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小房间》


 1.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朵白云映照着金黄的阳光，从下方飘过。

    村瀨趴在书桌前看向窗外的景色，那是一幅她很熟悉的画面。从有记忆开始，她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小房间。这么说并不是代表这个房间没有出入口，窗户是存在的，而且能够自由打开，至于门则是完全不需要的物件。这整个房间只有三面墙，面向书桌右侧的那个方位，并没有任何遮蔽物，只要向前一踏，就能够离开这个拘束人的空间。

    只不过，房间外面除了平常能够看到的云以及更多更多的云以外，什么也没有，能够让人落脚的地面是不存在的。

    村瀨曾经因为好奇，而将房间内的一张卫生纸折成软绵绵的纸飞机，朝外丢了出去。它一来到外面的世界，还没挣扎几下就被周围的气流带往无尽的下方。

    从环境来看，村瀨认为她所在的这个房间应该是在空中。是的，虽然她没有离开房间过，但她还是有天空、海洋以及陆地的概念，只不过她不知道另外两个地方具体是什么样子，又或者是否真的存在。

    不过这些确实都不重要，因为她也从来没想过要离开这里。对于她来说，每天待在这个熟悉的房间内就已经足够了。

    这个早晨跟以往有些不同，一个不速之客拜访了这个小房间。

    「咦——小鸟先生？」

    不属于这个房间的访客，却让村瀨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娇小的身影灵活的在地面上跳了几下，然后飞到了一旁的书桌上。

    这应该是村瀨第一次看到有生物出现在视野中，甚至进来到她的这个小世界。不过她仍然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什么物种，彷彿她以前曾经看过似的。

    「你迷路了吗？怎么会来到这里？」

    「啾啾——」

    回应她的是几声鸟鸣，村瀨原本好奇的表情多出了一丝失望的感觉。独自在这个房间待久了，她原本以为终于有个可以说话的对象，没想到事实却跟她想像的有些不太一样。

    不过她很快就不再去在意这件小事了。她悄悄地靠近书桌，发现小鸟并没有受到惊吓而飞走后，就更大胆的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近距离观察眼前这个新认识的朋友。

    淡蓝参杂着薄薄几撮白色的羽毛显得特别动人，匀称的身形更是让人忍不住讚叹起来。

    这时对方做了一件让村瀨有些意外的举动。「小鸟先生」往她的方向跳了几下，很快地就到了接近桌面边缘的地方了。

    看到这一幕之后，村瀨小心翼翼的伸手用指尖轻轻戳了对方一下。小鸟先生也只是「啾」地叫了一声，并没有躲开。接下来，村瀨尝试顺着对方后颈的羽毛温柔的抚摸，娇小的身体传来了温暖的感觉。而被按摩的新朋友就舒服地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如同一座石像一般。

    一人一鸟就这么大眼瞪小眼，持续了不知道多久。此时房间外面依旧是一片湛蓝色，距离傍晚应该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虽然村瀨不会觉得累，不过这么一直重复同一个动作也有些乏味。村瀨并不讨厌无聊的感觉，或者说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个房间里发呆度过的。只不过今天发生了一件以往不曾发生的事，所以村瀨也想要做一些比较特别的事情。

    她环视房间一圈后，走到书柜旁，从抽屉中拿出一叠厚厚的色纸，随意的选了几张后，再把其他的放回原位。

    原本正在舒服享受免费按摩的「小鸟先生」在村瀨的手指停下动作并且离开之后，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似乎不知道她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我们来做更多的朋友出来吧。」

    「啾？」

    「乖乖的不要乱动喔～」

    从旁边抽出一张卫生纸，村瀨先试着依照「小鸟先生」的外型为参考折了一隻纸小鸟。确实从外观上来说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因为卫生纸太软，整隻纸小鸟松松垮垮的，并不好看。

    确定了大致上的步骤后，村瀨就随手将掌中那隻刚才测试用的纸小鸟扔出了房间外。

    不久后，蓝色的「小鸟先生二号」就诞生了，同时也是村瀨的第二个朋友。也不知道是害怕按摩的位置被其他傢伙抢走，还是单纯的因为好奇以及有趣，「小鸟先生」在看到「二号」同伴时，直接飞过去啄了好几下，差点将纸做的翅膀给弄断。

    「不行唷，要好好相处。」

    村瀨急忙将蓝色的纸小鸟摆到窗户边的架子上。「啾啾」叫了几声后，「小鸟先生」也对不会反抗的「新朋友」失去了兴趣，挥动翅膀几下，站到村瀨的肩膀上。牠闻着淡淡的香气，啄了啄她柔顺的头发。

    「喂——别乱咬啊。」

    嘟起嘴，村瀨搔了搔小傢伙的头。看到牠缩着头的可爱模样，她笑了出来。

    今天她还蛮开心的，虽然她平常也不会觉得难过，不过此刻她就是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而且还是一种无法解释的久违愉悦感。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待在村瀨肩膀上的「小鸟先生」飞了起来，在房间内优雅的飞旋几圈后，从侧边的开口离开这个狭小的空间。

    「誒？走掉了。」

    不一会儿，房间内就安静下来了。「小鸟先生」遗留在桌面上的羽毛，以及架子上的色纸小鸟，是这个房间曾经有客人来访的痕跡。

    村瀨把色纸小鸟摆到房间开口的边缘，自己也在旁边坐了下来。她将双腿伸到房间外面，感受迎面而来的凉风。如果她有穿鞋子，那有可能她的鞋子会一不小心就掉到云层下方。不过这个房间里并没有那种东西，村瀨一直都是赤着脚丫在房间内活动的。

    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往外看过去的景色只有蓝与黑的区别，村瀨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坐在这里看风景了，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渐渐地，天空的顏色发生了变化，周围多出了一抹红橙的色泽。然后，黑夜就降临了。

 2.

    「这个给你。」

    模糊的视野中，熟悉的脸上掛着温暖的笑容。她疑惑的接下对方手中的东西。那是一个有着许多红色纹路的吊坠。

    「谢谢，这个是……？」

    「戴起来看看。」

    他满怀期待的看着她。

    「像这样？」

    「唔——」

    「怎么了……」

    「意外的很好看誒。」

    「什么啦，是我好看还是吊坠好看。」

    「哈哈哈，当然是称讚你啊。」

    「真是的。」

    她轻轻捶了他的肩膀一下。虽然嘴上这么说，不过她内心其实是非常高兴的。

    今天是他跟她在一起七周年的日子。他不确定对方记不记得这件事，毕竟平时她总是一脸天真可爱的样子，感觉上不像是会细心到注意这种事的个性。

    不过她知不知道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只要他没有忘记就好了。看到对方脸上洋溢的幸福，他相信他们能够一直走下去的，就如同以往的每一天。

    「等等，我也有东西给你。」

    「？」

    「这个是我看着书第一次尝试的，不知道好不好——」

    「哇这是你自己做的？」

    看到对方从袋子里面拿出来的毛线衣，他惊讶到忍不住出声打断她的话。虽然知道她的手很巧，但是也没想到一个新手能够只看书就打出一件毛线衣，光是蕴藏在其中的心意就让他感动不已了。

    「哇～」

    除了讚叹以外还是讚叹。他迫不及待的接过对方手里的礼物，直接穿到身上。现在刚好是秋末冬初，一穿上毛衣后马上就觉得暖和了起来。

    「谢谢你，很舒服誒。」

    「不知道合不合身——」

    「我正想问呢，你怎么知道我衣服的尺寸？穿起来真的完全刚好誒。」

    「就是……之前有去问过你姊姊。」

    「啊哈哈原来啊，真的谢谢你，我很开心喔。」

    他一如往常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看到他收到礼物的反应之后，她也开心的笑了。为了打这件毛衣，她足足花了一个月左右。单纯看书没人教，其实还是有一定难度的，而且还要想办法弄到他的衣服尺寸以及所需要的材料。

    其实她只要专注在一件事情上，就会变得非常投入。为了打一件能够送他的毛衣，她前前后后看书尝试了非常多次，满脑子想的都是完美的成果还有他收到礼物时的样子，既不安却又期待，至于耐心的消磨则是完全没有发生的事。

    在那之后，他们一起去一间稍微高级一点的餐厅吃饭。因为他们两个人的收入都不高，为了这餐而存钱好一阵子。

    这是她第一次到这种地方用餐，而他也只跟家人吃过几次，不过走进去看到高级的装潢后两人的反应其实也差不了多少。战战兢兢的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来到座位上，他们才敢稍微小声的交谈。

    「是水晶吊灯誒。」

    「在这里吃饭感觉好紧张。」

    「哈哈哈真的呢。」

    相邻的座位之间有遮蔽物，让客人在吃饭的时候比较有隐私感。而他们两人刚才经过别的位子时，看到的大部分用餐者也都是像他们一样的年轻情侣。

    「之前有听说过这里很适合约会。」

    「难怪你之前突然说要来这里吃晚餐。」

    一开始是他提议的，而且他还打算要请她，只不过被她直接拒绝了。她很清楚对方的经济情况，所以他们约好存够钱之后再一起去。

    这是一间西餐厅。对于第一次看到的各种东西，她兴奋又好奇的问了一堆问题。他其实也不是很懂，只能靠着薄弱的经验跟猜测来回答。

    他们这一餐吃了两个半小时，在这之间食物的味道是其次，能跟对方在这样的环境下一同享用高级料理的那种感觉才是最深刻的。

    她平常的食量其实不大，剩下最后几道菜时，几乎已经撑得吃不太下了。她起身来到对面的的位子，依偎着他坐下，轻轻的将头往他的肩膀上靠。

    「真希望时间能在这时候永远停止呢。」

    「是啊。」

    他原本还想说什么，不过他这时只想好好感受当下，希望能将这一刻的幸福刻画到灵魂深处。所以他只是微笑地伸手环住她，将她往自己身边靠得更紧。

    「要吃虾子吗？」

    「我已经吃不下了。」

    虽然这么说，不过看到他把食物举到自己的嘴巴前方时，她仍然「啊——」地动了动樱红的双唇。

    「慢慢咬啦，小心噎到。」

    「好～」

    不管实际上过去了多久，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这顿晚餐很快就结束了。在他的提议下，他们离开餐厅后就去附近的河堤散步。

    半路上，他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走到小河中间一块块的石板上。

    「流水冰冰凉凉的好舒服。」

    「你看你看，有蜻蜓誒。」

    「哪里——哇真的有呢，好漂亮。」

    「哈哈对吧。」

    「过来过来～」

    喜欢小动物的她一看到飞舞中的小生命就兴奋的叫了起来，完全忘记他们两个此时正在河中央，而且她还牵着他的手。

    「小心！」

    于是，在不小心踩到一块湿滑的石头后，她一个重心不稳就往河面摔下去。原本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到的他想要将她拉住，没想到却一起跌到河里。

    「嘶——秋天的水果然好冷。」

    「你也太激动了吧。」

    「哈哈哈……哈啊……哈啊哈啾……」

    「赶快起来吧，小心感冒啦。」

    河水其实还蛮浅的，拉着她一起站起来后，他牵着她的手来到河堤上。

    「先回家换一套衣服吧。」

    「好——有点冷。」

    「天色已经暗了，我送你回家。」

    「嗯。」

    他们一路上走得很快，湿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还是会不太舒服，尤其是在这种有些冷的季节。他看着身上已经吸了不少水的那件对方送给他的毛衣，只能心疼地苦笑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她租住的出租公寓楼下。

    「我今天先不上去了喔。」

    「等等，进来一下。」

    「？」

    打开大门后，她随手将钥匙朝桌上一扔就衝往卧室了。不一会儿，她手上多出了一套衣服和裤子。

    「先穿这个吧，等到你回家再换衣服就感冒了啦。」

    「啊——谢谢啦。」

    将衣服穿上，虽然有点紧，不过比起湿答答的衣服好多了。

    「之后再还给你，明天见囉，晚安。」

    「掰掰～晚安。」

 3.

    村瀨在等待着。

    自从上次和「小鸟先生」邂逅的那天之后，对方每隔几天就会来到这个和牠羽毛顏色相似的地方。淡蓝到接近白色的房间，以及外头一片湛蓝的天空。

    开始习惯小傢伙的存在以后，她渐渐地產生了一种「期待」的情绪。虽然不是很深的感觉，但是当她坐在房间的边缘看着天空时，想起「小鸟先生」的次数似乎变得多了。

    「啾。」

    「嗨。」

    在「小鸟先生」第一次出现，然后又离开房间的隔天，村瀨就用另一张不同顏色的色纸折出了第二隻纸小鸟。结果没想到几天后，「小鸟先生」再度拜访了她的房间。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村瀨连忙将两隻纸小鸟收到抽屉里。之后就这么来来回回了几次，她发现「小鸟先生」每隔一段时间会来到这里，而在这之间，她的房间里也陆陆续续多出了几隻顏色不同的纸小鸟。

    直到后来某一天，「小鸟先生」在村瀨没注意到的时候从外头飞到了书桌上，那时她才发现「小鸟先生」似乎对那些纸小鸟没什么兴趣。从那之后，村瀨就直接将那几隻纸小鸟在书架上方排成一个弧形，刚好照着红橙黄绿蓝靛紫的彩虹七色排列着。

    说到彩虹，村瀨曾经从书桌上方的窗户看见过一次。那是一种令人感到神秘的景色，淡淡的天空之桥散发出高雅又自在的气息。明明不是什么特别壮丽的画面，却激起村瀨心中的涟漪。仅仅只是看到一次，村瀨就连续好几天都在想着那道彩虹，久久无法忘怀。只可惜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你都去什么地方啊？」

    同样的问题村瀨问了「小鸟先生」好几次，但是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懂她的意思。总之，村瀨也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会这么问不是因为她想要离开这个房间，只不过是出于纯粹的好奇而已。这附近看上去并不像是有任何可以让「小鸟先生」站立休息的地方。

    这天，牠一如往常的停在村瀨的肩膀上，而她也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村瀨笑着坐在床上，伸手轻轻地帮右肩上的小傢伙按摩。牠乖乖地缩着头享受这舒服的时刻。

    「对了，你会不会饿啊？」

    突然间，村瀨想到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有很多种可能，例如说在这房间内视野所及的地方以外，有着大量的美食，而且那个地方以「小鸟先生」的飞行速度很快就能到达了。当然或许还有另一种原因，「小鸟先生」不需要依靠进食来维持生命，就像她自己一样。

    村瀨只有偶尔想到时才会从抽屉里拿出一包永远也吃不完的零食，边发呆边慢慢地咀嚼着。这种行为与其说是在吃东西，不如说是在体验「吃东西」的感觉。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生命必须要依靠吞噬别的东西才能存活的想法，毕竟她目前看过的活物只有两个，她和「小鸟先生」。一个不需要吃任何食物，另一个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任何食物可以吃。

    虽然这么说，不过她还是想试试看。其实在她的这个小房间中有一个秘密。以前有一天，村瀨突然兴起了想要摺纸的念头，只可惜房间内并没有材料。到了隔日，她无聊打开抽屉翻看时，突然发现了一叠色纸。

    她似乎只要靠想像，就能让东西出现在房间里。只不过，她并不太喜欢这么做。

    村瀨坐到床上去，闭上眼睛开始在心中默想。不一会儿，她感觉到胸口间隐约有一股异样感，像是失去了什么一般。虽然她只试过几次，然而这种感觉每次都给她一种很熟悉、而且很讨厌的印象。她起身走到抽屉，并从里面取出一瓶鸟饲料。

    「这个可以吃吗？」

    村瀨有点不太确定。她只是在想像「小鸟先生」的食物，没想到却出现了莫名其妙的东西。那一粒粒的褐色物体让她联想到书上看过的石头。印象中，那不是拿来吃的东西。

    村瀨试着倒出一些在手上，摸起来果然硬硬的，不像是什么好吃的东西。没想到，「小鸟先生」看到了那一堆不明物体马上就靠了过来，一粒粒的啄食着。

    「好吃吗？」

    「啾啾～」

    看牠的样子应该是还不错吧。

    村瀨「具现化」的东西还有一个特质，那就是只要一次不使用太大量，就永远也用不完。当然了，丢到房间外的话是例外，没人知道从房间掉下去会通到哪里。

    「反正你之后应该还会再来吧，这瓶就是你的了。」

    「小鸟先生」疑惑地抬起头，然后又继续吃村瀨手上的饲料，似乎不明白刚才对方说了什么。

    等到「小鸟先生」吃完之后，她们一人一鸟又回到了房间的边缘，感受微风的吹拂。

    没过多久，「小鸟先生」叫了一声后就飞往无边的天空，大概是要回到牠不知道在何处的家吧。

    村瀨则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持续坐在原地直到天空的顏色开始出现变化。这几天还有一件以前不曾发生过的事。

    「果然又是这样呢。」

    房间开口的右边那面墙的墙角，在夕阳的照射下变得有些模糊，彷彿随时都会消失一样。村瀨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不过这种看起来似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小事，却让她感到莫名的有些不安。

    黑夜很快就来了，而墙角发生的短暂异变也像是错觉一般恢復了原状。今晚看不到月亮，星星则是出现了不少，只不过都不是很亮。房间内最大的光源是书桌上的檯灯。

    夜晚对于村瀨来说其实跟早上差不多，她不需要藉着睡眠来恢復身体的机能，因为她根本就不会有「累」的感觉。不过有时无聊她还是会在床上躺一下的，或者说在床上发呆一个晚上。

    不过今晚稍微不太一样，村瀨躺在床上丢着枕头，看着远离自己又渐渐放大的柔软物体，在不知不觉间，似乎做了一个梦。

 4.

    「叮咚。」

    她看着熟悉的大门，按下了旁边的电铃。

    几秒鐘之后，「喀」地一声大门被人从里头推开，出现在眼前的同样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久等了，不好意思早上有点忙。」

    「嗯嗯不会啦，我刚刚先去买一点东西，可以加到寿喜烧。」

    「哈哈那就太好了，先进来吧，外面有点冷。」

    「打扰了。」

    十二月下旬，寒冷的圣诞节。虽然气温很低，不过今年却没有下雪，少了一点过节的氛围。然而这却不影响人们的兴致，商店街上有许多放寒假的学生出来逛街购物，商家也都忙着做生意，看起来非常热闹。

    今年圣诞节适逢週末，他跟她都不用上班。几天前，他提议过节的时候来他家里聚会吃寿喜烧。说是聚会，其实也就只有独自住在家的他和没有家人自己住在出租公寓的她两个人。她没有思考马上就开心地答应了。

    「呼～暖桌下面果然好舒服。」

    「对了，我记得你家没有暖桌，冷的话随时可以过来啊。」

    「嗯……好羡慕呢、好想就这样坐着不要起来了呢。」

    他感受到侧边传来一股灼热的视线。

    「唔——你这什么表情啦，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冬天结束以前都要住在你家——」

    「喂……那你上班怎么办，从这里过去更远吧？」

    「没关係啦嘻嘻。」

    「真是的。」

    他翻了个白眼，然后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右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头。他能闻到指尖传来的淡淡发香。

    「这样有没有暖和一点？」

    「有～～」

    他看了看摆在桌上的食材，再看向压在自己腿上舒服地伸懒腰好像快冬眠的小动物般的她，暂时放弃了去煮火锅的念头

    「肚子饿了……」

    不一会儿，她的肚子就叫了起来。彷彿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她不停在原地挣扎了一阵子，最后才勉强爬了起来。

    「一起来弄吃的吧。」

    「嗯。」

    因为是两个人要吃的，所以她刚才去超市买的食材份量也不多。他把早上从堆满杂物的房间中翻找出来的铸铁锅洗乾净后摆到桌上，倒入一点酒然后开始加热。在这期间，她也将买来的各种食材以及他家里原本就有的东西洗好并稍微切片摆盘。

    等到酒精蒸发掉之后，他先加一点牛油到锅子里，然后放入洋葱一起爆香。等香气开始冒出来之后，再倒入之前买的寿喜烧酱汁。

    「好香啊～肚子变得更饿了。」

    「哈哈再等一下吧。」

    他将她刚才切好的牛肉一片片放到寿喜烧锅里。才放没多久，肉片本身带的油脂就滋滋作响，看到她口水都差点滴到地上了。

    「来～这个给你。」

    「哇哇哇，那我要开动了——啊好烫。」

    「吃慢一点啦，怎么样？」

    「好吃——」

    「那我也来一点。」

    再之后，他们又加了烤豆腐、豆皮包鱼浆、金针菇，还有各种新鲜蔬菜，以及他家里之前剩下的一包乌龙麵。

    「这包应该没有过期吧？」

    「放心啦，这种乾燥的东西都可以保存很久。」

    他们后来又加了一些汤头，等到吃的差不多时，全身都已经暖呼呼的了。两人仰躺在榻榻米上，依偎在一起，幸福的沉浸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圣诞节。

    「啊——吃的有点撑了。」

    「我也是，剩下的留到晚上再吃吧。」

    「嗯～」

    不知不觉间，他们两个人都睡着了。快要到傍晚时，她先醒来了。而他仍然闭着眼睛，身体安稳有规律的起伏着。小心翼翼的翻身从榻榻米上爬起来，她安静地将桌上的碗盘收到厨房，洗好后放在架子上晾乾。

    她看了看熟睡中的他，以及诱人的暖桌，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睁开眼睛时，突然发现四周都看不到她的身影。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找遍所有房间后，他才知道她在他睡着期间离开了。

    正感到疑惑时，门铃就响了起来。

    「？」

    「久等了。」

    他打开门看到了她，以及她身后的行李箱。

    「你去哪里了？」

    「整理行李啊，不是说要在你这里住到冬天结束吗？」

    她眨着漂亮的眼睛，用人畜无害的语气说出了很可怕的话。

    「你真的要住啊？」

    「不方便吗？」

    「也不是啦，那我去整理一下房间。」

    「不用啦，我睡暖桌就好了。」

    「……」

    「怎么了？」

    「你是想被烫伤吗？」

    看到她天然呆的模样，大概也没考虑过这种事吧。

    整理好房间，把行李都放进去后，窗外的天色也差不多要暗了。他拿出中午的寿喜烧，准备用这个解决掉晚餐的问题。

    「我还有买一点菜喔。」

    「誒？这样吃不完吧，那剩下的放冰箱好了。」

    于是，晚餐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而且因为中午吃的很多，他们两人到了晚上仍然不是很饿，所以第二餐只吃了一些而已。

    收拾好桌上的碗盘，轮流洗好澡之后，他们在客厅的暖桌下看电视。这时，她突然从背包中翻出了一样东西。

    「对了差点忘记，圣诞节快乐啦。」

    「这么突然的吗？」

    「因为早上来的时候忘记拿出来了嘛。」

    「啊这么说我也有准备一份呢，中午忙着煮寿喜烧，结果醒来后你又不见了，不知道怎么的就一直没给你。」

    「那就开始吧，两个人的交换礼物～」

    「似乎高中后就没玩过了呢。」

    他们两人的礼物从外观看上去都不是很大，不过都有用包装纸仔细的包起来，所以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圣诞节快乐。」

    「圣诞节快乐。」

    接过对方手上的礼物后，他们对视一眼，然后直接拆开了精美的包装。

    「誒？」

    「咦？」

    他准备的礼物是一隻小狗玩偶。他知道她很喜欢可爱的小动物，在商店街走了好几圈之后，突然看到一隻电视上常出现的「犬大哥」，虽然名字听起来很稳重，实际上却是一个摆着可爱表情的吉祥物。一听到这是圣诞节限定的，他就直接买了一隻。

    而她的礼物则是一包茶叶。在很早之前，她就知道他很喜欢喝这种茶，只不过平常都捨不得花钱，很久很久才会买一次。而且这茶不仅不便宜，附近也没有卖。她为了买这包茶叶，加上搭车总共花了快要一天的时间。

    「这个是限量的犬大哥誒，之前看到别人有的时候，再去就已经卖完了……」

    「你……怎么会去买这个？」

    他们两个人，一个感到惊喜，一个感到讶异跟感动。不论生活上有多么令人倦怠乏力，只要世界上能有一个了解自己的人能够依靠，那应该也就足够了。

    「谢谢你。」

    「谢谢你。」

 5.

    最近几天，「小鸟先生」都没有再过来这里了。以前牠来的时间虽然也不固定，有时候从早晨待到晚上，有时候飞进来一会儿就离开了，甚至还有的时候在半夜过来，不过至少每隔几天总会出现一小段时间。

    然而，村瀨感觉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小鸟先生」了，具体来说有多久，她也不知道。时间在这里是一种会让人在不知不觉间遗忘的存在。

    其实这样一来村瀨大概也只是回到了「小鸟先生」第一次来到这个小房间之前的生活而已，但是有几件事却又变得不太一样了。

    前一阵子，村瀨发现到了黄昏，晚霞的馀暉填满整个房间时，连接着房间开口的那面墙的边缘看起来会变得有些模糊，顏色也会淡化到接近透明，然后到了夜晚再度恢復原状。

    不过前几天，那些在傍晚出现异常的部分墙壁，到了夜晚时不再变回来了，而是维持着半透明又模糊的状态，到了隔天早上时那种感觉才消失。但是连续几天下来，村瀨发现消失的不只有那异常的状态，还有那一面墙壁。

    反覆几天过后，那面墙的边缘呈现了一种不规则的形状，彷彿是被什么无形的液体侵蚀一般，向内凹陷了一小部分。这让房间的那个开口变得更大一点，也就是说，房间的视野变得更辽阔一些。然而比起能看到良好的「风景」，村瀨只觉得有些不安而已，并不感到高兴。

    第二件不同以往的事则是附近的云变多了。既然是待在「天空」中，那么周围有云的出现当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而云层有时很厚有时又几乎看不到，有时翻腾有时则是平静飘移的云海，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着。

    村瀨一直都不知道那些云朵看起来随时都在移动的原因究竟是因为风的关係，还是因为自己所在的这个房间在移动，又或者两者皆是。

    虽然她有些好奇，不过周围除了一望无际的天空、云朵，以及太阳跟夜晚的星辰之外，也没其他的东西能够证明哪个才是正确的。对此，她也不是真的那么在意。

    然而最近几天，漂浮的云朵时不时就多到了如同起大雾的情况。有时夸张到还会影响到整个视野，就像是掉进了云层，被包覆在其中。

    对于这些突如其来的意外，村瀨也觉得不太寻常，不过她却无能为力。

    这天，云雾繚绕，村瀨无聊地坐在书桌前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书架上的书籍。突然间，她听到一阵让人很不舒服的声音从上方的屋顶传来，过了几秒，有一团白色的东西跑到了房间里面。

    「你是谁？」

    「喵～」

    「小猫咪？你怎么会来这里？」

    村瀨看到那团白色的物体突然冒出一颗头，这才发现对方是一隻生物。从外观上来看，那隻猫的毛色是洁净的白，只不过后背上有一条很明显的伤疤。

    整隻猫圆圆胖胖的，本来应该要让人觉得很可爱，然而牠犀利的眼神以及那恐怖如同撕心裂肺的猫叫声实在是不怎么讨喜。

    牠是村瀨遇到的第二个活物。但是一隻猫出现在这里跟「小鸟先生」出现在房间的怪异感是不同的。小鸟会飞，所以即使在空中遇到，似乎也很合理。但是，一隻猫是怎么来到这个小房间的？

    村瀨不知道。她感觉过往那日復一日没有任何起伏的「日常生活」好像在渐渐地离她而去，但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因为她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那隻白猫慵懒又嚣张地在房间开口的边缘处来回走动，最后在原地趴了下来，弹珠般的眼珠子则死死的盯着村瀨。

    「你要干嘛？」

    村瀨发现对方完全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而且这样一直被盯着的感觉不是太好。于是，她回到书桌准备继续阅读刚才看到一半就被打扰的书。

    没想到那隻白猫看向村瀨的方向时，突然发现了什么，开心地衝了过来。牠先以不符合牠体型的灵活度跃上书桌，然后再跳到更高的书架上，一爪挥向摆在上方的那一排纸小鸟。

    一秒过后，最先被村瀨做出来的蓝色小鸟就被撕成三份。其中一边的翅膀慢慢地飘到桌上，而另外一边的下半张翅膀连同一部分身体以及尾巴则是快速的重击地面。虽然说是重击，不过色纸所发出的声音其实是很小的。而最后小鸟剩下的部分连接着头部一起被插在猫爪上，看起来残破不堪。

    那隻白猫看着仍然留在自己爪子上的纸小鸟残躯，跳下书桌走到房间边缘，抬起前脚甩了几下，那些色纸就掉到了无尽的下方。

    牠像是很满意自己刚才所做的行为，得意的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村瀨维持着拉开椅子的动作停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刚才那隻猫抓向小鸟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让村瀨感觉到非常害怕，她看向那个趴在地上的傢伙，眼神充满恐惧。

    恐惧过后是激动，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出现这种情绪，不过身体只颤抖了几秒，她就又冷静下来了。

    村瀨缓缓的走向那团白色的毛茸茸生物。对方起初还不在意，直到她接近到牠三步以内的距离时，突然炸开了毛，站起来朝着村瀨狂叫。她只是捂着耳朵静静地停下脚步，并没有因此而后退。

    白猫看到后变得更加激动。突然间，牠后背上的疤痕裂开了，一点一滴的黑红色混浊液体从里面流了出来。

    牠摇摇晃晃的走到了那面正在缓慢消失的墙壁旁边，暗红色的物质随着牠的脚步拉出一条断断续续的曲线。

    此时白猫已经安静下来，他靠在墙壁的边缘，全身剧烈的上下起伏着。就在村瀨以为白猫要直接掉下去时，那道持续流血的伤口突然整个裂开，整隻猫就像是突然自爆一样四分五裂，同时牠往房间外面掉了出去。因此，喷洒的血液并没有弄脏房间，只留下一点点在墙壁的边缘上。

    村瀨原地坐了下来，看着猫咪刚才掉下去的地方，一动也不动。

    过了一阵子，原本残留在地上的血跡突然全部变成黑色，在阳光的照射下蒸发，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6.

    她端着一个托盘，从厨房内走了出来。今天是週末，餐厅里的客人比平时多了不少，所有人都处在一种忙碌的氛围当中。

    「这是您的猪排饭跟牛丼饭。」

    「欢迎光临～」

    「我还要一份蕎麦麵。」

    「我要他人丼。」

    餐厅中的人们似乎因为获得了短暂的休息时间而显得特别放松，许多上班族和同事一边开心的聊天一边享用美食，也有不少学生跟着家人或是朋友们一同来聚餐。

    「这是您点的乌龙麵。」

    她熟练的拿起托盘上的其中一个碗，放到眼前的桌子上，在这期间脸上都一直保持着亲切的微笑。

    她是一个不太起眼的女生。然而其实她属于那种心地非常善良，有时行为有点天然呆，有时又让人觉得很厉害，而且仔细看会觉得非常漂亮的类型。

    不过她的存在感却不是很高。因为性格本来就比较靦腆内向的缘故，平时表现的不显眼，也不太会找人聊天，所以班上的人知道的也只是「有这么一个很漂亮但是一年下来对于她又没什么别的印象的女同学」而已。

    也因为如此，她的朋友很少，但是每一位都是很亲密友好的闺蜜。大概是相同的人会互相吸引的关係，她的朋友也都是很善良的人。

    有人说过，比起交很多朋友，其实只要能够遇到一两位真心会互相着想跟理解的人，那就足够了。朋友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宝物，不这么认为的人，只是没发现到这点而已。

    虽然说她太过单纯没有心机的个性常常让她的那些朋友们担心，不过她们彼此都认为能够遇到对方，是一件很幸运也很幸福的事。

    她从有记忆以来就是在孤儿院中长大，也因为这样，她养成了规律而且良好的生活作息。

    虽然生活上遇到了不少挫折，而且也从未拥有过一些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习以为常的温暖，但是她从小就一直维持着开朗乐观的个性。也正是因为这种心态，才能支撑着她成长。

    十六岁升上高中，到了可以合法允许去外面打工的年龄。随着距离出社会独立的时间越来越近，应该要多去学习适应不同的地方，为自己的生活负责，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开始了自己的第一份打工。

    她一直都是个很努力的人，成绩也大概在班级的中间靠前的位置。会默默的在努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她认为应该这么做。

    从小在比较辛苦的环境中成长也让她学会了不少东西，所以她来到餐厅工作的时候很顺利，至于打工赚来的钱她也都好好的存着。孤儿院提供的保护只限于一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孩童，她也知道差不多是时候出去租房子生活了。

    这天她一如往常的在认真工作，送完餐点后她走到了一张靠近门口的桌子，准备收拾残留的碗盘以及擦拭桌面。这时，透明的玻璃门被人从外头向内推开。

    「欢迎光临。」

    在她听到玻璃门响动的同时，几个字已经几乎是反射性的从她嘴里说出，她停下手上的动作，微笑的走向客人。

    「请问要来点什么？」

    「一碗酱料猪排丼就可以了。」

    「好——」

    突然间，她愣住了。这张越看越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好几次的脸慢慢地跟她记忆中的某一部分连结，就在她忍不住想要询问时，对方却先开口了。

    「咦？你是不是我们班的——」

    「你是玉置同学？」

    「啊果然是呢。」

    她会注意到他，是因为对方那并不常见的姓氏，以及好看的外型。而他也知道班上有一个不起眼但是很漂亮的女生，毕竟在男生当中多少还是会有人讨论到她。

    虽然彼此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而且每天都在同一间教室一起上课，但是他们一直都没有任何交集，也从来没说过任何一句话。

    而今天他们两人，一个穿着餐厅的员工服，一个穿着便服，因此只看过对方穿制服的样子的他们才没在第一眼就认出自己的同学。

    「这张桌子我快收好了，你先坐这里吧。」

    「谢谢。」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将桌面擦拭乾净，然后端着装有空碗跟抹布的托盘走进厨房。

    几分鐘后，当她又端着猪排丼来到桌边时，玉置正在无聊的将拋弃式的纸筷套努力的摺成一艘小船。

    「你的餐点好了，一共是五百七十圆，离开前到柜檯结帐就行了。」

    「谢谢。」

    看到餐点送来后，他没有马上去动，而是继续翻弄着手上那歪歪扭扭的「作品」，她则是歪着头好奇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动作。

    几秒后，他叹了口气将已经看不出原型的筷套扔到一旁，拿起筷子准备吃饭。看来他是放弃了。

    「啊——好难。」

    「我试试看。」

    她伸手拿起被他随意丢在桌上的筷套，这时他才注意到原来送餐点的人是自己的同学，而且她似乎站在旁边一会儿了。疑惑的盯着她的手，没想到一分鐘不到，一艘精緻的小船就出现在她手中。

    「好厉害。」

    他发自内心的讚叹。对于眼前这个总是微笑的人，他完全不了解，没想到对方的手如此的灵活。

    「嘻嘻谢谢。」

    「没想到我们第一次对话是在餐厅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冒出了一句像是在跟女生搭訕的话。反正是她先站在旁边摺纸的，应该没关係吧。

    「这么说来确实是呢——」

    看来她果然不会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突兀呢。他原本还想找她搭几句话，不过或许是今天客人比较多，她笑了一下后就准备回去工作了。

    「啊对了，我在这里打工的事不要跟别人说喔，因为我会有点不好意思，虽然若菜她们已经知道就是了……」

    「嗯——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放心吧。」

    那天之后，他们没有再说到任何话。甚至到了他吃饱要离开时，她也不知道。

    不过他在吃饭时，突然一直想到她微笑时的模样，心里升起了一股以前从未拥有过的情绪。

    而这就是几年前，他和她原本几乎如同平行线一般毫不相干的生活第一次產生交集时的小故事。

 7.

    自从上次遇到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白猫之后，村瀨做梦的次数似乎越来越高了。虽然她不须要睡眠，但是有时候太无聊还是会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因此，她「睡觉」的时间也不一定会在晚上。而在这之中，偶尔还会进入梦境。

    梦里发生的事大部分都很模糊，当村瀨醒来时也已经记不清楚了。不过或许是最近做梦变得越来越频繁，她隐约有些印象，似乎总会在梦中看到一个女生跟另一个男生。

    这天当村瀨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在床上睡着了。随着进入梦境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好像渐渐地会因为感到累而在不知不觉中睡着，这在以前是不曾发生过的事。

    突然间，村瀨注意到周围的天色并不是那么的明亮。能够看到远处的湛蓝色，就表示现在是白天，但是天空却又有一种暗沉的感觉。

    很快的，村瀨就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原本熟悉的白云此时乌黑一片，过了不久，一滴滴半透明液体从上方落了下来。

    村瀨在书上看过，这个现象好像称作「下雨」，不过这却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或许是以前她所在的这个小房间一直都在云层上方，所以不管是乌云，或者是下雨，她都感觉不到。

    然而最近云层开始变多以后，有时小房间就会被包覆在其中，这时就会有云出现在房间上方了，也因此才会有村瀨此时看到的景象。

    不过比较奇怪的是，房间开口处的边缘依旧是乾的，所有原本会滴进来的雨水似乎都被一层保护着房间的无形力场给阻隔，在外头就消散掉了。大概也是因为如此，虽然周围在下着雨，不过村瀨却没听到任何声音。

    这场雨不大却也不小，村瀨坐在熟悉的房间边缘，两隻脚自然的下垂，嘴里哼着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旋律，眼睛没有聚焦的看着前方。

    身处在这场寂静的雨当中，村瀨觉得内心变得比以往还要平静，又有一点的空虚，彷彿未来没有目标似的，虽然她好像本来就真的没有。

    许久，她伸出一隻手，手掌朝上想要去感受这场雨。细小又几乎没有重量的雨滴在她稚嫩的皮肤上跳动着，然后再消失。

    村瀨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只是她觉得自己似乎能够理解这种心情。自由、飘浮、挣扎、绝望、落下，然后再也没有了曾经存在过的痕跡，也不知道渺小的自己是否为灌溉大地做出了贡献，而又留下了什么给仍然延续的那些存在。

    村瀨看着越下越大的雨，一言不发的起身回到书桌。这种时候还是来看书吧。虽然是难得一见的奇景，而且内心也有点喜欢，不过却也有一种排斥又压抑的感觉，所以还是别再理会什么下雨了吧。反正也看的够久了。

    就在村瀨拉开椅子时，她突然瞥见一旁似乎多出了什么东西。原本书桌跟床头中间有一小块空地，而现在那里则是出现了一朵花。

    一朵不知名的白花，外围八片洁白的花瓣，侧边稍微重叠在一起，花瓣尖端处有一点点的齿痕，而在花朵的正中心还有一小块黄色的管状花。

    村瀨很确定昨天并没有看到这个东西，她不知道这朵花是什么时后出现的，不过她很喜欢。漂亮的花朵带给她一种快乐的感觉，原本有些呆滞无神的脸上又再度露出了一抹微笑。

    整株花只能看到茎部连接着地面，根部以下的部分大概是埋在地板里头，或许就是被外头的雨水滋润，才使得这朵花突然间冒了出来。

    不晓得如果直接将这朵花从地面上拔起来会发生什么事，或许它本来就没有根，也有可能它会马上迎向死亡。村瀨不知道结果是什么，因为她不打算去尝试。

    她从抽屉里抽出一张色纸，这次她拿到的是黑色。与白完全相对的顏色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观察了一下花朵的外观之后，村瀨摺出了第一道痕跡。

    不一会儿，当村瀨重新摊开色纸后，原本还是平面的纸张多出了密密麻麻有规律的摺痕。顺着摺痕一圈一圈的旋转堆叠，几分鐘后，那团原本看不出样貌的东西就变成了房间里多出的那朵不知名的花。

    她将黑色的花摆到书桌前方，然后再拿两张绿色的色纸，花了一点时间，折成了茎跟叶，再跟刚才做好的黑色花朵连接。

    然后村瀨将整株缺少了根的纸作黑绿色植物轻轻地斜靠在书桌跟书柜形成的角落。然后，又没有事情可以做了。

    她从旁边那个每次都会出现不同书籍的柜子中抽出一本书，然后趴在床上读了起来。这次村瀨拿到的是一本小说。一本述说着「等待」的小说。

    故事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复杂的背景设定，只有一对少男少女。他们是高中同学，不过从小学开始就认识了，应该也能算是青梅竹马吧。

    他们的关係一直都不错，维持着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感觉。他们两人总是会在假日一起搭车出去旅行、逛街、参观祭典等等。

    少年的梦想是成为研究者。他是一个很热心的人，一直期望着自己能够发明药物救助罹患罕见疾病的孩童。

    他的确有这个潜能，因为他的资质很高。果然，经过了一番努力，他考上了有名的医药大学，之后顺利的成为一名研究员，还有自己的实验室。

    在这期间，少年和少女仍然如同以前一样时常一起出去吃饭聊天。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正常。

    然而，在一次的研究中，他无意间发现了一种罕见病毒，等他注意到时自己已经被感染了。这种目前没有任何解药的恶性病毒，让他马上陷入了危险，而被隔离到一间单人的特殊病房当中。

    在那之后，少女依旧每天来找少年聊天。隔着一道透明的强化玻璃。近在咫尺，对方就在眼前，然而却无法互相触及。有时就连声音也无法好好的传达过去。

    少女曾经偷偷地去少年的实验室，想要透过遗留的资料找出解决的办法。只不过，上面只写满了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文字。

    在那之后，他们不再提起病毒的事，而是像一般的朋友一样「轻松的」隔着玻璃聊天。直到有一天，少女没有过来。然后是第二天、第三天，就这样少年每天都在等待，然而少女都没有出现在病房外面。

    少年无聊的等待着少女，后来他打开了旁边的电视。萤幕亮起的时候，播放的是新闻。上面报导了一件随机杀人犯的案子，嫌犯在当天就顺利地被逮捕。然后，他在旁边的受害者照片中看到了熟悉的脸孔。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村瀨不知道为什么看完后，胸口有一种闷闷的空虚感。她抬头看向窗外，然后突然注意到，雨已经不再下了。

 8.

    夏天，一个让人觉得懒洋洋的季节。

    无聊的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她起身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然后在看到空空如也的冷冻库后，哀嚎的把冰箱门关上。

    「啊——好热喔。」

    突然间，门口的铃声响起，这时她才发现已经快要下午了。他说过今天休假，中午过后要去她家。

    「你在干嘛？」

    门一打开，他就看到她在空中挥舞着她的左手。

    「热——」

    「啊哈哈也是呢，毕竟是夏天嘛。」

    「如果夏天不会这么热就好了。」

    「不过不会热就不叫夏天了呢……吶，要不要出去走走？」

    「啊不行不行，冬天前我决定不出门了。」

    「你去年冬天不是才说太冷，希望夏天赶快来吗？走啦，公园前好像有人在卖冰喔。」

    「咦？我要去我要去。」

    「走吧。」

    一来到楼下，原本隐隐在四周不停响起的蝉鸣变得更加烦人。被那此起彼落又急促的「唧唧」声包围在其中，就会让人感受到现在是夏天，而且还是非常炎热的那种，再加上头顶上空那颗金黄的火球，走没几步她就已经全身是汗了。

    「虽然好热，不过感觉上会发生什么好事呢～」

    「是因为跟我走在一起吗？」

    「可能不是喔——开玩笑的。」

    「喂……害我刚刚难过了一秒。」

    「嘻嘻——所以卖冰的摊子在哪里啊？我们已经到公园了誒。」

    「在另一侧入口附近，刚刚要去你家的时候有看到。」

    不久，他们两人果然找到了一辆手推车，贴在上面的菜单上有各式各样不同口味的冰棒。顾在摊子后方的是一位穿着白色短袖薄衣的欧吉桑，一边和蔼可亲的笑着看向公园里玩耍的小孩子以及各种类型的路人，一边拿着扇子不停地在身体侧边搧风。

    「啊到了到了。」

    「唔——种类好多喔，不知道要选什么，感觉每一样都很好吃。」

    「不然我们叫两支不一样的，再交换吃？」

    「好呀。」

    站在摊子前面将近两分鐘后，他们才决定好要点什么。

    「老板，我们要一支抹茶跟一支草莓口味的。」

    「好嘿，抹茶跟草莓。」

    从冷冻柜中拿出两支冰棒，收了钱后欧吉桑将冰棒分别递给两人。

    「谢谢老板。」

    「誒草莓的顏色好漂亮。」

    「抹茶的看起来也很不错呢。」

    「冰冰凉凉的好幸福。」

    「好吃誒，你要不要也试试看抹茶的？」

    「好啊。」

    「来。」

    他将手里的冰棒递了出去，但是她却没有要接下来的意思，而是闭着眼睛微微张开了好看的樱红小嘴。

    「餵我，啊——」

    「誒？哈哈好吧，啊——」

    她轻轻咬了一小口，似乎是因为吃到了不同的味道而睁开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则渐渐地由惊讶转为开心。

    「真的不错誒，不过有一点点苦。」

    「会吗，我觉得还好啊。」

    「换你了，啊——」

    他同样也咬了一小口，不过却稍微缩了一下。

    「这也太甜了吧。」

    「甜才会好吃啊。」

    她眨着漂亮的大眼，微笑的看着他的反应。

    「不过其实是还蛮好吃的没错。」

    「对吧对吧～」

    他们走进公园，然后找到了一张没有人的长椅。每到傍晚或者是假日，这里总是会有好几对情侣在这里散步，一边欣赏开满整个花圃的艷色植物。

    平常也有很多小孩子在公园里跑来跑去，四处都充满笑声。大概是因为花草树木很多的缘故，这里也能看到各种昆虫跟小鸟，整座公园绿意盎然充满生机。

    「是夏天的味道呢。」

    「是啊。」

    他们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仰头看着天空中缓慢飘动的白色云朵，沉浸在这午后幸福的时光。

    「吶，如果有机会的话，要不要一起去海边玩啊？」

    「海边？夏天吗……感觉不错呢，脱离学生时代后就没去过了。」

    「那就说好了。」

    「嗯。」

    他们两人不再说话。此时公园也突然安静了下来，不晓得什么时候附近都没有人了，只剩下树上的夏蝉在鸣叫。

    「咦？」

    突然间，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在他疑惑地看过去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根残留着粉红的木棒，木棒上还有「再来一支」几个字。

    「中奖了？」

    「誒誒？好像是欸，怎么办？」

    「回去问问看老板吧？」

    「嗯。」

    他们回到刚才买冰的地方，但是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就在她想要放弃时，他在对面的路口看到了那个欧吉桑，以及他用来做生意的推车。

    「老板。」

    「嘿，你们是刚才的那对情侣吧，怎么了？」

    「那个……我好像中奖了。」

    「我看看。」

    接过她递来的那根木棒，欧吉桑很爽朗的笑出声来。

    「哈哈哈没错，恭喜你们呀，这位小姐运气不错，再挑一支冰吧。」

    「你觉得哪个比较好？」

    「都可以啊。」

    「西瓜跟牛奶的好像都不错誒。」

    「不然给你两支吧，算是我请的。」

    欧吉桑看着她犹豫的模样，最后直接从冷冻库中拿出西瓜跟牛奶的冰棒。

    「真的吗？谢谢老板。」

    「哈哈哈，有空再来。」

    她将其中一支拿给他，自己则是拆起了手上的西瓜冰棒的包装袋。看到她开心的样子，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个老板人真好。」

    「你刚刚说的『感觉上会发生什么好事』，该不会就是指这个吧？」

    「咦？有可能喔，这是女人的直觉啦。」

    「这么神奇的吗？」

    「嘻嘻。」

    在那之后，他们一起回到她家的楼下。因为还有一些工作要处理，所以互相道别后，他就趁着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之前先回去了。

    今天发生了不少好事，所以她的心情很好。就在她准备要上楼时，她的心中突然毫无徵兆地升起一抹不安以及难过的情绪，催促着她加速朝楼上走去。

    看到眼前熟悉的大门后，她并没有感到安心，反而是手臂颤抖的连钥匙都无法好好的对准锁孔。尝试了一番之后，她终于进到她家，接着就看到了一双狡黠的双眼，以及没有关上门的笼子。

    「不要啊——」

 9.

    「住手——」

    当村瀨从床上惊醒，她才发现原来刚才只是在作梦而已。虽然她不是很清楚在梦境中发生了什么，不过还隐约记得刚才所看到的那一抹红色，以及手中握着的利刃。

    「有一种……好讨厌的感觉。」

    那是一种有些惊恐、害怕，又有些后悔所夹杂在一起而形成的空虚感，就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而失去了相关的记忆，这才是最让人不安的地方。

    村瀨少有的感觉到烦躁，最后她决定不再去理会这因为梦境而生的无形异样感。于是，她起身来到书桌前方，点亮位于桌角的台灯，然后看向了窗外。

    「轰隆——啪。」

    就在这个时候，整个房间突然一阵闪烁，刚亮起的台灯发出了「滋滋滋」的声响，然后就褪去光芒。也就在同时，村瀨才发现到外头乌云密佈，完全看不到太阳的踪跡，然而此时房间内却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

    紧接着外面那一道闪烁的白光而来的是一声巨响，犹如要将整个空间撕裂的声音震盪着村瀨的灵魂深处，她感觉到有什么即将要发生了。

    一连串的变异之后，外面开始下起了大雨。不同于上一次宛如一幅流动的画作般寧静，这次雨水击打在屋顶上的声音确确实实的传到了村瀨的耳中，而房间边缘处的地板很快的也被雨水淋湿。

    几秒过后，原本黯淡下去的台灯再次恢復了光芒。然而，情况却没有任何的好转。雨持续的落下，落到了毫无防备的小房间里。那持续消失的墙壁此时已经剩下不到五分之一，整个房间的侧边有几乎一半是没有遮蔽的，这让雨水更加肆无忌惮地向内侵入。

    村瀨这时候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原本带给她安全感的这块空间，此时再也无法让她静下心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直向房间内流入的威胁。

    当房间内被雨水淹没会发生什么事？村瀨不知道，然而有时候未知带给人的恐惧是会被无限放大的。

    幸好村瀨想像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落到房间内的雨水在边缘处聚集后，就没有再向内流动了。只不过原本放在消失中的墙壁附近的一个小柜子底部却泡水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对里面的物品造成影响，虽然村瀨也忘记里面有什么东西了。

    村瀨看着外头的水没有要流进来的意思，房间内的空间又被佔了快要四分之一，于是只好再到书柜前方，抽出一本书，来到远离房间边缘的角落阅读。

    这个小房间中的书柜很神奇，自从村瀨有印象以来，它就一直都在这里。这个柜子的款式是分成好几个方格的类型，每次村瀨走到书柜前面，看到的书都是不一样的。

    书柜里出现的书也都是随机的，而且种类非常的多。有自然环境、地理、短文、小说等等，村瀨在这个小房间里生活的这段时间，已经看了无数本书。

    她不知道为什么能读懂书上的文字，也不知道书中大部分的内容具体是什么东西，不过看久了自然而然心中就会有许多的想像。

    例如刚才村瀨起床时看到的景象，就跟她在书中看过的打雷以及暴风雨很像，只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实际上身处在暴风中的感觉比起想像的还要让她震惊许多。

    此时外头依旧下着大雨，眼前的窗户也被风吹得不停发出碰撞声响，偶尔还会有伴随着巨响的闪光划过天际，甚至还能感受到小房间在轻微地晃动，周围的环境让村瀨完全无法静下心来。

    这次她抽到的似乎是一本歷史读物。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风俗文化，不过这也不是那么重要。对于村瀨来说，那些跟小说一样都只是一个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的故事而已。

    吵杂又有点恐怖的环境让村瀨无法专注在眼前的文字，于是她看了一行后又将视线移向不停发生变化的窗外。

    也就在同时，村瀨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种不自然的声响。当她回头一看，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隻娇小的身影。

    「moko？」

    这一次，村瀨喊出了一个名字。一个应该从来没有听过却不知道为什么就会从嘴里说出来的名字，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而就是这种感觉将她和对方联系在一起。

    「啾——」

    而这也是对方仅仅能回应的一个音了。

    「小鸟先生」虚弱的倒在那面消失中的墙壁边缘，全身湿漉漉的看着村瀨。

    牠的身体透出淡淡的腥红色，漂亮的湛蓝色羽毛被混浊的液体黏成皱巴巴的怪异模样，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血水，就这么混杂在一起，遍佈在牠的身体。

    虽然不知道具体来说是多久，但是感觉上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这个在小房间中第一个认识的朋友见面了。没想到这次对方的变化却这么大，让村瀨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慢慢地走向「moko」，在这期间牠也不再挣扎了，只是静静的侧着一边翅膀倒在地上。或许是外头的雨势太大，让村瀨的眼眶看起来有些湿润，甚至还留下了两条痕跡。

    她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村瀨从未感觉到如此害怕。并不是对于对方的存在而感到害怕，而是害怕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这位似乎早已刻印在她灵魂深处的朋友。

    当村瀨终于走到距离「moko」大约不到一步时，她才停下了脚步。此时一人一鸟如同第一次在这里相遇时的情景，互相凝望着。

    时间彷彿在这一刻静止，原本房间外吵杂的声音似乎也听得不是那么清楚了。村瀨伸出手，想要像以前一样轻抚那孩子的后颈。可是，她犹豫了，悬在空中的手又默默地收了回来。

    她害怕对方脆弱的身躯会在她碰触的那瞬间支离破碎。然而有时机会只有那么一瞬，尤其是道别的机会。「moko」在村瀨犹豫的期间，身体的顏色开始跟着旁边的那面墙慢慢地变淡，呈现半透明的状态。

    然后，消失了。

    娇小的身影不见了，房间也只剩下两面墙。

    村瀨此时的脸已经湿透，也不知道是因为突然变宽的房间开口，让更多的雨水滴了进来，又或者是因为某种说不出的情绪造成的。

    她向前一步，来到了房间的边缘。村瀨低头看向了漆黑的下方，心中第一次有了想要离开这里的想法。

    所谓的「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其实这都不重要。在这一刻，她看着无尽的黑暗，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有时候，做出选择其实也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就在这时候，原本被那面正在消失的墙遮挡的后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小点，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在接近这个小房间。

 10.

    八月下旬，天气终于开始转凉，路上的行人似乎也变多了一些。

    她独自一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眼神空洞地仰望天空，也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

    「哟——」

    突然间，她的眼前一片漆黑，然而她却完全不会感到惊慌失措，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让她躁动的心稳定下来。只有对方在自己身边，她才能觉得安心。

    以前是这样，现在更是如此。

    「在想什么？」

    移开了从后方遮住她双眼的手，他走到她旁边坐下，学着她的动作抬头看向空中。

    「想念……某位温柔的帅哥？」

    「那个帅哥现在来了吗？」

    装作陷入思考的模样，然后她给出了答案。

    「还没呢。」

    「喂——」

    「嘻嘻。」

    她发出好听的笑声。但是，他知道刚才她想起了难过的事。因为认识很久了，从表情就能知道，即使在旁人看起来她永远都是那副保持着温和笑容的模样。但他就是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今天她没有跟他提到自己会来公园。

    「刚好路过。」

    先是提早下班，路过她家，发现没有人之后又路过了一些地方，最后来到了这里。他知道对方最近情绪有些低落，但是她不想表现出来，尤其是在他面前。

    因此，他也没有明说。只要在对方需要自己的时候陪伴在旁边，这样就足够了。而她，的确也在他出现后变得稍微放松一些。

    「谁信啊。」

    她带着笑意瞪着他。而他也笑而不语，只是伸手环过她身后抱着她，然后将头往她肩膀上靠了靠。

    「走吧。」

    「要回去了？」

    过了几秒，他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疑惑的看向旁边，他看到她盯着另一个方向，一动也不动。顺着她的视线往上看，那边有一棵树。而树上，有一个鸟巢，以及几隻连羽毛都还没长好的小鸟。他们两个都沉默了。

    几个月前的某一天，当她回到家里时，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没想到当她打开家门，就发现阳台出现了一隻不属于这里的生物。

    白色的毛上满是泥泞，一双让人看不透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灵活白色野猫嘴角上还沾上了一抹红色，牠露出牙齿站在阳台的围墙上。

    而同样在阳台上，距离白猫不到半公尺的地方还有一个鸟笼，只不过原本应该在里面的娇小身影此时却不见了，只留下一些湛蓝色的羽毛以及一点看不出原样的残渣。

    她呆住了，头脑还来不及理解发生什么事，身体就已经快速的往前方衝过去。

    鸟笼里的那孩子，其实并不是她在宠物店买的。某一天，她在家里附近的路边看到一团蓝色的东西，隐约还能发现那个「东西」似乎在轻微地移动着。

    出于好奇，她往那团不明物体靠近。这时她才发现，原来那是一隻小鸟。即使拥有成熟漂亮的羽毛，受了伤后也只能在地上挣扎。如果放着不管的话，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饿死或是被太阳晒死了吧。

    她把牠捡回家，仔细的清洗伤口，涂上药后好好的包扎起来。然后她又到宠物店买了一个鸟笼，下雨天时放在室内，晴天时则放到阳台。然而从买了鸟笼让小鸟在里头休息之后，她一直都将鸟笼维持着打开的状态。

    她认为小鸟是属于这片天空的，所以希望当牠又能重新飞翔的时候，能自己离开鸟笼回到原本生活的地方。然而几个星期、几个月之后，鸟笼里的身影却都没有不见。

    那时，她也早就已经习惯了牠的存在，以及每天放饲料的这个举动。那一阵子，她的情绪刚好特别低落。她帮牠取了一个名字，之后小鸟变成为除了他以外，第二个能毫无保留地聊心事的朋友，一个重要的精神支柱。

    直到那一天，当她跑到阳台时，鸟笼里只剩下羽毛残渣以及一小块骨头，至于原本在墙上的白猫此时早已不见踪影。

    她从小就有一个习惯。遇到开心的事情要笑，而遇到难过的事，更应该要展露笑容。这不是谁给她的观念，而是像一种自然而然就有的习惯。她相信只有笑容才能带来真正的好运，而别人被她影响而感到难过，是她更不想看到的事。也因为如此，她大部分的朋友对她的印象永远都是开朗。

    然而这次，她哭了一整晚。

    在没有其他人在的家里，哭了整夜。最后，彷彿是已经消耗掉所有的眼泪，隔天一早去上班时，仍旧笑脸迎人。只不过，这次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而且也如同以往，依旧瞒不过一个人。

    「发生什么事了？」

    下班后去他家里，门一打开对方就丢出了这么一句话，眼神跟语气中满是担心。他不是问她「是不是心情不好」，而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异常。

    她也没有回答，然而低头看着地上两秒后，终究是哭了出来。将她抱到怀里，他也没有再问，只是静静地用另一隻手抚摸她的头。等她哭累睡着后，再把她抱到床上去休息，自己则是坐在旁边的地上。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体会到「失去」这个感受，前所未有的感觉，前所未有的痛。

    在那之后，他们去了她家一趟，将鸟笼连同内部的尸骸带到他家，在院子里的树下找了个地方埋了。她住在出租公寓，附近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掩埋，于是他提议了这里。

    「听说……当人们仰望天空，有时候能看见一粒粒的光球飘荡，那时只要许愿的话，神明大人就会回应这个愿望喔。」

    他也不知道这种事是怎么知道的，不过以前小时候有一次难过时，曾经听家里的长辈这么说过。而现在，他告诉了同样情绪低落的她。

    「如果是真的……就太好了呢。」

    「是啊……」

    虽然这么说，不过其实他也从来没看过。

    即使已经过了好几个月，现在每当她看到天空中自由飞翔的小鸟，心中都会有种淡淡的刺痛感，想到那蓝色又较小的身影在她难过时站在她肩膀上鸣叫的模样。同时，也对眼前能健康融入天空的小鸟献上自己的祝福。

    此时，在公园的长椅上。他的视线从眼前的鸟巢往上飘移，看着天上的云朵，也不晓得她有没有找到了那传说中能实现愿望的光球。

    「回去吧。」

    她勾起好看笑容，轻声的回应了他。

    「嗯。」

 11.

    起初，那只是一个小白点。在如此剧烈的暴风雨当中，即使出现了什么不自然的东西，要去注意到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然而，或许是巧合或偶然之类的原因，村瀨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了。随着那不明物体越来越靠近，它看起来也越来越大。

    此时天空中可见度并不是很好，即使漫天乌云飘荡，也没有一个固定的东西可以拿来当作参考点。因此，村瀨也不知道究竟是那东西在靠近自己，或是自己的小房间在往对方移动。当然也有可能两者皆是。总之，她跟那个白色的不明物体之间的距离确实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

    只不过……那东西似乎并不是直直地往村瀨这边靠近，它看起来还同时往旁边移动。不一会儿，它果然就飘到墙壁后方，而村瀨也没办法再从房间内看到了。

    突然，村瀨发现天空中好像不再出现闪电跟打雷声了，雨势也小了许多，周围骇人的强风也在这一刻停止。一时间，感觉就如同上一次遇到下雨时的情况，身处在一幅寧静却在流动的画之中。

    时间彷彿又再一次静止，虽然周围的声音持续的传入耳中，然而只要一不注意，就会整个人融入这片背景当中。或许这就是习惯吧！

    在这场暴风雨当中一段时间了，当雨势变小之后，村瀨也早在不知不觉中习惯房间外的各种变化。这一刻，她坐在房间的边缘，看着漆黑却似乎自很久很久以前就非常熟悉的下方。这种感觉村瀨记得，只不过她已经忘记在那比很久很久以前还要久以前的过往，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在看着无尽的下方。

    然而此刻这一切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她只想要静静地感受这个当下。这时村瀨的内心也久违的平静下来。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房间外再度出现变化。原本从右边飘到视线盲区的白色物体，此时竟然又从左边的开口出现了。而且它的距离也比刚才接近许多，基本上已经能够看到它的样貌了。

    那是一个纯白色的立方体，距离更近之后看起来比想像中的还要大很多。观察了一会儿后，村瀨突然发现一件事。从周围的乌云的相对位置来看，这个房间和那个不明物体其实是在自行旋转的，而不是互相绕着，这才是那东西看起来会往旁边飘到墙壁后方的真正原因。

    它仍然在缓慢的转动着，只不过有一件让村瀨感到不太妙的事。那个几乎跟小房间一样大的白色立方体仍然持续在往这里靠近，看起来再过不久就会直接撞上来。

    然而，接下来村瀨所看到的画面更让她感到不可置信。立方体朝向自己的这一面转过去之后，她并没有看到下一面墙壁，而是直接看到了立方体的内部。

    而随着它持续的旋转，里面的景象也变得更加清楚。让人没想到的是，村瀨竟然看到了跟她所待的这个小房间类似的景象。

    虽然不太一样，但是在那个立方体内同样有书桌、一扇窗、书柜还有一张床，而且……墙壁也只有两面。整体看起来基本上就像是另一间位于天空中的小房间。

    过了没多久，村瀨眼前的小房间果然就撞了上来，两个巨大的物体互相碰撞的瞬间发出巨响，村瀨能明显感觉到房间在剧烈的摇晃着。

    整个晃动的过程持续了好一阵子，直到停下来的那一瞬间，村瀨甚至没办法保持平衡的站起身子。不过虽然她坐在房间的边缘处，不过却也完全不会害怕在晃动的过程中不小心掉下去。

    村瀨看着左边跟另一个房间因为相撞而连接在一起的开口，陷入了沉思。最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第一次离开了自己的房间，踏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个房间整体的色系是白色加上一点淡紫色，书桌跟柜子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墙边，再更前方两面墙的角落还有一张床。这里家具的款式跟村瀨的房间里的东西不太一样，不过却让她有种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的感觉。

    小心翼翼的走了一圈，她并没有看到任何比较特别的东西，最后她停在了床的旁边。

    突然间，村瀨发现到原来床上还躺着一个人。这是村瀨第一次看到其他「人」的存在。那个人留着一头短发，面向墙壁侧着身子在睡觉。

    因为怕吵醒对方，村瀨原本躡手躡脚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不过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此时房间外面仍然在下着雨，不久前的打雷声以及刚才剧烈碰撞都没能将床上的人惊醒，感觉明显是陷入了深层睡眠当中。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形。对于同样在天空中的小房间生活的村瀨来说，她基本上不需要睡眠，即使最近有时候比较容易在发呆时睡着，也不可能在经歷刚才的碰撞后，仍然没有醒来。

    既然床上的人不会醒来，那偷看对方的脸一眼应该也没关係吧？抱着这样的想法，村瀨悄悄地爬到床边，想要看清楚对方的样貌。

    不过虽然感觉对方没那么容易醒来，村瀨仍然尽量的不要去碰到他。因为如此，从这个角度要看到对方的脸难度其实不小。

    事实上，村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一定要看到对方的脸。不过她不停升起的好奇心驱使着她这么做，然后就在一个不小心重心不稳的状态下，村瀨整个人趴到了对方身上。

    她原本吓了一跳，整个人立刻僵住，不过几秒后她发现床上的人仍然没有任何反应。村瀨爬起来的同时顺势轻轻地将他翻过身来，也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那是一张秀气、五官精緻的脸庞，跟村瀨一开始想像的有些不太一样，然而却又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不过这些都不是村瀨此时真正注意到的事。那张苍白到让人感觉不正常的脸缺少血色，床上的人双眼紧闭看起来虚弱无力。村瀨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的状况，毕竟这也是她第一次遇到了另一个「人」。

    他偶尔会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双唇轻微地抽动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恶梦，或者是在说梦话。过了一会儿，他才用极弱的声音说出两个字。

    那是一个非常微弱的声音，但是床边的人却听得很清楚。

    「村……瀨。」

    听到自己名字的同时，她全身有如一道电流通过，心中的空虚以及疼痛感毫无徵兆地突然被无限放大。

    她

    认识这个人。

 12.

    这天，路上下着大雨，不过他仍然一如往常的按下了眼前熟悉的门铃。

    过了几秒，眼前的大门就被人从里头打开了，出现在门后方的同样是熟悉的身影。

    「早啊—－」

    「怎么全身都淋湿了？」

    「走到半路突然开始下大雨啊……对了，这个给你。」

    他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对方，虽然身上很多地方都湿透了，不过这东西却一滴水也没有淋到。

    「誒——花？好漂亮！你刚刚去买的？」

    「对啊，这是大波斯菊喔。」

    看到她开心的模样，他抓了抓头，露出得意的微笑。

    「波斯菊？」

    「嗯，波斯菊的花语是……啊……哈啾。」

    「着凉了？你先去里面找衣服换，然后把头发擦乾。」

    「等一下，那个花……」

    「你先换衣服啦，我去找个找个花瓶把花插起来。」

    「……好。」

    她嘟起嘴盯着他的表情有点好笑。他有时候不太理解为什么她会在某些小地方特别的坚持，不过他倒也不是很在意，只是觉得这种时候的她也非常可爱。

    等到他弄好从房间走出来之后，他看到客厅的电视旁边多出了一个花瓶，里面装着刚才他买的白色大波斯菊。

    波斯菊的话语是少女的真心，以及永远快乐。他刚在路边的花店看到时就觉得这种花很适合她。洁白的八片花瓣，以及尖端处的齿痕，还有中心的黄色管状花，乍看之下似乎没有什么特色，不过看久了却给人一种纯净自由的感觉。

    她是打从心底喜欢这束花，不管是因为它的外观，又或者单纯因为这是他送的，总之她非常的开心。

    「吶，我早上还有去租了几张光碟，等下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电影？好啊。」

    她没有问他是什么电影，因为只要是跟他待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平时他们也很常在她家或是他家一起看租来的电影，边看边聊天，一起笑、一起哭、一起觉得紧张刺激，有时他或她当天太累，还会不小心睡着，而另一个人就会拿棉被帮躺在地上的人盖上。

    这天他拿的是校园恐怖片。他一开始踏进店里时想着要找一部能够转换心情的电影，刚好抬头就看到架上的这片光碟，于是就决定借这张了。

    他们也有一段时间没有看恐怖片了。以前一起看到某些惊吓点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他们的胆子差不多大。看到惊悚的画面会吓一跳，有时还会不小心叫出来，不过却也都在可接受的范围，而且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这部片长大约两个小时的恐怖片将气氛渲染的很微妙，从头到尾没有几个特别恐怖的惊吓点或血腥的桥段，然而却让观看的人持续產生一种紧张的感觉。

    当这种紧绷的情绪来到最高点时，整部电影就突然结束了。但是，只要稍微想一下最后女主角身边的同学消失的理由，就会发现一个很恐怖的事实。

    「呼～虽然说是要转换一下心情，不过感觉看完后心情更压抑了呢。」

    他悠悠的说着，转移他现在的注意力。他是真的没想过恐怖片也能够有这么强的后劲，不过撇开惊悚的吓人元素，这部电影的剧情设定也是很优质的。

    等了半晌，他发现身旁的人没有回应，这才看到自己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个人，正紧紧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

    「有点……恐怖呢。」

    她抬头看向他，脸颊微红的说道。

    看来好像有点太过于刺激了，不过至少也确实达到了转换心情的目的。应该……有吧？

    「话说快傍晚了，要不要出去吃点什么？」

    她重新坐回原地，看向窗外的景色。

    然而，他却问了另一个问题。

    「嗯－－对了，我记得今天河堤附近好像有烟火大会喔～要不要去看看？而且应该也有不少卖食物的摊贩。」

    「烟火？这种季节吗？好像不错啊……我要去我要去。」

    「那我先回家拿点东西。」

    「嗯。」

    半个小时后，他再度出现在她家楼下。同时，他也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向他招手的人。

    「好看吗？」

    她害羞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将视线移往地面。此刻她穿着一双草鞋，身上则是一件乾净漂亮的和服，头发则是简单的盘了起来。

    「嗯。」

    他真心觉得眼前的人很美，而且是一种已经让他忘却一切的无法形容的感觉。也因此，他此刻也只说得出一个字。

    「怎么了？」

    看到他整个人呆住了，她更加的害羞。

    「不好看吗……？」

    「不是啦，不过我记得你不是很捨不得穿这件吗？」

    他之前的确看过她穿这身和服一次，大约是几年前的夏日祭典。事实上，那也是她唯一穿过的一次。为了他而穿上这件买了很久却都没穿过的和服。

    今天则是第二次，为了同一个人。

    而她，同样的服装、同样的人，相似的打扮，却让他有不一样的感觉。虽然没有任何特别出色的外貌，然而她就像是一个纯洁的少女。一个对他来说100％的女孩。

    最终，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着牵起他的手，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走往河堤的方向。

    他们到达时，距离烟火大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不过此刻河堤旁已经挤满了不少的摊贩及游客，也有许多不同食物的香气夹杂在一起，飘散在四周。

    「哇－－棉花糖誒。」

    一看到两边的食物，她就像个天真的小女孩一样，睁大眼睛雀跃的笑着不停说话。

    「好像很久没吃这些东西了呢。」

    「你看你看，还有章鱼烧誒。」

    「咦－－是巧克力香蕉。」

    「先买一些来吃吧。」

    看到她兴奋开心的模样，他嘴角也不禁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在那之后，等他们吃的差不多，也去捞了金鱼，烟火大会就开始了。

    随着一束直线升起的光线，第一个花火伴着一声巨响绽放在夜空中，原本喧闹的河堤也彷彿静止了一般，所有人都仰望着高空中那一朵朵不停绽放却又转瞬即逝的美好景色。

    最后，在一发特大号的烟火照亮了整个河堤后，这次的烟火大会也宣告落幕了。

    「真的好美呢。」

    「还没……结束吗？」

    突然间，她疑惑的看向天空，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他没听懂她的意思，于是转头看向她，然后又跟着她的视线看向了夜空。然而，除了被黑夜包覆的星空以外，他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不过，她仍然伸手指向夜空。

    「那个……」

    「？」

    「好像是一粒粒的光球的东西……」

    她说到一半，两个人就愣住了，然后同时想到一件事。

    「光球！」

    他向她点点头。虽然他仍然什么都没看见，不过他相信她看到了。如果是她的话，一定能看到的。

    她看着眼前出现的景象，沉默了。

    最后，她许下了愿望。

    一个刻在她心底深处的愿望。

    她没有说出口，而是在心里祈祷着。不过他能感觉得到她会许什么愿望。他也相信，她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希望……能再见到那娇小的身影一次。然后，能跟他一直在一起。就算到了下辈子，或是更久远的未来，也要两个人、还有牠，生活在一起，直到永远。

 13.

    「老板，我要买两把葱跟一颗萝卜。」

    上午十点多，她提着一个篮子，走到商店街的果菜市场，一边看着清单，一边购买所需的各种物资。

    「好的，话说比起前阵子，你最近看起来稍微有点精神了呢。」

    「咦－－是这样吗？」

    「对啊，之前看你好像无精打采的，感觉就是有什么心事。」

    「还好啦……」

    卖菜的老板是一个亲切热情的中年大叔，他在这里摆摊好几年了，也时常看到她一个人来附近买东西。这会儿，摊贩前没有其他客人，于是他也很自然的跟她聊了起来。

    「哈哈是吗，没事就好。说起来我也有一个女儿，跟你年纪差不多大，现在在国外工作，平时也很少回来……」

    「那您应该很常想起她吧？」

    「是啊，不过她常常寄一些明信片给我，至少让我知道她生活过得还不错就行。」

    老板收了零钱，然后又拿了一把空心菜，朝她递了过去。

    「啊……总之就是跟你说，人难免会遇到一些难过的事，如果有需要帮忙也可以跟我们说一声，这里的人都很好的。另外这把菜你拿回去，大叔送你的。」

    「咦？可以吗？」

    「没关係啦，哈哈哈。」

    听到中年大叔爽朗的笑声，她也露出笑容，并将所有的菜都放到篮子里。

    「谢谢您。」

    道别了热情的老板后，她漫步在阳光下，踏上回家的脚步。

    到了距离她家两条街的地方，有一间便利商店。这时她突然想喝一些冰凉的饮品，于是在自动门开啟的声音响起过后，她就提着菜篮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

    她蹲在冰箱的玻璃门前方，歪头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拿了一瓶雪碧。

    她不太常喝这些东西，通常也是类似现在这样，刚好路过又临时想喝点什么才会进来。

    她每次都是买雪碧。

    有时候她也会想要换个口味，然而最后走出超商时，手上拿着的仍然是透明色的气泡饮料。她很喜欢这种饮料，不论是冰凉又有刺激性的液体在口中的感觉，或是看起来透明纯净的外观，类似一种简单的美，还有泡泡往上升起再消失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喜欢。

    这天她也不例外，拿着一瓶雪碧走出自动门，她就开心地喝了几口，然后继续走往家的方向。

    来到十字路口前，红绿灯的号志正好转变了，于是她也很自然的停下了脚步。这时有一个看起来似乎刚上小学的小妹妹在看到绿灯后，从另一个方向跨过马路朝她走了过来。

    她也注意到那个小妹妹，或许是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她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突然间，小妹妹脚步没踩好，一个不小心就面朝下的在路中央跌倒了。

    就在这时候，一辆轿车正好从前方不远处疾驰而来，似乎是想抢快衝过红绿灯，而那个小妹妹则因为膝盖摩擦到柏油路產生的疼痛感，一时之间爬不起来。

    眼看两者快要相撞，情急之下，她丢下手中的东西以最快的速度衝了过去。她一把拉起小女孩，然而她没想到，一个看起来瘦小的身影，实际重量却比她想像的还要大上许多，稍微愣住加上思考的时间，已经让她错过了带着小妹妹离开的机会。

    于是她出于本能，向后蹲下，藉着重心的转换将趴在地上的小妹妹使尽全力拉进怀里。也就在同时，她以背向来车蹲着的姿势，被轿车从后方撞上。

    在巨大的衝击之下，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紧紧抱住怀里的那孩子。疼痛感很快地遍佈全身，她的视野也瞬间模糊了起来。

    「我……要死了吗？」

    这一刻，时间彷彿变得很漫长。一幕幕的景象跟回忆在她脑海中出现。

    「不要啊……」

    她还有不能失去的东西，还有想做却没完成的事。

    她，还没跟他道别。

    回想昨天跟他聊天时的情景，如果可以……如果可以的话，她应该要做些什么。眼前浮现出他的笑脸，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

    突然间，她感受到怀里的重量。勉强的睁开眼睛，她看到的是一张稚气的脸孔。她不知道这个小妹妹的名字，也并不认识她。

    但是，她不后悔。

    即使给她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她肯定还是会在思考前就衝了过去。如果要说的话，她大概还有遗憾吧。不过此刻，似乎也都无所谓了……

    接着，她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没想到这么快啊……」

    突然间，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但是她想不起来声音的主人是谁。

    「嗯……确实像是你会做的事呢。」

    「不过，你不属于这里，还是快点回去吧。」

    恍惚中，她似乎还看到一道人影。一道让她產生安全感的人影。

    太阳光从上方洒落地面，照亮她的侧脸。她听到了好多好多的声音。瞇起眼睛，适应眼前的光线几秒后，她重新睁开双眼，看到了许多围在自己身旁的陌生人。

    周围的声音吵杂，然而她一个字也听不清处。距离她三步左右的距离有个小女生，膝盖跟手臂轻微的破皮，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事。大概是被吓傻了，眼睛有几滴眼泪，然而却哭出不来，只是惊恐的坐在地上四处张望。

    不远处还有一辆车，前方严重凹陷，引擎盖变形掀开。这时有一名年轻男子慌张的从驾驶座下车，跑到她的身边。

    「没事吧？」

    想了许久，最后他还是只能问这个问题。不过她没有回答，她还没有力气，精神也是一片混乱。

    「对不起，我在赶时间，但是我不应该超速还闯红灯的……」

    说到一半，他头低了下来，声音也越来越小。

    她原本侧卧在地面，这时她翻过身来，变成仰躺的姿势，看着空中，暂时放弃了思考。不久，救护车跟警察来了。她跟旁边的小妹妹一起被抬到担架上，送往了医院。

    这时，那名男子突然注意到一件事。刚才他下车时看到的斑驳血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了。今天发生的种种同样也让他放弃了思考，随后他也被带上了警车。

    她跟小妹妹在送往医院时都睡着了。不过在医生们的检查下，他们发现到一件奇怪的事。根据去到意外现场的同事们描述，伤患的伤势应该非常严重，然而小妹妹却只有轻微擦挫伤。而她，则完全没有任何明显的外伤。

    之后医院安排了包刮脑部检查在内的各种诊断，都没发现什么问题。在她的坚持下，下午她就离开了医院，回到家中。

    虽然身体没什么大碍，但是她的内心却感觉像是少了些什么，有种讨厌的空虚感。不过她实在是太累了，回到家中洗完澡就倒在床铺上，再度睡着了。

    在那之后，她做了一个梦。

 14.

    她从睡梦中惊醒。

    几秒后眼神重新聚焦，这时她才发现旁边柜子上的手机在震动着。

    「喂？」

    「现在有空吗？可以的话来医院一趟。」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是一名女子，此刻她的语气有些紧张跟哽咽，不过还是把要说的话说完了。她对这个声音有印象，但是她还没想起来对方是谁，另一头的女子就将电话给掛断了。

    过了几秒，她才突然想起来，那个人是他的姊姊。想到对方刚才的语气，再加上提到医院，她顿时整个人清醒过来。

    匆忙的出门来到医院，她看到他的姊姊坐在大厅的长椅上，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那个……」

    「他现在在手术室。」

    他的姊姊语速很快的说完了一句让她反应不过来的话，然后就带着她往手术室的方向前进。

    「手术？他怎么了？」

    「不清楚……早上他同事跟着救护车送他过来的，我也是接到电话才知道。」

    「……」

    「听说是下楼去贩卖机买饮料，突然间就倒地了。」

    大概是刚才哭累了，他的姊姊此时也慢慢的冷静了下来，不过说话仍然是有气无力的。而她没有回应对方，她现在需要时间去消化跟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信息。

    两人很快地就到了手术室的门口，她们看着门上亮着红灯的几个字，心里都非常的忐忑不安。

    他跟他姊姊是世界上最亲的亲人。从小生活在一起，互相陪伴跟照顾，累积起来的情感已经深入到他们内心，他们甚至几乎没有吵过架。她，不能失去她的弟弟。但是这种情况，其实她是有想过的，只是尽量一直去忽略而已。

    早上她接到通知赶到医院时，拿到了他那摔在地上裂了萤幕的手机。点开一看，桌面是两个人的合照。他跟一个女孩，没有任何烦恼打从内心开心的笑着。一个很可能会跟他走一辈子的女孩，一个身为姊姊的她也很喜欢的天真善良的女孩。

    看着躺在病床上被推到里头去满身是血的亲人，她拨通了他的手机里通讯录中第一个号码。

    不到一个小时，她们已经一起在手术室前等待结果。除了等待，她们什么事也不能做，什么忙也帮不上。她想，坐在旁边的女孩此时的心情应该也和自己一样吧。

    就这样，两个女生坐在手术室的门口，默默的在心中祈祷着。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突然间，门上的红灯熄灭了。

    注意到的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接着眼前的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了。她们湿润着眼眶，看着一脸沉重的医生。

    「你们是家属吧？」

    「伤者的情况目前是稳定下来了，但是人却陷入了深度昏迷当中，而我们……不确定他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两人听到第一句话时，松了一口气。然而知道他还没完全脱离危险，心里又觉得沉重了起来。医生看她们没有人要说话的意思，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问了一个从刚才就很疑惑的事。

    「听说……他是走路时晕倒的？」

    「嗯，我也是听他的同事说的。」

    「但是，他的伤势很明显是受外力严重撞击而导致的，从后背到手臂都有明显的痕跡。」

    「说白一点，很像是出了车祸的样子。」

    这句话像是一道落雷般，让两人感到震惊。但是，原因却是不同的。他的姊姊听完后将视线移到她身上，然而她却不知道，因为此刻她在想别的事。一件让她有不好的预感的事。

    「不知道的话也没关係。先请一位家属过去办住院手续吧，我们要先将病人转到病房去。」

    「我跟你过去。」

    将近二十分鐘后，他的姊姊办好了手续，照着刚才看到的资料来到一间病房门前，房门旁的名字写着跟她一样的姓氏。

    将门推开一道刚好能看清楚里面的缝隙，原本要踏进病房的动作却停了下来。床上那装上呼吸器、吊着点滴，全身缠满了绷带到快要看不清身影的亲人，正安稳的沉睡着。而在他的床边，那女孩正看着他流泪。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对方将眉头缩在一起哭泣的样子。自己的亲人出事了她很难过，但是看到跟他内心相连的她这种模样，她更加的难受。

    最后她悄悄地离开，来到医院的大厅外，坐在长椅上望着天空。

    「还是……以后再问她吧。」

    时间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她睁开眼睛后几秒，才发现自己居然哭着就趴在床边睡着了。稍微移动一下身体，她发现身上披了一件眼熟的外套。印象中，刚才他的姊姊穿的好像就是这件外套。

    看向了床上安稳熟睡的人，她将外套摺整齐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那……我先回去了喔。」

    轻声地说完，她将病房的门关上。

    当她拿出钥匙开啟眼前这扇每天都会看见的家门时，天色已经转为橙黄了，天边的晚霞将云朵渲染得通红，犹如一大片的火焰漂浮于空中。

    进门后她直接倒在客厅的地上。今天她真的是太累了，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身理上都早已超出了负荷。看着近在眼前的地面，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几分鐘后，她起身来到阳台边，想起了诸多的往事。从楼上往下看，感觉上遥远的距离似乎也能在一瞬间到达呢。

    说起来，前阵子听说临县有一个女孩自杀了。就像是自由翱翔的鸟儿般短暂的飞翔，接着在重力的带领下，前往另一个触不可及的世界。似乎是平时累积了来自家中的庞大的课业压力，然后在那天的前一天傍晚，她的男友向她提出了分手。

    除了他们两人，大概也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吧。不过那时候，那女孩其实是笑着答应的，然后在确认他离开后哭了一整晚。

    不晓得那女孩在人生最后的几秒鐘，心里想的是什么，有没有后悔过？而她究竟……又是否到达了她心中所期望之地呢？这些事，或许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吧。

    想着这些，她突然发现墙边有一滴滴的水痕，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又出现了两道透明液体的痕跡。然后，天空中开始飘起雨来。

    越来越大的雨势，笼罩着这座城市。寧静的夜晚只剩下似乎永不停止的雨声，陪伴着在不起眼的世界的角落中，独自望着地面，在阳台沉思的女孩，哭泣。

 15.

    在听到那两个字时，村瀬愣住了。

    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名字，一个很久以前的记忆片段在她脑中乍现。不知道为什么，被眼前这个应该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在无意识中喊了自己的名字，却让村瀬有种熟悉的感觉。

    村瀬觉得自己彷彿在很久以前失去了某个很重要的东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她能感觉到或许快要知道答案了。

    床上的人紧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唯一能感受到对方存在的依据，是胸口轻微的起伏，以及刚才接触时身体传来的温度。

    看着对方似乎很痛苦的表情，村瀬不自主的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他的额头。也就在同时，床上的人深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了，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也渐渐地平稳下来。

    然而，对方的脸色依旧惨白。很快地，又恢復了那种痛苦的神情。这次，他甚至开始冒汗了。全身的汗水像是止不住般不停出现，伴随着体表升高的温度，他开始紧紧握住身下的床单，脸部扭曲的痛苦挣扎着。

    「你……还好吗？」

    对方并没有回应。

    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村瀬有些手足无措。她想要帮助床上的人，然而她无能为力，不管是因为理解对方的情况，知道解决办法。又或者，单纯是因为第一次遇到了其他的「人类」。

    村瀬内心的空虚及焦虑感不停地在被放大中，她紧张的盯着床上紧闭着双眼的人。最后，她转身回到她原本所在的房间。

    村瀬在心中默念着，然后来到熟悉的书柜旁，打开了抽屉。这次，出现的是一个袋子。

    一个看起来并不大的袋子里却装了不少东西。根据以前在小房间中看书的经验，村瀬推测袋子中应该是好几种她完全认不出来的药品、一些绷带、一瓶水，以及一包她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摸起来冰冰凉凉的，甚至有些刺痛。

    这次让抽屉里出现这些东西所造成的副作用更加的强烈，胸口传来的疼痛跟脑部的晕眩感让村瀬扶着柜子跌坐在地。然而，几秒后她挣扎着起身，来到房间的边缘。现在有更急迫需要处理的事。

    回到另一间房间后，村瀬发现对方的状况没有任何好转，身上的衣服甚至已经被汗水所浸湿了。村瀬从袋子中拿出一颗白色扁平状的物体，轻轻地放入对方口中，再倒入一些装在宝特瓶中的透明液体。

    看到自己似乎成功让对方吞下了药物，村瀬再次伸手摸向对方的额头。虽然已经不再严重冒汗，然而温度还是很高。

    突然间，村瀬想到了那包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的东西。没有多加思考，她直接将那包东西放到对方的额头上。终于，过没多久，床上的人不再继续挣扎了，全身放松后脸上的神情也稍微缓和一些。

    看到情况似乎稳定下来了，村瀬松了一口气。这时，她开始对这间小房间感到好奇了。她先来到书桌旁，看向了乾净的桌面。之所以看起来并不会让人觉得杂乱，不是因为东西摆放的很整齐，而是因为桌面上空无一物。

    墙上的嵌入式书架，大部分也都是一些小饰品，只有几本已经模糊到看不清封面上任何字样的书籍。旁边的柜子里也没什么东西，村瀬很快的就看完整个房间了。

    最后，她来到了房间的边缘，就如同在自己的房间般坐下。天空中，雨在不知不觉中停止了，飘荡的乌云后头，金黄色的物体渐渐地显露出它的样貌。

    换了一个地方，看到一样却又不太一样的景色，村瀬还是觉得很美。事实上，每次她往外看，所观察到的云层都不尽相同。而村瀬也总是在看着云朵发呆时，内心有许多的遐想。

    于是，她再度看到忘我，直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异响。确切的说，是一声轻微的呻吟。

    床上的人又有其他的动静了。于是，村瀬赶紧起身回到床边，然后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眼前的人，眼睛仍然紧闭着，表情则是有些痛苦。而他身下的床单，沾染上了一抹红色。

    很快地，代表着不详与恐惧的顏色迅速蔓延开来。村瀬连忙靠过去，然后在发现到顏色的源头是对方的手臂跟后背一大块面积时，突然流泪了。

    村瀬将刚才袋子中没用上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在一知半解的状态下，帮对方上了药，接着缠上绷带。然而，持续流出的液体仍然不断的将洁白的顏色染红。

    村瀬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不停的涂药，缠上绷带，涂药，再缠上绷带，手里的东西彷彿永远用不完一样。然而，情况却完全没有任何的好转，甚至是更加的恶化。

    村瀬就像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麻木的重覆着相同的动作，脸上的泪水也持续的落下，与床上的红色混合在一起。

    突然间，村瀬的动作停下了，不过却不是她自己停下来的。手腕被一隻虚弱的手握住，虽然无法限制她的动作，却让她的内心在一瞬间平静下来。也就在同时，手上的药跟绷带破碎成无数的粒子，消散在空气当中。

    「村瀬……」

    「……」

    「好久不见啊。」

    村瀬没有回应，她用双手紧紧的握住对方，深怕一放开，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了。她将头抵在手上，大声地哭泣着。

    在他握住自己的那一刻，村瀬就全部想起来了。关于她丢失的所有东西。

    「好不容易能够见面，就笑一个嘛。」

    床上的人费力的翻身，用另一隻手轻轻地抚摸着村瀬的头，就如同以往一样。他看着自己身上缠满的绷带，露出了村瀬许久未见的微笑。

    「嗯……对不起。」

    虽然才刚醒来，不过他一直都知道发生什么的。他有些心疼的看着对方，然而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他相信村瀬知道的。从她的眼睛看着，他就能如此肯定。

    他将村瀬抱进自己怀里，感受着对方传来的温度。此时，他原本裂开的伤口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身体变得更加虚弱，连说上一句话都变得有些困难。

    即使如此，他还是安抚着怀中哭泣的人，用很轻微的声音朝对方说道：

    「已经没事了喔。」

 16.

    「等一下。」

    午后，凉爽的微风吹拂，几个小学四、五年级左右的小孩子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这时其中一名男孩的鞋带松了，停下来蹲着处理的同时他喊住了前方的人。

    「快点啦，等下电视就要开始播了。」

    「好～」

    小男孩随口的回应，然后匆匆忙忙的和两条绳子奋斗着。虽然平时上课有学过，本身也有兴趣，不过小男孩对于手工艺之类需要运用到指尖灵活度的事，一直都不太擅长。

    幸好绑鞋带并不是一件太过于困难的工作，很快地，他就重新站了起来。正要往前跟上其他的朋友时，突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你是……玉置家的孩子？」

    这时，小男孩才注意到自己停下来的地方，旁边正好是一条小巷子。

    在繁华的城市中，一条不太引起路人注意的小巷子口，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而坐在桌子后方的是一名穿着古怪的青年男子。刚才向小男孩搭话的人就是他。

    「大叔？你是谁？」

    「居然……叫我大叔？至少叫哥哥吧。」

    青年一边故作无奈，一边笑着看向小男孩，不过对方并不觉得有趣。相反的，他的戒心在不断的增长。半路上被一个奇怪的陌生人叫出名字不是一种很好的感觉。就算只是知道自己的姓氏也一样。

    于是，小男孩想要直接离开。然而青年却走了过来挡在他面前，睁大眼睛仔细瞧着他。

    「嗯……果然是呢。话说，我记得这个年纪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关于这个姓氏代表着什么。」

    「你……怎么会知道？」

    小男孩没有否认，他的反应跟表情也说明了青年是对的。只不过，他对眼前的陌生人越来越感到恐惧了。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青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脸上露出一抹意义不明的微笑。不过他这时也让开了道路，回到原本的桌子后方坐下。

    「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很有趣而已。另外……能力强的人总是会互相吸引呢。」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在不久后的将来，如果你遇到了一个能够遇见未来的女孩，她会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这时，小男孩突然看到青年前面的桌子一角，放着一块写着「算命」两个字的牌子。然后，他沉默了。

    「只不过，是不是要跟她產生交集，还是考虑看看再说吧。」

    小男孩没有回应对方。站在原地盯着青年几秒后，他就向前回到停在前方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事的朋友们身边。

    「虽然……到了那时候，你应该也会顺从本心吧。」

    看着那群小孩子离开的背影，青年最后小声地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过了十几分鐘，小男孩回到家后，并没有直接去看电视，而是上楼来到他淡紫色的房间内，躺在柔软舒适的床铺上，看着天花板想着刚才那位奇怪的青年所说的话。

    一般人看到有人在路边算命，没有特别烦恼的人通常都会认为他们是骗子。但是小男孩刚才看到青年后，并不认为对方单纯只是在说谎。毕竟，他们家族的秘密一般外人应该是不会知道的。虽然不算是什么禁忌，不过他们家里基本上也不会说到这件事。

    而且，他相信一件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不会相信的事情，那就是特殊能力的存在。

    大约在去年的某一个夜晚，他忽然发现，原本应该早就睡着的自己，竟然站在了一张熟悉的床旁边，床上的人他也很熟悉……因为每天早上刷牙照镜子时都会看到这张脸。

    到了隔天，当他睁开眼睛时，对这件事仍然印象深刻，不过他认为这只是一个有些奇怪的梦境而已。然后过了几分鐘，当他的父母看见摆放在客厅角落的大石头在发光时，就把他叫了过去。

    「去碰那颗石头吧。」

    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说，也不知道那颗每天都在看的石头为什么出现了这种变化，不过他还是照做了。

    也就在接触到的那瞬间，他脑中出现了一个不属于他的记忆。

    距今大约七百年前，曾经有过这么一对相当恩爱的夫妻。某天，男子的妻子因为意外而离世，连和家人道别的机会都没有。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丈夫整整哭了一年，每天都守在自己的妻子坟前。

    那时候，某个神祇被男子的专情所打动，于是祂赋予了男子及其后代一种能力，一种能够选择的能力。

    他们家族的每个人，都能够选择一个不限于恋人的任何对象，代替对方承受一次严重的伤害。在不影响到世界的平衡跟规则下，保护了自己重要的人。

    某方面来说，这种行为其实是自私的。将活下来的人所感受到的痛苦，从自己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重点是，对方并没有同样能够选择的权利。

    几百年来，的确也出现过不少悲剧。罗密欧与茱丽叶般的故事，以各种方式不断的成为歷史的尘埃。

    其中比较特别的，是一对满头白发的老夫老妻。两位慈祥的老人的血液深处，都拥有这种力量。最后，当老爷爷临终时，老奶奶也一起在陪伴了几十年的老伴身旁陷入永远的沉睡之中。

    过了这么多年，当初那名男子的后代也各奔东西，于是就有了出现这种巧合的可能性。

    在后来，其中有一部分的人拥有特别强大的力量，也就是后来的玉置家族。只不过到了现代，分散四处的玉置家人数也越来越少了。

    例如小男孩的家里，算上姊姊跟父母一共只有四个人而已。不过他们的能力并没有衰减，小男孩甚至可以说是「特别」的。

    他能够控制自己跟所选之人的意识，在陷入昏迷时保存在天空中，同时也能影响到记忆，算是精神层面的保护。

    只是……现在的他，并不知道这件事。然而，因为许多原因，他并不完全怀疑刚才遇到的陌生青年所说的话。

    不过他还是很快就忘了，直到几年后升上高中时的某个假日，他在校外遇到了正在打工的同班女同学，才再度想起了这段曾经被遗忘的过往。

    然而他并不在意。

    两年后，他完成了一辈子只有一次的选择。看着不知不觉熟悉的身影，这些日子以来，他并没有发现对方有任何能够预知未来的能力，偶尔买的彩券也从来没中过什么大奖。

    不管如何，他认定了她会是自己一起走下去一辈子的对象。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年。当他陷入昏迷时，一位女孩为了他而哭泣，就如同几百年来的歷史一样。但是将自己的意识存于天空中他，不知道身体什么时候能够恢復。

    他，只觉得越来越虚弱了。

 17.

    她敲了敲门，走到了病房内。床上的人如同她这几个礼拜看到的一样，平静的闭上双眼，彷彿不会再次醒来般的熟睡着。

    在这种环境下待久了，很容易让人忘记时间的流动跟生命的存在。比起微弱的呼吸起伏，一旁高科技仪器规律的声响更能让人感受到「活着」这件事。

    她将床头柜的花瓶装了一些水，把原先枯萎掉的植物换上她带来的花束，重新摆放回床边。接着，她一言不发的看着床上的人。

    在他受伤昏迷后的这些日子，她时常想起他们之前互动的种种，那些彷彿在不久前还是理所当然的事，现在看来都弥足珍贵。

    并不是说以前不会珍惜，只不过如果知道现在是这种情况，那么心情应该也会变得不一样吧。

    如果……人们在遇到了珍贵想要守护的人事物之前，就离开了这个拘束人的世界。那么有一天，当失去了这些东西时，或许也就不会感到如此疼痛了吧。

    在事情发生后的某一天夜里，她在家中阳台沉思时，曾经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了这个念头。但是真的也只有这么一瞬间而已。

    这是错的。

    她知道。与其去思考抹去失去的伤痛，不如感谢命运吧。神奇的机遇使她能遇上了他，这样就应该要心怀感激，也应该就足够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是他救了自己的感觉。既然如此，就更应该珍惜他换来的时间，带着有他存在的记忆好好的生活下去。

    她看向床上的人，相信对方一定会好起来的，然后就会如同以往的生活一般，简单但是每天都很快乐。

    待了好一阵子后，她才起身准备回去。离开前，她看到他的姊姊刚好要进来，两人点头简单的打个招呼后，也没多说什么，就去做各自的事了。

    她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几年来早已熟悉的街道建筑。薄暮时分的风带来些许凉意，她想起了以前总会帮自己披上一件外套的他。

    突然间，她看到一个人影往她的方向跑来，仔细一看，是一张稚嫩的脸孔。她很快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大姐姐－－」

    看到活蹦乱跳的小女孩，她不自觉的露出笑容，轻轻地抚摸对方的头。然后，她看到了一个大人从后方走来。

    「上次谢谢你救了时子，真的很谢谢你。」

    中年的女性真诚的表达谢意，一旁的小女孩也微微的低下头。时子……应该是小妹妹的名字吧，她蹲下来抱了一下小女孩。

    「没关係，不用介意的，以后走路要小心喔。」

    「嗯！谢谢大姐姐。」

    接着她起身，向她们微微鞠躬示意，准备继续往家的方向前进。一大一小的身影微笑的向她挥了挥手，然后弯腰朝她敬礼。

    又过了五分鐘，当她到了居住的公寓楼下时，看到一名面色阴沉的陌生男子，坐在外侧的行道树旁边。不过她并没有很在意。

    她从出租公寓外围的楼梯走到熟悉的家门口，正准备要从手提包中拿出钥匙时，看到了一抹红色附着在尖锐的金属上、从腹部冒了出来。

    然后，疼痛瞬间充斥着全身，连发出一点声音的力气都没有，她就整个人重摔在地上。这次，奇蹟没有出现。失去意识前，她看到了刚才在楼下的陌生脸孔。

    那天，新闻头条多了一则题材，而警方也在接到报案后的10分鐘内，完成了突然多出来的沉重工作。唯一的受害者，再也没有回到原本只有距离一步的家里。不过，也没有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中的某处。

    村瀬想起了最后的那天所发生的事。到现在，她还是不知道对方这么做的原因，不过印象中看到的那张充满痛苦的脸。她觉得，或许对方也有个令人伤痛的故事吧。

    他看着床边女性的脸，内心感到愧疚。他们「替命者」一族几百年来造成的痛，从未停止过。他并不清楚，这种能力究竟是一种诅咒或者是祝福，不过此刻他其实是很感谢的。

    自从刚才醒来后，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不断的快速衰弱中。虽然在把女孩的意识传到这里时，就已经耗去了许多精神，变得很虚弱了。

    在那之后，他无法控制她不好的回忆，于是只好全部封锁。直到这次醒来后，基本上用完了所有力量，村瀬才能够再度重拾失去的东西。不论是令人开心的，或是令人难过的部分。

    但是他自己知道，时间已经剩下不多了。所以此刻他很感谢拥有这份能力，能够好好的和她道别，至少尽量不留下遗憾。

    他还记得，那天他做完选择后，眼前的女孩突然和他做了一个约定。「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永远在一起喔。」她那时这么说道。

    或许是巧合吧，他不知道。不过这样也已经足够了。

    这时，原本哭泣的女孩抬头看着自己，于是他露出了笑容。女孩看到后也对他笑了。他最喜欢她的笑容，是一种非常非常单纯的情绪，纯粹因为开心而笑。他真的很喜欢，虽然已经很久没看到了。

    女孩牵着他的手来到了房间的边缘坐下。学着对方的动作，他也将双腿悬在房间外。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去看房间外头的景色。不得不说，真的很漂亮呢。

    「吶，村瀬－－」

    他注意到身旁的女孩明显动作一僵，不过却也没有回应。他看着远方，黑夜即将来临。昏黄最漂亮的时刻，永远都转瞬即逝。一不注意，就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真的很谢谢你。能够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我……也是喔。」

    夕阳馀暉的照射下，他看到女孩的眼睛泛着光，朝他露出大大的笑容。

    「谢谢你，各种方面来说都是。」

    「我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的。」

    「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关係，他看到村瀬身上出现了许多光点，手指看起来甚至有点半透明的样子。低头一看，他发现自己似乎也是差不多的状态……

    他的姊姊知道女孩并没有所谓的亲戚或者是家属，所以意外发生之后，她就成为了女孩的负责人了。过了几天，在她向医院提出要求后，女孩跟她弟弟被转到同一间病房中。

    不怎么大的室内，只有两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曾经，他们的距离比这还要近，然而此时儘管只隔了一条走道，却似乎再也变得遥不可及了。

    对她来说，两个比自己年轻几岁的孩子，都是自己的亲人。几个礼拜前，她和女孩还在照顾自己的弟弟，没想到现在，却变成她在照顾两个人。

    当她正回想起彷彿昨天才刚发生的种种往事，突然间，发出规律声响的仪器「嗶」了一声，接着萤幕上原本跳动的线条转为直线。

    「！」

    代表着两个人的心脏的仪器，在同一个时刻发生了变化，显示着相同的图形。

    「医生！医生！」

    「村瀬……对不……」

    「不要说。」

    讲到一半的话被对方打断，她抬头认真的盯着他。

    「不要说。我……真的很开心喔，能够遇到你……肯定是奇蹟呢。所以要笑喔，面对这个能够和你相遇的世界，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笑……」

    颤抖的声音说到一半，她就噤声了。把脸埋到他的怀里，她抽搐的哭了出来，却又很努力的想要忍住。

    他伸手紧紧的抱住她，用力的提升嘴角的弧度，然而充斥着泪水的视野早已看不清任何东西了。

    「谢谢你。」

    「我也是。」

    「一定……一定会再相遇的，约好了。」

    「嗯。」

    女孩回答完的同时，发着光半透明的两人、以及两间相连在一起的天空中的小房间，在那一刻破碎成数不清的碎片，变成无数个细小的光球，飘散在这个城镇的夜空中。

    没有人注意到天空中出现了一大片薄光，除了几个月前的烟火大会，同样的夜晚，一个女孩看着天空。

    「还没……结束吗？」

 奇蹟存在的四月春日早晨

    这天，刚升起的朝阳释放出清爽舒适的温度。晚开的樱花还未凋谢，路边仍然是一片艷红的春意景色。一股微风夹杂着青草香从侧边吹拂，也稍稍抹去了人们大清早的睡意。

    「妈妈，那我出门囉。」

    玄关前，传来了甜美好听的声音。一个看上去大学刚毕业的女孩，戴着一顶绣着缎带边的草帽，微笑的朝室内挥手。

    刚从外地的租屋处回到家中，她的母亲煮了一整桌丰盛的料理，一家人度过了一个美好温馨的夜晚。比较可惜的是，她的父亲在隔天一大早就出门上班了。

    来到外面之后，她想着要去找以前高中时很要好的同学。虽然很久没见面了，不过还是有固定在联络。印象中她家应该在附近的样子……

    不知不觉间，或许是太久没回来了，她稍微恍神时走到了另一个方向，来到了小时候常常去玩的公园。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年，但是这里一直都没什么改变。

    街边的邻居也是。微笑的朝精神很好的老奶奶打招呼，女孩走进了公园。这个时间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年长者牵着狗在散步。

    她找了一张长椅，坐在一侧感受着美好的早晨，一边回忆着以前的种种趣事。这时，她注意到长椅的另一侧，似乎有人坐下来看书。

    不习惯跟陌生人讲话的她，抬头看向天空。随风飘逸的云朵，让她觉得很有趣，也很有亲切感。每次看过去，都展现出千变万化的姿态，看再久也不会无聊。

    「啾。」

    短暂的寧静过后，突然从侧边传来一个声音。声音距离女孩很近。于是她转过头，看到了站在长椅正中间的娇小身影。淡蓝带点白色的头颅微微上抬，豆子大的两眼好奇的盯着女孩。

    然后，她视线往上移，与坐在另一头的他对上眼。那是一张面目清秀的脸孔，看起来乾乾净净的，不过却没什么特别的容貌。年纪目测应该跟她差不多大。不是那种很引人注目的帅哥，就只是让人看起来觉得很舒服的平凡外表。

    只是令她觉得不解的是，此时对方的眼眶突然流下了两行透明液体。有点被对方吓到，接着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也是同样的状态。

    「咦？」

    不知道什么时候填满视野的泪水让她看不清前方，她的脑袋跟胸口也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眼前被泪水模糊的对方的轮廓，渐渐地跟记忆中的某张脸重叠在一起。

    「抱歉……」

    最后，他先开口，语气有些不确定。他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女孩会有这种反应，眼前的人明明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才对。

    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失礼，两人各自用袖子擦乾了泪水，接着再次凝视着对方。

    「从很久以前……」

    「我的脑海中一直有一段记忆……」

    「记忆中总是出现一个人……」

    「而你……」

    「而你……」

    「跟那个人很像。」

    女孩跟坐在长椅另一端的陌生青年，一人一句，不自觉的说出了这几年来一直深藏在彼此记忆中、彷彿是梦境般的景象。明明没见过对方，却又有种熟悉的感觉。

    「咦？」

    这时女孩才突然感到困惑。

    「你……也有这段记忆吗？」

    「嗯。」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突然间，从刚才就一直站在长椅中间来回看着两人的娇客，跳到了女孩的肩膀上，然后开始发出悦耳的鸣叫声。

    奇特的歌声听起来很舒服，让四周產生一种快乐的氛围，也让女孩和男孩刚才突然有些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

    这时，男孩起身向女孩走去，然后朝她伸出一隻手。

    「有个地方……可以请你跟我去看看吗？」

    「……嗯。」

    虽然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不过她觉得，跟着他走一趟或许会知道些什么吧。在她从长椅上站起来的同时，原本站在她肩膀上的小歌手展翅一振，优雅的飞向了空中。

    然后，两人前往了男孩所说的地方。那里距离他们相遇的公园不远，走了大约十分鐘左右，男孩就停下来了。

    这附近是一块似乎要规划重建的空地，外面贴了一块告示牌，写着工程的名称跟施工日期。男孩带着她走了进去，此时并没有其他人在那里。

    还未清理过的空地杂草丛生，他们小心的向里头走去。最后，两人来到了一棵大树前方，在树的旁边还有一颗大石头，突兀的出现在这块空地当中。

    然后，男孩牵着她的手，另一手伸出摸向了那颗奇怪的大石头。就在他碰触到的那一刻，一股暖流由那颗石头传递到两个人的心中。

    虽然并没有具体出现什么变化，两个不曾见过面的人的那段共同记忆也没有变得更加清楚，但是却让他们有一种感觉。一种熟悉感，熟悉到确定对方就是自己在寻找、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

    这个时候，刚才在公园听到的歌声从天上传来。两人抬头一看，那隻淡蓝色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牠很快地降落在两人的面前，也停止了鸣叫，只是盯着两个人看而已。女孩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突然也开口轻声地唱起了歌。

    「你和我相遇的这件事人啊似乎就是管它叫奇蹟在奇蹟出现的这个星球上发生的一切除了奇蹟都不可能对吧……」

    她跟他的故事还在继续，就如同这个世界上，那些数不清的平淡又美好的一切，即使没有其他人记得，只要自己没有忘记就行了。

    两个人之间未必要多么的特别，生活也不需要有什么执着，只要每天都能见面，醒来时有个人能说一声「早安」，这样应该也就足够了吧。

    有人说，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那应该就是奇蹟了。那么如果在一个平凡的日子里，能够遇到相互在等待的人，那么这应该就是命运所安排的必然了。

    在那之后，天空依然是一片湛蓝色，春天所孕育的生命也在不停繁衍。而有些人看似没什么变化的日常生活，也多了一份期待的空间。

    这些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总之，我们只要知道，这天依旧是个好天气，而天空也如同过往一般，依旧湛蓝。

    《天空中的小房间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