浮现出来了,字体凌乱,不似上面那般排列整齐端庄。 但不难看出来,是出于同一个人的字迹:【林枫,如果能够重来,我一定不会听父亲的去退婚。我后悔了。救救我。梅霞。】 听见了开门声,林枫缓缓转过头。 冷诺手插着蓝色裤兜里,靠着门槛,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慢慢转过头的林枫,“林枫,我收拾好了。你这是在准备馒头么。” 林枫:“……” 第131章 地下 林枫没说话。 他当着冷诺的面, 拉开抽屉,取出了打火机。 他一手捏着信纸,一手转过滑轮, 在一棵瘦弱的火苗上面, 轻轻放上了信纸。 冷诺从门槛外面跨了进来, 来到了林枫的边上, 却没有伸手阻拦。 她瞟过字迹,眼看着一层薄纸燎上了蓝色的小火焰,微微泛黄的纸张一点点成了黑色的灰。 黑色的灰, 轻浮地在空中飘荡着, 旋转着,最终还是落到了地上, 只是点点黑灰。 眼前的画面仿佛在诉说着它本来就是没有重量, 不足轻重的黑灰,不管它经历过多少曲折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都最终成了虚无的灰烬。 “林枫、”眼看着纸张烧到了一半, 林枫还没松手,冷诺喊了一声。 林枫这才不紧不慢地松了手,半页信纸落在地上,很快被林枫几脚踩下去, 火苗灭了。 上面清晰的几行字, 依旧留在那儿, 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缺失了些底气, 没了底边而已。 “丫头,我这就走。”林枫拾起来了半页信纸, 抬头迎上了冷诺依旧没表情却盯着他不放的双眸。 “这些,你别想太多了。老爷子已经走了,他走的急三火四,虽然不太顺当。但我猜,他这会儿在这下面,关心的并不是谁给他喂的酒,他恐怕更想看北港上的桥……” “那山妞呢。她跟北港的桥又有什么关系?!”冷诺还是憋不住了。她质问着跟她一样带着面具忍着心痛的林枫。 “所以,谢思进有句话说的是对的。嫁给我林枫的女人都没好下场。丫头,看来,离我远点儿没错。”林枫没打算再解释下去,讪讪笑笑就想这么搪塞过去。 冷诺根本笑不起来,她甚至完全不理解一个正常人这会儿怎么能嘿嘿出来。 “林枫,你这是人话么?山妞不可能自杀,我们都知道。现在知道缘由了……”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把死了的张梅霞父女挖出来鞭尸么?你以为这是武侠小说?要拿来挫骨扬灰么?”林枫的语气没有太多责怪,他反而是平静的,淡然的,每一个问句都轻描淡写,仿佛说出来的,是跟他不相干的书中人物。 他说着话,顺手把半页信纸夹进了一本地理杂志里,又放进了抽屉里。这才转过身,好像不认识一般,从上到下重新打量了一番冷诺,又伸出手,像一个父亲一般摸了摸冷诺的脑袋,揉了揉她的头发。直到冷诺打开了他的手。 “丫头,这些人既然都走了。我不是警察也不是和尚,没法给他们判案子也不能给他们超度。” “林枫,你是亲人。你是这些人的亲人呀。你别这么冷漠,冷漠的让我会害怕。”冷诺走近一步,摇了摇林枫的肩膀。 “丫头,是亲人,那该干什么,坐下来哭么?有一个林立还不够么。”林枫的声音更冰冷了。 “就算我坐过去跟林立一起难过,时间能停下来么?停下来的时间,又真有人会为他们难过么。”林枫按了按冷诺握着他肩膀的手,似乎是在安慰她。 “我们现在没时间了,谢思进,还有林达,等着这笔账呢。这才是我现在该干的。”林枫的话低沉的没了温度,听着更没有人情味儿了。 冷诺不是个听不懂话的人,她也不打算跟林枫在这儿纠缠下去了,她想听的不是林枫的这些道貌岸然的大道理,她够了。 “林枫,既然你根本没把我当一家人。那你在这儿准备馒头吧。”冷诺甩开了林枫的手,转身先往门口走去。 冷诺怎么会不知道,张国强突然的事故,让林达很难按计划拿到国兴欠着他们的账目了。 然而,这笔账必须在十一之前补上。 为此,去延山也是她提出来的。 冷诺只是不愿意再把话说透了,她就是不想提到林宽。想到林宽,总会让她少了几分力气。 张梅霞死皮赖脸跟着林宽进藏了,身为一个医生的妻子,又突然难产死了。 这会儿,这么一封信寄过来突然规规矩矩要告白她自己的罪状。 可是又在后面隐藏了一行字,说她悔青了肠子没嫁给林枫,要跟林枫求救…… 冷诺从听见林宽上报成为英雄的事迹之后,就一直心里不是滋味儿,建筑上她跟林枫可以无话不谈,但说到林宽,她太清楚了,林枫是个永远袒护着林宽的大哥。 这封信太诡异了,为了信里自白的罪状而哭泣的恐怕只有林立一个人。 林枫看过信,烧了半页信,却只字未提林宽。 冷诺没有气力跟林枫提起林宽,是以为她怕控制不住自己一直压抑着的情感,也是怕林枫如泄了闸的洪,不再理智。 冷诺又回头瞥了眼林枫褐色的双瞳,藏在躲闪的睫毛下,看似镇定,却已经在躲闪,恐怕他的内心已经摇摆如飓风里的孤舟了。 冷诺加快了脚步,不想这时候摧毁这艘孤舟,“林枫,我上车等你。” 没过几分钟,林枫也换了身灰色的中山服,拉开了车门。 从渤广到延山,是一千公里的黄泥路,沉默在颠簸中还是由林枫打破了。 “丫头,你怎么不睡一会儿?还有挺远呢。”林枫明显在没话找话。 “这么颠,睡不着。”冷诺没好气。 “那我慢点儿开。”林枫说着真要慢下来。 “睡不着的事儿太多了。”冷诺没转过脸,只眼睛白了林枫一眼。 “丫头,你别想太多了。阿宽一直是善良的。他一直心里有你……”林枫是心里一直憋着的,还是忍不住开了个头。 “林枫,我也不是警察。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真没想他。”冷诺心里烦着,听见林枫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脾气上来了。 “丫头,你别噘着嘴,这样不好看呐。”林枫听见语气不对了,转过头看了看冷诺,从方向盘上抬起了手臂,用手背蹭了蹭冷诺的下巴,被冷诺拧着脖子躲开了。 “行,我不提阿宽了。不过,要是我跟老爷子一样,急火火的进地下了……” “进哪个地下?”冷诺一听这话,急了,冲着林枫瞪起了眼睛。 “我是说,如果我也突然跟老爷子他们一样走了的话……”林枫换了个说法。 冷诺根本没让他说完,“林枫,你大晚上的突然说什么死不死的干嘛?!多不吉利。” “哈哈,丫头,咱们都是唯物主义搞建设的,可不能迷信呐。你倒是让我说完呀。要是我死了,我跟老爷子不一样,我可不想看你去拼了命建北港桥。”林枫握着方向盘,竟咧着嘴一脸的痞子嘻哈笑。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11节 “那你想看什么?”冷诺本来不想接他这个茬,问完就后悔了,“呸呸呸,大晚上的我不想听了。” “可我想说啊。我想看你跟阿宽像当初那样,做个相敬如宾甜甜蜜蜜的小夫妻。”林枫说着自己还高兴地吹了口哨子。 “呦。林枫,你看的是哪个当初,我怎么没看见过你说那个当初,别做梦了。死透了你也看不见这一天!”冷诺嘴角一扬,狠狠地顶了回去。 但刚出口又觉得话过头了,她脸朝着窗外一转,“反正你也死不了,我怎么会让你去死。好好开你的车吧。” 借着车灯,拐弯的时候,冷诺才看清楚窗外,“天呐,林枫,这山路也太陡了,这没路灯不说,这边下去就是悬崖呢。” “没事儿。你别怕。我这车技好着呢。”林枫这次真诚地笑了笑。 吱——说脸打脸,一声刺耳的刹车! 若不是林枫猛地伸出一只手扶着,冷诺真差点儿撞到了玻璃上。 “就你这车技?拐个弯要急刹车……”冷诺没继续问下去。 因为,隔着车窗,她也注意到了车灯照着的地方,前面跪着一个人。 冷诺希望那是个人,尽管那个人满面血肉模糊,看不清五官。 而他跪着的地上已经是一滩水了,水越来越多。 冷诺希望那是一滩水,尽管水色绯红,在慢慢渲染着周围的黄土地。 第132章 悬崖 林枫熄了火就要去打开车门。 “等等!”冷诺一把抓住了林枫的胳膊。 “丫头, 我下去看看就回来。”林枫说着就要推开冷诺的手。 “林枫,你别熄火。你把远程灯打开,你先看清楚再下去。我怕……”冷诺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按住了林枫的肩膀。 林枫按冷诺说的, 重新打着了火, 自然地开亮了远程灯。 卡车前面跪着的人满脸是血, 看得更清楚了, 一动不动。 “丫头,别怕,他也许就是个受了伤的人。快入冬了, 这山里有熊, 也许是被熊伤了呢。”林枫轻轻拍了拍冷诺手背,可冷诺并没有松开。 “林枫, 你看他根本不动, 还是别下去了。我是怕你、怕你出事儿。” 冷诺的手抓地更紧了。 “丫头,我怎么会出事儿呢。我去看看,他要是有救我们就送他去医院。你在这等我, 乖。”冷诺还是不肯撒手, 林枫摸了摸冷诺的脑袋,真的像在哄一个小女孩儿。 “林枫,你看,好多血……你还是别下去了。”冷诺的声音有些发抖了, 她在哀求。 “丫头, 往前走只有这一条路, 我总不能从一个人身上压过去吧。别怕, 哈。”林枫开始试图扒拉开冷诺抓着他的手。 冷诺自认不是个坏人, 但她也不想做个憋屈好人,猛然想起刚刚赌气呛着林枫说的几句“死透了”之类的话, 她把双手抱得更紧了。 可她终究是掰不过一个男人。冷诺只好十指交叉,连着身子一起贴了过去,紧紧搂住了林枫的脖子,就是不肯松手。 “丫头,”林枫瞥了眼紧贴过来的冷诺,说话都不容易了。 冷诺把脑袋抵在林枫脖颈窝上,林枫的耳垂被冷诺的发丝柔红了。 冷诺的呼吸声一下一下通过他的耳根子清晰地震动着他的耳膜。 若是再把脸硬转过脸,林枫便会贴上冷诺的脸颊,滑过她的肌肤,甚至会看起来仿佛亲密无间地碰上冷诺的嘴。 林枫让胸口的起伏平静了片刻,才继续开了口,“丫头,我知道你也是个热心的姑娘,咱们毕竟没有办法这么碾压过去,你说是不是。你松开手,让我下去看看,我就回来。我跟你保证,一定没事儿。” 冷诺的刘海儿轻轻蹭着他的眉峰,“你怎么保证。” 冷诺真的怕了,她又说不出是怕什么,就算像个小女孩儿一样撒娇,她也还是不肯松手。 林枫缓缓转过了脸,他小心翼翼地垂着眼睛,用额头轻抵冷诺的额角。 冷诺双手抱得实撑着,他怕冷诺再一用力,他的脸真就会贴上去。 林枫抬起双手,用双手的拇指,一下下轻抚着冷诺的脸颊,好像在逗一个小女孩儿。 林枫用高挺的鼻尖蹭了蹭冷诺有些冻红了的鼻头,声音压得更柔了,“丫头,你看,我就在这儿,我跟你保证,看一眼,就回来。在这儿等我,嗯?” 冷诺真的要哭出来了,若不是林枫用拇指按住了她的眼角,真的、她真的要像个妻子那样死缠着他了。 冷诺的手被掰开了,林枫给她系上了安全带,就这么开着远程灯,他冲着冷诺笑笑,单手拉开了车门,跳下了卡车。 冷诺盯着车窗,想看又不敢看,担心那个陌生人的伤势,更担心林枫的安危。 林枫半蹲着身子,在跟血泊里的人说着话。 冷诺隔着玻璃窗听不清林枫说了什么,但却看得清楚跪着的那个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她透过指缝要捂着脸的时候,远程灯的灯光里,一下子多了两个迅捷的身影。 “林枫,身后!”冷诺被自己恐惧时尖锐的惊叫几乎震破了鼓膜。 不用等冷诺提醒,林枫也注意到了身后突然出现的两个影子。 然而,等他反应过来要躲闪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重重的一棒子砸下来,刹那间的偏移只让林枫躲过了后脑勺的当头一棒。 但肩膀上根本承受不住这突然一棒子的袭击,林枫倒下的瞬间,不受控地推到了刚刚跪着的人,一个措不及防,趴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林枫反应不慢,他咬着牙在地上一滚,躲开了另一边眼看就落下来的镰刀。 然而,他肩膀上的血流跟陌生人重叠在了一起,地面上还在扩展着面积的血水,突然开始加速了。 刚刚坚决不肯下车的冷诺,咔嚓,解开了林枫帮她系上的安全带,她什么也没想便推开了卡车门。 林枫没有空隙犹豫,他再次起身时,一柄镰刀就又一次当头迎了过来。 林枫双手不得空,他跟握着刀的人僵持着互攥着手腕叫着劲儿。 可打开车门的一声响却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的视线不再盯着一点点落下来的刀刃,却完完全全只有冷诺一个人。他的嗓音混着浊血早已嘶哑,却浑然不在乎地嘶喊着。 “丫头,上去,开车走!” 冷诺什么也不顾了,她只身手无寸铁,朝着林枫就奔了过来。 “老三,当心别砸了身后那个女的。”握着镰刀的人冲着同伙突然怒喝一声。 落下来的另一棍子,这才偏了几分力度,砸在了林枫的腿上。 “抓住她,她是姓周的要的货。” 握着镰刀的人,抓住林枫脱力的空隙,就要一刀劈下来的刹那间,横撞过来的冷诺扑在了林枫身上。 “老二,别砍了那小娘们儿!” 当啷一声,镰刀砸在了地上。 冷诺的脑子在远程灯的灯光里,已经一片空白,她只有一个念想,林枫答应过的,林枫跟她保证了,他不能死! 她没想着挡刀,没想着救人,没想着回击,真的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不顾一切的冲过来,抱住了浑身是血的林枫。 这一刻,她竟然不怕了。 “丫头,快走!”林枫却把她推开了。 走?怎么走,往哪儿走。冷诺没有一寸心思要走。她只知道,只要她抱住了林枫,刀棍就不会落下来。 她哪里注意得到,他们的身后又多了一个身影。 刚刚握着镰刀面目狰狞的男人,丢下镰刀,猩红的手就要伸向冷诺时,被林枫横腰拦住,一拳抡起来砸在了脸上。 然而,林枫的整个右肩已经完全动不了了,他无法钳制这个又一次抓住了冷诺手腕的男人。 他咬着牙艰难地拖着被砸伤了腿,朝着男人就迎面扑了过来。 “你他妈个疯子。”男人被扑倒在地,跟着林枫翻滚着,纠缠着,突然背后就是被猛灌了一脚。 冷诺没来得及看清楚,不可控的尖叫中,身后的身影,突然一脚踢下去,把两个人一起踢下了旁边深黑的悬崖…… 第133章 眼罩 冷诺哭尽了眼泪, 叫破了嗓子。 等她再有意识的时候,卡车又开始颠簸了。 山路崎岖,是熟悉的颠簸。 她被捆上了安全带, 是熟悉的座椅。 冷诺好希望刚刚不过是一场梦, 旁边还是熟悉的人。 然而, 不是了—— 她耗尽力气睁开眼睛, 却依然隔着层破布看不见人影。 她想哭想闹破口大骂,却奈何不了嘴上塞着的破布团。 她甚至动不了手脚。 此时,唯有耳朵是自由的。 “老大, 你也太不仗义了。刚刚干嘛把老二推下去?” “你他妈婆婆妈妈没个完了。说了多少回了, 咱们就是挣个辛苦钱,不能总扛着镰刀。弄出这么些人命, 早晚得连累咱俩。” “老大, 你瞎说。你就是嫌弃老二进来多分钱了,是不是?” “你他妈傻啊。你没看见他把人砍得血赤糊拉的,这种下手没轻重的人早散早省心。” “可是, 没有老二, 刚才开车那个男的也不会下车啊……” 啪一掌,估计是打在另一个人头上。 “闭上你的八婆嘴吧。往哪儿看呢。” “我看这丫头怪俊的。要不咱先爽爽再……” 一只手刚刚抓上冷诺的胳膊就被另一只手打落了。 “你不懂人话么。周俊川人家说的清楚,毫发无损给80块。毫发无损,懂吧?”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12节 “薅发?啥意思?知识人也忒能装了, 他还能脱裤子数么?” “你他妈就是个傻子……” “老大, 看车!” 隔着层眼罩, 冷诺只觉得眼前瞬间如白昼。 刹那间, 她好像坐上了过山车:几个不连贯的翻滚之后, 安全带没把她甩出去,却听见了旁边两个人撞碎了玻璃时发出的刺耳尖叫声。 直到一个人的胸口撞在了她的头顶, 冷诺也跟着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冷诺知道她并没有睡多久,因为被太多噩梦惊醒。 她出了一头的汗,“林枫,林枫,林枫!”她是被自己的惊叫声吵醒的。 她的嘴里没有东西塞着了,她能说话了。 她使劲儿睁了睁眼睛,眼睛上缠着的破布却没有摘下来,她还是看不见。 她想抬起胳膊,或动动腿,都还做不到。手腕和脚腕上的绳子没有解开。 冷诺在瞬间的期待中又瞬间绝望了。 她晃了晃脑袋,发现往右边晃头的时候能蹭到什么东西。 她又反复试了试,不是什么东西,是衣服,胸口平坦有微微起伏,是个穿着衣服的男人。 她感觉到了她悬浮在半空中,是被人抱着的,被横抱着。 想起了卡车里两个人贩子的对话,冷诺反应过来了:一定是车祸之后,她被人贩子交到了周俊川的手里了。 于是,她张嘴就骂:“你个没血性的混蛋,你个肮脏没人性的废物!” 刚骂了两句,她感觉到了抱着她的手抖了一下。 看样子骂对人了。 冷诺又抬高了声音,“你个脑子进水,脑子缺弦的白痴,你以为你抓到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么?” 骂完这句,她靠着的身子也颤栗着抖了一下。 “你放我下来,你这个白痴。”冷诺继续使劲儿摇了摇身子。 这一次抱着她的人却没有任何回应了。 夜深了,山里一阵寒风吹过,让热血沸腾着的冷诺一下子又清醒了不少。 这么骂下去恐怕没用。 她骂得再狠再泼,周俊川也不会痛,会痛的只有滚下山崖的林枫。 她得想办法脱身,她得想办法去叫人,去救林枫,林枫跟她保证过的,一定会回来的。 冷诺的脑子里几次撞墙式的反转,要成了一锅浆糊脑浆了。她终于强忍着内心的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冷诺缓了缓口气,“你这么大费周章的把我捆回去,无非就是想让我帮你画图吧。可你这种态度,我怎么可能帮你。” “周俊川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要给我介绍港建的大型项目么。对了,你不是还要给我介绍你们港建的什么三清男青年么?”冷诺恨不得把脑仁一片片掰下来,较劲脑汁在等他开口。 抱着她的两只手,只轻轻把她颠了颠,似乎是迈着步子在陡坡的林子里走路。偶尔把她斜着抱起来,似乎也是在躲开灌木丛的树枝。 冷诺根本就没太在意当时周俊川的话,所以她很费劲儿的回忆着。 不管怎么样,她需要这个人先开口,开了口,说上话,这才能交涉,才能有机会脱身。 冷诺磨了磨牙,狠狠咬着下唇,沉默了一阵子。她才鼓起劲儿,再次开口,“林枫,刚刚他们把林枫推下去了。你知道么?你不是说林枫疯起来没人性的事儿都干过么。” 抱着她的两只手一松,冷诺深吸一口气,以为要摔下去了。 可她竟是含着这口气,后背缓缓着了地。 又或者没直接躺在地上,冷诺左右摇了摇身子,能感觉到这是个斜坡,好像是在斜坡草地上铺了件衣服。 冷诺的鼻子通气,她嗅到了青草的味道。 就在抱着她的两只手从她身下抽走的一瞬间,冷诺也嗅到了这个男人身上的气味,一股清冽的消毒水味又夹杂着浓厚的烟草味,似乎熟悉却又陌生。 “你是谁?”冷诺虽然看不见,但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是周俊川。 依然没有回答。 “你不是周俊川。你松开我。你是偶尔路过的人么?你是路人你先帮我把绳子解开。”冷诺的声音平静了几分。 等了片刻,依然没有回应。 “是不是天太黑?你是不是看不清,不会解绳子。你能先帮我把眼睛上蒙的布条摘下来么?”冷诺把能想到的问题都问了一遍,正要再问下去,又是一股冷冽的寒风吹过来。 阿嚏——冷诺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又跟着浑身一抖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冷诺能感觉到,有一件衣服盖到了她的身上。 这次更诡异了,如果这个人不是周俊川,又不是刚刚那两个人贩子,这个人会是谁? 难道真的是个好心的路人? 如果只是个好心的路人,又为什么会拒绝解开蒙着她眼睛的布条。 冷诺打算这次把他当成路人,又试探的重新开了口,“这位大哥,刚刚我认错人了。错骂了你,你别介意。” 别说介意了,根本没有回音。 “这位大哥,是这样的。今晚我跟我丈夫开车上路,遇上了拦路的坏人,我丈夫被坏人推下了山崖,我现在很担心他。你能帮我们报警么?”冷诺真的好似一个柔弱的妻子般哽咽着哭诉起来。 “你丈夫……”这一次冷诺听见了喃喃沙哑的回应。 这声音,明明熟悉却遥远,冷诺只觉得忽然浑身热血溢腾,一下子充满了热血的脑子一时间思考停滞了。 就在她还要再次张嘴试探时,她的双唇已经被毫无缝隙的贴上了。 “你——”冷诺紧咬着牙关,哆嗦着说不出话,却不肯松口。 男人松开双唇的同时,下颌反复蹭在了冷诺白皙的脸颊上。□□有力的下颌上,倔强的胡茬一寸寸扎进了冷诺因恐惧而扩张开的毛孔里,扎进了冷诺毫无防备柔弱的心里,让冷诺一次次陷入混沌,浑身战栗。 被胡茬刺痛,冷诺咬着的牙关泄了防,泪水不争气的涌了出来,就在口齿被启开的瞬间,炙热的呼吸迎面扑来,让她最后的坚持也被蛮横强硬地顶撞开了。 毅然的硬胡茬,悍然的烟草味,凶猛霸道的贴嘴亲……这些是冷诺从来不知道的,太陌生了。 陌生的让冷诺不敢去相认。 然而,即便隔着一层眼罩,看不见那曾经熟悉的深邃眉眼;短暂的肌肤相贴,高挺的鼻翼轻触,下巴的轻触摩擦,炙热喘息间透过来沙哑而磁性的声音…… 冷诺似乎又觉得已经不需要再开口确认了。 可她想不通,为什么这个男人能从天而降,横抱着她,呵护着她,却不肯解下来束缚着她的绳子,碍着她视线的眼罩。 为什么他明明听见了她一遍遍的追问,求助,却能完全不理不睬。 他到底在怕什么,怕她看见什么,还有什么是她没看见过的。 他到底在干什么,这是要干什么,她想不通,想不明白,不愿也不敢再往下想了。 她曾经一次次在床前求而不得,她告诉他“想要”的真心要用这种方式被□□…… 冷诺彻底清醒了。 被捆着绳子,冷诺抬不起胳膊去挽着他的脖子,抬不起腿去缠着他的腰杆。 她太恨了,太怨了,她简直怒了。 她现在唯有三寸口舌可动。 既然你只让我动这三寸口舌—— 冷诺心一横,挺起腰肢,把舌尖探了进去,探进了男人不设防的一腔热忱里。 她肆意纠缠这男人忽然没了底气的舌尖,她游刃有余地带走了所有的主动权。 就在男人躲着要抽走挪开的刹那间,冷诺抬起头,猛地咬了下去。 她狠狠咬住了男人的舌尖,绝不松口。仅凭这三寸之舌,没有呜咽,没有闷声,在没有回应的沉寂里,她尝到了鲜腥的味道。 含着泪,她却在此时得意而安稳地闭上了眼睛,扬起了眼角。 第134章 俐齿 冷诺舔了舔舌尖上的猩红, 露出来了两个俏丽的酒窝。 仿佛她是朗月下吸血的人狐,娇媚而冷酷。 她松开了俐齿,放开了男人灼热的舌尖, 深吸了口气, 看似平稳了, 声音却是尖锐颤栗的。 “林宽, 是你么?” 没有回应。 “林宽,是你吧。” 还是没有声音。 “林宽,你为什么不说话?长这么大我只亲过一个人, 就算真瞎了我也不会认错!” 回应她的只有更急促的喘息声。 “林宽, 林宽,林宽……” 冷诺没法继续喊出声音来了, 她的嘴又一次被柔软而滚烫的唇裹了起来。 林宽没有办法回答她, 但更没有办法看着他日思夜想的女人被捆着手脚却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 冷诺告诉他,她只亲过一个人; 林宽又何尝不是,至今, 那个苦涩, 痛苦又催泪的初吻还让他刻骨铭心。 此时的舌尖上又唤起了那个初吻的记忆,没有幻想中的酥麻,只有噬髓难忍的疼痛。 他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是个上过报纸的英雄, 可是他也会颤抖, 也会害怕。 不过, 冷诺现在看不见也好。他就是唯唯诺诺蠢蠢欲动着凑过去的。 他轻轻裹上了她的唇, 又一次主动抵过了那朗月人狐的俐齿, 额角挂着汗珠,把舌尖探了进去。 林宽在心里默数, 数到了十,这次却没有等来那催泪的俐齿。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13节 然而,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他却不可控的燃起了焦躁而伤感的堕落。 他抬起了手,手掌下这个被捆着的小女人哪里是什么人狐,不过是离开了水饥渴难耐的人鱼罢了。 他把手伸进了盖在冷诺身上的军大衣下面,都没用力就把冷诺外衣的一排扣子解开了。 冷诺身子一扭,让他毫无防备的贴上了冷诺纤细的腰肢,明明隔着层里衣,他却触了电一般把手挪开了。 漫长的缠绵也被冷诺脖子一拧,躲开了。 “林宽,你可真是出息了。做都敢做了,还不敢认么?” 他恍惚间,听见冷诺又犀利的开了口。 做都敢做……这让他想起来了,他还什么都没有做,他该做了。 他没有太多时间了。 央吉是个好姑娘,告诉他,包在她身上,要帮他瞒过一周。 林宽清楚,超过三天不回去,央吉恐怕就藏不住了。 他不能拖累了那个心思单纯的藏族姑娘,天亮之前,他必须往回赶了。 林宽心一横,他咬了咬牙,蹲下身子,一手按住了冷诺的嘴,另一只手又一次伸到了军大衣的下面。 这一次,俐齿把牙印儿留在了林宽的手掌上,冷诺明明咬得更狠了,殷红的鲜血滴了下来,但他反倒没有察觉到疼痛。 军大衣下面的右手像是在解体一把枪支一般,他迅敏地挪动着…… “你个没血性的混蛋,你个肮脏没人性的废物!” “你个白痴,你以为你抓到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么?” 从抱起冷诺的那一刻起,冷诺就不停地在骂他,这些林宽都咬着唇垂着眸不做反驳。 可最让他扎心的也许不止是这些谩骂,而是冷诺从昏沉中醒来时,一直在叫的名字只是“林枫”;或许,他觉得该替大哥高兴了。 又听见冷诺真切地哭诉着把大哥喊成“我丈夫”;或许,他觉得该替大哥放心了。 其实,他一直只膈应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谢然。 从小到大都是,如今也是。 如果不是远离家乡,不能守着大哥,护着冷诺,他绝对不会有跟谢然合作的一天。 他眼里的谢然一直是个穿着工厂制服,戴着金属边眼镜的斯文败类;他也清楚,在谢然眼里,他也无非是个黑腹疯批。他们是半斤八两的两块滚刀肉。 可是,既然合作,他们又是最合适的搭档,彼此都嫉恨着对方,又都把林枫当大哥,把林枫身边的女人当挚爱。他们算是志同道合的狐朋狗友。 谢然答应过的都做到了:林达的费用周转绝不出问题。 林宽承诺过的也都履行了——只是眼下,他实在是挣扎。 无数回合脑子里的天人大战,他还是步步惊心步步失手。 从一开始,他藏身在暗处。 他应该按照计划,等到周俊川现身的,这样才能像他跟谢然轻描淡写夸口那般,一切算无遗策:让周俊川在法网恢恢之下身败名裂。 他记得他说完这个计划时,谢然就是对他邪性而不在乎地一笑,“周俊川没那么容易现身。他不过就是随便找两个人渣,直接跟你的冷诺一起陪葬而已。别做梦了。” 他希望谢然是错的,他希望事实能让谢然哐哐打脸。 然而,他还是错了。 当他看见卡车上一只肮脏的咸猪手要落在冷诺身上时,林宽等不了了。 这触及了他内心最柔弱的底线,他无法看着冷诺受混账欺负,哪怕只是被碰了下胳膊。 所以,他看准了角度,踩满了油门,迎着卡车堵上了性命撞了过去。 所以,之后,才有了现在这个场面。 而现在这个场面,跟林宽和谢然预料的一模一样,虽然是他最不想看见的。 林宽不应该再犹豫了,他必须要做下去,做下去才让他们筹划了这么久,这么多的付出有意义。 林宽左手一拽,便从冷诺的嘴里抽了出来。手掌上的殷红血迹根本他看都没看。 “林宽,你……”冷诺舔了舔嘴角的血,已经没了眼泪。 “我不是什么林宽,之后我的话,你记着吧。” “什么话?” “让爷爽爽。”林宽咬着牙挤出来了四个他这辈子都说不出口的字来。 “你不是林宽!” “你知道就好。”林宽的声音越来越沙哑。 “你是禽兽,你禽兽不如!”冷诺扭着身子侧过脸来,好像她已经看穿了这层肮脏的遮眼布。 “对,我就是禽兽。”林宽朝着旁边的草地吐了口嗓子里的浊血。 冷诺左右摇摆着翻滚着,却根本躲不开林宽的手掌。 林宽的手继续在军大衣下面抽动着。 “拿走、拿走你的衣服,遮盖不了什么,你让我恶心。”冷诺喘息着把一句话说完,这一次她狠狠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你记着我是谁,好好记着。”林宽跨过冷诺的身子再一次闭上眼睛,连着舌根都探进了冷诺嘴里。 果然,这一次俐齿如切割粉碎的刀刃,让林宽的口舌上沾满了不断涌出来的鲜血。 林宽再次抽出舌尖松开双唇,他已经嘴边血肉模糊,当然这只是他一个人的血。 他深吸了口气,没有歇息,不敢停留片刻。 他撩起来军大衣,低下头,俯下身,把脑袋钻了进去。 刚刚右手已经在军大衣下面扯开了路子,在黑暗里,他轻车熟路,把殷红滴血的唇轻轻贴了上去…… “林宽,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冷诺的声音呢喃,颤抖着,已经含糊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黑色黄昏”小天使的营养液,三文这里鞠躬了。 第135章 离开 “林宽, 你、你在干什么。你、你个疯子、你停、停下……”冷诺断断续续在喘息间有些磕巴的蹦着字。 自然没有声音回答她,也没有停下来。 军大衣下面冷诺被按着双腿,她恼怒却也更羞愧, 含糊的话语说不全了, 又安耐不住一声声娇嗔痴吟。她只好狠狠咬住了下唇。 她的手还是被捆着, 她只好抓紧了身下铺着的衣服, 隔着衣服,几乎要把山坡上的草连根拔下来了。 她的脚也还是被捆着,她隔着鞋子, 一下下蜷起来脚趾, 仿佛能把鞋子顶出洞来了。 直到听见了警笛声由远而近响起,冷诺一哆嗦, 浑身都开始了猛烈的颤抖。 林宽这才缓缓站起身, 一手擦了擦嘴角边不断涌出来的血迹,一手拎起来了盖在冷诺身上的军大衣披在了自己身上。 他踩碎了身边的凌乱的树枝,脚步却蓦然停了下来。他转过头又最后看了眼还蜷着身子发抖的冷诺, 他不敢再直视了, 声音低哑:“很快就有人来了。我走了。” “冷诺,对不起。”这几个字,到了唇边,还是被林宽擦过血迹的同时, 擦掉了, 终究没法说出口。 等林宽从山坡上滑下去, 他才擦了把额角的汗, “冷诺, 忘了我吧。”这声音恐怕就连林子里急着吵架的鸟儿都听不见。 冷诺根本没心思注意到林宽什么时候走开,往哪儿走开了。 在冷诺不能回神的惊悚中, 林宽已经默默离开了。 她拼了命的挺起腰,总算在有人走近之前,两只手从后面艰难的把裤子拉了上来。 等几个民警接近的时候,远远看见冷诺有些狼狈,便只派了一个年轻的女警察走了过来。 女警察看见冷诺身下铺着的还是一件男人的破旧蓝布外套,想想刚刚抓到的一个人贩子就没穿外套……女警察不敢往下推测了。 她脱下自己的外衣试图盖在冷诺身上,却被冷诺一个寒颤推开了。 “走开,你走!”冷诺总算借着坡度坐了起来。 女警察边扶住了还在继续往坡下滑着的冷诺,边帮她解开了蒙在眼睛上的破布。 “别怕。我也是女人。刚刚接到报案就知道现场有女同志被欺负,我是民警,你别怕。”女警察毕竟年轻,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嘴上说着很多话,试图安慰冷诺,可她自己竟是眼睛扑闪扑闪的不知道该搁哪儿了一般,看着冷诺裤腰上的血,竟是愣在那儿不动了。 天已经蒙蒙亮了。 一直被蒙在黑暗里的冷诺好像适应了黑夜,即使只有鱼肚白的黎明昏暗中,也仿佛感受到了强光一般,让她一下子双手捂住了眼睛。 “你的嘴角上,脸上,身上好多血,我帮你擦一下吧。”热心的女警察刚要抬手来帮忙就被冷诺一转身躲了过去。 女警察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她赶紧缩了手,先帮冷诺解开了手腕脚腕上的绳子。 “这种人渣禽兽,我们一定会替你伸张正义,你别怕。”女警花边缠着手里的绳子,边气鼓鼓的在宣张正义。 “强/暴犯,跟杀人犯是一样的。咱们国家对这种人,有一个算一个绝不轻饶。”女警花越说越激昂,把绳子放在了一边,就过来握紧了冷诺的双肩。 明明是要让冷诺振奋起来,女警花她怎么也想不通,她那么亢奋而用力的说完几句话,本来静静坐在那里的冷诺,竟然抽搐着哭了起来。 “小张她刚编入,不太会处理情绪。队长快找个人跟过去吧。你看人家姑娘都被她吓哭了。”说着话,后面又走过来了几个民警。 再后面还有几个拿着对讲机,也一直说着话的人。 “这位女同志,你受委屈了。为了不让坏人漏网,你能告诉我现场跟你一起的只有两个人么?我们找到了两个在逃犯。一个重伤,一个生命垂危,就先往医院送了。”一位年龄大一些的老警察,俯下身子,轻声过来询问冷诺。 “还有一个。”冷诺只轻轻动了动唇。 老警察蹲在了冷诺身边,轻声问:“你记得还有一个是什么人么?” 冷诺抬眼看了看一圈穿着警服的人,视线又穿过这一圈围上来的警察,像是被林子里突然飞起来的晨鸟群引去了注意力。她就这么静静地望着身后的林子。 老警察一脸和善,一直慈祥地等着冷诺的回话。 过了良久,冷诺才开口,“还有一个人,他叫林……”冷诺的声音本来就微弱,偏偏这时吹来一股清晨的秋风,风声一卷,连着冷诺的话语也卷走了。 “姑娘,你说他叫林什么?”老警察又把耳朵贴近了些。 “他、叫林枫,好像还有一个人。”冷诺已经眼神漂移不定,有些恍惚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14节 “林枫,队长,刚刚对讲机里二队说了,在三十里外的悬崖下面救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就叫林枫。”身后另一个大嗓门把话接了过去。 听见林枫得救了,冷诺一直绷着的神经突然松懈了,她嘴角一抽,身子已经倒在了半山坡上。 #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十一过去了。渤广的秋天也过去了,窗外面的树已经秃了。 清晨又是一群留鸟在枝头上叽叽喳喳。 “师兄,粥熬好了,你喂她喝上吧。”谢然撩开帘子,递过来了一碗白米粥。 林枫把冷诺扶了起来,帮她在胸前挂上了一个毛巾料子的小围兜,这才接过来谢然的粥。 “国兴那边的其他账目,十一过完了,你也看着了没?都收上来了?”林枫吹了吹羹匙上的粥,先尝了尝才送到冷诺嘴边。 “师兄,行了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那些小账目别来烦我了,你看我这天天都快成你们家保姆了。”说着,谢然夸张的解开了围裙,还在林枫前面特意抖了抖。 谢然扶了扶镜框,假装绷着脸埋怨,“这次你们林达已经够幸运了。张国强这老鬼死的突然不说,好在他平日里跟他女儿的书信上交代的明白。把国兴交给了他女婿,你们家林宽才捡了个大便宜。28号马上转了账,那叫一个险啊。” “行了,别抖了。你是不是最近没洗围裙,别把灰嘚瑟到粥里。我们阿宽,一直都是心善,所以才运气好。”林枫笑着推了他一把。 “你这是嫌我光做饭没洗衣服是不是?我可是堂堂三化五建的谢主任,这天天起早贪黑的来你们家照顾完了你又照顾你媳妇儿。天天你们家阿宽,他是欧皇不假,是不是善茬可不好说呢。”谢然简直就是个天生科班出身的料子,越说越动情,还真委屈的跟个小怨妇似的假装吸着鼻子嘟念着不停了。 “行了行了。你一个男人。怎么婆婆妈妈起来没完了。什么媳妇儿,别瞎说。”林枫喂了口粥,握着条毛巾替冷诺擦了擦嘴角。 “不是媳妇,有你这么照顾的么。你自己刚从鬼门关回来没几天,你们俩齐刷刷出了院进了这门之后,她的吃喝拉撒不都是你一个人照顾过来的。你要是敢哄我说不是你媳妇,我就再不登你这门儿!”谢然里出外进的说着话工夫,又盛了两碗粥来,自己先吃上了。 “愿来不来,你天天在这儿白吃白喝还有理了。姓周的,到底怎么样了?你不是今天上班前要去问问么,怎么还在这儿吃上饭了?”林枫满脸嫌弃的瞥了几眼谢然。 “林枫,你真行,我真是欠你的。”谢然扒拉几口,先把粥吃完了。 他这才急着喝了杯水,开始跟林枫交代起来原委了,“你住院那会儿,我没来得及跟你说。其实,那三个人贩子,被你抱着滚下去那个,挂在树枝子上,到底是没救过来死了。另一个,也撞成了植物人,但被判了强/暴罪,估计醒过来也出不去了。还有一个清醒的就是他们的老大,本来交代了跟周俊川的交易,后来查出来挂树枝子上那个人,是他踢下去才死的。一下子成了死囚,他看样子不打算继续老实交代了。” “强/暴罪?”林枫只捡了三个字,重复起来。 “别问了。你说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冷诺当时不也跟警察说了么,碰了她的人是个禽兽。”谢然弯下腰看了看冷诺依旧眼神呆滞,才补充道,“当时,她身上不少血迹,在追着让检查就太过分了。身边的女警察就帮着直接定案了。” 林枫没继续追问,专注地又喂了冷诺几口粥。 林枫不说话,这不耽误谢然一直在身后叨叨,“冷诺她之后一周一直高烧不退,很可能这些事儿真就不记得了。医生不也说了么,家里人呵护着,好好照顾好好守着,很快就能好起来。等好了,你们年底把婚礼重新办了吧。怎么也得风风光光的把人娶进来,她怎么说也是当今名声响当当的设计师呢。” 说道婚礼,冷诺哆嗦了下,嘴角的粥顺着滑了下来。林枫赶紧伸手帮她擦了下。 “谢思进,你闭嘴。丫头她现在不想听你说这些。以后的事儿,再说吧。等丫头完全恢复了。再想其他的。没准儿那时候阿宽就回来了……” 咳咳,噗! 冷诺嘴里的粥全都咳着喷了出来。林枫赶紧放下粥碗,帮她扶了扶后背又捋了捋前胸。 谢然看在眼里,他就是不松口。猩红着眼睛跟着要杠上了似的,一句接着一句,“林枫,你也心里明白,我喊你师兄,把你当亲哥,就是不想看着你单一辈子。你该有个人了。林宽回不回来的怎么了。她也不是黄花闺女了,跟你,她不亏。” 林枫抓起刚刚放下的半碗粥,朝着身后的谢然就砸了过去,半热的粥撒了谢然一身。 “这话,你要是再敢提一句丫头被欺负的事儿,就别再喊我师兄。滚!”林枫的眼睛仿佛翱翔的孤鹰,眼眸藏刀要扑下来的样子。 “林枫,谁被欺负了?”隔了半个月,冷诺突然开口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下几处口口的字,影响小伙伴们阅读了,抱歉。 第136章 拐杖 “丫头, 你总算说话了,这些日子可是吓死我了。”林枫好像根本没听清冷诺问的什么,一激动, 直接坐在了床边, 隔着被子, 握了握冷诺的手背。 冷诺只微微点了点头, 把手挪开了。 这些日子不知怎么了,高烧不退一直睡不醒的感觉。 昏昏沉沉中冷诺怕一张嘴就会喊出来那个她一直想忘了的名字,所以干脆紧咬着牙根本不吭声了。 只是这些日子苦了林枫, 出院之后林枫一直不分黑白的在床边照顾她, 她心里明镜一样,清楚得很。 看见谢然收拾好了被林枫撇在了地上的粥碗, 竟不顾身上还湿着, 也跟着凑了过来。 冷诺也想告诉林枫她没事了,所以她比平时显得更平静,声音也十分清晰, “谢然, 刚刚你们在聊那晚去延山的事儿么?” 冷诺从来都不是个干等着被动的人,从她决定要开口这一刻开始,她就什么都想好了。 林枫听见冷诺一醒来就问这个,心痛的眉心都拧了起来, 他好心劝道, “丫头, 你好不容易身子恢复了些。快别再提那晚的事儿了。” 林枫一脸心急, 赶着给冷诺盖上了被子, 又递过来了杯水。 可跟谢然,突然就态度判若两人, “谢思进,你不是急着出门么。怎么还不走!”林枫头都不回,明摆着就是要赶走谢然。 “师兄,你别急,冷诺是问我话呢。”谢然叠好了围裙,不但没走还拉过来椅子坐下了。 看见林枫还瞪着他,谢然却眯了眯眼睛使了个眼色,悄悄贴着林枫的耳边,“师兄,你看我是那种说话不知轻重的人么。” “冷诺,你有什么话,慢慢来,我天天被师兄喊来洗衣服做饭,早晚都在。”看见旁边林枫的眼里恨不得往外撇刀子,谢然才改了改口,“当然,是师兄他一直坐在你身边空不开手,我就是来帮个小忙。” “谢然,刚刚听你说都结案了?那,我们的卡车到底是怎么翻下去的?”冷诺直接过滤掉了谢然这些温馨却没意义的小搭讪。 “哦。结了。当场没死的人也都抓进去了。你放心吧。你们的卡车,好像是被撞下去的。但之后下了大雨,没留下车痕,警方没找到肇事车。不过也是歪打正着了,抓到几个人贩子,大伙都说这算人贩子该遭天谴。”谢然说起话来,什么时候都是温文尔雅的让林枫挑不出毛病来。 “那,撞我们车的那个司机,他、他就那么跑了?”冷诺抬起眼睛,把视线锁在了谢然的双眸里。 “你看见那个司机了?!”谢然突然眼里一道寒光闪过,隔着镜片更显得犀利。 “当时眼睛上蒙着布,倒是没看见……” “哈哈哈,那司机肯定走了狗屎运,跑了吧。”谢然遮掩过了片刻的踌躇,突然放声笑了起来。 冷诺没有被谢然的笑声带偏,她依然冷静,继续问,“那,民警有没有说当时是谁报的警。小警花赶过来就告诉我,报案说现场有女同志被欺负。” 林枫听见了皱了皱眉,“这事儿,听着蹊跷啊,就算是好心路过的人报案,天这么黑,他还能知道这么细?” 谢然收住了笑声,还是讪讪咧着嘴,“这些,谁知道呢。冷诺要不你先歇着,我今天却是是国兴林达三化这几个地方轮着转,傍晚就回来。” 这次,不等林枫送客,谢然抬起腿一股烟似的跑了。 “姓谢的,真是古怪了。刚刚还不急,这一抬屁股就走人。”林枫听见大门关上,歪着脑袋摇了摇头自己念叨了句。 看见冷诺还坐在床上,他拿走了冷诺手边的空杯子。 “丫头,前天延山老赵送来了些银耳,早上我一直小火炖着大枣银耳莲子羹,我过去看看就回来。” 林枫一手撑着身子站起来,一手拎着空杯子,转身往床边去了下。 咯噔,咯噔。 冷诺此时才看清,一直在身边守着她的林枫,竟然拄起了木拐。 “林枫,你的腿怎么了!?”她一直都不知道。 林枫一手架着拐杖,一手还拎着空杯子,听冷诺喊他,还是赶紧转过身来,“噢,我没事儿,就是这腿之前也有旧伤,明天春天就不用这个了。” 咯噔,咯噔,人走了。 想想,总比当初那个叮当叮当的铁索声来的自然。 这人,从来说道自己永远都是这句“我没事儿。” 冷诺心里堵得慌,披上衣服,想追上去,毕竟在床上躺了太久,穿上鞋子竟然不会走了。 她慢慢扶着墙,一步步挪到了厨房。 掀开帘子,倚着门槛,远远看着。 林枫右胳膊的腋下架在三角木拐上,左手按住小锅把,右手艰难地握着汤勺柄,一圈圈转着。 在小火苗呲呲,莲子羹咕咕熬着的声音里,林枫太集中了,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冷诺。 直到厨房里飘起来了浓浓甜香,林枫拿起羹匙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尝了尝。 “嗯。” 看见林枫微微颔首,冷诺也凑了过去。 “甜么?我也尝尝。”说着她就要去夺林枫手里的勺子。 “丫头,怎么也不吱一声就过来了。等着,我再去取个勺子来。”林枫要把木拐推在墙边的工夫,冷诺已经从林枫手里把刚刚他尝过一口的勺子夺了下来。 “多费事。这不是有么。”说着冷诺已经把勺子里剩下的半勺羹放进了嘴里,“嗯,真的好甜。” 见林枫愣在那儿,盯着冷诺手里的勺子,蹙着眉一脸严肃。 冷诺问的无心:“你怎么了,这是嫌弃我用了你的勺子?” “丫头,我怎么会嫌弃你。你坐那儿吧,我这就盛一碗给你,趁热吃。”林枫没再多说,收回去了冷诺手里的羹匙,还是给她换了把新的。 冷诺早就摸清了林枫的体性,任由他一个坡脚架拐的人又费事吧啦地给她盛了一碗莲子羹。 守着热气腾腾的莲子羹,冷诺吹几口气的工夫,身后又多了件大毛衣披在了肩上。 “丫头,别贪嘴吃多了。晚上,我给你炖个蘑菇鸡汤。”林枫自己只是守着一杯茶坐到了冷诺对面。 “鸡汤?”一直清汤寡水了这些日子,冷诺听见鸡汤就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可想想林枫这身子还要出去买菜,她嘴一噘,假意鼓着腮帮子装成不开心,“谁稀罕鸡汤,我就好这口甜的。” 说着,又捧起碗来,快速扒拉了几口。 “林立已经买回来搁在门口了。这肉不赶紧做了,要馊了。”林枫毕竟三十后半的男人,冷诺这些小心思瞒不过他。 “林立?他去买菜了?还搁门口?”冷诺好生奇怪。 “嗯,也不知道那天他看过阿宽的什么东西了,不知怎么了,就跟着了魔似的。之后就嚷着去住校了。住院的时候他也是天天只在窗户下面看看就走。回家之后,天天一大早他都是买了一天的菜搁在门口,一辆单车来来回回骑着,就是不跟我说话了。偶尔,跟他擦肩,还有些淡淡的烟草味儿……”林枫也是一脸没办法。 “丫头,这些,你不用管。总之,养好了身子,我还等着你看看北港的图呢。你这些天是休息来着了,我可是晚上一个人天天泡在书房里。”林枫明显没再打算继续说林立,话题一转跟冷诺聊到了正事儿上。 淡淡的烟草味儿……林枫最后这句话让冷诺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平日里衣服洗得利索家里的睡衣只飘着淡淡的肥皂清香,医院里回来也是冰冷的消毒水味儿。 那个人,连指甲都修的干净,身上竟然会有浓烈悍然的烟草味。 那个轮廓清晰的下颌上星星点点的青色硬胡茬…… 冷诺不敢再往下想了。她扭了扭腰理了理裤子重新坐了坐椅子。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15节 “丫头,怎么脸又红起来了。是不是又烧上来了?虽然,我没什么天赋,海选应该还过得去。你还是吃完早点儿去休息吧。”说着林枫就要伸过手来去摸冷诺的额头。 “林枫,我没事儿。你别瞒着我,这家里以前有人抽烟么?”冷诺突然问。 “抽烟?你说林立么?以前,他是不敢。阿宽在,看着他,他敬畏他二哥。”林枫只提到林立,竟有些躲闪。 冷诺就这么坐着等着,不接话。 沉默了一会儿,林枫还是开口了。 “以前,我跟老爷子都抽过。老爷子把人逼的太狠,那会儿年轻,我也跟他杠着来。不过,后来阿宽当了大夫,硬是把我们板着都戒掉了。” “那林宽呢?他自己从来没抽过烟?”冷诺追问。 “没吧。他是个那么讨厌烟味儿的人。以前,我熏上了烟草味的衣服都几乎被他洗白了。我是不敢想象阿宽抽烟的样子。嗯,他肯定没抽过。”林枫弯了眉眼,像是反省一般不好意思的冲着冷诺笑笑,“丫头怎么突然问这个。你一定介意抽烟的人吧。也是,谁不介意。” 林枫这会儿只顾着说自己,真没注意到冷诺已经完全没了温度的眼神。 第137章 闷骚 冷诺的确已经没有再听林枫继续说话了。甚至林枫告诉她要出门, 她也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 林宽是个最反对抽烟,又强硬地帮着林枫戒过烟的人。 “他个是那么讨厌烟味儿的人”,如果真如林枫说的这样, 那么, 林宽身上为什么又能有那么烈那么重的烟草味儿呢。 冷诺想不明白, 也不敢想了。 即使现在只是一个人的时候, 冷诺也不愿意,却又抗拒不了的想起林宽。 她明明戴着眼罩,明明在深山黑夜, 明明应该什么都没看见。 可她仿佛看见了一般, 看见了多了几分老成挂着青灰色胡茬的林宽,看见了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英俊硬朗的面庞, 深邃又炯亮的一双眸子。 被胡茬扎在脸上, 扎在身下……这几天以来她都最怕去回忆那种让她恐惧又渴望的感觉。 她的脸上身下都沾染上了殷红的血迹,可是,那都是林宽的血, 没有一滴是她冷诺的。 那个男人明明信誓旦旦的说过喜欢她, 答应过要守着她一辈子的,就因为没了一纸婚姻,这些也都成了过眼烟云,只会偶尔在冷诺熟睡的时候化作一场场噩梦把她惊醒。 冷诺站起身, 她厌烦了这种时而头脑发热四肢倦怠的感觉, 需要集中精力去做一件事, 她快步走进来书房。 林枫的草图摆了一桌子, 果然是林枫的风格, 浑厚雄健却是中规中矩没什么创新。 的确,这个水平, 送去海选是够了,再往下走,恐怕不容易。 冷诺坐到了桌前,提起笔终于可以忘我忘他的全身心投入进去了。 冷诺太集中了,以至于没注意到飘香的鸡汤,没听见林枫喊她吃饭,直到从来在林家斯文儒雅的谢然开始扯着嗓子破口大骂才让冷诺注意到了门外的动静。 “林枫,你真是个疯子。我告诉你,你也就这一条命,我侄女的小玩偶都没你断腿断的频繁。你关心这个关心那个,你倒是睁眼看看有没有一个是真正关心你的……” 冷诺没听见前因后果,搞不懂谢然怎么突然会发这么大的火。 她收拾着图纸,肚子也饿了,准备去厨房看看。 “我告诉你,你死在那儿了,就算被野雕啄烂了我也不会替你去收尸。你就这么急着去死么,那好,你躺着别动,我掐死你,咱们都了了心思算了……” 冷诺越听越蹊跷,这谢然怎么会刷泼似的骂着林枫去死,她的脚步近了,声音才压了下来。 “冷诺,你要是好些了。快管管你们家林枫,我劝不动他,他就是作死的节奏。” 冷诺还真是没见过这么气急败坏的谢然,脸都涨紫了。 不过看看眼前的林枫是挺让人上火,也不理谢然,随便应付几句,还在拄着拐盛菜盛汤端饭。 “从来没看见谢主任生这么大气,到底是怎么了?”冷诺走过去,从林枫手里接了汤碗,帮着摆起了桌子。 一直帮忙的谢然一屁股径自坐下,拧开了二锅头的坛子也不找杯子,对着嘴就喝了起来。 “冷设计师恐怕还不知道吧。看样子师兄不但瞒着我,连家里人都不告诉,竟是自作主张呢。”谢然擦了把嘴,完全不是平日里那个眉眼弯弯总处处陪笑的谢主任了。 “谢思进,别这么空着肚子喝烈酒……” “放心吧,真喝死也没你死的快。”谢然听见林枫一劝,更了得,咕咚咕咚突然跟灌水似的。 冷诺搁下饭碗,一把夺下来了酒坛子,“林枫,到底怎么了?” 林枫像是在讨好谢然,一向嚣张的语气竟也弱了三分,“谢思进,吃完饭再慢慢说行么?我跟丫头都死里逃生的,好不容易能好好坐一起吃顿饭了。” 冷诺被两个人吊起来了胃口,干坐在那儿也没动筷子,林枫又忙着一样样帮她夹菜。 冷诺伸手盖上了自己的碗,看着林枫忙活着干脆拒绝他帮忙了,还夹着几分埋怨的口气,“林枫,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来。你也自己吃吧。” 谢然被夺走了酒坛子,转眼工夫,又开了瓶啤酒,自己喝上了,他言语轻飘起来,不似平日里那般稳重。 “冷诺,你知道么,你躺在那儿的时候,他可是一天八十遍,小米大米粥的轮换着喂你。衣服湿了给你换,裤子脏了给你洗,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悉心地替你做了。这会儿,你是嫌弃他了吧。毕竟三十多岁的坡脚男人了。不配给大设计师夹菜……” 谢然被林枫夺去了手里的啤酒瓶子,“谢思进,你是喝多了么。没话说了,给我闭嘴!” 冷诺听惯了谢然有事儿没事儿的奉承,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副冷嘲热讽的嘴脸。 有些意外,本来想怂过去,看见林枫已经没给他好脸色了,确实这会儿也没必要一起打击一个气头上的人。 冷诺也跟着握住了林枫握着的啤酒瓶子,还是没拦得住林枫一甩手让啤酒扬了林枫自己一身。 “我去换身衣服。”林枫拖着腿,握着拳出去了。 听见林枫三条腿走远了的脚步声,冷诺还是先吃了几口林枫给她夹的菜,这才缓缓放下筷子。 “谢然,我知道你没喝多。你大可不必一下子把话冲着我说的这么难听。你心里一直向着林枫,我也知道。我们一起做事情做了这么久,你也清楚,我这个人就是不喜欢藏着掖着。我从第一天进林家就是林枫的未婚妻,我从来就没有嫌弃过他。” 冷诺镇定自若,一手按着谢然要抓过去的酒坛子,语气依旧温柔从容。 “从跟林宽离了婚,我就跟林枫表明过态度。你当时也是在场,所以,这种伤人的话谢主任大可不必继续说下去了。只是这一回,出了意外,我已经没资格再去要求林枫娶我了,难道不是么?”说罢,冷诺抬起了桌子上的二锅头酒坛子,抓起个杯子就倒了盅酒。 “冷诺,你别喝了。你刚好起来。”谢然动作倒是快,一个措不及防,已经把冷诺刚刚倒好的酒送进肚子里了。 “你要是喝了。一会儿林枫回来,能砸烂我。”谢然把桌子上的西红柿炒鸡蛋往冷诺眼前推了推,趁机把酒坛子也抢了回来,没人拦着又仰头咕咚了几口。 “冷诺,其实,你正好说反了。以前的你,太完美了。完美的好像个高高在上的女神,师兄他总觉得要替林宽守着你。而现在的你……”谢然一下子顿住了,挠了挠头,好像在措辞。 “你说吧,我懂。出事了,不完美了,所以呢?”冷诺替他接了过去。 “所以?呵呵,你不懂男人,尤其林枫这样骨头太硬的男人,呵呵,你太年轻了。”冷诺被谢然呵呵的一下子浑身不舒服,但还是忍不住想听谢然把话说完。 谢然看出来了冷诺的好奇,故意拉长了声音,又抿了口酒,继续道,“林枫他为什么娶山妞,又为什么去结扎,你不会不知道吧。因为你不完美了,师兄反而敢疼你,护你了。不然、” “谢思进,你给我滚!”身后一声呵斥,让谢然没机会说出那个勾着冷诺兴趣的“不然”之后的话了。 “行了,师兄,你一会儿让我好好吃饭,一会儿让我滚,我累了。既然都没几天好日子了,你让我舒舒服服陪你喝一晚上吧,你这次走了,你说你这辈子还能讨到老婆么。”谢然已经明显眼神恍惚不定,开始拎着酒坛子破罐子破摔了。 “走?要往哪儿走?”听着不是好事儿,冷诺已经有预感了。 “你闭嘴吃你的饭。一会儿我自己跟冷诺说。”林枫嘴上说着要赶谢然走,却是坐下给他递了杯水,又帮他碗里夹满了菜,还把小碗的鸡汤又用汤匙搅了搅推到了谢然手边上,替他换下来了空酒坛子。 这些冷诺看在了眼里,平日“谢”字不离口的谢然,这会儿却是只回应了林枫一个白眼痞笑。 “哈哈,冷诺,你是不是以为他结扎了,所以没欲望了。我告诉你,林枫可不高冷,他正常着呢。” 林枫的拳头抬起来了,谢然却连躲都不躲,眼睛都不眨一下,硬生生受了林枫不轻不重的一拳。 冷诺只好站起身扶住了打完了人自己却根本站不稳的林枫。 这下,没林枫拦着,谢然更是嘴上没了把门的,一坛子酒灌下去,肆无忌惮起来。 “林枫,他这种闷骚的爷们儿就活该憋死么。冷诺你知道么,我可是看见他帮你换洗之后,一个人站在门口对着紧闭的木头门打飞机呢。那叫一个,哈哈哈。” “谢思进,你他妈胡扯!看我不撕了你这张嘴!”明明喝了酒的不是林枫,林枫却是那个满脸通红的。 “丫头,我没有。你相信我!”林枫的情绪有些激动,喘息着一个人拔高了声调。 冷诺没有情绪地扶着他坐下。谢然也开始动起筷子,正打算让这画面自然翻篇时,冷诺突然嘴角一扬,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清楚楚。 “林枫,我信你。不过下次,别对着木头门,你进来吧。” 谢然的筷子掉了。 “丫头,别乱说!”林枫还是冷静的异常。 直到冷诺静静喝完了一碗鸡汤。 林枫像是等了一个晚上,他终于轻轻启齿:“丫头,我也要去西藏了。我要去修路了。” 第138章 修路 修路?! 林枫的理由单纯而简单, 国兴是张国强的,张国强跟他的独生女又都牺牲在了西藏。 车胎爆了这种车祸,在高海拔的原始黄土地高原上, 是不可避免的灾难, 这几乎已经被定义成了一种天灾。 而林枫, 竟然一时头脑简单的要去改变这种天灾人祸。 所以, 他把整个国兴的资金全部捐了出去,他之所以被谢然骂成了傻子是因为他不仅仅向国家捐了资金,捐了技术, 捐了设备, 还捐了人,包括他自己。 他已经举手扬言了, 他要带资进藏修公路。 用林枫的话来解释, 国兴的钱突然进了林达的腰包,得之不爽让他于心不忍,觉得胜之不武。 听完了原委, 冷诺跟谢然一个反应:林枫是个天真幼稚又善良直白的傻子。 冷诺闭上眼睛回忆了下五十年后的西藏高速公路, 更觉得林枫的这个决定太过于荒唐:真的要去修上千公里的道路,林枫的一辈子压进去也不够。 可是,这种决定,不是订个酒席, 不愿意了, 退了订金, 就不干了。 这不是开玩笑的, 就在林枫瞒着谢然, 瞒着所有人,不顾杨建国的阻拦报上去的时候, 不到半个钟头,东科院就审批了。 当天下午就开了表彰,送了锦旗,上了晚报——让林达无路可退。 而谢然,就是埋头苦干了一天,看了晚报才突然气到冒烟炸掉的。 听完了林枫的解释,冷诺也冒烟了,她甚至突然同情起来了谢然,不顾林枫拦着,从柜子里又取下来一坛子陈酒。 谢然已经喝得有些嗨了,嘴有些瓢了,可还是没法让他压低愤怒的情绪,“师兄,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都是狭隘的小人,阻拦了你正人君子的光明大道。” “林枫,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张国强的账的确是不干净,甚至有发国难财的,挖墙脚的,可我们接收国兴是干干净净的啊。如果你想贡献国家,我不反对,那我们用它来建设北港大桥,这不也是你跟谢然的梦想么。” 冷诺跟谢然开了怀畅饮起来,她刚刚从铁路组回来,还没喘上口气,自然也是有情绪的,她也是在埋怨林枫的。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16节 “我林枫是搞建筑的,不信什么张国强是遭了天谴,如果那条进藏的路,真会频繁出事故,那我愿意在那儿用半辈子铺一条路。”林枫这一晚都没碰过酒杯,他不被谢然理解,也不被冷诺支持,但还是坚持着他的想法。 冷诺听着林枫的决意,脑子里被酒精洗礼,上百次试算之后,她仿佛也被林枫带偏了。 直通西藏修一条完整的公路这不可能,但建下路基,开好路段,或许真的又是只有她才能做明白的事儿。 又或许这些才是冥冥中她突然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委吧。 如果这样做,也能忘记那一晚…… 冷诺竟然有些被林枫说动摇了。 林枫最后还是没放弃地补充说,“而且,我想去看看,张国强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怎么看,去问阎王么。”刚刚还喝高了满眼散焕的谢然突然扶了扶镜子皱起了眉头。 冷诺看了看谢然的反应,又仔细琢磨了下林枫的话,她也放下了酒盅。 冷诺想清楚了,便没再犹豫,“钱,可以再赚。铺路,也不用半辈子。方案确立了,人可以去先地招。铺路工人不需要特别高的技术含量,可以现场培训,这也算是帮助地方政府推动经济发展了,对林达,也的确不是坏事儿。” “但是,那里天高和尚远,师兄,你只带着几个人过去,很可能就回不来了。你想过你自己吗?有人想过你吗?”谢然依旧没有松口。 “别说了,你能帮我好好照顾丫头,我林枫就感激你了。”林枫自然永远都不会想着他自己,他的心里,他自己永远排在最后尾。 “林枫,我跟你去。”冷诺想通了,她的决定也没人能阻拦。 不等林枫和谢然反对,冷诺先把她的依据摆清楚了。 “林枫,你应该没修过路吧。你负责招人招标跟当地政府交流,技术上的事儿交给我吧。铺上沥青不现实,修好路段,有三个月足够了。” “那北港呢?放弃么?” 谢然的问题冷诺自然早已有了答案。 “怎么可能。今天下午我把林枫的草稿已经改过了。海选是不会落下来的。我们过年前能赶回来。” 看见谢然低垂的眉眼,冷诺自然也知道他还是放心不下林枫。 冷诺抬起头,这次主动迎上了谢然满是疑虑的双瞳,“你不用担心林枫的腿,我会一直跟着他。像他照顾过我那样照顾他。等我们顺利回来了,如果那时候林枫不嫌弃,”说着,冷诺眨了眨眼睫,看了眼林枫,“那我们回来就成亲。” 冷诺是认真的。 在工地里她从来没觉得辛苦,反而最近有了空闲就会想起那个人……她真的、真的想自己走出来。 林枫垂眸回避了。 只有谢然正儿八经的跟冷诺举杯相约,连婚庆都开始胡侃起来。 冷诺这句话之后,谢然的酒放下了。他喝得缓了些,之后随便吃过饭便声称有事就急着告辞,谢然又忽然是那个客客气气的谢主任了。 谢然走得急,饭桌上冷诺还在抱着酒坛子,她给林枫倒了一盅酒,推了过去。 “林枫,现在只有咱们两个人了。你别瞒着我,我问你,你打算去修路,并不只是纯粹的建设情怀对么?你是不是也在怀疑张国强父女的死不对劲儿?”冷诺看着林枫,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问的却是磊落坦荡。 “丫头,这些,我不知道。我一个做建筑的,去修路,不应该么?”林枫用指肚在酒盅沿上蹭着,没去砰杯里的酒。 “张梅霞的信,是折成两叠的,没有其它褶子了。对么?”冷诺抿了口酒,突然转了话题。 “丫头,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张梅霞的信纸,不是邮寄过来的。整整齐齐的,应该是一直压在书里,纸张泛黄,除了旧书味儿,还有淡淡的烟味儿。应该是有人送过来的。”冷诺口气冰冷下来,像是在仔细回忆着陈述一件她亲眼看见过的事件。 林枫没有说话。 冷诺吞了口酒,淡淡地叙述着,“信纸上的内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委托的。林枫你说,是不是林宽回来过了?林立突然哭得夸张,态度也转变的奇怪,只可能是林宽回来过了,对不对?” “丫头,我没有看见过阿宽。看见了,我也不会瞒着你。你说这些,我也不知道。”林枫顿了顿,还是抓起了酒盅把酒饮净了。 许是嗓子被酒精刺激了,声音变得低沉了几分,“丫头,不管你想说什么。张国强父女的死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也知道你跟他们不对付,但人死为大,别再提了。有一点,我可以跟你保证,阿宽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医生。你不要想偏了。” 冷诺没再跟林枫计较。 既然林枫能够提醒她,让她别想偏了,那无疑林枫是猜得到,如果想偏了,会让人怎么想。 就算林宽是个高明的医生,可他到底跟张国强父女的死有没有关系,冷诺并不清楚。 直到院子里熄了灯,谢然才扶着墙站了起来。 他步履轻盈,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喝醉,直到离开了林家院子,才快步转了几个胡同,上了辆等在那儿许久的卡车。 “谢哥,你这红娘做的不容易啊,天天去给人家搭线,人家还不记挂你的好。你说你图个什么。” 刚上车,大庆就给他拧开了杯子,递过来一杯凉开水。 “大庆,别回家了。去趟三化。给林宽发个电报。”此时的谢然,脸上挂霜,冰冷的跟桌子上喝嗨了的那个人判若两人。 “谢哥,你先喝口水吧。你是不是喝多了,大半夜的给林宽发电报?”大庆把杯子又往谢然怀里送了送。 谢然没理他,拉开了卡车储物箱里的小日历本,快速翻了翻。“告诉林宽,林枫跟冷诺要去他那里修路。” “就说这个?”大庆不屑。 “让他刺激刺激那丫头,别让她闲的没事去查张国强的事故。让那丫头早点儿死心塌地跟了林枫……” “谢哥,电报打不了这么多字儿。”大庆也是耍性子,特意跟谢然别扭。 谢然眼角冷眼白了他一眼,“那你就自己过去告诉他。” “张国强爷俩儿,就剩两盒骨头渣儿了,就算她冷诺是神探佛耳朵摩斯也查不出个屁来。还用我跑一趟么?”大庆一脸的不愿意。 谢然被大庆一嘴佛耳朵逗笑了,嘴角一咧:“你还知道个福尔摩斯,大庆,有出息了呀。有空多看看书吧。你去一趟,别人我不放心。” “行。谢哥,我一来一回得一个礼拜。你自己小心点儿。”大庆拉动了手刹,卡车启动了。 “大庆,你跟着他们,不用赶着回来了。林枫是个死心眼儿,腿还没好,就敢往外走。张国强都能车胎一爆死的干净……林枫,你跟着他吧。”谢然淡淡地没什么表情。 也许是在外面等得太久了,大庆的眼睛有些红了,“谢哥,你这根本就不是让我送信。从一开始,你就想让我跟着他们进藏吧。你知道,我说不过你,处处听你的……如果,你要是没了,我会让这些人跟你一起陪葬。” 卡车疾驰起来,再不适合聊天闲话了。 第139章 入川 筹备前后不到一周, 已经是出发的日子了。 10月23号,恰逢降霜,谢然说, 这一天黄历上是个宜远行的好日子。 林达备了十辆卡车, 挑选了60名精工能匠, 载上物资, 在渤广政府组织的红旗飘扬锣鼓齐响的送行中更显得豪迈而雄壮。 开出了市区,要上高速了,谢然也还没下车。 他一直情绪高昂, 平时那个谦谦公子这会儿哭丧着脸简直成了婆婆妈妈的小媳妇。 “师兄, 你别被这种歌声送英雄塑造的气氛给渲染麻痹了。这下子搞建筑的都知道林达进藏了。你一定给我活着回来。你听见没?” “你这一路都说了八百遍了,我倒是想听不见。你往回走就靠11路这两条腿, 赶紧下去吧。”林枫的态度不像是去坚苦的西藏, 倒是像指婚少爷要进城,恨不得赶紧撇下这磨磨唧唧的乡下小媳妇。 大庆摇摇头笑笑,也不多问, 把卡车靠在了路边, 拉上了手刹。 “大庆,你行啊,这一出门都忘了谁是你哥了。”谢然推了把在旁边捡乐的冷诺,下了卡车。 刚刚还缠着林枫的小媳妇在冷诺这儿, 又成了金边眼镜的谢主任了。 他清了清嗓子, “冷诺, 记着你答应过的话, 过年回来, 回来成亲。” “谢主任好好看着林达,北港就够忙了。你可是比林枫还急呢。”冷诺本来以为他要嘱咐修路上多重要的话, 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磕,噗嗤一下子乐得酒窝都飞了起来。 “冷诺,你不用笑。不是我比林枫急,是着急的只有我一个人。你心里清楚,林枫那个硬骨头,你如果不提,他怎么好意思提。”一向陪笑的谢然这会儿脸上严肃的让冷诺缓缓放平了酒窝。 “谢主任,我答应过的话,倒也没食言吧。你再没什么其他事,我就走了。”冷诺还是把承诺过的话留下了。 毕竟她和林枫把整个林达全部交给了谢然,谢然没犹豫就接下了,谁都知道这是个能拖死人的累活。 “大庆,他虽然没什么文化,倒是有两下身手。当他是个哑巴就行。到了那边,出门坐他的车,他的车永远不会翻。”谢然依旧绷着脸,声音没有抑扬。 “师兄,他在家里待久了,身子骨不似以前了,真遇到事儿,他那张嘴,又死活不会说出来。若是能多留意下林枫,我谢然就感激你了。走了。”谢然说道后面,没等冷诺回答,一转身,手一挥,已经迈着步子离开了。 这么个玲珑的人,这会儿背影莫名有几分苍凉。 谢然在冷诺这儿,真不是个啰嗦人,他说话知道轻重,明白场合,但最后转过来的脸上竟是连挤出来的笑也没余力留下。 冷诺真就搞不懂了,这两个人平日里从见面就对叉,明明林枫就没给过他多少好脸色,可真到了别离,竟是比亲兄弟还亲近些。 倒是谢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真要分开了,就算啰嗦些也都把他对林枫这个大哥的这份真情传递的明白。 反而林枫,谢然说的不错,他那张嘴,到最后也没跟谢然说句暖心话,还是硬撅撅地把人赶走了。 冷诺拉开车门刚坐回林枫的身旁,阿嚏,不经意打了个喷嚏。 “丫头,这都冬天了,下了卡车,得披件衣服。”不由分说,林枫从身边拿过来冷诺的料子大衣,就帮她披在了肩上。 衣服披过来,冷诺伸手去抓衣领的时候,不经意间触到了林枫的手:呃、凉的冰手。 冷诺倒也没急着说话,乖巧的很。 她绕过林枫的双腿,从另一边拽过来林枫的棉衣,笑盈盈地帮他盖在了身上。 “你看你这手,都成冰坨子了。”说着,冷诺伸过手来在林枫的棉衣下面,要帮他暖和。 林枫倒是坦荡,干脆把棉衣往身后一披,两只手露了出来。 明摆着就是要躲着冷诺要过来帮他,却又不想让她难堪。 大庆看在眼里:也是难为林枫了。 他嘴角轻轻一扬,踩了踩油门,车速上去了。 中间也会休息,走走停停开了整整两天了。 虽然说最累的是司机,其实坐车的也累。 到了傍晚,冷诺迷迷糊糊地又要睡过去了。 “丫头别睡,车里太冷,睡过了生物钟,一会儿晚上要睡不着了。”林枫推了推冷诺,身子却没躲,还是让她把脑袋贴在了他的颈窝,毕竟车窗外已经零下十几度的天气,穿着棉衣也是冻得哆嗦。 按照计划,过了川都,整个车队要在村里招待所借宿一晚,这些都是东科院武教授帮着提前联系着安排好的。 庆幸一路上没遇上雨雪,车队也勉强在黄昏前赶了过来。 过了这一宿,就要进藏了。 十辆车六十人早就累得睁不开眼睛,又肚子饿得咕噜乱叫,身上冷得哆嗦个不停。 若是再不休息一晚,没等进藏,一下子的车马劳累挺多人就真坚持不住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17节 林达带资进藏修路的事迹比车速快多了,早就在川都传成了佳话。 卡车刚开进村子,眼前就是摆的满满的十几张桌子。 酒算不上好酒,菜算不上佳肴。 但热窝窝头,大碴子粥,滚烫的川都坛子烈酒,窖香浓郁可真是让这一队修路人喝得心舒意暖。 天黑透了,一桌人都吃饱喝足了,困劲儿更是一上来眼皮子都在打架了。 开始一桌桌安排休息,大家陆续跟着村民奔去了招待所打算倒头就着。 热情的川都村民一直一桌桌真诚招待着豪迈地陪着一起喝大碗酒,唯独坐在林枫旁边的小伙子有些亏。 林枫是个干喝不醉的人,愣是让旁边作陪的小伙子从健康的小麦色喝成了满脸酱紫色。 别的桌子都一点点儿走散了,就是林枫这桌,小伙子喝高了,越说越开心,声音也拔高了。 “大哥,你对你家小姑娘真好。出门在外还一直带在身边。”小伙子边说着边又给自己倒了碗酒。 林枫不动声色,可能他一直喊冷诺“丫头”,觉得小伙子有些误会了,但小伙子方言口音太重,他一直也没太听懂。 “小妹儿真漂亮。学校毕业了么?处没处对象啊?”尽管口音还是重,小伙子尽量说起了普通话。 “哥哥家空房子多。再往前走,条件太艰苦,要不留在村里等你爹爹回来?”小伙子一碗碗酒下去,邀请的更直白了。 冷诺看了看林枫由青到黑的脸,忍不住笑着露出了两排可爱的白贝齿,“林枫,在外面,你可别再喊我丫头了。” “她不是我闺女,是我们队的设计师。”林枫就这么几个字,几乎能往外冒刀子,口气冰的吓人。 说完,夺过来小伙子手里的大碗酒,一口气喝干了。 “送我们去住宿吧,年轻人,你喝多了。”这气场,简直是下达命令。 小伙子还是醉眼醺醺的,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纸,仔细看了看,好像在自言自语,“没错呀,是说让我带你们俩去招待所来着。也没说要安排两间房啊。你们竟然不是父女……” 眼看着林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要跟人家发火了。人家都是热心的志愿者,冷诺一看,这可急了。 冷诺赶紧伸手拦在了林枫胸前,她娇嗔软萌的撒了个娇,又客气温和的冲着林枫旁边坐着的小伙子微微笑了笑,“小哥,他是我丈夫。我们不是父女,是夫妻。” 说好了在外面要做夫妻的,冷诺大大方方的拉着林枫跟桌子上的村民介绍了下。 面对张着嘴一下子合不拢的一桌子村民,她端起大碗酒,站起身,“热情的川都人果然名不虚传。大家准备的热乎酒饭,热情款待,冷诺在这里感激了。”说完,冷诺咕咚咕咚把一碗酒干了。 一阵掌声之后,大家释怀又放松了起来。 林枫旁边的小伙子,一看就是个热情的好青年,无奈就是喝多了,口无遮拦。 “大哥,你这小婆娘也太乖巧可爱了。看着都让人抓心挠肺的,你们年龄差的不小吧。你给咱们说说呗,你是怎么抓住这小婆娘的。” 林枫就差把碗摔碎了,出门在外不能带着脾气,没办法他只能捧着坛子一碗碗灌自己,这北方汉子的性子,更让当地川民看着有趣,过来逗他的人反而越来越多了。 “我们家,是我先看上了我丈夫。他可有才了呢。我们家的家具上面雕龙刻虎,都是他一个人弄得呢。”冷诺看着林枫满脸黑线越积越多,喝个酒也较上劲儿了。她只好欢笑着一句句替他解围。 众人眼皮子底下,她在桌子下面牵上了林枫的手。十指相扣。 若是在渤广,林枫绝对就是一甩胳膊,毫不留情的把冷诺的手甩开。 可这会儿,冷诺只觉得握着她左手的另一只手,修长的骨节像是木雕般固定住了。 拇指肚上的茧子坚硬却带着温度,轻轻地在她的虎口上摩擦着,似乎经过了反复的徘徊却最终停留了下来。 冷诺抿着嘴角,两个浅浅的酒窝轻轻浮着,在一片叫好起哄中,她右手再起端起酒碗的时候,旁边的林枫左手伸过来,一把夺去了碗,一仰而尽。 周围的掌声愕然而止。 林枫在众人再次张着能吞下西瓜的嘴时,架上拐,拉着冷诺就走开了。 夜深了。 进了招待所,关了门,亮着的恐怕只有满天的繁星和林枫床头的台灯。 林枫拉开了窗帘,望着无际星空,手里还拎着一瓶从渤广就陪着他的老牌子二锅头。 “林枫,别喝了。我知道你很介意村民今晚的话。大家都是好意,何必往心里去呢。”冷诺从身后走过来,试图拿走林枫的酒瓶子,被林枫躲开了。 冷诺没再强夺,她走到林枫身边,并排站到了招待所狭小的窗台旁边。 “林枫,你知道么。你是多大岁数,我不介意,我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 “丫头,我介意。”林枫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凝重。 “这有什么可介意的。我都不在乎呢。”冷诺转过头,脑袋抵着窗户,眨着眼睫,静静看着林枫,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丫头,别人眼里我都成了你爹了。我在乎,因为我替你不值。”林枫哑声笑了笑,却是连笑声都没有温度。他还是把下半句咽了下去:因为你是阿宽的女人。 林枫伸手一拉,旁边的台灯暗了下来。 “丫头,睡吧。天亮了还要赶路。” 许久,身后不再有声音。 当林枫以为冷诺乖巧的睡熟了,他轻轻收了空酒瓶,褪去外衣躺下去的时候,一只暖和的小手蓦然划过了他的脊梁…… 第140章 取暖 林枫后脊梁肌肉猝然绷紧, 硬是上半身悬在了半空中,身子一侧抓住了冷诺的手腕。 没开灯的屋子里,看不见表情, 只能听见林枫严肃低沉的声音:“丫头, 别闹了, 快回自己床上去。咱们是出来做事的, 别、别感冒了。” “那我更不过去了。好不容易把这个被窝暖和了,那边靠墙太冷。”冷诺说着把被子拉到了脖颈下面,只露出个脑袋, 好像只刚打了个洞不舍得离开的野兔子。 林枫什么话也没说, 坐起身撩开被子,就要下床。 “林枫, 就只今晚, 别过去、”林枫的手腕被抓住了。 “丫头,我说过了。我介意。”林枫挣脱了冷诺握上来的手。 没等冷诺把话说完,林枫已经利索的下了床, 拖鞋都没顾上穿, 就拖着右腿合衣躺倒了另一张床上。 咯吱! 嗙、嗙、连着两声木板折断的声响撕啦刺耳。 好在冷诺也迅敏地站起身,伸过去胳膊扶住了林枫的腰,才没让他陷进去。 “丫头,这你弄的?”林枫闷哼一声。 “在你眼里, 我就这么阴险?”冷诺把他重新扶到了床上。 “倒不是阴险。”林枫速答。 “那是蠢驴?愚的没脑子靠弄坏床板子就为了骗你上我的床?”冷诺先发制人, 把火发在了前面。 看见手捂着腰的林枫, 冷诺扶他躺下, 又帮他把被子盖严实了。 她这才继续抱怨着, “我刚刚明明提醒你了。都告诉你,别过去了。” 冷诺腮帮子一鼓, 简直理直气壮。 “丫头,行了行了,都是我错了。”林枫是黑灯瞎火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苦笑笑,心说:小丫头,你可哪提一句床板子折了的事儿了。 外面已经零下二十度了。屋子里也没烧炉子,若是不进被窝里,根本不可能睡得着。 这下子,受外界条件影响,让冷诺更加理由充沛的钻进了林枫的被窝里。 “睡吧。我睡着了很老实的。太冷了。至少算是求生取暖吧。”冷诺语气轻盈的仿佛花蕾里扇着翅膀的蝴蝶。 明明她是个小火炉,手脚都热乎乎的;旁边的林枫才是个冰坨子,身上凉得快结霜了。 听见冷诺一个劲儿的喊冷,太直太爹的林枫只好伸出手握住了冷诺的手。 如果林枫不是过度的紧张,呼吸急促,却又怕冷诺放在他胸口的手感应到他过速的心跳,他不会没注意到,其实他才是从冷诺身上取暖的那个人。 过了半个钟头,林枫的呼吸才一点点平静了。因为他身边的冷诺总算睡着了。 他转过脸,冷诺的小脑袋紧贴在他的肩膀上。 借着窗外的点点星光,刚好能看见她眼角弯弯的仿佛正做着个甜甜的梦。 如果他只是轻轻俯下头,下颌就会贴上冷诺的额头。 然而,林枫就这么停在了那不足一寸的距离,守着这弯弯月牙,直到他的呼吸也渐渐平静了。 …… 又看过了一周的月落日升,床板子没了,基地里睡得是火炕。 但每天醒来,冷诺还是能看见旁边的林枫。 这一大早,林枫在眼前踱着步子像个老座钟摆一般晃来晃去的有一阵子了。 “林枫,你别晃了。腿刚好些,你省些力气吧。”冷诺只从厚厚的被子里露出来了两只眼睛,眨了眨,恨不得连着眼睛也钻回被窝里。 林枫停下来不到半分钟又开始踱来踱去了。 “林枫,你这样晃悠只会白消耗体力,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冷诺打了个哈欠,才不情愿的伸出手拍了拍还张着的嘴。 “招人组织培训,安排劳作时间,整理工程,这不都是你的强项么。怎么才几天招不到人,你就要懈劲儿了?”冷诺在被窝里,横着脑袋,还是没打算起来。 “怎么可能懈劲儿。丫头,你不懂。这次出门在外招人不容易,我在想要不把一天的工时缩短,工钱升一下,你看怎么样?”林枫明显是认真的,已经拎着算盘开始扒拉起来。 “你是认真的?你肯定开玩笑!干的活少了,还要加工资?你要是招不来人,换我去。反正我这头的设计差不多理顺了头绪,已经上正轨了。”冷诺被林枫的认真吓到了,她刚伸出去胳膊又给早晨冰冷刺骨的凉气一灌,缩了回来。 “丫头,快起来吧。这里离着太阳近。一会儿就该晒屁股了。”林枫坐到了炕边来逗冷诺。 “快冻死了。我等着太阳公公来叫我呢。快来晒晒我。”冷诺嚷嚷着还真把后背朝着林枫转了过来。 “早上我熬了牛骨汤,跟村民买的青稞饼子,趁热乎快起来吃啦。”林枫又轻轻在身后拍了拍被子。 其实冷诺真不是单纯的懒床,她的高原反应其实挺严重的。 上次可可西尔里,前半个月基本就是昏昏沉沉过来的。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抗拒进藏。 但来都来了,现在说这个除了能让林枫内疚难受没别的用。 干脆,冷诺就懒在被窝里,做只懒洋洋的喜羊羊。 开始两天林枫还以为她是身体不好,但冷诺毕竟年轻,气色红润,看起来不是生病的样子。糊弄个跟医字不沾边的林枫还是绰绰有余。 天天公主撒娇的结果,就让她夜里有人暖床,早上有人□□,日子过得消遣起来。 林枫还是坐在冷诺身后没挪地方,“丫头,快起吧。你天天这么个睡法,没病也能睡出病来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18节 “能睡出什么病?你说出来听听。”冷诺不服气。 “懒虫病。”这次林枫满脸严肃着,真像是给病人宣读病理的医生。 “好吧,既然是林大夫都看出来病了。那就让我再睡上五分钟啦。”想懒床的人,再睡五分钟永远是无限循环。 “丫头,懒虫病,其实我很会治的。你要不要试试。” 林枫这哪里是在征求意见,简直就是强行治疗,说着话把刚刚就一直在对搓着的两只手伸进了被窝里。 “啊、啊。呃呃呃。我不敢了。”冷诺喊来了一排鹅,因为腰侧,腋下的痒痒肉都被林枫抓了个遍。 林枫竟是还不松手。“那,起不起?” “啊——”冷诺拉长了音,软萌萌的声音都要化了。 林枫手上的力度明明不重,却恰恰是冷诺最难绷着的痒痒肉。 他明明没说话,冷诺却仿佛听见了他嘴角边的“格叽格叽”。 林枫的手骨节分明,本来就修长削瘦,指肚上又挺着一个个硬磕茧子。触碰起来,十分坚硬。 冷诺的眼泪都冒出来了。 她躲在被子里蜷缩成了球,一遍遍求饶:“求你扰了我吧。我真的不行了。你这太硬了。我受不了了。” 冷诺还在继续哭笑声交叠,林枫的手却突然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冷诺一遍遍的娇媚柔诉,而是身后突然有了声音。 当一声响。 是大庆盛着青稞饼牛骨汤的铁盘子重重搁在了桌子上。 基地里都是合衣躺着,冷诺倒是不在乎大庆突然进来。 林枫微微皱起了眉头:“大庆,你怎么进来了?” “林枫,这是帐篷,一回儿天大亮了,你们再这么喊下去。周围围上来的人能把你们的帐篷压趴下。”大庆搁下盘子,也不停留,面无表情的说完了话转身就要出去。 林枫站了起来走到大庆身边,“你别想偏了。刚刚冷诺是在说别的。” “林枫,你不用跟我说这些。你不如跟你的小婆娘好好说说,以后再做这种事儿,怎么控制好声音。”大庆脚步没停下,说着话已经拉开了帘子出去了。 林枫脸上不好看,红一块白一块灰半边的,回来没再坐在冷诺旁边,搬了把椅子坐下了。 冷诺掀开被子,刚坐起来就觉得浑身无力,恐怕今天她是没办法出去招人了。 她咬了咬牙,这种初期反应只能慢慢挺过去。 看见林枫垂着脑袋在椅子上比她还没精神头儿,冷诺勉强笑了笑,“怎么刚刚还挺大气势要治病呢,就因为我喊一嗓子让人误会了,也让你这么愁眉不展?” 林枫抬头看了看冷诺,本来就纤细的身子这几天下来更是瘦的好像层薄纱能刮跑了似的。 他有些不忍,也顾不上在乎帐篷外面有没有人围着了。 林枫端起铁盘子,送到了冷诺眼前。 冷诺完全没有食欲,甚至看见食物还会恶心,有些反胃酸。 她只是抬起手,伸出拇指点在了林枫的眉心,“别让这些小皱纹聚集在一起,再去试试,招人很简单的。咱们一天给两块钱,已经比这里的人均工资要高出来两成了。” “是啊,我也好奇,怎么一个人都招不到……丫头,别想着糊弄我。你不能不吃东西。”林枫顿了顿,掰了块青稞饼,沾了沾牛骨汤。 “丫头,乖,张嘴。这汤不油。是今天早上我熬的。只放了盐,没搁桂皮八角,清淡的很。你尝尝。”林枫把沾了汤的青稞饼送到了冷诺的嘴边。 青稞饼也因为浇了汤,变的外酥内软,飘着诱人的清香,很难让人拒绝。 冷诺磨不过他,张开嘴,勉强吃了一口。 刚要再张嘴聊招人的事儿,林枫又塞过来了一口。 冷诺别不开,只好又张口接了,嘴里咕嘟着,“别误了工时,多留一天,都是钱呢。林达的血汗钱。” 林枫看着这满嘴塞满了的小姑娘,张不开嘴都是钱,莫名有些心酸,“放心吧。做林家的女人,不会让你缺钱的。” 冷诺倒不出嘴来,心说:林达的钱可是我的功劳呢。 刚咽下去,她这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了。 得想个办法把林枫支走,她眼珠子一转,乖巧问道:“林家的女人?林家是谁呀?” “你这个小丫头就是唠闲嗑嘴刁。行,记着把饭吃了。我去招人了。”果然,这话一出口,林枫搁下盘子转身出门了。 第141章 宣誓 林枫走后, 冷诺一个人在帐篷里,抱着热水袋子围着圆桌改了一整天的路段图。 为了赶上工程,冷诺必须要赶紧适应这里的高原气候。 她得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高原反应决不能再脱下去了。 冷诺一直不停的守着热水壶, 喝了一整天的白开水, 热奶茶。 热水壶只要一空了, 门外的大庆就会给她递进来新的一壶水来。 冷诺也是堵了气,向来争强好胜的性子,竟然连喝水也不放过。 好像非要赢过大庆烧水的速度一样。 一天下来, 冷诺的厕所来来回回跑了二十几趟, 好在其实只吐了一两次。水灌进去了,虽然饭没吃上, 倒也是勉强把手上的活儿给赶完了。 到了高原, 若是能及时补充水分,其实也是缓解高原反应的好办法,冷诺这一天竞速下来, 也算是捡了个便宜, 明显好多了。 到了傍晚,帐篷被拉开时,还是早上出门那个垂头丧气的林枫进了屋子。 听见一声淡淡的叹气声,冷诺赶紧趴下装作没看见, 想逗逗他。 “林枫, 你出来一下。”冷诺趴在桌子上听见了帐篷外面大庆的声音。 她再抬起头的时候, 林枫没了, 帘子已经又被拉上了。 冷诺怕林枫发现了她的高原反应, 赶紧悄声走到帐篷边上,蹲起了帐篷脚。 帐篷一层布而已, 若是正常说话根本不隔音。 “怎么了?冷诺病了?”这低哑的声音是林枫的。 “怎么了?我还想问你呢。林枫,你给我说实话,你那个结扎是假的吧?”中气十足的声音是大庆的。 冷诺蹲在帐篷旁边听的清楚。 “什么意思?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枫你这平日里看着挺正经的。我就知道你是个闷骚的爷们儿。在这高原上,你给她搞出肚子来,你们的路修不修上我不管,她这身子板,我可不担保肚子里那个。”这话荒唐,偏偏声音还一本正经。 可惜高原上风大,正好刮来一股劲风。就算只隔着帐篷,冷诺只捡到了只言片语,没听真切,以为是大庆也是跟谢然一样,过来归劝林枫娶她的。 听见大庆骂林枫闷骚爷们儿,冷诺若不是自己捂着嘴,她差点儿就噗嗤一声漏出声来。 她蹲不住了,捂着肚子,轻轻伸开脚,坐在了帐篷的入口处。 “大庆,你在说什么?我都没碰过她。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林枫刚发完了火,突然声音弱了下来。 冷诺一听,果然,林枫又是这套言辞。 后来,大庆的声音太压得太低了。冷诺听不清了。 “会不会是那天……”林枫这低语之后,帘子就拉开了。 冷诺单手扶额,坐在地上,想站起身已经来不及了。 “丫头,别做地上,小心着凉。”没等冷诺说句话,林枫已经拖着腿,吃力地把她搀扶了起来。 “我没事儿。好着呢。人招的怎么样了。”冷诺坐的这个位置有些尴尬,她干脆把话题岔过去了。 “这、这个你就别担心了。我明天再去试试。”林枫刚刚明显就是为了招人的事儿灰头土脸进来的,一下子就轻描淡写地把正经话给带过去了。 “丫头,你是不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总觉得恶心,还会往上反胃酸?大庆说你还吐了?”林枫冷峻的双眉又拧成了梅花劲儿。 “你知道了?”冷诺试探的问了问,毕竟当时在可可西尔里也没瞒过谢然,不过一周,整个一队人都知道冷诺的高原反应了。结果一队人都热心的帮着护着冷诺,真把她当小女孩儿照顾了。 这次,说什么冷诺也不想麻烦一队人。反正过两天就会缓解下来,她打定了主意。 林枫松了松额头眉,勉强扬了扬嘴角,露出来个大叔慈父笑,意思是,小样儿,这还能瞒住我!? 冷诺看懂了。 “林枫,那你先帮我保密,别连累一队人。咱们毕竟还要修路。我这个反胃酸,过几天就好了。别让大伙儿为我担心。”冷诺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瞅着林枫深邃的眉眼,微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的启齿跟林枫柔声商量着。 平时没旁人的时候,处处推开她,躲着她的林枫却突然大男人一样胳膊伸过来,把冷诺拦在了怀里,好久不见地温柔态度,“好。除了大庆他已经知道了。我答应你,谁也不告诉。” 片刻,林枫又放低下颌,在冷诺的脑袋上面轻轻蹭了蹭,“想吃水果么?我知道山脚集市有卖沙果的,酸酸甜甜的。明天天亮了让大庆去帮你买些来。” “呃。酸酸甜甜的么。那我想吃。”一听沙果,冷诺还真馋了,关键也饿了一天了。这会儿高原反应也不那么恶心了。 冷诺尽管回答地大大方方,但一下子被搂紧了还是有些摸不着脑袋,懵懵的也软萌萌的暂时瘫在了林枫怀里。 刚才帐篷外面一阵大风刮过,难道是错过了什么主题中心思想?!林枫怎么突然酱紫呢……冷诺还是有些纳闷。 “丫头,你放心。修完路,一回渤广。我就娶你。我会守着你一辈子,哪儿都不去了。”林枫在冷诺浓密的黑发上轻轻一点。 薄唇若蜻蜓点水,可冷诺还是清晰的感觉到了。 她刚刚还在假冒小鸟依人,此时豁然受宠若惊,实在不敢想象,林枫这一天在外面是经历了什么!! “那个,林枫,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真的想好了?你不是一直说介意的么?”冷诺好奇的举手提问。 林枫都没让这个好奇宝宝把问题问完,突然把食指竖起贴在了冷诺的唇边,“怎么会呢。别瞎想,疼你都来不及呢。丫头,只要你别嫌弃我这个大叔就行。”说着还暖暖的笑了起来。 林枫的脸上没肉,轮廓清晰,眉眼深邃,平时沉寂的时候,尽管也是个酷毙帅逼的男人,但多少有些半疯病态。真笑起来,露出两排米粒牙,眼睛里明明都闪烁着温情,却是个痞笑十足的社会大哥。 他明明笑的甜甜的,柔柔的,映在冷诺眼里,却总觉得有几分悲怆凄凉。好像是好看的雪绒花明明很美,却是冰冷的,给了它温暖,它就会在你面前融化消失…… 冷诺竟是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平日里她变着法子,作精小妖一般,总试图跟林枫打个啵,可一次也没成过。 这会儿,被林枫搂在怀里,缓缓掰着她的肩膀要把她放平。 冷诺突然预感到了,林枫在微微垂下眼睫,他要动真格的——他要亲吻她! 就在双唇相贴的寸前,冷诺一个寒颤,“林枫!”她把林枫的名字都隔着智齿咬出声响。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19节 “嗯?”林枫停住了。 可此时,林枫一个轻轻的鼻音,都透着滚揉的气息,扑在了冷诺的面前,两个人鼻翼想蹭,已经没有距离了。 “那个,林枫。”冷诺的眼前好像突然白了、灰了、又黑了。距离太近,他们兄弟俩眉眼太像,冷诺仿佛一下子看差了。 她瞬间额头上冒出了一排细小的汗珠,把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林枫没再说话,他等着冷诺的下半句。 “林枫,你先等等。我、我这里……”冷诺抬起手摸着胸口。 她的胸口突突突的跳个不停。竟然在这会儿,高原反应的恶心感又上来了。嗓子眼儿带着胃酸,憋着让她不敢张嘴。 这下子脸上的汗滴凝成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子,划过了额头,淌了下来。 “丫头,你是不是想吐?别憋着,我去给你拿痰盂来。”林枫松开冷诺,转身取来了痰盂。 冷诺真的是吐了,高原反应上来了。 但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也都是水儿。很快就吐净了。 林枫取来毛巾轻轻的帮她擦过了嘴角,又递过来茶缸子,扶着冷诺漱口。 等冷诺缓过来,喝了口水,才慢慢开口,“林枫,我没事儿了。我清楚自己这身子再有几天就不会吐了。你别跟队里说,别让大家担心。今天路段图我赶出来了,再过两天我就出去招人。我不会耽误工程的。” 挺正常几句话,说完了,林枫却是怔怔地看着她,眼圈突然红了。 冷诺一看,这还了得。她想告诉他就一个高原反应没什么大不了的,上次都经历过一回了,真没事儿。 刚张开嘴,就被林枫抬手捂住了嘴巴。 “丫头,别说了。修路的事儿,既然是我提出来的,我就一定能弄好。你现在养好身子重要。别再担心我这边的事儿了。害你跟我一起出来,还要再苦几个月。委屈你了。”林枫越说越动情,好像眼圈里真要湿润了。 这也太夸张了,屋子里就两个人,怎么跟宣誓似的,冷诺一笑两个酒窝浮了出来。 她改了口调皮的口气,故意夸张的郑重其事抬高调子坐直了身板:“好吧。林枫同志,建设祖国革命工作就全权交给你。在家里舒舒服服躺平这件事儿就交给我啦。” 明明是那么明显的一个玩笑,林枫竟然没笑。 气氛不太对,有点儿太严肃——林枫怎么迎着她又要启动两片薄唇。 第142章 招人 林枫的薄唇微启, 他眼睫微颤,真就朝着冷诺又一次轻轻俯下了身。 一直以来,这该是冷诺想要的才对。 跟林枫一起日日夜夜同一个书房, 同一间屋子拼了这么久。 林枫帮她打模子, 为她做草图, 替她建模型……建筑上如果没有林枫, 冷诺不敢想象能走到这一步。 可是,当林枫真正闭上眼睛要给她这个她口口声声期待了这么久的吻时,冷诺却踌躇了, 停滞了。 “林枫, 我刚刚吐过,嘴里不干净。”冷诺白皙的脖颈已经泛起片片潮红, 她轻声跟林枫商量。 尽管刚一开口, 冷诺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好牵强。 “丫头,我如果不在乎呢。你是怕了么?”林枫豁然睁圆了眼睛,双出了几层的眼皮叠在了一起, 眼神炯然似乎是闪光的, 光芒又是耀眼的。 冷诺一瞬间想躲开林枫的眼眸,但只是眨了下眼睛,又迎了上去。 “切,你有什么可怕的。我只不过、只不过现在嘴里倒流了胃酸, 怕影响了气氛而已。”冷诺尽量把话说的轻松调皮, 激情柔媚的画面好像冲散的流沙, 一点点扩开了, 却并没有土崩瓦解的尴尬。 林枫只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冷诺的额头, 这才缓缓站了起来,“我去给你倒杯水。” 在林枫转身的片刻, 冷诺轻轻舒了口气,说不出是怎么了,总算眼前又恢复了正常颜色的画面,好像一下子解脱了。 但又怕林枫看见她如释重负的神情,冷诺轻轻咬了咬下唇,好像个口渴的人真在等这杯水一样,从林枫手里主动接过来茶缸子,咕咚咕咚喝干了。 这一宿,冷诺的高原反应明明轻了,却是睡得很轻,她只要闭上眼睛,就会看见他张熟悉的脸:明明扶着他的是林枫,可是当鼻翼相碰时,这就成了林宽的面孔。 翻个身,睁开眼睛,林枫就在身旁。她轻轻张了张嘴,又合上了,突然被自己的情绪牵动起来,开始数着羊群盼起了日出。 天一亮,这是进藏的第八天了。 冷诺头一次没用林枫叫她,自己披上了棉袄,先起来了。 这次坐起来,没觉得头沉眩晕,甚至恶心的感觉也轻了许多,总算适应了高原气候,高原反应算是过去了。 进了11月,早上的帐篷里,简直是个小冰窖。 冷诺左右看看,这才想起了每个暖和和的清晨。屋子里热气腾腾,桌子上有热汤热水,不过是林枫每天早起了而已。 冷诺看了看呼吸匀称,依旧安睡着的林枫,她不打算吵醒他,只帮他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悄声离开了睡铺。 她对生火这种事儿一窍不通,但是做材料赶工程却是看得明白。术业有专攻,冷诺裹紧了棉袄,体力上不拖后腿,她就能干起来。 入冬前,他们得把工程展开起来。 冷诺翻了翻工人的名单,过了这么多天,林枫竟然还是一个人也没招到。真的不能再坐着干等了。 早上10点半。 冷诺拎着一袋子的沙果,坐在大庆的车上,听林枫一遍遍劝她,“丫头,我可告诉你。招不到人,咱们自己干也没事儿。你可别进去跟人家吵起来了。” “我什么时候跟人吵过架。”冷诺自己刚说完,想想好像真是有前科,她立即改了口,“招不到人,根本修不了路。咱们自己得挖到猴年马月。” “你对咱们的人有点儿自信好不好。三十年前,修第一条青藏公路时,慕昇钟老先生,也是带了十辆卡车,就靠一锹一镐完全是人力,在全是戈壁雪山从零开始没有路的地方,修出来了两千米的路。” 见冷诺嚼着沙果倒不出嘴来,林枫继续深情科普。 “老前辈们什么恶劣条件都克服过来了,我们怎么就不行了!”林枫挺起胸脯,跟冷诺叫板时情绪有些激动,好像非得要拦着她不可一样,车都开出来了,还是不赞成冷诺亲自去招人。 “林枫,青藏公路,你如果那么熟悉,你也应该知道,慕老师,领着的不是空空的十辆空卡车,他还带了一千两百人!人数上是我们的20倍!我们只有60人。每人同手同脚抡着铁锹也干不过三十年前那支队伍。”冷诺咬着沙果,刚好吃完了一个,到处嘴来跟林枫讲起来道理了。 林枫的志气的确可嘉,但冷诺说的不错。 高原上修路,不是高技术含量的工程,主要还是靠人力。 三十年前,的确如林枫所说,慕昇钟老前辈带着一千两百人,也是十辆卡车。 他们就靠着修路工人们的一双双手,用的是最原始的铁锹锄头,却在世界的屋脊上创出了一条血打的生命线,七个月的成果让世界瞩目。 这是奇迹——是毅力创造的奇迹。 如今过去了整整三十年,有冷诺带队,她用八天时间,研究透彻了草原,雪山,沼泽,湖泊,戈壁……每一条形态各异的路段特征,她能够保证用最短最精良的技术,修一条最精美的路。 然而,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没有人,这些都是白扯。 卡车停在了日喀那的自治区乡镇政府楼下。 林枫不放心,紧跟着冷诺进了楼里。 刚迈进走廊,就听见有人在冲他们吆喝起来。 冷诺先是一震,而后立即镇定了下来。 她在这里竟然听得懂藏语! 林枫明显是没听懂,但还是上前一步,他冲着来人客气的点了点头。 林枫礼貌地跟来人慢慢笔画着请示,“能麻烦你们这里的张老师帮着翻译一下么?” 来人随口骂了句,“你这天天来,是个傻子么。”随后转身走了。 林枫转头告诉冷诺,“他说让我们等会儿,他去找翻译。” 冷诺忍着笑低头不语。 过了一会儿果然来了个汉族人模样的中年男人。 一身蓝色长棉衣,胳膊肘上两个对称的补丁,双手踹在兜里砸着嘴,一脸的不耐烦。 “张老师,请你告诉这个人。如果来做客,我们很欢迎。让我们去打先锋,把我们藏人的命当买卖,这种人我们请他回去。”身着紫色勒规,毛绒领圆左袖宽大长袍的年轻男人,小麦色的肌肤,明明是张好客爽朗的脸。但这会儿却是严厉的神情里带着些厌倦,语气已经不温和了。 打先锋?人命买卖? 冷诺听着诧异,正琢磨着林枫这是怎么跟人家交涉的。 在渤广,林枫虽然不似谢然那样看起来市侩玲珑,也是如今林达上下都佩服的圆滑圆润懂得人情世故的林总。 被称作张老师的人不耐烦地开口了,“林枫同志。人家日喀那的市领导已经说了很多次了。你们这个项目没有国家审批的文件,工资压榨的太低。我们没有人可以提供给你们。” ??? 冷诺一听,这、这是在翻译?! 林枫在说话,她依然耐着性子不做声。 林枫有些急了。 他语速更快了,“张同志,麻烦你告诉藏族朋友。我们是自愿捐赠带资进藏修路,不是国家批下来的项目,所以手续文件上略有不同。但我们的确有东科院审批的项目计划。是国家承认的重点工程。所有的文件都很正规。还有,我们给的工资比当地人均收入要高出来两成,一天六小时两块钱,怎么算压榨呢。” 冷诺听着林枫句句说的有理有据,她倒是要看看,这次这个张同志要怎么翻译。 被林枫期待的张老师,敞开长棉衣扇呼了几下,又重新合上。 眼皮子一抖,就差跟林枫翻白眼了。 可是,转身跟藏族的小伙子说话,他还是换了副嘴脸,一开口就站队站到了另一边。 “哎。多吉,这些没人性的。就觉得他们的臭钱能买命。他们说了,为国修路就是得有牺牲。这就跟打仗似的,总得有敢死队。所以,死一个人给家属两块钱……”没等姓张的把话说完。 “呵tui!”旁边的藏族小伙子,一抬手扯大了勒规的圆领子。眼睛瞪得简直要来跟林枫摔跤的架势。 冷诺瞳孔阵裂,听着两个人鸡同鸭讲的恶意翻译,张开的嘴都合不上了。 “张老师,你辛苦了。别说下去了。他们这群人渣,我一眼都不想再看。我们藏人的命就只值两块钱是么!那好,让他们带着他们的臭钱滚出去!请你让他们滚,滚出我们日喀那,今天就滚!”小伙子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沸腾起来了。 左边宽大的袖子里,结实有力的胳膊已经抬了起来,□□的胳膊上肌肉线条清晰,握紧了的拳头在胸前颤抖。 “如果不是港建的周老师特意请您来给我们做翻译。我们就会上他的当,被他当牲口使唤。说什么修路,你告诉他,我诅咒他们,我们藏人诅咒他们,下一次朝拜我们只盼着山塌,盼着雪崩,盼着他们这群人渣不得好死!”小伙子麦色的脸庞已经黑如冬夜卷云,明亮的眼睛里已是眼瞳紫光,下一刻就是灼人的闪电要来了一般。 即使林枫听不懂藏语,他也看得出,眼前的小伙子头上冒紫烟,人要气炸了。 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他拍着胸脯敢说,他没有说过一句对不起当地藏族朋友的恶言恶语。 当小伙子举起拳头就要朝着林枫砸下来的时候,冷诺迎上这一拳站在了林枫前面。 “多吉,如果心是近的,再遥远的路也是短的。”冷诺只轻轻弯起了嘴角,她睁大了眼睛,眼底干净的如色林措清澈的湖水。 她平静地用流利的藏语说出了这句古老的藏文谚语“这是你们信奉的古谚对吗?”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20节 藏族小伙子的拳头停在了冷诺头顶不足一指的地方。 “多吉,这也是我们信奉的箴言。”冷诺的声音芳醇如甘酒,仿佛能让人入醉,小伙子的拳松开了,手也垂了下来。 第143章 礼物 刚刚还在信口拈来一派胡言的翻译“张老师”听见冷诺自己跟多吉说起了话。 他突然把敞着怀的棉袄一合, 岣嵝着腰低着头,眼珠子一转,冲着冷诺用藏语问道:“小姑娘是在学校学过藏文?” 冷诺学着他刚刚看林枫的眼神, 斜睨了他一眼, 没说话。 见冷诺没吭声, 姓张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 普通话挑衅道,“小姑娘就会说那一句吧。也是,毕竟是人人皆知的藏文古谚。教科书里的话嘛。背的不错呀。” 冷诺没理他, 继续走到多吉面前, 胸前合掌微微鞠躬行了个藏族礼仪。 这才柔声礼貌问道,“如果不打扰, 我们可以上去聊聊么?我们不是空手来做客的, 带来了上天赐送的礼物。” 多吉还在震惊中,竟然情不自禁地直勾勾的盯起了这个比初升太阳还耀眼,比高空皎月还美丽的姑娘, 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们远路而来, 在这儿被送客了,岂不是让热情好客著称的日喀那市坏了好名声。我们可以上去跟你们一起坐下聊聊么?”冷诺再次温和的商量口吻。 这下子旁边姓张的翻译急眼了,本来以为冷诺就是个会几句藏文拿来显摆一下的女学生。这么听着,简直越说越流利, 甚至比他这口后天学来的藏文还地道。 趁着多吉没说话, 张翻译先胳膊一抬拦住了冷诺, 用蹩脚的藏文吼了起来:“呦呦, 我们这儿的市领导都很忙的。怎么可能跟你们这种平头小百姓说话, 如果你们这种人也要天天陪着,那我们的领导还要不要工作了。刚刚不说的很清楚了么。没听见人家藏族小伙子怎么骂你的吗?他诅咒你早点儿去死, 让你们赶紧滚。” 冷诺一听这话,不怒反乐,露出两排洁白的贝齿,笑的更是比阳光还灿烂。 因为她可是听的明白,一个翻译,这种话说出来,不用冷诺怂回去,多吉自然也听的到。 果然,多吉先是一愣,看了看一边是满面阳光坦然大方的冷诺,另一边是眼瞳涣散躲闪面孔狰狞的张翻译。 “张老师,我们的市领导就是‘为人民服务’的不是么?我们的工作就是更深入了解大家的生活啊。还有,我没有诅咒过这个姑娘。请您不要误会。既然人都来了,走廊这里也是人来人往。我们一起上去吧。”多吉特意把“为人民服务”几个字用汉语说的。 他左手探出袖子叠在胸前,对着冷诺深鞠一躬,一个欢迎的礼节之后,伸出手,一个汉语的“请”字,把人领到了楼上。 林枫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正犹豫着,看见冷诺冲着他摆了摆手,便在后面跟了上去。 最后面是咬牙切齿一直摇着头的张翻译。 上了楼,多吉招呼着身边另一个岁数稍大一些的中年人,贴身说了几句,没几分钟,二楼的大厅里,就聚集过来了四五个人。 旁边的林枫虽然听不懂藏语,但他还是个看得懂眼色的人,不难看出来冷诺已经不愿意搭理张翻译了。 他本来所有的话都是委托着张翻译去转达,这会儿发现冷诺竟然也会藏语,倒也不急了,反而端坐在那儿,并不说话。 懂得察言观色的林枫,他不想一直嘟嘟说个不停,这只会占据了冷诺的思考时间,徒增慌乱。毕竟对冷诺而言这也是个崭新的环境,完全都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于是,林枫挺直了腰板,坐在最前面的椅子上,镇定自若。 建筑上一起走过了太多日夜,冷诺只扫了一眼,就好像脑袋上按了天线一样收到了林枫此刻的想法。 她学不来这种隐忍的性子,却是打心里尊敬这个处处替她着想的林枫。 多吉叫来了几个人之后,一个人跑里跑外的备了一壶奶茶,给冷诺这边每个人倒了一杯,自己才最后坐下。 “外头天冷,先喝些茶暖暖手吧。”多吉冲着冷诺指了指茶杯。 见林枫没动,他平着调子硬生生蹦出来了四个字,“天冷用茶。” “图机器。”这句,虽然调子也不对,却是林枫唯一会的一句道谢。 冷诺从刚才座位,倒茶顺序都在仔细查看着,但还是看不出来眼前这些人的关系。这本来就不是她擅长的,可是,时间有限,她不是来唠嗑喝茶的。 冷诺干脆开门见山,几句简单的问候介绍了他们这次带资来修路的宗旨之后,把有歧义的几个尖锐的矛盾点先挑出来了。 “这几天来,我们林达的代表林枫一直过来叨扰了。今天发现好像有几个关键地方,传达的不够清楚。我再来阐述一下,如果有朋友愿意加入我们,跟我们一起修路,我们给的工资是6个小时2块钱。也可以一天三块。”提到薪水提到钱,在哪儿都永远是最敏感的话题。 刚刚气氛还算融洽的奶茶时段,直接跳过了。一直没说话的几个人,突然一起开了口,“不是说死一个人给家属两块钱么?!” 冷诺没有立即回答,她转身盯着张翻译不做声。 这个动作,引得一个屋子,七个人都把眼光聚在了张翻译的身上。 张翻译哆哆嗦嗦,却还是嘴硬,“对,就是他们说的。就他,那个男的,他昨天来说的。” 冷诺眼皮都不愿意冲着他抬一下,心说:好啊,不是没给你机会,既然你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咱们就慢慢说开了。 冷诺把林枫包里的材料,一份份打开,客气的递给了多吉,等大家开始传阅材料时,冷诺才和和气气的开口。 “我们不敢想象大家嘴里怎么会说出来这么荒唐的事儿。不知道大家是从哪儿听来的。我相信咱们大伙对这么重大的事儿,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妨咱们一起来看看资料。最后一页是简单的藏文翻译。这里有国家审批的公章,后面的日期,签字都有法律效应,不是我今天来了,就能把昨天的规定翻过来信口胡诌的。”冷诺也不着急,根本就没往张翻译那边多看一眼。 “第四页是关于大家关心的工伤事故问题。我们标注的很清楚,根据我国《xx劳动保险条例》第十二条规定,因工负伤,医疗费用完全有我们工队负责。并且医疗期间,所有工资都照发不误,直至竣工。”冷诺声音清晰又温柔,流利地道的藏语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不停的点头感慨。 “但是……”冷诺刚开了个头。 立即周围交头接耳悉悉窣窣声入耳。 “你们听,就知道他们狡猾,果然有个‘但是’等在后面。”张翻译如果不说话,这会儿还没人要把他怎么样,他这一说话,所有人都冲着他及时的投去了厌恶的目光。 “还有个‘但是’是么,那姑娘你先说完吧。”多吉一开口,整个场面又安静了下来。 “丫头,这个年轻人恐怕是当地控权人。”一直端坐这不语的林枫,趁乱悄悄跟冷诺递了个眼色。 冷诺好像没听见张翻译的指责,没注意到人们的低声议论,依旧坦然自若,她扬眉继续道:“对,是还有个‘但是’。但是——我们有最新最强的技术指导,最经验丰富的建筑工人团队。所以,我们会尽最大努力,让工伤事故减到最少。而且,我们绝对以修路工人的安全为首位,一定会尽全力杜绝死亡事故的发生。” 冷诺的态度认真,字句严谨,语气铿锵有力,她的这个‘但是’,非但没有动摇人心,反而让刚刚还有些担心害怕的人完全消除了后顾之忧。 众人翻着手里的资料,跟着连连点头。 “冷姑娘,我能问你们一个问题么?”多吉先仔细看过翻译,又把汉文的资料,也翻了一遍,才举起了手。 冷诺诚恳的点了点头,冲着他肯定的笑了笑。 “三十年前我们这里就有了一条公路。这条公路一直受国内外专家瞩目,对我们高原上这条公路赞口不绝。既然这已经有一条成名的路了,你们为什么要大老远过来,又费钱又费事再来修路呢?”多吉这个问题发自内心。代表着爱着草原,爱着雪山,爱着大漠从未想过要离开家乡的大多数藏人的真实想法。 虽然在后人看,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修路建桥,完善交通纽带是经济发展这辆高速列车的轨道,没有四通八达的道路就没有跨地域跨国境的经济文化交流。 然而,冷诺却没打算想当然的用这些大道理来搪塞多吉。 如果她这么说了,只会让多吉不舒服,甚至会让藏人不舒服,打开西藏这是个毫无疑问有远见高视点的想法,但却不是现在藏人所需要的。 冷诺清了清喉咙,她也以认真的态度回答:“多吉,我来跟你说几个数字吧。现有的青藏公路,的确是世界屋脊的生命之线。它太重要了,它为藏民带来了多少财富,又把这里沉睡的地下宝藏换成了大家生活上的衣食住行。这些在座的日喀那同胞一定比我更清楚。可是,它也被叫做挑战极限的生死线。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名字么?” “因为这条路很危险。有天险。”多吉并不是无知的。 “是的。正是如此,如今这条青藏公路上有七十多个羊角弯。每一道羊角弯都会让司机把心悬在嗓子眼儿。”冷诺耐心解释。 羊角弯顾名思义,是山坡上,又窄又陡弯度又大的拐角。 只要风雨雪天气,翻下山的卡车能连成排,已经成了高原上人人皆知的频发现象。 “每一道羊角弯的卡车出事概率都是8%,这是普通公路拐角的35倍。这个数字已经是一条惊悚的夺命路了。所以它有了新的名字叫极限生死线。”冷诺在暗诵这些数字的时候,也感慨林枫的功课做的扎实,他把每一个数字都调查的清清楚楚。 “而这些逝去的生命绝大多数都是我们的藏族同胞。我们为此心痛,在此哀悼。我想你们更是如此。因为他们是你们的朋友,爱人,甚至家人。所以这一次,我们来修路,并不仅仅是修一条贯穿藏心的新路。也是想把青藏公路变成一条最安全的公路。不知道这个理由可以么?”冷诺没有在显摆她的技能,每一句话都是朴实而真诚的,每一句话冷诺都在轻轻描述着,却是深深打动了在座每一个藏人的心。 多吉的第一个问题解决了。 他又问了第二个,其他人又问了第三个……冷诺都耐心的一一作答,直到每个人都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一壶奶茶喝完了。 其中一个岁数大一些的老者,单手搓着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冲着多吉笑着眯上了眼睛,“多吉啊,你是刚刚升上来的新干部。不能凡事儿都靠翻译,你看,如果今天不是遇上冷诺同志给我们讲解,我们会因为一个黑心翻译差点儿错过上天赐给的礼物呢。以后呀,自己也得学好汉语。这次算是个教训了。” 是啊,上天赐予的礼物,多吉想起来了,冷诺还真是这么说的,她说她带来了上天赐送的礼物。 多吉有些脸红了,走到老者身边,左手按在胸前,深深鞠下一礼,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儿,郑重道歉,“老市长,这次是我疏忽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学习汉语。做一个合格的……” “行了行了。年轻人能有这份心就行了。话别说过头了。不用把口号喊在前面。”老者拉起来了多吉,又捏了捏下巴,冲着身后的张翻译指了指,“正好有了这个教训,身后那个人,不配再做这里的老师了。今天就请他走吧。” 一时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张翻译也跟着听入了神,这下子突然被点到名字,他已经浑身哆嗦了,腿一软别说走了,站都站不起来。 第144章 年货 “走?这是要我往哪儿走啊。我的老婆也要生娃了。在这儿教了你们这么久的汉文。你们不能不讲情义……”张翻译一个大男人, 这会儿也顾不上面子了。 张翻译清楚,这屋子里决定请他走了,那绝不是客客气气把他送走。 冰天雪地里, 他必须一个人立马就走, 往哪儿走——靠着两条腿要走出西藏, 这简直就是往死里走。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当着冷诺的面,抬起棉袄袖子,就擦起来了大把大把的泪珠子。 然而, 这男人做精做戏, 真是出力不讨好,满场竟没有一个人, 往他这儿哪怕多看一眼。 “张老师, 请吧。”多吉已经不是个客气的“请”字了,这气势简直就差把椅子给掀了。 张翻译试着抓了抓多吉宽大的袖子,却被多吉抬起胳膊一甩, 把他甩了个踉跄。 “不是我要瞎翻译的。这么多年了, 看在我待在这里都是兢兢业业老老实实的份儿上,求你们就原谅我这一回!”张翻译干脆椅子也不坐了,噗通一声,双膝跪了下去。 桌子另一边, 大家已经热烈开始讨论起来了从哪一家哪一户开始招修路工人的事儿, 这边的大戏台子, 只博了林枫一个人的眼球。 刚刚劝着多吉的老者, 只瞥了张翻译一眼, 捋了捋下巴,悠然开口, “张六河同志,既然你娶了我们藏族的姑娘,你就该知道藏人的性子。藏人便是如此,如果你对我们是真心的,我们也会真心待你。如果你毁了这份真心,这里便不再适合你居住了。” 见张翻译还在两只袖子换着擦鼻涕。 老者又补充了句猛药,好似有意要让他死了心一般,“怎么还有什么听不懂的?亏你学了这么久的藏文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这连着几句公鸭嗓子一扯,砰砰砰,张翻译竟然开始磕头了。 画面太难看,林枫站起身,过来刚要把他扶起来,被冷诺手一插腰,给拦了下来。 “求求你们相信我。这次不是我,是之前来的港建代表周俊川,是他唆使我这么说的。”张翻译跪着往老者前面蹭了几步,伸手试图抓住老者的衣衫。 “周俊川……”多吉似乎对这个名字更有印象。“之前,的确是来了这么一个人。说是从港建过来支援咱们的。”这么说着话,小伙子麦色的脸庞上还有些发起了烧的印记。 “他怎么了?周俊川不是帮我们修缮政府楼,还给我们捐赠书籍的么?他跟这次修路有关系?”老者听这么一说,也想起来了,前不久来过这里的周俊川。 这么一听,可是有些棘手。 如果这个周俊川,就是个两手空空进藏的,这话还容易问下去。 修缮政府楼,还赠书籍……听见这两件事儿,熟悉建筑的冷诺和林枫不约而同的对视了片刻。明明这是两件极其容易,又不费功夫的事儿,但却是容易给人留下好印象。 林枫想开口问下去,又一次被冷诺拦住了。 张翻译总算有了说话的机会,“对。就是他,他给我们一千块钱。说是政府补给。快入冬了,让我们添置些取暖设施。周俊川,他说,之后要是有修路的来了,千万别信他们。” 一千块,这个数目一出场,捐赠的事儿,就不自然了。 老者边听着姓张的喷着唾沫星子,同时抬头注意着多吉的脸色,“是这么回事儿么?”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21节 “老市长,一千块的取暖设施补给费用,我的确是收了。现在还在办公室抽屉里。当天我就让财会登记了。但后面关于修路的事儿,我没印象。”多吉虽然脸上是红了,但依然身形自若,口齿不含糊,一句句话磊落大方。 “他、他是专门跟我说的。对,周俊川他只嘱咐了我一个人。”张翻译使劲儿拍着自己的胸脯,在众人面前争取着最后的信任。“啊,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这次冷诺没让他跳过话题信口胡说,立即追问。 “他给了我一张纸条。等等……”说着,张翻译站起身,出去了一会儿,等再回来,还真捏着一张泛了黄的小纸条,上面写着【修路工人死一个人给两块】 “这是他那天出发时,我们把他送进了川口,临行时,周围人多,他放进我兜里的。他说,林达的人来了,不管他们说什么都要照着纸条上翻译。”张翻译好像突然抓到了稻草一般,语速快了起来,情绪一激动,简直什么都想起来了一样,把当天周俊川的话一连串复述了出来。 小纸条在众人手里传了一圈。 “这个字迹,我认识,的确是周俊川的字迹。”最后传到林枫手里时,他肯定的给了大家一个答复。 这句话,冷诺作为一个地道的翻译,一五一十地转告给了在坐的每一个人。 冷诺最后收了纸条,站起身,这次她没问老市长,而是跟多吉询问起了意见。 有了林枫的暗示,她已经看出来了多吉的身份了。 冷诺语气客气,声音却是自信洪亮。 “既然他也是受人委托,这件事儿也算有了头绪。不如,我们先讨论修路的细节。至于这位张老师,我们之间交流也方便,问清楚了,回头让给大家个说法,多吉市长,你看行吗?” 多吉先是垂下眼睫,又悄悄把目光投向了老市长。但老市长没有给他答案,反而是躲过了他的目光。 多吉明白,老市长跟冷诺一样,是在给他定夺的机会,他挺起了胸脯,声音稳健:“好,就这么定了。那拜托你了。” 张翻译的哭诉没能给他留一条生路。 最终,还是冷诺一句话让他有了喘息的机会。 冷诺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张翻译不感激冷诺是假的。 这一天之后,林达不但顺利的相序招来了四千多人。 张六河,这个人,也就这么顺利成章的成了林达底下的张老师,真正的张翻译了。 时间一晃,已经快元旦了。 84年眼看就到了年尾。 突然忙起来,林枫就算有心,每天一回帐篷,已经是累得倒头就睡了。 他不但要忙着带领工人们修路,做图赶工程。 还每天起早贪黑的非得亲手给冷诺熬粥煲汤慢火做饭。 开始几天,冷诺还劝着让他省些事儿,可是吃着吃着习惯了热汤热水。 冷诺也懒得劝了,她也是忙得七手八脚不够用,有口现成的饭吃上,心里太难抗拒了。 这么忙下来的日子,林枫在言语上尽了未婚夫的职责,在行动上,根本就只是个照顾着冷诺起居的亲大哥。 12月30号。周日。 林枫一大早就已经坐在了卡车里,给冷诺铺上了羊皮垫子,又给她烧好了一壶热水,握在手里能暖手。 “大庆呢?你的腿刚刚好,这能行么?”冷诺一上车看见是林枫开车,冒头就问起了大庆。 “大庆,说阳历年也得置办一下。他今天一大早就去集市了。我的腿,好着呢。”说着林枫递过来了热水杯,手闸一拉,卡车已经启动了。 # 然而,在集市置办完年货的大庆,并没有拎着牛羊往山上赶。 他点起了一支烟,抽完了一整支烟才等来了一辆卡车。 “你他妈以为我很闲是不是?”大庆一张嘴就没好气。 “你以为我也很闲吗?”林宽更没好气的推开了车门。 砰,车门一关。 林宽开门见山:“说吧,我哥怎么样了?” “我他妈不是你哥的保姆。”大庆又点上了一支烟。 顺手从林宽的车坐旁边拿起来了两包烟放进了裤兜里。 转手,他又从裤兜里掏出来了一捆青色纸币,放在了车座中间。 “我时间不多。冷诺呢?她还好吗?”林宽眉峰一挑,嘴上凶着,手上却把纸币拎了起来,甩回了大庆身上。 “我这边有稳定收入了。你留着给冷诺他们添些新鲜蔬果吧。一直吃肉,她恐怕受不了。”林宽瞥了大庆一眼,就把车开进了旁边隐蔽的山脚下。 “这里没人了。有什么话,赶紧说吧。是张国强的事儿?”林宽把卡车熄了火,也点起了烟来。 “他们现在修路忙得烂掉头了,没心思想这个。估计等他们闲了,这事儿也过去了。另外一件事儿,你得给我说清楚。”大庆转过脸来,朝着林宽吐了口浓烟。 林宽躲都没躲,直接冲着大庆吐了回去,“嗯?别废话。” “冷诺她还是不是个雏儿?”大庆死瞪着林宽的眼睛,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你再骂一句试试!”林宽一伸手揪住了大庆的衣领。 “你他妈以为我怕你么。还有更难听的。想听么?”大庆握住了林宽的手腕。 他眼神更凶,声音更沉了,“那天,你们两个滚在了一起,这事儿恐怕只有你清楚。” “那天,我没、没脱裤子。”林宽话说到这儿,还是把脸别了过去,只盯着车窗外的冰溜子。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林宽依旧盯着车窗低声问道,“冷诺,她还不是大哥的女人么?” “说实话,我不知道,也没兴趣。”大庆倒是答得利索。 “那你是干什么的!?”林宽这次拧着眉头转了过来。 “你说呢。”大庆嘴一咧,递过来一张地图,“元旦他们要休息两天。这是他们明天要修的路段。” “怎么?让我去?!”林宽不解。 “你大哥,可能觉得冷诺肚子里有孩子,所以现在倒是死心塌地的对她好。可那女人怎么想,我看不出来。我只听过她晚上睡迷糊的时候,嘴里喊的是你的名字。”大庆总算平静地说句正常话了。 “有孩子?” “你都没脱裤子,有没有你自己不知道么?”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谢哥临走的时候说了,让你适当刺激刺激那丫头。” “怎么刺激?”林宽从听见冷诺会在睡着的时候喊他的名字开始,就已经停滞了思考。他只是机械地在问问题。 “这还得我手把手教你?不知道!不过,林枫这误会,可能过不了多久,肚子起不来,自然就解开了。你要是也想让他们在一块儿,就明天赶紧动一动。”说完,大庆没再搭理他,一推车门,自己下去了。 第145章 草原 林宽一个人在卡车里, 看着后视镜直到大庆离开他也没发动引擎。 他真的很忙,忙的没有时间给自己剃须。他曾是个那么讨厌胡须,极爱干净的男人。 可是, 这会儿, 他却反而不急了。 他又重新点上了一支烟, 明明曾是个那么讨厌劣质烟草味儿, 清清爽爽的冰洁医生。 此刻,他好像是个烟瘾极大的老烟鬼,已经等不得烟头慢慢移步, 烟灰自然落下;他狠命吸着烟嘴儿, 让红色的烟头烧得猛烈而灼热,来不及完全燃烧就步步逼退, 没几下子, 一颗烟就抽完了。 此时的林宽仿佛在跟燃尽的烟底子生命赛跑一般,他等不及烟飞灰散,朝着车窗狠劲儿一按, 玻璃上留下了个丑陋的灰色圆圈。 即使已尽疯狂难以自制的林宽, 还是把捏掉了的烟头直接扔在了脚下,没有开窗撇出去。怕引起火灾,怕留下迹象……他也说不清,但他骨子里依然是个细心的人。 就好像他刚刚听过大庆随口带过的一句话, 就怎么也挥不去忘不干净了:冷诺会在睡着的时候喊他的名字。 他又何尝不是, 常常也做着不愿意醒过来的梦, 在梦里冷诺依旧是他的妻子, 偎依在他的身旁。 他又一次划亮了火柴, 点燃了烟草。 火柴照亮的火焰里,是温暖的, 是明亮的,是隔着书房的玻璃窗,映着冷诺那张娇美若妖的脸蛋儿…… 火光消失了,林宽甚至没察觉到火柴燃尽在手里火焰的灼热,他抬着手一动未动。 等他再要忍不住划亮另一根火柴时,林宽用拇指拦腰按下去,折断了这跟还没发光发热的小火柴。 他是个男人,是个拿得起放得下坦坦荡荡的男人。怎么能跟童话故事里卖火柴的小女孩儿一样开始沉浸在幻境之中…… 林宽猛吸了几口烟,这一次,没等烟草燃过一半,卡车就喷着浓浓的尾气,扬风离去了。 # 次日,12月31日,周一。 这是阳历鼠年的最后一天了。 庆幸至今为止还没遇上什么突然的恶劣天气,让幸运的林达修路队一直能赶着进程提前了一周。 “明天就是阳历年的元旦了。因为有了大伙的齐心协力,咱们的路已经修了两千八百米了,比预计提前完成了五百米。”一阵阵喝彩之后,冷诺举着大喇叭继续用流利的藏语带着感激的心,鼓舞着修路人的斗志。 “咱们实在是太优秀的一支队伍了。我宣布,今天我们三点统一收工。元旦放两天假,但工资照发,而且翻倍发!每个人去会计那儿签字领上8块钱回家过个阖家欢乐的元旦。林达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乐!”又是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之后,大伙才渐渐散去。 每个人的脸上都笑得比高原上的太阳还耀眼灿烂。 “丫头,大伙都回家了。咱们今天也放个假。我让大庆昨晚查了查路,挨着日喀那,有个好地方。走啦。”林枫如果不是强行加上个“走啦”,冷诺恐怕真走不动。 整个工程之所以能进行的如此顺利,都是修路工人回家之后,冷诺跟林枫在帐篷里披星戴月预测每一段路基,每一寸土地,熬心血已经成了日常。 “林枫,你不困呐。我还想跟你回去补觉呢。人家有心无力走不动呀。”冷诺打着哈欠,根本没脑子去琢磨她这随便一张嘴里邀请的内涵。 林枫嘴一咧,“行啦。上车再睡。走不动,我背你,来。”说着林枫还真夸张的半蹲下身。 “你这一身骨头,我还嫌硌得慌呢。”冷诺有里而外,边抱怨着边不情愿的上了卡车。林枫腿刚好,她是不会让林枫背着的。 大庆这个石雕刻的司机,冷诺早就适应了,二话没有,一上车倒头就睡着了。 “丫头,到了。”也没觉得睡了多久,林枫突然就轻轻摇着冷诺的肩膀,把她摇醒了。 “到基地了么……”等冷诺抬手揉了揉眼睛,她就没再问了。 冷诺仰着脖子,还依旧睡眼惺忪,她恍惚的视野里已经是一片橙红的火烧云。 随着层云飘逸,藏蓝的天空上,满面的赤紫嫣红炫丽的让冷诺摇晃着脑袋,转动着双瞳,竟然不知道该把视线停在哪里。 原来,冬日的西藏并不是教科书里的蓝天,白云,银装一片的冰雪奇缘单色调空间。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22节 藏蓝的天空被炫丽的云彩烧红了,这足以让冷诺窒息,却不足以让冷诺驻足滞目。 晚霞里的穹苍之下,是千山暮雪,却不是单纯的白雪皑皑。 当冷诺把视线从远处连绵而圣洁的雪峰收回时,眼前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竟然呈现了四季的装饰。 “丫头,这是那曲高蓝草原。”林枫取了件棉衣,从身后帮冷诺轻轻披上,在她耳边低语。 那曲高蓝草原,40万平方公里,相当于200个冷诺生活的渤广市。冷诺知道这里就是传说的羌塘圣地了。 远处是银白的雪山,山脚下连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湖泊,远远望去,她们比白玉还纯粹,比钻石还耀眼。 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地方,能收尽晚霞,雪山,湖泊于一体。 不,还有——还有铺在冷诺面前的茵茵绿野。 这,绝不是单纯的冬季草原。 由于地下的温泉地热,更让草地上隔断了白雪的银装粉饰,云雾笼罩如仙如画。 冷诺定住了,她曾经只在地理画册里领略过那曲高蓝的极致风光。这飘过红尘的神圣净土曾让地理学家目瞪口呆的没了词汇来形容,他们说,这简直就是一副现实里没有的画。 然而冷诺,她现在就实实在在的活在了画里。 她太兴奋,太激动了,忍不住对着这神秘的画境像个小女孩儿一样抬起手做号角,嘹了一嗓子:“我——来——啦。” 似乎她的声音真的被风,被雪山,被火烧云……传了起来。 转眼间,眼前的草地上无数的羊群朝着他们悠游自在的一点点靠近了。 在上千只白色的羊群中穿梭的一匹褐色的骏马更是牵动着冷诺的眼球随着他飘逸。 “好美。”冷诺忍不住感慨。 这一次进藏,她还真是头一回停下脚步看风景,不,是身在画中看画。 “喜欢就好。其实离我们基地很近,以后不忙了,我们常来。”林枫站在冷诺身边,他也是对这片神秘的草原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然而,冷诺并没注意到林枫后面说了些什么,因为马蹄声越来越近,冷诺已经完完全全的被这匹马博去了眼球,吸去了灵魂。 骏马不是狂野独行的。 马背上骑着两个人。 一个是红衣少女,距离越来越近,乌黑的秀发被编成了一排小辫子,在马背上甩起来比一身闪亮的红衣还要炸眼。 红衣少女后面,还坐着一个同样藏族服侍的青年男人。 骏马疾驰,看不清侧过去的面庞,但能看见身后的男人□□的胳膊肌肉线条清晰。他一手握着马缰,一手揽着少女纤细的腰肢,好像是西藏情歌里最纯粹的一对儿情侣。 看着看着,真就让人醉了。 “好浪漫的小情侣。”冷诺并不是冲着林枫说的,只是画面实在太唯美了。 可是这次,不知为什么,林枫没有回应。 冷诺一回头瞥见了林枫微微蹙起的眉梢。冷诺问:“你怎么了?不舒服?” 林枫依旧盯着马匹道:“没有,只是马上的这个骑士,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身架,觉得眼熟。” 若不是林枫也这么说,冷诺还不敢去怀疑。听林枫也说熟悉,她就更觉得这高挑的身段,夹着马背的两条长腿,露在外面的胳膊……的确是有些眼熟。 羊群离他们越来越近,甚至有几只绵羊在冷诺脚边停下来吃起了草。它们悠悠自在好不惬意。 然而,冷诺已经没心情去欣赏身在羊群之中的惬意和新鲜了。 因为这一次,褐色的马匹已经放慢了速度就在他们身边踏着马掌散起了步。 红衣少女转过头,冲着身后的男人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两排洁白的贝齿,两蹙弯弯的柳眉,两只又圆又黑的大眼睛里恐怕此时只映着身后那个男人的倒影。 那个男人,已经就在十几米之外了,冷诺即使不经意的扫一眼,也认得出他! 就算他此时一身标准的褐色勒规,就算他头上戴着貂皮帽子,就算他留起了青色的硬胡须……他也在笑,在冲着他身前那个红衣少女在笑。 他微微笑着,高挺的鼻翼已经蹭过少女的发髻,黑色的小辫子甩起来,轻轻打在他的脸上,好像个小帘子,刚好遮住了男人轮廓清晰的下颌。 可就算遮住了,冷诺也看得清楚,男人已经俯下了头,他的唇此时一定贴在少女仰起来的额头上。 骏马似乎通人性,更是放慢了步子,悠悠达达的给它的主人们更大的空间。 “宽哥哥,人家说,表示喜欢,是要亲嘴的,额头不算。我要重来!”少女娇嗔甜美的声音,在清澈的空气里传播的丝毫没有阻碍。 冷诺好希望她这个时候听不懂藏文!为什么偏偏要让她懂藏文,她根本不想听。 她根本就不想看见林宽,凭什么走进画里,这个男人也要跟进画里。冷诺一下子挪不开步子,她只能轻轻闭上了眼睛。 “央吉,乖。就只一下。”林宽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沉浑厚,即便他只是说了几个蹩脚的藏文。冷诺怎么会听不出来。 冷诺一时悔恨,为什么闭上了眼睛,竟然没捂上耳朵。 第146章 迷眼 冷诺真想捂住耳朵。 延山那一晚之后, 这个声音在梦里曾反反复复出现。 然而,人便是如此,不想看和看不见是两回事儿, 不想听和听不见也是两回事儿。 冷诺不受控的睁开了眼睛, 是因为声音越来越近了, 她已经无处可躲。 是林宽。 是林宽, 真的是林宽。 “大哥!”果然是林宽! 他跳下马,一手牵着红衣少女的手,一手拉着马缰, 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从春天把林宽送上月台, 足足大半年没见面了,林枫颤颤巍巍的还没迈开步子, 林宽就已经撒开手, 几步飞过来抱住了他的大哥。 “大哥,这么巧。”林宽先开了口。 是啊,好巧。 冷诺在可可西尔里的三个月也曾冥冥中期待也害怕过这种巧合。 无巧不成书, 她总以为同在西藏, 某一天会在湛蓝的天空下看见林宽突然出现在眼前。 然而,这一天并没有发生过。 三个月的铁路组生活,忙碌却也顺利的结束了。林宽从来没有出现过。 冷诺没有上前,也没有退后, 她站在离林枫不足一米的地方。 若不是看见林枫激动的连着声音, 手脚都在颤抖, 冷诺甚至一瞬间以为这是刻意的重逢。 林枫太激动了, 他几次张开嘴, 却只是沙哑的呢喃,连林宽的名字都是勉强才喊出口。 林枫这一瞬间似乎忘了身边的冷诺, 冷诺不怪他,因为经历了这么多,她知道林枫这个人对林宽的兄弟情不是尺子能衡量出来的。 长姊如母,大哥如父。冷诺从迈进这个家门那天起就看出来了林枫对这个弟弟是多执着。 然而,林宽这一瞬间似乎也忘了身边的冷诺。 她明明站在林宽甩不开的视野里,林宽却仿佛对她视而不见。 冷诺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他跟林枫相互拍着肩膀,相互问寒问暖之后,林枫第一件事儿就是跟林宽道歉。 冷诺此时只想让自己放空,可她还是隐约听见林枫跟林宽道歉说他是如何没有替林宽照顾好自己的,又是如何决定修路来到了西藏…… 她不想听,一句也不想听。 “你好,你好。”直到身边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反复在她的耳边回响。 冷诺这才回过神来。 “你好,我叫央吉。”站在冷诺面前的红衣少女手里握着马缰绳,一蹦一跳,满面欢乐地在跟她用汉语打招呼。 央吉,这个名字冷诺记得。 在报纸上,她看过这个名字。林宽作为舍妻救人英雄上报时,就是帮助了放羊藏族少女央吉。 冷诺猜,应该就是这个央吉了。 面前的红衣少女在火烧云的晚霞映衬中,更显得红光夺目。 黑色的一圈小辫子甩起来叮当作响,实在是活泼可爱招人喜欢。 麦色健康的肤色,红润的高原脸颊,长长卷起来的黑睫毛下面,两只大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如水,即使是第一次见面的冷诺也被少女的纯洁无暇深深吸引了。 这是林宽救过的女人,是林宽带来的女人……然而,冷诺也在不自觉中给她贴上了标签。 直到第三次问候之后,她才缓过神来。 “你好。”冷诺客气的回应,没失礼数。但却省去了自己的名字。 旁边的林枫这才招呼冷诺,“丫头,竟然咱们能跟阿宽在这里相遇……” 其实,林枫是一直安耐不住的激动,看见冷诺,他这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话没说下去,言语有些模糊。 冷诺没挪步子,倒是眼前的红衣少女被林宽抓着胳膊拉了过去。 “大哥,这是央吉。”林宽转过脸,冲着眼身边的少女眯起了一副不多见的笑眼,“央吉,这是大哥。” “大哥!”少女没等林宽介绍完,扬起头,甜甜一笑,直接喊得宏亮清脆。 “是我的哥哥。”林宽之后才用藏语跟她解释。 这声大哥叫的可真是神速。 冷诺回忆起自己喊林枫大哥,是进了林家有些日子,还是被林枫反复哄着,不喊就不帮她烧玻璃做模子,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连喊了两声“大哥”。 冷诺慢慢垂下了眼睛。 “央吉,就是你救下来的女孩儿么?”林枫似乎也想起来了央吉这个名字,他只冲着少女点点头,又把眼睛对上了林宽的眸子,没有表情的询问起来。 林宽松开了少女的手,把胳膊从后面一绕,揽住了少女纤细的腰,“大哥,是的。现在央吉天天跟着我。” 少女仰起头,踮起脚,顺着林宽把她拉近的力度,朝着林宽还在说话的下巴就是轻快的唇贴。 林宽垂眸带着笑,像是为了让少女也能听懂,他慢慢用汉语说,“我也天天跟着她。” 少女像是得到了最开心的许诺,欢快地像一只小羚羊一般蹦了起来,朝着林宽的脸颊——啾!又啄了一口。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23节 林宽没有躲闪,没有回避,前前后后过了这么久,好像林枫身边的冷诺在他面前披上了透明的魔法衣,他竟然真的没往冷诺这里看一眼。 “阿宽,你什么时候回渤广?”林枫没有被眼前的画面干扰,他自己跳跃了话题。 “大哥,我也不知道,这里需要医生,恐怕短时间是回不去了。”林宽这句话回答地仿佛是在用力的,极其用力,极其认真。 “那、阿宽、那你是打算、打算娶央吉姑娘么?”林枫明明说的汉语,短短一句话,好像他也刚刚学汉语。 草原上的傍晚,瞬间起风了。 风不大,明明只有草叶轻摆,却是卷着风暴一般刮进了冷诺的眼睛里。 冷诺的眼睛红了,眼眶里再也承不住的晶莹水珠子一颗颗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林枫转过脸,几乎忘了他在等林宽说话,忽然直直地盯着冷诺,“丫头,你怎么了?” 冷诺抬起手边揉着眼睛边抱怨着,“风好大,迷眼了。” “大哥,如果央吉答应的话,我会向她的父亲求婚的。”风声里,同时也夹杂着林宽的回答。 “哦,她父亲会答应么?”林枫一直看着冷诺,甚至没注意到他的问题早已脱了节,跑偏了重点。 “我想,会的。”林宽没有躲闪,跟从前一样,认真回答着大哥的每一次提问。 冷诺不想哭,她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这么没出息。她觉得真的是迷了眼睛,她觉得这件事很重要。 于是,冷诺不顾兄弟俩的对话,她在旁边怨声嘀咕着,“风真的大,好讨厌。眼睛里好像进沙了。” 即便她开口说话了,林宽好像也是听不见的。 她不但没在林宽的视野里,好像呆在了跟林宽平行的空间里。 “丫头,我帮你看看。”林枫没再继续问央吉的事儿,甚至忘记了跟林宽哪怕说句恭喜,哪怕是夸赞一下央吉的美貌。 林枫转过身,径直走到冷诺身边。 他一手轻轻抬起来了冷诺的下巴,另一只手扶过冷诺的额头,要去抓冷诺的眼皮,“我帮你看看。”说话时,他甚至忘记了他的弟弟是个正经医生。 冷诺没动,垂着手,被林枫抬起了下巴,仰着头,赤红着眼睛静静立在那儿。 林枫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提起了冷诺薄薄的眼皮,指肚一捻,眼皮就翻了过来,果然翻过来的眼睑已经磨红了。 “我帮你吹吹。”说着,林枫边撅起了嘴,对着冷诺的眼睛,噗——轻轻吹了起来。 “宽哥哥,这个女生,是你大哥的情人么?你大哥对她真好。”红衣少女看着两个人近似亲密的举动,伸出手去拉上了林宽。 林宽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清,并没有回答她。 “宽哥哥,你在听我说话么?刚刚你大哥好像提到我的名字了,他问你什么了呀?”旁边的红衣少女继续甜着嗓子用藏语问林宽。 “哦,听着呢。”林宽应该这才听到。 “那你大哥说到我的名字了。是在问什么呀?”少女不厌其烦的又摇着林宽的胳膊问了第二遍。 “噢。大哥夸你漂亮。”林宽的藏语有些蹩脚,但还是说得很清楚。 “那你怎么跟你大哥说的呀?”少女就算听不懂,她也猜得到,林宽刚刚是回答了林枫的话。 “我说,是的,央吉是这片草原上最漂亮的姑娘……”林宽明明是在夸央吉,却脸上笑得僵硬,实在不走心,好像在背诵刚刚学到的藏文歌词。 单纯的红衣少女并不在乎他说的不够用心,因为有这句话已经够了。 少女松开了缰绳,双手搂住了林宽的脖子,往他的身上一跳,一个比骑马还敏捷的动作,两条腿已经绕过了林宽的腰,像是攀上了一颗粗壮的大树。 另一边,林枫毕竟不是医生,也许是吹的太用力了,冷诺的眼睛里反而有更多的液体溢了出来。他一边吹着,一边用另一只手的拇指反复试图拭去不断滚下来的泪珠。 冷诺也不想这样,她从一开始就不想听他们说话,更不想听懂藏语。 不,不止藏语,此刻她宁可自己从此聋了,瞎了罢了。 “央吉,乖。别闹。”林宽架着红衣少女的腋下,把她抱了下来放在了地上。 他这才迈着步子,往冷诺身边踱过来。 “大哥,你这样吹不出来沙子的。要不,我来试试?”偏偏这个时候,冷诺又一次听见林宽说话了。 第147章 今晚 林枫最信任的人, 永远都是林宽。 果然,看见冷诺只左边的眼睛,泪水止不住的流出来, 林枫没了头绪。听见林宽要来帮忙, 他赶紧松开了冷诺, 转头招呼着林宽, “阿宽,你来看看。” 可林宽刚刚走过来还没碰到冷诺,就被她一把推开了, 话里夹着冰雹子, “走开,不关你事儿。” 冷诺单眼闭上, 自己抬起手背儿擦了把眼泪。 林宽胸膛上被猛推了一把, 但这种力度,是推不动他的。 他没再说话,只牢牢抓住了冷诺推在他身上的手腕, 只轻轻一拉, 离冷诺不过半臂的距离了。 冷诺磨着牙,咬着唇,另一只手也抬起来,试图扒开林宽的手, 又使劲儿挥动了几下手臂……这些举动不过是鹰爪里自不量力的小鸟, 林宽轻轻一抬指, 便把冷诺两只纤细的手腕都一把勒住了。 他抬起右臂, 试图去碰冷诺的眼睛, 冷诺猛烈的甩起了脑袋,迎着林宽的拇指, 一副拧可被戳瞎了也不愿意让他碰到的架势。 林宽似乎熟悉了冷诺每个举动,他顺着冷诺的脸颊,右手一把捏住了冷诺的下巴,这张俊俏的脸蛋儿甩不开了。 “你干什么?你流氓么!松开你的手。”冷诺不愿意再喊他的名字,明明刚刚簌簌淌下来的泪水,这会儿好像因为她闭上了一只眼睛,还真的止住了。 林枫跟央吉两个人比比划划随便说上几个字也是鸡同鸭讲,说不明白个事儿,这会儿都站在了林宽的身后往他们这边看着。 林宽喉结轻轻动了动,却是没说出话来。 捏着冷诺下巴的拇指,却是没有松开力气。 晚霞由橘色一点点染成了紫色。 当冷诺以为时间停下时,身后褐色的马匹突然一声长鸣,扬起前蹄,从少女手里挣脱了缰绳奔了出去。 林枫就算听不懂少女说什么,看图说话,他也知道少女是追着缰绳去了。 “姑娘,这危险,你等等。”林枫的性子是不会看着少女遇险还原地观景的,他也跟着追了过去。 只有林宽,好像身后的世界跟他是隔绝的,他没听见马鸣,没注意到少女和林枫的举动,依然只盯着眼前的冷诺。 就在冷诺因为马匹的骚动而震惊时,他松开了冷诺的手,按住冷诺的额头,迅速的翻开了她薄薄的眼皮。 “别动,一下就好。”林宽轻声低语。 “滚开。”这一次冷诺空出来了两只手,她狠狠抓住了林宽的肩膀,试图把他推开。 “是睫毛。已经在眼角边了。你这样一直乱动,这样的僵持就会更久。真的就一下。”林宽神情专注,深情的盯着冷诺磨红了的眼角。 他不是个好医生,他没有跟冷诺说实话。只是眼睛里落了一根睫毛,已经到了眼角边,其实不用他做什么,睫毛也会自然顺出来的。可是,他只是告诉冷诺:别动。 冷诺两只手握成小拳头,反复捶打着林宽的肩膀,直到捶得手都红了,才垂下了两只胳膊,不动了。 林宽这才用拇指轻轻拂过冷诺眼角,果然顺带着一颗长长的睫毛。 他松开了手,脚步没有挪开,依然站在冷诺对面。 润湿了的长睫毛沾在林宽的指肚上,他轻轻竖起拇指,伸到了冷诺的面前,像是在哄小孩子,“你看,我没骗你。” 果然眼睛不磨了,冷诺睁开了眼睛,食指戳在了林宽胸口,“你没骗我?林宽,你拍拍这儿告诉我,你真的没骗我吗?你是没少骗我吧。” “天晚了。跟大哥早点儿回去吧。草原上气候多变,跟大哥注意身体。”林宽退了一步,言语有些生硬。 “就这些吗?林宽,你要跟我说的就这些吗?”其实,冷诺也不知道她在期待林宽跟她说什么。 “哦。你是说央吉吗?她是个好姑娘,是老藏医家的女儿。很努力,努力学汉语,努力学西医,是个执着的姑娘……”林宽说着说着,垂下了眼睛,声音也弱了。 “你是个混蛋林宽,你真的是个混蛋。”冷诺的眼睛追过来,眼神犀利,声音厉色。 “是的,我是个混蛋。我知道。你知道就好。”林宽猛一抬眼,好像遇到了他应付不了的疑难病症,嘴一咧,不负责的撒手了。 “她知道么?你嘴里那个好姑娘,央吉她知道么?”冷诺刚刚流过泪的眼睛里似乎结了霜,笼着一层薄雾,已经看不清她清晰的眸子了。 林宽这次没有回答她,他不是要逃避,而是眼前,刚刚脱了缰,绕着羊群奔跑的褐色骏马,疾驰了一圈,正从冷诺身后就要奔过来。 来不及了,林宽迎着马头,纵身一跃,抓上马鬃就跟着它一起翻进了草丛中。 刹那间,能把一头脱缰野马绊倒的不是林宽一个人的力道,一起翻进草里的还有及时赶过来的大庆。 这里是草原,草地上不是刚刚漫过鞋底的茵茵绿草坪,而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茫茫野草。 看着擦着发梢扬起的马蹄,冷诺在震惊中甚至忘了躲闪。她眼看着两人一马一起滚进了草丛里,连一声救命都没来得及喊出声。 她没事了。 “林宽!”看见野草的波浪越来越远,冷诺才终于忍不住捂住了嘴,一个人轻轻喊起了林宽的名字。 “缰绳拉住了,你还要死拽着我吗?”林宽冲着翻着他身上的大庆低声怒吼。 “有件事儿,得告诉你。”大庆身子没动。 “非得这时候说?!”林宽真的是又急又气。 “那个女人懂藏文。”大庆贴着林宽耳边说完,便要起身。 “哪个女人?” “你说呢。”大庆已经站起身,扒拉开草堆,走开了。 林宽握着缰绳,一个人拉起了马匹,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冷诺听见了什么。 草原的日落来的太快,紫色的云霞转眼一点点灰了下来。 林宽狠劲儿拽着缰绳再一次走到了林枫面前。 他先把央吉抱上了马背,突然又突兀的在红衣少女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等我一下。”他只会简单的日常藏文。 少女被这突然的一吻,开心的笑弯了眉眼,直接把手背贴在了自己的嘴上,应了一句,便张开了嘴唱起了歌,早已忘记了刚刚的惊险。几乎要把所有小辫子都要甩飞。 “大哥,天晚了。我们没有卡车得回去了。本来是要给大哥写信的,真的是太忙了。一直没空。这里真的没有其他医生了。过了年,我打算娶央吉,暂时会一直留在这里。大哥,你跟冷诺……” 林宽还在跟林枫继续说着,冷诺不想听了,她根本不想留在这儿继续道别,只跟林枫说了声“太冷了。”就一个人先上了卡车。 等了好一阵子,天黑要透了,林枫才上车。 “回去吗?”大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嗯。”林枫点了点头,转过身问冷诺,“还冷么?” 也不等冷诺说话,林枫就拽起车上的毯子,帮冷诺披在了身上,又怕毯子滑下来,抱住了冷诺的肩膀。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24节 “丫头,明天就元旦了。”林枫像是在开始数日子。 “修路不是说好了元旦放两天假么。不能突然这个时候改。”冷诺有点儿摸不清他这是要说什么。 “不改。过了元旦,你也虚岁20了呢。”毯子不往下滑了,林枫松开了手,还真掐着指算了起来。 “嗯?”刚刚以为是要说修路的日期,听起来又不像。冷诺抬眼看了看他,一脸疑问。 “你记得我答应过你,修完路,回渤广,我就娶你,守着你一辈子么?”林枫轻声问。 “嗯嗯。记得呀,不过,以为那天你喝多了呢。”冷诺本来想安安静静在车上装睡,因为车上太冷,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就被林枫先打开了话题。这会儿,她微微脸红,看上去有些害羞的样子。 “丫头,你该知道,我喝多的时候是不少,还没真醉过呢。怎么,你不愿意?”林枫冲着冷诺粉红的脸颊,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还追着问了起来。 刚刚离开了林宽,冷诺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总之,心里是打翻了的五味瓶,这不是她现在愿意乖乖地顺着林枫的话,轻轻点个头的话题。 冷诺竟有些挑衅,她是特意的,“愿意什么?” “小丫头,你是嫌弃我问的不够正式?我已经是个没情趣的中年男人了,除了相守,陪伴,给不了你什么……丫头,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枫看着冷诺,把他一张帅气英俊的脸庞都展现在了冷诺的面前,尽管触肩长发被挽成了一个马尾在后面,倒是更显得他的轮廓清晰,成熟,带着几分疯痞,执着。 “丫头,回答我。跟我成个家吧,嗯?”林枫甚至此时没有呆板的等下去,他再一次换了个方式追问。 “成个家?什么时候?”冷诺的脑子里好像捅了马蜂窝,嗡嗡作响,她几乎要听不清林枫的话了。 “什么时候你说的算。看在你比我小的份儿上,我让你,听你的。”面对冷诺的反问,林枫反而并不退缩,竟是一咧嘴,笑的有些痞了。 “那,今晚吧。”冷诺看着窗外一点点黑下来的云层,淡淡地回答着,“元旦,也算是给我们自己放个蜜月假期。” 这句话之后,一个急刹车,大庆差点儿一个不留神撞在了旁边的树桩子上。 第148章 元旦 卡车没晃悠多久, 眼看就回到了基地的帐篷前面。 冷诺昏昏沉沉的,这次就算是不想装睡了,也不知怎么头沉的厉害。 但今晚是个重要的日子。 卡车里林枫反反复复跟她正式的提出来了, 他要娶她, 要守着她, 要跟她成家…… 冷诺答应了, 不仅仅是干脆的答应了,她还主动把日子都定下来了:今晚。 这是她自己的决定。 冷诺从头到尾都是个彻彻底底的建筑精英,她自诩这是她的天职, 所以冥冥中, 她也觉得这里需要她,她才来到了这个世界。 可自从认识了林宽, 她的思绪就被打乱了, 不止白天如此,即使是夜里,她也常常会在自己的梦里惊醒。 在梦里, 林宽总是一身绿色军装, 明明庄重威严却是霸道强硬。 即便在梦里,她也不敢看那张脸,因为每一次看过林宽的脸,她都会忍不住让视线停留, 一旦停留, 那张硬朗的脸就会上百次上千次重复着浮现在她的眼前, 让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所以, 她决定一了百了, 就像当初嫁进林家一般,她就是要踏踏实实的嫁个人, 过一生平平淡淡的日子。 “丫头,你是哪儿不舒服么?”卡车已经停了,林枫只轻轻摇了摇。 “没有,没有!我很好。”冷诺赶紧拨浪鼓一般使劲儿摇了摇头,她不会搪塞林枫的,也不想给自己后路。 帐篷空了一整天,屋子里跟外面的温度已经没有差异。 大庆跟着林枫一起进去,把炉子先给生了起来。 “林枫,今晚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去趟寨子里,再添几件棉衣回来。”大庆是个做完事儿,就干脆利落直接转身出门的人。 “大庆,你一直很辛苦,我知道。你也去休息两天吧,这里吃穿用的都不缺。今晚,不用守着了。”林枫蹲起身,冲着大庆的背影又嘱咐了一句。 大庆跟着谢然这些年,话虽不多,人却不傻。 帐篷不隔音,今晚林枫不愿意他守在外面,他心里明镜一般。 他挥挥手,说声知道了,真就出去了,没过一会儿,卡车的引擎声就隔着帐篷传了进来。 冷诺走过来,哈下腰在火炉便烘着手,眼睛只盯着炉子轻声问,“林枫,这炉子要是火旺了,能烧盆水么?一直一起修了这些天的路,身上不是泥就是汗,我想简单洗洗身子……” “丫头,我知道了。你等着,这屋子里的炉子不行,我去准备下。”林枫毕竟三十后半的人了,看了眼冷诺绯红的脸蛋儿,他自然是识趣的。 “那个,林枫,”冷诺追上来,拉住了正要出帐篷的林枫。 “嗯?”林枫胳膊没动,停住了脚步。 “你能取些酒来么?我想,反正明天也是休息,又是元旦,还是……”冷诺这个“还是”之后,停顿了一秒钟。 “没事儿,我这就一起取过来。”林枫抬起手拍了拍冷诺的肩膀,扬了扬嘴角便出去了。 冷诺要的酒,他温好了送了进来。 冷诺要的水,他烧好了端了进来。 但他这一次没等冷诺继续红着脸蛋儿跟他开口,他就主动出来了。 他如平时一般佯装无所谓的一咧嘴,告诉她,“丫头,你慢慢洗,我也出去酝酿一下。” 走出帐篷不过片刻功夫,林枫就点起了一颗烟。 这是他从大庆的卡车里顺手拿下来的,有林宽管着,他憋在家里这些年不得不把烟戒了。 可是,今天跟林宽相互拥抱的时候,他从林宽身上闻到了熟悉而久远的烟草味儿。 书房的确禁酒,但他没告诉过冷诺,那间书房曾经烟雾缭绕,他跟林子江差点儿把书房能点着冒烟了。 就算把烟戒掉的再久,他也不会忘记烟草醉人的味道。 他闻到了,清晰的闻到了,让他最牵挂的林宽竟然开始抽烟了,他不会弄错,但他一句话也没多问。 就像他看见张梅霞那封送到家里的信时,他跟林立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了,林立的眼泪他太熟悉了,只要一眼,他便清楚,一定是林宽回来了。 可是,他还是安耐住了心中的震惊,就算跟林立,他也一句话也没多问。 林枫轻吐烟缕,抬头望着星空。 走过三十六载,看过油米柴盐,他怎么会不解人心风情。 “我打算娶央吉……大哥,你跟冷诺也早点儿成亲吧。你既是担心她,放不下她,就别让她一个人等下去了。”林宽跟大庆一起从草丛里爬起来之后,就急匆匆的跟他过来耳语。 林宽这消息也太及时了…… 林枫又深吸了一口烟卷,绕着烟雾他仰着天,轻声吐了句,“傻小子,你不仅把你大哥当疯子,还一直当傻子。” 林枫,他不是没被人喜欢过。 就算不提上学那会儿的校园风采,建筑系出来之后,作为渤广林家的正牌大公子,来林家提亲的女方家庭到底有过多少,已经是谁也数不清了。 就算没了万元户大少爷的头衔,在西北最苦的山窑子里,林枫也是下乡青年点,公社里,甚至当地少女心中最别致俊朗的男人。 如今,林枫虽然三十六了,但接任了林达之后,毕竟需要树立个建材大佬的形象,每天捯饬起来,在一个注重内在美的年代里,他绝对看上去是个干练英俊的有为青年。 正是因为被太多的女人炽热的追求过,林枫他心里清楚被人喜欢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姿势……都是所谓的眉目传情。 冷诺那里,尽管从刚一进林家门,她就自称是他的未婚妻。 走出林宽的婚姻之后,她也曾一次次大胆的赤衣果的问过他多次,愿不愿意娶她。 可是,他从没看见过冷诺的眼睛里闪现过曾经追求过他的那些女人一般,对他仰望渴望的神情,没有,一次都没有。 跟冷诺共事了这么久,冷诺跟他能共用一间屋子,他也能跟冷诺共用一张床,他们彼此心照不宣也是对彼此无比的信任。还因为他在夜里不止一次的听见冷诺喊着林宽的名字。 他从来没听过冷诺会在睡熟的时候喊过他的名字,没有,一次都没有。 他三十六了,早已沉稳成熟,更清楚怎么取悦于一个女人。 他如果稍微用些心思,他也能让身边的女人死心塌地跟着他,不管是心智弱一些的山妞,还是曾心许他人的穆然…… 可是,他不想这样对冷诺,因为他是一个旁观者,又是一个至亲,他太牵挂林宽了,他怎么会看不出他跟冷诺两个人之间的心心相印。 只是,这一次,去延山那天晚上,冷诺到底遇到了什么,他已经悄悄找过了当天现场的每一个民警,却是怎么也查不出来。 那个时时刻刻把命都搭进来的谢然,明明有能力调查,偏偏这件事上,处处敷衍他。 林枫承认,如果冷诺真的受了坏人欺负,真的被林宽嫌弃了,他会毫不犹豫的去护着她,陪着她,用一辈子宠化她……只是,他现在好像被蒙了眼睛,眼前的这一切,这是真的吗。 林宽激将他,步步逼近,好像是迫不及待的等着他娶冷诺,林枫吸掉了最后一口烟,扔在脚边,碾碎了烟头。 他吐出了最后一口烟卷,他细声长叹,“阿宽,你个傻小子,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媳妇儿是喜欢你的,你是不是不知道啊……” “林枫,林枫。”声音很弱,但林枫听见了,是帐篷里面冷诺在叫他。 林枫掀开了帘子,刚一进屋,就先抓起小桌子上的青稞酒,咕咚咕咚像是口渴了一天的人。 “呦,喝这么急?怎么、咳咳、怎么、”冷诺想叉着腰说句风凉话,却是先咳嗽起来,好像喝酒呛到的是她一样。 “怎么能不紧张。”林枫接上冷诺的话,擦了把嘴,先乐上了。 擦过了嘴,他轻轻嗅了嗅袖子,只一颗烟,一碗酒下去,烟草味儿应该盖住了。 “林枫,我准备好了。”冷诺的声音明明撞击着牙床,听着有些发抖,但她还是躺在床上,盖着被子露出来脑袋,两只眼睛一骨碌,一副何惧之有,画图搞建筑时常见的自信满满的笑容。 “好,丫头,你等一下。我也擦擦身子,一身臭汗。”林枫脱了外套挂在了门口的架子上,回答的自然得体。 “哦。那你这么晚了出去穿上衣服,别着凉啊。”冷诺把被子往下推了推,把套着长袖衫的胳膊从被子里拿了出来。 “我不出去了。就在这儿洗了。这不是有水么。搁在炉子上,还热乎呢。”林枫转过脸来,眉峰轻挑,坦然自若。 “啊,那个水,我用了。埋汰。你换了吧。”冷诺突然把被子又拉上去了,胳膊又缩进了被子里。 “晚上大家都休息了,再去哗啦哗啦烧水会吵得。再说了,都是一家人了,你还在乎这个?”林枫转过头冲着床头嘴角一咧,笑的有些痞了。 冷诺没说话,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只露出来两只小眼睛了。 林枫面冲着门口,背对着床头,一抬胳膊把套头毛衣也脱了。 身后静悄悄的,林枫也没再多问。他再一抬手,已经光上了膀子。 身后的冷诺早已悄悄的把脑袋都蒙进了被子里。 林枫把挂在绳子上的毛巾取了下来,扔在水盆里,划了几下,发出来了哗啦哗啦的水声。 他捞起毛巾,用手一拧,嘀嗒嘀嗒又是一串流水声。 林枫也不在乎身后的冷诺,他把毛巾折成三折,铺在手掌上,把前胸,胳膊,脖子都擦了个遍。 擦净了,又换了只手,同样的动作,重复了一遍。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25节 咳咳咳,身后又是一阵咳嗽声。 “丫头,你不会是着凉了吧?”林枫没回头,只随口问了句。 “哦。我没事儿。咳咳,那个,用不用我帮你擦后背?”声音轻的跟蚊子哼一样。 第149章 寻医 “擦背?”, 林枫还是听到了。 林枫没忍住轻轻乐出了声来,本来想取笑下这平日工地里,书房里, 时而对他盛气凌人的小丫头, 但想了想他还是喉结一抖, 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了。 他答得落落大方, “丫头,不用。我马上就好。” 林枫擦干净了上半身,重新洗干净了毛巾, 又擦了把脸, 已经把毛巾挂好,开始穿衣服了。 “你, 这、就好了?”这次冷诺几个字说的竟然有些吃力。 “嗯, 好了,不然呢?”林枫一直憋着,这次他把脸都绷紧了。 “裤子呢, 你还穿着呢。咳咳。”声音抖的更厉害了。 林枫这次咽了口唾沫, 没回答她。 等他重新穿上了衣服再转身的时候,看见被头上探出来的半张脸已经涨紫通红。 林枫轻轻坐在了床边,他试着抬起手背去碰碰冷诺的额头,却被冷诺一拉被子躲开了。 “丫头, 你这脸怎么这么红?”林枫带着打趣的口气, 还是哈下腰, 又把手伸进了被子里, 去摸了摸冷诺的脑袋。 “不对, 丫头,你这脑门子太烫了, 别是发烧了吧。”林枫没了刚刚那份老男人的游刃有余,他突然慌了神儿。 “我好着呢。是刚刚你弄来的酒太烈了。”冷诺隔着被子小声埋怨着嘀咕。 “丫头,藏人家里酿的青稞酒没有度数高的,色清酒香,喝多了也不会头沉,口渴。再说了,”林枫顿了顿,声音里夹杂着笑意,有些特意在逗着冷诺让她露出脑袋来的意思,“你一个捧着二锅头酒瓶子的女人,怎么可能因为一碗青稞就能脸红成这样。” 冷诺被说到脸上热了,才想起来抬手自己在被窝里偷偷碰了砰脸颊,的确是挺烫手。 她强装不在乎,咳嗽了几声,深吸口气,这才硬着口气把一连串话说到底:“林枫,你打模子的时候,态度多端正,哪有这样打趣人的。都说了,我没事儿。” 这一句话憋着的气儿都没喘利索,任谁听都不是没事儿的人。 林枫第一反应也是以为冷诺是害羞而已,可是,这会儿,冷诺打不住的咳嗽声,沙哑的嗓音,碰一下都烫手的脸蛋儿……他的心思早就不在今夜这张床上了。 他拂过了冷诺的额头,又顺着冷诺的脸,摸了摸冷诺的脖颈,禁不住皱起了眉,“丫头,这不对,你这是发烧了。而且,你烧的厉害。”林枫的声音忽然紧张起来。 “是你自己的手太凉了。”冷诺还在轻声狡辩。 冷诺的头从在卡车上那会儿,就已经沉的抬不起来,她几次以为自己是太累了,犯困而已。可是这会儿,竟是连睁开眼皮子都变的不容易了。 冷诺做了好大的决心才走到这一步,好像他们辛辛苦苦一锹一铲修的路,好不容易看见了尽头,却要在这儿说放弃,她做不到。 她不想随便一个借口就让她跟林枫的距离土崩瓦解,也许真的是这些日子整日拼熬积累的劳累找上了门,也许只是刚刚草原上着了凉,又或许是刚刚遇见了林宽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心悸难耐……总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冷诺觉得她可以咬咬牙挣扎一下。 为了告诉林枫她没事儿,她掀开被子,要去告诉正翻箱子倒弄柜子找体温计的林枫,她行动自如中气十足根本没生病。 可就在掀开被子的同时,冷诺倒吸了口气,合上被子时,一声闷哼,还是被林枫听见了。 “丫头,你怎么了?你要是病了,别瞒着我好不好?我不是医生,我只会担心害怕。今晚我什么都不做了,你放松下,让我看看你,行么?”林枫的声音极轻,极柔,明明是着急,却不敢说的太快,他再一次把手背贴在了冷诺的额头上。 烫,真的就是滚烫。 “林枫,我可能是今天突然不方便了。你先出去一下吧。”掀开被子,看见一缕潮红,既然是突然姨妈来了,冷诺也没办法继续跟林枫僵持,她毕竟也是刚刚才知道,只好跟林枫实话实说了。 林枫一个三十后半还结过婚的男人,他并不是没有听懂冷诺在说什么。 只是,他突然更怕了。 刹那间他简直心里撒乱了一地鸡毛,他思绪成了麻团,他想:如果真的是普通月经,丫头不该不知道吧。 延山那一天之后,他一直跟她一起在一个屋子里起居。 两个月过去了,的确每天都太忙了,他不可能处处跟着冷诺,但他还真没注意到她之前来月经的日子。 林枫一个人坐在床头闷不做声的寻思着,更是理也理不清的麻绳了。 再加上之前大庆告诉过她冷诺的一些恶心胸闷呕吐的征兆,倒是跟刚怀了身孕的女人很像,如果这会儿突然流血,他好像豁然明白了,不会是小产了吧…… 这下,林枫真的是慌了。 “丫头,你确定你只是不方便吗?会不会是别的?”林枫毕竟没办法把那个“别的”说清楚,虽然问的含糊,可他真的是怕了。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林枫在床边转了个圈,一把抓散了他扎在后面的马尾,碎发遮住了眼帘。 冷诺有些烧的视线模糊了,她都快忘记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发烧来着。打着牙床想告诉林枫她没事儿,却是刚喘口气就被口水呛了,一下子咳嗽的更厉害了。 林枫赶紧把冷诺扶了起来,屋子里他只端进来了两大碗酒,手边连水都摸不到。 冷诺咳得厉害,一连十几声停不下来,再一咳,竟是带着血丝喷在了她的手背上。 一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林枫怎么会错过这个细节,他一下子又想到了痨病,心里更没底儿了。 他一边轻轻扶着冷诺的后背,一边又安耐着紧张的情绪柔声说:“丫头,我去帮你取些水来,你坐一下。” 他一着急,站起身时,把被角也带了起来,粉色床单子上的褐红色血迹也不加掩饰的映在了林枫的眼帘里。 林枫七手八脚的喂着冷诺喝上了水,竟是连着外衣都没来得及披上就奔着出门了。 正赶上放假,第二天休息,队医也没在基地,出门了。 附近的藏医,跟他说的法子,都是当地人的土办法。 林枫一句半句理解不了,他已经急得快上房了,多说也是鸡同鸭讲,越说越浆糊,没办法等着热情的老藏医给他热壶奶茶出来,林枫已经跑在路上了。 偏偏这个时候大庆不在身边,连着卡车也开走了。 他记得大庆说过,要去寨子,林枫不敢停下来脚步,他顺着山坡,一路奔着寨子的方向,跑了下去。 严冬腊月,没一件外衣,能让林枫在高原上跑出汗水来,他是拼尽了力气。 正在挨家挨户比划着打听着大庆的去向,还真是幸运,没过一会儿,他就远远地看见了夜市里大庆一身黑棉袄的背影。 林枫连喘息的时间都吝啬起来,他没了平日里的沉稳镇定,已经扒拉开人群在中穿梭,喊着大庆的名字就飞了过去。 “大庆!”林枫也不在乎周围人怎么看了,就这么大声地喊着他。 总算是一把够到了大庆的肩膀,等大庆转过身时,林枫才注意到大庆身边一身褐色勒规的林宽。 “阿宽,你也在这儿?” 林枫虽然难以遮掩满脸的疑惑,但他本来就是打算找到大庆开车去找林宽的。 眼前只有找到林宽才能把话说清楚,冷诺还痛苦的哆嗦着,在帐篷里等着一个医生。 “总算找到你了。走!”林枫省去了太多的杂念,太多的疑问,他一把拉住了林宽的手臂,把他从人群中拖着就往外跑了出去。 第150章 看病 “大哥。”林宽只轻声叫了声林枫。 自从小学毕业之后, 他就没被大哥这么拉着胳膊一起在外面奔跑过了。 倒是林枫刚刚病在家里的那一年,他拉着林枫的胳膊照顾饮食起居的日子更多些。 林宽被林枫牵着,脑子里已经闪过了林枫应该开口问他的无数个问题, 又转念琢磨着各种对答。 可是, 始终, 林枫只在奔跑, 根本没开口问他。 他很想问一句:冷诺怎么了? 可是,又没法突然开口。 他实在心虚,怕林枫问他, 又盼着林枫问他;问过了, 就能认真的询问他冷诺的事儿了。 然而,林枫什么话都没说, 就这么一直拉着他赶到了帐篷前面。 这顶帐篷, 林宽并不陌生,多少个夜晚他都一个人悄悄溜过来,攀上不远处的山岩, 静静的看着它, 守着它直到日出。 “阿宽,你快进去吧。”林枫拉了把还愣在门口的林宽。 林枫跟他这个弟弟向来都是坦荡真挚,进帐篷林宽脱掉外衣的工夫,他把冷诺的情况简单告诉了林宽, 也没有隐晦掉他对冷诺也许小产的怀疑。 关于延山冷诺出事儿的话, 在下午见面时林枫就因为没护好冷诺, 已经跟他道过无数次歉了, 甚至林宽有些害怕林枫再提起这个话题他赶紧摘了帽子, 随便搁下了外衣,他略显仓促地打断了林枫的话, “大哥,我知道了。我去看看吧。” “行,你手边是暖壶。我出去再烧壶热水来。”林枫这次没有招呼大庆,而是披上外衣转身离开了帐篷。 林宽搓了搓刚从外面进来还冰着的手,稍稍摩擦出热了,才贴在了冷诺的额头上。 冷诺迷迷糊糊地张了张嘴,“你刚刚出去了?我真的没事儿。” 说完一句话,冷诺又咳嗽了起来。 林宽把一只胳膊伸到了冷诺的肩膀下面,也不商量,直接把她扶了起来。 “你张嘴。”林宽言语简单。 若是平日里,林宽的声音比林枫浑厚刚硬,即便不看脸,冷诺也是分得清他们俩的。 可是这会儿,冷诺昏昏沉沉的,哪还有精力去辨别声音。 见冷诺不配合,林宽没别的办法,只好抬起右手虎口分开,捏在了冷诺的嘴边,试图帮她张开嘴巴。 “你这是要亲嘴么……咳咳,不是说了么。我今天来月经了,不方便。”冷诺拍着胸口,又是一阵咳嗽上来了,她正试图按着胸口止住咳嗽。 一抬眼睛,竟是盯着林宽钉住了,她把手从胸前抬了起来,在自己面前反复晃了晃。 “你怎么了?看不见了?”林宽看见冷诺这突然的举动也有些着急。 冷诺这些日子一来,经常会不分日夜的想起林宽的脸,加上刚刚草原上又见过一面,她觉得此时一定又是幻觉,他竟然看见了草原上那个穿着打扮都一模一样的林宽了……此时的冷诺看起来更恍惚了。 “嗯嗯,我看得见。林枫,是你么?”冷诺睁着眼睛看着他,却是在问大哥的名字。 林宽对上了冷诺有些打不起精神的眼睛,平日里小妖精一般比杏花还娇媚的眸子此时竟是蒙上了层薄雾没了光芒。 他怕打击到冷诺,没有立即否认。 “张嘴,乖。”林宽学不来大哥的说话方式,只能依稀照着葫芦画瓢,隐约带着几分不属于他的柔和。 可是他手上的力度不减,还是握着冷诺的下巴,把她的嘴要掰开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26节 冷诺身子前倾,很不配合的朝着他就栽了过来,若不是林宽另一只手赶紧扶住,冷诺真能跟他鼻尖相撞。 “怎么了,咳咳,不是你要亲嘴么,怎么又躲……”冷诺粗喘口气,抱怨着又有些力不从心。 林宽喉结一抖,咽了口唾液,才张开嘴,“我看看你的嗓子,没打算亲嘴。” 冷诺没说话,这次乖巧的配合着长大了嘴。 果然,嗓子红肿的厉害,林宽只一个角度,一眼就看清了。冷诺这是重感冒,嗓子发炎了,所以这会儿发烧了。 他是这里唯一的医生,兜里一直揣着听诊器。可是这会儿——他单手在衣兜里捏着听诊器却没掏出来。 因为冷诺又开口了,“哦,林枫,你,就没打算亲我呐。”她突然说得好像很释怀,又咬着干裂的下唇,在勉强笑着。 林宽看不下去了,他抓起旁边的水碗,送到了冷诺嘴边,“别说话了,先喝口水。” 咕咚,勉强喂下去了一口。 “吃了这个,先躺下,把烧退了。”林宽从兜里掏出来了一片小药片,送到了冷诺的嘴边。 坐直了身子,冷诺的咳嗽稍稍平静了下来,她看了看林宽手指肚上的小药片,摇了摇头,“这,是药。林枫,你在喂我吃药?” 林宽也是醉了,这么小的扑热息痛药片你能看清,怎么就能把他的脸跟大哥混淆。 林宽不等她再询问,带着药片把食指伸进了冷诺的嘴里,探进冷诺的喉咙,冷诺一个不舒服的吞咽动作一结束,林宽就把手一抽,把水给灌了进去。 被捅了喉咙肯定是不舒服,冷诺的眼角挂了泪珠,林宽刚要帮她拭泪,被冷诺一抬手打了下来。 “你怎么跟林宽一样疯。”冷诺瞬间言语犀利。 林宽不想让大哥替他背这口被骂的锅,他干脆一咬牙,打算摇醒冷诺,清楚地告诉她:他不是林枫,他就是林宽。 可刚转过头,就看见冷诺倔强的掀起来了被子,朝着他不客气的一扑腾,明显是让他走开。 林宽站了起来,自然,他没有走开,而是在被子扑腾起来的瞬间,看见了粉色床单子上已经扩散了的血迹。 林宽有了在延山慌乱的经历,这一次,他自然比林枫清楚,这的确是冷诺说的经血。 听诊器不用掏出来,林宽也把握了个大概。 他看过冷诺的嗓子,捏开嘴边的时候摸过冷诺的扁桃体,淋巴,手试过冷诺的温度,观察过冷诺的眼底……林宽心里有数了:冷诺是病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重感冒。 当然也不算突如其来,林宽也明白,这里面一定有日积夜累的辛苦之后绷着的神经突然释怀,有三九寒天里温水擦身洗澡着凉的原因,有月经不调的免疫力下降,当然,还有他的一份,延山路上他吓到了冷诺,突然的草场重逢他又一次刺激了冷诺…… 等林宽再想回头跟冷诺解释的时候,身后的小女人,眼角突然挂上了泪珠子。 “怎么像个小女孩儿似的,别哭了,睡一觉就好了,嗯。”林宽再一次抬手要帮冷诺擦掉眼角的泪珠时,这只手被更重的打落了。 “林枫,你快回来啊,我害怕,我怎么眼前一直是幻觉。”冷诺自己擦了把眼泪,盯着林宽的眼睛,一眨一眨地,长长的睫毛也湿透了,一点点缓缓垂下眼睑躲开了。 “冷诺,是我。”林宽不想再等下去了,片刻都不想。 “冷诺,你没看错。是我,我是林宽。”林宽他再不说出口,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第151章 报复 冷诺真的要疯了。 从草原回来, 她就有些分不清了,明明睁着眼睛却像是在做梦,明明是林枫的声音, 却是不断闪现着林宽的脸。 等林枫出去一趟再回来的时候, 更诡异了。 眼前好像完完全全换了一个人, 没有了丝毫林枫的痕迹, 无论声音,发髻,动作, 言语……她没瞎, 她看得清林宽那张脸。 冷诺使劲儿摇着头,她不愿意相信这是林宽。 不, 绝不可能是林宽。 尽管冷诺也想不明白, 只要一说到婚嫁就一直各种搪塞,据他千里之外的林枫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了高原,脑子缺氧, 哪根筋抽了, 突然告诉她,要娶她了。 今晚是她主动求来的,若不是身体上突然不适,她真是想把自己完全交给林枫。 在建筑上, 她能够在外面叱咤风云, 无非因为背后有林枫毫无保留的支持。 她对林枫是信任, 是扶持, 是依赖, 也是一种感恩。 然而,在发现身体不适的刹那间, 冷诺的内心竟然偷偷燃起了一份释怀,她带着咳嗽也轻轻松了口气。 在建筑上,冷诺从来都不是个反反复复优柔寡断的性子。 可就在她自己舒了口气的同时,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嫁给林枫一起建桥,有什么不好,抛开了杂念,她绝对能领着现在的林达建一所让全世界瞩目的跨海大桥。 她试图闭上眼睛,闭上了这已经被蒙了沙只会幻觉欺骗她的双目。 可她的鼻子此时明明鼻塞难受,却是能感受到刺鼻入肺的烟霾,连嗅觉也在欺骗她。 冷诺肯不得去关掉五官,因为她清楚,前面不可能是林宽。 刚刚,她努力的试图去做一个亲嘴的动作,虽然她至今为止只亲过一个人。 就在方才,冷诺浑身上下都被这个要打啵的行为害羞的要僵住了,但为了掩藏住内心的排斥,她嘴上赤果而刻意的把这个kiss说的老土又直白,“你这是要亲嘴么……” 咳咳咳,幸亏一阵咳嗽上来了,她还是说不下去了。 她在挣扎中一次次提醒着自己,要理智,要理智的去争取下眼前这个沉稳的男人。 直到—— 直到林宽把手指塞进了她的喉咙里, 直到林宽一遍遍摇着她的肩,不停地近乎低吼,“冷诺,你没看错。是我,我是林宽。” 也许是睡了一觉,也许是太乏了,冷诺终于被摇醒了。 再睁开眼睛夜已经深了。 她清醒了,可是这份清醒太过狞狰,像是从噩梦里惊醒,梦魇不去,移魂不散。 冷诺已经咬牙切齿,却是控制不住开了闸的眼泪。 “林枫呢?你怎么进来的?”冷诺挑起眉峰瞥了眼林宽。 林宽拧了条毛巾拍在手里,哈下腰,正准备敷在冷诺的额头上。 “滚。挪开你的手,别碰我。问你话呢。”冷诺的言语也犀利起来,目光里带着刺眼的敌视。 “冷诺,你还病着。你就当我是大哥叫来的大夫。乖、”林宽有些呆板,手里握着毛巾,身子僵住了。 “乖你个鬼!滚,你个混蛋,你滚。”说着,冷诺掀起被子,抡起枕头朝着林宽就砸了过去。 林宽接住了枕头,又重新帮冷诺放回了床头,不顾她阻拦,帮冷诺把被子也裹了个严实。 “冷诺,之前是我不好。你养好了病我这就走。你跟大哥都健健康康的,我保证再也不来打扰你们。”林宽嘴上道着歉,身子却是一沉坐在了床边。 “你算什么东西。我病不病的管你什么事。滚、滚。你听不懂么。”冷诺一直打算从被窝里把两只胳膊伸出来,跟林宽硬钢。 然而,毕竟力量悬殊,冷诺连把胳膊伸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冷诺,大哥说是去烧壶水了,用不了多久就该回来,他回来了。我就走。”林宽单臂压着冷诺的被子,声音低沉的完全一副商量的口吻。 冷诺动不了手,翻不了身,只能瞪着眼睛就这么望着林宽,看着看着,冷诺的眼角便红了。 “滚!”冷诺的唇齿间只挤出来这一个字,之后便闭上了眼睛,映在林宽眼眸里的只有从冷诺眼角边滑下来的两颗晶莹的泪珠子。 林宽心痛如刀绞却是没办法把他的那份一分的关怀说出口。 他屈指接起了冷诺的泪珠,“冷诺,你现在染了风寒,有人照顾才能好起来。你让我做什么都好,只我留一下,只在大哥不在这一会儿。我保证,以后你们修路的日子,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沙哑的嗓音就是如此残酷的遮住了他心柔肠断的思念。 冷诺颤抖着双唇,烧没退反进,她没力气跟林宽硬着争执下去了。 至稍稍片刻的平静,林宽抬手利索的倒了碗温热的水,也不跟冷诺商量,扶着她的肩,把水喂了。 等再把人放平在床上,林宽已经把湿毛巾平整地敷在了冷诺的额头上。 “哼,为了留下,你连做什么都好的话都能说出来?”冷诺转动着黑瞳,眼角边的泪水被拭去了,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眸依然绯红,黑瞳依然锐利,只是转眼间昔日里娇媚的笑颜间多了几分森然。 “林宽,你那个央吉姑娘知道你来这儿了么。天亮了就是元旦了,就是新一年了。你如果不在这里碍眼,你知道今晚我跟林枫本来打算做什么吗?”冷诺这次咳嗽压了下去,声音依然有些沙哑,一句跟着一句的句句夹着冰霜。 林宽回避开了冷诺眼睛里寒光一闪的阴冷,他垂着眼睛,没说话。 她本来也没指望林宽说话,她就是想让林宽难堪,难堪到待不下去,自己走人。 “草原上林枫没告诉你么?林枫来西藏之后,跟我求婚了,我也答应了。”冷诺躺在那儿,声音平稳而镇定,像是在讲述一件铺路时的曲折却顺利解决了的事儿。 “恭喜。”林宽这两个字,声音小的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比冷诺弱了许多。 这让冷诺更在气势上中气十足起来。 “恭喜?你本来是该恭喜的。你大哥跟你不同。没说过结婚不圆房的混账话。所以,今晚我们本来是打算在这张床上结为夫妻的。”冷诺放慢了语速,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呼吸匀称,没有波澜,在两人之间,她势必要握着控局的弦。 “怎么,你不会是特意来到草原,特意来跟林枫道喜的吧。林宽,你高兴么?你为你大哥,为我高兴么?”冷诺的发问听似普通,却声音抖得令人发指。 “冷诺,我去帮你换身衣服。”林宽像是完全没听见冷诺的话。 他要留下,冷诺推不开,他要站起来,冷诺自然也拉不住。 林宽虽然不熟悉帐篷里面的摆设,但他熟悉这里的生活习惯,很快就摸到了平日里冷诺的换洗衣服。 当冷诺正以为她成功的气走了林宽时,闭上眼睛,没来得及缓口气,一转眼工夫被子下面林宽已经把手塞了进来。 甚至都没有什么太大的翻腾,林宽已经利索的帮冷诺把衣裤都换了下来。 冷诺竟是终究挣脱不过他,咬着被头,干脆把脸也埋了进去。 “冷诺,我只是想尽一个医生的职责。这里的人差不多都认识我了。我会为老人孩子治病,也会为女人接生,这些都是一个医生应尽的职责。你不要觉得害羞,我没有要冒犯你,我会保证你没事的。”他快速帮冷诺整理好了换下来的衣服,想把话题自然的岔开,只一心想着冷诺早点儿好起来。 在林宽看来,这无非再平常不过的几句话,他能想到的,对冷诺伤害最小的几句话,他甚至小心翼翼连力气都不敢加进去,轻轻描述着而已。 他怎么也没想到,冷诺听完了这几句,竟突然更犀利如冰霜地骂了起来。 “呸!医生的职责?好你个衣冠禽兽。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已经离婚了,你想想你都做了些什么,还要让我不要觉得害羞,还要告诉我,你没有冒犯我?”说着说着,冷诺把脑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 见林宽没有回应,冷诺更来气了,“延山那一晚,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认不出你?你比疯子还疯。我真替你害羞。你信誓旦旦的守孝呢。你竟然好意思开口跟我讲医生的职责!?” 冷诺说着说着喘了起来,林宽单手帮她捋了捋锁骨,想告诉她慢些,却是没来得及开口。 “医生的职责?那你告诉我张梅霞呢,怎么听说她死在医生家里了?”冷诺并不是要拿这段话来激将要挟林宽的,她只是此时太气了,气的发抖,气昏了头。 林宽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把刚刚叠好的衣裤放进了身后的水盆子里,盆子里很快像落进来了一泼红墨汁,转眼间一盆水都染成了淡淡的粉红色。 林宽在盆子里一件件搓着衣服,全神贯注,好像身后的说话声,他根本没有听见。 “林宽,你怎么一直躲着,你告诉我,张梅霞难产的时候,你真的走不开么?”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冷诺连最后一丝余地也想一起抹杀。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27节 林宽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第152章 赶人 林宽放下了手里的活, 等两只手再从已经染成了红色的水盆子里捞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沾着水。 等林宽转过身,冷诺竟是禁不住一个哆嗦。 只点着一盏油灯, 昏暗的帐篷里, 眼前的林宽仿佛双手上沾满了血迹。 “冷诺, 你怎么突然问起张梅霞了。”林宽手上还滴着水就朝着冷诺的床边走了过来。 在冷诺看来, 这哪里是在滴水,简直就是滴着血的两只手。 她蜷缩着身子坐了起来。 林宽停住了脚步,“冷诺, 你这是在怕我么。” 冷诺打着牙床, 咯咯作响没说话。 “别再着凉了。”林宽还是上前一步,帮冷诺盖上了被子。 冷诺实在不愿意再看见林宽这两只染了血色的手, 她从脑门子上把毛巾往下一摘, 丢给了林宽。“你站那儿说话。” 林宽接过来毛巾,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明白了冷诺的意思, 打开毛巾上把手擦干了, 这才缓缓张口。 “冷诺,张梅霞难产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暴风雨,我赶不回去。”林宽转身搁下毛巾, 眼神略微严肃。 “你不用多想, 在这里女人生孩子都不容易。即便顺产, 婴儿的死亡率高达26%。每4个婴儿中, 就会有一个没机会活下来。”林宽不是在跟冷诺讲学术, 却是一副讲堂里林医生的神情。 林宽轻轻皱了皱眉,双眸深阖, 低语道:“人已经没了。你难道还是关心她的吗?” 冷诺摇了摇头,没再追问。她并不想跟林宽讨论医疗问题。 她累了。心累了。 认识了林宽这么久,还曾一起走进过一场婚姻,她看得懂林宽微小的神情变换。 刚刚也是太急太气了,一股脑儿的把什么话都冲着林宽说了出来。 就算张梅霞是不可避免的难产,她是个搞建筑的,是个只相信数据信仰科学的设计师。 不信什么报应,更不信谢然告诉她的,张梅霞父女都是遭报应了。 “我和谢然,跟张梅霞她爸最后坐的同一辆卡车离开的可可西尔里。”冷诺淡淡的。 “你想说什么?” “那辆卡车是新换的胎。” “这里的路,你们不是更清楚么。那你和谢然算是幸运了。”林宽的心思不在说话上,他又摸了摸冷诺的额头。 “林宽,车胎,是谢然换的。” “哦?”林宽的手停住了。 “应该是新胎才対。” “噢。”林宽站起身,去端起了水盆子,背対着冷诺,“我出去把水换了。顺便去看看大哥怎么去了这么久。生病的时候,别提死人了。不吉利。” 没等冷诺再说话,林宽已经出去了。 不吉利?林宽一个医生,可从没听他嘴里说出来个不吉利。 不过,总算清净了。 林宽出去了。 这应该就是冷诺想要的才是,她躺在被窝里,看着圆顶帐篷的天棚,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赶紧把推下去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再盯着棚顶的时候,又觉得好像坐在了旋转木马上,头晕的厉害。 等冷诺再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 帐篷里面还生着火炉,外面太阳晒得暖暖的。 冷诺觉得头不那么痛了,伸出被窝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 “你怎么还在这儿?” 一睁眼,脚边坐着的竟然还是林宽。 “大哥,他没回来。” “林枫没回来?” “问过队里的人了,好像是路段上出了点事儿,有大庆跟着。说是3号就回来。” 3号,那就开工了。 “那你怎么还没走?” “等你好了就走。” “我好了。”冷诺句句不让。 “那把饭先吃了吧。”林宽也不是商量的好脾气,声音却是温柔。 本来还想堵着气干脆把他一鼓作气赶出去,不争气的肚子先叫了。 好香!小米粥。 天天酥油、糌粑,冷诺好久没喝过米粥了。 端到冷诺眼前的小米粥一看就是熬了好久,上面一层淡黄色的诱人米油。 闻着香喷喷的,让冷诺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林宽没说话,扶着冷诺坐了起来,已经舀了一勺粥送到了冷诺嘴边。 这霸道的勺子贴在唇边,张嘴说话也只会狼狈的让米粥粘在牙上,冷诺推不过他,只好顺着林宽的手吃了一小口。 “怎么?烫?” 冷诺摇了摇头。 林宽手上的动作不停,连贯又娴熟,冷诺一连又吃了几口。 嘴里塞满了,林宽才放下勺子。 “你在哪儿弄来的小米?”冷诺嘴里一边嚼着一边挤出声音来。 “吃吧。”林宽没说别的。 “你呢?” 刚问完冷诺就后悔了,这么一问,好像还挺在意这人似的。 林宽看出来了,干脆也没说话,只搅动着勺子,一勺勺一直把一碗粥喂空了。 冷诺擦了擦嘴角,抬头看了眼林宽,眨了眨眼睛,还是把到了嘴边那句“还不走么?”给咽下去了。 林宽也不废话,没等她张嘴,一转身又拿了碗白汤过来。 “这什么药?苦的?”冷诺看这个架势,不赶紧问一句,又得往嘴里灌了。 “麦乳精,甜的。” 麦乳精?能弄来小米就太难了,竟然在这高原上,林宽还能买来麦乳精? 还没问出来下一句话,果然,碗边已经贴上了冷诺的唇。 “你能不能别这么霸道,是不是总该先问我一声。”冷诺这次果断的把碗推开了。 “你不是也急着我赶紧出去么?”林宽嘴上从来就不会像林枫那样哄着她,杠上了也从来都不示弱。 “喝了。把药吃了。我就出去。”话说的好像林宽真有急事儿要似的。 冷诺真就是好生奇怪,一会儿工夫,小米粥,麦乳精,一身勒规里竟然还装着一包药。 她也不是个磨叽的人,一不做二不休,来饭吃饭,来汤喝汤,也不问什么药,直接一通下来吃了个利索。 冷诺袖子抬起来刚要擦嘴,已经被林宽抢先一步,替她用毛巾擦过了嘴角。 没等冷诺张口赶人,林宽收拾好了碗筷,帮冷诺卷好了被子,站起身就是要出门的架势,好像真是林枫顾来的保姆医生。 “我出去了。”林宽说走就走,毫不黏糊。 这一次帐篷里一空,本来还急着赶人出去的冷诺,却并没清静。 她侧过身,轻叹了口气,看见帐篷外面的影子,一直旗杆子一样立在那儿。 高原上冬季的天气,只有早上一阵子是阳光明媚风和日子。 冷诺又眯了一觉,等再睁开眼睛,是被风声扰起来的。 她揉了揉眼睛,看了眼帐篷外面旗杆子一样的影子,有些暗了,还是没走。 帐篷遮雨挡风不遮光,外面已经是黄昏了。 听见外面飕飕的疾风让冷诺身子一紧,又蜷缩在了被子里。 侧耳细听,帐篷顶上噼里啪啦的不像雨点儿,该是开始下冰雹了。 只听着声音都让人冷得打哆嗦。 眼不见为净,冷诺背対着帐篷转了个身。 可是,连十只绵羊都没数到,就又转了过来。 如此反复了几次,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叫辗转反侧活该不测了。 冷诺干脆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 没一会儿工夫,咳嗽上来了。 咳咳咳——一连着十几声。 终于,帐篷的帘子又被拉开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28节 第153章 止咳 听见帘子响了, 她又把脸背対着门口转了过去。 冷诺的咳嗽声止住了。 林宽刚进帐篷,脚连地毡子都没沾,就立在了原地。 “你, 嗓子还在养着, 别刻意干咳。”林宽的声音像是结了冰, 凝固住了, 一句话说的很慢。 冷诺没吭声,也没转头。 安静了没几分钟,又听见帘子撩起来的声音, 她赶紧转过身来, “你干嘛?” 看见林宽的背影,冷诺忍不住叫住了他。 林宽褐色的勒规已经完全被雹子打了个透湿, 头顶上还顶着薄冰, 发梢上都在往下淌水流子。 “我出去。”林宽说着已经迈出去了脚,好像生怕湿了屋子里的地,声音没落, 人已经在外面了。 帐篷顶上啪嗒啪嗒落下来的雹子该是越来越大了, 好像渤广过年放小鞭炮一般,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风声也来的更猛烈了,仿佛能把这小小的帐篷连根拔起带到天上去。 唯一不动的,是外面月色下那个旗杆子一般的影子…… 冷诺干脆坐了起来。她也不盖被子了。 冲着门口, 磕着嗓子, 咳咳咳咳—— 像是要跟外面的暴风雪决个高低, 比刚才更猛烈了。 果然, 帘子又拉开了。 这一次, 冷诺也不躲,她就这么跪坐在床上, 冲着刚进来的林宽继续干咳。 “冷诺,你这是干什么!”林宽顾不上拍打着自己头上身上的冰雹子,先把帐篷拉上了。 可他转过身,还是不肯迈一步踏上地上已经旧的看不出原色的地毡子。 咳咳咳。 “冷诺,别干咳了!”林宽立在原地抬高了声音。 “我不咳嗽了,你就还出去么?”冷诺好像忘了赶走林宽的就是她自己,这次竟是带着脾气叉起了腰。 “你,就是为了让我进来?” 不然呢!?可这几个字冷诺说不出口。 她咬着下唇不说话。 林宽倒是实在,你不问,我就不说,跟个哑巴似的,一竿子从外面立到了帐篷里面。 刚刚只是背影,这次冷诺看得清楚,林宽像是搁在炉子边上的冰棍儿,浑身都是冰的,这会儿化成水,从头到脚都在淌水儿。 “你就打算一直杵在那儿?”冷诺不知道哪儿来的脾气,竟是控制不住了,好像是严厉的年轻女老师在训斥迟到了不敢进教室的男同学。 男同学往前蹭了蹭步子,到了地毡子边上,还是又一次立定了。 “你,你站在哪儿干嘛?!”严厉的女老师咬牙切齿,让男同学更止步不前了。 冷诺松开了一直咬出来了齿印儿的下唇,微叹了口气,换了副轻柔的声音:“林宽,你过来。” “我身上太湿了,地毡子湿了不容易干。”林宽的脾气不大,理由倒是充分。 冷诺一听,干脆从床上站了起来。 撩开被子其实就挺冷了,这一下子好像从林宽这里一股凉气传了过去,冷诺一个喷嚏之后,又低沉着吼吼咳嗽了起来,这次她不是装的了。 不是装的了,可这招就是屡试不爽,林宽慌里慌张的语速也快了,“冷诺,你回到床上,我进来。” 冷诺一转头,咳嗽止住了,嘴角一扬,酒窝都飞了起来。 可等她往床上一坐,傻眼了,林宽竟然把鞋子袜子都脱了,还在脱衣服。 “喂,你干嘛?”冷诺的声音简直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都来不及喘口气。 “嗯?脱衣服。”林宽手上没停,声音坦然。 “就、脱、脱衣服吗?”冷诺本来是想问为什么脱衣服的。 当看见林宽脱下来的勒规上好像刚从海里捞出来的海带一般往下不停滴水,她明白了,林宽怕弄湿了地毡子,弄湿了帐篷,所以干脆都脱了。 林宽抬眼看了看冷诺,“嗯,只脱衣服,裤子不脱。”语气没有波澜起伏,依旧淡淡的。 冷诺恨不得赶紧抬手扶额。 看见林宽只身一条裤子,光着膀子朝她走过来,冷诺退了两步,一不留神又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林宽停下来了脚步,站在了炉子前面,背対着冷诺。 沉寂中他解开了腰带,除了金属扣的扣环声,还有一声就是身后冷诺的吞咽声。 “你一直都是这么怕我,対吗?”林宽背対着她,开始说话了。 “你有什么好怕的。”明明嘴上这么说着,冷诺声音却发抖了。 “从刚进我们家,你就是这句话,还嘴硬呢。” 林宽往火炉前面靠了靠,卸下来腰上积了一圈的冰层,又重新把腰带系上了。 “你昨晚告诉过我了,我要是不来,你今天就跟大哥在这里结为夫妻了。我林宽记得。你如果想让我喊你一声大嫂……” “不,不要!”冷诺喊着打断了林宽,她不敢听下去了。 冷诺仰着头,看着林宽浑身冻红了的后背,肩宽腰窄,肌肉也冰雕出来,刀子刻出来一般的清晰线条,她突然像是脖子落枕了一样,缓缓把头拧了过去。 “嗯?你怎么了?”林宽转过头,刚好跟冷诺躲开的眼睛擦瞳而过。 冷诺也想知道她是怎么了:她明明最怕看见眼前这个男人,她明明这辈子都不想看见眼前这个男人,可这个男人总是无时无刻不在她的眼前,哪怕睡着了,闭紧了眼睛,这个男人也会时不时出现在梦里。 “林宽,你真的要娶央吉了吗?”冷诺想自己问问清楚。 林宽缓缓转过身去,冲着火炉只有低沉的一个“嗯”字。 “央吉知道你结过两次婚么?她不介意吗?”冷诺嘴比脑子快,她此时自己都惊愕她到底在问什么。 “嗯。”还是只有一个字。 “你转过脸来,林宽你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告诉我。” 林宽慢慢转过身,眼睛一眨不眨,重新发出了一个重重的鼻音,“嗯。” “谁想听你嗯了!你哑了吗。你告诉我,你当初说喜欢我,都是骗我的,是吗?你说要陪我一生,也是骗我的,対吗?如今你把这些话又都要给那个藏族女孩儿,対吗?”冷诺一股脑儿的把一肚子话都倒了出来。 林宽依然屹立在眼前,连双唇都不肯动一动,眼看一个“嗯”字就要出口—— 冷诺这次真怕了,她怕极了,她猛然站起身,踉跄着抬手捂住了林宽的嘴。 “不许你嗯。你告诉我,你亲口告诉我,你也像当初亲过我那样,日日夜夜都在亲那个红衣少女吗?你也会……”冷诺硬着性子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不争气的眼泪还是划过了眼角。 这一次,林宽没有“嗯”。 他握住了冷诺纤细的手腕,挪开了她挡在自己嘴上倔强的小手,无声无息,屈下膝,把冰冷的唇贴在了冷诺还在嚣张雄辩的嘴上…… 第154章 雹子 林宽已经忍到了极限, 他还是把唇贴了上去。 他的唇是冰的,是落着雪,结了冰的冷。 而冷诺的唇是热的, 好软, 好甜, 好烫, 是夹着酒心儿的糖,入口便要化了。 他岂能不知道,那糖里夹着的酒心儿, 是他日夜渴望的蜜饯, 也是麻痹心脾的毒酒,饮鸩止渴的道理, 他怎么会不懂。 可他也是个男人, 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欲的男人。 看见日夜思念的冷诺明明是个众星捧月的霸气建筑师,在他面前也会是个小女人, 也会入了他的戏, 被他刺激的醋意漫天,他怎么又可能不心动。 他本来就不应该进来的,冷诺的咳嗽是装的,装的那么明显;可听见阵阵干咳, 一声声都刺在他的心上, 他还是贸然进来了。 他轻轻曲着膝, 不敢用力, 怕一用力就会把眼前的小糖人裹化了, 他是那么轻,那么柔;可眼前的小糖人却是凶猛霸道, 竟是肆无忌惮的探了进来。 冷诺从林宽的手碗里挣脱出来,两只胳膊刚一解封就抱上了林宽腰,好奇怪,明明好冰却又好热的腰。 林宽在缠绵中仅存的一丝理智让他把水蛇一般缠在了腰上的两只手推了下去。 可就在下一秒,这眼前的小糖人简直就是个小妖精,轻轻一跳,两只手又抱上了他的脖子。 身子一抖,突然的重量让林宽伸直了双膝,如果他再去松开这双手,就会让冷诺摔下去了。 林宽被这小妖精的俐齿轻轻咬着,舌尖一进一退折磨着,不能把她摔下去,也不能让她缠在腰间这么磨蹭下去。 他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单手托住了小妖精,把她往肚子上面抱了抱。 这一下,简直就是助长了这小妖精嚣张的气焰。 她居高临下,双腿夹住了林宽的腰,一上一下,鼻翼相蹭,从舌尖轻触到舌身缠绕,让林宽本来就绷到了极限的弦,终于断了。 他不受控的硬了起来,硬的让他难受烦躁,脑子一片空白。他好想冷静下来,好想快速让自己平复下来,甚至想冲出去再浇一身雹子。 瞬间,冷诺仿佛察觉到了。她察觉到了林宽突然身子僵在那儿不动了。 她贴着林宽的腰,放下了腿,无意间蹭到了林宽最僵持的弦,又狠狠咬住了林宽的舌尖,突然松开了手,眼看就要跌下去了。 如果跟着这小妖精一起跌下去,一起堕落下去……这会是林宽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画面,该是一副唯美的缠绵。 就在冷诺的后背刚刚触到被子的片刻,林宽瞬间松开了手。 轻轻落在床上的只有冷诺一个人,尽管她没有松口,甚至带着林宽舌尖的血滴,眼角的泪水。 “为什么……”冷诺不懂,她平躺在床上,仰望着林宽,眼前竟是模糊了。 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林宽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告诉自己。 这是大哥的床,是冷诺亲口告诉他,大哥打算跟冷诺在这儿结为夫妻的床。 他做不到,他做不到光着膀子,跟大哥的女人一起在这张床上翻滚。 冷诺,已经不是他的妻子了,他提醒过自己上百上千次,她是林枫的女人。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29节 “让她做林枫的女人。”谢然的话,偏偏此时也反反复复在林宽的耳边回荡着。 他要聋了,他恨透了谢然,恨透了这个斯文败类笑面虎。 他们之间的协议里,这是谢然的筹码:让她做林枫的女人。 如果不是为了大哥,为了冷诺,他这辈子都不会跟谢然合作。 凭什么他谢然跟大哥之间的烂账要他和冷诺来背。 可是,他承诺过了,他点头答应过了。 他太了解谢然了,张国强父女能眨眼间成为亡魂孤鬼。 如果他狠起来,冷诺也会成为下一个突然牺牲的英雄……他不敢赌,他赌不起。 “林宽,你到底为什么?” 冷诺又一次问他。 “会生病。”林宽声音淡的像融成了水的雪花。 “会什么?你是说我会把感冒传染给你?”冷诺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她觉得自己肯定是耳鸣了,幻听了。 “不,你现在身子不行,不能继续。会生病。”林宽已经僵着唇,垂着眼,好像这麻木如磁带播放的声音不是他嘴里发出来的。 明明病的不轻,心里病入膏肓的是他自己,可是,他连一句像样子来婉拒的话都不肯再敷衍,甚至都没勇气再多看一眼冷诺,就把身子转过去了。 冷诺擦了把嘴角的血,是咬破了林宽的舌尖,林宽的血。 血不慎入口,是苦涩的,荤腥的,却也是粘稠诱惑的。 “那,如果、如果我身体好了,你会留下吗?你会……”好像林宽的血凝住了冷诺的舌头,带着灵力,竟是让她怎么也说不出下半句话了。 昨夜,还一味赶林宽走的冷诺此时也觉得自己要裂开了。 她没再问下去,林宽也没有回答她。 过了片刻。 转过身一直背对着她的林宽终于缓缓开口了。 “大哥,快回来了?”林宽果然好样的,已经平静道好像一直在唠家常。 “嗯?你在问我?” “你们修路,真的会有什么不得不去查看这么久的突发情况么?”林宽有些明知故问,他心里清楚,林枫突然说去烧壶水便一去不返,修路只是借口而已。 “我不知道。你把你大哥当傻子?还是在把我当傻子。”冷诺懒得理他,说话都不给他留余地。 “那、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林宽突然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连唠家常都站不住了。 “林宽,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把我当什么?这大半夜的外面下着冰雹子,你确定要光着身子出去弄点儿吃的吗?”冷诺不给他躲闪逃脱的机会。 “冷诺,你别再逼我了。大哥一定会对你好的。你只是自己还不知道,其实你是在意大哥的。”林宽声音沙哑沉缓,却是没转过身来。 “是么?那你转过脸来,你来告诉我,我都不知道的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林宽,你转过脸来,你看着我。”身后的冷诺声音越来越近。 林宽的身子还没有平静,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声音,他喉结一抖,“冷诺,你别过来。” 可是,来不及躲闪,一双手已经从后面抱住了他。 第155章 倾心 林宽尽管魁梧结实, 却是个肩宽腰窄的身材。 冷诺紧贴着后背环抱过来,刚好两只手指尖相触搁在了林宽脐下的腹肌上。 林宽尝试着掰了掰她的手腕,但这两只小手像是附了吸盘, 用力贴在了他的腰上。 若是再用些力气, 就会把她掰痛, 林宽只好松开了她的手腕, 十指相扣,握在了冷诺的手背上。 “冷诺,别再动了。” 林宽按住了这两只还是试着下滑的手, 近乎哀求。 “为什么?” 问了几次的为什么, 都被林宽搪塞掉了,冷诺她不死心。 “冷诺, 那, 你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吗?”林宽的提问显得有些严肃。 “林宽,那你觉得我会不知道么?”一声带着鼻音的冷笑,被冷诺奚落了。 即便只这般被冷诺环抱着, 十指相扣, 对林宽都是太大的煎熬了,他一直绷紧了的弓已张得尽满。 从决定娶冷诺那一天开始,他就毫不介意恨不得跟全世界说,他也的确说过:他喜欢冷诺, 只喜欢冷诺一个人。 虽然他从未得到过回应。 所以此刻, 他或许并不知道, 他不是在刻意挑衅。 “冷诺, 你告诉我, 你知道什么了?昨天你告诉我你要跟大哥成亲了。那现在,你真的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吗?”林宽不愠不怒又一次低声追问。 “好。我告诉你。”冷诺说着话, 侧过脸把脸颊也贴在了林宽的后背上。 冰凉的皮肤被滚热的脸蛋儿一帖,林宽突然禁不住一个寒颤,还是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 他怕了,他怕冷诺能够隔着肌肤,听见他已经控制不住的飞速心跳。 “我的确答应过林枫要嫁给他了。你也清楚,为了留在林达,为了渤广的跨海大桥,我也曾以为我是个冷血的建筑师,就应该这么做。” 冷诺停下来的时候,林宽没有说话,没有打断她。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也觉得嫁给林枫,我们会是建筑上最好的搭档,平平静静过日子,风风火火搞建筑,一切顺风顺雨。” 林宽把冷诺的手抓得更紧了,五指微微蜷起抵在了冷诺的手心里。 “可是,偏偏遇见了你,又曾经嫁给了你。你知道么,林宽,我已经看不清林枫的脸了,常常会把他看错,把他看成你。” 林宽只有指尖触碰着冷诺的掌心,轻轻动了动,其他哪儿都没动。 “之前,其实是我一直在争取,在争取一场妥协的婚姻,可是林枫怎么都不肯。来到这里,也不知怎么了,林枫突然爽快的告诉我,要娶我了。我也顺理成章的答应了,觉得就应该答应。” 林宽重新挺直了后背,让身后有些湿润的发丝靠在了他的背上。 “可是、可是,林宽,我知道了。我现在真的知道了,是不是晚了。我并不想要一个平平静静安安稳稳的婚姻。哪怕没有什么婚姻,我不在乎。我只在乎、只在乎……” “冷诺,别说了。”林宽突然开了口,打断了冷诺没说完的话,“对不起,你别说下去了。” “对不起?”冷诺手往下一滑,按在了林宽腰带的金属扣上。 她说了这么多,把这些日子的肺腑都倒了出来,连她自己都不曾理清的事儿,今天都一股脑儿的告诉了林宽。 林宽却在这时候告诉她“对不起”这三个字?! 冷诺甚至不顾身边生着炉子,就要贴着炉子绕到他前面。 幸好林宽一个眼疾手快,顾不得其它,一把将冷诺搂在了怀里转过了身——还好,没烫到她。 帐篷外面的暴风不减依然呼啸着。 吹得屋子里那唯一一盏油灯也摇晃着让本来就昏暗的灯光也在跟着摇坠。 林宽垂下眼睛,冷诺就在他的怀里。 她身上穿着的还是林宽帮她换上的睡衣。眼角的泪花未干,眼中荡漾着青青水色,红润润的脸颊趁着一头齐肩的乌发也看起来格外黑润。 在林宽身上几经揉搓,不合身的睡衣松松垮垮,露出来了冷诺白皙的锁骨,纤细的脖颈也如同凝脂白玉,在摇摇欲坠的灯光下更添了几分女人的娇媚。 林宽一次次安耐下去的情/玉,好像强压着的海浪,褪去了却来得更猛烈了。 他只身一条早已湿透了的帆布裤子,裤兜里的钥匙齿轮都看得清楚,更何况他绷得不能再紧的弦。 冷诺把一腔她自己都不曾挖出来的诚挚都一股脑给了林宽,她怎么可能甘心“对不起”这三个字。 被林宽一只臂膀搂在了怀里,冷诺也是对林宽显山显水的裤子看得清清楚楚。 她轻轻用指尖朝着林宽腰间一碰,“林宽,这帐篷里今晚只有我们两个人,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是什么?你这是要干什么?” 冷诺问得并不尖锐,她的声音都有些抖了,脸上红的更厉害了,心跳的狂热,这几句话她虽然问出了口,自己却是只听见了耳膜的鼓动。 而林宽的回应只有一声声连着口水的吞咽,随即把左胳膊一抬,一把将冷诺横抱了起来。 轻轻把她放在了床上,刚试图盖上被子,就被冷诺一把掀了。 “林宽,你问的话我已经回答过了,你这是又要敷衍我吗?”冷诺的脸上不但红着,似乎又烧了起来。 “我告诉你,林宽,我不可能就这么老老实实憋在被窝里,你不说话,那你留下,我出去!”冷诺这次真的控制不住情绪了,她一晚上说了这么多话,都换不来林宽一句实话,她要沸腾了。 “冷诺,我告诉你。你先盖上被子,我在这儿陪你。”说着,林宽跪在了床边,还是硬把被子帮冷诺拉了上来。 冷诺看不出林宽在做什么挣扎,等了一会儿,直到他几乎要把嘴唇咬破了才见他开口。 “冷诺,作为一个医生,我想认真的告诉你。一个男人无非一个雄性的动物,我的裤子会有这种反应并不是因为你,看见了漂亮的女人,我常常会这样,我其实……” 啪!重重一掌。 冷诺从来都没有打过人,更从来没有扇过人脸,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巴掌下去会扇的这么响亮。 林宽的话也没有说下去…… 第156章 笛声 一巴掌下去, 冷诺手心里火辣辣的,甚至觉得自己的手掌都肿了。 明明林宽一动没动,她却把自己打哭了。 林宽用指肚轻拂着她脸颊上滚下来的泪珠子, 没再说话。 “为什么。” 明知道无论这一晚上问多少次, 林宽都不会给她答案了。 冷诺还是不死心, 她就是想知道个究竟, 想知道个为什么。 为什么她已经把全部心思都彻头彻底的告诉了林宽,换来的却是这么混账的一通狗屁。 一掌打过去,根本没躲的林宽, 这会儿半边脸上还留着她的指印。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30节 冷诺把手又轻轻放在了那个刚刚她留下的红色印记上面, 又把另一只手也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捂上了另一边的脸颊, 捧上了林宽的脸。 “林宽, 别再跟我说这种话了。我听了会难受的。会难受很久。行吗?”她轻声问。 林宽的脸在她的手掌里点了点头。 “林宽,我知道了自己的心。我没有办法嫁给林枫,或是其他任何人了。你呢?你真的还会娶那个央吉吗?” 林宽的脸雪雕一般丝纹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 他握住了冷诺的手腕, 眼睛里有了一丝冬天里出升太阳的光泽,温暖却并不刺眼。 “冷诺,你愿意放弃修路建桥,跟我离开渤广吗?”林宽问的迫切, 他把她的两只手都握在手心里, 迫切的等一个回答。 他有些安耐不住的激动, 把冷诺的手腕攥地越来越紧, 要把她勒红了。 这一次, 轮到了冷诺陷入了沉寂。 可她并没有耽搁太久。 她单肘支撑着身子,黑瞳没有躲闪, 完全没商量的摇了摇头,“林宽,这不可能,路修了一半了,不可能就这么放手。你也知道这条公路有多重要。” 冷诺的话没说完。 “可是,为什么修路建桥就不能跟你在一起?这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你只是暂时要来支援西藏。那我愿意等,愿意等你回来。如果你不回来了,那我建完了桥,就来找你!”冷诺一口气说了一连串,她实在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 林宽没法跟冷诺解释,他永远也不希望冷诺知道,如果她想修路建桥,走完建筑上的里程碑,他只能继续跟谢然合作。没有那么多美好的童话故事。 修路建桥早已不单纯是书桌上那一张图纸了,这背后埋下去的有林子江有穆然有山妞,如今也陪葬了张国强父女……林宽是个医生,他救得了送进医院里的无名急救患者,却救不了这基建土里不停埋下去的逝者。 这是他第二次问冷诺这个问题了,第一次是在离婚之前,他是唯一一个想要留住他们那场婚姻的重情之人。 他也早就猜到了冷诺的答案,但还是带着一丝渺茫的期待,期待冷诺也会有一份跟着他愿意山高水远的心。 可惜,他的希望落了空。 可是,他也不怪任何人。 他懂他喜欢的女人,他知道冷诺先是个建筑师,才是个有了感情的女人。 林宽咬紧了牙却让自己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 他把冷诺的两只手重新塞进了被窝里,只是抿了抿唇角,眼睛里的光暗了,但眼角还是温柔的。他简单地告诉她,“嗯,我知道了。我尽量早些回去。” 尽量,这两个字太好用了。既然要修路,要建桥,他必然会给她最大的支持,却没有办法给她情感上的承诺。 冷诺听见了他的回答,好似自动过滤掉了“尽量”那两个模棱两可的字,笑了。 她笑的那么纯真,那么无邪,那么甜美,又那么让人醉。 冲着冷诺轻轻撅起来的红唇,林宽这一次只是勾起了食指去刮了下她挺起的唇峰,哈下腰在她的额头把双唇轻轻一落,便又重新跪在了床边。 “行了。小妖精,别折磨我了。让我走吧。”他嘴角一扬,微微笑笑,还是把一直念在心里的“小妖精”三个字脱出了口。 冷诺倒好,真是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听见林宽答应她会早回去,已经在想着留起长发,下一次她也要做个穿婚纱的新娘子了。 一高兴起来,冷诺眼明耳清,甚至觉得打在帐篷顶上的冰雹子都成了节奏鲜明又明快的架子鼓。 再一细听,好像今天的鸟叫也来的格外早,不对,不是清晨野鸟的喳喳声,更像是一曲绕行云飞清风送来的天人旋律。 冷诺觉得自己简直是喜悦的要幻听了。 她把食指放在嘴边,干脆让林宽也轻声不语,再听:真的不是幻听,像是远处连绵山顶传来的悠扬笛声。 她高兴坏了,拍了拍林宽的肩膀。 “林宽,你听,好美的声音,这里的藏民清晨都会吹笛子么?” 侧耳细听才能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阵阵笛声,若不是有笛子声扰过来,冷诺真就打算作妖作到底,才不满足林宽在他额头上蜻蜓点水。 这会儿她全神贯注在听笛声。 “好像又不像当地的曲子,悠扬素雅,不对,你听,好像还挺凄凉。” 冷诺还真是被笛声引去了注意力,仔细听着远远飘来的笛音。 终于,林宽说话了。 “这不是藏民的笛声,是大哥的。”林宽并没有震惊,像是早就注意到了。 “林枫的笛声?林枫还随身带笛子来了?”冷诺可是一脸惊讶。 毕竟,来这里修路,天天一起这么久了,冷诺从来没注意到林枫什么时候吹过笛子。 林宽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嗯,大哥这些,样样都是精通的,随手都能刻个笛子,哪里还用特意带过来。所以,大哥年轻的时候,真的有挺多姑娘围着他,他是我见过最帅的男人了。” “林宽,你一晚上跟我都没说这么多话。聊到了你大哥,你就能这么大劲头。”她冲着眉飞色舞在夸着林枫的林宽暖暖地笑笑,浮起了两个甜甜的酒窝。 冷诺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兄弟俩感情好,在彼此心里的位置都不是她一个外人能衡量的。这不是让她意外的地方。 “可是,林枫这一大早上,鸡都没叫,他在外面吹笛子干嘛?” 她这么问,的确也是单纯好奇,也是没见识过林枫的笛子,更是实在不理解这种新年一大早的幽雅情趣。 林宽这一晚上几次被冷诺亲的热乎搓火也没说脸红,这会儿竟是麦色的脸上也泛了红光,他低声说,“以前大哥下乡回家,都会远远的就吹着笛子告诉我。今天,大哥知道我在这帐篷里。他这是在告诉我,他回来了。” “哦。”冷诺似懂非懂,瞪大了眼睛。 “大哥,这辈子都没为他自己活过。他总是处处先想着别人。”林宽垂下了深邃的眉眼,挪开了冷诺悄悄钻进他掌心里的小手。 “想着别人,干嘛一大早吹笛子。大伙还都睡着呢。”冷诺越来越听不懂了。 “大哥的笛子清扬,是吵不醒沉睡着的人的。他这是在给我一个准备时间而已。他不会不打招呼突然回来的。冷诺,我出去一趟。”林宽说着已经站起了身。 这下冷诺急了,从床上一骨碌坐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疯了,外面还在下雹子呢。冻死了你大哥回来就见不着了。” 林宽笑了,深邃炯然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比瞪圆时更是醉人,他指了指自己的裤子,“我总不能光着膀子,挺着这一副身子,跪在大哥床前吧。” 他嘴一咧,笑起来也有些跟酒后林枫一样的痞,特意声调也挑的有些刺儿,“床上还躺着大哥的小女人呢。” “不许瞎说,我冷诺就是我自己,不是你们任何人的小女人。”说着,冷诺跪在床上,胳膊高抬,狠劲儿捏了下林宽的鼻子,还牵了一把。 林宽没动,一直等着冷诺放下手,才转过身走过去捡起来了搁在地上的勒规。 “林宽!” “嗯?”背影停住了。 看不见脸,冷诺放开了些:“你那裤子里,就是那个,那个也会因为看见草原上漂亮的央吉那样吗?” 噗—— 一声晒太阳的猫打着喉咙发出来的笑声。 对着背影冷诺刚刚要沉下来阴了天的脸,忽然只身一条裤子的背影说话了。 “不会。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不是告诉过你么,我喜欢的女孩儿叫冷诺,这辈子只喜欢她一个人。” 第157章 接风 跟林宽一起跨了个阳历年, 总算在离开帐篷的时候,给冷诺留下了句暖心的话。 那之后坐在帐篷里面等了许久,冷诺却没等来林宽再回来跟她道别。 可有了这句话, 甚至比林宽硬塞进她嘴里的药都好用。 有了这句话, 冷诺真就神奇的很快就把体力恢复了。 开始几天, 冷诺刚刚知道了自己的心思, 跟林枫说话都有些挣扎。 她一直等着林枫问她,她觉得已经坚定的做好了答案,可是又不好主动开口, 她时而想跟林枫道歉, 时而想跟林枫挑明,时而又觉得对不住林枫。 倒是林枫大大方方的还是跟平时没两样, 跟林宽相互拥抱分手后, 仿佛元旦这两天失忆了一般,从来都没多问过一句。 他还是跟从前一样,修路上的事儿一句话不少, 跟冷诺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只是娶亲的事儿,一句话不多,不再像年前那样轻口提起了。 可是,该做的事儿, 林枫一样也没少做。 他还是每天早起为冷诺生炉子备早饭, 晚上回来再跟队里一起吃过大食堂, 夜里帮冷诺打上热水, 温好了被窝, 之后却是点上油灯一个人守着小桌子,守着一堆摞起来比脸还高的进程批注资料。 等忙完了, 他又会帮冷诺细心盖好被子,自己却总是随便趴着就睡了。 冷诺看着也是心痛林枫,却是倔不过他,只好由着他去了。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最大程度的缩短了工期,终于在春节前把整条青川路建成了。 八六年,2月4号恰逢立春,是青川公路开通的日子,也是冷诺跟林枫回渤广的日子了。 两千四百多名当地的修路工人和当地藏民的欢送中,当初60个林达人,十辆卡车总算是风风火火的回城了。 他们的汗水结晶载入了史册,他们的丰功伟绩马上要在今年的春晚上到央台了。 满车的欢呼声已经要划破云霄,没有一个人不是激动的热泪盈眶——也许除了一个人,冷诺,她心中除了激动还有些说不清楚的忐忑。 冷诺抿着嘴坐在林枫旁边,看了看另一侧一直没表情的大庆,她只是垂下了眼睛,搓起了两只手。 林枫也先抬眼看了看握着方向盘的大庆,跟着垂下了眼睛,把冷诺的两只手握在了手里,“这么凉?别担心。回渤广也是一样的。” 也是一样的,还会一样么。 林枫几个字,让冷诺会心地抿着嘴在颠覆的卡车里睡着了。 从来都是石雕的大庆,眼角边察觉到了两道避着他的余光,嘴一撇,“林枫,你这是在看我眼色吗?” “大庆,你想多了。” “你活得太特么累了。看得我烦。”大庆空出只手来,点了支烟。 冷诺坐在中间,飘起来的烟雾直接冲着熟睡的脸蛋儿就飘过来了。 “大庆,你把烟掐了。这开车不安全。”林枫把冷诺的脑袋往自己这边揽了揽,摇开了车窗,冷空气一吹,车窗又摇上了。 “你知道么林枫,其实你实话跟我说,你怕我呛到冷诺,我就掐了。”大庆见林枫把另一头车窗摇上来了,特意把他那边的车窗打开了。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 “我他妈看你活得憋屈,你把她宠坏了。我告诉你,这女人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你对她的好。” “你先把窗关上。”林枫皱了皱眉,一手搂着冷诺的脑袋,另一只手伸手过来还是够不到大庆旁边的车窗手摇。 “你试着跟我说句实在话试试。”说着,大庆又刻意朝着林枫和冷诺吐出一口浓烟。 “你把烟掐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31节 “你他妈把烟给我灭了。” “……” 等大庆把烟憋在嘴里,正要从鼻孔再喷出来的时候,“大庆,我怕丫头被呛到,也怕她被风吹着凉了。你把烟掐了,把窗关上。” 鼻孔里的烟冲着窗外冒了出去,大半颗烟被大庆手指一掐丢出了窗外,再下一个动作,车窗关了。 “林枫,这就是你自己的心。你自己得知道。”说着大庆把空出来的手朝着林宽胸口戳了戳,“不然,谢哥怎么操心你都没用。” 安静了不过片刻,“大庆,回去跟谢然少说两句。” “艹。”卡车提速了。大庆没再说话。 路上颠簸了两天,等再回到渤广,谢然已经等在了林家大院门口。 林枫跟冷诺一下车都同时把手挡在了眼前,明明已经日落黄昏,眼前却是强光耀眼。 “怎么样?”谢然满面的笑容比一身银色的西服还让人更不敢直视。 实话实说,三个月不见的谢然一身银色西装笔挺,换上了金边眼镜,从前的斯文儒雅进化到了典雅高贵,是套搁在五十年后都时髦讲究又高贵得体的精良西装。 可是,这一身衣服,出现在林家院子里,冷诺还是不善良的笑了。 “什么怎么样?谢然你有病么?怎么穿的跟个神经病似的。” 林宽一身湿透了的勒规,林枫都会抱上去。面对眼前谢然伸开的两只手,林枫拉着冷诺却夸张地绕开他进了屋。 谢然才不是个一句话就能打蔫儿的绿萝,他嘴上一个劲儿的喊着师兄嫂辛苦,问寒问暖全是废话。 林枫都不睬他,冷诺只顾取笑,说话的全是谢然一个人。 不过,他才不在乎这些浮云。 他轻轻弹了弹银色衣服的胸兜,又摆正了里面查着的白手帕,好像是最近电视剧看多了,租来的戏服一般不知道该怎么显摆了,一路招风的把林枫冷诺恭敬送进了厨房。 可没过一会儿工夫,等他再出去跟大庆搬完行李,整个人脸上就有些阴晴不定了。 林枫跟冷诺本来就是长途跋涉的赶回来,冷诺又赶上这两天身子不适,人有些累了,换过了衣服,坐在桌前眼皮子有些打晃了。 可是看见谢然特意准备的一桌接风酒菜,把林达的账目往桌子上摆的明明白白,北港大桥过了海选的通知也放在了最醒目的地方。 听谢然讲完这几个月的林达收益,林枫还是挺着疲惫,勉强跟他喝了几盅。 中间,他一直时不时的瞅了瞅握着账目的冷诺,有些心不在焉。 “谢然,你要是没什么其他的话跟冷诺说,我在这儿慢慢陪你,让冷诺先去睡了吧。”林枫先把自己杯里的酒干了,才开的这个口。 “呦,这还没结婚,就舍不得你媳妇了?”谢然一直用眼角上下打量着看完账目转着酒盅不怎么说话的冷诺。 “谢然,话别乱说。”林枫就是跟谢然这儿凶的一批。 “师兄,今天给你们接风,小立回不来,我跟他一起准备了份礼物给冷诺呢。你们等等。” 谢然也不管桌子上两个人的反应,椅子一拉,跟在自个儿家似的,一个指响示意大庆一起出去了。 “林枫……”冷诺欲言又止。 林枫握住了冷诺的手,“没事儿,我是阿宽的大哥,也是你的大哥,丫头,你跟阿宽的心思我懂。放心吧。” 冷诺不确定林枫是不是真的明白她的心思,她有些怕了,她没法告诉林枫:其实,她不想嫁了,她在意的是林宽,她真不是有意的,她自己以前也不知道…… 还没跟林枫张开口,就听见身后谢然哼着一曲最近收音机里常播的《我只在乎你》出来了。 这还不算夸张,夸张的,是身后的大庆,手里举着一条靓丽的白色鱼尾婚纱出来了。 天呐,豪华而幽雅,繁复而精美的百褶青烟薄纱和市面上的玻璃蕾莎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冷诺只一眼就看出来了,就算在京市泸市也不可能在市面上买到这么高雅别致的礼服。 冷诺为眼前瞬间的美惊艳了。 “喜欢么?”谢然走到了冷诺前面。 “这是我委托苏国的朋友在黎巴嫩订做的,算是礼物,小立也拿出来林家家当跟着出了个三万块份子钱。”谢然明显是在特意炫耀,冷诺还是上钩了。 她一咂嘴,“一个份子钱就三万块?这么贵?”她已经被谢然带歪了路。 “没什么。只要你喜欢,我谢然把就算把谢家给卖了,也会给师兄办一场让整个渤广沸腾的婚礼。”谢然得意的看着林枫。 林枫脸上没表情,手上却一把抓住了冷诺的手腕,示意她别说话。 “师兄,咱们这边还都是军绿帐篷的大锅饭婚礼,太土包子了。这次我给你办一个洋气又前卫的婚礼,你看,我特意给自己订了这身礼服,你看做你的伴郎合适不?”谢然也不等林枫说话,好像他才是新娘子一样,在两个人面前转了一圈,重新展示了下他别致的西装。 “冷诺,你怎么不说话呢?不会忘了答应过我的话吧。”谢然扶了扶金边镜子,眼角一道凛冽的寒光闪过,突然停在了冷诺眼前。 “谢然,冷诺今天实在是累了。她之前还病了一场,今天正好是她不舒服的日子,今晚先让她早点儿休息。”林枫连冷诺说话的机会都不打算给了,推开了谢然就把冷诺送去了卧室。 等林枫再回来,还没等坐下,谢然的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阴霾。 “大庆告诉我说,林宽在冷诺的床上霸王硬上弓?”谢然一手垂在椅背上,一手握着酒瓶子。 “胡说,霸王硬上弓?这怎么可能是大庆嘴里的话。”林枫一拉椅子,哐一声响,也不示弱。 “的确,大庆的原话是,林宽挺着叽霸从冷诺帐篷里出来了。” 第158章 嫁衣 林枫没说话, 直接从谢然手里拽过来了酒瓶子,扔给他了一套褪了色的运动服。 “干什么你?你也不是他老子,听不了林宽一个不字?这你也要替他瞒着?” “我是他大哥。你少喝点儿, 嘴都瓢了, 你这嘴里别跟粪坑似的。去把衣服换了。别在我眼前穿这身租来的衣服, 我看着晃眼。”林枫不打算跟谢然计较, 也像赶紧把这话题翻篇过去,毕竟,他自己都从来没敢问过林宽。 谢然把运动服拿在手里抖开了, “你的?” “不穿拉倒, 这里不是衣服店。” 没等林枫把衣服夺过去,谢然就背过身, 把西装规规矩矩脱了下来。 看着林枫把他那套“租来”的西装整整齐齐用木头架子挂起来, 谢然看着又不是个滋味了。 “林枫,你这样不值。我替你不值。你什么时候能学会把用在别人的心思多花点儿在你自己身上……” “什么玩意儿,别跟我绕口令。”林枫又轻轻弹了弹西装上的褶子, 还是转身把西装挂进了旁边的书房。 等林枫再回来, 谢然又重新开了瓶酒。 “怎么又开一瓶?”林枫从碗柜里取下来了三个玻璃杯。 “不是你说的么,今晚要慢慢陪我……” “谢思进,你他妈别不要脸。大庆呢?”正摆着玻璃杯,看见大庆刚刚坐的地方人没了, 林枫只是顺口一提。 “你精力充沛啊, 什么时候还关心起了大庆?他去给你们林达干活呢。今晚喝不了酒。”谢然斜着眼睛瞥了眼林枫, 只给两个玻璃杯子倒满了。 “谢思进, 你正经点儿。丫头睡了, 我问你,林立呢?这都快过年了, 学校也放假了,他人呢?”林枫抓起了一只杯子,随便跟谢然的另一只杯子一碰,先抿了一口。 “师兄,你说,你怎么就跟我这么冲。我给你守着林达,看着家不够,还得照顾你弟。跟我碰个杯子都这么不讲究么。”谢然嘴上是抱怨了,拿起另一只杯子,半杯酒眼看一仰而尽。 “谢思进,你干什么这是,这就咱俩,你慢点儿。” 玻璃杯子被林枫夺了下来。 “小立现在跟我们家小思冬在一块儿呢。他们俩感情好着呢。你看人家年轻人,想什么说什么,哪像你……” “林立跟你四妹都才是个学生。你得看好他们让他们好好学习。别整这些不正经的。” 谢然把自己的杯子拿了回去,又重新倒满了。 这次他也不跟林枫碰杯了,独自抿了一口。 他意味深长的放慢了口气: “林枫,我是你什么人,你就好意思这么指使我。你别忘了。你是睡了我女人的混账!你看我把你当兄弟,叫你声师兄,你就随意使唤我么。” 谢然晃了晃杯中酒,林枫杠不过他,只好先把谢然给他倒的满满一杯酒干了。 “谢思进,你提这个,我没话说。你看着办吧。” 谢然眼角一斜,把林枫空了的杯子又给他满上了。 “我费了那么大心思送给你们的婚纱,你怎么连个谢字都没有。不会是冷诺又出幺蛾子了吧?” “谢字?谢思进,我一天喊你八百遍。你那套婚纱,太贵了。退了吧。” 砰! 玻璃杯重重的搁在了桌子上。 “怎么?她耍你?没几天就过年了,你们不会不结了吧?”谢然喝得不少,眼底红了。 “喝个酒,你激动什么。丫头这不是还没过生日么。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现在结了不又得被人举报么。”林枫垂眸盯着玻璃杯底,自己轻轻抿了一口,避开了谢然的目光。 “师兄,你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最好这别是借口。那套婚纱,退不了,不告诉你了么,托着苏国的朋友从黎巴嫩运来的。你别拿这些幌子来搪塞我。”谢然不是个随便几句话就糊弄过去的人,他句句逼的更紧了。 “在咱们中国结婚,我看不上那些洋玩意儿。丫头是我们林家的新媳妇,更适合红色的新娘子装。”林枫还是找了个淡淡地,重新找了个推掉婚纱的借口。 “你们林家?别跟我打马虎眼。林家是你林枫,还是他林宽?”谢然明明喝了不少,字里字外的都在挑着刺儿。 “我打算这两天过年放假,给丫头做一套红色嫁衣。”林枫并没有回答谢然的问题,他依然平静温和。 “做嫁衣?!林枫,你的手艺我知道。不过,我可是提醒你,你做了嫁衣穿到她身上,要是让她做了别人的新娘子,你这里会痛一辈子。”谢然站起身,握上拳头,轻轻怼了怼林枫的胸口,拉开椅子又去取了个酒坛子才又坐下来。 “林枫,你刚刚是说要给我做嫁衣么?”身后冷诺的声音突然让林枫一个哆嗦。 “冷诺,你过来坐。师兄他虽然是个木匠,裁缝手艺也是让人羡慕的。对了,还有个正事儿得跟你商量。冷诺,你喝点热的吧。我给你烫壶酒。”谢然一口气说了一火车。 林枫背对着冷诺,看着谢然,他心里清楚,谢然这是再帮他解围,因为他刚刚的手抖心悸,都完完全全地落在了谢然眼里。 “春晚的事儿,你跟丫头说吧。我去烫酒。”林枫已经一个踉跄站起来,抢着到了瓦斯炤前。 “春晚?电台找林达做节目的事儿?”冷诺在修路的时候就听说了,她只是对这种张扬的事儿不太上心罢了。 “对,具体青川路的资料,我都连夜赶出来了。这两周来已经跟电台的人反反复复讲述很多遍了。虽然这次师兄是主要负责人,按照他的意思,这次首推的是林达的冷设计师。”谢然说到正事儿时,从来都不含糊。 不管他喝了几斤酒,随便问什么,对答如流。 “行,这次我就不去了。让谢思进领你去京市看看,多转转。不用急着回来。”林枫背对着两个人,先插上话了。 他不说话还好,这么一搪塞,更像是急着把冷诺推出去,好拖延婚姻似的。 听得冷诺都替他扶额。 “行啊。冷大设计师,咱们也是一起修过铁路的人,这次去京市,一两周也行,一两个月也没问题,我谢然都欣然奉陪。”谢然这尖锐的语调里可是听不出半分欣然来。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32节 冷诺左右看看两个人,她可是还一句要去的话也没说呢。 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开始介绍冬天的八达岭了,冷诺接过暖酒壶才缓缓开口,“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儿,我没兴趣。林枫,你愿意去么?” “丫头,我这个性子,你也知道,闷在家里做个木匠还行,更是不擅长在人前说话了。可扰了我吧。”林枫赶紧摆了摆手。 推辞归推辞,冷诺也没白,这次他们林达出人出力出技术,连资金都是自己搭上的,好不容易有了成果,能上央视春晚先进事迹故事组,这可是个让林达人振奋的好事儿。 更重要的是,这一套节目可以一炮打响林达的名字,为开春建桥铺下条更顺畅的路。 不然,这三个月来的心血真就都成了无名奉献了。 只是,这两个负责人都推来推去,谢然成了个看眼儿不怕乱子大的,“要不,你俩一起去?正好在京市办场婚礼?” “不不不!” “不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 “丫头不愿意去,实在不行,我一个人去吧。”林枫满脸的不情愿,但也是从头到脚都是无奈。 他握着玻璃杯转了一个圈,抬起眼睛朝着谢然看了又看。 谢然像是就在等着林枫低头求他似的,但又不忍心等着林枫真开口求他,讪讪开口笑道,“行了。我知道了。看样子我这套白西装没白订。我去吧。给我个林达顾问的称号,反正资料也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林达顾问?那名誉顾问吧。我们可不付你工钱。”林枫简直得了便宜卖乖。 谢然也不跟他废话,拿过来林枫的玻璃杯给他满上了。 叮。 两只杯子轻轻一碰。 “等等,算我一个,这得谢谢咱们的谢大顾问。” 冷诺的小酒盅里盛了热酒,也跟着凑了过来。 “谢思进,能不能顺利建桥,看你的了。”林枫一仰头,好像口渴的人咕咚咕咚喝空了一杯白水。 林枫,你什么时候娶亲能像喝酒这么痛快…… 谢然到了嘴边的话,还是跟着半杯酒,皱皱眉一起咽了下去。 “冷诺,其实跟节目组要录制的资料,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做,你也看一遍吧?”谢然推开酒杯,开始聊正事儿了。 他旁边的公文包里,一摞摞搬出来了好几块砖头一样厚的纸张资料。 放在了桌子一角,正打算打开一本青川公路技术难题,解决方案和建设成果总汇。 “谢思进,你这张嘴皮子,不就擅长跟人显摆么。丫头她累了,不用让她再看一遍了。回头我跟你过一遍吧。”林枫把厚册子搁在了自己手边,愣是没让谢然递给冷诺。 “师兄,你呀……”谢然先是一愣,随即莞尔一笑,“你这婚还没结,就这么向着你媳妇儿。不过,这技术上的事儿,冷设计师放心你吗?你懂么——”他特意拉长了语句,玩笑的脸在金边眼镜下面有些孤傲难测。 “林枫是这次的主负责人,他没问题的。其实,就算不问林枫,我也信任你,谢顾问。”冷诺又举起小酒盅跟谢然碰了碰。 “好,我们之间的信任都很重要,希望以后也会继续彼此信任下去。”谢然突然像是领到了很正式的任务,把酒杯一空,也没再留下,收拾好了资料真就礼貌告辞了。 走到门口,冷诺要关上大门时,谢然蓦然低语,“冷诺,我只是再提醒你一次,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话。” 等门关上了。 大庆已经赶回来了。 “谢哥,央台的资料还换回来么?” “不用了。林枫那个傻子,从来就学不会对人防备。” 卡车疾驰而去。 第159章 惊喜 谢然离开林家之后, 第二天还真来林达主动找过林枫两次,积极地要跟林枫对一下春晚上节目的内容。 然而,不管是林枫还是冷诺, 进了林达都是一大早就忙得根本没空坐下来。 自从冷诺的名声起来了, 加上延山那边反馈过来的口碑, 林达的楼盘项目已经排到了大后年。 马上要过春节了, 很多账目还没收齐,进入假期之前,工地里的防护措施也是需要人手。 既要干活又要给大家多争取一份奖金, 冷诺和林枫怎么可能有空闲, 这个节骨眼儿上去跟谢然对节目。 “谢然,我跟冷诺都信得过你, 上京是今天的火车吧。你说什么我跟冷诺都是感激又赞同, 内容就不用过了吧。”林枫已经是第二次路过大厅给一直等着他的谢然送茶了。 “真的是感激?还赞同?那你这个负责人,在这儿签个字吧。”谢然倒也爽快,一摞子厚厚的资料直接翻到了签字盖章页。 其实, 林枫的感激并不是夸口, 做人上谢然做什么林枫都没真谢谢过他;可是做事儿上,几个月时间,谢然代管的林达一下子光工人就又翻了一翻,已经是上千人的大厂子了。 就算冷诺也不得不认同, 做事儿严谨认真, 谢然还真是第一人, 至少目前工程上, 谢然还没出一个差错, 都是帮了大忙的。 “当然赞同呀。我也双手双脚都举起来赞同。谢顾问路上小心啊。”刚好路过的冷诺更是忙得都没空停下来,边说着话人已经走没影了。 这种焦头烂额的日子, 向来过得风快。 转眼年三十儿了。 扩建到了两千多员工的林达人,高高兴兴拿着奖金回家过年的时候,林枫跟冷诺才总算歇了口气,也能坐在电视机前面了。 林立也解下来了围裙,在电视机前面晃了晃,“冷诺,这彩电,看着怎么有些不真实,不如以前家里的黑白电视来的实在呢。这是多少钱啊?” 林枫皱了皱眉,“你一个学生,别管这些。赶紧坐着吃饭就是了。还有,没事儿别总往谢家跑……” “冷诺,怎么就买了这么个小盒子,才一千多吧?”林立根本就没搭理林枫,把他的话都过滤掉了,又坐到冷诺身边来搭讪。 冷诺其实也并不知道缘故,她只记得家里来了张梅霞那封信之后,林立的变化就很突然。 虽然他嘴上拧着劲儿跟林枫吵架时,嚷着,“你要娶冷诺,娶了就是了。反正二哥都让给你了。” 在那之后,他跟林枫似乎有了隔阂,就连这次春节回家,还是冷诺硬给他拉回来的。 但看着今天一下午,林立都跟在林枫身后扎着围裙打下手,又觉得他们毕竟是兄弟,也许只是林立一时中二少年怄气而已。 冷诺本来没太在意,但看着林立突然对他这个再苦再累都一个人外面扛着的大哥如此不尊重,一下子火就上来了。 她的口气也冒着烟儿灼灼逼人,“对,是才一千多。可是,一千块钱,你挣过么?你大哥说的没错,你一个学生,最好本分点儿。每天吃穿用都是你大哥一个人在外面搭上命,起早贪黑换来的,你闹脾气我不管,最起码得尊重……” “怎么就他一个人辛苦么?他起早贪黑是在给你做新娘子衣服吧!二哥呢?你们在这坐着吃香的喝辣的,有想过二哥么?冷诺,亏我当初叫你一声二嫂了。你如今看上了大哥,连说话都偏心了么?” 哐! 林枫一拳捣在了林立的脸上。 “跟冷诺道歉!”林枫突然低吼,声音威严而有力。 冷诺还没来得及反应,林枫已经把她拉在了身后。 “林立,你是个男人就跟冷诺道歉,现在!”林枫的声音回荡,更震慑了。 林立狠劲儿咬着下唇的牙齿松开了,怂拉着脑袋,平时那个阳光少年皱皱巴巴起来,“冷诺,我刚刚、刚刚是我说过头了,是我、” “行了,行了。”冷诺把椅子一拉,“坐下吃饭吧。今晚的春晚,还有咱们林达的青川公路,过年了,都是一家人,一起热热闹闹看电视。” 冷诺说道一家人,后面的声音弱了下来,林枫和林立一起抬头看了她一眼,谁也没再提这一茬。转眼摆上了盘子,倒上酒,筷子动了起来。 一个钟头过去了,林立又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少年,一曲《故乡情》让他也跟着电视机哼上了曲子。 “冷诺,”刚开口,这次林立又抬眼看了看林枫,轻声补充了个称呼,“大哥,你们的节目是讲什么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下,快了吧。我的同学也都等着呢,说青川路简直就是天仙路。” 好久没主动跟林枫说话,一句话问得有些生硬,但林立勉强挂着笑,他已经在尽力了。 “等着看吧。能给你个惊喜。”林枫捏着酒盅,意味深长的一咧嘴,自己举起酒杯抿了一口。 林枫又看了看冷诺,其实如果他多少知道些节目的内容,他是想趁着这个林立主动讨好他的机会好好解说一番的。 冷诺看懂了林枫的眼神儿,可她也实在没法补充。 毕竟,她跟林枫最终都没跟谢然过下内容。林枫说的不错,其实不单单是林立,对于她和林枫来说,这个直播也的确是一个未知的惊喜。 正好,不用解释了,京市民众大体育馆的正中心,一身银色西装的谢然上台了。 耀眼的灯光下,谢然笔挺的一身银装也格外夺目,随着着装,庄严正式又隆重昂然的氛围自然跟着升华了。 谢然果然是个会讲故事的人,拉开身后大屏幕的一张张西藏铁路,青川公路的世界屋脊之路,早已让电视机前的一双双眼睛随之波荡。 成果是辉煌的,显而易见的,但故事的源头却鲜为人知:北方小城渤广走出去的林达,在失去了核心建筑师林子江老先生之后,一夜滑铁卢,项目落空,人也走空。 只剩下了亏损两万,不足百人的小厂子。 留下来的只有整日追着要账的人,让年轻的建筑师林枫在一次次沉痛的打击羞辱中沉沦,成了众人眼里的疯子。 这时候,他曾经带过的女学生冷诺,一直爱慕那个为国建设在所不辞的有为青年林枫多年,主动走进了一落千丈的林达。作为林枫的未婚妻,是她走进了林达,推着林枫走出了心里的阴影。 冷诺作为一位杰出的设计师,她天赋秉异,在背后林枫的支持下,建筑行业里大显身手,不仅仅局限于房屋建设,铺路,建桥,修河,甚至到大家熟知的铁路,更有今天这里介绍过的青川公路。 这时旁边主持人,添了句独白:在这新春佳节里,今天林达带来的不仅仅是无私爱国的奉献精神,也是的一段琴瑟和鸣情深意浓的夫妻情感。 主持人的话,太过文绉,没有多少人跟上。 可是之后谢然在大屏幕里展示出一张张相濡以沫的照片之后,任谁都看明白了。 沼泽冻土里,他赤脚背着她,她小鸟依人。 颠簸卡车上,他把她搂在肩头,她温馨入睡。 雪峰陡崖上,他把她护着里边,她牵着手抿着嘴,一副笑脸是甜心的…… 他们是建筑界里最相亲相爱的夫妻,虽然他比她年长了十六岁,他发誓要用一辈子去呵护她。 …… 最后又是主持人总结:今年的春天,冷诺建筑师的生日,将是他们结婚领证的日子,让我们一起感恩这条幸福永垂的青川路,也一起见证这份坚贞不渝的爱情。 砰! 一千多块的电视机被林立抡起来的酒瓶子砸爆了荧屏。 “大哥,大嫂,这的确很惊喜。这是你们的家,祝你们坚贞不渝的爱情缠绵下去。”林立再也忍不住了,袖子挡在了眼睛上,擦不过来的泪水,浸湿了左臂又淋透了右臂。 其实,此时动摇着控制不住情绪的何止林立一个人,冷诺也早就想关了电视机,可是她早已脱了力,脸色煞白,甚至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林立,你等等,你冷静下,不是这样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林枫根本顾不上电视机,他用力按住了林立的肩膀,他不能再让别人误会了。 也许此时,他已经被电视机前的亿万人误会了,但他不想被眼前的林立误会。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33节 他脑子里一片血浆,比林立还要冲动,比林立还要不冷静,可是,他在努力想办法镇静下来,他必须要让自己跟林立解释清楚。 “林立,你相信大哥,我不是那么想的。这不是真的。林立,林立。”他一遍遍喊着林立的名字,却是找不到合适的解释来说下去。 “大哥,你不用跟我解释了。我没有办法在这里家里带下去了。二哥走了,我也会走。我谢谢你的养育之恩,你觉得我过分,你再打我一拳吧。”林立反而哭累了,嗓子哑了,这会儿却是能说话了。 “一拳不够,你就多打我几拳,你打死我,我也不跟你还手。但是,过了今天,出了这个门,我不会再认你这个大哥了。”林立的声音越来越森然。 “林枫,你松手吧。你们情深意浓,你们早已喜欢彼此这么久了,那就放了二哥,也放我走吧。我替二哥憋屈,替他不值,不过,也认清了你这张脸,林枫,你给我松手!”林立朝着一直不放手的林枫胸口猛一推,毕竟年少气盛,把林枫一个踉跄推到了墙上。 他一转身,回头冲着脸上没一丝血色的冷诺只留下了眼角的眼白余光,“过年了,果然你们是一家人,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冷诺,祝你们白头偕老。” 尽管林枫一次次不放手的追上来,少年还是脱了缰的野马一般,无羁狂野又自由真挚,他再也不想多看林家的大门一眼。 林枫跟不上少年的步履,他已经在黑暗中消失了。 第160章 选择 “林枫, 别追了。”冷诺从后面一把拉住了林枫。 “让你别追了。”她拽着林枫的胳膊进了院子就关上了大门。 “你这腿,折腾了三番五次,这次修路又是一身冻伤。你追不上他, 别折腾自己了。”看见林枫一直愣着神儿半张着嘴, 还是盯着大门, 冷诺把话说得柔和了些。 林枫点点头, 推来了冷诺还拽着他袖子的手,闷声回到厨房就要开始收拾碗筷。 “林枫,别收拾了, 你坐下来, 我有话说。今晚,陪我喝一杯, 行么?”冷诺拉开了椅子, 重新倒上了两杯酒。 水槽子里的水龙头开大了,片刻,只有哗啦哗啦的流水声。 她不急, 她举起酒杯对着林枫的背影, 像是一个举杯的动作,轻轻手腕一晃,便把杯里的酒一个人喝净了。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如此重复, 直到喝净了第三杯酒, 终于水龙头关上了。 “丫头, 你早点儿休息吧, 一会儿鞭炮声响了, 要吵得睡不着了,明天还得早起拜年呢。” 林枫总算开口了, 他边说着话,已经把一口锅来来回回冲洗了十几遍,还是不肯转过身来。 “林枫,我睡不着。我猜你也睡不着。你不想说话,就转过来,坐下,让我陪你喝几杯吧。”冷诺的声音越来越弱,软软的,完全不是建筑工地里那个帅气的指挥着几百号人的铁腕冷血设计师了。 又等了一会儿,林枫烫了壶酒,才拉开椅子坐到了她对面。 林枫把冷诺手里的玻璃杯夺走,先给她换了杯热酒。 他垂下眼睛,只盯着自己手里的酒盅,低声询问,“丫头,你还愿意跟我一起建桥么?” “愿意。我为什么不愿意。” “你,不会像林立那样,觉得我虚伪又龌龊么?” “不会。你既不虚伪又不龌龊。我为什么要那么觉得。” 冷诺每一句话都对答地不加思索,的确,她只是有什么说什么而已,不需要多余的思考。 “丫头,我对不住你。是我让谢思进去做的节目……” “林枫,你跟我一样,都没想过谢然会做这么一出戏,你用不着把责任都拦在自己身上。”冷诺举起了酒盅,冲着林枫肯定的点了点头,轻轻抿了一口。 “刚刚我也是跟小立一样,看完节目,吓一大跳,甚至都没力气站起身跟他说句话。林枫,我知道你一向磊落,这不是你的主意,这一次,你别一个人扛着。”她没法听林枫跟她道歉,干脆一股脑儿,把她的感受都清清楚楚的告诉了他。 林枫一仰脖子把酒干了,又狠狠把酒盅扣在了桌子上。 冷诺自然清楚,林枫这个动作不是冲她发脾气,他死气不过谢然。 林枫抬头迎上了冷诺无助无光的双瞳时,他深吸了口气,找回了些那个城府又沉稳的大哥的调子,“丫头,你放心吧。虽然我答应过你,会守着你,但我从来没想过要强娶你。元旦在草原上,看见阿宽,我也跟你们一样高兴,只要阿宽他不负你,我就一定会帮他守着你。” 冷诺其实想跟林枫坐下来,并不是想听林枫跟她道歉,给她承诺,这些只会让她更压抑难受。 本来以为一起骂一通谢然,吐个口水就可以把这件事儿翻篇过去,可是林枫一开口,却把话题引得更沉重了。 好像她是个跟林枫这个大哥哥下棋的小女孩儿,大哥哥总让着她,根本不在意规矩,还一个劲儿的让步,一个劲儿的帮她悔棋。 见冷诺迟迟不说话,林枫又自己边喝着酒,边讪讪笑着一个人继续说着。 “之前,是我自己瞎琢磨,有些误会,所以脑子一发烧,就跟你提了亲。我知道你没这份心思,你别慌。我会想办法的。谢思进这小子越来越浑,他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么,什么事儿都想做主。”说道天王老子,林枫抽了抽嘴角,不自觉的停在了一个苦笑的表情里。 平时骂谢然的时候,林枫从来都骂得凶,骂到不给他后路。可这一次,他并没多少底气。毕竟,这么大的事儿,他明明有机会却没提前确认好,他是有责任的。 “林枫,你不用太自责。全权交给谢然做节目,我也有参与,我也有责任。今晚,其实我想跟你商量的是,我们该怎么办。”冷诺直了直身子,干脆把话挑明了。 林枫并没有立即张嘴,只是喉结动了动,又举起酒杯抿了口酒。 她搁下了酒盅,拿起了筷子,夹了几颗林枫炒的花生仁,刻意带着声响地嚼了起来。 “林枫,我们不能因为被谢然设了个套就一起消沉下去吧。一桌子年夜饭呢。电视安静了,正好吃点儿东西,你就这么收拾了,多浪费。今天没办法,咱们就明天想。”冷诺嘴里嚼着东西,总算咽下去了,她抬起眼睛冲着林枫眨了眨。 林枫没有特意避开冷诺投来的目光,只是又抽了抽嘴角,回了她一个凝固的笑容。 “林枫,你看,咱们建筑上,多大的事儿都过来了。要不,咱们按修路那会儿的方案来?” “什么方案?”这次林枫跟上了,立即接上了问题。 “就是解决不了了就先放放呀。你看咱们修路那会儿,每一个羊角弯都是绝对跨不过去的天险,但咱们不也都修过来了么。你想想,当时你还总劝我呢。大不了,你就像平时那样,回来把谢然骂一顿打一顿,解解气就是了。”冷诺说着说着脸上有了笑容,两个酒窝都浮了出来。 她装着林枫的样子,学着林枫的声音,双手插在胸前,把手放在眉心,眉头轻蹙,“嗯嗯,记得这是你的原话吧,丫头,今天想不出来。咱们就明天想。哪有什么能难倒咱俩的事儿。” 说到最后一句,冷诺品着有些心里堵,声音一下子小了。 “丫头,哈哈,后生可畏啊。你可真是个硬钢的好心态。”好在林枫仿佛没注意到她最后那句话,突然爽朗的笑出声,声音也有了几分平日里开玩笑的豪迈。 “丫头,等姓谢的回来,肯定这件事儿饶不了他。” 他收了笑,神色又严肃了下来。 “丫头,谢思进不是个傻子。他敢先斩后奏的做到这一步,是做好了被咱们骂死的准备了。” “那他就是为了找骂?”冷诺没太跟上,不太懂了。 “怎么会呢。你想,他把咱们的婚姻这么夸张的一宣传,多少眼睛都会盯着咱们这场婚姻。如果我们没按照他设计的故事走下去,那林达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业绩,很容易因为我们一场婚姻被黑化了。” 这一点冷诺看着节目的时候,就想到了,如果他们不结婚,那么这段忠贞不渝的爱情就成了谎言,那么之前林达的血汗事迹也成了叠加在谎言上面的粉饰,瓦解只是一个瞬间的事儿。 只是,她也在想另一件事儿,如果按照谢然的故事,她真的穿上林枫的嫁妆,做了林枫的新娘,却心里装着林枫的弟弟,那她更觉得这种粉饰,也会让她,让林宽,甚至让林家瞬间土崩瓦解。 明明不得不选择,可此时的冷诺跟林枫一样,她也没办法做选择。 可有一点,她跟林枫又不一样,她不打算让自己继续困扰,她打算让自己过了年明天再去想。 第161章 拜年 到底要不要做刚刚节目里那对至死不渝的恩爱夫妻, 这是个冷诺不愿也不敢再去往深里寻思的事儿。 此时窗外的鞭炮声已经有些震耳朵了。 见林枫半天也坑次不出来句话,而且心思也不在这儿,隔着玻璃电光炮轰轰响, 很难再跟林枫聊下去。 冷诺只是随意自己喝了几盅求个醉, 不打算再勉强问下去了。 收拾完了桌子, 林枫已经把新搬来家却又不得不搬走的彩电收拾了。 “丫头, 早点儿休息吧,明天一大早别被拜年的人堵上了门口。” “你呢?”明知道林枫不可能就这么去休息,冷诺还是仰着脖子问了句。 “我么?我、我收拾好了厨房, 出去把林达带回的一挂鞭给放了, 散散晦气。再去赶赶衣服。” 冷诺知道他说的衣服是她的嫁衣。 林枫已经声音很小了,这让冷诺更没法再追问, 她简单收拾了酒盅就去洗了洗, 安静躺在了床上。 这一夜根本就可不上眼睛,怎么可能睡得着。 院子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很快就停了,之后, 果然如她所料, 是吱嘎一声,老式的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都不用问,冷诺就知道,他还是悄悄去追林立了, 以林枫的性子, 不把林立追回来他是不会罢休的。 冷诺从认识这个林枫开始, 就觉得他还不如疯癫的时候过得轻松。 林枫总算把所有人都放在心上, 有林宽, 有谢然,有林立, 其中也有她,就是永远没有他自己。 她看得明白却是做不了什么,建筑上他们明明是最绝配的搭档。可是,生活上,她如果不去主动退后一步,那么就只会像当初在沼泽冻土里修路那般,让林枫一个人越陷越深,却还是不肯把她从背上放下来…… 怎么都合不上眼睛的冷诺,天蒙蒙亮时,才听见大门又响了。 一快一慢,一轻一重,明显是两个人的脚步。 林枫还是把林立给拉回来了。 再打再闹再翻脸,他们之间也是手足兄弟,想到这儿冷诺在屋子里又翻了个身子,更是合不上眼睛了。 直到她的屋门被轻轻推开了,冷诺才赶紧一用力,闭上了眼睛,装作早已睡熟。 林枫走过来,把冷诺来回翻身推下去的被子重新拉上来,帮她盖好。 转过身,把炉子生上了,才蹑手蹑脚离开。 如此折腾了一宿,天大亮了,冷诺总算有了些困劲儿,正朦朦胧胧合上眼睛,却看见林枫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叫她了。 “丫头,快起了。不然真被拜年的建商堵在床上了。” 冷诺睁开眼睛揉了揉,看见林枫还把自己捯饬的挺讲究。 马尾这次不是随便一笼了,整齐的梳在了后脑勺,在全民寸头的年代,还真有几分前卫艺术家的味道。 脸也刮了,没有一丁胡茬,一张轮廓清晰,五官深邃,本来俊朗的脸上一下子没了岁月积累的痕迹,一下子从一个帅气大叔还真摇身一变成了个英俊哥哥了。 只是,这个英俊大哥眼睛是红的,一看就是个昨晚熬了一宿的人。 “怎么穿这么讲究?不就拜个年么,跟要相亲似的。”冷诺打了个哈欠,眼皮子又合上了,还真是起不来。 “还相亲呢。你这一大早也不说句吉利话,诅咒我呢。”林枫拍了拍被冷诺拉上去蒙住了半个脑袋的被子,话语里恢复了些平日里的诙谐。 “好好好,过年好。林立昨晚回来了?你要不不先去叫林立起床。”她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睛,眼前只想把林枫先支走,哪怕几分钟也好。 “林立,他天快亮了才睡上。今天来拜年的都是林达那些建商,就不叫他了。” “你呀,自己熬了一宿,眼睛跟个兔子似的,却舍不得那个昨晚还嚷着再不认你做大哥的弟弟睡少了。行了,你先出去,我这就起来。” 冷诺本来还想再说几句,但一想到昨晚的节目,还是把嘴闭上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34节 “丫头,起来换上这件红褂子试试,过年了,总得有件新衣服。”林枫站起身的时候,顺手搁下了一件叠的整齐的红色袄子。 “这是、”冷诺坐起身,打开袄子看了眼细腻的针脚,和市面上已经不多见的别致盘扣,她认出来了,“这是你特意做的?” “不算特意,红布料子余了出来,顺便做的。”林枫声音平淡不以为然,“大初一的,既然是拜年,年轻姑娘都是穿红的。我看你来来回回就是几件蓝布料子衣服。丫头,你别多心,以前过年,我也是给阿宽他们做衣服的……” 其实,林枫不解释倒罢了,这么一解释起来,更是听起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累赘。 冷诺怎么会不明白,林枫连一台电视都不在乎了,怎么会省下买衣服的钱。 “林枫,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我换上衣服就跟你出门,你先出去等等。”冷诺没跟他在假惺惺的客气道谢,把衣服放进被窝里暖和着,已经冲着林枫挥手要他出去等着了。 她还是不太情愿的从暖和的被窝里坐起来,简单梳了梳头发,站在镜子前面一看,这身红袄,跟当初她出嫁林家那天穿的新娘子装还蛮像的。 只不过比她那间当做网兜装了土豆就磨破了单褂子更暖和,做工更繁杂细致,看上去确实刚好合身。 想想林枫并没跟她量过身材,却能做出比量体裁衣的裁缝都合身的袄子,冷诺左右转身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按了按左胸上的盘扣,也不知怎么,竟有些脸红了。 咚咚咚,一阵阵的敲门声,隔着院子,关着门都听得清楚。 “丫头,我得去开门了。你快点儿过来啊。” “嗯呐。” 两个人隔着门喊了一嗓子。 冷诺拉开小镜子下面的抽屉,放下了木梳子,又抓起来了一只大红色的新装口红拧开了。 如此鲜艳的颜色,若不是配上这身红袄,她还真不好意思涂。 最后端详着镜子里这张浓妆淡抹总相宜的年轻脸蛋儿,冷诺满意的准备下楼了。 可是,她刚刚站在楼梯上,就看见一群“拜年”的人,蜂拥而入,林枫一步步倒退着,眼看就要被这伙人给按到了地上。 拜年不是该说“过年好”的么,可眼前这伙土匪一样闯进来的人,嘴里喊着的却都是重口味。 “大儿子啊,可想死你了。” “姐夫,总算找到你了。” …… 这都是胆儿肥了活腻歪了么。 冷诺抬起腿,踏着小牛皮鞋,把楼梯踩得嘎嘎作响。 第162章 你爹 熙熙攘攘把院子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 眼看就要把林枫围在中间淹没了。 忽然听见了楼梯上嘎达嘎达的小皮鞋声,众人才一起抬头望了过去。 这里面有几个认得冷诺的建商,跟林达都是利益往来, 自然是拱手哈腰恭敬热情地拜年吉利话。 然而, 客套的拜年话分分钟就被一个黑脸壮汉的大嗓门儿给盖住了。 “呦, 这么俊俏的小丫头, 是大妹子么?”这锯齿一般刺耳的大嗓子一开闸,周围竟一下子没人拜年了,交头接耳唏嘘起来。 冷诺俯瞰这一院子里站了好几十号人, 除了零星几个建商, 大多数是周围看热闹的邻居,还有十几个人竟然是从没见过面的。 看着装打扮, 几个女人背着大花色的旧包袱皮儿, 几个中年男人背着麻袋,不像是渤广本地人。 林枫抬眼看见冷诺站在了楼梯上,他并没理会问话的壮汉, 趁着往他身上又摸又推的几只手都挪开了, 他先礼貌又客气的跟周围一圈人拜了个年,“初一开门就是客,林枫在这儿给大家先拜个年。过年好。” 冷诺看着简直心悸,这都黄鼠狼上门了, 哪有大公鸡给上门的黄鼠狼拜年的道理。 正要下去, 见林枫使了个眼色冲她摇摇头, 冷诺只好先依着扶梯站住了。 平时建筑上, 跟人打交道的事儿, 她都是交给林枫谢然,林枫已经是个惦的轻人情冷暖的中年人了, 冷诺还是忍着冲动停下了脚步。 林枫上前一步,依然落落大方,“这位大叔,听口音,您不像本地人,如果是来渤广亲戚家串门的,那您恐怕是走错了。您的亲戚叫什么,要不我……” “你们文化人就是说话啰嗦,错什么错,我就来找你的!”黑脸壮汉上来就拉住了林枫的胳膊。 “找我?您是哪位?我倒是不记得见过您。”林枫被众人盯着,还没来得及扒拉下来黑脸壮汉的手,旁边又一个红脸蛋儿身子壮实的年轻女人一上来就二话不说拉住了另一只胳膊。 壮汉说着话,还一脸的自来熟,眉开眼笑:“你没见过我,不要紧。你们有钱人都是那个啥,那个有钱人多忘事儿。我是你爹!” 你是他爹,我艹你妈。冷诺听见这话又气又笑,差点儿骂出声来。 可她依然面不改色,站在楼梯上,垂眼看下来,未启齿先绽笑,声音又柔又好听,“他的爹爹,入土快一年了。是个渤广家喻户晓的设计师,我说这位大叔,这大过年的,你出来诈唬不要紧儿,别在这诈尸啊。” 这些看眼儿的周围邻居自然记得林家老爷子林子江,听了冷诺的话的确是在理,各个点头,但谁也不动弹地方,还在等着看这个走错门的乡下汗闹笑话。 “呦,这个大妹子,天仙女儿一样俊俏,你这小脸儿一看就还没嫁人吧……” 听见他冲着冷诺说话没轻重,林枫直接打断了:“这位大叔,既然是刚进城找错了人,希望咱们都给彼此留个面子。您领着您的人,出去就是,我不跟您计较。”林枫的声音已经不像刚刚那样热情了,脸也冷了下来。 “认错人?我就是你爹呀,你的亲家爹。我一看你这俊俏的脸,咱爷俩上辈子就是做父子的……” “够了,出去,我请您出去!”林枫一甩胳膊把黑脸壮汉的手给甩开了。 其实,林家敞开门把人请到院子里,这些年来还是头一遭。 毕竟各种传言把林枫疯了之后的日常夸张成了疯子精神病院。 所以,难得今天能有机会进到林家院子里,周围的邻居就算看明白了热闹也还是不愿意挪挪脚。 “呦,看着你像个文化人,怎么还动上手了?”这一句话之后,十来个中年人往里靠近一步,周围的邻居竟然不约而同主动后退,马上给他们让开了路。 “松手,出去,别怪我林枫不客气了。”林枫丝毫没有退步,他把另一只手也用力一甩,甩掉了旁边还握着他胳膊不放手的壮实女人。 “看样子,这传言不假,你果然还是挺疯癫。”黑脸壮汉这次不再嘻嘻哈哈了,露出了龅牙,面带凶色。 他手指着搁在院子角落破了荧屏的彩电,突然抬高了声音,“大伙儿看,不是疯子,谁家能把电视砸个窟窿。”这句话,引着吃瓜群众都顺着手指的方向循声望去,果然,还是台刚上市不久崭新的凯哥彩电。 众人再次唏嘘。 冷诺下了一阶楼梯,林枫又冲他狠劲儿摇了摇头,她只好暂时停了下来。 “不管你是谁,派出所出门就是,你再不出去,我把警察同志叫来帮你吧。”林枫这都没骂出来一个字,连握着扶梯手心发凉的冷诺都佩服他的涵养。 听见要报警了,几个建商看不下去了,“林总,您忙着,我们回头再跟您叙旧。”说着猴精一样的溜走了。 周围的邻居虽然愿意看热闹不假,但也不愿意跟着流氓为伍,也静悄悄抽身走了一批。 谁知道黑脸壮汉听见说要叫警察,不但没吓到,反而席地盘腿儿一坐,“就怕你不叫警察。来啊,叫来评评理。你强娶了我单永福的女儿,又疯疯癫癫把她弄死了。怎么,就想着赖着不认了么。” 刚刚走到门口的邻居们,听见这句话,又站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单永福?你是山妞的亲戚?”姓单的人并不多,林枫微微皱起了眉。 “我是她爹,我是她亲爹!单莉华,是你媳妇吧,也是我闺女。”这壮汉看着是乡下人的脸,绝对艺术团科班出身,刚刚还喜笑颜开的,突然一句话就嚎啕大哭起来。 这架势,跟个黑猩猩似的,两只手握着拳使劲儿才胸口上锤够了,又狠劲儿抓了把院子里的土朝着林枫就甩了过来。林枫这次竟然没躲。 “我苦命的闺女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爹来晚了。你就被这个混账折磨死了,你别一个人走,拉上爹一起啊……” 这一句跟一句的比川剧变脸还快,比京剧黑脸还黑,不用林枫去叫人,这么又哭又喊的,若不是门外偶尔有鞭炮声,还真能直接传到派出所去了。 其实,林枫并不在意这些恶棍,他早就习惯了,搞建筑对付赖账不要脸的恶棍,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了,所以他一直给冷诺使眼色,告诉她不用下来。 可是,这个人竟然是山妞的父亲,林枫一下子竟是站在了原地,说不出话了。 “大叔,你是山妞的爹?”冷诺不顾林枫阻拦,往楼下来了。 “对,我单永福就是山妞的亲爹。”回答的响亮。 冷诺嘴角轻轻一扬,边下楼边质问: “那正好,我可是一直想好好看看山妞的父亲是不是个人呢。明知道才十岁的山妞翻下山是为了救弟弟却不带她去看病,取笑她是傻妞?” “你说什么?”壮汉的脸上有些躲躲闪闪,声音也一下子弱了三分。 冷诺才不理他,继续淡然问道: “你这个做父亲的,用火钩子在她肩上穿出来个窟窿逼她给人生孩子?” “你让她给家里干重活吃的却不如一条狗,还要她改嫁三次给你挣嫁妆?” “……” 问到后面,冷诺自己的声音竟是抖了起来。 第163章 姐夫 冷诺说到后面, 尽管声音微颤越来越弱了,却是在院子里回荡,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周围邻居, 来来往往的出了大门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也曾经看见过天天笑嘻嘻为人和善的山妞。 所以听见了山妞曾经在这个人渣爹的手里被这么虐待过, 多多少少都砸着嘴跟着你一句我一句的一嘀咕, 转眼沸腾了。 冷诺一番话让刚刚还吃瓜看热闹的群众,一下子恨不得都去戳地上黑脸壮汉的脊梁。 “喂喂喂,你们这些人, 不能随便听一句就当真啊。我是山妞她爹, 她亲爹。”自称叫单永福的黑脸壮汉眼看坐在地上要被众人围起来唾骂,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 “小丫头子, 长得挺俊, 嘴挺毒啊。你可别瞎说。”单永福拍了拍身上的土,为了不让众人再冲他指手画脚,把身边另一个圆脸蛋儿的年轻女人拉到了身前替他挡着。 “一个老爷们儿怎么还拉着闺女做挡箭牌。”邻居里一个老大婶儿看不过去了, 嘴上也跟着嘀咕。 “你们不用聚在这儿欺负我们乡下人, 咱们来评评理。”单永福一扯嗓子,声音抬高了八度。 好一句“乡下人”,这话一说,除了林家, 渤广大多数人都是山北乡下逃难过来的, 突然谁也不说话了。 “说我虐待, 行啊, 我认了!说我没给山妞吃好的, 的确,家里穷, 全家一起勒紧了腰带。那几年,别说草了,村里的树皮都挖没了。” “有几个像你们万元户林家,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你们连扔出来的电视盒子,俺们都一辈子没见过。”单永福这句话一说完,又引着众人带着羡慕的目光投向了角落里扔出来的电视机去了。 看见吃瓜群众不过是顺风倒的墙边草,单永福越说越来劲儿了。 “说我不领她去医院?嘿,我自己这辈子还没去过医院,连我老婆生孩子都是在炕上自己剪的脐带。小丫头,你是城里小姐日子过惯了,不知道我们乡下人的苦吧……”单永福说着话,朝着冷诺举起了手就要伸出来手指头。 林枫上前一步,一把按住了单永福的手指,嘎嘣一声响,“不管是你是谁,有话就说话,有什么冲我来。别对我家人指手画脚。” 单永福吃痛,但却是没叫唤出声来,毕竟,他这拜年的架势,根本不是冲着跟林枫打架来的。 看见林枫明显护着身后俊俏的冷诺,单永福推了把他身前的圆脸女人,“潇潇,快叫姐夫啊。” “姐夫!”单永福前面的女人是个大嗓门儿,一声姐夫跟喊了个口号一样嘹亮,把一院子人给镇住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35节 “好女婿啊,不管多大误会,咱都是一家人。”单永福不是刚才那副要死要活唱哭脸戏给人看的时候了。 他这张脸,又堆起来了一脸肉褶子,发干的皮肤笑起来怎么看都一脸假惺惺。 “说我对我闺女不好,是我这个当爹的没能耐,但是我也是把山妞养的白白胖胖的送到你屋里的对吧。有一件事儿,得让邻里邻居的给我这个乡下庄稼汉做主啊,山妞她人不是死在我单家,是死在你林家,这也是事实吧。嗯?” 建筑上看尽了各色奇葩,还真没见过拿自己亲闺女的命当筹码的爹。冷诺正要上前,被林枫一把拉住了胳膊。 “山妞很不幸,人已经走了,难过她的人是我们,不是你。林枫亲手给她刻了碑文,你这个亲爹,去山妞坟前看过她吗?”冷诺不顾林枫阻拦,嘴上还是跟单永福硬钢上了。 单永福说不过她,开始死咬着一句不放:“小丫头,你别来插嘴,反正我就知道山妞死在你们林家炕上……” 没想到还有这么侮辱自己女儿的亲爹,冷诺简直要裂瞳了,但她知道山妞的死是林枫的心结,她得控制住情绪。 于是,冷诺拍了拍林枫的胳膊,示意他放心,松开手走到单永福前面,依然镇定自若,声音坦然,“山妞怎么走的,不是你一张嘴就能胡来的。山妞溺水死在了海里,跟林枫没关系,你大可以去派出所查个清楚。不然,我帮你把民警请来一起问问吧。” “这、这、这个反正我不管。我就是要、要……”单永福不知哪里听来的传言,咬定了山妞死在林枫的床上,这时候听见冷诺坚定的跟他摆出来了派出所,又提到了民警,他心里有鬼,开始结巴了。 “你想要什么?你说吧。”林枫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站出来了,声音沉稳温柔,形态得体大方。 本来眼看着就能把这极品爹给送走了,林枫好一个帅气大叔的姿态,简直要把冷诺气得哆嗦。 林枫的这么一句话,一个态度,对单永福来说,真就是救命稻草。一下子又把风向转了过来,给了他重新叫嚣的机会。 没等单永福开口,林枫又淡淡地补充道,“如果是来要钱的。既然赶上了过年。你开个口,我林枫付给你,虽然你对山妞谈不上什么养育的恩情,但毕竟是骨肉父母,我替山妞给你们付个养老费。” 林枫这一张嘴,整个院子里都安静了下来。 只有旁边的冷诺气得一个劲儿磨牙咯吱作响。 此时,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单永福,流着羡慕的口水等着看他狮子大张口。 众目睽睽下,单永福讪讪笑着,用指甲剔了剔露出来的黄牙,磨蹭了一会儿,开口了。 “那个贤婿啊,你简直就是菩萨心肠。”单永福清了清嗓子。 “叫我林枫,你正常说话就行。”林枫声调坦然神情严肃。 “对对,就是这样的,刚刚我不是说了么,咱们都一家人。钱上不分你我……”单永福满脸挤着笑,还是被打算了。 “分的。”林枫淡淡的。 “好好,这个我不计较。你也不用把我当成讨饭的,我今天不是来要钱的。”单永福收回了刚刚谈到钱眼底变色一脸贪婪的目光,佯装无所谓。 “那你是干什么的?” 这话不用林枫问,周围的人都替他问了。 “按照我们那儿的规矩呢,姐姐死了,家里的妹妹没出嫁是要嫁给姐夫的。”单永福这话一出口,身后一片嘘声。 “潇潇是山妞的三妹,还没真嫁过人。所以按照我们那儿的规矩,我把她送过来了。贤婿啊,你看看什么日子好,把她收屋里吧。” 这话竟然能说出口,冷诺不但瞳裂,觉得瞬间耳鸣,脑袋裂了。 林枫之所以会动摇,会给单永福机会谈条件,冷诺清楚,他一直在心里觉得对不住山妞,他就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可是,如果这会儿他如果答应了这桩婚事,那他就是个十成的傻子。 林枫没说话,邻居张婶儿替他问了,“什么叫还没真嫁过人?咋了还有假嫁人的么?” 单永福一副就等着有人问他的架势,洋洋得意的竖起了拇指,夸着他眼前的年轻女人,“这个啊,潇潇是个善良的丫头,她就是帮着隔壁村里的大宝家生了个胖小子。这是好事儿啊,说明我们家潇潇身体好,那方面能力强,嫁进来保准儿能给林家添个娃子!” 单永福看见周围人各个张着嘴能塞个大西瓜,眼睛也全都看着他,反应这么强烈,更让他得意的没了边儿。 “林家少爷,”这次他也不喊贤婿了,对着林枫就差喊爷了,“你看我们家潇潇,圆圆的脸蛋儿我们村里都说她是个旺夫相,潇潇你过去让姐夫摸摸,身上软绵绵的,肉可多了……” 冷诺听不下去了,一句也听不下去了。如果他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亲爹,冷诺真想把他拖出去剁了,人贩子都没这么渣的。 站在单永福前面的年轻女人真就老老实实的往林枫前面一站,见林枫俊冷的脸上丝纹不动,她主动抓住了林枫的手腕,强行一拉让林枫的手掌按在了自己的胸上。 林枫一个措不及防,赶紧把手抽了回来。 “林家少爷,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刚刚不说了么,我们那儿都是这个规矩,姐姐死了,不能陪着男人到白头,那是对不起男人,让妹妹嫁过来,你不亏。至于彩礼,这个数就行。”说着单永福在林枫眼前伸出来了两根手指头。 林枫的眼神儿暗淡无光,根本没在乎单永福的手指头。 冷诺去碰了碰林枫的手,想提醒他赶紧说句话。 可是就在触碰的瞬间,冷诺感觉到了,他的手凉的像陀冰,不,还是颤抖着的碎冰。 见林枫不说话,也没拒绝,单永福在众人关注下更是得寸进尺,他左右看了看院子,“要不咱们也不用定日子了。今天正好大年初一,翻黄历也找不到更好的日子了。不是说择日不如撞着的好么,今天就让潇潇住你屋里去。”说着他把年轻女人猛一推,一个踉跄女人扑在了林枫的怀里。 林枫扶了她一把,让她重新站好。 “单永福,我问你。如果我不娶潇潇,她还会给别人生孩子么?”林枫好不容易张嘴竟然是这么一句话,这让冷诺后脊梁都要急得冒汗了。 “怎么着?你还看不上我们潇潇?实话告诉你,她给大宝家生了个大孙子之后,等着我们家潇潇去生娃子的万元户多了去了。”单永福一着急说着话,唾沫星子横飞,喷了前面站着的年轻女人一头发,可是这个女人都没敢躲一下。 “哦。”林枫垂下了眼睛。 冷诺怕了,她太了解林枫了,她似乎猜到林枫要说什么了。她再也忍不住了。 第164章 丈夫 “哦什么哦, 林枫,怎么当着我的面儿,你还要讨个小老婆来家么?”冷诺一咬牙, 干脆把话狠狠地放出来了。 “你、不是他大妹子?”单永福刚刚眼尾挤满了褶子的奉迎讨好的两只眼睛, 一下子灌满了凶色。 “你个骚娘儿们你他妈是谁?我可是打听好了, 我女婿是个文化人, 他老婆死了就没再娶!”一着急,单永福顾不上嘴上捡好听的话来了。 “我是他的妻子,他是我的丈夫。咱们国家是一夫一妻制, 你是个法盲, 我不介意教给你。”没听过骂的这么难听的话,冷诺浑身发抖, 握实了拳头, 清清楚楚地回答了他。 “我看你他妈个骚货……”单永福抬起的手,啪! 刹那间,被另一只更有力的胳膊抓牢了手腕, 肌肉线条清晰的胳膊猛一用力, 把单永福往后一送,再一松手,噗通一声,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林立?”早已脸上没了血色的林枫这才注意到了旁边的林立。大哥眼里的少年早已经是个强壮有力的小伙子了。 “大哥, 你和嫂子没事儿么?”林立看着冷诺轻声问了句, 见冷诺咬着下唇摇摇头, 林立上前一步, 踹了一脚坐在地上的黑脸壮汉。 “你什么狗东西, 进我家院子还敢碰我嫂子。”tui一口,吐在了单永福的脚边。 冷诺转头看了看平日里那个阳光爽朗的少年, 此时是烈日炎炎下的热血沸腾的斗士,挽起袖子,胸前一插手,让身后一圈跃跃欲试的男人们并不敢莽撞往前上。 “怎么,来卖女儿没卖出手,还要动手么?”林立一伸胳膊把冷诺和林枫就要往身后揽。 “林立!你回去,不能动手打架!”林枫刚刚灰蒙蒙的眼神儿好像将死的麋鹿,没回过神来,只是凭着本能,把林立的胳膊一拽,自己又站到了最前面。 这次单永福左右看看,瞅瞅冷诺,又抬眼望望林立。身后等着他给个指示的十几号人,见他坐在地上拿不定主意了,谁也都没敢当第一个愣头炮。 “艹,麻蛋。”单永福拍拍屁股先站了起来,他眼珠子一转,“我是看懂了,有钱人家都是看上了年轻的,喜新厌旧,找了个小妖精,你们一起把我们家山妞弄死的!” 嗙! 林立一拳砸在了单永福脸上。 “我哥我嫂子脾气好。我不行。别在这儿满嘴粪坑胡说八道了。再不走,警察可就上门送你们了。”林立一拳扪下去,趁着单永福抬手擦嘴角边的血迹工夫,把话一放,再一次站到了林枫的前面。 “艹,你个毛头小子,还敢跟老子横上来了。来呀,兄弟们,给我把他砸到不会吃奶!”单永福终于不装了,劈头盖脸梅超风一样,张扬地胡乱抡着两个胳膊,朝着林立就横冲直撞过来了。 林立一边挡着单永福,一边手一推,把林枫推开了,他总算正眼看了林枫一眼,“大哥,你去护着嫂子。” 冷诺一撒手,低声道:“我也跟他们拼了。” 林枫一听这话扶额都来不及,左边拉不住,右边劝不住,正为难着,只好先去拦着冷诺,“丫头,你别去。” 根本拦不住,林枫自然也是心痛林立,可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又断然不能让冷诺受伤,拉不住了,他只能从后面抱住了冷诺的腰,“丫头,别过去!” 都说看眼儿的不怕乱子大,真动上了手,怕溅到血的吃瓜群众还是往后一退,让开了步子。 这下可是给单永福带来的人行了方便,好虎架不过一群狼,十几个人蜂拥而上,眼看着就要把林立按地下了。 “干什么呢?怎么大过年的闯到人家院子里打架来了。土匪么。”本来就敞着的大门完全被挤开了,走在最前面的制服民警一声呵斥,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跟上来的其他几个民警也迅敏地持着警棍把一院子十几号人都给按下来了。 “谁他妈报的警?”单永福嘴上骂着,还试图反抗,腿上挨了一棍子,双膝一跪,折腾不起来了。 “我。”林立拍了拍身上的土,擦了把脸上的擦伤,坦然相告,“不是告诉你了么,再不走,警察就上门了。” “我来女婿家拜年,难道还有被抓进去的理儿?你等着……”不等单永福,说完,咔嚓,一副手铐子就把他拴上了。 “单永福,你闹事儿闹到渤广来了,我们接到报案,同时也接到了北上公安局的通缉。聚众赌博,当众挑衅殴打成性,当场棍棒殴打于某致死,你知法犯法竟敢逃了出来。诱拐妇女屡次作案。谁给你的胆子,还敢在渤广大呼小叫。都带走。”制服民警神情严肃。 没等单永福再嚼舌头,已经被另外两个民警拉了出去。 这一通利索宣告之后,吃瓜众人张目结舌的也跟着嘘声退了出去。 整个院子里,除了被带走的,主动散去的,就只剩下一个单莉潇还愣在了原地。 林枫主动凑了过去,“潇潇,你……” “林枫,你想干什么!” “大哥,我告诉你,你可别犯傻。” 冷诺跟林立几乎同时伸出手去拉住了林枫。 不等年轻女人开口,冷诺走近一步,先把话抛了出来,“我们为你姐姐的事儿,真的很难过。但是,你父亲说的那个规矩,对你和林枫都不公平,这不能算婚姻。林枫已经结婚了,他是我的丈夫。你能听懂我的话么?” “因为你先嫁给了姐夫,我来晚了,对么?”年轻女人开口了,语气强硬,听口气并不是个善茬儿。 林立可是不惯毛病,看不惯这种抓鼻子上脸的人,直言不讳告诉她,“我嫂子早就是我哥的未婚妻了。山妞在我们家是做保姆的。大哥可怜她,才娶了她。你要是没什么事儿,差不多就回去吧。” “如果我比这个女人先来的话……”单莉潇仍然不死心,她直勾勾的盯着林枫,想从林枫那里等个豁口。 “就算你早八百年来也没用。我哥跟我嫂子,他们互相扶持相濡以沫,他们的爱情故事都上了春晚。我劝你一个姑娘家别再这儿碰一鼻子灰了。走吧。”林立有些不耐烦了,毕竟这些话他不是发自内心的,说出口让他觉得烦躁。 年轻的女人有些无奈,但与其被人赶出去,不如自己抬腿迈步还能给最后留个颜面。 “等等,潇潇。”林枫又一次打乱了林立的节奏。 年轻女人好像就在等着这句话了,她欣喜地转过身来,又一次毫不羞涩的盯着林枫目不转睛。 “大哥,你想干什么?非要逼疯我们全家么。你要是走极端,我告诉你。如果非要有个人娶她你才甘心,那我可以,但绝对这一次轮不到你。”林立简直气的直薅头发。 “林枫,你想说什么我不管,但是我想提醒你。娶她或者给她找个别的男人,都不是在帮潇潇。没了那个人渣父亲也好,她必须要学会自己站起来,她不能继续依靠男人。她不是生孩子的工具。”冷诺站到了林立和林枫之间,她低声正色贴着林枫耳边,每句话都发直作为女人的肺腑。她想告诉林枫,她真的不是在泼醋。 “你们误会了。”林枫也没多做解释,径直走到了年轻女人的眼前,“潇潇,你还年轻,别把自己再当做嫁人的筹码了。这条路再走下去,你会忘了自己是谁。嫁给一个你并不倾心于他的男人,即便嫁了,你也未必幸福。” 林枫注意到了年轻女人心不在焉的样子,只是咂咂嘴,明显对他的话没兴趣。他顿了顿,声音更缓了些,“如果你有兴趣,来工地吧。只要你身体吃得消,能吃苦,肯勤奋,我保证你的日子会比借给男人生孩子来的充实。” 单莉潇听见林枫一开始跟他讲这些高姿态的东西,心想只当做不过是看不起她一个乡下女人,在敷衍她。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36节 可是后来听见林枫在给她一份工作,还是能进工地的正经工作,她突然是眼前一亮,终于抬起了刚垂下去的眼睛。 林枫冲着刚好这时候迈进大门的杨建国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潇潇,工地里的活儿,只要你肯认真学着,我们的老师傅都会教你。这是杨师傅,是我们林达现场最有经验的师傅了。你愿意跟着他好好干么?”林枫并不是搪塞敷衍,他转过身,跟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姑娘算是倒出来了诚意。 眼前的单莉潇,刚刚满是欣喜的眼睛里,这会儿被泪花溢满,已经模糊了。 她生来身子壮实,曾经几次想着离开家里偷偷出去进厂子,找一份正经工作。 可是,每一次都是还没跑出去几天就被单永福抓回去,火钩子教训。 关键单永福每次只要在家里打人,从来都是不分青红皂白把家里几个女人一起骂一起打。 山妞有些心智薄弱,只是皮肉打痛了会哭。 可是,潇潇是个心智正常有血有肉没丧尸理智的人,每次挨打,看见天天任劳任怨的母亲也要跟着挨鞭子,就彻底放弃了逃走的念头。 给邻村做了一次代孕之后,她已经成了村里的污秽,不会有人再愿意娶她了。所以单永福才会拉着她往外面推…… 能有一份正经工作了,对这个年轻女人来说,真的好像做梦一样。 “工地的活儿,我能行么?”一直声如洪钟,壮实的女人这一次突然声音很小,怯生生的有些害羞。 “当然行!你来三化先做个流水线工人吧。我们那儿要做细活儿,急缺悉心大胆的女生了。而且,有职工宿舍,不用担心住宿。”身后熟悉的声音一响,一下子单莉潇的事儿就这么解决了。 一直木楞着的单莉潇突然握住了冷诺的手,深深弯下腰,简单两个“谢谢”已经泣不成声。 风尘仆仆进门的谢然永远精力旺盛,他一边招呼大庆去安排人的工夫,嘴上也不闲着,倒是没忘了赶紧问问,“赶来的路上听说你们这都夫妻了?喜酒都没等我……” 砰! 对单永福这种人渣都一直忍着没动手的林枫,朝着满脸挂笑的谢然就是重重一拳。 第165章 惦记 林枫这一拳下去, 谢然躲都没躲。 等林枫又一拳抡起来的时候,被大庆按住了胳膊。 “大庆,你松手。”谢然朝着大庆就是一个锋利的眼神。 大庆刚松了胳膊, 林枫这一拳竟毫不手软, 直接砸在了谢然的脸上。瞬间谢然左眼眶乌了, 鼻孔突突往外喷血。 等林枫再一次把拳头轮起来的时候, 大庆一咬牙,只在旁边狠狠一跺脚,忽然冷诺挡在了谢然前面。 林枫这才缓缓把手放下。 “林枫, 你他妈个孬种、就打自己人有劲儿。谢哥他为了你……”大庆没忍住, 低声骂了句。 “大庆,闭嘴。”谢然擦着鼻血, 带着血腔一呵, 把他没说出口的话打断了。 “谢大哥,给。”林立递过来了一条手巾,上面还沾着他刚刚擦过脸的血迹。 谢然接过来林立的手巾直接堵在了鼻子上, 他冲着林立满是赞许的一张笑脸, “小立,行啊。关了门你就上房揭瓦跟你哥对着干,真遇见事儿,能分好赖, 是个男人了。” “是啊, 哪像有的人, 不分好赖。”大庆没忍住嘴上刚嘀咕一句, 就被谢然猛踢了一脚。 贴着他耳边低声呵斥, “你特么别像个娘们儿一样在这哔哔,没事儿干了, 去看看小立刚刚有没有被踢坏。” 大庆满脸的不愿意,但也还是不愿意跟谢然拧劲儿,只好搀扶着有些坡脚的林立硬把他拽进了屋里。 “冷诺,你先转过去一下呗。” “什么意思?”冷诺给他让开了一步。 谢然把脖子往林枫眼前探了探,“师兄,你打吧。我知道你有脾气。我也知道我欠揍,急着赶回来,就是等你这一拳的。刚刚看见你在那么个败类眼前,硬是握着拳头把委屈憋肚子里,我看着难受……” 林枫没等谢然把话说完,一脚把他踢翻了。 冷诺本来看完春晚,跟林枫一样,一股脑的火都等着冲着谢然去。 可是这会儿,看见谢然被林枫重重一脚踢在肚子上,只一声闷哼又捂着胸口爬到了林枫脚边,她想动手的心都凉了。 没等林枫第二脚下去,冷诺还是忍不住拉了他一把,“行了,林枫,你这样一拳一脚的都往死里下手。真把他打伤了,你也是于心不忍。他昨晚离开京市,这个点儿能赶回来,已经不容易了。” 谢然没接话,但心里是暖和的。 年三十儿,春晚那档子节目一结束,连衣服都是上了卡车换的。 一路上,大庆简直要把卡车开抛锚了,整整一宿连眼睛都没合一下,下了卡车就奔着林家进来了。 往这来的路上,听见几个邻居建商传着院子里的闹剧,他恨不得把姓单的给剁了。 但脸上依然没露一点儿脾气,直到迎上了林枫的拳脚,也是心甘情愿的和颜悦色。 林枫浑身都在发抖,一条腿抬着没落下,身子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倒,刚好被冷诺拦腰扶住了。 谢然一抬眼,刚好看见林枫下颌跟冷诺的额头相接,任谁看起来,都是个亲密的接触。 他悄悄低下头,主动回避了林枫略有些尴尬的神色。 等冷诺扶着他坐下,谢然才站起身。 “师兄,你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看还怎么着解气,就冲我来。要不就差不多消消气。”谢然往林枫身边凑了凑。 “别在这儿油嘴滑腔,我骂什么了。你别在这儿晃悠了。走。”林枫只白了他一眼。 谢然没动,拉开椅子反而擦着鼻血,坐下了。 见林枫身上还在抖着,冷诺瞟了眼谢然,厉声问,“谢然,你那档子节目算是怎么回事儿?林枫是不该动手。可你就这么坑我们么。” “我坑你们?你们马上要结婚了,这难道不是你冷诺也口口声声答应过的话么?怎么,看见了林枫是个窝囊废,这就后悔了?”谢然倒是一脸无辜,嘻皮笑脸的反问起来。 林枫不怒反笑了,只是笑的太冷了,“坑没坑我们,你心里有数。谢思进,你也三十岁的人了,背后整这些不无聊么?你就这么闲么?北港马上建标了,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刚刚还满脸挂笑的谢然一下子一张脸变幻无常,阴翳起来,顺手从兜里掏出一张造价表给了冷诺。 “咱俩到底哪个不正经。我谢然算上过年,礼拜天都是天不亮就在厂子里跑,这一个月我就没进过我那个家门儿。海选过了你以为就没事儿了么。你以为海选过的真就是靠你媳妇一张图纸么!” 冷诺忙着看造价,林枫低头不语。 “林枫,你要是个男人,能不能把你跟冷诺的事儿早点儿利索了。不就是结个婚么,也不是让你坐月子生孩子,你有什么可推三阻四的。人家冷诺堂堂大设计师,比你小了十几岁,都答应你了。你到底在这儿墨迹个什么劲儿。” “别在这儿跟我胡扯,让你娶穆然之外的女人,你愿意么?” 林枫这句话出口,冷诺也跟着一震,把视线从造价表上挪开了。 “什么意思?怎么难不成你还有冷诺之外的女人么?”谢然眼珠子一转,似笑非笑,“也是,如果刚刚不是冷诺小立拦着你,你没准儿还真就给自己又订了一门亲事。” “胡扯,不至于。”林枫摇头否认。 “谁跟你胡扯,你看完造价,除了你们林家一直揣在兜里的钢管,水泥也得早点儿买上。年不等过完,就得忙得屁股沾不上凳子。你那件嫁衣,做得怎么样了?” 谢然鼻子刚不流血了,嘴上问着嫁衣,站起身过来就给递过去了冷诺圈出来的几家供应商联系表。 “不跟你说了么。再等等。冷诺还没过生日呢。”林枫两只手总算不哆嗦了,放在桌子上不自然地对搓起来。 “师兄,你怎么一个老爷们儿,扭捏的跟个大姑娘似的。你们俩到底谁说的算?过了年,冷诺就二十了,你这么初一拖到十五的拖着有意思么。到底是你不愿意还是她不愿意?”谢然手上忙着一摞子资料里面找商家,嘴上并不太在意。 趁着谢然忙着,林枫追着冷诺的目光寻了过去,冷诺却是眼睫一垂,躲过去了。 但没等林枫再为难,冷诺自己开口了,“谢然,我问你。你也一心忙着北港,咱们其实都一条心在建桥上。你为什么非催着我跟林枫的婚事?” “道理都说了多少遍了,成车轱辘话了。冷诺,你这是问我还是想听我劝呐。冷设计师如今家喻户晓神通广大,林达的小庙留不住你。林枫他大气,但我自私呀。说实话建北港,你是灵魂建筑师,你不在,林达很难支棱起来。” 谢然虽然嘴上咧着,一脸的满不在乎,但冷诺听得清楚,他这个人不是个不过脑子说话的,每一个字都精挑细选才出口。 冷诺自然记得自己是口口声声答应过谢然的,嘴上不好一口把话说死了,她试探着换了个口气,“我不会离开林达,这话我也说过多少遍了。跟不跟林枫结婚我都会跟你们一起把北港大桥建起来。” “净跟着瞎催。谢思进,催工程没看你这么积极。”林枫顺着冷诺的话,又跟着骂了一句。 谢然鼻子一哼,笑的不自然了,“哦。那我就是个干着急的死太监喽。你们修路这段日子。师兄,你知道我的。我谢然盯着的楼盘可是没有一件拖过一天。” 就算骂他也好,林枫总算愿意跟他说话,抬眼看他了。谢然赶紧又是一脸好脾气凑到了林枫身边。 他盯着林枫黯然无力的双眸,好像找到了未曝光的宝藏黯淡魔石的驱魔人。 “师兄,你看啊,这俗话都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周俊川那边没完,又来了个极品一家子。你跟冷诺要真是个搞建筑的正经人,就赶紧往那儿一起躺平。”谢然说着话,手指厨房外面的主卧,“这样,再没人歪歪心思瞎惦记了。咱们好一起加劲儿冲北港啊。” 他继续磨着林枫,“师兄,初一不行,就十五哈。咱们说好了。我可是要大显身手去张罗喽。” 尽管林枫把椅子拉到了贴身儿,林枫自然是不愿意接他这个茬儿。一脸“看你就烦,赶紧闭嘴”的眼神儿。 这两个人聚着头聊起来,在外人看,怎么看也不像刚刚一个差点儿把另一个打伤。 大庆心里惦记着谢然总白挨打,跟林立简单处理了下擦伤,就把人领回来了。 “谢大哥,你刚刚说,你那个直筒房子,一个月没回去了?”林立跟自家大哥闹别扭不说话了,跟谢然可是一口一个“谢大哥”叫的亲切。 “怎么?你要去?”谢然眼睛一眯缝,斜眼瞅着林立一个眼神儿就知道他怎么想的。 “不行!”林枫一声怒喝,却喝了个寂寞,没人搭理。 被冷诺轻轻推了下他,“别置气了,刚刚还是幸亏林立呢。” 林立好像没听见林枫喊他,也没看见他大哥坐在前面,隔着视线跟谢然热乎,“嗯。这不是大哥大嫂要新婚么。学校放假,宿舍回不去,我留下就得是个电灯泡了。” 林立身上多了份他那两个哥都没有的滑头,跟谢然是一类人,他们好像知道彼此愿意听什么,交流起来简直是愉快合作。 啪,钥匙丢了过来。 “谢大哥,你坐着,我去给你们换啤酒来。”林立接住钥匙,一个能荡起涟漪的春风笑,转身就要出门。 谢然跟出来在林立身上一拍,“你小子为什么想搬出去别以为能瞒过我。听着,别跟你大哥怄气太久。你们一个父亲,是血亲兄弟,别让他太担心你。” 林立一转身,小虎牙一抹,“谢大哥,你说你怎么不跟大哥血亲兄弟啊。咱俩换换呗。” 谢然的手没拍上他的后脑勺,人就溜了。 冷诺跟了出来,随口问谢然,“你就非得逼着林枫十五成亲么?” 这次谢然没看她,声音却不再有温度:“你是在等林宽么?” “不管你的事。”冷诺心里一颤,嘴上依旧平稳。 谢然回头看了眼远远站在水槽边上的林枫,压低了声音:“的确不管我的事儿。冷诺,你最好记着你答应过我的事儿。十五办事儿。” “十五不办呢?”冷诺从来就不怕硬的,她只给了谢然一个眼白。 “你知道么?上一个进藏支援的医生,最后成了烈士。”谢然意味深长的把话说完,一个人先回屋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37节 第166章 十五 等谢然再进了屋, 林枫嘴上没好话,脸上没好眼色,却是转身给他把酒烫上了。 谢然拉开椅子, 大大方方地厚着脸皮贴着林枫坐下了。 谢然在工人眼里, 是个严厉的铁腕, 冰冷的石雕。 不管三化的, 还是林达的,听见一个谢字,都是浑身汗毛孔紧缩。 尤其在三化, 背地里, 大家管他叫“横行蟹”,明明把三化整顿的跻身全国十大工厂, 可工人们背后还真没有感激他的。当然, 明面上大家都对他毕恭毕敬,能躲多远躲多远。 所以,谢然除了大庆一帮兄弟, 在工作上真没什么朋友。是个高高在上被孤立的谢主任。 但在林枫这里, 他是舒服的,是放松的。有事儿没事儿的都愿意往林家跑。 从初一忙到十五,整个婚礼的操办,谢然比林枫这个当事人还要上心。 就连一件红色嫁衣, 谢然也盯着冷诺试了又试, 盯着林枫改了又改。 平日里只看数字最信奉科学的谢然, 这次为了图个吉利, 愣是盯着冷诺不让她在林枫面前试穿嫁衣。 其实, 即便是正月里头,白天三个人都是风尘仆仆待在工地里, 到了晚上才能碰个头。 这一忙起来,转眼已经正月十五了。林家婚礼的日子。 天不亮,冷诺已经被四五个婆娘簇拥着,在里间上新娘妆了。谢然还是不罢休,“林枫,再把后领的盘扣紧一紧,这样新娘子看着更矜持些。再把扣眼儿松一松。” “一边去,都这个时候了,不改了。改了十几次了,领子后面,谁能看见!”林枫已经把缝纫机的线收了。 “林枫,一辈子就娶一回亲。这盘扣不是给别人看的。你想想,晚上解扣子的可是你自己呢。你磨磨蹭蹭要是解不开扣子……”谢然按着缝纫机的盖子,死活不松手,不让林枫盖上。 “滚!” “林枫,你们成了亲,你让我滚多远我就滚多远。现在不行。你知道,我嘴上喊你师兄,心里拿你一直当哥,你这场婚姻,我是管定了。”说着话,谢然已经把红嫁衣又铺在了机身上。 林枫这些日子磨不过他,又怕谢然去烦冷诺,只好一次次无奈地点了点头。 “谢思进,别跟我说这些风凉话了。我这儿已经够闹哄了。阿宽没回来,林立也躲出去了。” “师兄,有我还不够?” “嗯,没你就最好了。” “……” 说着话工夫,林枫还是脚踏着缝纫机,把谢然骨头里头挑刺儿的地方给改好了。 谢然接过嫁衣,仔细检查了一遍,又硬是逼着林枫换上了一双泸市带回来的皮鞋,一套讲究的精良中山服。 过了一个时辰,天已大亮,门外已经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屋子里面再多说话也听不清了。 “赶紧走吧。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林枫推了谢然一把,催他赶紧出去。 “师兄,如果林宽他回不来了。我就真放心了。”谢然站在门口,压低了声音,表情有些难得的认真。 “听不见,你说什么?”林枫踏着新皮鞋,哒哒哒踱步过来,精神抖擞。 “我说,祝你新婚燕尔,肤凝肌莹,罗帐高起。”谢然特意提高了声音。 “你他妈给我滚。”林枫一个茶缸子砸了过来。 从初一到现在,追工程赶进度做图搞设计完完全全都交给了冷诺,林枫跟谢然天天在外面边追账边采购,疲惫到身心憔悴。 这一天的婚,结的太不容易。 来的人太多,上了回电视节目,自然照相的摄像的也少不了。 到了晚上,就算有谢然这个伴郎跟着把嘴都说瓢了,林枫这个新郎也是里外招呼着,嘴皮子都要磨出泡了。 总算,把上百号的客人都送走了。 冷诺在礼仪上并没失礼数,是个从上到下公认的娇气又霸气,贤惠又聪慧,让所有男人都会嫉妒林枫的新娘子。 客人已经送走了。 她只身倚在门口,一身红衣,在落日余晖里更显得娇柔醉人。 谢然走到大门口跟冷诺说了几句话,要关门时,林枫站在后面,干哑着嗓子问,“怎么?你们几个还不走?” “我跟着你们辛苦一天了,还不让咱们这些天天一个工地里打滚的闹闹洞房么?老杨,你说是不是?”谢然嘴上一咧,笑地嘴角能弯到耳根子。 “杨叔,你这个岁数,累了吧。别听姓谢的瞎起哄,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枫哥儿,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这些年不容易。我总算看着你走过来了,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儿。天天工地上都被姓谢那小子的压榨过来了。难道还差今天这一会儿?!”杨建国早已经喝的满脸通红,脚下不稳,嘴上发瓢。 林枫刚走过去要扶他一把,杨师傅一闪躲开了。 “喂,你小子喝多了吧。别来抱我啊。你看看你媳妇还站在大门口呢。”杨建国满脸笑的暖洋洋的。 谢然最后要掩上大门时,冷诺推了把谢然,“你辛苦了。我来吧。” 谢然看了眼身后还在院子里跟林枫僵持着的杨建国,离冷诺贴身近了一步。 “留着门,你这是要等谁?”他声音低沉。 “不等谁。”冷诺没理他。 “我劝你收收心吧。你看看你这身衣服,都是他的心血。你披着他的嫁衣,心里惦记着别的男人,你对得起他么?” 冷诺没吱声。 “你觉得嫁给他委屈了?”谢然说着话,嘴上全是浓烈的酒气。 “这时候了,谢主任在这儿说这些,有意思么!”冷诺拧紧了眉。 “你知道没意思就好。”谢然又近了一步,贴着冷诺的耳边,“那个人,顾及着你的感受,天天想着的都是你。不指望你这辈子能真去疼他。至少今晚,冷诺!”谢然重重的咬着她的名字。 “今晚怎么了?” “今晚,你顾及下他的感受。众目睽睽之下,他成了你的丈夫。他比那个待在千里之外的人,那个你心里惦记着的人,更懂你更疼你更珍惜你……”谢然说着说着,冷诺动了情绪,哐一声,把门重重卡上了。“够了!” “别让他今晚空欢喜空期待一场……”谢然的话没说完,林枫走过来了。 “怎么了?” “刚刚突然刮了阵怪风,门被刮上了。”谢然替冷诺接了话,“我告诉冷诺小心挤到手指。” 没等谢然再继续找别的词儿,林枫一把拉过去了冷诺的手,“丫头,你夹到手指了?!” “没、我没事儿。”太突然了,冷诺从林枫手里一把挣脱掉了。 瞥见谢然眼角一垂,林枫抬手拍了拍冷诺的肩膀,“哦,没事儿就好。走了。” “师兄,等等。” “又怎么了?”林枫挑眉。 “林枫,别喊冷诺‘丫头’了,不好听。你也不是什么老头子,你跟她很般配,你们郎才女也才,郎貌女也貌,她是你妻子了。”谢然简直管天管地管到家了。他知道他这话说出口不讨喜,但还是说了。 “谢思进,你要是喝多了,就少说几句,别在这儿瞎哔哔。赶紧走。”林枫果然又开始赶他了。 “让我们走,行啊!”按下了葫芦瓢起来,身后杨师傅在院子里晃着身子嗓门儿也大了,“亲一个呗。亲一个抱进去,咱们就走。” “亲一个、亲一个!”这口号一喊起来,身后连平日不张嘴的大庆,老实人钱会计都跟着起哄。 林枫把冷诺挡在身后,站在院子中间,止步不前了。 “大哥,你恐怕还真没亲过女孩子吧。”林立不胜酒力,被谢然灌了一口,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了。 “大哥,这样,你看我。”说着他撅起了嘴。 “混小子,有这个心思好好学习去。一天到晚瞎折腾不上进,等阿宽回来看不砸断你的腿。”林枫就是骂家里的弟弟们有劲儿,张口就来。 冷诺都听不下去了,赶紧从身后拉了拉林枫的胳膊。 “枫哥儿,你看看你这话,这么喜庆的日子。别砸断腿了。你要是心痛我这身老骨头,就赶紧跟新媳妇亲一个,咱们也好赶紧走人。俗话说洞房一刻……” “打住打住,别俗话了。杨叔,我怕了你了。”林枫赶紧打断了杨建国的下半句。 他并没有回头看身后的冷诺,只左右看看众人,“这样,今天大伙都累了。冷诺也累了。要不然……” “什么要不然,糊弄三岁小孩儿呢。林枫,你回头看看,冷诺都等着了呢。赶紧亲一个,咱们就放行。”谢然这一开口,就没打算给林枫留活路。 “你看着办吧。要不然咱们就推开你们喜房的门儿,把你们双双送上大红床。”再烈的酒都喝不倒谢然,他这嘴要是毒上了,别说林枫了,冷诺也不一定招架的住。 “谢思进,差不多行了。现在讲究文明结婚,你别搞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来。多俗气。”大冬天的,站在院子里林枫已经脑门子上冒汗了,周围怎么起哄,他也不肯回头看看身后一身红衣的冷诺。嘴上继续硬杠着。 “林枫,你要是这么说话,可别怪兄弟不客气了。那你给咱们展示一下呗,文明结婚是怎么个结法。亲法不一样么?来吧,亲一个!”谢然这一嗓子,可是把所有人的情绪都调动了起来。 “亲一个。”就这三个字在院子里铿锵回荡。 林枫再要说什么已经盖不住了。 “林枫,你转过来。”冷诺从身后拍了拍林枫的肩膀。 等他刚刚转过身,冷诺闭上了眼睛,浮着两个浅浅的酒窝,轻轻点起了脚。 第167章 失控 冷诺踮起脚尖的动作的确突然, 却并不算迅敏。 这给了林枫足够的时间去做了一个躲开的反应。 就在几双眼睛都探照灯一般聚光过来的瞬间,林枫缓缓转过了脸。 等冷诺的脚跟再落下的时候,林枫一侧脸颊上留下了两片娇美的红花瓣。 不等众人再张口, 林枫伸手在冷诺身后一揽, 把他的红嫁衣新娘横抱了起来, 迈开步子扔下一句话:“这次, 你们可以散了吧。” 留在院子里的都是知道林枫脾气的人,这人,不能把他逼急了。 杨师傅先拜拜手, “不行, 我喝多了。先走了。” 杨师傅横晃着离开院子,林达的人也都识趣的留下吉利话跟着出门了。 “谢思进, 你还想怎么样?” “你空不出来手, 我帮你打开门。” 嗙,林枫一脚把门踢开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38节 “这次,你可以走了吧。”说着, 他横抱着冷诺进了屋里, 脚上一踢,门关上了。 “辜负了一个对你好的人,会伤一辈子。”谢然在门外叹了口气,哼着收音机里的流行曲, 轻轻走开了。 “问你是否会舍得我心伤 情愿就这样守在你身旁 ……” 隔着门, 冷诺也听得清谢然哼着的歌。 她被林枫轻轻放在了床上。 床上的刺绣大红被子, 都是崭新的。 蓬蓬松飘飘然, 又是丝滑柔顺的精良丝绸被子。 若是平时她好想在被子上翻身打个滚, 早点儿钻进被窝里,暖暖地睡上一大觉。 可是, 这会儿,她早就满脸通红,浑身热的难受,嗓子里又干又燥,根本说不出话来。 冷诺心里明白,谢然最后劝着那杯酒,神色不对。 她直接问过:“你在酒里放东西了?” 谢然直言不讳:“嗯。我不会害你。” 他清楚的告诉她,“冷诺,你自己选吧,你觉得我谢然对得起林枫,对得起你冷诺,我们把这杯酒干了。北港建桥我谢然愿意粉身碎骨。” 粉身碎骨?冷诺心里冷笑谢然夸张,她并不怕谢然,从来也没怕过。 但酒盅端在手里,她没办法清醒的面对她的新郎,一仰头,冷诺把酒喝了。 …… 听见大门关上,歌声渐远,谢然也总算走了。 “丫头,你休息吧。累了一天了。”林枫松开手,正要转身离开,被冷诺一把抓住了手腕。 “冷诺,我是你大哥。在草原上见过阿宽,我就永远是你们的大哥。放心吧,乖,把手松开。”林枫嘴上柔声安慰着,手上试图松开她的手。 冷诺抓得牢,他只好整个手掌贴上去,握上了她的手,几次试着扒开她的手指。可试着试着竟松开了。 “丫头,你这是发烧了么?怎么身上这么热?”林枫摸着冷诺滚烫的手腕,神色紧张起来。 冷诺轻轻摇了摇头。 “不对,丫头,我扶你坐起来,你这、这不是脸红。”林枫说着话,伸手去摸了摸冷诺的额头,脸颊,滑下来又碰了碰她的脖颈,果然处处滚烫。 高挑的嫁衣衣领,箍在冷诺的脖子上,看着她的脖筋一下下挑起,该是紧的难受。 “丫头,这衣领太紧了,我帮你把扣子解开吧。”林枫话刚出口,便没再说下去。 他想起了改嫁衣时谢然的话,“这盘扣不是给别人看的。你想想,晚上解扣子的可是你自己呢。你磨磨蹭蹭要是解不开扣子……” 林枫赶紧摇摇头,松开了手。 然而,冷诺自己却把手伸进了领子里,用蛮力要拽开领口,根本拽不开,反而勒得更紧了。 “丫头,你把手松开,我帮你。我扶你坐起来行么?”林枫每句话都问得小心翼翼,声音柔和地好像怕吵醒了睡熟的小公主。 冷诺点了点头,被林枫扶起来,背对着他坐在了床头。 看不见冷诺的脸,林枫总算舒了口气,他太熟悉这件嫁衣了,即使闭上眼睛,他也知道每一个盘扣的位置,扣眼的松紧。 后领上的盘扣,只有一颗,还是按照谢然磨叽着改的,林枫只单手一挑,就轻轻解开了。 转眼,浑身热得滚烫通红的冷诺,借着这小小一个豁口,把领口往下一拽,胸前的一排按扣已经噼啪噼啪轻松扯开了。 露在林枫眼前的,不仅仅是白皙里透着粉盈的脖颈了。他慌乱中,抓起被子就披在了冷诺身上。 嘴里喊着:“别着凉。披上。” 药劲儿上来了,早就热得烦躁了的冷诺,这会儿哪儿还能受得了这么厚的被子。 “热——”她这一声嗓子早已沙哑。背对着她的林枫看不见嘴型,根本听不清她说的什么。 冷诺猛一抖胳膊把被子抖了下来。 “水。”她嘴上一张一合,猛一个哆嗦。 被冷诺扯下来的嫁衣,好像像被剥落的红玫瑰花瓣,落在了深红色的被子上,更让林枫的眼前一片缭绕昏花。 根本不知道冷诺在说什么的林枫一下子不知所措,误以为她是着了凉才寒颤,这一次两只手抬起被子帮她捂了个严实。 看见冷诺挣扎着要挣脱被子,林枫手慌脚乱中只好从后背抱上了她。 可是他这一抱,仿佛抱上了剥落了花瓣的刺玫瑰,他被狠狠地刺痛了,刺里有毒,让人上瘾,让人再也动不得的毒。 被子只裹住了冷诺的后背,可林枫环抱过去的手却停在了冷诺的胸前。 林枫已经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有些分不清了,分不清他抱着的还是不是松软柔滑的丝绸被子了。 冷诺的双手按在了林枫的手背上,十指交叉,让他只能屈膝跪在床前无处抽身。 看见冷诺微微侧过来的脸颊,红的比玫瑰还妖艳,比山茶还粉盈,比朝阳还要耀眼。 “热、热。”这一次冷诺薄唇轻启,是贴着林枫的耳边吹起的热气;他听见了,也听懂了,只是无法回应了。 冷诺的手太娇小了,林枫的手太瘦了。 她只能从手背上十指相扣,才能紧紧扣住林枫一双骨节分明却指肚上生了薄茧的手。 冷诺的额角已经有细小晶莹的汗珠渗了出来;林枫的眉峰已经有豆大的汗滴子淌了下来。 冷诺的手用着蛮劲儿在往下按着,隔着一层薄薄的已经被汗水打湿了的棉布兜,林枫的手掌已经失控了,它剧烈的颤抖着,无处可躲。 他终于明白了,他似乎看懂了,可是他一直绷着的弦却被生生扯断了。 林枫的眼前从一片红艳艳到赤紫嫣红到五光十色…… 他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是个成熟稳重的中年男人,他张开嘴就该说一句与中年男人相符,稳重沉稳的话才对。 他上下抖着喉结,反复张合着嘴,终于开口了:“穆然,我求求你,求求你了,别折磨我了。” 冷诺嗓子里像是吞了一口黄沙,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可是林枫这一声低哑沉稳的呼救她听见了。 冷诺松开了林枫的手,拼了力气转过身来,她双手托起了林枫的脸,想让他看清楚:她不是穆然。 林枫竟是同时去托住了冷诺的下颌,一只手轻轻在她的脸颊上反复抚摸着。 “穆然,真的是你么?你别吓我。真的是你回来了么。”此时的林枫眼神恍惚,双瞳紧缩,眉峰滑落的汗水流过眼角,眼角也不断有液体涌了下来。 “别去了。老爷子的心思全在他的桥上,你不能再扑过去了。你能听见我说话么?”林枫的声音浑厚却清晰,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大,已经把她的脸颊按得有些生疼了。 她自然听得见他的话,可是她听不懂,也不想听懂,她身上又热又燥,真的有些怕了。 “穆然,你清醒些。思进他一直在等你。老爷子不值你这样,我也不值。你是他的妻子,我是他的儿子。我求求你……”林枫额角的发丝已经湿透了,虚脱的汗水流水一般从林枫的发梢淌了下来。 冷诺再也听不下去了,她不知道林枫在乞求什么也不想知道,她只是想让林枫闭嘴,她要崩溃了。 冷诺很想让林枫住嘴,可是任凭她多用力,沙哑的喉咙却怎么也挤不出声音来,无奈之间,她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穆然,穆然,不,你不是穆然。”林枫拼命喊着一个名字又拼命摇着头动摇着。 林枫不清醒了,她又何尝不是。 她的眼前时而是林宽,时而又是林枫,耳边好像还是那一夜草原上的风声呼啸,要已阵阵耳鸣,根本听不清眼前的男人在乞求什么。 冷诺捧着这张脸,往身边拉了一把,她只想让这个男人闭嘴,让他安静。 屋子里的白炽灯熄了。 谢然设计的洞房,为了展现这身嫁衣的古典妖娆,屋子里只有两只高照的红烛。 此时红烛的火焰在左右摇摆,两个人的倒影也在前后摇坠。 穆然的面孔,她只在殡仪馆见过遗像。 在新婚床上,被林枫反复呼唤着这个名字,即使是走过荒漠的冷诺也会害怕。 冷诺再也听不得一个字了,她迎上了眼前相隔不过咫尺的面庞。 终于两张满是汗水的脸,鼻尖相触,鼻尖相抚,几次鼻尖相蹭之后,林枫不再说话了。 他躲了一晚上的吻终究还是没有躲过去,该来的还是来了,只是来的更猛烈了。 他没法呼吸,在窒息中脑子里的色彩斑斓终于只剩下了一片白色。 他毕竟不再年轻了,不会像林宽那般,有着年轻人的活力火力,一点就着,能跟冷诺势均力敌的挣扎。 他在缠绵中渐渐虚脱,垂下了双臂,闭上了眼睛…… 第168章 印记 跪在床前的林枫, 就这样一点点脱了力气,在如此柔弱的缠绵中,脑袋一耷拉, 竟然顺着冷诺的肩膀滑了下来。 她已经拖不住这张虚脱到满脸大汗, 脸色煞白唇色酱紫的脸了。 冷诺一下子醒了, 就算喊破喉咙她都不在乎了, 她沙哑着嗓子,一遍遍推着摇着林枫。 “林枫,你怎么了。” “林枫, 你醒醒。” “你别吓我, 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 哐,门被从外面踹开了。 冷诺猛一个哆嗦。 “冷诺, 是我。林宽。”人没进来, 先是熟悉的声音报上了姓名。 冷诺这才松开了林枫,喘了口气,抬起手擦了把自己脸上的汗水。 林宽一身黑色中山装, 只抬眼看了看冷诺就蹲下身给林枫把起了脉。 “林宽, 你……”忽然対上了林宽炯然的黑瞳,冷诺一下子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39节 “嘘。等下。”林宽闭上了眼睛,在专注地听着林枫的脉搏。 “大哥,是我。阿宽回来了。你能听见我说话么。”林宽一边贴着林枫的耳边轻声呼唤, 一边把他的脑袋单臂抱了起来。 按住了口鼻见凸起的棱角, 林宽一遍遍重复着简单的几句话。 “大哥, 别怕, 没事儿了。来, 喝口水。” 看见林宽往林枫的嘴里塞了一片小白药片才给他喝下水,冷诺忍不住问, “他怎么了?你给他吃的什么?” “安定片。”林宽真的好像顾不及周围家属询问的主治医师,只言简意赅的回答几个字。 林宽拉开被子,抓起褥子上面的白毛巾,帮林枫把脸上的汗擦了又擦。 一直单手抱着林枫的脖颈,再往下擦汗水不容易,林宽又一次抬起头,目光冷冷的,语调也冰冰的,“能把大哥放你床上么?” “林枫都这样了。你怎么突然这么见外。”冷诺往床角挪了挪。 把林枫放平,解开了他刻板的新郎装,林宽自己也脱了外套。擦过林枫身上早已湿透了的汗水,他动作连贯,中间没再说话。 过了五六分钟,林宽才站起身,转了身子。 “你这是要走么?”冷诺问。 “不走,给你重新去取杯水来。”林宽脚步没停下,转眼功夫果然又回来了。 林宽这趟回来,手里拿着的不止一个白色茶缸子。 “把药吃了,先喝上水吧。”说着就坐过来要往冷诺的嘴里也塞药片。 “我也要吃安定片么?” “不是。能让你缓解下身上的热。”林宽手上动作没轻。 “我是个醒着的人,你是不是该问问我!用不着这么蛮横。”冷诺身子一晃躲开了林宽的手。 “是么?你清醒么?这种下三滥的事儿,一猜就是姓谢的干的。你肯喝他给的酒,信不过我给的药么?”林宽把小药片送到了冷诺嘴边。 “你这是什么话?你这时候踹门进来,说这话合适么?”冷诺眼角一挑眼睛瞪圆了。 “再这么哑着嗓子说下去,明天喉咙该肿了。冷诺,我受不了大哥有闪失,是我把话说急了。别跟我计较了。” 林宽明明把话一点点缓了下来,手上的力度却是没减,还是跟喂林枫一样,把小药片往冷诺嘴里一塞,就莽撞的过来喂水了。 咳咳咳,直到冷诺要呛到了,才把林宽的手推开了。 林宽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取来了干净毛巾,帮她擦了嘴角,又帮冷诺披了件薄外套。 等冷诺刚平复下来,林宽又跟着喂了几次水,直到扶着她把茶缸子里的水喝净了。 “你觉得好些了么?”这一次,林宽才开口问冷诺。 冷诺把头埋在了支起来的双膝间,她蹭了蹭眼角的泪水,“林宽,我知道你担心你大哥,我的确不想跟你计较。可你这算什么?你之前在哪儿?你这算人办的事儿么?”刚刚蹭干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是我不好。我也看过春晚。急着赶回来,也没有想过赶着的是踹门进来这种场景。”林宽这次没再躲避了。 “那你急着赶回来干什么?” “来默默祝福你和大哥。我唯一的大哥。我敬他爱他,这世上他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那我呢?”问完这一句,冷诺又一次把头更深的埋进了胳膊里面。 “你?”林宽长叹了口气,声音柔和话语却刺耳,“你如果看得上大哥,就好好嫁给他。看不上大哥,我想大哥是不会逼你的,就别嫁给他。你这算什么?冷诺,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的?大哥対不起你们哪一个?你跟谢然这么霍霍他……” “我?霍霍他?我也跟你一样担心林枫!”冷诺把一头乌黑的秀发甩在了后面,抬手薅起了前额的刘海。 “冷诺,你不知道大哥的病根子,我不怪你。大哥他受不了这种刺激。五姨,就是穆然,就是被人下了药,不得已大哥被拉上了炕,做了他后悔一辈子的事儿。”林宽的眼瞳越来越暗了。 “他疯过的日子你不是也见过吗。不跟任何人说话,不肯出屋的大哥,你不是也接触过吗。那副枷锁有多沉重你不是也看过吗?”林宽从床头退了下去,跪在床边,看着冷诺,不再沉稳了,语速快了起来,但句句都是滚热胸口里面倒出来的一腔真挚。 “你们让穆然的那一幕重演,不,我说错了。不是你们,是姓谢的。这対大哥来说就是折磨。他是个病人。是个好不容易才走出阴影的病人。算我求你了冷诺,别再刺激他了。他病倒了,我们也会跟着垮下来的。”林宽仰望着冷诺,连神情也近似恳求。 来了林家这么久了,她多多少少隐隐约约是听过穆然的事儿。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这会刺激到林枫。林枫受了刺激会病的这么严重。 如果她知道的话,她真的不会选择去喝下谢然敬的那杯酒,她是知道的。 如果林枫就这么病倒了,她也会自责,也会真的难受。 “他,不会有事吧?”冷诺看了看旁边好像睡熟了的林枫。 “观察两天看看吧。希望他不会有事。”林宽又去用手背轻抚了下林枫的额角,又是一片细小的汗珠渗了出来。 “可是,你不在这里,他要是、要是有个什么事儿?”冷诺不敢把话往下说了,她比林宽更不愿意想象会出什么事儿。 “冷诺,我不是答应过你,会早回来么。已经在办回城手续了。”林宽说着话,把高烛吹灭了,点上了门口暗黄的白炽灯。 “那你今晚,是要走么?”冷诺明明要问的话更多,可到了嘴边就只剩下简单的言语了。 “嗯。你等会儿。” 冷诺不知道她要等什么,只看见林宽出门没一会儿,就端着个脸盆回来了。 “妆都哭花了。把脸洗洗吧。”林宽把脸盆放到了床边架子上。 可是,林枫横着躺在外面,她脱了嫁衣,只是一身内衣裤,半个身子还蜷在被子里。 冷诺没动。 林宽看了眼红妆花了的冷诺,把架子上的脸盆端在了手上,“我给你端着。” 说着他深弯着腰,越过了林枫,把脸盆一直端到了冷诺眼前。 “冷诺,洗洗吧。看你眼底进了粉,一揉眼睛会磨得更疼的。乖。”林宽把腰哈的更低了,僵着身子,这个姿势要坚持久不容易。 冷诺脸上的确难受,眼睛里也真是进了妆粉已经磨红了眼底。可是这会儿,她并不想洗脸,她真想把盆子打翻,扣在林宽头上。 “我帮你。”林宽单手端着脸盆,单手取下来搭在肩上的毛巾,沾了沾水,轻轻握在手心里拧了拧,就要伸过去帮冷诺擦脸。 冷诺正想躲过去,突然注意到了迎面一直前倾着的林宽,胸前挂着条不起眼的细绳。 随着重力细绳露了出来,从他敞开了怀儿的领口里垂了下来。 她看着看着忘了躲开了,林宽的湿毛巾,沾着温水,一遍遍帮她轻轻擦净了脸颊。 “看什么这么入神,闭上眼睛。我帮你擦擦眼睛。”林宽声音极轻,能听见盆子里的哗哗水声。 冷诺这才回过神来,“没看什么。” 她闭上了眼睛,不想让林宽知道,她看见了挂在林宽胸前的戒指。 那是林宽打磨的,送给她的婚戒,她只是随意在上面改了几笔雕刻。 离婚后,她的那一枚戒指一直被她丢在抽屉里,跟一堆画废了图纸搁在一起都没再翻过。 林宽却是一直把这枚早就没了意义的婚戒贴在胸前。 “怎么了?是我碰疼哪儿了么?”林宽手上的力度一直极轻,正帮着冷诺擦着眼睛,看见她的眼角又有新的泪水流了出来,他有些慌了。 冷诺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林宽放下了手巾,手心里捧着水,又帮她洗了几把。 冷诺一直没动。 等林宽洗净了,他才直起腰,端着盆子正要走开,一低头才注意到自己脖子上挂着的戒指露了出来。 看了眼冷诺还闭着眼睛,林宽微微转过身,单手端着盆子,另一只手扯着脖子上的绳子猛一拽。 啪,轻轻一声响,绳子断了。 冷诺眯着眼睛只看见林宽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淡红色的印记。 第169章 戒指 等林宽再回来, 一直抱着双膝坐着的冷诺不自觉的抬眼去看了看他的脖颈,果然刚刚拴着戒指的绳子不见了。 “你没走?”毕竟一直抬着头跟林宽対视上了,打破沉默, 冷诺先开了口。 “等你没事儿了我就走。先把衣服换了吧。总不能穿着新娘子嫁衣睡, 嗯?”见冷诺没接他递过去的衣服, 林宽又补充了一句。 冷诺这才接了林宽递过去的衣服, 本来以为是林宽在柜子里找的,但仔细一看,这一身粉格子睡衣, 不是她的。 “这、不是我的衣服。” “我买的。” “给我的?” “嗯。” 冷诺打开了衣服, 软软的料子,摸着就很舒服。她这才注意到, 原来林宽送过她很多次衣服了。 很想现在就换上去, 可是在嫁给林枫的日子,在喜床上脱了林枫做的嫁衣,换上小叔子林宽给买的睡衣……冷诺不是个不知情趣冷血的女人。 她把衣服搁下了。看了看身边睡熟了, 却还是一脸苍白的林枫。 她把埋着的头又一次抬了起来。 “林宽, 你为什么対我好?为什么现在対我好?”说着话,冷诺哽咽起来,“为什么到现在才対我好?” 林宽没说话。 “你凭什么可以不说话?”冷诺一个人说不下去了,她心里清楚, 是她现在才发现林宽的好, 可是她不想认, 她就是想要发脾气。 “林家的钱都是你赚回来的。我只不过拿着你的钱去跑个腿儿而已。算不上什么好不好。冷诺, 早点儿休息吧。”林宽被逼着开了口, 声音低哑口气淡然,听着就更气人。 “你这么急着走。那就走啊。说什么让我休息。你知道你闯进来的是你大哥的婚房么!你凭什么喊我冷诺, 你、你……”冷诺狠狠地抓着被角,盖在了身上。 “我走。我、”林宽低下了头。 “大嫂,我出去了。有事叫我。” 林宽探着身子想再过来看一眼林枫,但终究是没迈开脚。 说完“出去了”,他过了足足一分钟才挪开步子攥着拳离开了。 正月十五,林家娶亲,院子里还是闹元宵节的气氛。 冷诺没听见大门响,知道林宽不会在半夜里真的离开。仔细听了听,也没有听见林家老房子露天楼梯踩踏时的咯吱声。林宽也没上楼。 渤广的天,正是交九,过了春节,门外也还是结着冰。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40节 看见林宽的外套还搭在椅背上,不用想冷诺就知道,这会儿他就那么一件衬衫待在外面。 她擦净了眼泪,还是换上了衣服。 这会儿,冷诺早就没了睡意,身上的温度降了下来,她哪儿都清醒了。 过了半个钟头,看见林枫迷迷糊糊,嘴里好像要说话又有些含糊不清。 冷诺一个激灵,対着林枫大声叫了起来,“林枫,林枫,你是要喝水么?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取来。” 没等冷诺走下床推开门,门就开了。 “嫂子,我听见了。”林宽已经端着两个茶缸子站在了门口。 冷诺转身回到了床边,并没有接过来林宽手里的茶缸子。 “林枫躺在这儿,我不会喂水,怕呛到他。你来吧。”冷诺往床角挪了挪,给林宽腾出来地方。 林宽这才迈进门槛,转身关上了门。 先把一只小一些的茶缸子搁在了小桌子上,换了个握法,把茶缸子把手冲着冷诺递了过去,“冷、嫂子,你也多喝点儿热水。” 冷诺本来没打算去接过来,但看见茶缸子里面的热水还冒着热气,林宽把不烫手的把手倒给了她,而他自己现在却是整把握着不隔热的杯身。 冷诺揉了揉眼睛,嘴角抿成了一条线,还是把茶缸子接过来了。 “我困了,我想上去睡觉。也没照顾过人,你留下守着他吧。”说着冷诺站起身,特意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矫情又不通情理的新娘,匆匆就要往外走。 “等等。”林宽看了眼又睡熟了的林枫,空出了手,抓起了刚刚的外套,转身跟上了逃着往外跑的冷诺,把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外面冷。”林宽没再说别的。 冷诺的脚步停下了。 她转过了身,抬起头,离林宽不足半尺。 额头能蹭到他的下颌,双眸含泪正対上了他微抖的喉结。 她也没有说话,因为这么近的距离,她听得见林宽吞咽唾沫的声音。 冷诺看了眼还躺在床上身子虚弱的林枫,她挪开了自己的视线,也慢慢挪开了步子,这一次她没有逃,却是挺了挺腰板,转过身,踏出门,没再回头。 冷诺也没有上楼,拉了拉身上披着的外衣,端着茶缸子径直进了书房。 窗外还有淅淅沥沥闹元宵的鞭炮声。 今晚冷诺不想画图。 她拉开抽屉。把一堆画烂的图纸拽出来,握成了纸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终于,抽屉里只剩下了一枚小小的戒指,没有宝石,不会发光,那么的憨呆不起眼。 冷诺取出来了戒指,放在手心里看了看,又把小戒指捏在手里戴在了左手的中指上。 她抬起左手在台灯前面晃了晃,又摘了下来。 这一次她重新把戒指戴到了左手无名指上。 冷诺捏着指环在无名指上转了几个圈,盯着小戒指又揉了揉眼睛。 她猛地又把戒指撸了下来,往桌子上一摔,小戒指原地转了几个圈才停下来。 “你不是说过喜欢我的嘛,你个傻子,你个笨蛋。”冷诺总算找到发脾气的対象了。 她拎起旁边厚厚的渤广海岸图册,朝着小戒指就拍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又轻轻把书挪开了。 她又一次捏起来了小戒指,刚要再套在无名指上,又突然攥在右手手心里,紧紧握成了拳。 “你是存心的。你比我大那么多,凭什么喊我嫂子。你才是个疯子!” “你是个大坏蛋,你把我搞得脑子都不清醒了。你要把所有人都搞疯么。” 冷诺擦了把眼,眼前一亮,在旁边抽屉里取出来了锉刀。 她用粗砂纸把戒指里面的一座单调的桥给蹭掉了。 之后又重新打磨,重新启光,再一次拿起刻刀,她在戒指内侧可上了两个小人:他们背靠背坐着。 冷诺捏着戒指在台灯下面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又摇了摇头。 她又把其中一个长头发的小人儿改了改,不让他们后脑勺対后脑勺,而是彼此都朝右边转过脸…… 戒指内侧,虽然两个人依旧背靠背,英俊帅气的男生是个正脸,娇小柔媚的女生只是个后脑勺。 冷诺対着小戒指这次轻轻吹了吹,“林宽,这辈子,我们都只能这样彼此错过么?” 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举着小戒指在窗下晃了晃,冲着里面刚刚刻出来的小男生说:“你看什么看,傻乎乎的样子太丑了。别叫我嫂子了,行么?” “那,我该怎么叫你?”身后突然的声音把冷诺下了一跳。 她手一松,小戒指滑落了,叮铃,轻轻落在了地上。 她慢慢转过身,是林宽,鼻翼高挺,眉峰如剑,泼墨的黑瞳正在狠狠地吸走她眼前所有的光。 冷诺站了起来,身后的披着的衣服滑了下去。 屋子里太冷,她不禁打了个哆嗦,身后滑下去的外衣被林宽拽住了。 他重新帮着站在対面的冷诺披上了外衣,可是他只能做到披上一件衣服。因为眼前的女人已经跟他隔了层身份,她已经是他的嫂嫂了。 冷诺一直没有回答他,只是上前了一步,贴着林宽的胸膛,能听见他起伏的胸膛里如鼓的心跳。 林宽退了一步,“大哥身边得有个人守着。我得走了。你去吧。” 林宽低下头,垂下眼睛,银色的小戒指刚好滚在他的脚边,他轻轻蹲下了身。 没等冷诺拦着,已经把小戒指捡了起来。 “这个女孩儿明明很漂亮,为什么一发脾气,就把脸转过去了呢?”他轻声问。 冷诺一直憋着的眼泪又要冒出来了,她从林宽手里一把夺下来了小戒指,“要你管!”转身踱步出去了。 冷诺进了卧室,把门关上了,倚在门上,终于眼泪忍不住已经淌下来湿了衣领。 “早饭我弄好了。记得跟大哥好好吃饭。我把手续办好就回来。”隔着门,林宽的声音传了进来。 冷诺憋着哭声,只是重重地拍了拍门,意思让他赶紧走。 “别哭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哥醒来看见你哭成这样,他也会难受的。”声音有些远了,但还是传了进来。 “嫂子,我走了。”最后这句,是清晰的,好像特意要说给她听见一样,伴着脚步,还似乎带着节奏。 本来冷诺还是忍着没出声。 这下子,她忍不住了,哇的一声,靠着门蹲下了。 她把戒指摘了。从衣服上拽出来一缕红线,用牙齿一磕,咬断了。 把小戒指拴在了红线上,一咬牙套在了脖子上。 她擦干了眼泪,又重新站了起来。走到床边看了看林枫,还是煞白的脸上没有血色。 看见林枫干裂的嘴唇又动了动。 “林枫,你是要喝水么?我扶你起来。”她手上也有力气了,坐在床头,把林枫扶了起来。 喝下了几口水,林枫总算睁开了眼睛。 “丫头,阿宽走了么?”他声音嘶哑,脸上却是挂着笑。 第170章 倒茶 听见林枫问她, 林宽走了么。 冷诺眼睛哭肿了,正揉着眼睛,没说话, 只点了点头。 “林枫, 你好些了么?我再扶你起来, 喝点儿水吧。”冷诺做不了别的, 她也并不知道林枫这突然的魔怔到底严不严重。 林枫推开了冷诺要过来扶他的手,自己坐了起来。 “昨晚,把你吓坏了吧。丫头, 我没事儿了。” 冷诺身子前倾, 刚刚一条红线拴在脖子上的戒指就滑了出来。 林枫单手扯住了冷诺脖子上的红线轻轻指甲一磕,断了。 他把小戒指拿在手上, 对着早晨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晃了晃, “丫头,好手艺啊。把阿宽雕的挺帅气的,怎么让自个儿转过头去了?” 看着冷诺伸过来的手掌等着要回去戒指, 林枫只抿嘴笑了笑, 伸手把冷诺的手心翻到了下面。 冷诺的手被林枫翻过来握着,她用力往回抽了抽没抽走,“林枫,你……” 林枫抬眼看了看她, 眼睛里都是温和慈祥的光, 他只是把戒指轻轻戴在了冷诺的左手无名指上。 “戒指这种重金属, 哪里是一根缝衣线戴得住的。好好戴在手上, 别摘下来了。”说着林枫把她的手指蜷上, 帮她拢上了手指。 “可是,林枫, 这是、是当初我跟林宽的婚戒。”冷诺不打算隐瞒,也更不想欺骗,她抬起头迎上了林枫的眼睛,暗灰色的双瞳里映着的,竟是满满的她自己。 “丫头,我知道啊。难道你忘了么,还是我教给阿宽打的戒指呢。不过,不是当初,以后也是。好好戴着。别再摘下来了。” “可是——”冷诺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哪那么多可是。盖房子修路上,我认识的丫头可都是雷厉风行的,又帅气又霸气呢。”林枫一咧嘴笑得更坦然了。 “丫头,你这身粉色的衣服,更像个小媳妇了呢。也是阿宽选的吧,你看他眼光有长进了吧。” 被林枫这么打量着,冷诺脸上也微微挂了粉,悄悄地低下了头。 “丫头,我怎么听阿宽好像说有早饭来着,走,吃饭去。吃了饭才有劲儿干正事儿呢。”林枫尽管还是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却自顾自的说着话,手撑着床边,已经起身了。 林枫从睁开眼睛就一直跟冷诺唠着林宽的嗑,话说开了,好像气氛并不尴尬。 等两个人去了厨房,冷诺才发现,林宽还特意给他们准备的是一锅喜面。 挂面下好了,卤汁也烧得喷香,不用开盖子,冷诺就咽了口口水。 在厨房里,尽管林枫一直嘴上诙谐,话也多,脸上挂着笑,不细看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看见林枫要去端面的手竟是抖得厉害,冷诺有些心里不是滋味。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41节 她接过来了林枫的碗,转眼把桌子摆上了。 本来该坐在林枫的对面,想了想又把碗挪到了林枫的右手边上。 “丫头,就咱们两个人,你坐过来,多拥挤。快过去过去。赶紧吃完收拾了,今天过来串门道喜的人估计少不了。”林枫一推把冷诺的面又推了回来。 林枫试着握了握筷子,手上开始抖着,他轻轻放下筷子,抬眼看了看冷诺,嘴角一扬,突然把碗一推,“阿宽这面煮得时间太长,放在这儿凉了,这会儿不好吃了。” 冷诺没说话,坐到了他旁边,端起碗,拿起来了林枫的筷子,挑起面送到了林枫的嘴边。 “丫头,你爱吃阿宽这口,你自己吃,别来霍霍我。我想吃门口张婶儿家的包子了。”林枫脸一撇,躲了过去。 听见“霍霍”这两个字,冷诺又想起了昨晚林宽的话,她搁下碗揉了揉眼睛,又重新端了起来。 “林枫,我告诉你,别挑食。今天你不把这碗面吃完了,就别想离开这张椅子。” 冷诺说着又挑了一筷子,这次直接塞在了林枫嘴边。 虽然就只是一瞬间,冷诺还是看见了,林枫一直挤着痞笑的眼睛里闪烁了下别的东西,他张开了嘴。 一碗面被冷诺喂进去了半碗,眼看着要吃完了,林枫还是把碗夺了过去。 “丫头,你坐回去。我听见大门有动静,我去开个门。”林枫准备站起身。 冷诺还是一步追了过来,要来扶他。 “我就看着像个又虚弱的老男人?”林枫要推开已经扶上了他胳膊的冷诺。 “林枫,别推了。我跟林宽一样,看不了你强忍着,我也会难受。你现在身子虚弱,我知道。”冷诺干脆两只手都来扶上了林枫的胳膊。 “再说了,周围邻居也好,林达的人也罢,被谢然一折腾都是上过电视的了。既然大家都知道咱们结婚了。你就别躲着我了。”冷诺抬起眼睛来,说得坦然,不是没有道理。 “丫头,不是早就说好了么。在人前,我们是夫妻,我不躲着你。可是,不用给别人看了,我是你和阿宽的大哥,在我心里,你就是林家正儿八经娶过来的新娘子,是我的弟媳。”林枫这一次眼睛里严肃的没有过多的笑意,却是真挚不容置疑的坚定。 “那、那修路那时候,你不是挺认真的说要守着我的么。这么快就变卦了。”冷诺一直心里有结,想不明白林枫的变化是怎么回事儿,干脆一股脑儿的都问出来了。 “哈哈,丫头心里还一直记着呢。那会儿看你又吐又难受的,我要是像阿宽那样懂点儿医学,就不那么傻愣子了。别往心里去,看见阿宽从帐篷里出来,大哥就都明白了。嗯?”林枫眯着眼睛,对上了冷诺像孩子一样满是好奇,水灵着的大眼睛。 冷诺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走吧,一会儿好让门口的人,等着急了。”林枫踱着步子慢慢离开了厨房。 等大门一开。 好家伙,这都什么规矩,简直就是没见过,哪儿有别人家新婚一大早,就这么一窝蜂堵门口的。 送走了来贺喜的建商,又是来赶热闹的林达几个老人。 总算又发了些喜糖喜烟,除了林达的杨建国都识趣的回去了。 这些人里,只有杨建国是个真正心痛林枫的,冷诺也知道。 她把杨师傅请到了厨房,特意让开桌子让他们爷们儿俩聊着,自己去准备茶水了。 杨师傅看了看林枫,脸色不好,面容憔悴,就算看不出来他昨晚犯了病,是谁都能看出来他现在身体跟昨天那会儿不一样。 杨师傅慈父一样的一张脸,往林枫跟前凑了凑,低声跟林枫说:“枫哥,你那个小媳妇工地里就是个烈性子。你自己这个身子我一直都放不下,不能由着她性子,那个事儿往死里折腾啊。” 咳咳,林枫假装咳嗽。回头看看冷诺并没注意到这边。 “杨叔,你这是什么话,怎么老不正经了!喝你的茶吧。”林枫一脸嫌弃。 “枫哥,你看看你,我这不是为了你好么。” 冷诺走过来装作没听见,续了茶放下茶壶就要走。 “冷设计师,”杨师傅喊她,她才停下脚步,“不是工地了,不干活了,用不上老杨了,都不愿意跟我坐会儿?” 冷诺自然知道平日里杨师傅是个把林达当家,把林枫当孩子看的老师傅。尤其出门修路的日子,外面跑着的是谢然,真正天天工地上出汗出力领着工人们搬砖干饭的一直都是杨师傅。 她抿嘴笑了笑,又翻过来一个茶杯,还是坐下了。 “杨叔怎么这么见外,我这不是给你冲茶了么。” “枫哥他一有了媳妇儿,就不愿意听我说话了,刚刚还冲着我凶呢。你喊我声杨叔,我得说句话。”杨师傅两个手指头敲着桌子,特意显得对林枫有意见。 “杨叔直说就是了。”冷诺笑着端起了茶杯,轻轻抿了口茶,两个酒窝好看的让杨叔也瞅着挪不开眼了。 “成了小媳妇儿,冷设计师更漂亮了。这套粉衣服,就得你穿才好看。” 冷诺有些不好意思了。“杨叔在家里,叫我冷诺吧。” “冷诺啊,你能不嫌弃枫哥,我老杨就是现在闭眼下去找林子江都敢乐呵着去了。”杨师傅说着也跟着抿了口茶。 “就是啊,枫哥这个性子什么事儿都总是自己憋着,嘴上什么也不说,你多体谅他些。” “杨叔,你干什么你,都是让多疼媳妇儿的。哪有你这样说话的。”林枫听着味儿不对,赶紧打断了他。 “那是外面人说的漂亮话,一大早上了,你还没听腻?我不跟你说,你闭嘴。我跟冷诺说。”杨师傅搁下了茶杯。 “杨叔,你别理他,你就跟我说。”冷诺分得清里外,笑笑帮杨师傅又倒上了茶。 “我就直说了。一大早看枫哥突然虚弱的跟风飘似的,我就看着难受。枫哥这身子板不比林宽,我也知道你们年轻人刚那个么,他这人要强,炕上也要强,你要是能多担待些……啊,啊,烫死我啊!” 杨师傅话说到一半,突然叫了起来。 冷诺脸上一红,听着听着忘了手上的茶壶,杯里滚烫的茶水早就溢了出来,洒到了杨师傅的裤子上。 第171章 裤子 冷诺手里的热茶水, 淌着溜子从茶杯里溢出来烫在了杨师傅的裤子上。 这真不是杨建国矫情,换了谁,这突然滚开的茶水洒到裤子上都得嗷嗷叫。 冷诺瞬间缓过神来, 手一抖, 茶壶放偏了, 茶壶里水溅了出来刚好落在了冷诺的手背上。 “呃。”冷诺刚轻轻哼了一声, 林枫就站了起来。 “丫头,没烫坏吧。快过来,涂上些面碱。”说着林枫拉着冷诺就要往水槽旁边上去。 “等等。”还是冷诺站住了没跟他过去。 “哈哈哈, 枫哥啊枫哥。”杨师傅站起身抖着裤子上的水, 竟是哈哈笑着夹着眼泪了。 “什么叫娶了老婆瞎了眼啊,说的就是你这种人。”杨师傅嘴上骂着, 眼睛却是笑眯眯挂着一脸乐呵。 “杨叔, 你说你这么大岁数人了。怎么说话这么难听。”林枫说话功夫已经取来了装面碱的玻璃罐子。 “我都没好意说你,就这还是好听的咧。你看看,你媳妇儿要把我烫残废了, 你没吱声。你媳妇儿手上就澎了个唾沫星子, 你就心痛的上蹿下跳。哈哈哈。”杨师傅说着,怕冷诺脸上挂不住,自己先嘻嘻哈哈起来想打个马虎眼。 “丫头的手是给咱们国家画图的,自然比你金贵些。现在咱们国家提倡一个娃, 你都有你们家大宝了, 废了就废了呗。”林枫这张嘴, 毒起来, 真就是不饶人。 冷诺微微红着脸过来劝架, “行了行了。杨叔,你等等, 我去给你找条林枫的新裤子来,你换上。正好就拿回去了。” 要不是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杠上来,冷诺早就想问问杨师傅要不要紧了。 这会儿一看,杨师傅整个人还中气十足的能跟林枫吵吵,多半没大事儿。 冷诺一转身,进了屋,从林枫的柜子里找出来了一条真就是没穿过的黑布裤子来。 在林家待久了,也是天天忙得无厘头,再也是林达效益好了,手头上已经不紧了。 再加上林宽不在家,林枫是个生活上不太讲究的人,有条裤子能穿就行了。 而林宽,换季过年过节的会给家里每个人添置些衣服,所以柜子里林枫有挺多没碰过的衣服。 冷诺想了想,又拽上了一条蓝色的裤子一起拿出来,叠了起来。 虽然待在林家衣食无忧,但冷诺是个知道世间冷暖的人。 工资上一直没刻薄过杨师傅,可是杨师傅老来得子不容易,所有的钱不是花在了孩子身上,就是给孩子攒起来。 他腿上那条裤子,这都快一年了,冷诺也没见他穿过第二条别的裤子。裤脚磨碎了就往上挽一圈重新缝一缝。 一个大叔了,大冬天的,一条裤子都短的露出来了毛裤和脚踝。要不是林达有制服,估计那条裤子都该磨漏了。 冷诺这么想着,干脆又拖出来两件衣服,找来个包袱皮一裹,准备一起送过去。 走到厨房门口,听见两个人聚着头贴着脸,像是在说悄悄话,冷诺没急着去打扰,停住了脚步。 “枫哥,你得相信大夫,不能什么都等林宽吧。” “行了。你就别操心了。” “我能不操心么。我都打听好了,不行就去六院,我们家隔壁老李去找了个赵大夫,就专门给结扎解开的。老李一回去,新媳妇怀上了!”杨师傅越说越激动,声音哪里还压得下来。 林枫注意到了冷诺站在门口,一个劲儿的假装咳嗽。 “别装了。来,冷诺,我问你。你们都成亲了,是不是也得早点儿要个孩子啊。”杨师傅一脸老一辈的语重心长催生调子。 “杨叔,咱们都等着今年攒足了劲儿建北港大桥呢。怎么也不能这个时候说这个吧。”这话,冷诺是真心的。 虽然她曾经也solo一世,后来甚至打算去精子库做个试管婴儿,她也是幻想过做一回母亲的女人。 可是,绝不是现在。 跟谁生不说,不管跟谁,都不能现在扯个孩子出来。 “就是!老杨,你也不看看这现在多忙。就你一个人思想太保守了,就想着炕头老婆孩子。”林枫跟着妇唱夫随,立即跟冷诺站在一条战线,打断了杨师傅的催生段子。 “是,论建桥,我老了,不如你们年轻人能耐了。可是有句话我搁在这儿,工作啊,那是永远干不完停不下来的。等你们真停下来了,就不一定要的上了。”杨师傅不顾裤子还是湿的就要这么坐回去了。 “杨师傅,这话我们记住了。知道你都是为了林枫好。我拿来了些林枫穿不上的衣服裤子,你要是不嫌弃就去换上吧。别着凉了。”冷诺撩开帘子进来,把包袱皮和上面叠放着的一条裤子一起给了杨师傅。 杨师傅接过来看了看,“枫哥有福气。冷诺是个细心又心善的好媳妇啊。”他收了包袱皮,刚要去里屋换裤子是,转身扔下句话,“对了,催生的肯定不止我一个,昨天晚上出门我还听谢思进嘀咕着要给你们的娃娃起名字呢。” 谢然。 听见杨师傅提起来,冷诺才恍然看了看林枫,林枫明显跟她是一个表情。 天天有事儿没事儿都往林家跑的谢然,一上午过去了,这会儿竟然没来。 “应该没事儿,十六也出了正月了。今天周四。我记得三化早上是有例会的。”林枫看出来了冷诺的焦虑,突然想到了这个例会。 杨师傅去换裤子,这会儿就冷诺跟林枫两个人。冷诺笑着翻了翻墙上的挂历,“林枫,你说咱们,谢然来了你嫌他烦,就清静这么一上午人不来,怎么还惦记上了。” “不是惦记。丫头是怕他来了比那个老杨更难缠吧。”林枫嘴一咧,指了指里屋杨师傅的方向。 冷诺抿着下唇顿了顿,托着下巴认真起来,“其实,也不完全是。但愿就只是例会有事过不来吧。总觉得突然看不见谢主任,有些不太踏实。” “没准儿说着话就来了呢。那个谢思进……”还真是,林枫这一句话没说完,大门就响了。 “丫头,看我说的准吧,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呢。”林枫中年人的调子都出来了,边说着话人已经往大门去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42节 冷诺能看得出来,林枫刚刚微微锁着的眉头都一下子松开了。谢然不来,他也是担心的。 冷诺擦了擦桌子,正准备着多备个茶杯。 “你们?你们这是……”院子外面,林枫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第172章 求亲 冷诺听见声音, 放下茶碗跟着出去了。 还没走到门口,熟悉的父女俩已经左手鸡鸭右手鸡蛋的,拎着各种缠着红段子的网兜进来了。 不是谢然。 “恭喜啊!恭喜!恭喜两位小新人, 你们都是咱们国家的栋梁啊。”李教授这开场白, 让林枫不好赶人走。 李教授, 正是李翠霞的父亲。 去年劳动广场的广场标志性建筑竞标时, 曾经跟冷诺做过一回竞争对手。 败退给冷诺之后,渤大建筑系最权威的老教授本来就觉得脸上过不去,听见林宽跟冷诺又结了婚, 干脆跟林家来了个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 这会儿,却突然满面红光地上了门, 冷诺跟林枫对了个眼色, 警告林枫这恐怕是黄鼠狼拜年的架势。 林枫跟长辈,礼节得是少不了的。 不能因为一次竞争,就赶走上门来恭喜的客人。老教授两只手递过来的贺礼, 他还是伸手去接了。 “冷诺, 恭喜你呀。你太漂亮了。你这是衣服漂亮人更漂亮。果然做了新媳妇就是漂亮。” 李翠霞还是那个不会看脸色的,不管不顾的从她父亲身后探出身子来,直接冲过来就拉上了冷诺的手,左一个漂亮右一个漂亮, 明明话说得很假, 被她这么翻来覆去的还真带来几分真情实感。 建筑这条路上, 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结婚前, 谢然给她的单子她看过, 知道这次北港大桥的审核里少不了李教授这个人。 只是,一码归一码, 建筑上的事儿建筑上解决,这突然上门道喜,让冷诺浑身不自在。 她把人让到了厨房。等人都坐下了,李教授还是两只手抱拳一个劲儿喊恭喜。 冷诺看不下去了,把他那些恭喜新婚展示文才,四个字儿不断往外蹦的老调子给打断了,“李教授,今天大老远特意过来不会是为了北港的事儿吧?” “哎呀。冷设计师啊,正是正是这个事儿。你看我差点儿忘了。”李教授满脸慈祥的目光,还真有几分老父亲的神情。 他突然拉上了林枫的手,“枫哥啊,你看我跟你父亲都是一起过来的人。咱们两家也是世交。这次啊,说什么我也全力支持林达。林达有冷设计师的设计,就是这个!”说着举起右手,挑起了大拇指。 冷诺听着这话不舒服,如果真是愿意支持林达,凭着设计本身就好,扯什么世交。就好像卷进来了情分在里面,她这个伶牙俐齿的向来就不会在嘴上吃亏。 “李教授,您要是相中了林达的设计,觉得适合北港,那我感激您的肯定。做审核,不用特意考虑两家的交情……” 冷诺这话说的虽然没毛病,说出口了,还是让一个长辈听着没地方搁脸,果然林枫还是没忍住,拦了下来。 “李叔,谢谢你记着两家的交情。冷诺的意思,希望李叔也别误会,她是个建筑上较真儿的,连东科院武教授都拿她没辙儿。所以,评审的时候,我们知道李叔一直是个公事公办的人,不用特意考虑咱们这些私事儿。” 林枫性情温和,眼睛里都是柔的,昨晚没睡好,说话声调也不高,听起来还真是一腔真诚。 冷诺也不反驳,反正她是听懂了。林枫尽管话说得好听,其实跟她还是一条心,无非就是把李教授给抬上去了。 转了个弯儿,还是彻骨地告诉了李教授:有话说话,别拿北港大桥的审核来说事儿。 这时候,换好了裤子的杨师傅撩开帘子,进了厨房。 两个人一番寒暄之后,还是杨师傅明白李教授的心,帮忙把话挑明了。 “老李啊,你人都来了。就别在这儿兜兜转转绕圈子了。跟枫哥,不如就直接把话说开了,我看没准儿有戏呢。”杨建国说完话,嘿嘿咧着嘴乐了。 “爹,咱们在家不是都商量好了么。你不开口,我来说!”旁边的李翠霞可不是来喝林家茶的,她拉着李教授的手已经等不及了。 李教授这才假装咳嗽了两声,又清了清嗓子,还没开口,脸上有些上了颜色,“那个,枫哥,子江走得早,我没法跟他说了。你看,你也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儿。啊,不但漂亮,还聪慧,贤惠……” “老李,行了,行了。赶紧说正事儿。”杨建国打断了他后面的啰嗦。 林枫看了看旁边坐着嗑瓜子儿的冷诺和李翠霞,没说话。 李教授摸了摸发梢稀疏的额头,“那个,你看啊。翠霞也大了。她也是从小跟你们哥俩儿一起长大的。翠霞进了建筑这行,也是多多少少受你的影响对吧。” “好了。老李,我替你说。”杨建国听不下去了,挥手打断了他,“老李想把闺女嫁给你弟弟。枫哥,让你给做个主。”杨师傅干脆直接把话给说利索了。 其实,说到这个份儿上,就算杨师傅不挑明,林枫跟冷诺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明白李教授唠唠叨叨的在说什么,只是都不愿意捅漏那层纸而已。 这一次,李教授再抬起手,脑门子上稀疏的发梢里已经多了层细小的汗珠子了。他也不顾什么好不好看了,随便拿袖子擦了一把,低下了头,认真补充道,“对。老杨说的对。今天领着翠霞过来,就是上门求这个婚的。” “李教授,你先等等。”林枫把才冲上的茶水先递了过去。 李教授这会儿还哪有心思喝什么茶,他憋了一肚子的话,总算跟开闸防洪一般,一下子倾泻了出来。 “不,枫哥,我们不等了。领着女儿,上男方家求婚,我也知道这很丢脸。” “爸——”李翠霞根本看不出火候,嫌他说丢脸不好听了,来摇李教授的胳膊。 李教授扒拉开了女儿的手,好像站在了校园的讲坛上,生怕再被打断,语速突然快了起来,“不过,今天为了翠霞,我这个老脸也豁出去了。枫哥你也是知道的。翠霞是真心喜欢林宽的。之前林宽娶了梅霞,我们忍了。但既然张家有福没有命,这怪不得我们了。张国强是个什么人,我一直也清楚,他那是遭了天谴也说不好。不管怎么样,你有媳妇儿了。林宽如今是离过婚死过老婆的男人了,恐怕除了我们家翠霞,也没人愿意上门跟你们谈这个亲了吧。” “爸,不许你这么说宽哥!我不在乎,只要跟宽哥在一起,他娶过多少个女人我都不在乎。”李翠霞只要听见了林宽,就是个脑子一热要嚷嚷的女人,连她的父亲就在眼前都拿她没办法。 现在,任凭她怎么闹着,李教授也不管了,在座几双眼睛都同时盯上了林枫一个人。 林枫抿了抿嘴,嘴唇还是白花花干巴巴的没有血色,他举起茶杯先抿了口茶,手还是有些抖,怕别人看出来,又立即放下了。 林枫依然沉稳,抬头看了看杨师傅,又转向了李教授,“李叔,杨叔,你们也知道,阿宽他还在西藏,你们看啊。这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知道!我知道!”李翠霞一下子跳着嚷了起来,声音尖锐的像钢管相互摩擦般刺耳,“宽哥下周就能回来!” 第173章 要挟 “宽哥下周就能回来!”李翠霞这么一嗓子比哨声还好用。 整个院子里瞬间静了下来。 可也就静下来了片刻, 便再一次沸腾了。 “你怎么知道的??” “你说林宽要回来?” “你听谁说的??” 三个声音同时在问李翠霞。 李翠霞这种直肠脑子,有人问她问题,她很得意, 把每个声音都听清楚了。 “我爸说的啊。我爸还帮宽哥办回城手续了呢。宽哥回来就升了。”李翠霞这会儿唯一觉得不够的就是嘴不够用, 恨不得多张几张嘴, 一下子都给播放出来。 “生了?孩子?”冷诺微微蹙眉。 “哈哈, 升处级啊。回来宽哥就是主任了。”李翠霞恨不得给她个大喇叭。 “翠霞,这种事不能说的!”开始李教授还拉了几把,看见拉也拉不住, 根本拦不住了。 “老李, 这里就咱们几个人。你也知道我老杨是个嘴紧的,翠霞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跟大伙说说, 林宽回城到底怎么回事儿?”杨师傅是个谨慎的人, 说着话,探出去身子张望了一圈,把门关上了。 李教授长吁短叹的也没说出个话来。 林枫去取来了过年谢然带来的桃酥盒子, 精致的铁盒子上还有两只漂亮的大熊猫。 “真好看。”李翠霞果然被铁盒子吸引住了。 “李叔, 先别急,尝尝桃酥吧。吃完了,盒子给翠霞带回去。”林枫也不急,开始换茶了。 “爸, 你看, 我就说么。林枫是最好的大哥了, 什么都能跟他商量。快吃快吃, 吃完了。我要这个盒子。”李翠霞说着掰开了一块桃酥, 自己塞进嘴里半块儿,把另外半块儿塞给了她爸。 李教授一把年纪了, 想的也多,看见半块儿桃酥都害怕吃人嘴短,来回躲闪了几下。 林枫笑了,“李叔,你看看你拿来这么多贺礼,又是鸡又是鸭的,连我们家一块儿桃酥都不吃,我们还怎么好意思收你的东西。” 冷诺坐在旁边,看见手上还微微颤抖着的林枫,她很想过去帮忙。 可是她走不过去,从听到李家要来求亲,听见李翠霞嘴里说出来林宽要回城,她早就已经眼前一片灰白了。 也许是昨晚谢然药劲儿还在,也许是昨晚一宿没睡,也许还是因为看见了林宽,这会儿又听见了林宽…… 她整个人都虚脱了。若不是一直坐着,恐怕会栽倒在厨房。 所以,她只能半靠着墙,单手托着下巴,试了几次没站起来,这会儿静静等着李教授父女说话。 李教授拿起了她闺女递过去的桃酥,在嘴边咬了一口,又皱起了眉头。 “老李,你看看你,上人家求婚,怎么这桃酥就这么难吃?让你难以下咽吗?”杨师傅已经抓起第二块了。 “不不,好吃,好吃。”李教授赶紧摆了摆手。 “就是啊,我在家都没舍得吃过。”杨师傅看了眼旁边坐着不动的冷诺,接过来了林枫的茶壶,给桌子上的空杯子开始倒茶了。“翠霞,干脆你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就是听我爸告诉我的。他说他看见了宽哥跟谢主任去街道办回城手续。宽哥条件特殊,好像办的不顺利。”李翠霞说着挠了挠下巴。 “然后呢?”冷诺轻声问。 这时候讲故事得有个推着她的人,才能帮她讲顺了,冷诺认真地看着李翠霞。 她一直心里咯噔着,以前听见林宽告诉她就快回来了,她从来没想过,原来回城会是个麻烦事儿。 毕竟,林宽从来都把事情说的好像轻松又简单。 “噢。嫂子。”李翠霞突然不好意思地叫了冷诺一声。 冷诺没吭声。 “然后,我听我爸说,”她看了眼她那个还在艰难地吃着桃酥的爹,继续说道,“街道的人打算上报,我爸给拦下来了。其实我昨天就想来参加大哥大嫂的婚礼了,我爸没办完事儿。愣是没让我来。” 李翠霞几句话把所有人说的一头雾水,根本没人能听懂。反而被她“大哥大嫂”叫的不舒服。 “李叔,翠霞说的意思,是你帮了不少忙呢。我跟老杨都没太听懂,你也知道,阿宽他是个有主意的人,我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他不是驻藏医生么,从走了我都没看见他。让回来吗?翠霞是个实在的姑娘,在外面要是说出去了,恐怕对李叔也不好吧。”林枫这脾气,是个能硬能软的。 听见林枫嘴里说出来,从走了都没见过林宽……冷诺头一次看见林枫说起谎来脸不变色声不抖的样子,原来她并不认识全部的林枫。 林枫拍了拍李教授的肩膀,他这话说得温和,其实利害关系挑的清楚。 他就是明白告诉李教授,你闺女这个大嘴巴如果在外面一说,你也跑不了,还不如直接告诉大伙儿是怎么回事儿。 “枫哥,都是一家人,我就直说了。”李教授其实并没放下架子,先把“一家人”摆了出来。 “就是昨天,我看见林宽跟谢然去街道跟小赵磨着办回城手续,谢然还拎着两瓶酒往小赵家去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43节 昨天,正是林枫跟冷诺婚礼的日子,冷诺看了眼林枫,没接话。 “等他们俩出来了,我看见小赵急火火的就要出门。这大元宵节,小赵走得急,我看着架势不对,就把小赵拦了下来。” 冷诺没太跟得上,但看见林枫跟杨师傅都表情严肃起来,她能感觉到这不是个插话的火候。 “果然,小赵是打算去上报。我跟小赵昨天聊到了晚上,你看咱们林宽是民族英雄吧。亲人都牺牲了。这提前回来怎么说都情有可原。”李教授把半块桃酥还是搁下了。 “老李,我这人直性子,你给我讲清楚,你怎么看见的?这么巧,就看见林宽跟谢然了。”杨师傅又拿了一块桃酥,问完了话,直接塞嘴里了。 “行。直说了。我就翠霞一个闺女。要不是林宽娶了梅霞,本来就是要娶我们翠霞的。她在家跟她妈较劲儿。非林宽不嫁。所以,听见梅霞死了。我就一直留意着林宽了。”李教授垂下了眼睛,这话并不值得炫耀。 任谁都能听明白,这就是偷偷找人盯着林宽了。 “李叔。街道的小赵,办事儿向来一丝不苟,丁是丁卯是卯的。你是怎么拦下来的啊?没少费心思吧。”林枫眼睛里并不全是笑了,他把桃酥盒子又往李翠霞跟前推了推,给李教授换了杯浓茶。 冷诺清楚,在林枫心里,还没有谁能代替的了林宽,如果谁敢拿林宽的事儿跑到林枫这儿找茬,那就是找死了。 “其实,小赵的弟弟,就是我的学生。话还是能说上的。再说了,林宽有功,还上过报纸,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儿。前妻牺牲了,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了。这种情况特殊,所以提前回城是绝对能批下来的。”李教授掂量着话,这次捡着重点,把话说清楚了。 “那,看样子是幸亏李叔了。”林枫也看出来了,李教授就等着有人提这句话了。 “没什么。反正以后是一家人了。所以,林宽回来这件事儿,我也会压下去的,你们放心。”李教授这才端起了茶杯慢慢抿了口浓茶。 “对对对,我也保证不说。爸说了,这种事儿说出去,宽哥就是犯错误,要记大过的。”李翠霞可是补充的恰到好处。 “李教授,你这是来要挟林枫的吧。如果答应了你们的婚事,咱们就是一家人。你帮林宽隐瞒突然回城的事儿。如果今天林枫不能给他弟弟做主这桩婚事,你就要有说法了呗。”冷诺听来听去,听明白了。 她不是林枫,不打算什么阿猫阿狗都留面子。 “冷设计师真是张厉害嘴,林宽做了我的女婿,我们李家就翠霞一个闺女,你说我怎么可能坑他。”李教授讪讪笑了。 冷诺一听,这话说得,好像林宽已经是他的女婿了。 林枫刚刚就看见冷诺靠在墙上坐着一直不动,这会儿怕她吃亏,他并没掩饰自己的疲惫,没去接李教授的话。 停了片刻,他按在腰上,声音低沉,“李叔,要是没别的事儿,我有些累了。林达的工地今天已经开工了。”突然毫不客气地开始赶人了。 “枫哥,我也知道,林宽都听你的。你看要是合适,咱们就是亲家。我这就赶着把林宽回城的材料补交上。要是不行,我总不能替个外人冒这么大风险。”李教授这回话越说越利索了。言外之意,不答应婚事,他就另有想法了。 “李叔,这都八十年代提倡自由恋爱了。我一个做大哥的,阿宽的婚事我做不了主。不过,回城这件事儿上,我先替阿宽谢谢你费心了。”说着,林宽重新包好了已经空了的桃酥盒子,递给了李翠霞,“翠霞,这个拿回去吧。下次阿宽回来了,我就有空了,再给你打个雕花的木盒子。” 李翠霞才不想那么多,高高兴兴抱着熊猫铁盒子蹦蹦跳跳拉着李教授就离开了林家,仿佛这桩婚事已经定下来了。 等李翠霞父女出了门,杨师傅才背上了冷诺给他准备的包袱皮儿。 “枫哥,提醒你们一句,老李这个人,为了他闺女,翻脸不认人。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林宽偷着跑回来这事儿,说大能大,说小能小,你可别把他惹毛了。”杨师傅脸上一脸的严肃,并不算劝婚却是在好意提醒。 等到了门口,以为林枫回去了,杨师傅还不忘了回头又跟冷诺悄悄叮嘱一句,“冷诺,我看枫哥今天手抖得厉害。今晚让他休息一晚,那事儿不能天天连着来。” 冷诺脸上一热没说话。 谁知林枫只是站在大门边上,走过来,猛推了一把,差点儿把杨师傅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门关上了,两个人倚在门上,都像脱了力。 冷诺先转过脸来,轻声问,“林枫,林宽真的会出事儿么?” 林枫把刚刚两只都在微微颤抖的手揣进了裤兜里,嘴角一咧,“丫头,别怕。今晚我带你去谢家走走。” 第174章 骑车 谢家, 冷诺自然明白林枫说的是谢然。 她看看外面天快暗下来了。不知怎么,到了这会儿身子又乏的厉害,看了看林枫也是一脸还没缓过来的病体憔悴。 就在刚刚还一直把颤抖着的手揣进兜里想躲着她。 冷诺知道林枫是个最不在乎他自己的人, 硬劝是没用的。 她故意往门上靠着, 搓了搓眼睛, “林枫, 我有些累了。好像昨晚跑了个马拉松似的。真走不动了。” “丫头,在外人眼前,你这些话可得悠着些。不然, 我又得被那些爱补脑的拿去捡乐子了。”林枫笑着掏出手揉了揉冷诺的脑袋。 冷诺听了, 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昨晚还是新婚。脸上一红没再说话。 “丫头,林立跟谢思进都突然不回来。我心里有点儿不踏实。谢家不远, 我驮着你过去, 就十几分钟。”林枫根本没让步。 冷诺本来就是担心林枫的,这还要驮着她,她一着急, 脱口就嚷起来, “你知不知道昨晚你多吓人,你要把我们,把林宽……”她真想着改口。 “冷诺,我知道昨晚阿宽一直在身边。我没事儿了。让你们白出了一头汗。别怕, 我说过没事儿就没事儿了。”看冷诺还瞅着他眨了眨眼睛, 没动弹, 他又改了口, “丫头, 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林枫要是不补充最后这么一句,冷诺还不会多寻思, 想想刚刚林枫竟是在李教授那里,坦然谎称没见过林宽,她忽然竟有些混乱了。 “丫头,趁天还没黑,咱们早去早回,你进屋多穿几件衣服。”说着,林枫拉着冷诺的袖子,真像大哥哥拉着个不愿意回家的小妹妹,好不容易才哄着她换好了衣服。 “把这个戴上。”林枫变魔术一样,从抽屉里拉出来了一条白蓝相间的毛线围脖,帮冷诺绕在了脖子上。 “林达的人今年春节都没放几天假,你什么时候偷偷溜出去买的这个?”冷诺摸着暖和和软绵绵的毛围脖,嘴上埋怨着,手上又随便把围脖的尾巴掖在了脖颈下面。 林枫笑笑好像没听见。 “把这个也戴上,自行车后面风大。”说完,又从鼓鼓囊囊的衣兜里掏出来了一副手套。 也是蓝白相间,只有拇指和半圆手掌的可爱软萌娃娃手套。 “不是说,就十分钟么。还用捂得跟个大熊一样。哪儿买的。”冷诺戴上了手套,手指头不听使唤,脖颈上掉下来的围脖尾巴这次掖不上去了。 “什么大熊。顶多是只小兔子。没跟冷设计师请假,我哪敢出门买东西去。我织的。”林枫看着冷诺这一身暖和的装备,满意地点了点头。 织的……冷诺又垂下了头。 “抬抬头,帮你缠上去。”林枫已经抓住了围脖另一端的小尾巴。 冷诺听话地抬起了头。 但对上了林枫满是关怀半眯缝起来的眼睛,这份对视,她不忍看下去。 突然猛一低头,林枫冰凉的手碰到了冷诺暖和的脖颈,手缩回去了。 “手太凉了,吓一跳?”林枫讪讪笑笑。 不是的。 不是因为手太凉。 怎么会是因为手凉。 可是,冷诺说不出口。 她里面穿着林宽买的衣服,戴着林枫织的围脖手套。 虽然外面天寒地冻,此时冷诺身上却是暖的微微出了些汗。 跟着林枫出了门,院子里的自行车上轻轻落了层雪。 街上开始飘雪花了。 “林枫,路上会不会滑啊。”冷诺看着林枫在拿着一条毛巾一遍遍擦了后座,又帮她垫上了个家里的椅子垫儿。 如果能有机会说服林枫不用去了,冷诺真的能不去就不想去了。 虽然她也担心谢然,也觉得事情蹊跷。这会儿,她却只想把林枫留在家里,可是又找不到说服林枫的理由。 “没事儿,林宽的自行车还是我教的呢。走啦。” 推着自行车出了院子,林枫自己已经骑上去了,抬手招呼着冷诺过去坐到了后面。 一出门刚好碰见了刚从外面回来的张婶儿,“呦,枫哥,领着新媳妇儿出门呐。” 冷诺只悄悄低下了头,只有林枫一个人热情洋溢的跟张婶儿打招呼。 “新媳妇儿都害羞。真俊。看着你们这甜甜蜜蜜的,真让人羡慕。我得让我们家的二小子多学学枫哥怎么疼媳妇儿的。” 林枫已经开始蹬车子了。还是听见张婶儿身后又远远喊了句,“早点儿抱上个胖娃娃呀。” 脚踏车蹬起来了,冷诺两只手却没处放。 现在想想当初刚进林家,坐在林立后面,轻轻松松就能抱着林立的腰,可是这会儿她只扶着车座底下都觉得心慌的厉害。 要到下坡路了,自行车突然停了下来,林枫单脚踩地,回头看着冷诺。 “丫头,你不扶稳了,我不敢骑快。我们不稳啊。”他说得很坦诚。 简单几句话,冷诺却是更忐忑了。 冷诺戴着手套,笨拙的扶上了林枫的腰。 平时在书房画图也好,在工地里指挥也罢,不经意间身体接触的事儿应该是多的数不过来。 可这会儿,冷诺就是一件都想不起来。 不对,冷诺忽然注意到了:林枫一直是用了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特意躲着她的。 车子又蹬了起来,冷诺从身后揽上了林枫的腰。 林枫好瘦,比林宽瘦多了。 她竟然从来都不知道林枫这么瘦。 她的两只手轻松就在林枫身前搭上了。笨笨的两只蓝白相间的手套也叠在了一起。 自行车在下坡路上,车速快了,冷诺顺势靠在了林枫的背上。 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可就在把脸贴在林枫的后背上时,她的耳朵隔着林枫的料子衣服,竟然能清晰地听见林枫的心跳声。 这不合理,不是应该贴着胸膛才听得见心跳的嘛。 冷诺不懂医学,可是“咚咚咚”震着耳膜的心跳声如此强烈。 林枫的心跳这么快,是因为在骑车,在加速,在下坡? 冷诺真的不知道了。 她竟是有些怕了。 她怕了隐藏在林枫平稳安然的微笑下面震撼强烈的心跳。 她怕了她回报不了那份为了她而藏起来的心跳。 她怕了难不成林枫也会因为她才心跳。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44节 冷诺的眼前,轻轻飘落的雪花,落在了林枫的背上。 晶莹剔透的雪花转瞬便消失了,又好像突然藏起来了,只留下了一滴小水珠,慢慢滑了下来。 不,不能这样。 冷诺并不想这样。 她突然松开了手。 林枫一回头,车子一歪,已经来不及刹闸了。 第175章 谢家 车子一歪, 下坡路又滑,就算林枫的车技再好也招架不住了。 最后这一刻林枫唯一能做的就是伸出胳膊,轻轻揽过来了跟着车身一起歪着落下来的冷诺。 之后, 摔在柏油路上的, 只有零碎的自行车的金属碰撞声, 还有林枫后背着地敦实的一声。 嗙一声落地。林枫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单肘按在地上就要坐起来,只是,没成。 “丫头, 没摔痛吧?这车技还真说脸打脸了。”林枫嘴角扬了扬, 轻声问过,又平躺下去了。 若不是整天跟着林枫做建筑, 冷诺一定会觉得这个男人缺心眼儿。 冷诺:“……”明明你是担心我松了手才回的头, 明明你是才是摔在下面的那个人,明明你自己一直留下了腰伤,刚刚一下子都没坐起来, 我都看见了! 可是, 话到了嘴边,一句也说不出口。 冷诺先站了起来,理了理毛线围脖的功夫,林枫也勉强坐了起来, 帮他拍了拍裤子上的雪。 刚好旁边路过的老邻居笑了笑, 但没过来扶他们。 “孩儿他妈, 我就说不用扶吧。你看枫哥的手还一下下拍在那小屁股上……” “人家是新婚, 再说天都快黑了, 你别乱看了。”说着话一对中年夫妇从身边走了过去。 冷诺听见了,推开了林枫的手, 转过脸去往旁边站了站。 “别听老李家乱说,这个天儿冷,裤子湿了得感冒了。”林枫咬着牙才站了起来,“还能走么?” 冷诺:你这是问我么? 她简直要被林枫气哭了。 “你这个性子,怪不得林宽拿你没辙。林枫,你以为别人都是瞎了眼么?还是以为我是石头心。”冷诺走过去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林枫,“让开,我来骑车子。” 骑个自行车,也不是摩托,这点儿生存技能冷诺还是有的。 “林枫,你告诉我怎么走,我来带你。你坐上来。”冷诺身轻敏捷,已经坐上了车座。 28的自行车,还是有些高,冷诺站起来勉强才够到脚踏板。 林枫看着没忍住,一下子乐出声了。冷诺回头瞪了他一眼。 林枫靠过来,“丫头,别逞能了。刚刚老李一句话你都能脸红。你想让大伙都过来看热闹啊。没几步就到了。”林枫又要来夺车把,“嗯?丫头,乖。” 看着林枫单手扶着腰把她挤了下去,冷诺一咬牙:乖你个头。 “要不一起走走吧。”她已经让步到了极限。 林枫低头看了眼冷诺脚上的布鞋,嘴一咧,笑开了竟有些痞,“你这也太不给大哥面子了。你老公,就以前阿宽那个肉坨,上学那会儿,还是大哥驮着他去的呢。” 这都什么跟什么,冷诺眼眶子里有东西,真要被他气的掉出来。 趁着冷诺犹豫这一会儿,林枫慢慢屈膝,单手把冷诺抱了起来,不等她再说话,已经把人放在了后座上。 没过几分钟,车子又蹬起来了。冷诺紧紧地从后面抱住着了林枫的腰,嘴上却狠狠骂了句,“我老公现在是你。你个傻子。” 林枫转过头,嘴上乐呵着,飘雪的傍晚,两排贝齿都映着雪光有些闪眼,“丫头是出了名的设计师,你可不能骂人呐。大哥不是傻子,是疯子。你品一品,不一样哦。” 冷诺把脸紧紧贴在了林枫的后背上,使劲儿蹭了蹭。 这一次,跟着融化了的雪花一起,滑落下来的小水滴多了两颗。 没一会儿功夫,到了一排楼房门口,林枫把自行车停在了楼洞里。 冷诺看了看眼前简单的四层单元老楼房。有些不敢相信这里会是谢然家。 认识了谢然这么久,印象里的谢然可是斯文儒雅,生活讲究,又是出过国,从苏国回来的人。 再不济也是个三化的堂堂主任,厂长的儿子。 整个人的衣着打扮,饮食起居,在冷诺的印象里几乎就是突兀到跟这个年代最不相称的一个人。 林家都是讲究的四合院,没想到谢然住的竟是单元老楼房,细一看院子里还有个掉了漆的牌子。 原来还是三化的老职工宿舍。 盖了这么多的暖气楼,没想到谢然自己住着的还是栋又旧又老烧着炉子的红砖楼。 跨进楼道里,这个时期,家家都堆满了蜂窝煤,走廊楼梯里窄的只能通过去一个人。 “谢然,他就住这儿?”冷诺低声问。 “怎么,挺意外?谢思进就是看着油光满面的,其实他这个人,是个务实的。平时一个人,他住这里方便上班,也方便去咱们那儿。”林枫走在前面,边走边帮冷诺推开了旁边挡住了路的杂物。 “那林立也是住这儿?”冷诺的确意外。 “不是,在红旗高旁边,谢思进以前准备了一套婚房,讨不上老婆,他也不爱去。林立是在那边借宿。”到了拐角处,路不好走,林枫拉了把冷诺的袖子。 “不过,谢宅是栋老房子了。以前老爷子还拿谢宅练过手,给构造改了几处,还添了梁子,有几个有创意的地方。等忙过了这阵子,我带你去看看。这边,到了。” 冷诺一抬头,前面破旧的木头门上贴了个倒福字。 没等林枫抬手敲门,门从里面打开了。 “谢思进……大庆,怎么是你?”林枫后退了一步。 探出来半个身子的正是大庆。 “谢哥不在。”大庆冷冰冰的脸上像冻了霜。额角上贴了两个创可贴,颧骨还有些发乌。 “谢思进呢?”林枫问。 “听不懂么?谢哥不在!”大庆说完就要关门。 林枫想都不想,直接把脚卡进了要关上的门缝里。 “你他妈腿不要了?把脚拿走。”透着门里的灯光,才隐约看见大庆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密麻如蛛网,有些瘆人。 “大庆,你怎么这个态度。林枫是担心谢然,才过来看看的。他不在家,你来干嘛?他去哪儿了呢?”冷诺往前上了一步,也跟着抬起手把住了大门。 “不知道。赶紧走。”大庆别过去了脸。 “大庆,地上这双鞋是谢然的。他在屋里,对吧。”冷诺透过门缝注意到了地上的皮鞋。 “滚。虽然我大庆不打女人。但你最好别来惹我。”大庆用力要卡上门,林枫一咬牙,门里卡住的脚丝毫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大庆,你怎么跟冷诺说话的。她并没有招惹你吧。别拦在这儿嚷嚷,让邻居听见算怎么回事儿。”林枫一脸训斥严肃的神情。 “林枫,你这条腿不想要了,就杵在这儿试试,你看看我敢不敢关上。”大庆眉头一拧,真就要用上力气。 冷诺看不过,也一步跨过来,站到林枫前面,把一条腿伸进了林枫的两腿之间,想替他挡一挡。 没想到,她还没站稳就被林枫一推,差点儿把她推倒了,刹那间,又一伸胳膊把她拉了回来。 “丫头,你没事儿么?”林枫这时候竟然还是在问冷诺有没有伤到。 “大庆!”屋子里传来了谢然的声音。 这一声之后,关门的力度才降了下来,但门缝依然没开大。 “师兄,冷诺,昨晚三化有应酬,我喝多了。现在困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回去吧。”谢然的声音很清晰,根本就不是个酒醉嘶哑的嗓子。 “你他妈要是能喝醉,应酬的那桌人都能让你给喝死。开门!”林枫不但脚没收回去,手也跟着塞进了门缝里。 冷诺也是看透了,简直就是一物降一物,在谢然这里,林枫永远都能瞬间变成一头怒吼的狮子。 “林枫,求你走吧。今晚别难为谢哥了。他不会让你们进去的。”大庆的口气这次软了下来,居然开口在“求”他。大庆从门缝里伸出来的手腕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 “让开,你看看你自己,大过年的你可真不省心。这是又出去打架了?”林枫刚要去抓大庆的手腕,就被大庆抽走了。 “大庆,到底怎么回事儿?”冷诺也跟着问了句。知道不会得到答案,她干脆提高了声音,冲着门缝喊道,“外面的雪大了。林枫过来的路上骑车摔了腰,走路都不容易。谢然,你哪怕让他进去坐会儿也好啊。” “大哥,回去吧。谢大哥不会让你们进来的。”这次,竟然是林立呜咽的声音。 第176章 石膏 听见了林立哭丧着的声音, 林枫更不可能在门口干等着了。 大庆被谢然一声呵斥,不敢真用力关门了。 林枫趁机腿上一别,还是拉着冷诺硬挤进屋里去了。 一进门, 直筒走廊里连炉子都没生, 屋子里冷的跟外面差不多一个温度。 冷诺跟着林枫来不及多看一眼屋子的结构, 连拖鞋都没换就已经到了谢然的卧室。 “还硬闯进来。你们俩可真讲究, 来我这小屋连鞋都不换么。”刚刚还声称不在家的谢然,这会儿坐在床上捂着个厚被子懒洋洋地跟林枫主动说话。 能把谢然堵在被窝里可是不容易。冷诺记得一起修铁路那会儿,整个一队人, 谁也没谢然起得早。要不是今天亲眼看见, 还真没见过躲在被子里的谢然。 林枫二话不说,走过去就要掀了谢然的被子。 好在大庆跟谢然动作都太快, 好像预料到了一样, 狠劲儿压住了被角。 “师兄,干什么呢。怎么当着你媳妇的面,掀我被子。”谢然眼线长, 单眼皮一笑, 眯缝着眼睛就不让人觉得正经。 “你还有什么怕看的吗?”林枫一脸正色,不管嘴上说的是什么,厉声起来看着就吓人。 “师兄,我这里面没穿裤子, 不是说了么, 今晚喝多了。”谢然弯起眼睛, 故意又笑得猥琐了。 “别跟我装, 喝多了?你他妈真喝多了, 嘴上能没个尿性味儿么?你在林立和大庆眼前能脱了裤子?掀开!”林枫自己说着话,竟是恼火起来。 冷诺在旁边看着, 更是明白,这明摆着被子下面是藏着什么不让林枫看见。 但谢然这么一说,不管真假,她毕竟没办法过来跟着林枫一起掀谢然的被子。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45节 “林枫,你冷静下。你先回头看看,我的裤子到底是不是搭在椅子上。”顺着谢然手指的方向,冷诺跟林枫一起回头看了看,谢然的蓝布裤子上拴着腰带,还真挂在椅背上。 “你不领媳妇儿进来,这屋里都是男人,我怎么睡个觉还不能脱裤子了。林枫,刚刚听冷诺在门外说你摔了。摔哪儿了?”谢然得意的一咧嘴,也不喊师兄了,等两个人再转过头来,他已经自然地换了话题。 林枫仿佛没听见,根本没理他。趁着大庆跟谢然没注意,嗖一声把手一下子伸到了被窝里。 “林枫!”谢然的脸色突然变了。 瞬间由白到红,由红到紫,这次可真像喝了酒了。 “林枫,别,别这样,别掀开。”谢然声音沙哑,近似恳求。 林枫的手没有拿出来,整个人蹲了下去,守着床边,另一只手也伸了进去。 冷诺看不惯这一屋子人都瞒着她不说人话,她贴着林枫耳边大声问,“林枫,怎么回事儿?” 这次换成林枫不说话了。 “谁干的?谢思进,你告诉我这是谁干的?”林枫的眼睛里一片死寂灰暗,声音却是更犀利了。 “周俊川。” “是二哥……” 大庆跟林立完全是同时张嘴的两个声音。 冷诺左右看看身后两个人愣住了。周俊川,这个名字冷诺不陌生,跟林达対着干了一路了,之后的北港怎么都是躲不过去。正琢磨着,谢然在床上挪了挪身子,手指着大庆要茶要水。 “大庆,小立今年夏天就要高考了。你把他送回去,明天一大早六点钟,天不亮就得起床了。”谢然没搭理林枫,直接指使大庆。 “谢哥,我不去,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你。”大庆手插在胸前横跨开步子站得更稳了。 “谢大哥,我也不回去。就算走也不用大庆哥送我。我也留下来照顾你。”林立也坐在床角不动弹。 林立,好家伙,在家里都没看见过他照顾林枫。 冷诺转了一圈看了眼这奇怪的几个人,也不跟他们废话了,走过来,抓起来被子,唰一下子掀飞了。 “冷诺。”林枫是想拦着的,根本拦不住。 有林枫蹲在床前挡害,等大庆赶过来,只能接住被扬起来的被子了。 被子掀开了。 谢然的确没穿外裤,但这根本不是重点。 谢然两条腿上都打了厚厚的石膏。竟然两条腿都打折了,这下手也太狠了。 怪不得林枫手伸进来摸完了,神情不対,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这一次冷诺看懂了。她倒吸了口凉气。 每个人都瞪眼瞅着谢然的两条腿时,还是谢然打破了尴尬。 “冷诺,你这刚嫁人,不做姑娘了也不能这么不讲究吧。这次看也看了,能把被子还给我了吧。”谢然讪讪笑着从大庆手里拽过来了被子重新把两条腿盖上了。 “林立,怎么回事儿?是你二哥干的?”冷诺这次看明白了,她干脆也不跟谢然磨牙,也不去问大庆那个闷葫芦,直接捏来了嘴上最松最软的林立来问了。 “嗯。前面没看到,最后几下,是二哥。我亲眼看见的。”林立想说话,谢然拦都拦不住。 “为什么?”冷诺紧追着不放。 “这个我不知道,只听二哥嘴里一直骂着,好像问谢大哥是不是要害死大哥。”这几句林立挠着脑袋,说得要把自己给转进去了。 “小立,不知道就别乱说啦。早点儿回去,好好学习。”谢然又转过头,脸色难看的要命,不容商量的叮嘱大庆道,“大庆,赶紧把小立送回去。我想跟师兄说说建桥的事儿。” “建桥的事儿还是什么少儿不宜么?我都快18了,能不能别总赶我走……”林立后面的话没说完,还是让大庆给拎着领子拽出了屋。 等听见门关上了,林枫才开口,“这腿废了?” “你说你还是新婚!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啊。” “还有更难听的。”林枫瞪了他一眼。 “这次算扯平了。”谢然嘴上一句跟一句,不甘示弱。 “什么扯平了?” “上次你那腿,大庆也有份儿。你弟弟下手有分寸,让我就躺三个月。多一天都没得想。不耽误建桥。”谢然到底没发起来火,还是一嘴诙谐。 “看给你能的,阿宽真该打断你的腿!” “……” 冷诺去取杯热水的工夫,两个人好像吵起来了。 仔细一听,还不如乍一听,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林宽怎么突然回来了?又怎么突然找上了你?这些先不问。就说你这腿,谢主任,林宽为什么把你打成这样,你还要替他瞒着?”冷诺可是受不了他们这两个闷葫芦师兄弟了。 听这两个男人吵了半天了,谁也不把话说明白。她简直不明白这都能吵吵起来。 这下可好,冷诺问得清楚又明白,突然谁也不说话了。 “谢主任,你来说!”冷诺气得咬着牙,手指着谢然。 “冷诺,那个,昨晚师兄他没事儿了?林宽说的夸张,说师兄被我害的又病了。满嘴胡话。我也被他吓唬到了。”谢然问着冷诺,抬头又看了看林枫。 冷诺只冰冷的点了点头,“嗯。”她再没说别的。 “不过,师兄还能来我这儿发脾气,凶我。其实我挺欣慰呢。至少说明师兄没事儿了。不然,我这辈子也栽了。”谢然腿上的石膏明明打的又高又大,好像是假的一样,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来丁点儿疼痛。 “所以你断了腿还在这傻乐呵?!”林枫瞥了他一眼,又去摸了摸捆着绷带的石膏,摇了摇头,随口骂了句脏字儿。 谢然看了看林枫,不但没生气,还是弯弯眉眼。他抬起胳膊,单手理了理额前垂下来的碎发,清了清喉咙,一张嘴,又是个谦谦公子的声调。 “冷诺,不管建筑里外,你问我谢然的我都告诉你。进门的时候,你说师兄腰伤了。是怎么回事儿啊。昨天的确是我混蛋,就算真瘸了,我也认了。看你们俩能一起来,这里没其他人了,我就问你一句,你跟林枫现在是真夫妻了么?” 冷诺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因为这种话脸红了,可这心性不听使唤。转瞬,双颊又红又烫,像是热火上燎过了的两个冰糖葫芦,简直鲜红的要滴糖了。 她,不动了。 第177章 私心 “你跟林枫是真夫妻了么?” 冷诺自然明白谢然问的是个什么意思。 但是, 不用她来回答,林枫已经揪住了谢然的衣领,把坐在床上的谢然往后一怼, 按在了床头上。 “谢思进, 你、你是不是有病。”林枫手已经开始哆嗦起来。 谢然的两只手还都在被窝里, 连躲都没躲, 等林枫手上松了松劲儿,他才喘口气,嘴上依然挂笑, “师兄, 我怎么了?” “我不该问么?还是我不能问?前前后后这一场婚礼,我全程开心办下来, 能让你跟嫂子就像两个嘉宾一样, 什么都没操心就参加了,我都不能问个结果?” “别喊嫂子,你正常点儿喊她冷设计师。谢思进你就这点儿出息, 这些外路精神。”林枫松了手没好气的拧上了眉。 “我外路精神?林枫, 你可别逗我。你媳妇修改的图纸你能说出来个所以然么?嗯?第21版,哪儿改了?为什么改了?”看林枫没说话,谢然笑笑没再逼问。 他缓了缓口气,“刚刚不是说了么, 送走林立真是为了跟你说说建桥的事儿。明天的港大桥基方案讨论, 我不能去了。得靠你了, 师兄。” 林枫眼神有些躲闪, 看了看冷诺, 见冷诺此时还是满脸通红,微微喘息着。 “你不用看她, 她现在帮不了你。”谢然这话说的,好像冷诺听不见似的。 “这次林达交上去的是200千米的跨海大桥,林枫,200千米,不是20千米,全世界看过去还没有这么长的桥,这是第一座,建模型都能让你头秃,这两天看你下半夜在偷偷织围脖,没打扰你就是了。”谢然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说到了正事儿,两只手也跟着比划起来。 “我知道。”林枫的声音反而小了。 “你只知道个大框,是不够的……”谢然话还没说完,手指着床脚的资料,正打算细说,刚刚一直没说话的冷诺突然推开了林枫坐在了谢然的床边。 “不错,我跟林枫不是!”冷诺声音坚定的没有动摇。 谢然跟林枫静了下来。谢然弱弱地反问,“冷诺,不是什么?不让林枫做建模师了?” “不是真夫妻。我跟林枫还不是真夫妻。林枫他没有碰过我,一下都没有。”冷诺气势声音都恢宏的让人不敢打断。 看见谢然只是睁圆了眼睛望着她,她随意补充了几个字,都盛气凌人,“你的药,昨晚差点儿刺激到了林枫,他一直跟我喊着穆然。若不是林宽回来了,你恐怕现在都看不见你这个师兄了。谢然,这次回答你了。你满意了么。” 屋子里沉寂了片刻。 谢然薅了把头发,这回收了笑,挑起眼角望了望冷诺。 “丫头,别在这里提穆然,这是谢思进的心结。谢思进,冷诺她不知道……”林枫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 谢然摆了摆手,“师兄,没事儿,都过去了。”仿佛真的都过去了。 “冷诺,昨晚林枫的事儿,我也不想。让药背锅,我认了。所以,别说两条腿了,再搭上两只胳膊我也认了。”说着谢然还真抬起来了两只胳膊好像他递上来,冷诺就能取掉了似的。 冷诺躲开了他那两只手,脸上的红潮却还是没有褪去。“谢主任向来是个建筑上难得的奇才,说话办事儿都是个有分寸的。既然把话说开了,那我来问问,你怎么就单单揪着我们的婚事管天管地的非要插一杠子进来。” “既然把话说开了?说开了么?冷诺,昨晚的药的确放在酒里,你是浑然不知被我灌进去的么?” “谢思进你混账,你赶紧闭嘴吧你。”林枫推开他的手就要来捂住他的嘴。 “好。我不提药的事儿。冷诺,如果没有药酒,如果你没喝我下药的酒。你跟师兄昨晚就能是春宵一刻云雨濡沫了么。你哪怕有那么一下,心里想的是林枫么?”谢然被林枫按着嘴,还是没耽误他左右晃了晃头,愣是把话给说了出来。 “谢思进你个疯子,你以为我不敢扇你么。”说着林枫就真抬起了手掌。 “你敢。我自然知道你敢。你也就敢扇我一个人。所以,我把脸搁这儿了。你扇就是了。”谢然没有嬉皮笑脸,他竟然一脸严肃的在说着不要脸的话。 “林枫,没事儿,别跟这个疯子一般见识。”冷诺走过来拉住了林枫的胳膊。 冷诺摘了手套放在床边,两只手抱住了林枫还在微微颤抖的胳膊。 “我可真是个疯子,冷诺,你不疯,就你不疯。你如果有心,你好好看看这副手套,你丈夫欺我天天做造价,他却在给你织围脖,这可不是简单的蓝天白云,你好好看看……” “谢思进,够了。”林枫眼睛里简直要冒火了,两只眼睛布满了绯红的血丝。 谢然果然打住了。 冷诺这才瞥了眼被她丢在床头的手套,蓝白相间的花纹,她没法当着两个人的面,在这里仔细看个究竟。 “丫头,我们走。不在这儿听他瞎扯。”林枫都懒得再多看谢然一眼。 “等等,师兄,明天的桥基讨论,我去不了。说正事儿。”谢然微叹口气,顾不上腿上行动不方便,身子一歪扑过来拉住了林枫的袖子。 冷诺自然知道谢然说的这是正事儿,正事儿上这个人有分寸,于是她挡住了林枫,“谢主任,正事儿,你就好好说。” 她又抬头看了看还在气头上的林枫,柔声劝道,“林枫,你也是。飘着雪,拦都拦不住,自行车一路骑过来,不就是担心谢然么。怎么一见了面就能吵成这样。别拧着了。” 冷诺也不知是怎么了,说着话,还微微喘着,脸上热着,心里跳着,明明她才是烦躁的微微上火那个人,却得在这儿劝起了架。 “资料都是人手一份的,我回去看看就是了。谢思进,你没什么好说的,就不用在这儿装了。”林枫还是没回头。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46节 “师兄,我错了。我认错。你别气了。”两个人吵架,不管谁有理,认错道歉的永远是同一个人。 谢然又斜着身子拖着腿,往床边爬过来一步。 林枫眼角余光看见谢然有些吃力地按着大腿,嘴一撇,没好脸色,人还是坐下了。 展开了图纸,谢然摸过来了黑框眼镜,把修改的几处设计重新跟林枫过了一遍。 旁边的冷诺指点几处不难发现,真正掌握着她设计精髓的不是林枫,而是谢然,林枫这几天明显是掉队了。 谢然做正事儿还真就是个正经样子,连一句重话都没说,就那么耐心地帮着林枫补了上来。 这一点,冷诺承认她做不到。这种丁是丁卯是卯的事儿,她跟在外面的谢然一样,在外人看是个魔鬼级别的领导,这一次,她不发脾气就是很给林枫面子了。 “行。我跟上了。不用再婆婆妈妈了。明天我去就是了。”该听的听完了,林枫跟这个谢然是不会说声谢谢的。 “没,师兄,你只在技术上跟上了,这远远不够。你得知道,我们过了海选,之后的竞相是要赢在人心上。你媳妇……” “叫冷诺!”林枫又瞪了他一眼。 “好,冷诺。冷诺设计的这座跨海大桥,200千米,是全世界尚无前例的。粗算造价也是300亿。直接把这个造价摆出来,别人只会当笑话看。你也知道,咱们渤广一年的税收才刚刚3亿,不足这座桥的百分之一。你凭什么让人家支持你呀。”谢然说到这儿,停了停,抬头看了眼林枫,又望了眼一直在擦汗的冷诺。 他不卖乖子,看见冷诺现在是顾不上,林枫也没话说,他继续耐心解释起来,“好在现在林达有李教授支持。他怎么说也是渤大建筑系的权威,煽动人心是把好手……” “谢然,你知道他今天去找过林枫是不是?”冷诺有些吃力的打断了谢然。 “嗯。自然知道。就连林宽这次回城的手续都是他帮着办的。不然,说实话,林宽很难回来。”谢然也不搪塞,回答的干脆。 “那你也该知道,李教授是有私心的,”冷诺咬了咬嘴唇,不等她说完下半句,别谢然接去了。 “想把她闺女嫁给林宽,是么?嗯,知道,是个人都知道。李翠霞喜欢林宽很多年了。”谢然仰着头,好像他在说的还真是件一本正经的事儿,让他说得正经八道。 冷诺的鼻尖儿上一滴汗珠滑了下来,“谢然,你是不是存心在整林宽。”其实,她想问的话很多,只是一直微微喘着,胸口堵着,这会儿连说话都越来越难了。 “林宽那么大人了。他娶谁不娶谁,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在认真地跟你们阐述北港大桥的利害关系而已。没有李教授支持,这桥它就是个天方夜谭,拿出去博人个乐子而已。”看着冷诺越来越烧的脸颊,谢然停下了,手指了指厨房,“冷诺,厨房那里有白开水,我动弹不了,你自己去取水喝吧。” “我去。”林枫刚要转身,便被谢然抓住了。 他不好意思地冲着林枫笑了笑,“师兄,我在这儿憋了一晚上了。大庆还没回来,你扶我上个厕所呗。” 冷诺看了眼床上的确不方便的谢然,“我去喝杯水。你们慢慢来吧。”说完,打开帘子去了厨房。 林枫一百个不愿意地伸出胳膊扶起了谢然。 “林枫,其实我不憋。” “那你……”林枫刚要把他重新摔回床上。 谢然搂住了林枫的肩膀,贴着他的耳边低语:“林枫,是我有私心。林宽打得狠,我认了。我弄到了当初穆然的药,我想知道那个药到底能怎么样。” “什么意思?冷诺的药劲儿没过去?”林枫有点儿懂了,一把抓紧了谢然的肩膀。 “对。就像当初的穆然那样。你当初怎么救的穆然,恐怕这次你就得怎么救冷诺。”谢然说完这句,嘴角微微扬起,连眼睛也弯弯眯成了月牙。 第178章 龌龊 林枫一松手, 谢然摔在了床上。 “林枫,虽然穆然的事儿我没办法释怀。但我从来都是为你好的。我必须告诉你事实,林宽今晚回不来。怎么做, 你自己看着办吧。”谢然顾稍微正了正身子, 咬了咬牙, 扶了扶腿, 冲着林枫继续低语。 “明天,我让大庆弄个轮椅回来。我尽量去。你回去照顾好冷诺。你是他的丈夫,做你该做的事儿。”谢然拉了拉林枫的袖子, 被林枫一把甩开了。 “师兄, 到点儿吃药了。先帮我冲上药吧。在窗台上。”谢然没一直说下去,口气一软, 只要一低头, 林枫就不横了。 他早就摸透了林枫的脾气。 果然,窗台上放着茶缸子里面放好了茶色的颗粒,旁边一个铁皮暖壶。林枫往被子里冲上了水, 递了过来。 谢思进看都不看, 捧着茶缸子就喝了一口,“热。师兄,烫死我了。” “看给你矫情的。”林枫把茶缸子夺了回去,抿了一口, 还有点儿甜。“暖壶里的水都不冒热气儿了。烫什么烫。温度正好。”说着林枫又要递给谢然。 “师兄, 放那儿吧。你这个性子, 你都不问问是什么药, 就直接喝么?你太善良了。所以他们都欺负你……”谢然说着说着嘴角挂上了一抹笑。 林枫这才反应过来, 哐!把茶缸子摔到了窗台上。 “谢思进,你真他妈不是人。”林枫咬着嘴唇狠狠地骂了句。 对面冷诺刚刚回来, 林枫一把揽住了冷诺,“丫头,回家。” “外面的车子响了,大庆回来了。冷诺,让大庆送你们回去。”谢然挪到了床边。 “不用。”林枫冷冷地推着冷诺就要出门。 冷诺想说话,却是牙齿都在碰撞着,喝了口水回来更难受了。 嗙。 谢然从床上摔了下来,林枫根本没回头。 “师兄,冷诺她怕冷。这时候不能再冻着了。让大庆送送你们。算我求你了。” 冷诺看不下去了,走过来试着扶了扶谢然,林枫竟是真的头也不回的迈着步子出门了。 谢然并没有试着起身,而是干脆躺在了地上,一把抓住了冷诺的胳膊,“冷诺,记着你答应过我的事儿。师兄他在意你。在意到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在意你了。” 冷诺瞥了眼谢然通红的眼睛,本想站起来,却是被谢然又拉了回去。“你嫁给他了。穿着他的嫁衣,当着那么多人嫁给他了。别让他做个让人指着脊梁骨骂他不举,一辈子抬不起头的男人。” “林枫不是你想的那么龌龊的人。”冷诺狠狠地回答他。 “对,他不龌龊,就因为他不龌龊,所以他活的窝囊。你试试吧。我可以让林宽回来,也可以让他回去。他当初能娶张梅霞,这次就能娶李翠霞。看你了,冷诺。”谢然松开了冷诺的手,躺在地上,突然嘴一咧,笑的像个躲不过去的恶魔。 “谢哥!”大庆一进门,哈下腰就把谢然重新抱上了床。 “大庆,送他们回去。”谢然一挥手,大庆乖乖走。 冷诺很想知道,为什么谢然的话竟是对大庆能有魔力。 她也很想快步跟上林枫,离开眼前这个笑脸里全是毒药的恶魔,可是,她的脚竟是动不了了。 “别让林宽娶李翠霞了。他不想。”冷诺还是开口了。 “行啊。你知道,我都听师兄的。你是师嫂,我就也听你的。”谢然从来都是清楚的嗓音也可以把声音压的又低又磁,似乎魔力更强了。 冷诺出了门,就看见林枫已经踏上了自行车,说什么都不肯上大庆的卡车。 “林枫,你这是要让谢哥担心死么。你看看地上的雪,你怎么带着人骑回去。”后面再喊什么,冷诺根本就不理会了。 她跟着林枫,稳稳地坐上了林枫的自行车,这一次紧紧地抱住了林枫的腰。 十几分钟的路,冷诺实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外面明明冰天雪地的,冻得手都红了,耳朵都木了。可她就是心里又躁又热,抱着林枫,就这么从后面抱着,手上越来越近。 好像只有紧紧搂住了眼前这个她无比信任的男人,才会安全回家,才会让她越来越薄弱的意识慢慢找回来。不然她要进入梦里了。 总算到了家门口,林枫停下了车子,却松不开腰身上的两只手。 “林宽,是你回来了么。”他听见了身后的小女人偎依在他的后背轻声问他。 林枫下了车子,根本来不及扶住自行车,任它倒在门口。他双手横抱住了冷诺,踢开了大门,三步两步跨进了院子里。 “大庆,下去帮他们把大门关上。好好关上,别让外人去打扰了。”卡车里,半躺在座椅上的谢然,看见大敞而开的林家大门,很惬意地指使着大庆。 进了卧室,林枫空不出手来点上灯,黑暗里,接着雪夜月光,他轻轻摇着冷诺,“丫头,你醒一醒。你喝水么。” 即使没有灯光,林枫也看得出,平日里那双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此时暗淡无光,已经浑浊成了一片灰色。 “林宽别娶那个女人。你不喜欢她。我知道的。”冷诺声音微弱,却还是口齿清晰。 “丫头,别乱说。你看看我,你好好看着我。我是林枫。是大哥。”林枫把冷诺放在了床上,来不及脱下来鞋子,抱起了她的双肩,试图摇醒她。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不,如果是跟穆然同样的药,他的确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他不能。 那一幕,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林枫,我没事儿。我知道是你。” 林枫轻轻拂过冷诺烧红了的双颊,“丫头,别怕,我一直在这儿。” “我嫁给你了。穿着你的嫁衣,当着那么多人嫁给你了……他说的不错。”冷诺微微动着唇齿,红唇白齿轻轻的触动,似乎是冬日剥落的红梅,能刺人心脾。 “丫头,谁说什么了。你在说什么。”林枫很想松开手,去取点水,去点开灯,去生上炉子……可是他现在松不开了。 因为冷诺已经两只胳膊搂上了他的脖子。 “林枫,你并不龌龊。我从来都没觉得你龌龊,你最好了。”眼前的冷诺这一次没有喊错名字,没有把他叫成林宽。 每一个字都吐着热气,仿佛严冬里一碗滚热的甜酒。没有人能常醒不醉,这便是一碗能让林枫醉倒的酒。 “我够不到。林枫。”冷诺已经紧紧搂上了林枫的脖子,双手抱在了左右交错的双肘上。 林枫刚刚只抿了一口的甜药,这会儿简直要了他的命。 他能握着扶手坚持把车子骑回来已经是极限,这会儿头疼的要炸了。 “丫头,别、别。”可他又说不清下半句,该告诉冷诺别怎么样。 他要撑不住了。 “够不到。”这个娇软的声音又重复着,够不到什么?明明他们已经鼻尖相触了。 没脱鞋的冷诺穿着鞋踢在了林枫的腿上。 林枫本来就是体力透支,又头疼的要命,被冷诺踢了两下,有些吃痛。 可他还是不敢扒开冷诺的胳膊。 他挪着步子,把腿叉开了些站着。 冷诺又一脚踢过来,林枫的腿躲开了,刚好踢在了林枫的腰身上。 他一下子没撑住,跟着趴到了床上。 “林枫,够到了……” 林枫的脸颊贴了过去,冷诺没再说话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47节 第179章 雪月 林枫的脸颊贴了过去, 整个人坠落了下去。 他没想这样。 他根本不想这样。 这真的是他最不想要的。 好热好软的唇贴在了他的耳畔。 明明没有说话,他却听见了风声海浪。 他身子底下好软,他身子下面又好硬。 林枫的左手勉强支撑在了床边。 可就一个错身的动作, 让他在转过脸颊的时候, 跟身下滚热而娇小的冷诺鼻尖相顶, 鼻翼相蹭了。 “好甜……” 林枫隐约听见了这两个字。他没来得及回应就没办反回应了。 就在一个让他心悬了这么久终于躲不过的热浪袭来的时候, 舌尖上传来的不是缠绵悱恻的温柔,而是高压电击般的酥麻。 他被咬住了。被狠狠地咬住了。 林枫剑眉紧蹙,视线躲闪, 深邃的眼眶里再也盛不住, 溢出来的泪水,竟是瞬间沾湿了他乌黑的睫毛。 如果袭来的是一份似水柔情, 林枫会清醒而冷静的把身子撑起来去镇静地躲开。 然而, 不是。 他不会了。 他不懂了。 他不敢了。 为什么如此正气娇美的丫头会有如狼似虎的热吻……即使一瞬间,林枫都不敢去想了。 他如果空得出手来,他很想此刻扇自己一巴掌, 他怕他龌龊的想法玷污了清纯干净的冷诺。 相识相处一年多, 建过最新的楼,治过最污的河,修过最长的路……他眼里的冷诺永远是那个一身傲骨,霸气凌然的女神。 林枫硬是憋回去了眼角的泪, 他强忍着挑起了眼角, 投给了他的女神一个温馨的笑眼。 他不敢推开她, 他怕冰雪聪明的她会察觉到:哪怕有那么一霎, 他是在怪冷诺这个糟糕致命的吻。 林枫的嘴角终于有绯红的血, 流了下来。这一抹红色,突然让他清醒了。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为什么冷诺的吻会是残暴凶狠的了——因为延山那个夜晚。 因为延山那个夜晚, 冷诺不知道被哪个混蛋玷污了。 林枫一直一个人在查,可他终究是没查出来。 这件事,他没有办法去开口问她,只好当做忘记了。 可是,他怎么可能会忘记。 这么想着,林枫撑起来的左臂又脱了力,竟是轻轻滑落了。 他突然怜悯同情起来了身下的女人。 他一直绷着的弦——冷诺是林宽的女人,是他的弟媳,他们只是伪装结婚……这些突然都要被撑断了。 “阿宽,你也是嫌弃她么?你明明说过喜欢她,为什么也可以在天边跟其他女人言笑,跟其他女人成亲。”林枫的脑海里开始了天声传书,天人大战。 “阿宽,你为什么回来了那么多次,都躲着大哥,也躲着她,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儿……”逐渐,林枫的想法有了自己的释怀。 “你告诉我说,她从前是我的未婚妻,现在是我的妻子。这里是我们的婚房。我们真的是在做该做的事儿么?谢思进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你为什么偏偏让我去做她的丈夫。你明明知道,穆然的死,我脱不了干系。你不该原谅我的……”林枫已经不知道脑子里到底出来了几个人。 啪嗒。 轻轻一声清脆的声响。 是林枫的皮带落到了地上。 林枫这一刻突然从他混沌不清的脑海中找到了出口。 冷诺抬起腿,翻了个身,带着他也侧过了身。 总算,他可以喘息了。 林枫忍不住吐了口气,喉结猛烈地上下抖动着,他轻轻舔了舔嘴角有些腥甜的血迹。 这一次,他轻柔的好像在吹一件刚刚出炉的玻璃制品,撅起的双唇,软软的贴在了冷诺的额角。 可就是这最缓最柔的一个蜻蜓点水,激起了下一片层层荡开的涟漪。 林枫被一股兰薰桂馥所醉,他说不出来这是怎样一种芳香,太久违,太浓郁了。 直到他嗅到了另一股清淡的栗子花香,林枫一下子额角布上了稠密的一层汗珠。 林枫身子往后一弓,他猛吸一口气,蜷曲了起来。 “不,丫头,”林枫突然改了口,“不,冷诺,我不值得。” 他一手握住了冷诺的手碗,一手要去推开搭在腰上的腿。 可是,慢慢放下了她的腿,林枫却不经意间被冷诺牵着手,碰到了比他打模子的白胶还要粘稠的胶。 终于,林枫被定住了,他逃不掉了。 一直紧绷着的弦,断裂了。 林枫,他是个有过被追随,有过被爱抚,结过婚做过爱的男人,其实,他比一个医生更懂女人。 他的一双手,巧夺天工,能打模子做木匠,也能磨宝石做竖笛,不管恢弘大气,还是小巧精致,只要他想,就没有他做不到的。 耳边传来的声音逐渐有了节奏,呼着热气的喘息,带着温度的娇嗔。 林枫不用开口,就知道他做的应该没错。他需要再接再厉。 他像是在打磨一件最艳丽古朴又摄魂夺目的笛子,一点点,一寸寸他轻轻蜷起了手指。 可是,他攥不动了,钻不开了,他再也按不下去了…… 猛然间,林枫明白了。他缓缓松开了手。 又抬起手轻轻捋了捋冷诺黏在了额角的发梢。 “嗯?” 林枫听见了冷诺的声音。 他也注意到了她轻挑起来的眉峰,依旧微微泛红的脸上还悠悠罩着热气。 林枫咽了口口水,清了清嗓子,先坐直了身子。 他披上了衣服,停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丫头,延山那一晚,你遇到的不是什么山贼流氓,也不是周俊川安排的恶棍,对么?” 冷诺没有回答他。 “你遇到的那个人。他没有玷污你。对么?”林枫好像并没有在等冷诺的回答,径自说了下去。 “冷诺,那个人,你认识,你熟悉,你也深爱着他。对么?”林枫依然淡淡地说着。 “他是阿宽吧。”这一次林枫没有问,这不是一个问句。 冷诺没有出声回答,却有轻轻的抽噎声。 “丫头,你好些了么?这次药效该弱了吧。阿宽答应过会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的。他从来都不会失信。”林枫继续在自言自语。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现在虽然不是中秋,但刚刚过了元宵。我们去院子里坐坐,行么?”林枫说着话,已经重新穿好了衣服系上了扣子,又拾起了皮带。 林枫想告诉冷诺:外面彻骨的寒冷或许刚刚好,我们都需要冷静和清醒。 “我先出去了。外面的雪好像挺好看呢。你穿好衣服再出来吧。别着凉了。”林枫嘴上说着让冷诺穿上衣服,他却是一件单衣,就这么推开门出去了。 正月十六的月亮的确也是圆圆的,却是一年中看着最小最暗的月亮了。 不过,似乎刚刚好,趁着雪夜,黯然的月光下,簌簌飘落的雪花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雪花一片片落在林枫的单衣上,没有融化掉。 夜里,外面的气温很低,雪绒花眼看着就要积成一片薄纱时,林枫身上的雪被抖落了。 一条柔软的毛毯盖在了林枫的身上。 “这两张躺椅也是你做的么?跟我说说吧,你以前也是这么土么?会打这种老式躺椅跟你弟弟一起看月亮?”冷诺的声音如这沉静而瑞利的雪夜。呼出的气息已经在空气中凝结,是一片洁白的雾气了。 “谁告诉你我老土了?” “不老土这都八十年代了,你怎么还喊林宽叫什么阿宽。还当着外人叫,太土了。” “阿宽就是阿宽,谁让他是我弟弟了。我就爱这么叫。他永远是那个小肉球。” “切,老土。” …… 第180章 洗相 林家门外一直停着的卡车前面总算有人过来了。 “谢哥, 让你等了这么久,冷了吧。我这就开车。”大庆打开车门上了车。 “你拍到有用的了?”谢然的声音比外面的空气还冷。 “嗯。拍到没穿裤子的林枫了。我先把你送回去。这就去找林宽。” “大庆,别拿到外面洗。回去我自己洗。”谢然说着话, 有些艰难地直起了身子, 送大庆的兜里掏出来了傻瓜相机。 “谢哥, 这都快三点了。医生说了, 你这腿再折腾真就保不住了……” “没事儿,我这腿就是医生弄的。林宽他有数。” “他妈的他有个屁数。等建完了你的桥,我去卸了他。”大庆嘴上骂着, 还是发动了卡车的引擎。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48节 天快亮了, 谢然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从显影液里用镊子一张张底片夹了起来。 “谢哥, 喝杯水吧。” “拿走, 别湿了照片。” “好好,我拿着你喝一口吧。”大庆端着茶缸子还是没走人。 谢然推开了茶缸子,拾起了一张冲洗好了的照片放进了信封里。 “把这个拿给林宽。”谢然封了胶水, 头都没回递给了大庆。 “就这个?”大庆指了指底片。 他不懂, 他明明还拍到了更让人从开始的无法直视,心跳加速,到离不开视线的照片。 “对,就这张照片就足够了。他们都是文化人, 讲究余地。你看见那些, 林宽他自己会脑补的。” 看见大庆还没动, 谢然补充道, “把你拍那张送去, 林枫的面子没了,林宽会直接掐死你。” “掐死我, 那他也得有这个本事!”大庆还是不服。 “行了。去吧。李教授今天有个讨论会,赶在他出门之前,让小伍告诉李教授,放手去准备相亲物件。林宽总是要娶个女人的。”谢然挥了挥手。 “可是你这边……” “没事儿,林立跟思冬好着呢。他对我这个谢大哥还是照顾地很上心。你去吧。” 大庆摇了摇头,又磨不过谢然,还是离开了。 谢然的腿不方便,大庆走了,他小心收好了照片,重新把桌子上收拾干净了。 其实,他一个人连动都动不了,只能又铺开了冷诺的图纸。看着看着困的挺不住了,就打算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准备天大亮了就去参加讨论会。 等谢然被外面的晨光刺醒了,揉了揉眼睛。 闻到了股香味儿,又拽了拽身后的毯子,看看表才六点半。 他正要再趴下……不对,怎么会有毯子?谢然缓缓转过脸来。 “林枫?”谢然第一反应就是又扫了眼桌子上有没有散落的照片。 “你终于招人烦的把大庆也膈应走了?”林枫把热豆浆往他眼前推了推。 “师兄,你怎么来了?是为了昨晚的事儿来打我的?”谢然这一次也没处可躲了。 他干脆把黑边眼镜先往黑眼圈上一戴,遮了些疲惫,勉强笑了笑。 看见谢然嘴皮子干得起了皮,胳膊下边垫着的都是北港大桥的资料。 林枫还是把要发脾气的话给咽了下去,换了副嫌弃的脸,“豆浆别碰撒了,弄湿了图纸,你赶紧喝了,我得把碗还了去。” 谢然捧起碗,还真先就咕咚上了两口。 放下豆浆,他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先笑了笑,“林枫,你总这样说话很吃亏的。你真的是怕湿了图纸么?是急着还豆浆碗么?其实你只是关心我……” “别不要脸废话了。”林枫瞪了他一眼。 “林枫,你让我说完。你的这个心,我懂。但别人不一定懂。你刚跟人家成亲,凡事儿人家都往甜里说。你不能总这么干巴巴的捡刺耳的说。” 林枫跟谢然的孜孜不倦根本没有好脸色,“用不着你教我说话。谢思进,我来问正事儿的。” “师兄,你说。哪个正事儿?”谢然抿了抿嘴。 “还能有哪个正事儿。”可林枫刚说出口,脸上颜色不好看了。他眼神儿有些飘忽。 “师兄,跟我你不用不好意思。我懂你想问什么。穆然跟冷诺服的药,的确是罕见。你们上了炕,做了夫妻该做的事儿,就自然解了。”谢然扶了扶眼镜,这次神情认真。 “她又有点儿烧了起来。”林枫垂下了眸子。 “哦?你们,那个、没做?”谢然拧起了眉头。 林枫看了看床头柜子上的烟盒,指了指,“是大庆的?” “嗯。你抽吧。厨房有火柴。我一会儿得去开会,一大早不能跟你喝酒。”谢然转过来了身子。 林枫从厨房转了回来,很快一颗烟就快燃尽了。被他往床头柜子上一按,掐灭了。 “算了,丫头还睡着。我得回去了。” 谢然一直静静坐在那儿,等着林枫开了口,他才接话,“嗯。那师兄放心吧。今天的讨论会交给我了。” 看着林枫没动,谢然又软下了声音,“傍晚开完会,我就去你那边陪你喝酒,跟你说说开会的事儿。” “谢思进,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为了我好。但以后别干这种下三滥的事儿了。我想跟你说清楚。”林枫又从烟盒里取出来了一颗烟,没有点燃,只是含在嘴里。 “林枫,现在么?今天的讨论会,对咱们实在很重要。等我回来去找你行吗?”谢然托着腮帮子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如果你不愿意让冷诺听见,等她睡了,晚上你来找我?”谢然又有了新的提议。 “谢思进,我问你,延山那晚遇难的事儿,你是不是知道?”林枫缓缓问道。 “什么延山遇难?”谢然都没打磕,快速张口就来。 刚问完,他弯弯的眉梢微微一蹙:问得太快,有些假了。 随即,谢然又缓了缓口气,“你是问冷诺跟你在去延山路上那晚的事儿?”好像他刚刚想起来。 “谢思进,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冷诺遇见的是阿宽?”林枫一直盯着谢然的每一个眼神儿。 谢然此时连脚趾尖儿都不敢乱动。 他了解林枫入骨,林枫也了解他入髓。他一个不自觉的眼神儿都会在林枫面前摊牌。 谢然两只手捂着硬邦邦的石膏腿。 他慢慢转过身来,摆了个意味深长又不惑千年的姿态回望着林枫,“林宽不是那会儿应该在西藏么。不会那么巧吧。林枫,有什么,你就跟我都说了。你为什么觉得会是林宽?” 林枫拿起刚刚搁下的火柴,先点着了烟,深吸了一口,隔着弥蒙的烟雾,声音格外嘶哑:“冷诺,她其实还是个姑娘身子。” 第181章 回城 冷诺早上起来头还是有些晕, 看看搁在床边的水银体温计,37度7。 竟有些忘了是什么时候测过的体温了。 记得昨晚还是在外面看雪看月亮,睡在躺椅上的, 什么时候到了床上, 冷诺都不太记得了。 昨晚没吃东西, 这会儿倒是真饿了。 左右看看屋子里没有人。衣架子上林枫的外套已经不见了。 冷诺追着油条豆浆的香味儿, 披上了衣服,进了厨房。 【我去跟谢然参加讨论会。记得吃东西。】 小纸条是报纸的剪裁,压在豆浆碗下面, 字迹苍劲, 一看就是林枫写的。 “呃,讨论会。”冷诺拍了拍额头。 从西藏回来就赶上过年了, 年没过, 结了个婚,真就一直空不出手来,重要的事儿反而够不到了, 简直要本末倒置了。 谢然这个人, 古怪的有些神经质了,很多时候她真的看不懂。可是,在北港大桥这件事儿上,冷诺清楚, 他是最上心, 也是最让冷诺放心的一个。 就像谢然自己也说过那样, 前前后后天天跑的并不是为了林枫, 也不是为了冷诺, 建好北港的桥,是他的心愿也是心结。 冷诺放下了小纸条, 慢慢小口喝着豆浆,他想起了谢然的话,“造价300亿。直接把这个造价摆出来,别人只会当笑话看。” “渤广一年的税收才刚刚3亿,不足这座桥的百分之一。你凭什么让人家支持你” …… 谢然这些话让她烦躁,她捧起碗大口喝干了豆浆。 她焦躁,讨厌谢然,并不是讨厌谢然这个人,而是讨厌谢然的话,因为她不得不承认,谢然说的是正确的。 谢然也明明说过,要跟她和林枫一起建一座造福后世百年的桥。 可是这种光伟岸的话就是让人膈应。 一个税收才3亿的沿海工业小城,正是推动着工业全面发展的八十年代,怎么可能全投在一座看不见影子的桥梁建筑上。而且就算全部押进来,也远远不够。 这一点,看过未来世界的冷诺比谢然更清楚。 可是,正因为她有着对未来的先知,身上有着即便在未来也遥遥领先的建桥技术和穿书穿越也不曾磨灭过的基建灵魂,所以,她有信心建好这座桥。 这座前人未曾驻足,全长超过200千米的跨海大桥,它的意义绝不仅仅是一个摆设。 穿过渤海湾,从渤广直达蓬山,这是中国前所未及的海陆连接的交通枢纽。 冷诺甚至已经开始悄悄整理着其他附加价值,海水大坝,海湾潮汐发电。 只是,这些太过于前卫,一下子拿出来讨论,就真的成了谢然警告过的那个“天方夜谭,让众人看笑话了”。她需要按部就班,按照她的计划来。 冷诺狠狠咬了一口油条,正为造价挠头的时候,又想起来了林枫的话:做建筑是做百年的未来,必须得有远见。 这还是刚刚认识的时候,那个蓬头垢面,戴着铁索的林枫突然眼里放光的时候告诉过她的话。 她是在努力了,林枫也在努力了,甚至谢然努力地拧着劲儿非得把她跟林枫栓到一起去。 可是,如果没有成果,留不下一座桥,“努力”两个字也只是一片遮掩自己无力的浮云。 300亿。 这不是300块。根本就不是娶了李翠霞,拉拢了李教授一拨人,让他们临时在讨论会上一举手就能解决的事儿。 冷诺把油条架在了空碗上,盯着它好像盯着一座桥。 冷诺拿着筷子怼了怼油条,“要让你更廉价些,你愿意么?” 搁下筷子,冷诺又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放心吧,这次,不会让你再去娶不喜欢的人了。”冷诺轻轻启着唇,夹起来了横跨在豆浆碗上的油条咬了一口。 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人已经站在了厨房门口。 冷诺一抬头,迎上了一张她闭上眼睛都看过无数次的脸。 “那我该娶谁?”声音也清爽豪气。 “你——”冷诺嘴上还叼着油条。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49节 “慢点儿吃,别噎着。”林宽拉过来椅子坐在了冷诺身边。 “你——”冷诺嘴里塞得满满的,又急着说话,听起来只有声音没字数。 “我回来了。哪儿也不去了。”林宽看了眼豆浆的碗里空了,站起身去摇了摇暖壶,给冷诺倒了碗水来。 冷诺用力咽下去了油条,还真有些噎住了,赶紧喝下了几口水才缓了过来。 她抬起衣服袖子直接擦了把嘴。 “冷诺,我以后给你买件袖子上配个毛巾的衣服吧。嗯,你得有个套袖。”若是林枫才不会这种小事儿上怼她,林宽一看就是一脸好心情,一伸手把冷诺嘴角边的小水滴拂了去。 “冷诺,大哥呢?林立呢?怎么一大早只有你一个人在家?”林宽撩开帘子看了看,才转身坐下问冷诺。 “你这人一回来,话都多了呢。手续都办下来了么?顺利么?”冷诺就好像没听见林宽的问题,两个人的对话成了平行线,各问各的,没人回答。 林宽嘴一咧,挑了挑眉角,“放心吧。我答应你的事儿,哪有没做到的。”他特意夸口的口气。 “林枫,他一大早去谢然那儿了。北港大桥的推进,今天有个挺重要的讨论会。我猜他是跟谢然说这个去了。小立,”说到林立,冷诺顿了顿,“这不是家里办事儿么。小立去谢然的空房子那边住了。” “经历了这么多,大哥还是那么信任谢思进。”林宽的声音沉了下来,像是在跟自个儿说话。 “别的我不知道,谢然在林达,可真是没少帮忙。建桥,少不了他。”冷诺记得昨晚林立跟大庆都提过,说谢然的腿是林宽打的,想到这儿,冷诺没往下说。 “那个讨论会,真那么重要?一会儿,我也去谢家那一趟把大哥接回来。” 林宽直接半夜搭火车赶货车,先回来了,刚到了渤广就回家了。尽管收到了谢然给他的急信儿,让他跟大庆碰头,他还没赶过去,就先回来了。 “林宽,你别糊弄我。你告诉我,那个回城手续,李教授真没难为你么?”冷诺还是有些不放心,刚刚林宽就是简单的把话带了过去。 “嗯。办好了。李教授还没少帮忙。我答应过你的事儿,都记得的呢。怎么会糊弄你。”林宽看着冷诺认真起来微微泛红的脸蛋儿,柔声问:“怎么,说到个李教授,冷设计师还害羞了?脸都红了。” 冷诺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不对,”林宽把手伸了过来,贴在了冷诺的额头上,“冷诺,你是不是发烧了。着凉了?还是……谢思进个混蛋。” 林宽刚站起身,冷诺就跟着站了起来,“林宽,我没事儿。你回来,就什么事儿都没了。不是么。”她贴着林宽怯生生的问道。 “嗯。没事儿了。冷诺,谢谢你一直等着我。今天是父亲的忌日,我赶着回来了。也为他守满了一年孝。” 林宽一抬胳膊把冷诺搂在了怀里,刚刚从外面进来,还冰凉的唇就轻轻贴在了冷诺滚烫的额角上。 冷诺,在这时,在林宽的怀里,却清晰地想了起来:昨晚林枫,也在她的额角上,轻轻落下了一吻。 第182章 甜吗 冷诺还愣着的工夫, 被林宽伸手过来一把抱了起来。 “别碰洒了豆浆碗。”冷诺冷不丁被抱起来的时候蹭到了桌角,桌子上刚刚盛豆浆的碗晃了晃。 “都空了。甜吗?”林宽单手抱着冷诺,单手推了推空碗。 “什么甜吗?”冷诺贴着他的胸膛, 距离近的能听见林宽的心跳, 她侧过脸, 拧着脖子, 小声问道。 “大哥买的豆浆甜吗?”林宽脾气兴致不错,把话补充完整了。 “嗯。我都喝了。没有了。”冷诺不只是怎么了,慌的心里好像有只小兔子, 不知道林宽在问什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把她抱起来,一下子竟是不知道该答什么了。 “是么。这里还有。”说着林宽的拇指肚挑了挑冷诺的唇角。 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指没有挪开, 而是顺着唇角, 轻轻捏起了她的下唇。 “林宽,”冷诺只能从齿间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她想躲开,却又没有躲。 她想问问林宽, 这到底是怎么了。 从来都是收紧衣领的一身军装, 每次都是把她推开的林宽,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曾是他的妻子,她曾经一次次扑进他的怀里都被推开了,为什么这个推开她的男人突然会抬起手一次次拂过她的唇。 “冷诺, 让我也尝尝, 真的甜么?” 男人的手上劲道太强, 刚刚松开了她的唇, 又捏住了她的下巴。 没等冷诺再说话, 她的下唇已经被轻轻含上了。 她被含地那么轻,那么柔, 好像被蚕丝轻裹,可是裹着裹着,她竟是动不了了。 一点点儿,唇齿间,被好热好烫的舌尖顶开了,舌尖狡猾的探进来,却又是极柔极轻,像是在吐丝的蚕宝宝般,会来回摆动,伸缩自如。 还没等冷诺去回应,舌尖便躲开了。 林宽眉眼里都是荡着平日里看不见的涟漪,在晨光下闪闪发光,啾地轻轻留下了一声明雀的脆响,他笑了笑抿了抿嘴。 “怎么,俐齿都不锋利了,不会咬人了?”林宽笑得放肆,竟有些痞气。 冷诺的脸微微泛起了潮红。 “好久没亲嘴儿了。冷诺也温柔了。”林宽高挺的鼻翼轻轻触碰过来,跟她蹭了几下,“怎么这就脸红了。晚上还有更让你脸红的呢。”说着林宽蜷起手指在冷诺的鼻尖上轻轻刮了下。 突然出现的林宽,虽然是她天天念着的林宽,可字字句句都如此直白赤螺,冷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了,“你、林宽,你怎么一回来,像换了个人,怎么流里流气的,像个、像个、” “像个什么,嗯?”短短一句话林宽又轻轻吻过了冷诺的唇。 “像个流氓!”冷诺脸上绯红,一扭头转了过去。 “可是,我们是夫妻啊。斯斯文文的,我怎么做个合格的丈夫。我守了一年孝,也让你等了一年。冷诺,我们不等了,一天也不想再等了。”林宽把冷诺放在了桌子上,双手捧着她的脸,说的一本正经。 冷诺:……难道是我失忆了? 冷诺顿住了,在林宽温暖的手掌里,脑子不转了,她想不明白了。 “冷诺,别怕。”这句话倒是很熟悉,这才是林宽。 “林宽,你怎么了。元宵节,我嫁给了林枫。你知道的。谢然还下了药,你也知道的。你还打了谢然,难道不是么?”冷诺这次真怕了,她必须要说清楚。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相信大哥。大哥都告诉我了。”林宽依旧是成竹在胸的一张脸,丝毫没有波澜。 “林枫告诉你什么了?你又知道什么了?”冷诺细柳眉弯弯蹙起,她竟是神情有些恍惚。 “大哥给我写信了。他告诉我春晚的节目是姓谢的一手操办的。他告诉我,这场婚姻他是在替我娶媳妇,他一直守着的丫头是弟媳,还告诉我守满了孝,一定不能让你再等了……” “什么时候的信??”冷诺急了。 “就是你们新婚那晚。” “就是你突然回来,林枫有些失神的那晚??”冷诺有些糊涂了。 “对。大哥把信纸放在我的兜里,离开家往回赶的路上我才看见。”林宽回答地很真挚。 冷诺垂下了眼眸,这些话的确是林枫平日里常说的话。 冷诺心里清楚。可是,一纸书信,就能180度地改变一个人么。 只是,如果是这样,那昨晚…… “我信大哥的话。这世上我最敬的人就是大哥了。大哥告诉我,你一直在等我。看见这个,”说着林宽抬起了冷诺的左手,拇指转了转冷诺无名指上的戒指,“我更相信我看见的了,冷诺,你怎么悄悄戴上了我的戒指呢。” 冷诺还没张口,林宽这次又轻轻吻上了她的手。 “你还在等我,还是我林宽的妻子,对么?” 林宽抬起头,距离太近了,他看见了冷诺清澈的黑瞳里映着的火热自己,在他眼里,这便是最好的答案了。 冷诺长长的睫毛轻轻一抖,眼眶里再也兜不住的两滴晶莹的泪珠滚落了下来。 林宽轻轻接在了手心里。 “不哭了。我的大设计师怎么会是哭鼻子的小女孩儿。” “谁哭了。你瞎说。”冷诺又把脖子拧到了另一边。 “那说好了,不许哭哦。”林宽擦了擦冷诺的脸颊,又是一个轻轻的吻落了下来。 “哼,不哭就是不哭。”冷诺撇了撇嘴。 “要是哭了呢?”林宽还杠上了。 “谁怕谁,哭了认罚。”冷诺撅起了嘴。 本来以为林宽还会继续跟她说话。 谁知一个冷不防,林宽竟然把两只手从冷诺的后背伸了进来。 冷诺的腋下全是痒痒肉,被这双骨节分明行医的手轻车熟路就挠的一刻也忍不了了。 冷诺笑出了夏日的风铃声,双手捶着林宽,拧着身子晃地桌子咯吱作响,终于憋着满眼的泪花要求饶了。 噗。 好轻的一声。 是那件红色的文胸带子被她给蛄蛹开了。冷诺此时不止脸上,耳根子,脖子都染上了一片朝霞的橘红。 “冷诺,别怕,能让我帮你么。”林宽的声音嘶哑而低沉,贴着冷诺的耳边,夹着重重的呼吸声。 冷诺没有回答他。 但林宽的手却一点点从腰间挪了上来。 突然,他的手停下来了,直到他屈下膝,把整个脸都贴在了冷诺的胸前。 隔着粉色的格子睡衣,一层棉布,林宽不动了。 因为冷诺还没有答应他。 又等了片刻,冷诺抬起了手,把两只手抱在了林宽的后脑勺上。搓了搓他刚硬的发丝,还是抱紧了。把林宽的脑袋紧紧抱在了胸前。 “林宽,晚上,我等你。我信你。今晚我是一个等着丈夫的妻子。你真的会回来么?” 林宽抬起了头,“这是我家,我怎么会不回家呢。” 说完他像一头欢快的雄狮,在冷诺的怀里撒着娇,贪婪地把脸左右蹭了个来回,才重新开心地扬起了脸。 “你,不是要帮我么?”冷诺的声音又小又弱。 林宽还是听见了,他笑得贝齿大敞,简直要豪爽起来,“刚刚不是说哭了认罚么。大设计师可得愿赌服输吧。” 冷诺拧起了眉:这个医生好坏。 “晚上反正要解开的,别扣上了。等我,嗯?”林宽重新站直了。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50节 “你现在就走?”冷诺看见林宽要走,伸出手想拉住他,毕竟眼前有些太不真实了。 冷诺有些怕了。她想多留住哪怕片刻。 “我得在讨论会之前去见一下谢思进。大哥不是也在那儿么。去去就回来了。”林宽松手之前又在冷诺的发梢上轻轻留下了个软软的吻。 林宽把冷诺抱了下来,就这么一直把她放到床上。“冷诺,好好休息,晚上等我回来。嗯?” 冷诺点了点头。 林宽关上了卧室的门。快速收拾了厨房,又随手摊了个鸡蛋饼,扣过来盘子,盖好了,才转身离开。 他吹着口哨,满脸欢喜地关上了林家的大门。 好久没骑上他的幸福250了。踏上了引擎,刚好一辆熟悉的卡车从胡同前面疾驰而过。 “大庆你有病么?不说句话就走。”卡车已经开走了。 林宽一眼就看见了从车窗里丢出来的信封。 第183章 照片 外面积了雪, 黄色的信封躺在地上眼看就要披上层雪装了。 林宽下了摩托,不情愿的走了过去。 “这是最后一次了。”他嘴上嘀咕了句,拾起了信封。 左右看看, 到了早市儿的时间, 胡同里人来人往的热闹起来。 “呦, 这不是林家二哥儿回来了么。”旁边有人说话。 “张婶儿早。忙着呢。”林宽把信封揣进怀里, 打了个招呼。 “这不是今天十七么。正月十七包中人,得赶着去集市儿买肉呢。要不晚上给你哥送去些?”张婶儿什么时候都很热情。 “不用了。今天我回来早,我们家也包饺子。”林宽客气的笑了笑。 “好好。二哥儿回来了就好。我看你哥这一年可是瘦了一圈呢。二哥儿这要是出门, 要不张婶儿顺路把肉帮你买了。”张婶儿这热情劲儿上来还真没法拒绝。 林宽摸了摸兜, 刚好有一张青色的票子,“张婶儿, 那麻烦你了。这个你拿着, 我们家四个人,你看着买。” “这哪用上十块钱呢。”张婶儿要推过来。 “张婶儿不用客气。这一年,邻里邻居的张婶儿没少照顾我哥。买完肉剩不了多少, 张婶儿快收着吧。”林宽摆了摆手, 自然的把票子塞进了张婶儿的外衣兜里。 张婶儿收了钱,有些不好意思,把套袖往下拽了拽,暖和着手靠着摩托跟林宽继续唠起了嗑。“林二哥儿这是回来了么?啥时候娶媳妇呀。我看你哥跟你嫂子感情可是真好。” 林宽顿了顿, 跟老邻居, 还是客客气气的, 他摘了头盔, 笑了笑, “嗯。我回来了。刚回来,估计医院得忙一阵子。”张婶儿问的话, 他一句也没答。 “老林没了有一年了吧。看着你们哥仨都出息,估计他这会儿也乐呵着呢。昨天林二哥儿没在家,我看还有人来提亲呢。可真是大气,临走给咱们这些老邻居也都家家送了一筐鸡蛋。”张婶儿就是个爱说话的,这嘴上一开了闸,越说越带劲儿。 林宽一猜就是李翠霞家,他跟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要是差不多的姑娘,二哥儿也早点儿娶了吧。别怪张婶儿多话啊。你这哥哥嫂嫂刚结婚,我们这些老邻居都议论着呢,这娶了上了电视的大名人,你哥在家里呆了这些年,估计压力也不小呢。天天看着枫哥儿起早贪黑的照顾媳妇儿,也是怪不容易的。哎呀,你说你们哥几个一个屋檐底下过日子……”张婶儿边说着还边拍了拍林宽的车把儿。 “哈哈,张婶儿这说的我都跟不上了。” 林宽记得,从小张婶儿就包子饺子的没少往家里送,他跟长辈,还是礼貌客气,不管什么话听着,想着不往心里去就是了。于是他嘴上一咧嘻嘻哈哈的又笑了笑。 “林二哥儿从小就喊着我张婶儿,老邻居就是一家人。你父亲走得早,张婶儿就跟你直说了。咱们就隔着一堵墙,新婚那晚听着没动静咱们老邻居都挺担心的。总算昨晚吧,听见枫哥儿媳妇哼哼呀呀的热乎了半宿。你这做小叔子的这会儿回来,你那个大哥就是个脸皮薄的。” 张婶儿说到这儿,看见林宽还是脸上肌肉僵着的笑脸,她干脆套袖一摘往兜里一塞,把话说的更直白了,“你在家,你大哥,他还哪好意思继续跟媳妇儿热乎。我看老三这几天特意没回来呢。” 这次张婶儿的大白话,林宽说什么也不能装着听不懂了。 “张婶儿,我懂了。我刚回来医院一忙,夜班少不了。”林宽说着话把头盔戴上了。 “好。张婶儿也不是偏心你哥,你哥他不容易啊。那张婶儿买菜去了。”张婶儿毕竟岁数大的人了,知道她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就够了。识趣的又掏出来了网兜。 “下雪了,路滑,张婶儿早去早回呀。”林宽也跨上了摩托。 林宽耽误了些时间,赶到谢然那儿,敲了敲门屋子里已经空了。大庆的卡车没在,估计这是去了冷诺说的那个讨论会。 林宽想着先问问讨论会在哪儿开,几点完,干脆摩托一掉头到了林达楼下。 “杨叔,”看见了杨师傅,林宽从后面喊了一声。 “林宽真回来了呢。还是听见老李说你要回城,我还不信呢。这一年不见,人在高原上可是晒黑了呢。”杨师傅转过身,几步小跑到了林宽旁边。 林宽停稳了摩托,摘了头盔,跟杨师傅寒暄了几句,直接问道,“杨叔知道我哥去哪儿了么。” “你哥今天是个正事儿。谢主任跟着一起。北港的桥基讨论,估计得傍晚才能完事儿。谢主任腿断了,行动不方便,我这也是赶着把材料送过去。” 林宽知道谢然一直没跟他具体说过讨论会的事儿,是因为他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而且,刚刚跟大庆干了一仗,谢然的腿直接骨裂,虽然不是他下的手,跟他还是有关系的。他也不愿意在人前跟谢然见面。 从杨师傅这儿知道个大概结束时间也就够了。 “杨叔,那你们忙吧,我不过去添乱了。”林宽刚转身要走,杨师傅喊他,“林宽,你个儿大有劲儿,帮我搬几趟材料模型再走。” 林宽豪爽地答应了。 “我这老胳膊老腿儿不行了,刚刚蹭到了墙上,可惜这条好裤子了。”杨师傅有林宽帮忙,美滋滋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咦,杨叔,你这裤子也是泸市百货的限定款吧。我记得我当时出差给我哥买了一条,可是大半个月工资呢。”林宽干体力活不耽误嘴上说话唠嗑,他随意跟杨师傅搭讪着。 “你小子真是好眼力,我哪舍得买好几十块钱的裤子,这就是你哥的呢。过年去你家,你嫂子给我的。” “冷诺给你的?”林宽脚步停了下来。 “对呀,冷诺进了工地嘴上辣,其实是个善良女人。她说这些裤子枫哥儿穿脏了,反正也不要了,就包了一包袱皮儿给了我好几条呢。” “噢。”林宽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杨师傅看了看林宽的表情,撇了撇嘴,“你小子这次回来可真是时候。我看枫哥儿对媳妇是真动情了。冷诺总算也有点儿意思了。你年轻帅气,在医院里升了处级,呼风唤雨的什么都有。你也知道杨叔偏心你哥,算我求你,别跟他争。嗯?” 林宽没说话,继续搬东西去了。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信大哥,他明白冷诺的心,恐怕这就够了。 等离开了杨师傅,林宽没去医院报道,没去街道领回城证。 他把摩托停在了牛栏河边上,这才想起来大庆丢下来的信封。 信封拆开了。 里面的照片滑了下来。 林枫摘了手套,把照片捡了起来。 照片上是他熟悉的屋子。 有滑落在床脚的腰带,是大哥的。 那条粉色格子裤子,是他送给冷诺的,可从腰里伸进去的手,是大哥的。 那条蓝色条纹裤子,也是他送给大哥的,可裤子下面,也有一只纤细的手腕,是冷诺的。 …… 照片湿了,碎了,被团成了一个小小的纸球。 摩托的引擎响了。 牛栏河上的水清了,只是凝成了冰,不再流动。 第184章 饺子 冷诺睡了一觉起来, 总算头不那么沉了。 想起刚刚林宽把她放下的时候还跟她许诺晚上一定会回来。冷诺欣喜地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做梦,她披上了衣服决定抓紧先把正事儿做好。 只要还能动弹, 冷诺是个有想法就去行动的女人。 北港的跨海大桥不能是一个城市投资项目, 它不是落月石拱桥, 也不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海上吊桥。 不管讨论会的结果怎么样, 冷诺都把它奔着国家项目去重新准备材料了。 跟东科院的武指导一起建过铁路,跟林枫一起修过公路,不管哪一项拿出来, 在今年都是让人首肯的国家项目。 如今总算有了举国知名设计师的职称, 她不打算把这份荣誉挂在墙上等着落灰。 冷诺打算去试试。如此林达的桥梁规模就是不再用跟同等竞争的几个对手相提并论,港大的周俊川已经不足挂齿。 书房里冷诺一坐就是半天。到了中午, 看见厨房里林宽留下的鸡蛋饼, 虽然凉了,她却吃出来了全世界最香的鸡蛋饼的滋味儿。 再回到书房,直到下午林枫回来了才注意到已经都傍晚了。 “丫头饿了吧。身上好些了么?晚上咱们包饺子。”林枫敲了敲书房的门, 就直接去了厨房。 冷诺快速收拾好了手上的活儿, 满意地伸了个拦腰。 “都过完年了,还吃饺子呢?你这刚回来,不嫌累得慌?”冷诺跟着进了厨房,看见林枫手里拿着一网兜的菜。 “刚刚张婶儿堵在门口送给我的。说今天十七得吃了饺子才吉利。还跟我说, 是阿宽给的她买菜钱呢。”林枫简直特兴奋, 边说着话, 手上边忙叨着。 “哦。包饺子不急, 你倒是跟我说说今天讨论会的事儿啊。”冷诺也过来洗了把手。 “这捆韭菜搁这儿了, 你先摘着韭菜,我把面和上, 慢慢跟你说。”林枫在厨房里忙成了大厨,左手菜右手肉,面袋子都夹在脖子下面。 “你也不用这么急。等会儿林宽回来了,他一动手就快了。”冷诺看着林枫这夸张的动作笑了。 “阿宽好不容易回来了。咱们一直在家的人,怎么也得准备好了等他回来吧。哪有让刚进门回家的人干活的。” “嘿嘿。能者多劳么。他干得快,就得让他干。” 冷诺墨迹着,林枫只好先把讨论会的事儿跟冷诺说了一通。 原来林枫一脸欢喜,还有一点跟冷诺是一样的。他和谢然一讨论,也觉得应该申报国家项目。 “谢思进那腿还动不了,他说正好准备材料了。今晚回家就一个人在那儿老老实实做报表呢。”林枫把面盆摆上来了。 冷诺一听,果然他们几个一起做了一年的事儿,有了默契,所谓英雄所见略同,都想到一起了。 她告诉林枫,正好在家忙出来的活可以直接拿给谢然了。 “丫头,我问你,阿宽回来,这次你们可都说清楚了?”林枫突然换了话题。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51节 刚刚说建桥,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争吵吵的谁也不让谁,话题一换,冷诺突然不语悄悄低下了头。 “看样子是说清楚了。其实,替阿宽照顾了你这么久,我是该说的话都说了。别让他再误会了。总算能一起过日子了。这次别拧着了,怎么想的就直说,嗯?”林枫抖着面袋子,倒了一盆面粉,噗在了脸上一些面粉。呛了面粉,话没说完。 “你看看你这一脸白面粉,少说几句吧。林枫,”冷诺提着水壶过来要加水,欲言又止。 “怎么了?不用水壶里的热水,丫头你去舀一瓢冷水来就行。”林枫手上忙着。 “大哥,”冷诺突然改了口,“其实,早上林宽回来了。他说让我等他。”冷诺说着说着声音小了。 林枫抬眼看了看一脸绯红的冷诺,装作没在意,等冷诺舀了一瓢水过来,林枫大大方方接了过来,“你刚刚说什么?” “他说让我等他。说今晚要我。”冷诺依旧低着头。 “什么?”林枫开始和面了。 “他说今晚要我。”冷诺咬着牙又重复了一遍。 “大声点儿,什么?”这次林枫总算憋不住笑了出来。 “你就坏吧,你简直就是特意的!”说着冷诺一瓢水直接倒了进去,转身就要走,被林枫一伸手拉住了。 “这么不禁逗?那晚上在阿宽那儿,你不得吃亏啊。”林枫手背搓了下鼻子,鼻尖上沾了面粉,全白了。 冷诺看见林枫笑出了声,“你们兄弟俩,没一个好东西。” “丫头,韭菜洗完了,这里不用你帮忙,把材料整理好了给我,我晚上去谢思进那儿。建桥的事儿也得抓紧了。”林枫正色起来,突然挺严肃。 “非得今晚吗?外面雪大了,明天再去吧。”冷诺看了看外面飘雪的天,脸上是明显的不放心。 “傻丫头。晚上阿宽回来要的是你。我在家不合适。” “可是咱们家这么多屋子呢……”冷诺这话说完,自己都脸上莫不住,更红了。 “小笨蛋。不说这个了,阿宽跟你说什么时候回来着?”林枫冲着冷诺咧嘴乐了,抬起和面的手在她的鼻子上也是一刮,两个一样的白鼻头。 “我没问,他也没说。就听他说要去接你回来来着,你们没碰到?”冷诺仔细想了想。 “我跟谢思进今天出门早,可能正好跟阿宽错过了呢。不过,该是快了吧。赶紧赶紧,洗韭菜去。”林枫抬头看了看表,六点多了。 “林枫,”冷诺打开了水龙头,洗着韭菜借着水声,没回头,“你说,昨晚的事儿,我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跟林宽说一下。” “昨晚什么事儿?”林枫也手上没停。 “就是,昨晚,其实出门看月亮之前,我记得你亲了我……” “嗯。”林枫的声音也弱了下来。 “我知道,我也做了。后来咱们都清醒了。那不是咱们想要的。可是,跟林宽说的时候。” “你能说清楚么?你要怎么说。”林枫声音低沉起来。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应该主动告诉他。不然被他问的话,我、我、林枫,我。”冷诺觉得委屈的要哭了。 “他会问你什么?”林枫反问。 “我不知道,我只是很怕。林枫,我都没有跟他说过。可是,我真的喜欢林宽,真的。我是不是很丢人。”冷诺低下了头。 “我知道。丫头,别洗了。别把韭菜洗烂了。”林枫已经和好了面,开始准备剁肉了。 “嗯。”林枫给她件事儿干,冷诺手上不用停下来了,她随口答应着。 林枫剁肉的时候,屋子里只有咚咚咚的剁肉声,真好,给两个人了片刻的空间。 “酱油拿过来。”林枫又给她新的任务了。 林枫接了酱油,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冷诺,“丫头,你坐下。” 冷诺坐在了对面。 “如果阿宽真问了,如果你觉得对不起他,想告诉他。就都推到我身上吧。你不丢人。是我,不是人。”林枫握着酱油瓶子,却是正视着冷诺。 “不,林枫你别这样说。” “丫头,你听我说完。我昨晚亲了你。是我没把持住。我不是个男人。不是个好大哥。跟你没关系。你能听懂么?”林枫慢慢地,一字一顿地告诉冷诺。 “不是这样的。”冷诺狠劲摇了摇头。 “别怕。丫头,别怕。”林枫也跟林宽一样,在告诉她,别怕。 “李翠霞那里天天等着上门呢,别再把阿宽送给外人了。丫头,收收工地上的脾气,好好跟阿宽说话。”林枫把剁好的肉放进了个瓷盆子里,开始倒酱油了。 “丫头,去拿油瓶子过来。”林枫把冷诺指使走了,才缓声说道,“冷诺,早点儿去跟阿宽把证办了。别管别人说什么。阿宽是喜欢你的,你就记住这一点就行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冷诺握着油瓶子不动了。她点点头,只低声“嗯。”了一个字。 “丫头,过来,一起包饺子,今天是个好日子,不许一个人在那儿偷偷抹眼泪儿。”林枫招呼她。 “瞎说,谁抹眼泪儿了。”冷诺低着头单手把油瓶子递给了林枫。 “林枫,今晚我们开瓶酒吧。过年一直忙着,好久没开了呢。”冷诺突然说。 “行。跟你们喝几盅我再出门。可是,今晚你可不能喝多了。”林枫说着话已经开始和饺子的肉馅儿了。 “林枫,你说林宽他从来不喝酒,是不是其实不太行啊?”冷诺跟着切葱切姜,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就是没抬头。 “小丫头,你可不许说我弟弟不行。”林枫特意一抬眼凶了她一眼。 “什么意思,他跟你和谢然一样,也是个酒罐子?不过不像啊。” “呵呵,愁死我了。冷诺,记着,永远不能说你男人不行。”林枫嘴上硬气,眉眼是笑着的,“喝不喝酒有什么关系。阿宽做了医生,尤其是急救医生之后,不一定什么时候被叫走,所以他把酒戒了。” “那今晚,破个戒呗。”冷诺听懂了,睫毛扇乎起来,笑起来很迷人。 “冷大设计师,除了你,我还真不认识哪个女人是个酒罐子。行,开一坛女儿红。以前老爷子收的陈年老酒了。今晚话都说开了,大哥庆你们圆房。” “谁跟你说开了。去你的。” “行了行了,赶紧切韭菜。” …… 一会儿工夫,眼看着饺子就要包上了。 第185章 对坐 “不是, 丫头,你这也太笨了吧。饺子都没包过,怎么给我们林家当媳妇儿。”林枫擀了十几张饺子皮儿, 把擀面杖放下了。 “林宽都没嫌我笨。就你事儿多。不是, 这也太难了吧。”冷诺手上的饺子又露馅了。 “我们阿宽是不嫌弃你, 你运气好, 没碰上个刁钻的婆婆。要不然都没机会进门儿。你说你心灵手巧的都能刻桃核,怎么能包个饺子好像熊猫爪儿。”林枫笑着站到了冷诺的身后。 “别傻站着了。要是会,赶紧教我就是了。”冷诺上辈子哪里做过饺子, 还真是两世为人头一次。 林枫把冷诺手里包了一半的饺子拿过去, 好像变了个戏法,再一张开手掌, 就是个圆饺子了。 “看着, 把手这样叠上去。”林枫做示范,让冷诺跟着学。 重新取了新的饺子皮儿,林枫帮冷诺也搁上了饺子馅儿, “这样, 把双手食指対上,”林枫边说边握上了冷诺的手。 “把拇指轻轻压上。饺子的边儿要越小越好。”林枫骨节分明的双手拇指,按在了冷诺的拇指上面。 两个人都一齐看着饺子,两双手十指交叠。 “手心対上, 别松开, 想象下你手里握着的是一根金黄色的熟香蕉, 捏得太紧香蕉要捏坏, 松紧要合适。”林枫满把握住了冷诺的小手, 简直不敢想象,一个搞设计的人, 包个饺子会是个小笨蛋,他一着急,嘴上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合适了。 “対,就这样,一下一下捏。”林枫从身后环抱过来,伸出两只手包裹着冷诺的手,嘴角贴着冷诺的发髻,一声声鼓励她。 “不错,就这样。继续捏。”林枫注意到了冷诺没说话,低头看了一眼,才注意到她此时又是一脸飞红。 “丫头,你怎么了?”林枫关切地问道。 “林枫你别说了。我是一看就会……” “拉倒吧,我看你是一做就废。” “林枫、”冷诺突然一抬头,鼻尖碰到了林枫的下巴。 “嗯?”林枫往后一仰,躲开了。 “林枫,要不,我来擀饺子皮儿吧。”冷诺主动站到了另一边。 “我怕你累坏了手。我自己来吧。” “你这话,如果是婆婆这么说,我岂不是没有机会了。”冷诺讪讪笑了笑。 “我要真是个婆婆就好了呢。”林枫拿自己打趣。“我们还是一个单位抬头不见低头见,躲也躲不开的婆媳。呵呵。” 擀面杖动了起来,这种活儿,跟搞黏土雕刻差不多,冷诺真就是上手就会。 可她擀了没一会儿,忽然说,“林枫,対不起呀……” “觉得不好意思,就赶紧擀皮儿,你太慢了。”林枫没抬眼看她,只站在対面继续包饺子。 “林枫,我说的不是饺子皮儿……” “别说了。我知道。” “我、我也希望你能找个一心只喜欢你的女人。”冷诺的声音很小。 “看给你操心的。先管好自己。就你这速度,阿宽还不知道稀不稀罕呢。”林枫笑了笑,手指了指剩下不多的饺子皮儿,“赶紧,再快点儿。行不行?” “行!跟你哪敢说个不行。”冷诺手上又动了起来。 “行,不是嘴上说的,得真有行动。我们阿宽肯定是没点灯,黑里呼咚才看上了你,小丫头骗子。”林枫手上也跟着快了,嘴上笑出了声。 “林枫,看给你能的,你这话听着可是越来越像刁钻婆婆啦。”冷诺放下擀面杖,蹭了蹭鼻子的工夫,脸上又蹭上去一拨面粉。 林枫抬头看见了,刚想抬手去帮她把面粉蹭下来,可眼看就要碰到冷诺的鼻尖了。胳膊又绕了个圈,还是重新夹了肉馅低头包饺子了。 冷诺把林枫的动作看在眼里,没再多话,也低头干起了活。 果然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一盖子饺子,没半个钟头包好了。 “下饺子,会么?”林枫这次干脆问得直白。 “就你这口气,会也不乐意干。”冷诺撅起了嘴。 “好好,我问错了。我去下饺子。丫头,去烫壶酒。那坛子女儿红,等阿宽回来了。咱们一起开。”林枫已经倒弄出来大锅,往里添水了。 “就知道指使我干活儿。今晚,你别去谢然那儿了。灌醉你,一样睡成死猪。”冷诺嘴上不愿意,手上不停,把二锅头的大瓷瓶子搬了下来。 冷诺手上细致,烫酒这活儿找她是找対了人。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52节 “丫头,咱们一起喝了有一年了吧。想喝倒我?哈哈,你还差点儿火候。先拿谢思进练个手去吧。”转眼工夫水开了,林枫下了饺子,已经搅动着笊篱,在沸腾的水里,煮的饺子飘了起来。 冷诺转过身看了眼林枫,不知道是怎么了,从来没走过夫妻生活的冷诺,在心里有一瞬间,觉得跟林枫相处的日子,竟然是她心目中理想的夫妻日常了:柴米油盐,炊烟酒闲。 冷诺赶紧晃了晃头,拍了拍脑袋,认真地继续烫着酒。 不过半个钟头,整个桌子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饺子。 当当——家里的老座钟响了,七点钟了。 “丫头,坐対面去,别到我旁边来挤。”平时在家林枫每次的座位都是固定的。 四个人坐的时候,林立一直都坐在林枫斜対面,离着林枫远些坐在林宽旁边的。冷诺一直记得,所以她主动坐到了林枫旁边。 冷诺摆上了筷子,“可是,一会儿小立回来。” “忘了说了。林立今晚去谢思进那儿,照顾下他吃喝拉撒。大庆晚上突然说要出门。所以林立不回来了。就咱仨。”林枫一直忙乎忘了,这才想起来。 冷诺没再多问,她拿着自己的小酒盅到了林枫的対面。 坐下来隔着四盘子饺子的热气,这一次冷诺才缓缓抬起头,不自觉地正视起対面坐着的林枫。 対面的林枫已经在给自己倒酒了。 苍劲的眉峰,高挺的鼻梁,本来就削瘦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赘肉,每一个神情都清晰刻骨,下巴比以前更尖了。 只有几缕淡淡的鱼尾纹的眉眼上,感觉不到岁月的痕迹,林枫依然是个帅气明朗的男人。 跟林宽一样深邃的眼睛里,即使隔着白色的热气,也能看见他炯然漂亮的眸子转了一圈,忽然跟冷诺四目相対了。 “丫头,看什么呢?饿了,就先尝尝。”林枫眉眼挑了起来,微微一笑。 冷诺赶紧低下头,为了躲开刚刚直勾勾看着林枫的尴尬,她拿起筷子就夹了个饺子,直接就要往嘴里塞。 林枫猛地站起身,一把攥住了冷诺的手腕,“太烫了。丫头,你这么猛,别烫坏了舌头。” 冷诺轻轻拍了下林枫的手,自己放下了筷子,“要你管!” 她举起了酒杯,正要独饮,又被林枫拦了下来。 “丫头,跟大哥碰一下吧。”林枫一手拦着冷诺,一手举起来了自己的酒杯。 冷诺举着酒杯不动。 林枫自己碰了上来。 “丫头,过了今晚,你就是真正的林家媳妇了。总算等到了这一天。真的替你们开心,真的。大哥祝你们恩恩爱爱甜甜蜜蜜的过日子,再也不分开了。”说完林枫自己喝净了杯中酒。 冷诺不知道是怎么了,也许盯着饺子的雾气太久,眼睛上辣辣的,眼看要有东西滑下来了。她赶紧袖子一遮,一仰头,也干了小酒盅。 “今天是好日子,等阿宽要开开心心地等。可不许掉金豆子呀。”林枫一直盯着她,自然注意到了冷诺脸颊上滑落下来的两颗泪珠。 “我才没哭呢。是你老眼昏花看错了。”冷诺倔着特意捡着难听的说,又给自己倒满了一酒盅。 “丫头,你少喝点儿,胃里空了一天了吧。”林枫顿了顿,“阿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咱们先吃吧。不然凉了,不好吃了。” “我中午吃过了林宽留的鸡蛋饼,不饿。你先吃吧。”冷诺还是举起了酒盅,但这次只抿了一口。 林枫没说话,只是笑看着冷诺,又给自己斟了杯酒,这次也不砰杯子了,一仰而尽。 “林枫、”冷诺刚开口。林枫就把食指竖在了唇边,另一只手握着烫酒壶又给自己倒满了。 冷诺拿起筷子好像是跟饺子过不去,狠插着一个饺子夹了起来。 她猛一下站起身,直接把饺子贴到了林枫嘴边,“都碰到了。你先尝一个。” 林枫自然想到了之前冷诺喂他吃鱼,也是这么莽撞着得逞的。 这次,他也不拒绝了,抬起左手,先把冷诺筷子上的饺子撸了下来,才一仰脖子一张嘴,把饺子丢进了嘴里。 冷诺看着林枫嚼着饺子,也不小口抿着酒了,干脆把杯里的酒给空了。 “林枫,其实我、” “冷诺,今晚你就是阿宽的女人了。有什么话,想清楚了再说。”林枫打断了她。 “嗯。我想清楚了。只是,我、我现在好开心,好幸福,也、也好害怕。”冷诺也许没想清楚,所以她根本说不清楚。 “怕什么。傻丫头。”林枫擦了把嘴,“対了。你跟我们一样,也是父亲一手带大的対吧。”林枫笑了笑,有些理解差了,想歪了。 “嗯。”冷诺认真点了点头,两世竟都是如此。 “那,你这年纪,嫁进咱们家之前,恐怕喜娘也未必跟你说清楚了那些事儿吧。”林枫声音淡淡的。 冷诺在寻思别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林枫在说什么,“嗯?哪些事儿?” 林枫这次连着喝下去了两杯酒,才缓缓开口,“阿宽,虽然他个子大,魁梧些,他是疼你的,他是个医生,不会那么莽撞。别怕。” 冷诺:……这没法聊下去了。 第186章 出门 冷诺听得懂林枫在说什么, 可她不想听下去了。 “林枫,你出去一整天了。我知道你跟谢然在一块儿忙起来不可能有空吃午饭。眼看着饺子就冷了。你先吃吧。” 冷诺把饺子往林枫眼前推了推,顺手她拿起酱油给林枫眼前的小碟子里添了酱油, 借着又拧开了醋瓶子。 “丫头, 我不吃醋。” “呃, 是么?”冷诺握着醋瓶子的手顿了顿, 放下了。 “其实,我也不用酱油。你给自己倒上吧。” 冷诺想起来了,林宽很久之前就告诉过她:林枫的味蕾早就失灵了。 可是这么久, 林枫做的饭却都是咸淡刚好。 她突然夹起来了个饺子也没沾酱油醋, 就直接放进了嘴里:也是咸淡刚刚好。 “慢点儿吃,怎么都噎出眼泪来了。”林枫没动筷子, 就这么坐在对面看着她。 冷诺抬手随便擦了把眼角, “好吃。”可是,她却把筷子放下了。 两个人谁都没再碰的饺子,没一会儿工夫凉透了, 不再有热气渲腾。 冷诺跟林枫嘱咐了几句要交给谢然的材料, 再看看表已经八点半了。 “林宽,快回来了吧。”正说着,冷诺好像听见了一声敲门声,椅子往后一仰, 小鹿一样蹦起来, 转身就跑出去开门了。 “慢点儿, 院子里没开灯, 别跑别跑。”林枫也跟着她到了大门口。 并没有人敲门。 是风雪太大, 刮倒了大门旁边的木桶。木桶撞着大门又响了几声。 冷诺扶起来了木桶,站在那儿盯着大门, 脚步没动。 “丫头,这里太冷,你连外套都没穿。不能在这儿等,走,回屋。”说着话,林枫抬手就把冷诺拉了回去。 “林宽,他不会有事儿吧?我看家里的摩托没有了。路上积雪了。”冷诺又重新坐在了椅子上,声音没了底气。 “没事儿。别担心,以前在家的时候,阿宽也是很晚才回来,我猜是医院里突然有急救患者了吧。”林枫重新烫了壶酒,端了过来。 他先帮冷诺倒好,送在了她的手心里,“先暖和下……”还没说完,冷诺就一仰脖子喝净了。 “丫头,我是说,你先暖暖手。手都冻红了。”林枫取过来酒盅,又重新给她倒上了一杯热酒。 “冷诺,你信我的,这么多年了,我了解阿宽,肯定是医院里出了急事儿。他今天回来,第一件儿就是去院里报道吧。”林枫很笃信,所以话语也很坚定。 “噢,是这样啊。”冷诺有些心不在焉,双瞳左右飘忽,又突然闪过了一丝光亮,“对了,他好像的确说过要去医院的。” 冷诺总算脸上有笑容了。 “林枫,那你快吃吧。别等他了。”冷诺自己吃不下,却劝着林枫。 “丫头,别劝了。我知道你这会儿又是兴奋又是紧张,没食欲。我也吃不动。一会儿去谢思进那儿,我给他带一些过去。” 林枫只是不停的抿着酒杯,没碰筷子。 钟摆再次响过,已经九点钟了。 钟摆响过,冷诺看了看窗户上结上了冰花,窗台上也有了一掌高的一层积雪,她冲着林枫轻声说道,“就算林宽回来,恐怕也是累了,今晚、他那个、估计就休息了。林枫,你别出门了。明天再去谢然那儿。” “以前,阿宽从医院回来,下半夜一两点的时候都有。他哪天进门儿不是又和煤,又生炉子的。他年轻着,精力一直很充沛。”林枫笑着试图安慰明显脸上有些焦虑了的冷诺。 “原来,你都知道呢。那时候林宽值夜班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先去楼上看看你的屋子。我那时还在想,这个大哥一定是病的不轻,没想到现在都能一起修路建桥了。”冷诺喝着酒回忆起来了刚来林家那会儿的事儿。 “是啊,以为那副铁锁,就这么戴一辈子了。遇见了你,阿宽几次三番的跟我说让我摘了锁……丫头,你知道他为什么非得逼着我摘锁么?” “这还用问,自然是为了你早些过正常人的日子呗。都是为了你好。”冷诺撇了撇嘴。 “呵呵,这就替你老公说话呢。丫头,其实阿宽是怕我吓到你。他怕你待在这个家里会害怕。”林枫呵呵着却只是抽了下嘴角。 “林枫,其实咱们以前都没打扰过林宽医院的工作。但今天,外面雪大了,林宽骑着摩托出的门,要不咱们给医院打个电话问问?” 林枫放下了酒盅,“行,打一个吧。回来碰见张婶儿,张婶儿还眉飞眼笑的提了一嘴,说阿宽心情可好了,今晚要来家包饺子呢。” “你等等。”林枫站了起来,冷诺点了点头。 过了十几分钟,林枫才下来,看着冷诺焦虑的面孔,他没做作,“丫头,渤广医院里的护士给了准信儿,说阿宽今天的确去过医院,但上午就离开了。” “那——” “林达那边刚好老杨还在赶着工程表,没回家,老杨倒是接电话了。” “杨师傅怎么说?”冷诺真急了。 “他说,今天还看见阿宽去了林达,还帮着老杨搬东西了,还问了讨论会结束的时间。”林枫顿了顿,“总之,听杨建国的意思,阿宽情绪不错,说话也客气,像是挺着急回家的。” “这,林枫,你再想想他还会去哪儿?今天早上,林宽真的是很开心很开心出的门,不会真的是摩托出了事儿?要不,”冷诺低下了头。 “丫头,你见过他,我到现在,只听见你们说他今天回来,我还没见到人。你想到什么了,就直接告诉我。”林枫拍了拍冷诺的胳膊,声音极轻。 “林枫,要不要问问李教授。今天讨论会上,其实他也帮着咱们说话了。”冷诺眼神有些涣散,脸上明摆着不愿意。 “其实,刚刚我在楼上,也问过了。怕给你添堵,没说而已。阿宽没去过李教授家。放心吧。” “对了,李教授不是说过,他看见了林宽跟谢然在一起,一起去办的回城证么!”冷诺一激动,好像突然来了灵感,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冷诺,我也想到了。可惜,谢然那个小屋子里没有电话。我问不到……” 林枫的话没说完,就被冷诺打断了,“林宽一定是在谢然那儿,我现在就去谢然家。” 嫁进年代文里成了祖国栋梁 第153节 “丫头,天太黑太冷了,路还滑。明天吧。”林枫把冷诺刚刚劝自己的一番话几乎是原封不动的拿来劝冷诺了。 “行。林枫,要不咱们都先睡了吧。”冷诺突然改了口。 本来还打算接着劝她的林枫,一下子想好的台词儿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噢。”他微微叹了一声。 没过十几分钟,冷诺光速钻进了卧室,瞬间关了灯。 林枫看着眼前突然行动如飞的冷诺,简直惊讶极了,张着嘴没来得及再说一个字。 不过,冷诺这一次进了一楼的主卧,灯也关了,林枫反而没办法再去敲门了。 他缓缓上了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琢磨了一会儿,很快,他也想明白了。 于是他关了灯,套上了出门的棉袄,静坐在了书桌前面,双目盯着窗外。 果然,没过半个钟头,林枫就看见院子里的灯亮了,冷诺蹑手蹑脚的推着院子里的自行车要出门了。 突然,窗外的冷诺朝着他的窗户回头看了看,林枫只坦然地悄悄一趴桌子,没出什么大动静。因为他清楚,他的屋子里是黑的,冷诺从外面看不见他。 直到大门关上,林枫才迅速下了楼。 出门前,他急冲冲地带上了资料,也没忘了拿上了他送给冷诺的蓝白相间围脖手套。 第187章 雪夜 冷诺把自行车推出来, 外面的冰天雪地,隔着窗户是美丽诱惑的白色世界;可当她置身其中时,才发现真就是冷得牙床都在发颤。 她几次试着骑上车子, 可是始终控制不了平衡, 险些摔下来。 谢然家才去过, 冷诺记得路, 骑车过去也就十几分钟。 刚好前面一段下坡路,她遛了一段车子,咬了咬牙, 什么也不顾了, 一抬腿,干脆跨了上去。 车速起来了, 车身渐渐稳了, 冷诺风一样借着下坡路一个劲儿的加起了速度,一辆自行车让她骑出来了摩托的感觉。 眼看着谢然家就在眼前了,路上的雪已经结成了冰, 冷诺才不在乎能不能刹稳车子, 既然已经停不下来了,她干脆朝着楼栋里的一堆杂物里撞了过去。 果然车子歪了,人也摔了。冷诺片刻不曾耽搁,她站起身氆氇了下摔破了的膝盖, 擦了下胳膊肘下面的血迹, 车子一丢直接就爬起了楼。 砰砰砰, 门敲得很急, 等了好一回儿才有人开门。 “冷诺?你怎么了?是大哥欺负你了?这是摔了……”开门的林立望着冷诺吓了一跳。 冷诺轻轻推开了林立, “我没事儿。” 她连鞋都没换径自进了屋里。 “林宽呢?谢然,林宽呢?!”她再也没有余力顾及其它问寒问暖了。 尽管冷诺注意到了眼前的谢然, 围着一地的图纸资料,拖着打着石膏的腿,握着铅笔艰难地趴在地上写写画画。 “冷诺?”谢然这才转过头来。 “你怎么了?”他表情漠然。 “我没事儿。就是摔了一跤而已。林宽呢?林宽他人呢?你一定知道,对不对?”冷诺直接蹲在了谢然旁边,脚下还踩上了她勾画的图纸。 谢然重新扶了扶眼镜,瞥了眼冷诺脚下的图纸,先把他做到一半的图表收了收,这才把铅笔别在了耳边。 “冷设计师,我没听错吧?这大雪天的,你来我这儿,踩着图纸,对北港大桥不闻不问,竟是张口就来找林宽的对么?”一向客客气气的谢然,竟是对冷诺没了耐心,刹那间连眼里的余光都成了午夜的凶光。 “谢然,建桥我从来没马虎过。但我现在希望你别敷衍我,你告诉我林宽在哪儿?你知道的对不对?”冷诺一把抓住了谢然的胳膊,往前靠了靠,她看惯了谢然的笑眼,却并不在乎谢然难见的凶色。 因为此时的冷诺对这些都不在意,她只想知道林宽在哪儿,有没有出事,到底是怎么了…… “从来没马虎过?冷设计师可真是有血性,好皮囊也脸皮够厚。你看看你脚下,你正在践踏的,是你的心血吧。”从冷诺认识谢然的第一天起,他永远都是个谦和儒雅,说起话来温文尔雅的学者。冷诺从来没见过冲着她吼,连眼睛里都是鄙视的谢然。 “谢然,别跟我卖关子,这图,我重画,多少张我都重画。是不是你把林宽藏起来了。林宽到底怎么了。你现在就告诉我。”冷诺在进来之前就想好了,不管谢然是什么态度,她都要把话问清楚。 谢然嘴角一抽,双手撑着地,往床边靠了靠,他没有立即回答冷诺。 只是手上的动作很快,把冷诺脚下的图纸扯过来,狠劲儿一拽,图纸被撕掉了一角。 可这并没完,谢然把残缺了一角的图纸拿在手上,对折起来,没有表情的撕开了,一下、两下,转眼撕成了纸片。 “冷设计师,如果这就是你建桥的态度。那你可以回家了。找到你的男人,林宽也好林枫也罢,随便哪个疼你的,天天炕头上热乎着去。我这里别委屈了你,别来惹我了。请你现在离开我家。”谢然撒落了碎纸片,手指着门的方向,眼睛眯缝起来,若说是笑也是一抹邪性的嘲讽。 “谢大哥,冷诺突然找二哥是怎么回事儿。你要是知道就告诉她一声。”旁边的林立虽然听不太懂谢然的话,但他看得清楚,冷诺是真急了,而且口口声声要找的都是他的二哥。 “小立,你别插嘴。”冷诺没动,“谢然,你用不着这么急着赶我走,你现在腿不方便,也在这儿拼了命地赶着资料,为了北港,你的付出,我冷诺看得清楚。但你也别跟我葫芦搅茄子,这次林宽不可能突然就蒸发了。” “那你扒拉着找啊,我谢然家就这么一屋一厨,你随便找。我的确提醒过你,嫁给了师兄就好好做他的妻子。可你?!”谢然往后仰着,嘴上一咧,浑然不在乎。 “对,你是告诉过我,如果我背叛了林枫,你就会让林宽消失。我跟林枫之间是坦荡的,不存在什么背叛,所以我今天就是要来说清楚,也问清楚,林宽在哪儿?”冷诺丝毫没有躲闪。 她狠狠地盯着谢然的眼睛。如果谢然是雪地里绿瞳的野狼,那她就是草原上擅猎的雌狮,虽然平时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既然有这一天要对峙,冷诺不会服输。 “行。我告诉你。林宽他在哪儿,我不知道。”谢然一咧嘴,话说的轻巧,“我谢然没欺瞒过你冷诺。你信不信无所谓。但我猜,林宽不是出事儿了。他只不过是想把你让给他大哥而已。他躲开了,他躲开不是因为他怕了,他喜欢你是真的,他更爱他哥也是真的。你自己权衡吧。” 冷诺勉强坚持着听谢然把话说完,可她一个字都不信,林宽今天早上明明答应过的,答应过要回家,要守着她,要娶她…… “冷诺,你走吧,去找林宽吧。没想到北港在你眼里竟是这么没分量。你知道么,为了北港,林子江,还有他的那些女人,我的穆然,把命都搭进去了。我谢然没法陪你玩了。”谢然依着床腿儿,仰着头,坐在地上,又捡起来另一张冷诺画的桥基减压法侧图,又一次抬手撕了个粉碎。 “谢思进,冷诺说的不错,我们也没法陪你玩了。”冷诺的身后,突然走进来的林枫一把揽住了冷诺微微颤抖的肩膀,扶着她站了起来。 “师兄?”谢然抬头看见了林枫。 哐。 林枫把冷诺做的一摞子资料都摔在了谢然旁边,“你现在要做的,冷诺已经做好了。申报国家项目的资料,她已经做好了。而且做得很完美。” 谢然张了张嘴,看了看林枫,又看了看冷诺,随手翻了翻资料,愣是没说出话来。 “你竟然要挟她?!冷诺不嫁给我,你就让阿宽消失?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我真不能相信这是你的话。”林枫垂眼扫过地上的一片狼藉。 “师兄,你误会了。”谢然慢慢挪到了林枫脚边,“我只是想,你们也是彼此知根知底儿的两个人,你们是有感情的。和和气气在一起,我们才能把桥建起来……” “谢思进,我们的确是和和气气在一起的,我是大哥,她是弟媳,是一家人。可你,插手太多了。我知道你的确付出了很多,可是,冷诺付出的是你的十倍,百倍,只不过她从不说在嘴上而已。我看不想建桥的人,是你吧。”林枫一抬腿从谢然的手里把脚抽了出来。 “林枫,别说了。别把事情混搅了。”冷诺打断了林枫。“在建桥这件事上,谢然的付出是真实的,你的付出也是太多太多。” “丫头,你怎么还能替他说话,谢思进他简直……”林枫锁紧了眉头。 “林枫,我们三个都不会放弃,我会跟你们一起把桥建起来。无论发生什么。”冷诺竖起食指贴在了林枫嘴边,打断了他还要凶谢然的话。 “冷诺,”谢然的语气恢复了平静,他仰起头叫着冷诺的名字,也不喊什么设计师了。 “我知道是我太在意师兄了。我曾经把穆然的死怪在了师兄身上,害的师兄把自己锁在家里这么久,所以一直想补偿他。嗯,如果你们之间都这么坦荡了,我还有什么可坚持的。”说完谢然的脸上绷着的肌肉松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神情更让人捉摸不透。 “谢思进,你到底知不知道阿宽去哪儿了?”这一次林枫也松了口气,声音缓了下来。 “告诉我吧,谢然,我保证,我只想知道他在哪儿,我会设计出来你这辈子都想不到的桥。”冷诺也不再灼灼逼人了,只是她的焦虑丝毫没有少。 谢然朝着书桌的方向努了努嘴,“我不知道林宽去哪儿了。不过,猜得到他为什么今晚不会回去了。” 林枫小心地踏过铺了一地的纸张,拉开抽屉之后却又关上了。 看着谢然绑着石膏的两条腿,他忍了一晚上,还是抡起了拳头砸在了他的脸上。 这次来拦着林枫的只有林立,一转身冷诺已经出去了。 林枫要追出去却被谢然一把拉住了,“师兄,你真想只做个大哥,今晚就留下来陪我吧。” # 林宽在外面走了一整天了。 整个靴子里的雪化了又落满了,脚底湿透了又结冰了。 总算太阳落山了,他再也不怕看见熟人,看见他这张脸,拐弯抹角地赶他走了。 雪越下越猛,宁静的夜里林宽的烟头又一次被雪花打灭了。 他掏出火柴盒晃了晃,没有声音,里面已经空了。 看见冷诺笨拙地推着车子,看见她飞速在雪坡上疾驰,看见她一头栽进楼道里摔的身上好几处破了皮儿,流了血……可是,他没有过去。 因为,他也看见了冷诺身后不远处,一直有大哥跟着。那张照片上,他们行的是夫妻间的事儿。 大哥踏着雪,咯吱咯吱在夜里的新雪上一直跟着。那个笨丫头到底是急什么,竟然能没注意身后跟得那么紧的大哥。 林宽把摩托停了。 看见冷诺进了谢然的楼道,他便坐在了暗处的雪地里。从怀里掏出来了平日里冷诺常跟大哥畅饮的二锅头。 他的脚早就冻僵了,却是浑然不觉。 他拧开了瓶盖,雪夜里飘出来的酒香太久违了。 他再也不想忍着了。 咕咚咕咚。 飘雪簌簌。 等林宽再仰着脖子,瓶子已经空了,只有芦花般的雪瓣落在嘴里,无嗅无味,一片索然。 林宽干脆躺在了雪地上,抬起手,碎琼乱玉的雪夜竟有些刺眼,他闭了闭眼睛,好想这么睡过去。 谁也别来扰他清静,他想做个梦,梦里有他的妻子,那个他愿意等一辈子的女人。 可是,偏偏好吵。 “小妹妹,这么晚了,一个人去哪儿呀。” “别这么急呀。” “就是就是。” “……” 何苦梦里都扰他清静。 突然,“滚,都给我滚!”好大的魄力,好强的气场,好熟悉的声音,一下子把要睡过去的林宽喊得神清志明。 林宽好久没跟人抡拳头了,好爽,他还没握上实拳,三个膀大腰圆的人就纷纷拖着两只脱了臼的膀子跪在地上求饶。 “滚,都给我、滚!”林宽学着冷诺的口气,放开嗓子低声吼了起来。 没等声音回荡,雪夜又回复了宁静,刚刚还缠着冷诺的几个混混早就没影了。 “你凭什么让他们走,你凭什么!”眼前的小女人突然指着他的鼻子冲着他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