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奇案演风雷》 第1章 《民国奇案演风雷》 作者:宋金来 整理制作,并提供下载 正文第一回贝勒救美充好汉,名优觅死为名声 (更新时间:2006-8-120:16:00本章字数:11378) 故乡民谣云:煎饼秃子口音侉,黑更半夜遭屈杀,碎尸沉冤大运河,凶犯逍遥遁天涯。 民国年间,这桩奸情大案轰动津沽城乡,作者家母因亲闻煎饼秃惨死之声,每当描述起来,总令后生毛骨悚然。她老人家在世时,认为此案应编成戏文告诫后人,也算为屈死鬼出口冤气。其实,历史早已以此演绎了一部大戏,说起来久远,细一想也就是眼前的事。 这个故事,得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国多灾多难的年头说起。 天津卫有处著名的闹市区,叫做南市。说到南市,就自然联想到一块特殊的地界,叫三不管儿。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日军扩辟租界,扩充南市一带为预备租界,后因中国反对暂停扩充,形成划界不清管理不清的地界儿。由此,这里的治安,天津县不管;日租界不管;邻近的法租界不管,这就叫“三不管儿”。 百姓另有说法,说那儿被人打了不管;被人偷了不管;被人卖了不管。三不管儿的解释还有许多,譬如说,民不管、官不管、洋人不管,也是一种说法。 不管怎么说吧,基本都是说那个地方无法无天,无道德无伦常,不是正经人去的地方。那么不被人待见的地方,偏偏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乡下人下卫到天津,逛了三不管儿才算真正到了天津卫,回去才可拍着胸脯夸口,才有资格表明本人阅历非凡,不仅到过天津卫而且连那儿都去过。说吧,还有嘛稀罕、嘛杂耍、嘛格色的物件、嘛格色的人物咱不知道?谁还敢再说咱是嘛也不懂的大老擀? 知道抽白面儿的嘛模样吗?告诉你吧,脖颈儿细得赛麻杆儿,脑袋瓜儿赛个蒜头不大点儿,远看就像麻杆儿挑着纸灯笼,吹口气能吹一跟头。见过窑姐儿嘛模样吗?告诉你吧,真正跟妖精似的,眼眉跟小楷毛笔画的一样又细又长。旗袍,旗袍见过吧,开衩的旗袍?那开衩一直开到大腿根儿,一迈步能瞅见里面穿的红裤衩。 有人质疑:“不对吧,人家窑姐不穿裤衩,光溜溜的办事爽神,你去过三不管儿吗?别胡掰啦!胡掰?“嘿嘿嘿,长眼了吗?你他妈的踩我脚后跟了知道吗?臭脚丫子不嫌硌得慌!”三不管儿都这么说话。我没去过?嘁!两手往后一背,走啦,不让你长学问啦。 三不管儿和北京的天桥一样,都是贫民娱乐消费的地方。金评彩挂三教九流五行八做,三不管儿里嘛都有。打场子摔跤的;练把式表演气功的;扔石锁耍中幡的;说相声变戏法的;卖狗皮膏药兜售大力丸的;脏话乱喷演文明戏的;修脚点瘊子的;拔牙相面的;测字抽签的;冲茶汤卖药糖的;吹糖人儿买油糊饼儿的;吆喝戗面馒头、煎饼果子、火烧夹肉、馅儿切糕、大糖堆儿、芽乌豆、茶鸡蛋的……这是三不管儿的主要人群。 这些人都是血泪里挣扎的苦主儿,他(她)们肆意宣嚣、咋咋呼呼找茬滋事、坑骗放荡,行为上彻底没羞没臊不要脸,蔫坏损坑蒙骗肆意妄为。这些破罐子破摔的人群何以如此?他们究竟恶心谁、讹诈谁、震唬谁,不能看浮皮表面,不能离开当时外辱内腐国贫民弱的背景看问题。 为了不把话扯远,于此书归正传。 话说此时打旭街方向溜达来两位贝勒爷,出自叶赫那拉一族,自称跟老佛爷沾亲。自打民国废了大清国,哥俩随家族定居天津卫,由此把老姓改良了,简称一个那字。照老姓哥哥叫那拉英杰,弟弟叫那拉英豪,还说是镶黄旗的身份。这是写家幼年亲耳听他们说的,可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无从查考他爹是从何处承袭来的王爷。 按满洲八旗,以镶黄旗为尊,正黄旗次之,旗内并无王。民国年间,天津只有个庆王府,王爷是真的,王府却不是原装。咸丰年间,庆亲王奕诓病故后,其子载振袭庆亲王爵,大清倒台迁居天津,购买太监小德张英租界剑桥道楼房一座,被人称作庆王府。 如果天津再有“王府”,那就是打北京端过来的形似庄王爷的宅院,没错,里里外外跟太平仓胡同的庄王府一摸一样,只是里面没有王府家族的任何人,实则是照着北京的样子复制的,主家从来没有宣称过这是什么王府,后来明确叫李氏祠堂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不妨占点篇幅简单说说,反正二位贝勒爷还在溜达着。 北京城的庄王府宅院,怎么会跑到天津卫来了呢?这与闹义和团有些关系。 义和团闹腾的最欢势的时候,拳民们叫号要“扶清灭洋”,庄亲王载勋听着心里舒坦。王府里边,义和团各路首领随来随往,义和团还在府里设立拳坛。对此八国联军怀恨在心,北京破城后,便占领庄王府,烧杀抢掠竞达数日。据记载,仅在府内杀害的义和团将士和民众,多达1700余人,把庄王府祸害的面目皆非。 时至民国,任江苏督军的李纯与其胞弟李馨,出资20万银元买下了昔日辉煌的庄王府。只因北京城传说豫王府挖出了金窖,以为庄王府也应有宝库,遂将地面建筑尽数拆除。撅地三尺,结果任嘛没有,便把砖瓦、木料运到天津西广开外,历时十年“原拆原建”,按原有风格和特色复制出天津版庄王府,然而却与庄王爷毫无干系。 李纯原想卸任后到此养老,因整座建筑与北京紫禁城的中路相似,且工程巨大。大总统袁世凯闻讯急忙派人彻查。李纯害怕了,一面重金贿赂调查官员,一面辩称所建宅院纯系家祠,此事不了了之。打这开始,貌似庄王府的这套宅院,正式称作李氏祠堂了。 按说,王爷至尊,系皇上极为慎重吝啬的封爵,至今写家搞不明白,其时的天津卫,何以满大街跑王爷、贝勒。想必定有当时的社会原因,这就是历史学家、社会学家的的事情了。 再说,努尔哈赤在开国之初与叶赫那拉氏结为死仇,后来为拢络叶赫那拉族,清朝诸帝均娶叶赫那拉氏为妃为后,但是封王之事是免谈的。清朝开国封过五个异姓王:定南王孔有德、靖南王耿仲明、平南王尚可喜、义王孙可望及平西王吴三桂。死后追封的四个异姓王:扬古利、傅恒、福康安(傅恒子)及黄芳度,这里也没有叶赫那拉氏的嘛事。 没有不行,前些日子,那氏二兄弟跑到西头朱家花园大街遛弯,路遇草莽英雄于占鳌。好多人亲眼得见,于占鳌当街打千,“贝勒爷吉祥,家里老王爷吉祥!”人家要没那身份,蒙事,敢蒙于占鳌! 于占鳌何许人?那也是一方霸主,举个小例子说说其人,便知好生了得。不知何人,也不知为何事,把于占鳌惹翻了。后来出来中间人两头说和,于占鳌表示,不是说和吗,把那个“何人”叫来“一块儿说道说道。”“何人”来了也不含糊,“怎么说道?”于占鳌抄起案板上预备好的砍刀,“喀喳”砍下自己的左手扔给对方,“我让你拿着这只手,抽自己十个耳贴子!”结果,“何人”赔了一笔巨额“伤残费”,栽了!这位“何人”又是何人?就是后来成了气候的刘广海。 您想,这样的人物,是随便给人当街打千的主吗?就算贝勒身份有诈,王爷的身份值得怀疑,家族与皇室存在某种关系,是不容怀疑的,而且地位肯定很显赫。 知道慈禧太后的两位御前女侍官吗?那是亲姐俩,大清国驻法兰西公使裕庚的千金。姐姐德龄正在美国写书,就不说她了。妹妹容龄,被老佛爷比作上官婉儿的那位,现在住在西北城角,独居,过着恬淡的日子。长寿,享年逾九十,辞世消息及身世,见新中国多家媒体。那氏二兄弟闲着没事,经常登门看望,陪着说说话。每次临走,街坊都看见老太太(时年已经七十多岁了)总是亲自送出门,由此可见,这哥俩绝不是一般人。对于他们爷仨的身份,即便存在言过其实之处,想必也是事出有因。 说着说着,那氏二兄弟已经溜达到南市热闹的地界,但见二位中西结合的打扮,长袍马褂却头顶巴拿马凉帽,足登网眼白皮鞋。聊着大天儿、摇着折扇徜徉于市,一看就知道败了家还端着臭架子愣支巴的主儿。 他们的亲爹老王爷,谁封的王爷不管他了,就这么称呼吧。他自个跟自个都这么称呼,看官也不必找真儿,反正这时候得跟他叫王爷——打东北回来了。二位贝勒腻歪老爷子整天穷叨咕,躲出来散心,顺便找地方蹭个饭局。所以就这么一路踅磨着,一边念叨起老爷子。 “哥,你老说说,他不在奉天好好伺候皇上,冷不丁打奉天回来干嘛呢?”英豪瞅着英杰问。 亲哥哥英杰合上扇子敲打着手心,“大概……大概其,是怕咱哥俩把他的窝掏干净吧?拿不准。” 英豪也合上扇子,“咱那窝掏的够干净了,再掏就扒房子卖檩条了。” 英杰笑笑,“有兄弟这么一说,那就是惦记咱哥俩没娘照应不知冷热,怕咱受了委屈?” 英豪摇摇脑袋,“非也,他老人家嘛时候忧虑过咱哥们儿死活呀。我看他是在满洲受不了窝囊气,跑回来的,他要是在新京能忍下去,会丢下肥差往死胡同里钻?” “兄弟说的有道理!”英杰用扇子指着英豪的脑门,“念过洋书就是有见解,你接着说。” 第2章 英豪分析道:“你老琢磨这个理儿,宣统当的是满洲儿皇帝,大臣算个嘛?顶大算个孙子算个屁。老爷子当了一辈子爷,一下子矬了三辈儿,他受得了那委屈?再者说,给自家人当孙子尚可忍,让小日本骑在脖颈上屙屎撒尿……”哥俩正聊在兴头上,一辆时髦的福特轿车响着喇叭从身后开来,顶着二位贝勒的屁股刹住车。 司机张口就骂,“屁眼儿拔罐子嘬死不想活了!” 紧接着车内传出吴胖子沙哑的声音:“什么东西敢挡本司令的驾!” 这吴胖子是何许人物?说来根基不浅。他自称是盘踞中原的吴佩孚大帅的亲叔伯兄弟,当过司令带过千军万马,东挡西杀也曾威风八面过。不知怎么混的,越混越不济,最后混到宋哲元手下,当了一名不起眼的团长,眼下在天津外围驻防。别看吴胖子只是个团长,派头还跟当司令一样。在天津估衣街八大祥都有巨额存款,傍着日租界禄安街上有片宅子,称吴家大院。吴胖子养着好几房姨太太,家里外头还都跟他称呼司令、大帅,引得街面上也这么称呼。 说话一口山东腔,真有些吴大帅老家烟台的口音“老子八百年前就是司令,司令就是帅爷。懂不,帅爷?就是俺吴胖子吴大人。”吴胖子对寄人篱下的现状颇不认同,没人给他增加饷银,他只好不断的给自己增添好听的称谓。 老王爷跟吴胖子有私交,二位贝勒对司机的叫骂不以为然,拍打拍打袖口,拿腔作调的当街打千。 “草民那英杰给司令吴大帅道吉祥!” “草民那英豪给司令吴大帅请安了!” 欧阳亮副官认识二位贝勒,从汽车踏脚板上跳下来,礼貌地抱拳说话:“二位贝勒爷,马路当间儿合计什么军机大事呀?” 吴胖子发现是英杰英豪挡道,探出肉球般的脑袋,“真他娘的冤家路窄!俩个屁猴崽子,俺正打算拿你们当逃犯缉拿归案呐,自个儿倒冒出来哩。好哇,本大帅交待的正经事,办的咋样了?” 俩人互相看了一眼,心想从早上起来还没吃嘛了就成逃犯啦?嬉皮笑脸地答道:“这不正合计着给你老踅摸吗。” 吴胖子火了,“你们真叫一个蒸不熟煮不烂的滚刀肉,有满大街踅摸姨太太的吗?限你们三天,把人给俺弄到府上。再耽误事,小心摘了你们俩小子的吃饭家伙。开车!” 二人望着开走的汽车发愣,好一阵才醒过味来。 英杰摸着脑袋,“咦,咱好像不是在他府上当差吧,他凭嘛吱唤咱这么硬气?” 英豪故作莫名其妙,“是呀,没拿他的俸银呀,凭嘛摘咱吃饭的家伙!” 英杰戏谑道:“瞧那口条儿,满嘴呛人的山东大葱味儿——经(蒸)不嗅(熟)咀(煮)不烂的滚刀油(肉)!” 二人学着吴胖子口音,开心的哈哈大笑,引得路人侧目而视。转眼间,二位贝勒爷溜达到紧傍着三不管儿的丹桂茶园。 天津卫的茶园大部分是从落子馆演变来的,早在咸丰年间,天津就有落子馆。那时的落子馆隶属于妓院,女唱手在落子馆义务演唱,目的是唱曲拉客,因此落子馆的发展与娼业的兴盛相伴随。民国以后,交通发达的天津,由商路开辟了戏路,落子馆在天津得到极大的发展。据当时的天津《大公报》记载,知名的落子馆就有中华、同庆、权乐、华乐、群英、四海升平、全凤、明会、山泉、翠仙、天合、庆云等十余家。莲花落发展到鼎盛时期,追求自身的发展,努力摆脱妓院的附庸地位,逐步成为经济独立的社班。落子馆为了提高品位,将落子馆改为显得斯文的茶园或戏院。 丹桂茶园是个小戏院,因天津卫涌来大批的东北军,便在大门口戳了块大红戏牌,用立德粉大书“奉天落子”四个字。戏牌上不列戏码,那意思是说,卖了戏票进门可以随便点戏。 茶园门口两个把门检票的,脑门上绷着青筋,扯着嗓门吆喝着:“开场了,开场了,红透天津卫的花筱翠唱头牌了——”“嗳,东北的老乡来着了,正宗的东北落子,赶紧买票进场了!” 英杰英豪对这下三流的玩意儿本无兴趣,由于在报纸上见过花筱翠的艳容,于是闻声止步。英杰诧异道:“兄弟,这叫怎么一出,花筱翠是天津卫的苦命孩呀,怎么唱开了奉天落子?” 英豪微微一笑,“你老怎么连这个也不明白,这叫生意口。从关外逃进来这么多难民,加上东北军的散兵游勇满大街逛荡,你说里头唱评戏他不买票,评戏听着太文,没兴头。吆喝奉天落子,戏园子保准爆棚。” 英杰点头称是,说:“得,进去凑凑热闹?” 英豪一撩大褂,“好嘞,哥哥先高升一步!” 说着,哥俩大模大样踏上了丹桂茶园的台阶。“票!”俩把门的插着腰挡住了二位贝勒爷。 那个年头,谁横谁是爷,是爷就得横。见把门的要票,英豪装傻充愣,“嘛票!” 英杰更是不含糊,照着把门的脑顶每人赏了一扇子,“瞎了!眼珠子掉地上当泡踹了?” 二道门有管事的,听见有人闹杂儿急忙跑出来,先不问青红皂白,照着俩把门的每人一扇耳帖子,“有眼无珠的东西,滚一边去!”扭头马上满脸堆笑,“呦,二位贝勒爷!那是俩戏班的跟包,临时帮忙的棒槌,他们有眼不识金香玉,二位爷多包涵。小的给二位打帘子了……” 英杰不依不饶,“这下三流的地界,都怕黵了爷的鞋底。到这歇歇脚,纯粹是给狗食盆子贴金!”管事的鸡哆米似的点着头,“那是,那是。嗨,里边侍候着!给二位爷看茶啦——” 剧场内一片乌烟瘴气,弥漫着如同烧锅出糟的气味。靠着戏台有几张八仙桌子,围着桌子喝茶嗑瓜子的尚有几分人模样,其他的看客大多数是兵勇和歪戴帽子趿拉鞋的主儿。这些主儿大都不长屁股,有凳子不会坐,要么蹲在上头,要么金鸡独立,轮番登在上头晾脚丫子。闹不清这些人花钱买票干嘛来的,不象是听戏,倒象是专门练嗓子来的。谁的嘴也不闲着,跟蛤蟆吵坑一样吵吵喊叫,听不清一个个扯着嗓子喊叫什么。加上卖香烟瓜子崩豆萝卜的,沏茶续水的,带座找人的,举着托盘扔手巾把儿的,更是使出吃奶的劲头喝五吆六,全然不顾戏台上唱的玩意儿。 管事的把二位贝勒爷带到前排安顿好,亲自抖落开手巾把递到手上,有人在桌子上摆好了黑白瓜子茶壶茶碗,这才消停下来听戏。 二位真来着了,刚一落座花筱翠就出场了。这是一折落子拆出戏,名曰《十三姐》。但见花筱翠扮相凄楚身段婀娜,唱腔尽管平俗,细听起来倒也是委婉甜绵。 英杰英豪抖了一通威风,觉得所有的骨节都舒坦。摇起折扇细品戏文,很觉得有些滋味。只听花筱翠唱道:“思想起来我的命运太薄,三岁妨死我的天伦父,五岁我的母她是见了阎罗。 二老爹娘下世太早,度日全仗我的嫂子哥…… 二位贝勒爷正听得丝丝入扣,场子里突然一片起哄声,闹得最凶的是那些兵痞。 “换个荤的——”“来段艳的——”“上小老妈开店——” 光喊叫不算,伴着喊叫声,兵痞们朝台上扔着干果、铜钱、萝卜皮。花筱翠在台上左右躲闪,还在继续唱着,“我的哥哥待我好,我的嫂子心眼太恶,今日也是唬,明日也是说,枕边状告动了我的哥哥…… 兵痞们闹翻了浆,开始有人朝台上扔茶壶茶碗。几个大兵窜到台前喊叫:“这是他妈的哪家奉天落子,蒙人哪!”“赶紧给老子换段鲜灵的!”““宝贝儿,干脆让哥哥亲一口,给块大洋算了……” 英豪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太臊气了,都给我把臭嘴闭上!” 别看英杰跟戏园子敢耍横,见了当兵的却怵头,况且这些从关外来的散兵游勇,都跟没家教的野种一样,惹了他们等于找麻烦。急哧掰脸地扯兄弟的衣袖,“兄弟,兄弟!”但是,说嘛都来不及了,一切都晚了。 这种场合他们原本就不该来,这些大兵都是穷极生疯的丧家之犬,整天踅摸着生事找别扭。一般人唯恐避之不及,这回算是让二位贝勒爷充了熟的。没等英豪领会英杰的意思,几个兵痞就围过来了,打头的是张麻子脸,乱发遮耳还扎撒着铺天盖地的张飞胡子。这张脸瞅一眼够享用一辈子的,活赛南方人下雨天披的蓑衣,酱黄酱黄的。大麻子象是用麻绳勒进去的瘪坑,头发胡子乱糟糟朝四周扎撒着,大麻脸如同扣在稻草垛上的笸箩。麻子没有先礼后兵的程序,过来就把桌子掀了,张口就出言不逊,“谁的裤裆破了,露出你这么个玩意儿来!” 英杰挤到前边挡住英豪,“老总!” 麻子不知老总该是啥风度,一巴掌把英杰扇到边上,顺手揪住英豪的前胸,“妈拉个巴子!你算哪棵大葱,敢扫爷们的兴?” 英豪坚持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往后仰着脑袋,“你松开手说话会不会?” 麻子抽动抽动麻子脸,“嘿,松开手说话,老子没功夫跟你费唾沫!”话到拳到,出手叫个利落,眼见一记肉锤就要砸碎英豪的印堂。 麻子万没料到,英豪是正经练过跆拳道的,在早稻田大学生运动会上,曾经打遍全校无敌手。事后,几次被日本同学暗算险遭不测,为此,被迫中断学业提前归国。眼见拳到眉心,英豪略闪身子,抡起扇子“啪”的一声,响亮地击打在麻子的后脑海上。 第3章 麻子身手不凡,垫步收腹,闪电般抄起一条板凳,翻身扑将过来。英豪眼疾手快心不乱,站稳脚跟,照准麻子胳膊肘的麻筋又是一扇子,板凳在半悬空掉了下来。就这么寸劲儿,正巧砸了自己的脚,麻子“唉呦”一声站不住了。英豪心眼好,生怕麻子摔倒给地球夯个坑,海底捞月把麻子抄了起来,玩儿似的把麻子举过了头顶。举个大活人撩哪都不合适,铆劲一运丹田气,“噗”地一声把麻子扔到戏台上了。 剧场内这才叫热闹,怕事的向外拥,胆大的掀桌子砸板凳,嫌不热闹的朝屋顶胡乱开枪。穿黄皮的大兵们,这回可找到闹事撒欢的机会喽,“嗷嗷”叫着朝英杰英豪跟前窜来。 英杰愈发感觉阵势不妙,“兄弟,你惹祸了!这是一群皇上二大爷也震唬不住的东北军。” 英豪亢奋不已满不在乎,“管他东北军西北军,兄弟今天来个横扫千军!” 英杰急得直跺脚,“得了吧,说大话挑个准地界,今儿个我看不合适,好兄弟,咱快挠丫子颠儿吧!”颠儿,往那颠?背靠戏台,面对数不清的大兵,整个壁垒森严铁桶一般,端的是插翅难逃。逃不出去就拼吧,无奈英豪纵有十八般武艺,剧场内一片狼籍,没有场子难以施展功夫。况且,强汉难敌四手,大兵们手里全有家伙,单凭拳脚比划,断然是鸡蛋磕石头。唉!是日肯定在劫难逃了,不把小命扔下,也得让这帮大兵卸点零碎下来。 老人的话总记不住,年轻气盛惹麻烦,这回应验了吧!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贵人自有天助。英豪今天师出有名,管的是正当事,老天自然张目庇护。戏台上的花筱翠不知什么时候卸掉了行头,扒着便幕喊叫:“二位爷,快从后台走!” 英杰英豪闻听,当即旱地拔大葱“噌”地窜到台上。正踅摸着是谁在喊他们,扔在台上的麻子,翻身搂住了英豪的大腿,“弟兄们,不能让他跑了!”花筱翠见状,来不及多想就窜到台前,拾起扔在台上的一把茶壶,双手高高举起使劲砸将下去。还算准,茶壶粉碎大麻脸也开了瓢,死活不知道,反正挺直身子不动了。紧接着花筱翠扯起二位贝勒的衣袖,钻进了后台。 后台早乱成了一锅粥,戏子们跟没头的苍蝇一样东奔西窜,领班大呼小叫地招呼收拾行头,大部分人却忙着卷自己的铺盖。 有位坤角满地找孩子,只听孩子“吱儿哇”哭叫,却怎么也划拉不到,原来掉在包袱垛里了。这位坤角掀掉包袱扒出孩子,一边掏出雪白的奶子堵住孩子的嘴止住哭声,一边抢救自己的首饰盒。 花筱翠扯着英杰英豪撞开人群朝后门狂奔,被领班发现了,拍着两条大腿蹦着高叫唤:“姑奶奶,你不能走哇,你走了怎么收拾场子!” 花筱翠一路狂奔一路脱掉戏衣,引着英杰英豪出了后台。 出了后台,迎面是一道柳条篱笆,与剧场后墙形成一条胡同,不论朝那边拐都回到进场的大街上。俗话说狗急了跳墙,这时候用上了。英杰英豪二话没说,同时用力将篱笆扒了个洞,不惜屈尊钻了过去,恰在此时,后台的大门被踹开了。好在篱笆以外就是乱乎乎的三不管儿,得跑得藏。二人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左突右奔,终于来到一处清静的地界,靠着半截土墙,瘫在地上喘开了粗气。 “二位爷,千万救救奴家呀!”没想到花筱翠“咕咚”跪倒跟前。英杰一见大惊失色,“哎呀,你怎么跟来了?”英豪也问,“是呀,你跟着俺们哥俩算哪一出啊?” 花筱翠闻听连连磕头,“二位爷呀,俺砸了当兵的,这碗饭算吃不成了。二位爷不救俺,俺只有死路一条,干脆现在就死在这儿吧……”说着起身就往土墙撞去。 英豪赶紧抱住了她,“别介,世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有话好好说。”英杰也动了恻隐之心,“唉,没想到遇上一个烈女子。”花筱翠从英豪怀里挣脱出来,只会一个劲的哭,反正是不想活了。英杰望着英豪没主意,“兄弟,这可怎么办?” 花笑翠一听有活话,“咕咚”又跪下了,“二位爷,看你老二位就是有身份的,管奴家一口饭吃,让奴家给二位爷当一辈子牛马吧。” 英杰禁不住乐出声来,“你可真哏儿,那么容易就能管口饭吃,我们哥俩还没饭辙呢!” 花筱翠抬起泪眼望着英豪,心想你们会是没饭辙的主儿?人家不收留想必自有难处,那就别拖累人家啦,干脆还是死了吧,主意拿定又奋起身子朝土墙撞去。这回是英杰跟英豪同时拉住了花筱翠,“别折腾啦,你看谁追来了!” 谁呀?那帮狗食臭当兵的!好一帮混账王八蛋,真叫赶尽杀绝,生生追到三不管儿里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大敌当前该当如何决断?英杰明智,“嘛如何决断,接着跑呗!” 二人飞快地架起花筱翠,“活祖宗,快请吧!”翻过土墙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鬼使神差,也是该着戆着,三个人猫蹦鼠跳狗撵兔子窜,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喘匀了气儿消停下来定睛一看,咦,这不是禄安大街吗?怎么稀里糊涂跑到吴家大院来了! 吴胖子吃完中午饭,正在卧室躺着听话匣子,欧阳亮副官进来报告:“团长,二位贝勒把人带来了。”吴胖子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嘿,俩狗日的,手脚真够麻利,前晌交待的差事,过午就办妥了。人哪?”“在客厅候着呢。”欧阳副官挺着身板大声说。 这个欧阳亮文武双才胆识过人,战场上救过吴胖子的命,跟随左右十多年情感笃深,被吴胖子视为生死弟兄。欧阳亮具备良好的军人素质,从不居功自傲,也少有旧军人的不良习气。在粗悍的吴胖子面前,他总是彬彬有礼,不论吴胖子对他如何宠爱有加,从没有丝毫放纵,恪尽职守一丝不苟。“请您更衣。”欧阳亮见吴胖子高兴地从床上下来,把军装从衣架上取来。 吴胖子一挥手,“换个屌毛衣裳,前头带路,赶紧跟我瞅瞅去!”出了卧室,一扭身就是客厅。英杰英豪在客厅里正犯嘀咕,冷不丁领来一个被追逃的女子来避难,生怕吴胖子不肯收留。没想到工夫不大就把吴胖子请了出来,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了。花筱翠被哥俩领进这陌生的深宅大院,正不知凶吉祸福,只听门外破锣嗓子一声嚷嚷:“赶紧上茶,千万不要慢待了俩贝勒兄弟!”随着话音进来胖得糁人的吴胖子,吓得花筱翠直往英豪身后躲。吴胖子穿着一身白幅绸睡衣,大大咧咧进门坐在太师椅上,“咋躲着俺呢?让俺瞅瞅够得上几等的美人。呦,怎么还害羞呢!” 英豪一听话茬不对,这事弄差壶了。赶紧上前解释:“司令老人家,这位不是你老让找的那个嘛,是……”英杰也反应过来,灵机一动却赶紧抢过话头,“是这么档子事,今儿个我们哥俩奉你老的差遣办差,这当间儿怎么这么寸劲儿,正好遇见唱红咱们天津卫的这位落子名角。提到你老的好事,人家筱翠姑娘仰慕你老的威名,跟我们哥俩就过来啦。人家想先给引见引见,说是到了日子口儿,乐意给你老唱三天堂会。” 听说唱堂会,花筱翠浑身一哆嗦,突然匍匐在地“咕咚咕咚”磕起头来,“大慈大悲的大老爷行行好,只要给口饭吃,给你老当牛当马都行都认呀,奴家再也不敢唱戏了。” 吴胖子满脸的肥肉马上绷紧了,拿眼扫扫面前这仨人的模样,蓬头垢面满身泥土,知道其中有诈,“嘿嘿”一笑,“两个不知死的家伙,又拿老子当山东大葱,上我这蒙事来了,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甭想得那么容易,以为摊张煎饼就能把老子卷进去,呒门儿!” 花筱翠抬头看看两位贝勒爷,见他们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吭气,壮起胆子把大兵怎么砸戏园子,二位贝勒爷如何英雄盖世路见不平拔刀相救,又如何拿茶壶开了大兵的脑瓢,大兵追杀不舍的经过,炒爆豆似的说了一个仔细。说到最后,声泪俱下地哀求道:“你老人家慈眉善目,活脱脱佛爷下凡,万般无奈投奔到你老的膝下,权当可怜一条没主儿的巴狗,把奴家收留了吧!” 吴胖子见花筱翠花容月貌泪珠涟涟,合目良久终于开口,语调也亲和温善许多,“本司令向来怜香惜玉,俺见你哭啼啼让人心疼,给俺当个小妮子吧。”花筱翠听不懂小妮子是干嘛的,站着发愣。英杰赶紧接茬,“还不谢谢司令!”英豪窜掇着,“犯什么傻呀,你进天堂啦!” 吴胖子还不错,把自己的卧房腾出来给花筱翠住,一连几天去后宅,轮着住在几位姨太太屋里。花筱翠每天只能在屋子里呆着,有个叫吴贵的勤务兵专门伺候吃喝拉撒。花筱翠长这么大,甭说享受连想也没想过这待遇。可是她一点都没有开心,根据自己的生活体验,总觉得不是好兆。 大概过了十来天吧,吴贵抱来几包袱戏装,说是吴司令五十大寿办堂会,让她捡拿手的戏出,等人齐了露一手。花筱翠一则存有幻想不好驳吴胖子的面子,再说也是身不由己,只好穿戴起行头,出演吴胖子点的戏码《卖油郎独占花魁》。因为没人给她配戏,花筱翠一人赶俩角。为了好看,着旦角的艳装出场,一亮相就赢得满堂彩。英杰英豪也来了,见吴胖子张着大嘴乐,心想该找他要赏银啦,不过这事不能明说,须旁敲侧击。 哥俩互相看看,夸张地拍腿叫好,先制造气氛。然后英杰凑近吴胖子吹捧,促使他领会意图:“司令,你老艳福齐天,谁瞧过这么俊的扮相,天津卫还能找第二号吗?” 第4章 英豪跟着添油加醋,“瞧瞧你老后面几位姨太太,哪个能跟咱们哥俩领来的这位花筱翠比?”吴胖子嘴角流着哈喇子,捣蒜般不住点头,“嗯,嗯,有点眼力!” 姨太太们不高兴了,“比谁接的客多,咱们哪能比呀,也没资格比呀!”“比脚丫子个头儿大,咱也差着半尺呀!”“比缺德带冒烟儿,还得跟二位贝勒爷喊师父呢!”吴胖子回头骂道:“吵吵个屌毛哇,一群抱窝不下蛋的废物鸡,人家是黄花大闺女,你们比得了吗?” 英杰继续诱导:“司令,这位花筱翠,真正算得上沉鱼落雁,羞花闭月了吧?” 英豪接着帮腔:“堪称是活活气死貂禅,不让西施呀!” 姨太太们齐声尖叫:“狗屁!” 吴胖子烦了:“甭卖狗屁膏药了,你们这份孝心,本司令亏待不了。来人!” 副官欧阳亮用红漆盘托着两封银元过来,二位贝勒各抓一卷塞进怀里。 花筱翠作戏认真,尽管满心的不高兴,戏文还是唱得字正腔园。此时正唱小生的唱段:花魁躺在牙床上,好像那贵妃醉酒卧龙床……冷不丁忽闻吴贵闯进场子,冲着文武场紧着吆喝,“奏喜乐、奏喜乐!”文武场好像事先有准备,立马换乐器奏起了喜乐。权作舞台的屋廊下垂落一块双喜彩牌,挡住了硕大的寿字。紧接着上来俩女眷拿着红绣球强塞给花筱翠,象征性地抛向吴胖子。吴胖子动作真麻利,自己扎上十字披红朝花筱翠走来。 花筱翠见状,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挣脱众人一头撞在柱子上,顿时血流满面昏死过去。英杰英豪一见要出人命,揣好银元趁乱蔫溜了。 姨太太寻死觅活,吴胖子早就司空见惯,自有处置高招,脱掉马褂一甩,“他奶奶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不乐意入洞房,把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扔到厢房里去,磨她几天性子,俺就不信还龇歪!” 正文第二回古典设宴四聚成,王爷曝笑茶一盅 (更新时间:2006-8-120:25:00本章字数:12188) 独流镇的大地主大财主大善人古典,跟老王爷是几辈子的交情,古家先人在朝里为官的时候,老王爷家族曾经很不得势,却跟同僚中的汉人打得火热。汉臣巴不得跟旗人套近乎,加上古姓家风崇尚中庸待人忠厚,就跟老王爷的先祖成了莫逆之交。这两家的前几代人凑在一起,都是斯斯文文客客气气的,可是到了老王爷和古典这一辈儿,哏儿了。交往归交往,相好归相好,只要到了一块儿凑饭局,不论谁掏银子花钱,准得弄点花样出来专门找别扭。跟小孩过家家似的把戏,常常弄得动气上火翻脸说绝话。可是,过不了多久还得往一块儿凑合接着腻糊。 “几代人的生死至交,不能到咱这辈儿就掰喽!”他们有时真翻脸,紧接着,又都自己给自己找借口下台阶。外人看叫吃饱了撑的,他们自己却觉得这是一乐儿,外人想耍把他们这套,甭说财力,也没这方面的脑力。他们究竟寻的嘛乐儿,为此乐儿需要多大财力和脑力,看官看罢下文自己咂磨。 古典祖上传下来一个规矩,每年秋后要张罗一场庙会。 独流镇有座药王庙,供奉着战国良医扁鹊,这座庙建于明代不稳定的建文年间。传说,世代人丁兴旺的古姓,到了这一代只生女不生男,眼见着古姓断了香火,希望寄托在最后一名小妾身上。这名小妾娶到家及时耕云布雨百般呵护,却是无论男女任嘛生不出了,古姓的那位祖宗每天贴着小妾肚皮听动静,整整听了一年连个屁音儿也没听到。没动静生嘛?豆芽菜也生不出来呀。有人好心求跳大神儿的淘换香灰,也有的出主意请老道出面做道场,这一切都被老祖宗否绝。贫者信巫富者信医,老祖宗亲赴静海县(当时谓之靖海县)医馆,讲明情况的紧迫性,欲请医馆的“再世扁鹊”出诊。“再世扁鹊”说:“不必出诊,断断脉像便知病情。”老祖宗说:“不出诊何以叩得小妾脉像?”那位“再世扁鹊”又说:“断不得妾脉,断夫脉亦可。”抓过老祖宗手腕子,三个指头微微一叩:病根逮着了!当即处方交与老祖宗,“此乃秘方,不得外传。”老祖宗接过处方揣在怀里,乐颠颠儿回来了。老祖宗照方行事,转年果然得了个足斤足两八斤半的大胖小儿,香火接香火胖小儿长大又有胖小儿。但是仍然潜藏着危机,自此总是孤独一枝辈辈单传。传到古典父辈情况有了好转,古典之后再添男丁,预示往后人丁兴旺取名古兴,就是眼下掌管古联升老店的亲兄弟。古姓老祖宗不忘医恩,为“再世扁鹊”的始祖原版扁鹊,建造了这座药王庙,据说,那张拯救古姓命脉的秘方,就珍藏在扁鹊塑像的屁股底下。 太史公为扁鹊列传,谓之“名闻天下。过邯郸,闻贵妇人,即为带下医;过洛阳,闻周人爱老人,即为耳目痹医;来人咸阳,闻秦人爱小儿,即为小儿医;随俗为变。”可见,扁鹊是位真正的神医。他不仅能治百科病,而且随风就俗,能诊治驱除各地各类人等的病患,他理应得到后人敬奉。倘若在香火熏陶下大显医道神灵,确保无钱就医的穷人根本不得病就更好了。 至于那张秘方,民间传说只有四个字:禁欲百日。药王庙几经重修不曾发现秘方真迹实物,竖在庙前的几块重修药王庙碑记也没有记载。根据效验来看,据信民间传说比较贴边儿。 庙会,越来越背离老祖宗的原始创意了,到了古典这代,纯粹借庙会的名义耍排场。那意思近似城里大户人家办堂会。发帖子请戏班子,三天两头不是孩子出满月,就是大人过生日,要不就是纪念爹妈忌日。不过城里人的把戏,纯属为了赚几两银子,显得有些狗里狗气。古典的庙会就是为了排场,较为单纯。要得就是一掷千金不在乎,显示财大气粗。目的在于检验能否一呼百诺,说白了就是验证一下:我,古典,在独流地面跺跺脚,方圆百里乃至整个静海县能有多大的动静。到了古典这一辈,应该说家道中落无权无势了,纵然还有祖上留下来的田亩产业,可叹人丁还是不旺,尤其本人到了中年不见子嗣,古典蔫着急没咒念。他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他无论治理家事还是对外交往,讲究脚踏实地、按部就班、充分筹划、精细安排的原则。所以还是积极努力着,他坚信象他这么尽善尽美的人物不会绝后,也不应该绝后。 眼前又到一年一度的庙会了。是日,古典早早起来洗涮就绪,登上自家的独身船,去天津卫宴请老世交。吩咐管家带足银两,要在四聚成饭庄摆一桌,这顿吃喝不同寻常人的吃喝,这顿吃罢附带说说下顿,也就是庙会上的那顿。对于古典来说,这是一年当中诸多大事的大事之一。所以,这次出行亲率管家李元文,以防出点差错不好收拾。 说起管家李元文,此人还有些来历,亦需费些笔墨交待交待。十年前他在天津南市一家商行学徒,学徒从抱孩子扫地倒痰盂开始熬,熬到三年学徒期满,年关也快到了。老板知道他没爹,老家只有一个瞎眼的老娘,便给开了一年工钱,还送了不少吃的穿的。说,回家看老娘去吧。挣钱不容易,道上省着花,把钱拿给老娘过个富裕年。李元文说,掌柜的,俺记着了。于是打点行囊,当即踏上归乡之路。老家在沧州,总共三四天的路程,回家心切加上年轻人腿脚硬朗,沿着南运河,头天便蹽了七八十里。太阳将要西沉时分来到独流镇,住进街口的悦来客栈。 隆冬腊月夜风呼啸,思归的住客们睡凉炕怕冷,便凑到生大灶的店家屋里取暖。这套房子里外间前后门,前门临街,对外就是悦来酒馆。住店的大都是年根返乡的生意人,怀里都揣着大把的钱票子,大冷的天免不了喝两口。喝烧酒不能干坐着,就喝五吆六地掷骰子。李元文正年轻,经不住诱惑也掺和进来。店家在旁边也不白吃“喜儿”,奉送老虎豆跟沙窝萝卜。“沙窝的萝卜张家窝的枣”伺候过皇上娘娘,洋人都说“ok”。沙窝靠近杨柳青镇,那儿的萝卜赛鸭梨,落地摔八瓣儿水大蜜甜。店家还一个劲儿给赢家上茶,萝卜就茶气得大夫满地爬,表明这两样搁一块儿解渴顺气祛百病。天津卫体面人耍钱打牌都离不开这两样,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乡下人也就学会了。李元文手气壮,怎么掷都是正点,不一会儿,钱票子怀里就揣不下了。抻了个枕头皮儿当口袋,不大的功夫赢了满满当当一枕头皮儿的钱票子。玩到小半夜手气见背,借口天亮还要赶路,就回客房抱着装钱的枕头睡了。 屋里齁冷,再加上吃了太多的萝卜喝了太多的茶水,越冷越尿尿。李元文爬起来抱着枕头上茅房。见赌钱的屋里还灯火通明,便探头探脑地往里瞅。店家说,还是这儿暖和,进来再玩会儿吧,李元文“嗯”了一声抱着钱口袋就进去了…… 天亮的时候,李元文只剩下空枕头皮儿了,连掌柜的给的工钱也输光了。收拾好行李没精打彩的正准备上路,店家追了出来,“喂,小子,把枕头皮儿留下!”夺下枕头皮儿,把他赶到大街上了。出了客栈李元文才知道犯傻,在外头混了三年事由,大年根底的攥着俩空拳头,怎么去见瞎眼的老娘啊!两条腿象是灌了铅似的迈不动步子。 该着李元文跟古典有前世的缘分,走到古宅门前,猛抬头发现街对面有棵歪脖子柳树,那架势跟召唤崇祯皇帝升天的“罪柳”差不大离儿。 第5章 李元文一瞅见这棵树,鬼催的一样,认定归宿已到死活不挪窝了。心想,一世为人没享嘛福,临了享用一下皇帝老子升天的待遇吧。这么想着,解下裤腰带搭在了歪脖树上,绾了个死扣就往里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古宅的大门打开了,护院的老刘头出来打扫台阶。看见有人光天化日迎着大门寻短见,以为是诈财的,大呼小叫起来。一时惊动了古老爷,招呼家人把李元文从树上托下来抬进门房。三言两语问清缘由,古典大发慈悲,给足银两送些年货打发走了。 没成想,过年一开春李元文回来谢恩,见了古典磕头不止谁拉也不起来,仔细一问,方知这小子又遭难了。年前回到老家,见了瞎眼的老娘,没敢说半道住店耍钱输个底儿掉,寻死上吊被古善人搭救等项。老娘摸到吃的喝的只以为儿子发了财,过年的时候,执意要儿子放爆竹烟花,没想到烟花引着了堆在院子里的柴火垛,北风一吹两间草房跟着也着了,瞎眼老娘摸不着门,连房子一道化为灰烬。这还不算,赶回天津告假顺便想预支点工钱料理后事,商行叫土匪砸了明火,报了官也没法子破案。掌柜的破了产,让伙计们“各自另谋高就”,李元文走投无路,思来想去投奔古善人来了。古典仔细端详了半天这小子,虽说此人命贱,但面呈书卷之相,且有过正规的学徒经历,口齿利落思维敏捷会打算盘、会记账,觉得是块材料便收留下来。经过几年的磨练,终于当上了古典的大管家,此次下卫到天津,李元文已经是轻车熟路。 顺水行舟,晌午时分到了天津卫。天津卫有古家的买卖,西北城角西门脸儿一带打听百年老号“古联升”,没有不知道的。前面已经交待,铺面由胞弟古兴照应着,买卖做得稳稳当当。古典从来不专门查问柜上的事,只是下卫有别的应酬,才顺路到铺面的后宅坐坐。古典今天就一件事,请老王爷吃饭。在三叉河口抛锚登岸后,见时间富裕,打发李元文给王府送帖子,去饭店定桌,自己叫了一辆洋车奔古联升看兄弟去了。 古兴打理买卖上的事没在家,内当家的崔氏见大爷驾临,一面张罗着吃喝,一面打发伙计去找掌柜的。 古典拦住了兄弟媳妇,“出门刚吃的饭还没消化,过午跟老王爷议事,已然定好了桌,不用忙活饭。二爷打理买卖是正经事,也甭找他。把石头燕子召唤来,让我看看侄子侄女就行了。” 崔氏亲自给古典沏上茶,便忙不迭的打发人去找石头燕子,“你老来了总是马不停蹄的,难得老哥俩好好坐坐唠唠家常,总看不见你老,二爷也是想你老呀!大奶奶身子骨还结实吧?我整天屋里屋外店前院后的瞎忙,也抽不出身子给大奶奶请个安,你老费心捎个好去吧,就说兄弟媳妇得空一定看望大奶奶去。” 古典说:“照应这份买卖,足够操劳的了,你们公母俩劳苦功高,别的没人争你们的理儿。你嫂子整天身不动膀不摇没病没灾的,甭挂念着,有这份心意就够她享用的了。” 崔氏听到褒奖分外高兴,更是絮叨个没完,“这个买卖能维持到今天,还不是你老人家把舵避浪,我们公母俩只是照你老的章程行事呗。要说劳苦功高,大奶奶才是不容易呢!老家那是多么大的一摊子,交给我主内,还不把你老急得动了火呀。”崔氏正絮叨着,石头和燕子从大门口就喊着大爷跑了进来。 越是没儿没女的人,越是打心眼儿里稀罕孩子,况且眼下古家只有石头一个男丁,更显得金贵。见侄子侄女扎在怀里不住声的喊“大爷”,古典感到莫大的欣慰。但是他这人天生不外露内心的情绪,故意拍着石头的脑袋绷起脸来,“瞧你们这样子,疯疯癫癫的哪像少爷小姐的身份?别整天乱跑乱颠,多念书多写字多练功夫,长大了才能理家治国平天下。” 崔氏在一旁也添油加醋的教训着,“总说让你们别到外头疯去,好好在家念书,就是不听,看哪天叫大爷跟你们动了家法就老实了!” 这时,听外头马嘶人叫唤,知道管家办完事回来了,正跟车把式福子套车。古典掏出怀表看看钟点,“别说孩子了,还小,慢慢就懂事了。看看车套好了没有,我该走了。” 马车比洋车快多了,功夫不大,就到了南市口的四聚成饭庄。管家把古典领到楼上预订的雅间,让跑堂的照应着,自己到饭庄门口候着客人去了。王爷从来不误古典的饭局,管家刚从楼上下来,爷仨乘着一辆洋式马车就到了。管家急忙上前开车门搀扶王爷下车,“你老比钟表还准点儿,我家老爷打发小的在这候着你老哪,老人家你老吉祥!” 英杰英豪这会儿全是西服革履洋打扮,故意显摆给土包子古典看的,从车里出来先挑管家的眼,“难道我们哥俩就不吉祥吗?” 王爷使劲瞪了一眼哥俩,“你们俩算哪个庙里的神仙?苍蝇落在电线杆子上,鸟不大架子不小,能耐不大做派倒不小。少废话!把你们俩的口嚼子勒紧点儿,前头伺候着,让管家照应一下车把式。” 管家赶紧给哥俩赔不是,“小的一张嘴忙活不过来,不够使唤的,你老担待我的嘴慢。慢待二位贝勒爷啦,这就给二位请安,二位贝勒爷吉祥。我先搀着老王爷上楼,回头再安排把式也来得及,你老就放心吧。来,你老高升,台阶有点陡,稳住喽!” 楼梯口悬挂一副黑地儿金字对联:“烹调最说天津卫,宴宾且登四聚成”。王爷眨巴眨巴小眼儿瞅了瞅,尖声尖气地说:“俗!怎么找了这么个地界儿?” 自打康熙年始,户部钞关迁至卫城北门外南运河畔,雍正时又把天津改卫为州设府置县,漕运胜于大明朝。紧接着取消海禁,万商云集百货罗陈,天津成为蓟北繁华第一城。物资交流商贸繁荣,津菜在此时达到顶峰,形成以河海两鲜地方特产为标志的津菜菜系。随之,靠近三叉河口侯家后一带,出现八家专营天津菜的高级饭庄。因这八家饭庄字号均带个“成”字,故称“津门八大成”。八大成不接待散座,专门伺候名门旺族达官贵人,李鸿章坐镇天津任直隶总督时,常在八大成宴请洋人。一百多年以后,津菜在海外的名气一直比在国内名气大,就是这个缘故。民国初,袁世凯于壬子年正月十四在北京天津保定纵兵哗变,天津百姓不知其里将此事变直称“砸当铺”。侯家后一代惨遭洗劫,八大成亦遭池鱼之灾,商业区由此迁至城厢与租界毗邻的南市一带。义和成迁之东兴大街;聚乐成迁之广兴大街;聚庆成迁之荣业大街;聚和成迁之平安大街。义升成、聚升成、聚源成、聚福成在劫难中倒闭,厨子们自己找饭吃,集四家成字号饭庄之大成,合股开了这家四聚成。说实在话,古典设宴四聚成,一点没亏待王爷。 古典这人地方情结特别重,轮到他请客特别是请老王爷,不是津味儿馆子不要。四聚成的厨艺实属阳春白雪,且为当今天津馆儿的勺把子。说对联俗还凑合,要说四聚成馆子俗,那是锔锅锔碗儿的戴眼镜,可就诚心找碴儿了。王爷这么说实际就是找碴儿,这是表示哥们儿相好不喜外的亲昵方式。这仅仅是开头,后面还有哏儿的呢! 老王爷一贯不拘小节大大咧咧,古典则是永远循规蹈矩有板有眼,见老王爷进了雅间,赶紧站起来抱拳迎迓,“老王爷,一年不曾谋面,你老更显得精神矍铄身灵腿健了,想必在新京补养的不错吧?”王爷被架到正座上坐稳了,喘匀了气儿才开口说话,“你是见面就想法子拿我开涮,瞧我这模样,就跟福寿膏补养的身子骨,还嘛玩意儿?精神矍铄?身灵腿儿健?回光反照吧!你瞅准喽,我这儿蔴杆儿挑着一盏纸灯笼,吹口气儿当时就哏儿屁朝梁见阎王。” 古典仍然一本正经,挨着王爷坐好请二位贝勒也入座,“咱这是耍家达子,随便坐吧,二位贝勒想用点儿嘛,一会儿可着意儿点。”转身近乎地轻拍着王爷的大腿,“世兄啊,你老这叫内练筋骨肉外练一张皮,谁不知道你老是京城有名的吃家,除了唐僧肉,天底下补养的东西都让你老尝遍了,天定的千岁爷。别看我徒长这一身碡实的空皮囊,就算天天喝长生汤,也当不上你老人家两成的寿星。” 老哥俩亲密无间的斗着闷子,管家恰到好处的适时探身子进来了,“老爷,王爷,贝勒爷,跑堂的伺候好了,点菜吧?” 英杰早耐不住了,“拿菜单子呀!”大红段子的菜单子传了进来,跑堂的支愣着耳朵在门口恭立着。跑堂的功力在耳朵上,不论多大的席面,点多少道菜,灌进耳朵不许错一个字,到了灶前必须滴水不漏倒背如流。 古典接过菜单双手捧给王爷,“还是王爷唱的好听,你老自己点的菜码子吃着顺口。” 王爷眨眨睁不利爽的小眼睛,“你又找我的寒碜,这老沙眼连我自个儿嘛模样都瞅不清楚,这蝇头小楷能看得见吗?从一照面就跟叫魂似的王爷王爷的叫个不住点儿,你都忘了这是什么年份了。这年头有钱才是爷,今儿个你做东你就是爷,还是你麻利儿着唱吧,只要我的牙口能受用,哪怕唱出大眼儿贼给我烧烧吃也顺口儿。” 古典只好接过菜单恭谦地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二位贝勒掌着口儿,哪个不合口味言语一声。”接着照着菜单唱了四荤四素四野味四海味四河鲜四甜点,四荤:红烧鞭花、玉兔烧肉、蒜香裙边、豆腐猪脑;四素:美宫山药、琥珀桃仁、热炒海棠、千张茄子;四野味:麻栗野鸭、金钱雀脯、菊花燕菜、鹿丝银针;四海味:一品海参、通天鱼翅、猫耳蜇皮、八卦鱼肚;四河鲜:桂花鱼骨、直腰虾仁、蓑衣鳝卷、酸沙紫蟹;四甜点:萝卜丝酥饼、澄面大果蔬、酿馅银丝卷、晚秋养生包。 第6章 汤菜唱的是:鸳鸯戏水莲花池。 压轴还有四个大菜,那是菜单上没有的。每次跟老王爷相聚,谁做东谁就要显示东家的用餐水平。最后上的菜必须具有独创性,事先须跟店家交待好,菜上来还有一通答辩。同着客人唱一遍,为的是露露学问。古典今天有备而来,为最后这四个菜琢磨了多半年,今天一定让整天拿他当老憨的爷儿仨长长见识。古典把菜单放到桌子上,清清嗓子接着唱道:“最后上四个乡下菜,王爷、贝勒爷听明白喽。一曰八仙过海;二曰二龙戏珠;三曰百鸟朝凤;四曰歌舞升平。”唱罢,脸上晴空万里阳光灿烂,晃头晃脑地靠在椅子上。 像古典王爷这样有身份的主顾光临饭庄,大掌柜的得亲自督灶,跑堂的这边报着菜名,甭管是红案白案墩儿上的灶上的,嘁哧咔碴叮当五六麻利快就得比划上。说悬了,跑堂的这头唱完了,那头出勺装盘,紧接着吆喝起来立马就端上来了。甭说王爷,光一个古爷,比亲爷爷不知大多少辈儿,脾气天生都大。让他们坐着干等,心气顺还好,稍微一烦,甭说掀你的桌子摔你的碟子碗儿,砸了你的牌匾,还得照旧作揖赔不是。 酒菜很快铺满桌子,爷儿仨好歹吃了几口,就闹腾撤席,嚷着上最后四个大菜。厨子们忙活了多半天的十几个大菜,眨眼就成了折箩。他们吃酒席就这样,吃的是个新奇、花哨,还得吃出皱皱巴巴别别扭扭。用餐只是形式,考对方在吃上的韬略学问跟花样,直至请客做东的理屈词穷嘬了瘪子,才叫吃得尽兴玩儿的快活,才算达到最高境界,才算达到最终目的。今天的席面,闹不清四个压轴儿菜的名堂,吃着不顺溜、别扭。其实最后的菜上来,不别扭也得必须找出别扭来。盘子端上来,牵强附会胡批三国不行,名实不符那叫糊弄人。这顿饭白吃不算,做东的还得挨罚,还得赔礼认栽。跟补考一样,紧接着就得补考。说再找机会行吗?不行,概不赊欠!换张卷子转天就得原地设桌补上。要不怎么说,饭庄掌柜的跟他们这道号的喊爷比亲孙子的小嫩嘴儿还甜还脆生呢! 四个大菜得一个一个的上,上一个东家解释一个,客人点头认可了再放下。半截哪个菜解释的牛头不对马嘴,后边的也就甭上了,直接打扫打扫算折箩立马倒了!到了这碴口上客人会拂袖而去,不管心里服不服,东家就算栽跟头了。不能辩白,一辩白就戗,一戗就掰,一掰就得半年六月的谁也不搭理谁。他们以此为乐,也不是随便发难,解释的合情合理,准会挑大姆哥,胡搅蛮缠不行,那样会没身份,也就没法玩了。 头一个上来的是八仙过海,跑堂的拿托盘托着,上着韵口高调唱着,“诸位爷腾云驾雾各显其能,这叫八仙过海喽……” 爷仨站起身子端详够了,每人小品那么一筷子,咂摸咂摸滋味,觉得口感还可以,这才扭头望着古典,进入考问和答辩的程序。考问只用眼神,答辩就是三言两语把菜名解释的或与造型相符,或与材料相关。或会意或谐音或暗合或隐喻,只要奇巧新颖吉祥有典故,占一样就行。实际上难度不是很大,问题是几十年搜肠刮肚,总这么编造杜撰,也有江郎才尽的时候。今天古典有备而来,况且饭庄掌勺师父也会帮着给他圆满,所以今天的几个菜更是没什么说道上的难度。古典微微一笑,“这么恰如其分的吉祥名儿,还用的着耽误功夫吗?”王爷不干,“别介,不能打你这儿坏了规矩。”古典为的就是露学问,岂有不解释的道理,捻捻短须说道:“王爷赏眼,海参海螺伴着海龟打头,海马衔着海胆紧随其后,押阵的是海葵海鳗海蛎子,你老几位都品了,说说这八味(位)哪味(位)不鲜(仙)?这八位身怀绝技的大仙,不经过滔滔东海能见到王爷吗?”王爷点点头,“勉强凑合着,撂下吧。”这盘菜就算验收合格了,摆在了王爷跟前。 第二个菜是两条锥鱼经过刀功细作,再经文火过油,炸出满身亮黄的龙鳞,相对昂首而卧爬在一张红粉皮上。中间用洋芋雕刻成盘龙玉柱,顶端一枚锃光流油的鸭蛋黄,宛如二龙戏珠。这个菜比较直观,没费口舌也“撂下”了。 “歌舞升平”是一盘清蒸乳鸽,造型加配料做的煞是扣题,也得到了爷仨的首肯。 最后上的是“百鸟朝凤”,一圈鸟贝围着一只乌鸡,本来意思和造型都能说的过去,经过古典绘声绘色的解释,也“撂下”了。大伙刚要动筷子,英豪冷不丁站起来发难,“慢!这个菜不能算扣题。”古典一听急了,甚至忘了斯文,“你说嘛?二贝勒!今天最扣题的莫过这个菜。白毛乌骨鸡退了毛去了零碎雅号就叫白凤,配上人参、当归、香附、地黄、黄芪、鹿角胶制成丸药给女人补气调血,单取白凤也能给老爷们滋阴补气。鸟贝不仅占的是个鸟字,海生的活物来自龙廷,暗含着龙凤联姻吉祥如意。为了避俗今天取得是凤、鸟二字,还有这么贴切的吗?”英豪耐着性子听他掰哧完,“扑哧”一乐:“古爷,错就错在这个鸟贝上,你老别急,听我慢慢说出道理。鸟贝其实不能叫鸟贝,……”英豪用筷子夹起一个鸟贝,举得高高的调换着方向,“古爷仔细看,这鸟贝像个嘛玩艺儿?” 英杰搭话,“像个小孩的狗鸡巴。” 英豪点点头,一扬脖把“狗鸡巴”扔进嘴里咽了下去,“还是我哥有眼力,没错!鸟贝正经叫屌贝。因为这个屌字不雅,说给您上的这盘菜是正经屌模样的海鲜,您还怎么下筷子?老辈子文人动脑筋就选了这个鸟字替代。譬如《水浒》中一百单八将,张口闭口骂‘这个鸟汉子’,落在书本上写成‘鸟’字,读的时候还得念‘屌汉子’,所以说这个菜不算扣题。”英豪说的有根有据,古典一时张口结舌。没料到王爷今天却很压事,“你这叫事后诸葛亮,早干嘛去了?菜都撂下了,这工夫我都连着吃了好几个了,合着我吃了满嘴的屌。你这不是恶心人吗?我看你是满肚子狗屁学问,我早就知道从小日本那儿,趸不来好东西。” 王爷解围,古典心里分外感激。可是心里确实觉得英豪说得在理儿,只是不能承认罢了。于是赶紧叉开话题,“有嘛话秋后庙会上见了,到时候再见识二位贝勒爷的学问。今天只有吃饭喝酒的份儿了。”言罢恰如风卷残云,转眼满桌残羹剩饭,唤来跑堂的撤席上茶。 按照惯例,茶一上来谁也不许再说外道话了。只能说解闷儿逗乐的,长见识增学问的,招财进宝仕途迁升一类的高兴事。期间都得放下架子随便插科打诨,掺和点达官贵人的隐私秘闻风流韵事,则更能帮助消化醒脑提神。有什么正经事,诸如重大事项再次约会之类,留作最后交待。这和普通人不一样,一般没身份的遇到大事烦人托窍,一入席就先把要办的事一五一十说明白了,被麻烦的人当时满口答应,等酒过三巡食过五味,不论多大的事,准顺着酒菜食归大肠水归膀胱,醒过酒来任嘛没记住。真正有身份的人,酒席面上不谈正事,谈了也是酒话,扭头可以不认账。像古典王爷这样的人物,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但是他们难得聚在一起,也从来不无故相聚,总是有事要说的。因此,人家用不着谁教谁,饭后必然有一番品茗醒酒的功夫。品着聊着,加上不至于喝多少酒,脑子也清爽了,临别说的话最记得牢靠。其实这是个常理,摆桌请客托人办事,跟说相声“抖包袱”一样,从入席落座就得铺垫开始“系包袱”。说相声的高手,能系好几层“包袱”,系得越严实,到最后“包袱”抖得越响越脆生。 这么地道的四聚成饭庄却没有专司品茗的茶倌,不论谁到这儿就餐用茶,顶大了上套讲究点的茶具,沏好了茶由客人自斟自饮。古典和王爷是四聚成的老主顾,也是最有身份的主顾。虽然喝茶基本上就是摆样子,他们把功夫花费在用餐上,餐后用茶极不讲究。尽管如此大掌柜的也不敢大意,总是根据当日点那个省份的名茶,请哪个省份的正宗饭店的茶倌伺候着。今天古典要的是清饮龙井,大掌柜亲自从英租界的一家浙菜馆,请来一位上岁数的茶倌沏茶续水。照现代茶道上的规矩,冲泡清饮茶得用无花玻璃杯具,看着透亮清爽。玻璃属于洋玩意儿他们不用,照花茶黄茶的泡法使唤盖碗泡法,操作上也不像专为品茶那样繁文缛节,客人赏茶后,任凭茶倌随意伺候。他们不是对用茶不讲究,实在话,到了他们这一代讲究不起了。他们的前辈排场起来,泡茶的清水需到北京玉泉山或是蓟县盘山汲水备用,现在就算有银子谁伺候他们呀? 这位茶倌算不上茶道中人,只能算个沏茶倒水的,手上的功夫还是有两下子。自己一手拎着搽得锃亮的短嘴铜壶,另一只手居然托着四套盖碗。盖碗放下了茶也沏好了,碗盖儿盖上,正好见茶沫,却不能外溢一滴水。那把铜壶不大,壶嘴也很短,在茶倌手里一耍弄,开水从壶嘴里出来宛如窜出一条条小白龙,无声息地钻进盖碗里。单凭这一招看着还是那么赏心悦目的。 话头还是从天津卫的吃喝说起,等茶倌退到雅间门外,古典开始借题发挥,“王爷,贝勒爷,爷仨学问大,领教一下,为嘛天津卫叫天津卫?”说是领教,没有请别人回答的意思,紧接着说道:“就因为天津卫要嘛有嘛,说白了紫禁城有嘛天津卫就有嘛。一些不入流的吃家,说天津卫只有煎饼果子大麻花,没有上席的菜。说别处有川菜、鲁菜、苏菜、闽菜、粤菜,没听说过津菜。 第7章 这些吃家算不上行家,王爷说说,御膳房的食谱列什么菜?御膳房云集四海名厨,荟萃普天下的美味珍馐,预备的是神州大菜。今天这家四聚成就是地地道道的天津菜,哪道菜不是天下第一美味?原材料全是海河里捞的渤海上打的城外头跑的地上长的。前朝亡了大明朝,那些自称吃家的人,只知道崇祯上吊了,并不知道大明朝御膳房的厨子哪去了。哪儿去了?全到天津卫啦!所以说,天津卫拥有天下物产、各路名厨,天津菜就是皇上用的菜,天津卫就是御膳房的大灶。就说刚才那位茶倌手艺还算地道吧,你老说他的手艺是哪的?他是苏杭人氏,可是起小在天津耍手艺,在天津耍了半辈子了,能说不是天津卫的玩艺吗?” 不论古典露多大的学问,王爷从不正面肯定,端起盖碗品了品,“大概其吧……咦,今儿的茶味儿不赖呀,嗯,对得起这盛水的家什。”他对古典高论不置可否,这叫充耳不闻而言他。 古典招呼茶倌:“给王爷续上。”其实不等招呼,茶馆早伺候着了。 王爷捧着茶碗不放下:“等等,让我喝净了,好茶要连饮三杯。” 话匣子一开就没大没小了,英杰接茬:“妙玉论茶说的地道,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 王爷眨巴眨巴小眼睛,“妙玉是谁家的千金,纯粹胡说八道!” 英豪跟英杰一唱一和,“《红楼梦》中十二金钗,你老都不认识?” 王爷醒过味儿来,“两个王八犊子,又拿淫书荡词的典故做贱你亲阿玛!” 哥俩抿嘴蔫乐,英豪说:“爹,你还免了阿玛吧,忘了革命党那档子事了?当年在皇城根儿,你可是连旗人都不承认,你这么阿玛阿玛的大喊大叫,小心脑袋。” 揭了老王爷的疮疤,老王爷不言声了,古典赶紧揽过来转话题,“二位贝勒爷,街面上有什么新鲜事,值得说道说道?” 英杰怕真的惹恼了王爷,便接过古典的话头顺坡下驴遇弯转舵,拿捏着京剧花旦的白口逗乐,“话说宣统爷在新京,俩爪儿忙活不过来,要召咱们王爷进得宫去,接着去做那——总管行走坐卧吃喝拉撒的总理大臣。专管那猫儿狗儿鱼儿鸟儿坛儿罐儿盆儿碟儿碗儿筷儿,外带着绸儿缎儿裤儿褂儿帕儿帽儿鞋儿袜儿;皇上出门儿,还要管那眼镜儿口罩儿荷包儿香袋儿鼻烟壶儿耳朵帽儿裤腰带儿文明棍儿。到哪儿也不能忘了痰盂儿尿瓮儿,还有那镶金边儿的紫檀木的湘绣罩的丝棉垫儿的内泡香料儿外涂洋药儿……” 英豪怕哥哥背过气去,适时的给断句垫话量活,“哥,换口气,到底什么好东西?” 英杰就是不换气,“……专司宣统爷出恭的特号马桶罐儿” 英豪忍不住扑哧乐出声来,古典却郑重其事地抱拳恭贺:“恭喜恭喜。” 王爷饮了一口茶嗽了嗽喷将出去,“别听俩混小子瞎咧咧,我堂堂大清王爷,没有给小鬼子当嫡大孙儿的瘾,往后少提这档子堵心事。” 古典见话茬不对,赶紧又换话题:“满洲离咱太远,说点近的。” 英豪说:“话说北京城,出了件新鲜事。大盗燕子李三,在天桥被正法砍掉了脑袋。那是真叫邪性,脑袋砍下来生生绕着法场咕碌咕碌转了十几圈儿,一口叼住告密的张禄,吓得张禄活活脱了一张人皮下来。你老瞧这事儿……” 不容说完,王爷就不爱听了,报复英豪:“打住!这都是那辈子的事啦?没有新鲜的,也不至于把上辈子陈芝麻烂谷子折腾出来糊弄亲人哪。血腥呼啦地说了好几遍了,一听我的脑皮就发乍,干脆我给你们讲段带彩儿的吧。”打这开始,话里边听不到“阿玛”了,看样子他是真让革命党吓怕了,尽管革命党早就不革命了,他还是心有余悸,提醒一下就小心。 听说老爷子讲带彩的,俩贝勒立即支愣起耳朵。 茶馆借机给每位爷续上茶退了出去。 王爷喝口茶润润嗓子,“吴胖子上个月又淘换了一个姨太太,不成想这位九姨太死活不从,把个吴胖子折腾的光冒白毛汗,就是粘不上边。这个九姨太本来是诓来唱落子的,吴胖子性子急,不等瓜熟蒂落就愣摘,得,这位九姨太连戏出也不唱了,吴胖子白扔了二百块现大洋。” 英杰、英豪急忙问:“咦,这事儿你老是怎么知道的?” 王爷警觉起来,“莫非这事跟你们有干系?” 英杰急哧掰脸地连忙否认,“你老这是说哪的话,这么下做的事能跟咱爷们连连上吗,别没事往咱脑门上扣屎盆子呀!” 古典发现管家又撩门帘子探头,故意显出倦意,轻轻打了个哈欠,“几位爷,光说笑话,可别忘了正经事。秋后这场庙会我可是往大处了铺派,到时候几位爷千万不能给我亮了台。” 王爷知道该散席了,便抓紧时间说正经的,“你这是说哪儿去了,就是在新京当差那会儿,我都没敢忘了你这一年一张扬的庙会。” 古典站了起来,“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叫我的厨子,给几位爷再露一手。” 王爷也客随主便跟着站起来,“到日子口,这回保准给你的厨子出道难题。去年我客气了,今年我拿出真格的来,就是神厨也得见傻。” 古典办事一丝不苟,重复着规则:“还是老规矩,端上来你点的饭菜,看你老的意思赏份子。端不上来算我输棋,包几位爷的盘缠。” 管家进来搀起王爷,王爷下着楼招呼着俩贝勒,“就这么着了,咱撤吧!客走主人安!” 俩贝勒心里有事惦记着,早早到了楼下。临上车的时候英豪扯住王爷,“亲阿玛,那花筱翠到底怎么着了?” 王爷狐疑地望着两个贝勒,只是眨眨小眼睛,嘛话不说上了马车。 正文第三回风雨夜奔离虎口,同命相伴走他乡 (更新时间:2006-8-120:34:00本章字数:10620) 细说起来,这个花筱翠正像戏词儿里唱的那样,实在是“命运太薄。” 据她后来回忆,她好像有爹有妈,好像还有许多哥哥姐姐,好像还有一间破草房……能够回忆起的人与物,好像就是她降临人世的家。家本温馨,幼年的摇篮,妈妈的热被窝,爸爸粗粗剌剌的一双大手;长大后,家是田园,家是靠山,家是主心骨,家是出门在外有人挂念的地方……。这一切她都没有,即使有过,不曾留下享用的记忆也是枉然哪。 家门前有条河,这条河她知道。后来顺着这条河见到了跑火车的铁路,再后来坐火车下关东闯天津,几次跨越这条河,这条河叫滦河。大概刚刚有了记忆,就被什么人领着,离开了那个朦胧的家。那个家给她留下的记忆还有饥饿,除了饥饿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或许爹妈根本就没给自己取什么名字。她说不清到底进过多少人家的门,跟多少人喊过爹妈,可是不等喊顺了嘴,就又到了另一家,跟另一家的爹妈喊爹妈。终于有一天,她被最后的爹妈领到了县城,三块大洋卖给了戏班子,从此有了名字,从此也有了吃饭的准地界。到底学了几年的戏小奴家不知道了,登台的那年,班主跟她说:“十岁了,不能一辈子白吃饭,该挣钱了。”打这年开始她知道了自己的岁数。 苦孩子能吃苦,加上花筱翠学戏一点就通,登台以后很少再挨打挨骂,随着出落得越来越鲜亮,很快成了戏班的台柱子。她随戏班子,由县城唱到唐山,由唐山唱到奉天。在奉天混不下去,又由奉天唱到天津,三折腾两折腾,终于在天津唱红了。唱红了却没有安稳日子过了,几乎天天提心吊胆的上台,台下是天天有人闹杂儿。混混儿从来不规规矩矩听戏,一来就是一帮一伙的,不是骂骂咧咧的胡唚占便宜,就是拉破头找碴儿讹钱讹物讹吃喝。当兵的比混混儿好不了哪去,砸戏园子比混混儿还麻利,粘不粘就拿刀动枪的伤人,唱戏的整天在刀尖上过日子。这次遇上贵人贝勒爷打抱不平,实指望因祸得福,没成想这个吴大帅吴司令,一大把子年纪居然善心包藏祸心。事先连个口风不透,也不问俺乐意不乐意,上来就要强娶为妾,难道俺花筱翠就不算个人吗! 花筱翠被关进厢房,房门挂了铜锁,整整一夜没人理她。第二天天一亮,欧阳副官开门进来给她送吃的。花销翠见有人进来,警惕地站了起来,不知从哪儿摸着一个香炉,两只手紧抱着,摆出随时护身豁命的架势。副官看看她,放下托盘里的早点出去了。托盘里一碗豆腐脑俩火烧,还有一张新炸的又薄又脆的果筚儿。嗓子眼儿赛堵着一团棉花套子,没心思吃东西。听门外头又挂上锁没了动静,一阵难过嘤嘤失声哭了起来。中午的时候,副官又来送饭,见早点一点没动,副官便说:“天大的事,吃饱肚子要紧,不吃不喝那是跟自己较劲。”说完,放下一碗红烧肉,两个白面馒头,撤掉早晨的托盘,出去锁上门走了。到了晚上,还是副官送饭,看见中午送来的饭照样一口没吃,犹豫了一下,把晚饭给她端到跟前,蔼声蔼气地说:“我在戏园子听过你唱的戏,你也听我劝几句话。我叫欧阳亮,吴团长的副官,吴司令就是吴团长。你是新来乍到,还不知道团长的脾气,他这人吃顺不吃戗。你有嘛打算商量着来,比寻死觅活好。你一头撞在柱子上,亏了脑顶破了点皮,要是脸上挂了花落了疤瘌,你还能上台唱戏吗?再说你这样不吃不喝的,一则自己的身子吃亏;二则等于火上浇油,你跟他硬碰硬顶着这叫戗火,他下不来台阶你自个身子又吃亏,最后也不能放你出来,你咂磨咂磨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第8章 欧阳亮没有强求她怎么着,只是掰开揉碎了讲道理,缓解了花筱翠的过度紧张和敌视情绪。欧阳副官不像那种彪悍的军人样子,话说的虽然不温不火,听着像是内藏着同情和体贴。另一方面,花筱翠想,就是逃跑也不能提着瘪肚子跑。就算跑不成,拼命也得吃饱了攒足了劲头才有力气拚呀!这么想着,忽然觉得恶狼扒心嘛也不顾了,三下五除二把晚上送来的干的稀的,还有一碟子炒菜吃了个精光。等她吃完副官又进来了,“团长有话,说不关你了,让你收拾收拾洗干净了,叫医官换换药调养几天。有嘛事等消停了再说。” 花筱翠身不由己地跟着欧阳亮出了厢房,她不知道调养几天以后该怎么办,消停了是不是还让她拜花堂。这么想着,到了院子里站在原地不挪窝了。欧阳亮明白她的心思,安慰道:“你放心,团长出城处理军务去了,今天不回来啦,把你安排好了我也走。天太晚了,不好麻烦后院的太太们,你先迁就一下,暂时还住在团长那间屋子,有嘛事等团长回来再说。” 接着安排人送来开水关严房门让她洗涮,不大会儿果然听到屋内唏哩哗啦女人洗涮的动静,过了一阵子,听到花筱翠低声喊道:“完啦。”欧阳亮这才让医官进去给她查伤换药。 还是那个叫吴贵的勤务兵伺候着,为花筱翠准备了好几套衣服,欧阳亮陪着医官进来的时候,吴贵正帮着花筱翠换衣裳。等换好了药叮嘱了一番吴贵,欧阳亮对花筱翠说:“我跟团长要处理一件要紧的大事,爽快了天亮就回来,要是粘手估计得耽误一天半日的。我都给你安排好了,有事就喊吴贵。”说完风风火火带上房门走了。 欧阳亮一走竟是好几天,也没见吴胖子的身影儿,估计真忙乎大事去了。这几天,吴贵请医官又察看了一次伤口。医官说:“不需要再搽药也不用包扎,完全好了。”从那以后,连医官也见不到影儿了,吴贵说,医官也去吴胖子那边了。 吴贵是个细高挑,整天进进出出总毛着腰,伺候花筱翠很是尽职尽责。挺大的男人活像个太监,管花筱翠铺床叠被、打洗脸水倒洗脚水、送吃送喝,最让花筱翠过意不去的,还管倒屎倒尿。花筱翠想怎么都行,就是不准出屋。 两个人整天形影不离,免不了开口说话,断断续续花筱翠了解到,吴胖子的正房太太在山东老家,从不来天津。这几天吴胖子不在家,后宅的几位姨太太撒了欢,就跟圈养在笼子里的老母鸡,没人看管自个打开笼子门,全都扑打着翅膀四处觅食去了。好大的一座吴家大院,静得活像散了场的戏园子,除了吴贵,隔着窗户只能见到几个干杂役的大兵。花筱翠猜测,那些拿刀拿枪的,大概都让吴胖子带走了。 花筱翠忽然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几天见不到欧阳亮,象是少了点嘛,心里空落落似的,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没人给她拿主意,心里一点主见没有。既怕吴胖子一步迈进屋子,又恨不能盼着赶快回来,是死是活来个痛快的。她觉得,欧阳副官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看得出他同情自己,或许能跟吴胖子垫几句求情的话,不再逼她当姨太太了。又想这不是白日里做梦吗?不沾亲不带故的,吴胖子凭嘛白养活她,这世道当官的哪有干净肠子。又想到两位贝勒爷,她不相信那么英武豪气的人,救了她转手会把她卖了。他们肯定不知道自己会是这样的结局,事先要是知道吴胖子霸占自己,他们还会送自己到这来吗?如果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他们还能搭救自己吗?想着想着又转回欧阳亮这儿来了,这人说话满靠板儿的,又是吴胖子身边的人,兴许能为自己说句积德的话。看面相跟二位贝勒爷一样的英雄好汉,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遭罪?说不定现在正想办法搭救自己呢! 花筱翠在心里边自问自答,自个儿正在屋子里胡思乱想,吴贵抱着个镶满铜活的硬木首饰匣子进来了。他低着脑袋把首饰匣子放在床上,用袄袖擦拭一遍才开口说话:“这是欧阳副官临走交待的,说是等你消了气拿给你。俺劝婶子想开点儿,俺们团长司令大帅不会让你吃亏。”别看花筱翠是个唱戏的,人世间的事知道的不多,总还知道团长、司令、大帅不是一档子事儿。心想别看这个吴贵披着黄皮,顶多是个混粥喝的材料,不然也不会当兵吃粮却干低三下四的差事。不过举止倒还规矩厚道,兴许他能帮自己逃离出去吧?唉,越想越离谱了,赶紧收回心思。不知是女人的天性还是唱戏养成的嗜好,见到那个精美的首饰盒,心里萌生了挡不住的诱惑,情不自禁地打开来看。哎呀天哪!真是金光灿灿令人眼花缭乱,簪子耳环戒指链子一应俱全。有的镶着钻,有的包着玛瑙,有副玉镯更是玲珑剔透。唱了这么多年戏,戴的首饰全是假货,像这么珍贵的首饰,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亲眼目睹。不但能看还能动手摸,要是愿意现时就能佩带上。花筱翠一件一件欣赏着把玩着,顺嘴问吴贵:“这得花多少钱哪?”吴贵挠挠头皮,“说不好,估计把俺卖了也换不来一件。”花筱翠突然话锋一转,“吴贵,你是怎么当的兵?” 花筱翠主动开口说话,令吴贵很兴奋,伸直了腰脑袋也抬起来了,“报告婶子,团长司令大帅是俺爷爷三姨太太的头生子,俺是俺爷爷外宅的嫡孙,论辈分,团长司令大帅是俺的叔。等俺长大了讨不得饭吃俺去找俺爹,俺爹找到俺奶奶,俺奶奶又找到俺爷爷,俺就当兵了。”花筱翠跟听绕口令似的觉得挺哏儿,好奇地问:“这么绕脖子终究怎么回事?” 吴贵并拢两腿认真地回答:“报告婶子,是这么回事。俺爷爷是贩盐的,俺奶奶是大清朝巡抚的原配夫人,俺爹是种田的,俺娘是俺奶奶的丫鬟,俺娘生下俺就死了,俺就成了没娘的孩儿。”花筱翠越听越糊涂,不想再问了。斜了一眼吴贵,从首饰盒里捏起一条链子试探他,“瞧你这么辛辛苦苦伺候我,我也没别的回报你,把这条链子拿去换点零花钱吧。”吴贵闻听使劲摇晃两手,“俺不敢俺不敢,婶子你快收好,快收好喽!”吓得两腿哆嗦着退出屋去。 到了晚上,还没有吴胖子和欧阳亮回来的迹象。 吴贵为花筱翠铺好床,检查完窗户门,倘若花筱翠没别的吩咐,吴贵锁上门就该找地方歇着去了,便照例说了句:“尿桶儿放在床头下面了,尿完还放回原地儿,别再趟洒喽。”不知道是夜里解手紧张,还是高腰洋瓷痰筒使着不得劲儿的缘故,尿桶儿总让她趟洒了。屋里铺着洋灰地,一点不往下渗,几乎天天早上起来,吴贵头一件事就是先拿墩布把尿液涂满地面。臊气味儿弥漫开来呛鼻子,接下来吴贵就得开窗户通风,这屋的窗户不知底细的人打不开,硬木的窗格三寸见方一寸来厚,里外两层中间夹着鼓花彩色玻璃,只有个别的窗户眼儿镶的玻璃是透明的。表面看窗户是死的,实际上每扇窗户都能打开,机关跟窗户帘有关。花筱翠观察了好几天没有看明白,好像是与窗帘拉开的位置有关,到了一定的位置,随便一推,哪扇窗户都能推开。半夜花筱翠悄悄起来,摸到拉窗帘的绳子试过,可是怎么试也打不开。今天吴贵跟她开了话匣子,便想跟他套套话,往美处想,即便吴贵不能帮自己逃出去,套出点底细也好,说不准哪句话就有用。从白天的交谈断定,吴贵是个实心眼儿的人,没有多少弯弯肠子。 见吴贵这就要走,花筱翠柔声柔气地说道:“吴大哥要是不忙,陪我说说话吧,这些日子可把我憋闷死了,生怕哪天说不了话变成哑巴呢。” 吴贵果然实诚,自己拿把椅子靠门口坐下了,“嗯,想说啥事就说嘛,俺听着哩。” 花筱翠难得笑了笑,“我又不会跑,把那么严的门干嘛,往里坐坐说话多方便。” 吴贵听话地往里靠了靠,“这就行了,你说嘛。” 表面看,吴贵是个听话的规矩人胆子也小,谁交给他嘛事都会认真做好的那种人。其实不然,花筱翠这样看吴贵完全不对,往后日子长了列位就会知道,这家伙有多么歹毒、多么蔫土匪、多么犟种又多么不乏硬骨头。眼下,花筱翠按照自己的想法开口了,“吴大哥,听你白天说的,好像你老也是个不顺当的苦命人,可是你老好歹还能象个人似的活着。吴大哥你是不知道哇,要是知道我的命有多不济,准得陪着掉眼泪。”话至此眼泪也就涌了出来,撩起衣襟拭着眼泪。斜眼看看吴贵,吴贵果然表情凝重起来,一副专注倾听下去的样子。 “吴大哥呀,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可怜的是,俺打记事儿那天就不知道谁是亲爹亲妈。人家都说没娘的孩子就像蒲蒲草,蒲蒲草还有根呢,俺连蒲蒲草都不如,从三四岁就被人家买来卖去,连根都断了。起小唱戏天天在刀尖上过日子,好不容易逃出来,实指望你家司令大帅菩萨心,没想到却要逼俺做小。吴大哥呀,俺要是你老的亲妹子,你老能愿意吗?”花筱翠先声夺人,把一个重大的是非问题摊给吴贵,看吴贵怎么表态,态度明朗化才能决定后面怎么说。花筱翠停顿下来,等着吴贵开口。 见花筱翠一双泪眼可怜楚楚期待地望着自己,吴贵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无名的同情,可是他能说什么呢?憋了半天冒出这么一句:“你真的跟她们不一样。” 花筱翠见吴贵开口,急忙擦干眼泪,“吴大哥,你说的她们是谁?” 吴贵指指后院方向,“俺的那几位姨娘呗。” 第9章 花筱翠顺着吴贵的话追问下去,“你老说说怎么不一样?” 吴贵说:“后院俺有八位姨娘,有三位起先跟你一样,寻死觅活不吃不喝撞墙摔东西砸玻璃,都是让俺伺候好的。她们不出三天就不哭不闹哩,慢慢的也吃哩也喝哩,拿来的衣裳甭劝自己就穿戴上哩。你比她们耗的工夫长,俺觉着你也差不离了,甭想别的了,等着俺叔回来欢欢喜喜入洞房吧。” 花筱翠斩钉截铁地说:“宁可舍了这条命,我也不当姨太太。” 吴贵见她态度如此坚硬不紧不慢地问:“那你想怎么着呢?” 华筱翠壮起胆子,跪在吴贵跟前哀求道:“吴大哥行行好,趁着你家司令大帅还没回来,高抬贵手把我放了吧!求求你老了。” 吴贵闻听此言猛地站了起来,“你这不是要俺的命吗!咋的?俺把你放了,等俺叔回来不见人,把俺的脑壳砍了当水瓢使唤!” 华筱翠说:“你只要不明着放我,司令大帅是你的叔,不会狠心杀了你。纵然受些皮肉之苦,这些首饰权当对你老的报答。”说着拿起首饰盒,一股脑全倒在吴贵跟前。 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吴贵一下子激动起来,“说那杆子叔,他从来不管俺的死活,他的老婆满筐满篓,俺咋就光棍一条呢。” 花筱翠趁机撺掇道:“干脆跟我一块逃走,这些首饰换成钱足够自己成家用了。” 突然一声闷雷,外边变天了,风头过后紧接着淅沥哗啦下起了雨。吴贵沉默良久,把散在床上的首饰归拢了一下,“你不要胡思乱想,快把这些东西包好喽,早早歇吧。俺该走了,睡觉惊醒点儿,下雨天容易出事呢。”然后走到窗前,仔细拉好窗帘,扭头出去锁了房门。 吴贵走后,花筱翠死活没有睡意,琢磨不透吴贵到底怎么回事。雨越下越大,花筱翠越琢磨吴贵今天的言谈举止越不正常,好像临出门的动作和表情在暗示什么。一道闪电映亮那堆首饰,花筱翠忽然悟到吴贵说的话,“快把这些东西包好。”明明有首饰盒子他怎么不说装好呢?“下雨天容易出事”,会出什么事情呢?想到这儿,花筱翠只觉得心里“突突”跳个不停,摸着黑随便撕了一块衣裳料子当手绢儿,将首饰包好系了两道死扣放在窗台上。扒开窗帘朝外望去,院子里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仔细听听,除了风声雨声雷声连声狗叫猫叫也听不到。花筱翠怀着侥幸的心理,挨扇窗户使劲的推,企图吴贵好心临走做了手脚,给她留了一扇逃生的活路。然而,她胡乱折腾到后半夜,他所企盼的一切,什么也没发生,他死心了,无奈地倒在床上。这时候她才叫万念俱灭,脑子空空的不知想嘛好了。 刚躺下,似乎听到院子里有什么动静,赶紧起来扒开窗帘朝外张望,还是什么也看不到,仔细再听,根本没有任何异样的声音。花筱翠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了,这一切都是自己虚妄的幻想,怎么无中生有幻听幻觉了呢?那个吴贵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利索,怎么会有什么暗示之类的心路呢?希望的彻底破灭,不由得令她可怜自己。自己一个弱女子,竟然身陷囹圄之中,大概戏本学的太多了吧,便幻想着戏出里的事会在自己身上发生。唉,唱了那么多的苦戏,也没有今天的下场苦哇!越思越想越捯磨越觉得没活路,竟忍不住呜咽起来,直哭得手脚冰凉头皮发麻。哭着哭着,觉得眼泪流淌的有些邪乎,怎么浑身上下全都湿了?居然把裤褂都哭得湿漉漉的。一阵凉风吹来,不由得浑身一激灵。猛抬头,居然有一扇窗户自己打开了,风携着雨雨裹着风吹得窗帘“忽忽”飘动。花筱翠正不知所然,慢慢从窗外伸进一只手来,手心向上搭在窗户框子上,活像死人手一动不动耷拉着。这突然发生的情景,令花筱翠毛骨悚然头皮发乍,觉得每根头发都立起来了。一道闪电映出窗外的人影,花筱翠霎时明白过来,几乎是从床上弹射到窗前的,准确地摸到那包首饰,慌乱地放在那人手心上。窗外的人接过布包,好像捏了捏立马揣进怀里,等花筱翠探出身子,那人早没影了。 花筱翠赶紧抓了几件衣裳包好,搬了一把椅子放在窗台下面,也不管院子里有人没人,踩着椅子蹦到院子里,脚没站稳地,亡命似地朝大门口跑去。大门口居然没岗,门闩也拔开了,花筱翠什么也没想,打开大门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出了大门她是见胡同就钻见路口就拐,也不知跑了多长时间,实在跑不动了,躲进一户人家的门洞缓气儿。慢慢的雨停了天也亮了,花筱翠这才意识到,她无处可去无家可归。已是中秋时节再浇个精透,禁不住上牙打下牙浑身打冷颤。好在胳肢窝夹着带出来的几件衣服,打开包袱,挑了一件稍微干点的套上,这才稳住神儿。她寻思了寻思,能去的地方只有落子馆,不管情况如何,总不能在大街上逛荡。拿定了主意,用包袱把头发和脸搽了搽,见街上有了行人,才溜着边儿低头上了马路。 由于不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七转八转转到中午时分才找到南市。终究胆虚,没敢贸然径直走近落子馆。她躲躲闪闪绕着小胡同朝前靠近,到了胡同口扒头一看,吓得她赶紧缩回身子,心跳得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她发现落子馆门前一片哭闹声,一帮当兵的把里面的人全都揈到大街上,正在锁门贴封条。花筱翠再次探出头去,想看个究竟。只见戏班老板正冲领头的大兵一个劲作揖,“老总,死活得让俺落个明白呀,俺到底犯了哪条章程封俺们的戏班子?这让我们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去哪儿落脚啊!”领头的大兵好生厉害,抡圆了照着老板就是一耳光,“你私藏吴司令大帅的九姨太,不拿你问罪就是便宜了你们,还敢胡搅蛮缠?你们立马滚出天津,不然统统交府衙问罪。”花筱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那领头的大兵不是别人,正是吴贵。吴贵一转脸怎么会是这付模样啦?变得凶神恶煞似的。她顾不得多想,扭头沿原路拼命跑去。 她这回可真是瞎驴撞槽盲目乱跑了,一路跑着一路想,放她逃出来的到底是不是吴贵?如果是他,是真放还是另有所谋?管它呢,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反正现在是自由了,先跑远远的再说。可是,两条腿如同灌了铅,哪还有力气再跑,回头看看并没有追兵,真想靠着墙根歇一歇。突然听到一阵悦耳的声音,“叮叮当,叮叮当,叮当叮当叮叮当……”电车!她知道在这儿见到电车,肯定是四面城。正好一辆电车靠站,看见人们随便上下,她想也不想一个箭步窜过去,抓住扶手就上去了。那时的电车没玻璃窗户,窗户框子跟车身差不多长,两排木条椅子对面放着,乘客坐在上面半拉身子露在车外边,花筱翠不敢坐在椅子上。因为电车不会掉头,两头都能驾驶,她从后头上了车,就近便蹲在了大轮盘的车闸旁边。 天津人有个天生的习性,只要凑在一块,不管认识不认识就爱瞎搭吧,口播新闻的速度比话匣子还快,挂甲寺放个屁立马小西关就能听到。一声小喇叭响,电车开动了,乘客中就有播讲新闻的了。 “嘿,大爷!你老听说南市里头今天闹翻了桨吗?” “还听说干嘛,我刚打南市来,本来去看闺女的,走半道看见当兵的乱窜,怕粘乎上麻烦,这不拨头回来了吗。” “你老听说为嘛吗?” “说嘛的都有,有的说是乐亭的一个戏班子惹了吴家大院。” “那是胡掰,实情是吴家大院出了飞贼,趁着夜个黑晌的雷雨,把吴家大院的帅印给端走了。” 卖票的收着钱撕着车票,也搭吧上了,“不对吧,刚才下车的那位爷说,是吴胖子的姨太太成群结伙逃跑,‘咔嚓’一个响雷劈死仨,就这么着还跑了十好几位呢!今天早上吴胖子下令,全城捉拿逃跑的姨太太。” “对上茬儿了,这是正根儿,你老坐稳当了,我该到站了。” 听着车上的议论,花筱翠更弄不清事态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听到“吴胖子下令”这句,尤令她胆战心惊。如果吴胖子真的回来了,决不会善罢甘休,逮回去死不了也得扒层皮下来。想到这儿不由得浑身战栗,使劲把头埋进怀里。 “嘿,这位大姐哪上的车,买票了吗?”司票员终于发现了她。 她不知道哪儿上的车,抬起头含糊地说:“刚,刚上来的。” 卖票的伸出手来,“不管哪上的,卖票吧。” 这可能是中国最早的也是唯一一条实行一票制的公共交通车的线路。庚子之乱,八国联军的大炮把天津城轰成一片废墟。随后,都统衙门强令将残垣拆除,四面城变成了东南西北四条马路。1902年,比利时通用银行取得了设立电车公司的专利权。1906年,建成了环城的第一条电车线路,到了二十世界三十年代,天津的电车线路几乎遍布市区,延伸到各租界。花筱翠上的就是最早开通的环城跑的白牌电车。白牌电车不论坐几站,一律一个大子儿。当年一个大头儿能买一袋洋白面,有时比一袋洋面还多。不论孙大头儿还是袁大头儿,随每天的行市波动,差不多兑换四百至五百大子儿,相当于买十合一包洋火的价,一个大子儿可以环城坐一圈儿,应该说还算比较实惠,很快被普通市民接受。 花筱翠第一次坐电车,不一定知道买票,那也应该知道坐车花钱,不过她是上车后才意识到的。“买票呀!”卖票的看出来了,这又是一个白坐车的,嗓门特别高。 第10章 喊这么一嗓子有三层意思:天津人最瞧不起贪小便宜的,这么一喊全车人都知道了,让所有人都寒碜寒碜这位白坐车的。寒碜完了还得补票,没钱补票的,一般情况哄下车也就算了。其次起警示作用,警告其他企图懵事将要下车还没买票的主儿,别找寒碜赶紧买票。最后这点更重要,这一嗓子是喊给司机听的。若是大车箱有两个卖票的,也是给另一人听的。以此表明本人忠于职守清白无暇,没有任何私弊。若干年后,随着产业工人的增加,电车运营出现早晚高峰,电车公司常常派职员随机上车查票。一旦查出白坐车的,要带回公司加倍处罚,严重的会交警局处置。失职的司票和司机,也会受到轻重不等的处罚,多次类似的失职饭碗就算砸了,所以不能怪卖票的严厉。 花筱翠知道反正是丢人现眼了,索性站了起来,怯声说道:“俺有急事出来的匆忙,忘了带钱。俺不是那种贪小占便宜的人,可是身上实在没有值钱的东西,只有随身穿的应时衣裳,你老挑几件权当我的车钱吧……”说着蹲在地上就要打开包袱。 天津人路见不平好掺合事,尤其见不得女眷可怜。 乘客中有人说话了,“得了吧,谁还没个水长路短的时候,又不是成心不卖票。” 紧接着便七嘴八舌全都为花筱翠说情,“看这位大姐穿装打扮也不是那道号的人,别不依不饶了。”“问问大姐哪儿下车,别耽误了人家的正经事儿。”“卖票的,给大伙个面子,下次坐车让这位大姐补上,算了吧!” 正在这时,电车“咣当”停下了,司机扭过头来,“嘿,别嚷嚷了,西北城角到了!”卖票的乘人不注意轻轻一拉花筱翠的衣袖,“西北城角,赶紧下车。”说罢扒着车门朝站台喊:“围城转的白牌电车,一个大子儿一位。”花筱翠逆着上车的人流挤下了车,匆匆过了马路消失了。 车开动了,卖票的却站着走神儿,刚上车的人嚷着买票,他愣没回过味儿来,“她是谁呢?铁定是花筱翠呀,嗨,我怎么找她要票呢!”全车人望着卖票的,不知道他犯嘛神经。 沿着大伙巷,迷迷糊糊来到南运河边上,花筱翠失魂落魄地踏上大丰富桥。望着桥下滔滔运河水,心想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干脆一头扎下去算啦。可是人活在世上,该着经受九九八十一难,谁也别想一死脱清净,少一难如来佛都不准。还没等花筱翠拿定主意,打火车西站那头跑过来一队大兵,怀里抱着块令牌,象是拿人的样子。眼见从桥的另一端上来了,花筱翠赶紧向后倒着步,退到桥膀子尽头,脚下一滑沿着堤坡出溜到了桥下。仰脸望着桥上,大兵们就在头顶上,花筱翠胡乱抓了一把河泥,朝脸上身上乱抹。 桥底下有个青瘦汉子,搂着个七八岁的光腚孩儿,这里是他们的免费旅馆,夜里那么一场大雨,看样子没淋着没浇着。爷俩儿正干坐着发呆,突然从堤坡上滑下来一个女人,着实一惊。但见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又听到桥上吆吆喝喝的像是抓人,想也没想便脱口喊道:“大姐,到这边来!”花筱翠见是一位清瘦汉子朝她招手,便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那汉子顺手将自己头上的草帽取下给她扣上。 谁也不知道要抓什么人,大兵们过了桥便四下散开乱搜寻,有几个兵从桥上向下张望。见一汉子转着小石磨,一女子朝磨孔里续豆子,光腚孩用瓢注着水,不象是他们捉拿的人,缩回脖子走了。花筱翠始终不敢抬头,那汉子机械地转着小石磨,谛听着岸上的动静。过了好一阵平静下来,才住手靠在桥桩上,“没事了,唉,真做孽!”然后合上眼皮不吭气了。花筱翠摘下草帽,急忙伏在地上磕头,“谢谢大哥救了俺,谢谢谢谢,谢谢啦。”磕着磕着突然抬起头来,盯着那汉子问:“大哥,你做啥救俺?” 那汉子道:“你这女子好没道理,眼见你有难处,难道不该救吗?” 花筱翠还是那句话,“你做啥救俺?”说罢珠泪滚滚。 那汉子冷冷地说:“俺也是落难之人,孩他娘叫财主害死了,俺放了一把火,点着了那狗日的宅子,逃到天津卫还是没法活。看你那丢盔卸甲的样儿,准也是可怜主儿,所以就......诶,听口音你也是冀东八县人氏?” 花筱翠听罢,知道遇上了好人,“大哥,俺只知道出生在滦河边上,具体那个县不清楚。照大哥说咱们还是老乡亲呢,救人救到底,求求你把俺带出城吧。” 汉子猛地坐直了身子,“果真有人逮你?” 这时沿河马路上又传来大呼小叫的呵斥声,花筱翠率先站起来,焦急地催促道:“大哥,别问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汉子再也不问什么,简单收拾了一付担字挑在肩上,让花筱翠领着光腚孩,顺运河沿儿盲目地朝西走,走这条路他们算走对了,只有这么走出城最近。沿着南运河走,过了三元村就算出了天津卫,可是那里有个大兵把守的卡子,他们却不知道。花筱翠一手提包袱一手领着光腚孩,尾随那清瘦汉子一路逶迤,心里只想着快快逃出虎狼之地,根本没有考虑遇上盘问如何交待自己的身份。眼见到市郊了,紧傍着一个村落,运河大堤上出现一个哨卡,大概那汉子也没想到这一层,以至突然一愣停住了脚步。 仔细观察,这个村子座落在南运河与引水护城的墙子河交汇处,无处可绕行。这里设道卡子,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老百姓走到这儿想绕过去真是比登天还难。 就儿,就是著名的三元村, 正文第四回村民恩赐风水地,小庙容留沦落人 (更新时间:2006-8-219:43:00本章字数:10894) 说三元村在天津卫远近闻名,并不仅仅因为它是天津城乡结合部的分界标志,还因为这里是水陆交通要冲;更因为太平军北伐曾经打到过这里,成为折返地而载入史册。近代三元村在普通人心目中名声显赫,倒不是完全因为这些个,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三元村晒出来的大粪品质优良而出名。 这里是天津卫最大的晒粪场,或者说是最大的粪肥批发市场。航行在运河中的漕运船舶,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粪肥味儿,管船的便会高喊一嗓子:“好香,天津卫到了!”庄稼一枝花全凭肥当家,并不是任何粪肥都能当好家的,非得天津卫的粪肥不可。吃糠咽菜屙出来的屎,没筋骨没油性,风一吹跟锯末似的满天飞,跟酒糟差不离儿任嘛肥力没有。天津卫嘛地界?水旱码头鱼米之乡,人人吃香的喝辣的,鸡鸭鱼肉细米白面变成的屎粪,那是嘛劲头?晒出来的大粪散发着热咕隆咚炖肉的香味儿。外地的粪客到了三元村,识货的拿眼一遛,就知道这粪的成色,“大三伏天的毒日头可劲儿爆晒都晒不干,倒把堤坡浸湿了油透了土坷垃都变粘糊了,肥力大得能把石头沤化了。甭说撒在好田好亩上,就是撒在戈壁砂滩上也得窜高粱杆儿,有谁敢说不是好东西!”这些老客多半儿是老主顾,看好货交钱装船,载重四五十吨的对槽船,大主顾一买就是好几条船的。 也有生瓜蛋子,明明闻着喷儿香喷儿香喷鼻儿香的香味儿慕名而来,明摆着天底下能把人顶一溜跟头的最有劲头的大粪,却总想找点毛病挑三拣四地说痒痒话,幻想着压压价,“看着成色还行,闻着劲头不算太大呀,照这品像一亩地怎么也得洒两车才能顶呛。”遇上这种生瓜蛋子,散户粪主递不上话,能搭茬的都是见多识广的粪场主甚至粪霸。价钱可以商量,说三元村的大粪劲头差劲不行。南方人浇地使唤湿粪,从茅厕里掏出粪来,挑着粪桶到河沿江边河沿儿兑上水,可以直接洒在菜地里,湿粪来得快走得急,无需品质好赖。北方天寒粪肥必须有劲头,天津大粪的劲头活赛老牛能拉动火车头,牛劲大的没边儿,直接使唤会把庄稼烧出火苗子,必须掺和大比例的草木灰炉灰才能当底肥使唤。天津人就腻歪说话离谱的主儿,对付这种菜花蛇,头面人不跟你费唾沫星子争辩,随便抓一把半湿不湿半干不干的大粪,搁手心碾碎了,然后凑近了像吸鼻烟似的猛吸一口,跟你玩儿正格的,“嗯,老哥哥说得没错,是不及福寿膏劲头大,可是搁嘴里尝尝就不一样了……”不及你反应,上手给你抹得满嘴都是。这时,多生的生瓜蛋子也变得熟腾了,仰着身子扭着脖子嘛话客气说嘛:“行了行了行了,尝出来了,劲头大的撞人,一筐下去保准一石麦子。就这么着啦!”这就是闻名遐尔的三元村,这就是靠大粪养活的一方独具特色的天津人。 当局在这设一道卡子,明曰盘查疑人维护津门治安,实则冲着大粪场来的。别看方圆几里地臭气熏天蛆蛹遍地,肥得赛乌豆大小的绿头苍蝇遮天蔽日,三元村却是块流金淌银的肥水宝地。据说能到这道卡子上岗的,没有硬磕的门子,想来还来不了呢。自古当差吃地方,巡街的吃坐商,城门口吃行商。有名目的叫捐税,无名目的叫孝敬。上罢捐纳完税也孝敬了该孝敬的,过任何一道卡子,还得给扛枪站岗的老总们必备一份小意思,现金叫做辛苦钱,实物则是让老总尝尝鲜或是拿着玩儿的。看官可能不明白,倒腾大粪能有多大油水?天津人讲话,海了去啦。天津卫其时人口近百万,每天几百吨上千吨的粪肥加工处理,其中至少三分之一经三元村转运出去,多大利润实在不好说。这么说吧,天津卫不论盐霸鱼霸菜霸鲜货霸柴禾霸,天津卫都是一个霸主,唯独粪霸好几家共存,足能说明市场的庞大。 第11章 如此庞大的市场,利润能不丰厚吗?扛抢当差吃地方的老总们,在这站岗不能说人人发财致富,至少比在别的地方站岗手头宽裕,并且宽裕不少。 这道卡子口的老总们个个肥头大耳,老百姓说拿大粪熏的,这话一点不假。在捐税中变戏法,吃了卖主吃买主,这都是当官的事。单说扛枪站岗的,能眼瞅着粪客们做成交易,没事人似的打眼前一走了之吗?肯定不行。可是,大粪既不能尝鲜也不能把玩,粪客只能给着钞票说好听的,“干咱这行实在寒碜,没有拿出手的东西,老总辛苦,这点小意思换瓶酒喝吧。”在这站岗,不能说天天现金入账,也算细水长流,还不算敲诈过往行人的进项。 却说这天傍晚时分,远远走来的像是一个三口之家。本来这时候出卡子口应该顺当,快下岗了当兵的忙着交差。再说,出卡子口的又不像有油水的,拦下了也是白费唾沫瞎耽误功夫,所以得省事就省事。如果那汉子和花筱翠,挑着担子领着孩子径直走过去,任何事也不会发生。由于心虚,也就距离卡子口一弓远的地方突然站住了,并且拿眼四处挲摩,得,反到引起岗哨的注意,“嗨,干嘛的?一步一步走过来!” 到了这地步退回去已是不可能,只好硬着头皮朝卡子口愣闯了。 “站住喽,神头鬼脸干嘛的?”大兵横抢拦住了他们。 汉子颠了一下担子换换肩,“老总,俺是做小买卖的,没有神头鬼脸。”他不是天津人,不懂神头鬼脸嘛意思。 大兵绕汉子转了一遭,没发现破绽,又问:“做小买卖的,这早晚了出城干嘛去?” “混不上吃喝,到乡下撞撞运气。”汉子说的是实话,自然没有什么毛病。 刚才的表现令大兵疑心不去,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花筱翠,“她是谁?” 汉子没想到会问这么一句,竟然张口结舌,“她,她,她是谁……还,还看不出来吗?” 这一问把花筱翠也吓了一跳,只觉得心口“怦怦”乱跳脸上发烧,不由得向后挪动脚步。 大兵更起疑心了,大喝一声:“都给我稳当住了,说实话,你们到底谁谁谁?照实说清楚,不许胡诌白咧!” 汉子和花筱翠对视了一眼,他们必须胡诌白咧,可是事先没有编排好,临时应考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怎么说。真叫不早不晚来得巧,恰在此时光腚孩两手抱住花筱翠,摇晃着她的大腿喊娘:“娘,俺怕,俺害怕……”,花筱翠顺势抱起光腚孩,脸贴着脸紧紧楼进怀里。 汉子也迅速进入角色借机点头哈腰地说:“老总,高抬贵手放俺们过去吧,天太晚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不好找哇,给老总添麻烦啦。” 大兵的确嫌麻烦了,收回抢照着汉子的屁股揣了一脚,“滚!再打这儿经过神头鬼脸装贼样儿,连问也不问,一抢崩了你。” 出了三元村算消停了,可是眼见着天快黑了,花筱翠还没有离开的意思。那汉子知道,荒郊野外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折腾快一天了水米没沾牙,就算她有地方投奔,现在也不是撵她走的时候。运河边上一行护堤垂杨柳,晚风中左摆右晃,象是面对不幸的落难之人,无奈的摇头叹息。走着走着汉子停下脚步,他发现菜农间苗间下来的小白菜,成片地散落在堤坡上。 说到白菜写家不由得想罗嗦几句,大白菜是咱中国宝地上的宝贝菜。这种蔬菜早在六千年以前,先人们就已经人工栽培了,是咱们引以骄傲的国菜,《本草纲目》称之为“菘”。美食家大词人苏东坡有“白菘类羔豚”之誉,晚年隐居石湖的南宋词人范成大,或许吃不起高档细菜,对大白菜更是情有独钟倍加赞颂:“拔雪挑来塌地菘,味如蜜藕更肥浓”,把大白菜形容得跟水晶蜜果差不多。 别看大运河是隋炀帝开凿的,由于他荒淫暴戾老百姓腻味他,从没人把大运河冠以御制,自从乾隆爷乘舟下江南留下千古佳话,老百姓就把南运河称作御河了。说来也怪,自从南运河有了御河的称谓,再引用南运河的河水浇灌,天津卫城郊的白菜变得白中透着翠绿,口味变得清新鲜美甘甜爽口。由于外形色泽赛象牙似翡翠,天津人跟大白菜欣喜地称作“象牙菜”“翡翠菜”,到了冬天,家家户户几千斤几千斤的储存,成为天津市民的看家菜。 中医根据医食同源医食兼用的道理,发现大白菜还有利肠胃除胸烦解燥消渴的功能。清人赵学敏在《本草纲目拾遗》中,说大白菜“利大小便,和中止嗽、冬汁尤佳”。民间常见百姓用大白菜根煎汤治感冒、跟大葱生姜放一起煎汤治伤风治气管炎特别灵验。天津大白菜分早中晚三熟,早熟种的白口菜又叫白麻叶,每年的八九月份就陆续上市了。中晚熟种以青麻叶为主,尤以“一根棍儿、核桃纹儿、小薄帮儿、菜筋少、开锅烂”为上品,那清瘦汉子和花筱翠看到的间下来的小白菜,虽不是上品,恰是早熟白菜,鲜嫩得见热就熟。 偏巧堤坡里面有一个趴架的瓜棚,瓜棚不远处还有堆柴禾垛,汉子撂下挑子,说:“歇歇脚吧,我弄点嚼果,吃完了是鬼的归坟是神的归庙吧。” 他递给花筱翠一个瓢,“捡几棵顺溜的小白菜,在河里涮涮,再舀一瓢水上来。”又指着柴禾垛拍着光腚孩的屁股,“你去抱柴禾,小心别扎着。”花筱翠和光腚孩做完他交待的功课,汉子也摆好了石磨支好了饼铛。他接过花筱翠打来的运河水到进瓦盔,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袋,捏了捏抖落出足有一碗的杂花豆。豆子在水里泡着,这厢点着了火把个饼铛烧热了,“来吧,把小白菜放在上面,炙一炙就熟了,先吃菜后吃干的。”真是饿狼了眼,三个人几乎吃光了堤坡上的小白菜,还是觉得肚子空得慌。光腚孩说:“爹,快磨豆子吧。”爹说:“行,你们磨糊糊,我来摊煎饼。” 花筱翠自觉地摇起小磨子,光腚孩两只小手从瓦盔里捧起杂花豆往磨孔里送,豆糊糊从磨道里流出,汉子拿瓢接了摊在饼铛上,须臾便闻到了香味。有那么多的小白菜垫底儿,再吃了真材实料的煎饼,身上有力气精神也爽快了。这时天色已晚,汉子废话不说,让花筱翠和光腚孩收拾着饼铛石磨,自己把那个趴架的瓜棚支巴好了,“你们两个里边去吧,我在草垛那边看着给你们守夜。”说罢提起担子径自朝草垛走去。 汉子仰面朝天,月亮悄悄爬上树梢。尽管赶了长时间的路浑身疲乏得难受,可是怎么也合不上眼,倚着柴禾垛“吧哒吧哒”抽旱烟。他现在没心思回忆那不幸的往事,要紧的是如何打发走跟他逃出城的这个女人。一路上二人几乎没有对话,姓字名谁咋样身世一律没问,问了有什么用呢?看那行为做派模样身段,不像一般苦人家的女子,多半是逃婚出来的。看她躲避大兵的样子,又不是一般的逃婚,不是门子里逃出来的妓女,就是哪位官爷的姨太太,带着她早晚是个麻烦,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跟着时间长了。主意拿定不觉睡意朦胧,不知何时梦入黄梁,日照三杆方才醒来。睁眼四处张望,见花筱翠正蹲在河边捧着河水洗脸,光腚孩也洗得干干净净,肚皮上还罩了块手绢做的兜肚。望着花筱翠领着光腚孩走来,滋生一种别样的感觉,不由不想起被东家害死的孩儿他娘。 花筱翠领着光腚孩站到了他面前,“天不早了,咱赶路吧。” 听口气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汉子想了半宿的话,竟然一句没说出口,茫然地站起身挑起了担子。 一路上恨不能找个人家讨点吃喝,如有可能打发走这个成了累赘的女人,又怕离开天津不远,好容易出来再让人抓回去。因此远远看见村子就绕着走,绕着绕着又绕回运河边上,正好遇到一个老汉撑摆渡到对河去。汉子说了不少好话,乘摆渡到了对岸,绕村子照直走了下去。过午时分,他们又爬上更大的堤坡,面前的大河比运河又宽水流又急,河中的漩涡一个套一个。他们不知道这就是海河的主要支流——子牙河,更不知道脚下的大堤就是远近闻名的千里堤。 登上堤坡,汉子撂下挑子前前后后眺望了一番,只见天高地阔水宽流长,活动着腰身说道:“大姐,不会有事了,咱们就此分手吧。” 花筱翠知道这一刻早晚到来,所以并不感到突兀,平静地说:“大哥呀,我知道跟着你是个累赘。可是你看看,前不着村望不到尽头,后不着店又是条回头路,我一个弱女子能上哪投奔呀?” 汉子说:“回家,有婆家去婆家,没婆家找爹妈。我跟你说了,我也是离乡背井的人,实在帮不了你别的,还是赶早该去哪儿去哪儿吧。” 花筱翠闻听汉子执意赶她走,禁不住眼泪又像断了线儿的珍珠,大珠小珠落不完。汉子急得扭过身去,“你这不成了孟姜女了吗,好好地怎么又哭啥嘛?”花筱翠赶紧抹抹眼泪,把自己的遭遇照实讲了一边,最后说:“……不是遇上大哥菩萨心肠好心眼儿,俺有几条命也交待了。到了这步田地,大哥让俺扭头向回折,不是再投罗网也是重归火坑。要是实在不能带俺走,大哥那就麻利儿着赶路吧,俺只好听天由命了。”说罢两手托着包袱捂着脸,蹲在大堤上“呜呜”哭将起来,一边哭着还一边嘟囔着,“大哥你快走哇,走哇,走哇……” 光腚孩也跟着“咿咿呀呀”哭起来,“爹,俺不让娘娘走,不让娘娘走,爹你快说呀,不让娘娘走啊!” 汉子见状,“嗨”了一声蹲在了大堤上,抱着脑袋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12章 光腚孩哭个不止,倒让花筱翠拿定了主意,只见她猛地站起身领着光腚孩,沿着千里堤径直走去。 汉子一看,事已如此只好挑起担子撵了上去。 见汉子追了上来,花筱翠开心起来,“乖乖儿走不动了,我拿着行李,让乖乖儿坐在筐里吧。” 于是,汉子整理了一下担子,前头背筐里坐着光腚孩,后头挑着小石磨,行李杂物交给花筱翠拿着,三人这般架势同行,叫谁看也像逃难的一家子。 肚内无食加上挑着重担,汉子觉得两腿发飘直冒虚汗。花筱翠迈着小碎步跟上来,为她揩揩汗,“还是让我抱着乖乖孩吧,瞧你累得出了这些汗。” 汉子报以微笑,“不碍,这样走得轻快些。” 花筱翠见他有了笑模样,话就多了,“大哥,俺是个唱落子的,你嫌弃俺不?” 煎饼秃说:“唱落子的咋啦,我还能哼哼两口呢。” 花筱翠似是遇到了知音,“真的!” 汉子扯开嗓子唱起来:“初一呀十五哇庙门儿开,牛头哇马面哪两边排。” 真是苦难到头不知愁,叫花子过年穷乐呵,花筱翠一高兴也跟着唱起来,“判官那个手拿着生死薄呀,小鬼就拿着呀勾魂的牌。” 二人唱着唱着忘乎所以,光腚孩突然仰起头来,“爹,我饿!”他们止住唱回到现实考虑饥饿问题。饿了,怎么办呢?花筱翠打开包袱,翻遍了也没有找到解饥扛饿的东西,翻出一支短笛塞给光腚孩。光腚孩接过笛子痴鼓着眼睛问:“爹说,饱了吹,饿了唱,一吹不就更饿了吗?” 花筱翠摸着光腚孩的光脑袋哄骗道:“饿了也能吹,一吹就不饿了,不信你试试。”光腚孩犹豫了一会儿,含在口中,“呜呜”地吹了起来。 突然,汉子止住脚步,手搭凉棚望去,“你们看,前面有个村子。” 花筱翠见汉子止步不前,便扳着肩头跟他说:“大哥,咱不能再绕着人家走了!” 汉子沉思一会儿,“不找个人家填填肚子,咱就得活活饿死。” 村口上歪歪斜斜竖着一块石碑,上镌“二十一里堡”。从磨损程度上看,这块石碑至少也有几百年历史了。这个村子属于独流界面,男女老少都不是省油的灯,当年“男练义和团,女练红灯照,砍了电线杆,扒了火车道,烧了毛子楼,灭了鬼子教,杀了洋鬼子,再跟大清闹。”跟每家每户都有牵连。这些都是同治年间的事了,打那以后都是顺民了,再也没人招灾惹事。 一群青壮汉子虽然都是民国的装束,仍然有人还留着满清的残迹马蹄盖儿,个别的还甩着猪尾巴似的小辫儿。他们正在空地上使着刀枪比划着拳脚,或单练、或对打,一片吆喝声。街面上曾流传着一首歌谣:“义和团,起山东,传到直隶成了精;三月起,六月红,九月末了散了营。”散了营不假,人心没散功夫照练,大清朝虽然完蛋操了,鬼子的深仇大恨还没报,他们相信早晚还有报仇的那天。这群汉子绝大多数是义和团的后代,正耍弄的热火朝天,不知谁高喊一嗓子:“德旺爷来了!” 德旺,别看还不到五旬,却是德高望重辈分大。他单身一人无所牵挂,专爱助贫扶弱打抱不平,属于侠肝义胆型的汉子。因他武艺高强,村中凡是使抢弄棒的全是他的徒弟。高徒只有四人,小德子、小二德子、小三德子、小四德子。这四大位都是没主儿的苦命孩子,德旺起小把他们拉扯大,便自然成了他的义子,更是他的得意门生。 在四名徒儿的簇拥下,德旺端着架子晃着肩膀朝空地走来。一个徒儿又咋呼一嗓子:“德旺爷来了,场子打大点儿!”汉子们立时鸦雀无声,收住拳脚给德旺闪开场子。几个徒儿将靠在墙边的中幡取来,立在一旁侍候着。德旺活动活动腿脚,煞了煞腰硬,又转了转脖腔,大喝一声:“扔过来!”几个徒儿也是高门亮嗓呼应着,“接---啦!”中幡高高抛向空中。中幡展开,好生漂亮,红底黄边,上方一个斗大墨写的“德”字。德旺原地跃起前翻两周,空中肩头接稳中幡,双脚落地生根,这叫天宫采云泰山落地。接着就地左转右挪,将中幡抛上落下。那中幡象一面猎猎招展的旌旗,呼啦啦作响。汉子们一阵阵咋呼着:“好,好哇——”德旺步伐稳健施展绝技,他的这身本领是乡亲们的骄傲。独流镇上的古典古大老爷,曾经褒称“德旺的中幡天下无双”足见好生了得。德旺耍起中幡有种天助的神力和灵性,总会创造性的发挥出前所未见的花样来。今天的花样玩儿得轻巧别致,但是更吃功夫费力气。只见他大动作耍够了,耍开了“小脚踢键儿”,用脚尖轮番踢着中幡不落地也不上窜,瞅冷子伏下身子来个扫堂腿。看不清楚还以为使的穿墙术,大腿穿越竹竿子扫过去的。扫堂腿扫起一片尘埃,尘埃散去地皮上露出一块石头尖尖,德旺并未在意,将中幡高高挑起接在手中,单手一扔,“收了!”将中幡抛了出去。四个徒儿没接牢,统统倒在地上,徒儿们见中幡欲倒,同时跃起扶住中幡。其实谁都知道,这是徒儿们为了显示师父的能耐,故意使个笨招耍的花活,德旺还是照例骂了声:“一群饭筒!”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德旺接过后生递过来的汗巾抹着汗,划着倒步吆喝着:“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还得练!”话没落音,险些被什么物件绊倒,人们慌忙上前咋呼着左右搀扶。 德旺一晃膀子甩开众人,“全都散开,让我看看哪路神仙敢给爷下绊子!”低头一看,刚才地面上露出来的石头尖尖变成了犄角。德旺双手插入土中,紧刨了几下,露出“锁中”,看清是个石锁,但绝大部分还深埋在地下。德旺吸足一口气沉入丹田,抬起右臂并拢五指象铲子一样猛地直铲下去,一个巴掌五个手指四个手指入了地。丹田地运上一口气连着绑硬的泥土使劲攥住了“锁中”,猛一发威生把石锁从地下提了起来。顺势一番正掷、反掷、跨掷、背掷,手接、指接、肋接、肩接、头接,百般花样耍了一个够,然后稳稳撂在地上不嘘不喘。整个过程没有吭一声,不像天津卫的练家子,弄弯一根铁条也“哇呀呀”惊天动地咋呼出响动来。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德旺自然也是百般的得意。恰在此时,忽听人群外,一声京东口音叫好:“真好功夫!”众人“呼”地闪开一处空当,见一陌生汉子挑担而立,一妇人带个孩子藏在男子身后。 德旺上前一抱双拳,“高抬,高抬!敢问老哥携眷带小,是投宿歇脚,还是走亲访友?”汉子放下担子环视远乡近野,又看看围过来的人群,欲言又止。德旺感到莫名其妙,“老哥,你到底是……” 谁也没想到,那汉子忽然甩掉扁担“咕咚”给德旺跪下了。妇人见状,也扯着光腚孩匍伏在地。德旺急忙扶起汉子,“七尺男儿上跪黄天下跪父母,行此大礼必是大河挡道,莫非是寻条渡船么?”汉子拱拱手,“各位乡亲父老,小人家破人亡无处安身,乞讨列位赏赐一块站脚地吧!”众人闻听面面相觑,“啊?想扎根呀!”德旺正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见光腚孩软绵绵倒在地上翻开了白眼。花筱翠见状一声尖叫:“吾儿乖乖!”扑到光腚孩身上惊呼不已。 人们赶紧把一家人让进土地庙,德旺一边打发人进村淘唤吃的,一边给光腚孩弹脑顶子掐人中。过了好一阵子,孩儿才苏醒过来,“娘……”花筱翠急忙应道,“吾儿乖乖,娘在这儿哪!”德旺朝庙外喊道:“粥!”几个徒儿传进来一海碗棒子面稀粥。德旺接过来,喂了孩儿几口。将碗交给花筱翠,“得了,饿成这样不能灌多了!”孩子苏醒了,花筱翠接过海碗一高兴,“突噜突噜”把剩下的粥喝了个精光。汉子向德旺及徒儿们抱拳作揖:“救命之恩,永世难忘。”德旺叹了口气,“唉,歇吧。”遂率徒儿们离去。 土地庙不大,总算有了容身的地方。入夜,汉子点亮香案上的油灯,光亮中汉子看到孩儿偎在花筱翠怀里睡得香甜,心里有种温馨的感觉。花筱翠还在舔着碗边上的残粥,汉子坐下,望着墙角的小磨子发呆,象是琢磨事儿。光腚孩蜷在花筱翠怀里呓语:“娘,冷----”汉子脱下罩衣扔过去,花筱翠拾起来给孩儿围上搂紧。 光腚孩又叫“娘,饿……” 花筱翠掴着孩儿的屁股:“天明就有吃的,吾儿乖乖睡吧。” 此时汉子听到孩儿喊饿,不但没有饥寒交迫的压力,反而是一种享受。他没有进过洋教堂,不曾拜谒过圣母圣婴的圣容,不然他一定会认为,那个把大海碗添得比清水洗得还干净的女人,定然就是下凡转世的圣母玛丽亚。他默默地看着,静静的遐想着,不由得说出来心里话:“我听你一声一个乖儿的唤,让我心里麻糟糟的。” 花筱翠认真地笑了笑,“这孩子跟我有缘份,一见面就叫俺娘呢。” 汉子说:“这么着,你铁了心做孩儿他娘?” 花筱翠似乎吃得肚子有了底,说话有了力度“兴许是天意吧,天意咋能违背呢。” 汉子盯着花筱翠,不知再说什么好,咽了口唾沫低头不语。 花筱翠见汉子那样,羞涩地把话挑明,“你也不想想,孤男寡女拖着个孩子,黑更半夜地住在一个房顶子底下,能想别的路吗?大哥别嫌我是个戏子,你千万不要往别处想,俺的身子是干净的。” 汉子急忙拦住她的话,“不,你想哪里去了,俺没有那层意思。 第13章 我是说,到现在还不知你叫个啥名呢,就……” 花筱翠忍不住“扑哧”一笑,“可也是呢,我叫花筱翠,从今往后就叫我小翠吧,你要答应了,叫孩他娘也行。”连自己也很奇怪,说这话跟老夫老妻合计寻常事似的,心不乱跳脸也不发烧,莫非跟这汉子真是前世的姻缘。 汉子激动地两眼闪着泪花,挪动身子凑过去抚摸着花筱翠怀里的光腚孩喃喃地说:“那就委屈你跟我一道遭罪了。” 花筱翠仰起头来望着汉子,好像刚刚认识似的,看了好久好久,最后终于偎进他的怀里。一阵风吹了进来,灯花跳跃了一下,灭了。 翌日,天色还没有亮透,汉子就支起炭炉,花筱翠用一把折扇煽着风,煽出缕缕青烟升腾。尽管无米可炊,冒烟表示这家人活着,在燃烧着生存的希望。村子里传来鸡鸣声,继而炊烟四起,说明这个村子人气旺盛。汉子像是欣赏一幅美丽的风情画,内心无比的欢畅,于是凭他的洞察力判断道:“这是块风水宝地,风水宝地呀,咱们准能生根开花立地生根!” 汉子唤出光腚孩,让他坐在门坎上“呜哩哇啦”地吹竹笛,使劲的吹。果然,不大会儿引来村童听。大概村童们没有见过这种稀罕物,瞅着短笛明显地流露出好奇心。 汉子端一黑釉子瓦盔出来,夺下光腚孩的笛子,蹲下身子问村童们:“中听不?”两三个村童点头。汉子动员道:“听曲儿捧豆儿来换,还有更好听的呢。”村童们愣了一会儿,相继扭头跑去。 [手机电子书] 花筱翠来到河边舀了一盔子水,抬头望着河心。河中有远道来的小船在捕鱼,渔夫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美人,痴呆呆忘了划船,直到小船失去控制打了横才回过神来。花筱翠兀自一笑,端水起身款款而去,望着那水蛇般的腰身背影,令外乡的捕鱼人滋生无穷的遐想。日后,鱼情的好坏都与这种遐想相联系。收获大了,便说见到了天后娘娘,鱼儿直朝网上撞,自个儿往船舱里蹦。要是一网不见鱼,两网不见虾,只好回家打蔫儿晒网。斯日晦气,全怪张网时瞅见的那个女人。在乡下,过分好看的女人,常和狐狸变的妖精等同视之。可是乡下汉子也长着一双管不住的贪婪的好色的眼睛,明知瞅见的是妖精,却总是冒险多瞟几眼。古人告子云:食色,性也。生之谓性,并无善恶之别。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信哉此言,对这种自然现象也就无所谓了。 待花筱翠打水回来,村童们全都用衣襟兜来少许的杂豆,在汉子的统一指挥下,“哗啦啦”依次倒进瓦盔,瓦盔里溅起美丽的水花。光腚孩又吹响竹笛,“呜呜”的笛声新奇却不优美,听众的注意力很快发生了转移。汉子握住磨柄呼噜呼噜转,花筱翠双手连水带豆朝磨孔里捧,不大一会儿磨道里出现了豆糊糊。花筱翠在铁铛上,用一团油布疙瘩一圈圈蹭,铁铛冒起了青烟。汉子微笑着往铁铛上倒了些糊糊,随着“啧啦”一声用刮子在铛上一转,糊糊成了一张煎饼,再用月牙铲子一起,煎饼翘了起来。光腚孩抓起来就是一口,“叭叽叭叽”吃得山响,发出的声响比笛声美妙多了。 村童们望着光腚孩的吃相,馋得直舔嘴唇,纷纷将黑乎乎的手指伸进嘴里,压迫住蠕动的馋虫。光腚孩又拿起一张摊好的煎饼,撕一半给花筱翠,也是吃得山响。汉子摊一张,光腚孩和花筱翠分吃一张,汉子看着开心不由笑容满面。这时,村童们大都淌下了口水,口涎垂得够了长度。有村童已经无法压制馋虫,口水像决堤的洪水奔腾不止,再坚持一会儿,泪水也会夺眶而出。汉子以为时机已到,用月牙铲子按住铁铛上最后一张煎饼,以探询的口气问村童:“想吃不?”村童均不作声,个个泪眼汪汪,愤怒地盯着那张煎饼。 汉子将那张煎饼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撕成铜钱般大,仁慈地分发给村童,“尝尝,都尝尝!”村童们将分到的煎饼抢过来揉进嘴里。汉子将剩余部分放进自己口中,慢慢咀嚼细细品味,发出夸张的吧叽嘴的声响,“哎呀,真香!” 村童们根本没有尝到那块铜钱大的煎饼具体的味道,当汉子问道:“香不?”村童们无不齐唰唰地使劲点头。汉子对自己的心理暗示、精神引导颇为得意,进而进行煎饼文化的普及教育:“这叫煎饼,知道不?天津卫阔人吃的。抹上面酱,卷上大葱跟棒槌果子,给皇上进贡吃呢!吃一套,饱一天,香仨月,比大鱼大肉还解馋。谁还想吃?想吃,赶快回家拿豆来换。” 村童们“哗”地散了,一双双黑糊糊的小脚丫如万马奔腾踏在黄土上,扬起漫天尘埃。 虽然到了擗棒子的大秋季节,仍然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青纱帐,乡下看秋景,满目繁茂色彩浓重。官道旁,野花丛丛绚烂夺目,仔细瞅,花籽饱满爆裂在田头。官道的另一旁便是哗哗流淌的大运河,只是庄稼挡着,但闻其声不见其踪,使得这世界更富于纵深感层次感和神秘感。花筱翠挎着篮子,篮子上罩着块蓝花布,在官道中央一扭一扭走得开心。触景生情,不由得唱了起来:“海棠开花叶儿多,小才郎惊动女娇娥,夫妻们天高花园逛,各式样的鲜花开了一个许多。美滋儿滋儿俏佳人儿,上前去掐了那么一朵,扭转身形玉腕托……” 花筱翠死里逃生,老天爷又让她遇上好心人,走投无路偏偏落在民风质朴的二十一里堡,村民们还给了一块落脚地。长这么大也没这么舒心过,她怎么能不高兴呢。 正在她开心的扭动身姿忘乎所以的时候,忽闻车铃声响马蹄急,一辆马车风驰电掣般从身后疾驰而来,花筱翠急忙住声闪身,马车从身边疯狂地驶过,卷起的滚滚尘烟把她整个儿的淹没。花筱翠捂住口鼻急走了几步,看到车后的布帘子掀起露出一张小白脸,久久盯着她看个没够,立马收住脚步痴呆呆立住了。望着马车远去,半天稳不住神。当她发现马车驶出老远,那个小白脸还在撩着布帘望着自己,急忙低下头掀起蓝花布,看看从独流镇趸来的棒槌果子,直到马车消失,这才收回心思朝村中走去。 正文第五回管家光临村公所,庙会闹翻独流街 (更新时间:2006-8-219:54:00本章字数:11109) 二十一里堡的所谓村公所,仅是几间草房。用土坯圈了个不到一人高的院子,与民宅并无两样。土墙上用白灰涂着“乡里官地”四个大字,这才显示出与众不同的气势。房墙根儿立着习武的兵器,四个徒儿在德旺的训斥下正在互相传接着石锁。听到马铃声响,德旺喝住徒儿们:“消停一会儿吧,出去看看,镇上谁来了?”徒儿们“嗷”的一声窜了出去。 马车停在门外,车把式摆好脚凳挑开车帘,这才发现是大管家李元文合目坐在车内。四个徒儿看清了来人,一字排开齐刷刷作揖,使劲伸长脖子大喊:“大管家劳神了----”德旺在院内听明白了,赶紧扯着小褂,伸着袖子跑出来。亲自搀扶李元文下车。一边朝院内走着,一边吆喝着徒儿,“怎么还都傻愣着,赶紧给李大管家伺候着。”四个徒儿愣愣神儿立马领会了师父的意思,吆喝着分头跑散,“是啦!伺候大管家喽----” 大管家李元文进了院子,四处挲摩了一番,指着满院子的练武家什没头没脑地问:“还能耍巴吗?” 他一开口,德旺心里就明白,知道他是为嘛来的了。但是他不忙着回答,把李元文搀扶进屋里坐下,所答非所问地先奉承他,“有嘛大事还烦你老人家亲自跑,传个话我去趟镇上不全结了,省得大管家费劲劳神磨鞋底子。”正说着四个徒儿回来了,小德子提着一把大铁壶,拿来一个大号蓝花碗,斟了满满一碗白开水。小二德子咧嘴一笑,“嘿,这是上等的茶叶末。”打开纸包在水面上洒了一层黑末子。小三德子将一笸箕花生、葵花籽、山竿干倒在桌子上,“这都是佃户们孝敬的。”小四德子递过旱烟袋,德旺亲自打火镰将火绒按进烟袋锅里,李元文紧“吧哒”了两口,就把烟袋放下了,“就拿这个伺候我呀!” 德旺知道,他这是故意拿大堂摆架子,回头又命令四个徒儿:“给管家弄点稀罕的嚼果来。”四个徒儿赶紧应了一声“是喽!”又窜了出来。出了院子,四个徒儿抓耳挠腮地犯愁,“穷乡辟壤的,上哪儿弄稀罕的嚼果去?”小德子想了想,“有了,咱们这么着……”接着向三个师弟如此如此交待了一番,分头张罗去了。 紧挨着土地庙,汉子一家人用村里人家替换下来的破炕席和捡来的秫秸搭了个棚子,这就成了本村亘古以来唯一的买卖家。专营煎饼果子生意的外来侉子,支起来的这个席棚,相当于镇子上才会有的铺面。突兀地出现在穷乡僻壤的二十一里堡,庄户们以为是吉兆。不仅不歧视,反而尽量想法子捧场,尽管主要是以物易物的形式交换,也足够维持生计了。秫秸秆的幌子迎风招展,光腚孩戴着肚兜也帮着大人参与经营,小手洗得干干净净,分明的有别于农户子女的五指杈,瞅着就招人稀罕。 光腚孩从篮子里抻出一棵棒槌果子一撕两开,花筱翠轻轻地打了他一巴掌,“这是秦桧两口子,不能撕开!” 棒槌果子只有天津人这么称呼,别的地方全都是叫油条。为嘛把棒棰果子称作秦桧两口子呢?这里有个典故。说的是岳飞遭陷害死后,汴梁百姓就把秦桧两口子捏成面人经热油炸熟食之,以泄对奸佞的愤恨。 第14章 为躲避奸佞的耳目,总是把俩面人捏一块抻长了才下油锅,这样打南宋起就有了油条这种食品。 伶俐的光腚孩也知道这个典故,所以说话响亮,“秦桧两口子是坏蛋!下油锅炸了还得嚼了!”咬了一口嚼起来。 花筱翠带有借古喻今的口吻说:“管他忠臣还是奸臣,是两口子就不能分开!” 汉子笑笑,欢快地磨他的豆子,豆糊糊汨汨流出。 四个徒儿分别拿着大葱、半瓢豆面、鸡蛋、酱罐,咋呼着跑来。围观的村民知道有了公事,急忙闪开档子,让四个徒儿近前。汉子、花筱翠、光腚孩停下手中的活计,吃惊地望着这些稀罕物。 小德子用衣服的前襟兜着十来个鸡蛋,“换煎饼!全都换了。” 小二德子将面粉扣在瓦盔里,“纯绿豆碾的,都摊了。” 小三德子放下酱罐,“面酱!全都抹上。” 小四德子打开一张蓖麻叶子,“还有一包芝麻盐,大大方方撒厚点。” 花筱翠一见来了大买卖,眉飞色舞起来,“那来的客呀,这么照应?放下吧,立马就得,几位小爷就等着擎好吧。” 小德子撩起衣襟儿擦着额头的汗,挑起大拇哥指指上方,拿着鸡毛当令箭,带有震慑的口吻说:“告诉你,这可是伺候镇上来的李大管家,他老人家专门要尝你的手艺,你可得露一鼻子。要是伺候的砸了锅,俺们好说,你的买卖可就崴啦。” 花筱翠笑笑不言声,挽起袖子露出白嫩的小手,麻利地搅糊糊,紧接着铛上使劲的蹭油,“吱啦”摊上一张饼。按照程序应该放上果子该抹酱了,忽然看见那十来个鸡蛋,那鸡蛋原本是以物易物的收入,灵机一动又将果子取下来,磕了一个鸡蛋摊在煎饼上。汉子对女人的这个创举,露出惊喜赞许的神情,卖劲地紧拉风箱,炭炉的火苗窜得老高,不由夸赞道:“你的手艺比我还强!” 花筱翠愈发得意,“撒上芝麻盐,多抹点酱,保准让镇上来的爷香糊涂了。”众人大笑。 李元文在佃户面前是个演说家,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德旺是个求知欲极强的主儿,因此管家对他的说教格外下功夫,就在花筱翠为她摊着煎饼的功夫,这时候已经说到“现而今”了,“现而今天下大乱,唯有咱九河下稍运河两岸,独流街面平平静静安安生生。你知道这是为嘛吗?” 德旺是个聪敏人,这么简单的事理安能不知,立马接过话来回答:“那还用问?皆因古大老爷心善慈悲,体恤佃户。百姓安居乐业,这不就天下太平了。” 李元文认为他回答的得体比较满意,“算你说着了。虽说国体早就是民国了,古大老爷那必竟是前清的武举,承受过贤人的教化,沐浴过皇上的恩典,不论怎么改朝换代,古老爷总是上思其君下忧其民。要不怎么叫古大善人呢!” 德旺随声附和着,“那是,那是……” 经过漫长的铺垫,李元文该进入正题了,“所以,古老爷,咱们的古大善人又有善举了。” 德旺马上拿话迎上去,“你老说是今年的庙会……” 李元文得意起来,“哈哈,又让你老小子猜着了!古老爷发话了,特别差遣我支唤一声,今年的庙会再赏你们二十一里堡一块露脸的场子。” 庙会上缺谁的也不能缺了二十一里堡的场子,试想,庙会上少了德旺的中幡,古老爷还拿嘛张扬独流镇的繁华。但是,维护老爷的脸面是要付代价的,一年之间,这是唯一一次可以向东家讨价还价的机会,所以德旺早就等着这天了,因此便适时提出了这个不能不提的要求,“大管家,这可是个消化食的把戏,那租子……” 其实这是每年的老规矩,民风所然,凡事都得撂地砸坑,清一码说一码。因此,李元文必须要把规矩重新申明一次,于是一板一眼地申明道:“还是老规矩不变,凡是参和拔份的,一律免两成。”说到这份儿,德旺这才放心,“谢古老爷恩典,谢大管家抬举。”郑重其事地端起海碗来向他敬茶。既表示谢意,也是表示志在必得的决心。 不知李元文又想起了嘛事,拍拍脑门儿,“瞧我糊涂了不是,还有一件事忘了跟你交代了。” 德旺没来得及问还有嘛事,小德子捧着布包闯了进来,“稀罕的嚼果来了……”,紧随其后三个师弟也笑眯眯地拥进屋子。 布包撂在炕桌上,小心打开露出摊好的煎饼果子,亮黄的鸡蛋摊在外层,就跟涂了一层金色一样好看。德旺满意地笑了,拿起一套递给李元文,“几个狗日的真行,孝敬到家了。你老吃惯了山珍海味,尝尝这嚼果,保准清新爽口。” 李元文闻了闻,试探着咬了一口,嚼也没嚼就禁不住赞不绝口,“嗯,地道,不错,实在地道!”三口两口把一套煎饼果子全吃进肚子了。李元文抹抹嘴,端起海碗送了口水,打出了饱嗝,感觉分外舒坦,再次赞赏道:“是个地道的嚼果。” 德旺愈发得意,“剩下这几套你老捎着?” 李元文看看几个正咽口水的徒儿,大方地说“赏了!” 德旺急忙下令:“还不叩头!” 几个徒儿齐唰唰抱拳作揖,“谢谢李大管家!”抢了煎饼跑到院子里,大口咬着嚼着,一个个噎得直翻白眼,眼泪都流出来了。 待徒儿们出去,德旺问李元文:“刚才你老说嘛,还有一件事怎么着……” 李元文没有正面回答,打哑谜似的抖了抖包煎饼的蓝花布,然后扔在桌子上,“就是它了,懂吗?”说罢剔着牙起身往外走。 德旺跟在李元文身后,挠着头皮心理直嘀咕,“就它了……嘛意思?” 出了房门,见四个徒儿在地上东倒西歪,李元文看看德旺,德旺吼道:“连个人形都没有,怎么回事?” 小德子艰难地站起来,“噎,噎着了……呃!” 德旺嗔着脸,“瞧这份出息!” 李元文则仰面大笑起来,突然收住笑声,郑重地甭起脸来,“不过,得有个字号。” 德旺还是不明白,“你老干脆明喻吧,免得误事,到底嘛字号呀?” 李元文骂道:“人家都说你德旺小诸葛,我看你纯粹猪脑子,嘛字号,煎饼啊!” 德旺恍然大悟,一个劲拍着脑门,“嘿,瞧我这猪脑子!你老保准积德增寿,放心吧,绝不误事。”紧接着朝徒儿吼道:“还不起来送送李大管家!” 四个徒儿翻身跃起,“是喽!” 今天的生意好,汉子特意点燃三支香,给土地爷爷叩头,“土地爷爷显灵保佑,保佑俺一家三口站稳脚跟,有吃有穿四季平安……” 花筱翠抹着盆边,将剩余的面糊糊摊在铛上。光腚孩扯着花筱翠的衣角,悄悄地喊:“娘!”从背后拿出一个鸡蛋来。 花筱翠嗔怪道:“孩伢子,学会偷啦?” 光腚孩争辩:“不是偷,这是咱赚的!” 花筱翠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抓过鸡蛋在铛上一磕,摊在煎饼上。 一家子正乐乐呵呵地吃着晚饭,德旺来了。 德旺在花筱翠和汉子心目中,就是二十一里堡的擎天柱,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靠山,甚至认为土地爷爷也由德旺支派管辖。因此对德旺的敬重,近似供奉的神灵。见德旺光临,一家人不知如何招待是好。汉子拉过地铺上的铺盖,给德旺垫着当座,找出烟袋找火镰。花筱翠手疾眼快,早从炭炉里夹来火炭点着了火。又把带鸡蛋的那套煎饼铲下来,用一张蓖麻叶子托着举给德旺,“你老人家有口福,偏巧知道你老驾到,赚了个鸡蛋自个儿轱辘出来伺候着。” 德旺接过煎饼,拢过来光腚孩,“大人吃这嘴馋的嚼果,早早把牙掉了,孩子正是灌浆窜杆的时候,吃了才是正经用场。” 光腚孩识辨好赖人,拿着煎饼给德旺嘴里塞,“爷爷吃了不掉牙。” 德旺不再推让,实则也是想尝尝这馋人的嚼果,究竟是个啥味道。于是狠狠咬了一大口,细嚼慢咽地品味起来,“借你小子的吉言,德旺爷吃了不掉牙,拿一边吃去吧,我有要紧事跟大人说。”花筱翠闻听,赶紧接过来德旺咬剩下的煎饼,把光腚孩搂进怀里,娘俩一道分享着。于是德旺像传达圣旨一样,把准许在庙会上摆煎饼摊的事说了一遍,并指出此举的重大意义。 德旺“吧叽”了两口烟袋,郑重地说:“这一锣你要是敲响了,甭说二十一里堡,整个独流街面都由你吆喝。”随后又把独流镇历年庙会的情景作了绘声绘色的介绍,交待完公事站起身背手走了。 德旺走后,汉子犯了难,甚至连花筱翠也感到是个难题,“给煎饼果子起字号?在天津卫也没听过有字号的煎饼果子呀!” 汉子说:“这么好的吃食,没个字号也确实淹贱了咱的手艺。没听德旺爷说吗,庙会上山南海北各路高手,云集独流镇。这么好的吃食要是没个好字号,叫人家说伯乐不识千里马,丢了古老爷的面子,咱还能在这个地面上混吗?” 花筱翠安慰道:“反正日子还长,让我啧磨啧磨,还想不出一个名儿来。” 村宅家家户户的窗口,稀稀拉拉的亮起了灯光,土地庙内却熄灭了灯火,花筱翠搂着光腚孩躺下了。汉子合衣靠在墙上嘬着烟袋,烟袋锅一闪一闪泛着红光,“真新鲜,儿子还没字号呢,倒给煎饼果子取名起字号!” 花筱翠应声道:“吾儿乖乖就是光腚孩,这个字号有多响亮! 第15章 别琢磨了,睡吧。” 汉子磕打磕打烟袋躺下了。 万籁俱静,唯有子牙河水波光粼粼,外地来的架鹰小船在捕鱼,桅杆上桅灯昏黄,映在水中,象飘浮的碎金乱银。 一声鸡鸣,不觉东方既白,漂泊在子牙河上的渔家招鹰上架掉棹而航。这些驾小舟使鱼鹰的打鱼人,大多来自西河,西河泛指子牙河西一带的河叉人家。虽然大河里的鱼没主,谁逮着算谁的,可是跑到别人家门口拾柴禾总不大合适。所以,这些打鱼人不乐意和当地人打照面,鸡叫头遍,大都从河面上消失了。大白天在村子后头河面上打鱼属于本乡本镇的特权,不过极少见到,本乡本镇的多数到运河捕鱼捞虾,究竟为嘛谁也说不清。偶尔也有贪恋着多撒几网的西河渔夫,直到天亮才收网,全都是不怕遇上狐狸精而晦气的后生。所幸的是,这种晦气事件极少发生,汉子在家庭基本建设中,首先置办了水缸,河边挑水自然用不到花筱翠。尽管如此,关于二十一里堡有个狐狸精的传说,还是不胫而走。直到若干年若干年以后人们破除了迷信,这种传说才改变了说法:二十一里堡出美人!这是后话权且不表。 接着说这天清早,家家户户还在沉睡着,村落中尚不见人影,突然从土地庙内传出花筱翠尖细的惊叫声:“他爹,他爹……”一阵死一般的静寂之后,听到汉子惊慌失措的叫喊:“鬼剃头,鬼剃头!” “咣当”一声庙门被撞开了,汉子光着上身跑出来,双手抱头抓着脑袋,但见头上亮光光,一根头发也没有了。花筱翠捧着头发追出,往汉子头上按。汉子绝望地抓住头发扬向空中,头发在空中飘散。光腚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光着腚跑出来抱着汉子的大腿哭喊:“爹,你怎么啦,爹……” 过了许多年,二十一里堡的人仍还认为,汉子遭到鬼剃头纯粹是天意,如果头天晚上能给煎饼起好字号,老天爷不至于帮这个忙。 独流镇最出名的庙宇就是前面已经交待的药王庙,在药王庙举办庙会,少说也有几百年历史,由此也可看出独流镇信奉和企盼的心理。独流庙会气势之壮观,是杨柳青画师创作的重要选题,几乎年年刻板印刷发行,以至独流庙会天下闻名。 这一年的庙会算是空前绝后了,写书人搜肠刮肚的描画,老辈人仍说没写仔细。 那天,迎着古宅搭的是三层大幕的戏台,长宽四丈八,演的是全本河北梆子《秦香莲》,台前观众如云,甭踩凳子谁都看得清爽。戏台一侧,小贩排成行,多是卖针头线脑、布匹成衣,农具家什的;另一侧则是,点瘊子修脚的、剃头算命、售大力丸卖野药的……广场中心是各路花会,拉场子打擂的地方。高低胜负看最后谁的场子围得人多,观着如堵就是胜家,没人捧场肯定砸锅了,算不上失败叫现眼。 独流镇在静海界面,按说不属天津卫文化范畴,由于历史的地理的缘由,当地人偏偏把天津卫的玩意儿当成本地土产。单说这庙会上的花会,天津卫有嘛保准独流镇有嘛。要是从历史上追究,静海县三千年历史,天津卫原本就是静海地面。天津,金曰直沽寨,元设海津镇,即使明初置天津卫大清设天津县,静海县的地域范围还划到天津卫的南城根西城根呢。静海县原属靖海地方,正式设靖海县也有近千年历史,后来因为明成祖朱棣夺皇位杀死侄儿建文帝朱允炆,从自己内心里觉得是一件“靖难丑闻”,忌讳这个“靖”字,下令将靖海县改成了静海县。那时候天津卫还没卫呢!说天津卫的玩艺就是静海县的玩艺也不为过,独流镇比静海县城历史更长辈分更大。独流镇办庙会,照古典看来,天津卫来捧场的因全是晚辈,都是应该应份的责任。不论娄庄子的高跷高又高,还是小孙庄的高跷带假脚,也不管张达庄的秧歌没羞没臊,统统全来捧场。 每年的庙会必不可少的是法鼓,虽说不论谁敲打,演奏法鼓都是钹、铙、铬子、铛子加一面鼓,曲牌也都是《老西河》《摇通鼓》那么十几套,可是水平不一样味道不同。在天津卫,一般的场合,请到芥园的花音法鼓,请不来侯家后的永音法鼓;请到侯家后的永音法鼓,请不来老城里龙亭街的井音法鼓。为嘛呢?同行是冤家,谁也不服谁。但是,对大觉庵金音法鼓没人敢说二话,人家那是正宗正根。民间自发的玩意儿再能闹腾,只能算街头巷尾的杂耍,上不了大台面。今天独流镇请来的就是大觉庵金音法鼓会的全班人马,法衣金幡全是估衣街八大祥上好的料子,由本镇的巧妇能手精心绣制的。鼓乐手均称法师,每位法师都安排了真童子伺候着,每演奏一曲,便联手唱一曲童子歌,让法师们缓缓气喝口水。因法鼓充满神圣的宗教味道,颇受善男信女的敬慕,始终围着一大帮人。 与法鼓相对垒的是太平花鼓,法鼓摆开架势定位演奏,而太平花鼓是穿着戏装在行进中表演,称作行会。天津卫最有名的是西沽太平花鼓会,今天也请来了。花鼓不像法鼓那么排场,那么正儿八经,不端架子。运载花鼓会的驳船一靠码头,八名装扮成梁山好汉的童子率先跳上岸,手持霸王鞭、小太平鼓、小锣、花鼓,分两拨就轮番唱上了。先打花鼓奏曲牌“八板”,然后在檀板指挥下,由笛子伴奏唱凤阳花鼓调和昆曲,似戏非戏又扭又唱颇受孩子女人喜爱。期间还唱了本镇文人编的曲词《五谷丰登》,唱词曰:“御河两岸好风光,高粱棒子芝麻香,独流老醋三伏酿,千年古镇美名扬;八月秋高天气爽,五谷丰登粮满仓,神仙下凡降吉祥,古宅舍粥赈四乡。”古典最爱听这唱词,因此西沽的太平花鼓每年庙会必到。 太平花鼓会后头,是从杨柳青自己赶来的五虎杠箱会。大乐开路进场子,紧随其后的是灯牌、彩旗、大锣,再后面是五虎棍,押阵的才是杠箱。表演者全都勾成浓彩大花脸,手持真刀真枪,在大锣的伴奏下对打厮杀。个个都是真正武林中人,表演的也都是真功夫,煞是好看,精彩处常令看客叫好拍巴掌。杠箱的表演更有看头,功夫都在前头抬杠箱的,行进中不论如何前翻后滚,做出高难的造型,立地后杠箱的竹竿总是稳稳落在肩头。表演者轮番抬箱表演,任凭杠箱颤动,箱子上头灯不晃旗不倒,那功夫真叫练绝了。 静海县城来的是“节节高”,文词儿叫重阁,本地叫子孙会。这行当在道光年间就兴盛了,不知为嘛到后来北方看不到了,长江以南的省份反而兴盛。玩法百年不变,一个男角通过暗藏在戏装内的铁器当支架,上驮一个旦角算一级,展现一出戏曲内容。静海县的节节高那叫名副其实,旦角以上还有一级,驮着童男童女。前头一对是天女散花,中间是天河配、白蛇传、唐伯虎点秋香,最后驮两极的是蟠桃会。每级相距二三尺,加上表演真跟空中舞云中行一样。在锣、鼓、唢呐、钹、笛子伴奏下,男角驮着二三百斤找平衡,还得跟上节拍和上边的角色保持一致遍走遍舞,那个悬劲儿大了去了。看节节高子孙会,不是为了看戏出,图得是惊险刺激,这道会走到哪,哪里就是一片“嗷嗷”叫。 看官可能会问,古老爷费工夫花银子图的是让独流镇扬名天下,请来那么多花会高手,本地的耍龙灯、跑旱船、狮子登高、德旺的中幡还有谁看?古老爷高就高在这儿,庙会图得是个热闹,不论谁拔份古老爷都有说词。天津卫来的班子赢了,他就说独流镇本来就是天津卫的码头,他办庙会来捧场的必须是全天津卫的高手。倘若本地人拔了份,自然说明静海县人杰地灵,风水最好当属独流镇。 当太阳照满整个广场的时候,独流镇压轴的班子登场了。 整个庙会,德旺的中幡班子最齐整气派,中幡上“天下太平”四个金光大字一展开,立即把人群吸引过来了。那中幡也确实数得上天下独一号,北京的天桥天津的三不管儿,也难找这么漂亮这么讲究这么夺眼这么威风八面的拿手家什。 中幡表演早年间叫跨鼓中幡,勃兴于康熙盛世。跨鼓包括大鼓八面,铛子打点,唢呐伴奏,文童轻唱,武童击钹外带人体摆字,鼓乐轻重缓急,武童则变幻有致。在这其间,须有三架中幡上场,三个耍中幡的独自表演。或顶上额或托肩头,那时的中幡热闹有余惊险不足,要想叫好须变幻莫测耍出高难动作,还得把幡旗捯扯得赏心悦目。民国年间,天津卫的中幡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但是唯有德旺的中幡远近闻名,算不算天下独一号光说不行,反正古老爷满世界撒贴子,整个天津卫没有敢接招的。天底下最属天津人能耐梗,有能耐不藏着掖着,要是真有高手,独流庙会这么大的场面能不到场显摆吗? 德旺的班子最后出场就是等高手,等到实在没法等了,德旺这才发话:“孩儿们,天下的爷们给咱面子,让咱露一鼻子,别给咱独流镇现眼,别给古老爷丢人,脱光了膀子给我耍起来!”说着,单手一抛“呼啦啦”平地卷起一股旋风,那中幡如蛟龙出水盘旋在广场上空。别人的中幡竹竿三丈幡宽五尺,德旺的中幡竹竿三丈三,幡宽五尺五。幡顶狼牙旗两面,花灯两盏,伞盖一把,幌绳两条,加在一起一百二三十斤,搁在德旺手里就跟没分量似的。仅仅这一抛,广场就炸了营,纷纷往后退,让出老大的一块场地。当地人都知道,这爷儿几个要是耍疯了,尥着蹶子满场飞,场子越大耍得越带劲,看着越好看,所以都可着劲往外扩着场子。 第16章 跑旱船的、踩高跷的、舞狮子的、耍龙灯的,只好相继收拾行头,成了观众。 小德子、小二德子、小三德子、小四德子,不等师父抛出去的中幡落下,早就一溜跟头占住场子四角。这就跟说书的定场诗一样,上来先稳住阵脚,紧接着就有好看的了。 唱戏的摆架子叫亮相,中幡抛出去那叫亮幡,让你瞅瞅这家什再看功夫。那中幡都看明白了,没得说。庄户人不懂嘛叫威武华贵,心里琢磨,这东西拿到皇城根儿,准能让皇上大总统喜欢上。这么好的玩意儿要是给耍草鸡了,可就对不起整个二十一堡村的佃户了,家家户户一捧芝麻半升豆换来的这杆中幡,图的就是爷儿几个在庙会上拔份儿。只要拔了份儿,家家户户就能免两成租子,至少在明年开春前,能够天天吃上正经粮食。 甭交待,几个徒儿也知道,能不能拔份儿干系重大,所以上来就玩悬的。 德旺在场子中间耍了几个常规动作,猛地金龙缠身让中幡绕着身子旋转开来。这是借力发力该把中幡抛出去了,四个徒儿支好了架子准备接活。德旺就是不出手,只见中幡越转越窜高,眼看冒头顶了德旺故意做出失手状,那中幡直唰唰就要落地。说好听的那是蛟龙要入海,如果真的落在地上给场子砸个坑,不叫砸坑叫砸锅,那就崴了!德旺很会做戏,装出一时找不到中幡在哪的样子,满脸的惊魂失魄不知所措。观众刚要开怀大笑,只见德旺背对中幡使了个反抄水,就在中幡接近地面的一瞬间,绷直脚尖弯曲小腿,从身后用脚掌迎着竹竿一挑,那中幡“呼”的一声越过头顶朝小德子飞去。敦煌壁画中刻画宫女翩翩起舞,有个高难动作被后人雅称为“倒踢紫金冠”,人家小闺女面条儿腰身,弄出柔姿玩的是一身轻。德旺钢打铁铸,玩儿这一手则是硬碰硬,那中幡反踢出去没有造型都不叫功夫,直到小德子也用反抄水接过中幡,德旺始终锦鸡独立脚心贴着后脑海。须知,此是的德旺已经是四十大几的老爷们,不是软骨头软肉的小孩子。如此卖命固然说明他的功夫确实了得,更多的是有鼓劲头支撑他,为了乡亲们免除那两成租子,必须在庙会上拔分,必须舍得玩儿悬儿卖命。 叫好声一阵高似一阵,德旺和他的徒儿们耍得也就愈发的高潮迭起。 古宅的高大宅墙外,便是独流镇唯一条宽敞的街道。遇到关乎民生大计的事去古宅打理讨教,平时买个针头线脑置办家当,逢年过节赶集看热闹,村里人不说上独流镇而说是上街。所以独流镇俗称又叫独流街。此时的独流街真叫闹翻天了,做小买卖的比戏台上吆喝的还热闹。挨着古宅大门口依次排列着各类小贩,摊前均挑挂着一块桐油木牌。上面写着经营者的字号,类似经营执照,没这块牌牌是没资格摆在高墙根下的。由远到近分别是:铁匠黑、马蹄王、小王麻子菜刀、王麻子刀剪、玉麻子弯镰、罗家筛子、柳家耙子;再后是卖吃食的:嘎巴张、火烧李、舒记焖鱼、钱记烩饼、高记饸饹、白记抻条面、孙记豌豆黄、豆茛田、果子王,紧接着古宅大门,独此一家——煎饼秃。好像不是一类营生,却都是独流镇的知名品牌,煎饼秃占据显要位置,只能用天意解释,他实在没资格名列榜首。 煎饼秃脑袋瓜子油光瓦亮,确是和他的营生名副其实。到这时才给那外来汉子一个称呼,写家子确实出于无奈,只能等这么一个机会。有了名字就容易说话了,他的买卖也算名正言顺了。他磨着豆子搅着糊糊,脸上似乎喜色无多。光腚孩拉着风箱,嘴里含着竹笛呜呜响,很有几分新意,那年头买卖家配音响,至少在独流街尚属首创,因此十分乍眼。 花筱翠头扎方巾摊着煎饼,卷着果子、大葱,还应酬着顾客。她忙出了汗,却是不见疲惫与愁容。与煎饼摊相对称,大门的另一端,搭着粥棚。上面贴着一张黄纸条“古宅善举舍粥三天”,一队破衣烂衫的人顶盆举碗的领粥。李元文监视着粥棚,根据长幼舍多舍少。古典站在高台阶上,看着穷人们向他道恩谢赏,十分得意。老刘头在旁边端着一小笸箩铜钱侍候。古典见到衣衫不整的,便示意扔过去三两铜钱,换回几个响头。一个叫街的中年汉子,用整块青砖拍击着前胸,跪行到门前,“古大善人,救救俺娘吧!”见引起了古老爷注意,愈发一声紧似一声用力地咣咣拍着胸。古典望望老刘头,“都赏给他!”老刘头连笸箩一同扔过去,“给你娘买药去吧!”古典掏出手帕拭泪,转身进了院子,善人的情感都是脆弱的,不忍心目睹过分凄惨的图景。老刘头随后虚掩上大门,跟了进去。李元文见老爷进宅,整整衣衫朝煎饼摊走去。 古夫人罗氏正陪着王爷和二位贝勒玩牌,罗氏面前已经钱币如塔,古典满面笑容地进入客厅。罗氏大叫“和了”,将牌摊倒。古典赶紧说:“得了,再玩。王爷连回家的盘缠也搭上去了。”王爷扁着公鸭嗓子,仰在椅子背上叹息道:“唉,古善人行善,连老天爷都助着,甭想赢他一个蹦子儿。不玩儿这费脑筋的了玩咱拿手的!”丫鬟递来手巾,撤掉牌局。罗氏说:“你们老爷儿们玩吧。”丫鬟扶起古夫人出客厅。古典坐下,老刘头上茶。古典关照地问:“吃了几样独流镇的拿手小吃,王爷觉得怎么样?”王爷满意地说:“小酥鱼挺对我的牙口,连鱼刺儿都跟面条似的,还行。”古典卖起关子:“还有新鲜的侍候着你老呢。”二位贝勒来了精神,“上啊,别留一手啊,古老爷!”古典得意洋洋的,“这是小打小闹,为了让爷几个给咱独流镇扬扬名,把你老的难题先亮出来,我好让厨子侍候着。”王爷坐直了身子,“先甭忙,我这题不难,家常饭。你把新鲜的弄来,品品是那意思,再亮我的底牌。”古典朝外喊:“把管家叫来。” 煎饼秃从来没有见过像独流庙会这种山呼海啸般的阵势,一边兴奋地搅着糊糊,一边跟李元文说着感激不尽的话:“至死也忘不了大管家的大恩大德,真是忘不了,忘不了哇!”花筱翠庆幸自己因祸得福获得新的生活,所有的不幸全都抛到爪哇国去了,一门心思只有眼下的生意。听乡亲们说,能够到独流街庙会上摆摊儿,那是很了不起很了不起的大事。须有浑身的能耐跟古老爷的根基,才能够拿着口袋上庙会装银子去。祖祖辈辈住在这里的买卖人,许多人论辈子遇不上这么美的差事,初来乍到就有这等好事分明是造化。花筱翠知道这机会的珍贵,决心在庙会上露一手。见李元文眯着眼看自己,立即手脚麻利地卷起一套煎饼果子,“大管家快尝尝这套新鲜的。”李元文在这个俊女人面前,极力模仿古老爷的作派,以凸现自己不俗的身份。他看看光腚孩,软声软调的说:“我忙着呢,给宝贝儿子吃吧!”光腚孩不懂事,伸手把那套煎饼果子抢了过去。花筱翠嗔着脸嘿唬:“真没规矩,饿死鬼托生的!”光腚孩怯生生的将煎饼果子放到风箱上了。 老刘头用托盘托着十来个鸡蛋和几个小瓷碟从院里出来了,小瓷碟里分别盛着葱花、面酱、芝麻盐儿。老刘头凑到李元文跟前,“大管家,老爷传话了!”李元文朗声应道:“回话,这就得。”说罢,示意煎饼秃接过托盘,“赶紧给我麻利着!” 正文第六回光腚孩智解难题,日浪人触犯众怒上 (更新时间:2006-8-420:19:00本章字数:3979) 李元文一声令下,煎饼秃顿时进入紧张状态,接过托盘扭身冲旁边的果子王吆喝:“劳你老大驾了!”果子王当即高声应道:“早备着哪----”说着,将几块面剂子“啪啪啪”使劲摔在案板上。用擀面棍将剂子擀得纸薄,提起来一抖冷整个儿半透明,在油面上遛了遛放进滚开的油锅里,只翻一次便整个儿薄脆金黄。下铁钩子慢慢勾出来放在油锅的铁蓖子上控着油,这厢花筱翠已然将煎饼摊好了,随即摊上鸡蛋、撒葱花、撒芝麻盐儿,头也不抬地招呼着:“快!”煎饼秃取来一张亮黄的果篦放在煎饼上。花筱翠蹭油、抹酱、眨眼间几套改良的煎饼果子得啦。放入托盘,两手举给李大管家。 李元文看着花筱翠一双灵巧的小手,进而视线扫荡到花筱翠那张生动的脸上,那张脸红扑扑的恰似骄阳当空照,又像绸子彩旗呼啦啦飘,说是蒲公英迎风张开满天伞,恍惚惚,又分明是荷花露出白洋淀。瞧那荷花醒来顶着晨露,露珠儿亮晶晶赛珍珠。其实嘛也不是,李元文李大管家你老看花眼了,那不是什么珍珠露水滴,花筱翠忙活的额头淌下的汗!也难怪,汗珠却也恰似露珠,亮晶晶顺着脖颈慢慢滚动,滚着滚着化成溪流汨汨流入衣领内……。李元文下意识的掏出手帕,遗憾的是手帕攥在手心还没有递过去,花筱翠轻声一唤把他从幻觉中唤醒了,“全齐了,大管家!” 李元文猛地一愣,魂魄儿回归故里。他看了看煎饼秃,没谁注意他的神情变化,忙掖好手帕接过托盘。思维的惯性促使他似乎想说句感谢的话,突然意识到与自己的身份不妥贴,犹豫了片刻终于什么也没说,魂不守舍的接过托盘赶紧进了院子。 托盘放在桌子上。王爷爷仨凑前闻了闻,表情夸张的同时惊叫起来:“味正,有点意思!” 古典不动声色捻着短须,李元文更是难忍喜色在一旁啧着嘴,“天津卫踅不来的独一份,老爷儿几个赏脸请吧!” 王爷尝了尝经花筱翠改良的煎饼果子,巴叽着嘴擦着手,“不错,比天津卫南市的地道多了。 第17章 慈禧老佛爷要是在世,准保把你宣到御膳房里当差。”李元文心里一乐,心想今天这套煎饼果子,摊成嘛样都不会落包涵。那么好的佐料,甭说花筱翠洒在精绿豆面的煎饼上,拿块高粱面的饽饽沾着吃,也不会孬。再说,天津卫南市的煎饼果子嘛味,王爷不可能知道。王爷再落魄,也不至于跑到南市摊上摊套煎饼果子吃。见王爷夸奖,李元文急忙单腿跪下答谢:“小的就等着王爷举荐了,有那好日子,给我们老爷脸上也贴金,小的祖坟也冒烟儿闪亮儿不是?”王爷哈哈大笑,“就冲你小子这张薄片子嘴,你们老爷早晚得沾了你的光。”李元文仍然低着头回话:“小的可没那造化,能侍候老爷就是小的福份了。星星跟着月亮走,老爷是月亮小的八辈子也成不了星星,顶大的亮也不过萤火虫的屁股,照亮自个照不亮别人。” 这种场合古典放开了让李元文贫嘴刮舌,无非把王爷哄乐了。开局很顺当也都很满意,古典便说正格的了:“王爷,冒戏全唱完了,亮你老的底牌吧。”底牌就是考古典实际考厨子的考题,王爷轻描淡写地说:“好吃不过饺子,猪肉三鲜就成。”古典迟疑了一下,这叫嘛题目?尽管不知葫芦里装的嘛药,也得支唤起来:“传,三鲜饺子。给我挨个捏出花样儿来!”李元文赶紧起身,“是喽!”说着转身就要出去。王爷高深莫测的又发话了,“慢,用不着花里胡哨的,有个韭菜味就成。”古典知道这才正式发难,小心请教道:“王爷,这是怎么个讲究?”王爷摆出挑战的架势:“当然有个讲究,谁都知道三鲜加上韭菜,味窜。可这日子口的韭菜,吃到肚子里烧心。故尔,咱今天只吃韭菜味不要韭菜叶,干脆说吧,一星韭菜末也不能有。”说罢仰在椅子上,觑视着古典。 古典顿时面呈难色,越咂磨越觉得这题目实在刁钻。 古典的神情传染了李元文,李元文也跟着呲牙咧嘴。王爷见状得意万分,眯缝着老砂眼激火,“古老爷要是为难,咱就改章程。”大贝勒英杰配合老爷子煽风:“独流镇能人荟萃,这么简单的家常饭能难倒古老爷?”小贝勒英豪更损,说出话来冒阴水,“赏厨子的包银咱先搁下,省得坠裤腰带。”将两卷红纸包银放在条案上的钟表前。古典的脸面挂不住了,冲李元文吹胡子瞪眼,“还不张罗去!”李元文吓得转身跑出客厅。古典终究是久经沙场的人物,待李元文退下,不动声色地亲自给爷儿仨斟茶。王爷紧逼不舍,“到晌午钟打12点,饺子端不上来,我可是拔腿就走人。往后你古老爷可就没有夸口的份了。”古典咬着后槽牙说着硬话,“到点,要是吃不上……”王爷截住了问:“该当怎样?”古典在客厅里转开了圈,看看钟表已经11点钟,再看看包银,看看墙上的镇宅宝剑,看看扣在帽筒上的官帽,古典斩钉截铁地说:“我认罚!到点吃不上你老点的饺子,顶子上的这颗珠子,你老卸走当玻璃球弹着玩去。”王爷说:“就这么定了!”二位贝勒跟着敲诈:“我们二位哪?”古典暗藏杀机地说:“瞧见了吗?墙上那口祖传的镇宅宝剑,就是你们哥俩的啦!” 李元文一五一十把王爷的题目一说,厨子当时傻眼了,连变戏法的招都想到了,也没办法包出没有韭菜却带韭菜味的饺子,急得只会挠头皮了,“这不叫蹩死牛吗?”帮厨们更是你看我我看你,瞪眼干着急。要不怎么叫大人物呢,到了这裉节上,李元文反而冷静下来了,“不管怎么着也得先和面、剁肉馅,我再想想辙去!”布置完厨房,小跑着从后院又回到前院。窥视了一下客厅,王爷跟二位贝勒都仰在椅子背上眯糊眼养神,古典绕着八仙桌子转圈,气氛煞是紧张。老哥儿们请客吃饭本来表示相好,是件客气事乐呵事,如此怀着深仇大恨似的吃法,真是天下少有人间难找,年年如此杀气腾腾顿顿都像鸿门宴。李元文愣愣神,知道在院里愣着只有等死,一拍脑壳冲出大门找辙。 李元文走后,帮厨们赶紧照吩咐有的洗韭菜、有的剁肉馅、有的和面、有的包着大青虾、有的打鸡蛋,有的烧着开水,一切都完了,又都把目光集中在厨子身上。厨子还是没招儿,两手抱着脑袋一个劲往墙上撞,“栽了,这下算栽到家了!”锅里的开水翻滚着,整个厨房鸦雀无声,一个个就跟等着下油锅似的。 客厅里,四大位还是谁也不理谁,古典望望门外,门外空无一人。看看钟表已经十一点半了,他不能离开客厅,离开客厅等于承认失败,他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大管家李元文身上了。 李元文出了大门,一眼盯住了花筱翠和煎饼秃。近前把老王爷出的难题也一五一十讲了一遍,然后近似恳求地说:“你们公母俩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帮着想想辙吧,这一关过不去,我的饭碗砸了事小,咱们独流镇栽面子事情就大了。”二人停下手中的活计,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是一愁莫展。恰在此时天神显灵、万能的孙猴子附体,光腚孩伸手去够风箱上的那套煎饼果子,见娘看他又把手缩了回去。花筱翠没有吓唬光腚孩,沉思着慢慢蹲下,拿起那套煎饼果子,搂着光腚孩和颜悦色地问:“吾儿乖乖,娘要是让你吃到煎饼里的葱味,又吃不到葱怎么办?”光腚孩一低头,叼住露在外头的大葱一扬下巴颏,将葱叼了出来,“娘,葱味留在里边啦!”花筱翠一拍大腿,“有了!”李元文闻听惊愕不已,煎饼秃更是莫名其妙。 广场上所有的花会全都偃旗息鼓,只看德旺的中幡耍得花样百出。此时节,戏台上也到了较劲的当口,黑脸包公正怒铡陈世美。随着包公一声吼叫:“开--铡--”,但见刀起头落血流满台,那喷溅而出的鲜血“咕嘟嘟”从台上一直流到台下。台下,大姑娘小媳妇吓得呜哇乱叫,老头老太太一边躲闪一边拍手叫好,就连德旺及徒儿也收杆跷望,“嘿,好彩头,真是好彩头!” 外面有再好的玩艺儿,古典也没心思顾及了,眼瞅着就到12点了。古典扫了一眼钟表,下意识地抬头看看墙上高悬的横幅:“上兵伐谋!”老王爷明明闭着小迷糊眼儿,却对古典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呓语般的说道:“古爷,你老使什么高招也来不及了----”本地人常把能耐奇特的人物比作“马王爷三只眼”,马王爷干嘛的谁也没见过,老王爷开天目长着三只眼,那可是真真切切呢!随着老王爷的话音钟表的表盘上方,打开一扇金属门儿,从门里出来个镀金小洋人儿,用一把金锤敲钟报时:“当,当,当----”古典闻听此声好比丧钟催命,立时呆若木鸡瞠目结舌,矗立原地纹丝不动了,说是木雕泥塑砖凿石刻一般并不夸张。 老王爷及二位贝勒,则跟过足烟瘾似的挣开眼睛,精神抖擞起来。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几乎与钟鸣最后一响的同时,门外响起李元文小尖嗓子的带着颤音儿的吆喝声,“韭菜十里香的三鲜饺子来啦!”吆喝音儿未落,客厅门稳稳的打开,丫环们用托盘托着一碟碟的薄皮大馅的花边饺子进来了。李元文随后跟进来亲自摆放醋碟、筷子。然后给古典扶正椅子,“你老快入席陪着王爷贝勒爷,验证验证咱独流镇的饺子合不合口味。” 古典狐疑地用醋碟接了一个饺子,斜眼瞟着李元文咬了一口,刚嚼了两口立即眉开眼笑满面生辉,慢慢放下醋碟直视着王爷和贝勒。王爷和贝勒怀疑地先后品尝,然后仔仔细细地察看饺子馅,终于,爷仨一起拍案大叫:“是那么个意思!”古典哈哈大笑,笑得仰在椅子上都不知道该怎么乐啦,“王……王爷,你老老人家还有什么指教?”英杰、英豪首先认输,“领教,领教了!”老王爷干张嘴说不出话来,说他跟输了房子输了地一样不恰当,干脆说比输了老婆孩子还没脸,一刻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要告辞:“古老爷,天儿不早了不再叨扰。明年再会!”说着,爷仨已然出了客厅,死拽活拉也留不住。古典知道,爷儿仨并不在乎输掉了什么,而是心理上无法承受这种沉重的、毫无心理准备的、爷儿仨群策群力策划的、查阅了中今古外文献囊括的阴谋诡计、精心设计十拿九稳取胜反遭惨败的打击。爷仨对自己严格保密的题目压根儿没想到世上会有人能够解开,冷不丁被古典手下的人破译,实在突兀实在太意外了,再呆下去有可能人事不省背过气去,稍有闪失就得出人命。 老王爷率领二位贝勒走后,古典急忙召见李元文,急可可地问:“韭菜味是怎么弄进去的?” 正文第六回光腚孩智解难题,日浪人触犯众怒下 (更新时间:2006-8-519:36:00本章字数:6154) 李元文让丫鬟们一个个伸出手来,只见每个人的手指都跟开水焯过的胡萝卜,烫得根根通红。古典还是不明白,不解地看着李元文。李元文得意地卖乖,向古典一哈腰,“你老随我厨房赏眼。” 古典急匆匆随李元文来到厨房,众人还在兴奋地忙活着,厨子飞快地包着饺子,所不同的是面皮上放好馅,再放一段一寸多长的老根儿韭菜,然后再捏褶,捏好的饺子半截韭菜露在外头。待饺子煮熟了,帮厨们将韭菜挨个儿用手抻出来再装盘。李元文端起一盘饺子递上筷子,“你老再尝尝,这味儿多蹿!”古典品尝着饺子,香得他满嘴淌油。 回到客厅,亢奋的古典将两包赏银往桌子上一摔,白花花的银元淌满桌面,“全赏给厨房,人人有份。” 第18章 李元文两手捂住银元,“老爷且慢,功劳不在厨子那儿。”古典惊诧道:“怎么,是你想出来的妙招儿?”李元文神秘地笑笑,“也不是,我哪有那么好使唤的脑筋。” 古典再也耐不住性子,“狗东西,别跟我兜圈子了,到底哪位高人出的主意?快讲!”狗东西李元文这才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把经过添油加醋的说了个明白,临了没忘绕着弯给自己脸上贴金:“这个煎饼秃,是我在二十一里堡憋的一个宝。赏了他一块地方摆摊,不成想头一天还就派上用场了。”他知道古典多疑,没提花筱翠,把功劳全安在秃子头上了,这是聪明之举。果然,古典没往别处想,又喜笑颜开,“这是个能人,回头赏他几块大洋。”李元文想了想,出了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后院垒墙替换下来的破砖烂瓦,还没清理出去,不如赏给他们搭个窝更实在。你老说呢?” 这主意出的不错,更令古典欣赏他的理财能力,但是没露声色,不言声就表示同意,李元文心里滋生起一种莫名的暗喜。 外面的庙会早已冷清下来,戏已唱完,人也散的差不离了。广场中央,德旺的徒儿们在收拾中幡,德旺坐在石锁上抽着旱烟。广场上的小贩也所剩无几,煎饼摊旁留下一堆炭灰。广场边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帮天津卫的混混儿,在一个日本浪人的指挥下,刷写着蓝底白字的仁丹广告。德旺见徒儿们收拾完了,磕打磕打烟袋站了起来,“收了,打道回府!” 小德子将中幡交给师弟,抬头望望不远处忽然皱起两道剑眉,走到德旺跟前悄声说:“师父你老看……” 德旺顺着小德子的手指望去,见广场一侧胡同口,混混们刷好一幅仁丹广告刚刚离去,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向“仁丹”俩字扔稀薄泥。那个日本浪人一个劲的叫喊“八格!”小孩听不懂嘛意思站着发愣。浪人快步上前一手提起一个小孩,猛地甩到墙壁上。小孩落在墙根,顿时口鼻出血,其余小孩这才知道逃跑。浪人又骂了一串“八格!”方转身追赶混混们。四个徒弟看到这儿,血往上涌个个怒不可遏,跺着脚喊:“师父!”那意思要冲上去打抱不平。德旺咽了口唾沫,拦住徒弟们,“少管闲事,早早回家歇着!”徒弟们见师父不发话,谁也不敢擅自行动,只好嘟囔着收拾好家什,竹竿子当挑子担起石锁杂物。 小德子背了个大包袱,正欲动身,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两个妇人拉着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孩子,跟日本浪人论理来了。浪人“呜里哇啦”的说着日本话,两只手还乱比划。妇人不依不饶跟他辩理:“就算孩子不懂事,讨人嫌了,也不能狠心下毒手哇!” 真是无知的蠢妇人,居然用做人的道德标准去丈量混账畜生。有个脑袋象拨浪鼓的混混儿,人称“白面儿”,狗仗狗势地推搡着妇人,“人家日本人给咱们送仙丹妙药作广告,小兔崽子招欠,该凑!”两个妇人不吃这一套,“你们不说理,豁给你们了!”一块儿朝浪人撞去。其中一妇人顺势抱住浪人的腿,撞头拼命。浪人恼怒起来,一脚踢飞抱腿的妇人,又一把将撞他的妇人扔出丈远,混混们嚎叫着喝彩。浪人一不作二不休,竟抽出武士刀,箭步飞身跳到妇人面前举刀便砍。那刀飞快削铁如泥,落下去就是人命,不过那钢刀刚刚抬起,手腕子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就像老虎钳子钳住了似的。日本浪人只觉得手腕子发麻,东洋刀“当啷”落在地上。 德旺制服浪人只为救人性命,并不想惹是生非,所以和颜悦色地对那浪人说:“东洋大侠,别跟妇道人家一般见识。”转身又呵斥那二妇人:“还不快回家管教孩子去!”独流街面有谁不知道德旺的?见是德旺镇唬,妇人赶紧爬起来拉着孩子逃走了。混混们不知深浅还想追上去,四徒弟并排一横,鼓起浑身的疙瘩肉怒目而视,混混们停住脚步扭头望着浪人。浪人挣脱手腕,说开了中国话:“你们的,什么的干活?!”这种不规范的中国话,德旺头一回听说,不太明白准确的意思。正琢磨怎么回答,不知谁报的信李元文赶到了。 李元文分开众人冲着日本浪人点头施礼,“他们都是乡下人,不懂得场面上的规矩。先生息怒,你老让这几位先忙活着,我们老爷请你老到府上用茶!”然后将东洋刀拾起来,谄媚的给浪人插入刀鞘,转身轰着德旺师徒,“还不麻利儿的散了?该干嘛干嘛去!”众人慢慢散开,德旺也率徒儿撤了。 混混们欲追,浪人大喝一声:“活计快快的!”混混们赶紧站住了。看意思白面儿是混混头儿,比浪人还横,“还愣着等挨抽哇?把梯子竖起来,都他妈的抓紧忙活着!” 李元文牵着浪人的手,“你老消消气,劳驾跟我走。”浪人随李元文朝古宅大门走去。 事态平息了人散了,师徒几个也该回家了。沿着大街走着走着,小德子发现了稀罕,“师父,你老快看,咱们来的时候,胡同口墙面上嘛也没有,多半天儿满大街全刷上了这蓝地白字儿。这是嘛意思?” 德旺的眼睛多贼,早看见满大街的“仁丹”字码,不由自语道:“出鬼了,不知道仁丹是个嘛玩艺?” 列位看官:上岁数的人,都还记得日本人满世界画的那些“仁丹”“若素”。回头想一想,为那不值钱的玩艺儿,日本人下了十几年的功夫,几乎涂满全中国。弄那么大的动静,并不是他们犯山药豆子涂着玩儿的。里面包藏着阴毒的祸心!那是为了以后日军行动方便,设置的指示路标。仁丹,通气的意思,就是活路口;若素,意思是,如果进去要格外小心。现在中国地面上,个别的老房旧屋还依稀可见若素广告,旁边不是死胡同就是进得去出不来的绝路。这个秘密,最先是天津爷儿们识破的,不信列位看官就慢慢往后瞧吧。 古典见多识广满腹经纶,也不曾听过见过仁丹是个什么玩艺儿。日本浪人跟着李元文进了古典的客厅,嘛规矩礼节也不懂,将一个纸包拍在桌子上,进门就卖他的狗屁膏药,“你们支那人毒气大大的,这是专门消毒败火的灵丹妙药,你们要统统地尝一尝。” 凭身世凭地位凭资质,古典活了半世,不论跟嘛人都打过交道。三教九流各种土鸟外国鸡全见过,敢跟他说话这么没大没小没规矩的,今天是头一遭。但是,古典是有身份的人,不能跟蛮夷之辈一般见识。将纸包打开倒在手心里,托着比绿豆粒儿还小的小银丸,闻了闻没言声。浪人见古典感兴趣,凑近了撺掇:“放到嘴里关系的没有。” 古典捏了一粒,递给李元文,“尝尝!” 李元文迟疑地含进口中,少顷品出了味道,“凉丝丝儿的……有点甜意思……芦芦根味儿。”浪人哈哈大笑,古典禁不住也捏了一粒放进口中,嘴巴蠕动一会儿啐了出来,“这玩艺儿有点邪性。”说着,端起茶碗漱漱嘴,亲自挪动太师椅让浪人入座。 说实在活,古典对日本人素无好感,大概因为他对日本浪人知之甚少,滋生一份好奇心。抑或因为头一次面对东洋人,抱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想法,故以礼相待。 弹丸之地的小日本,很早很早以前就忧虑,水缸里养王八会越养越抽抽,怎么也长命不了。这种担忧随着大和民族的发展,也就越来越浓重,总想找个豁亮的地方折腾。恰恰身边有咱们这个地大物博幅员辽阔的礼仪之邦,早在秦汉时代,蛮夷荒岛的倭寇就开始对开明的神州生贼心了。可叹,自诩神州的这个礼仪之邦,唯恐天下因无礼数而蒙昧而不知地方天圆,忧虑荒岛蛮民茹毛吮血吃生鱼片容易闹肚子,靠海上行凶打劫出息不成正经事由,总想把天下的生灵都教化成文明人。于是派和尚漂洋过海,送经文、送礼教、传男耕女织之工、授盖楼造屋之能、教烹饪煮茶之艺、训写字绘画之技,捎带脚带去华夏天书,辅导阴阳八卦演绎玄机妙算。总之,泱泱大中华,看谁都会出息成孝顺儿子。 叵耐东洋海面上孳生出的这个倭寇种群,根系贼性崇尚杀戮以劫道掠夺为本能,只要自己合适,尽干损德折寿的勾当。至于嘛叫知恩图报,嘛叫祖宗长辈,嘛叫仁义道德,更是一概不论。远的不说,自打明清以来,犯我海疆侵入高丽觊觎台湾,甲午海战马日事变尝到甜头,仍然没完没了。又弄出“9.18”占了东北四省,紧接着爪子又伸到了华北。中国的老百姓不知天下事也就罢了,识文断字的古老爷呀,你老怎么还想跟这贼人交朋友哇! 大概因为庙会办得异乎寻常的出彩,兴奋所至跟这个嘛规矩不懂的蛮夷之辈拉呱上了。李元文见古老爷跟浪人谈得投机,悄悄张罗了一桌饭菜,古典居然亲自陪着进餐。浪人更不懂嘛叫客气,加吃带喝狗添盘子一扫光。浪人也没算白吃,临走留下一辆半新不旧的富士自行车,抹抹嘴头带着他的鱼兵虾将走了。临走留下地址,邀请古典再到天津务必到他那儿“米西米西”,说是交个朋友。叫谁也得说,跟他交哪门子朋友哇?不知道古老爷是怎么想的,恭敬地接过地址仔细收藏起来了。 浪人走后,桌子收拾干净了,所有的事也都消停了。古典从书柜里取出一册《独流庙会谱记》让李元文看看去年的纪录,以便起草续谱的内容。大凡与上年相同的内容,譬如什么戏班子唱的什么戏出,只写“原班原戏码整本”即可,以免冗长。花会只纪录拔了份的,今年就得这么写:“花会同上年,二十一里堡德旺中幡班技压群雄,佃一百三十又九户助资,户均减租两成。” 第19章 小吃小卖也要略费笔墨,但要记那露脸争光的。今年煎饼秃肯定要书上一笔的,“煎饼秃记煎饼,前清王爷褒称味正。”《独流庙会谱记》有一项登录贵人或名流绅士的内容,到场助兴的不可遗漏,这不仅表明独流镇的人气旺盛影响广泛,重要的说明古老爷名高望众。 这个日本浪人算个什么呢?需要不需要书上一笔呢?古典一时拿不准便问李元文:“那个东洋鬼子叫个嘛玩意儿?”李元文张口说出日本浪人的名字,“老爷,那个日本大侠叫小岛一郎。”李元文善于揣摩主子的心思,接着说道:“咱独流镇闹庙会,少说几百年的长运,洋人到场还是头一遭。从字意上说,洋字含吉祥之意,这位大侠怎么也得搁在贵人堆里。” 李元文叨咕了半天古典不说话,蘸着墨的笔落不下,仰着脸等着古典发话。等着等着笔端的墨液滴嗒下来,打草稿的宣纸上如同落了一摊鸟粪。古典办事从来不黵卷,可是今天象是没有看到滴在宣纸上的墨点儿,“嗯”了一声,“就照你说的意思落笔吧。” 德旺师徒爷儿几个,往年拔了份儿,多少天满村子英雄般地转游,兜回村民们真诚的感激和赞誉,直到小半夜才舍得上炕睡觉。可是今年的心情却怎么也不舒展,虽然照旧得胜拔了份,总觉得浑身不得劲。小德子早早钻进被窝,却跟烙饼似的调过来翻过去不能入睡,干脆趴着把下巴颏垫在炕沿上,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想跟师弟们讨论,“咱们进镇的时候,街面上还任嘛也没有,半天的功夫所有的胡同都刷上了,到底是嘛意思呢?”这些天这句话反复叨咕了无数遍,三个师弟闻听还是齐刷刷转过身子,“着哇——师哥!仁丹到底是个嘛玩意儿,你见过吗?” 深秋,入夜后显得凉了。听隔壁徒儿们嘁嘁喳喳说话,德旺想给徒儿们的土炕烧把柴火。专为取暖烧柴禾,对于庄户人家是件奢侈的事,便从面缸里瓦了半瓢棒子面,顺便给徒儿们熬锅粥。这样身上暖了炕也热了,算是对徒儿们额外的犒劳。最主要的德旺也是睡不着,那天庙会上浪人和混混儿们,所作所为实在邪门儿,跟徒儿们唠扯唠扯或许畅快些。德旺一般不会向徒儿们讨教,在徒儿们面前,他是万能的也是万事通,无所不能无所不晓。可是这两天不行,他那聪明的脑壳说嘛不灵快了。于是,借犒劳徒儿们的名义出了房门,端着半瓢棒子面,咳嗦一声进了徒儿们的草屋。 徒儿们见师父深更半夜犒劳一顿粥,“嗷”的一声钻出被窝。把师父让到炕头上,齐帮动手,舀水的舀水、抱柴禾的抱柴禾,笼火的笼火、粥熬上了。 大锅火旺,不一会,开锅盛粥。霎时,房间里弥漫着朦胧的清香的新棒子面粥的蒸气。 望着徒儿们“突噜突噜”的喝着粥,“吧哒”着烟袋开口道:“独流镇大街小巷胡同口,日本人刷那么多一样的字码,不管干嘛用的反正不是好兆。打我记事到而今,就没见过洋人在咱地面上干过一件好事。远的不说,庚子年八国联军进天津,乱炮齐轰毁了好端端一座城,鬼子们杀人如麻,老少爷们的血顺着城墙哗哗地流,小日本鬼子最混账,见了男的砍脑袋,见了妇女就开膛,跟畜生一样没人性。现而今中国地面上闹腾最凶的属东洋鬼子,好不然儿的跑到咱街面上来,肯定没安好肠子。” 小德子放下饭碗,“师父,听说静海县城、杨柳青镇也有一帮子混混儿刷字码,都是一样的字码一样的颜色。” 德旺心里明白,往后的日子不会安生了,徒儿们提供的情况决不是没来由的事,进一步他证实了自己的疑虑不是杞人忧天。为了不给立了大功的徒儿们扫兴,进而搅了村民“免了两成租子”的美梦。说了声:“往后都留心点儿吧。”便回屋睡觉去了。 免两成租子的承诺,古老爷很快兑现了。这个特大喜讯,是由李大管家亲自上门宣布的。如此一来,算算细账能让庄户们乐歪了嘴。均到户上最少的可免两斗棒子,租得田亩多的户,不止免两斗棒子,或许还能免掉一斗左右的麦子。虽说世道不济,二十一里堡的年景不错,加上古老爷的恩典,明年开春无论如何用不着讨饥荒了。会过日子的庄户,弄好了还能过上一个肥年,给老婆孩子扯上一件半身的新衣裳。使得方圆几十里庄乡佃户,没有不眼馋二十一里堡的,每当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就怨恨本村本乡风水不好,更埋怨都是一样站着尿尿的老爷们,怎么就出不来一个德旺那样的汉子,凭本事获得古老爷的恩典赏赐。哪怕免掉一把豆子也算本事呀!怨恨埋怨都没用,压根儿就出不来,德旺就一个,老天爷就把他安排在二十一里堡。这不,古老爷的恩典还没完,李元文不光是专程来二十一里堡报喜讯,还带来了好几挂马车,车上装的全是完好无缺的青砖大瓦,不过的确是古宅拆墙换下来的旧墙砖。古宅打老辈子就兴太平年间买古董,乱世年间修宅院。镇上有心路的殷实人家,往往根据古宅的消费动向判断天下景况,以便确定长远大计治家方略。普通布衣草民,难得有置房子买地之虑,倘若老天爷开眼积攒下血汗钱,动了兴土木的念头,至少观察古宅三年。古宅动土木,寻常人家是万万动不得的,动了准招血腥之灾。 大马车甩着响鞭直奔土地庙,卸下来的砖瓦足够盖一出一进两间大瓦房的。村里人知道,这回二十一里堡这么爽快地得到古老爷的赏赐,与煎饼秃全家的伟大贡献有着密切的联系。关于古老爷设宴取胜老王爷的故事,多少年后派生出许多的版本,时空概念全都是锁定这次庙会上的。就算上溯几百年,也翻腾不出如此精彩的典故。加上不久王爷归天,成了前无渊源后无来者的绝版。古老爷发过话,这个典故会流传百世,谁也别想胡诌白咧的添油加醋,即便把刘罗锅子请出来续写也是狗尾续貂。古老爷的话比圣旨还具权威性,居信,后人不会有谁干出违背古老爷意志的勾当。也就是说,写书人纪录的那节故事,当是原汁原味不曾掺假的史实真貌。 正文第七回李元文施恩图报,花筱翠委身成奸上 (更新时间:2006-8-720:23:00本章字数:5884) 李元文不愧是管家的天才,不仅给煎饼秃拉来砖瓦,连盖房的檩条攒子苇把子全捎来了。祖祖辈辈居住窝铺草屋土坯房的朴质村民们,对一个外来侉子得到古老爷的特别恩惠,毫无妒恨之意。反而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关键时刻救了古老爷的大驾,不亚于救了龙廷的皇上,甭说给盖两间房,发块免死牌都应该。再说,人家煎饼秃一派仙骨道风的架势,那是凡人吗?老婆孩子跟寻常人家也鲜明的不一路呀,不是仙女神童下凡,就是王母娘娘带着那吒转世。凭空从天上给二十一里堡降下这么大的福分,这是子民们世代敬仰天神规矩做人修来的德行! 村民们的这种思维方式,加上古老爷的恩典和影响力,煎饼秃的两间大瓦房,就跟气儿吹的一样,在德旺的招呼下,不消三五天便收拾停当,干活的村民都尝到了王爷品尝过的美味煎饼。扛活帮工受如此大方的款待,在二十一里堡没人遇见过。为了宣泄感激之情,吃饱喝足的汉子们一吆喝,又用秫秸连着新房围出院子,装了一扇柴禾门。临走,众人怀着对自己的劳动成果赞赏的眼神,恋恋不舍地再一次端详了一番,个个都憨厚的笑了,“嘿嘿,方方正正这才算一户人家,顶尖的人家喽。”转眼的功夫,屋子收拾的要哪儿有哪儿,盖房子剩下的碎砖烂瓦,哪怕只有核头粒儿大也一粒没扔,全都漫在地面上了,就跟鹅卵石铺就的一样,煞是规整别致透着富丽堂皇。 煎饼秃认为,梦幻般的腾达发迹应该感谢两位爷。一位是德旺爷,另一位是土地爷。没有德旺爷发慈悲,兴许早就冻饿而死暴尸荒野了;土地爷可怜苍生容留栖身,是自己虔诚不绝的香火,蒸熏得显灵庇护了一家。知恩不报非君子,那叫枉披一张人皮。于是,等归置好了院子、糊上窗户纸铺上炕席,一切消停了。经过认真准备,煎饼秃到镇上打了一壶烧锅的头曲,称了足斤足两的二斤猪头肉,亲自把德旺爷请到新居的炕头上。 未到大年吃上大肉——尽管是猪头肉,寻常百姓能够如此慷慨待客,实在是对客人的最高礼遇了。德旺不是那种馋嘴的人,更不是施恩图报的主儿,但还是在煎饼秃的再三邀请下来了。德旺一进门就感到,煎饼秃跟花筱翠勤奋加精明,是天底下的最佳搭配,就该住上这样的青砖大瓦房。天下太平风调雨顺的年月,男打外女主内是没人能比的强手,谁也挡不住这两口子吃香的喝辣的。德旺脱鞋上着炕,花筱翠就把炕桌摆满了。满满一浅子现出锅的亮黄贴饼子,冒着热气散发出新玉米面的清香。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老虎豆和冬菜,这两样都是下酒的最佳嚼果。老虎豆加工比较麻烦,蚕豆用清水泡涨,泡到刚一滋芽裂嘴儿,于豆冠处开口热油炸得如老虎张嘴,撒上盐末就酒酥脆倍儿香。冬菜是用大白菜切碎拌上蒜末大盐晒制的,那是本地特产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花筱翠总是独出心裁,居然给冬菜滴上了芝麻香油,那香味蹿鼻儿的香,炕桌上一放可以令任何意志坚强的庄户人,无法控制自己的食欲。 酒是早就温好的,酒壶酒盅擦得锃亮。花筱翠摆上酒盅就发话了:“趁热快敬德旺爷一盅,德旺爷的大恩大德永世报答不清呢!” 第20章 煎饼秃嗔怪道:“猪头肉怎么还不端上来?”花筱翠莞尔一笑,“当家的,你怎么不拿鼻子听听?不蒸出满屋子香味出来,能给德旺爷端上来嘛。”德旺这才发现,光腚孩始终没离外屋的灶台,蹲在地上不住点的烧着火。灶上冒出来的浓浓蒸气,由外间屋弥漫开来,滚动着涌进里屋,果然是更为浓烈的美食香气。盖得严严实实的大锅,不用揭开锅盖就知道,里面还熬着山芋粥,熥着猪头肉。德旺不请自饮,端起酒盅一饮而尽,亮着嗓门招呼道:“行啦,再添柴禾就把我烤成猴屁股了,把好吃的一道端上来吧,快让孩子上炕!”女人再有本事不能上炕配客人,这是老例儿。男女不同席,不光指炕席,也包括酒席。男女一块同桌共饮,酒乱心志容易乱规矩乱方寸。老爷们在一块儿怎么喝都行,赶上酒浅把握不住自己的,喝着喝着上了头,爷俩儿喝成哥俩乱了辈分,也只能算糊涂乱纲酒后无德,顶大值个脖溜儿。男女之间不行,借着酒劲儿过一点岗,都够得上掉脑袋的罪过。要是女的过了岗更不可饶恕,拉到县城游了街、点了天灯,也没人惋惜讲情。 男女不同席,天下同礼同行,花筱翠是懂得的,始终身子不沾炕沿儿。光腚孩属于老爷们行列,德旺一招呼,花筱翠赶紧给抱到炕上,坐在德旺和煎饼秃之间。光腚孩在村民眼里已是了不起的神童,德旺自然高看。德旺摸着光腚孩的脑袋,象是摸着宝贝疙瘩似的摸个没完,“从小看大,三岁至老,过不了几年准是条汉子!”得到德旺爷的夸赞,光腚孩越发的乖巧,从背后拿出一把黑不溜湫的烧蚂蚱,“德旺爷,给你就酒可好吃了。”德旺一见就乐啦,“好小子,人说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哒,这日子口儿还淘换来这稀罕活物?”光腚孩会卖关子,“你就吃吧,反正是我逮的。” 德旺真的捏起一只蚂蚱扔进嘴里,仔细品嚼着,“香,比油炸的还香!” 煎饼秃兴奋的只会笑,忘了给德旺满酒,光腚孩端起酒壶,给德旺斟满又给爹斟,“娘,该上猪头肉啦!” “嗳——来啦!”花筱翠就等着儿子这声招呼了,有了这声招呼,才显出主家的热烈情份,才体现出端上来的猪头肉,跟戏台上的名角儿最后登场一样隆重。猪头肉跟热腾腾的山芋粥一道上桌,德旺美美的吃了一顿今生今世最实惠的饱饭。从此,德旺跟煎饼秃一家也就结下了不解的缘分。 德旺走后,煎饼秃独自去了土地庙,上了三柱香磕了仨响头。 有则民间故事,据传是古老爷先祖杜撰的。说关帝庙住着俩叫花子,没名没姓一个大花子跟一个小花子。别看俩叫花子缺吃少穿,尊神敬佛的心挺虔诚,每天乞讨来的吃食不论多少,总剩下一口半口的给关老爷上供,初一十五还不忘上柱香。年关的时候关老爷决定赏赐俩叫花子,在香炉里埋了一锭银子。俩叫花子上香的时候发现有锭银子,知道关老爷显灵了,忙跪下磕了一顿响头。接着一合计,大花子留下打扫庙宇,小花子打酒卖肉去,先美美解顿馋是真的。小花子打了酒买了肉,一锭银子找回来大把的碎银子,估摸着置间房子买块地都富裕,于是起了歹心。小花子心够狠的,到药铺踅了块红矾投酒壶里了。离庙老远就吆喝,哥吔,酒打来啦!哪想到一进庙门,迎头一顶门杠,“咣叽”扔下登了腿儿,没气儿了。 大花子跟小花子一个想法,想独吞银两。可好,把小花子打死了,他也没落到银子,喝了小花子打的酒吃了肉,七窍窜血也玩儿完了。由此印证了孔子的那句话:“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神龛上的关老爷自责道:“老夫不信圣人言,都是我害了你们呐!” 古老爷经常说穷鬼穷命,可怜也好救济也罢都得有个限度,超过限度等于害人性命。世上谁也不能去了穷人的穷根,这是天定。 免了两成,二十一里堡照样还有交不齐租子的,古老爷觉得这很正常。穷根使然,即使把租子全免了他还是穷。偏不让他穷,赏他块金砖就该家破人亡了。所以,收不上来的租子,他并不怎么走心,找机会收上来就是了。年根快到了,他思忖的大事多了,鸡毛蒜皮的事全由李元文处置。 靠古老爷养活的佃户们,交租子向来很主动的。凡是到时交不上来的,并非不愿交,那也确实没得交的缘故。本来剩下的那点租子,拢共没有三斗五升的,满可以缓口气年底再催催,催不上来记在转年的账上也未必不可。古老爷慈悲为怀,对实在没油可轧的主儿,也不是非逼着抹脖子上吊不可,往年都是这样的,也从来没有逼过李元文,收上多少是多少,这年月十成收上九成半就不含糊。古老爷从不把穷人逼的太过,民可载舟亦可覆舟,古宅这条大船,得靠老百姓托着,不能因几颗粮食平地起风浪。弄得怨声载道,整天睡不踏实坐不安稳,收座金山银山也不划算。 往年李元文忠实贯彻古老爷的治家方略,今年却小有变化。对二十一里堡的欠租催得过勤过紧,三天两头的往二十一里跑,从秋后到河结冰上冻就没住脚。李大管家催租,不像讨小钱似的挨家挨户敲门,而是找德旺要账。村子尽管不大也是百十户人家,德旺,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一辆半新不久的日本富士牌自行车,停在村公所门外,车梁上系着四角绣着云形花纹,中间绣着“古”字的马搭子。甭问,李元文又来了。欠租的人家看见了却跟没看见一样,有德旺爷兜着搪着,该干嘛的还照旧干嘛。 功夫不大,德旺将李元文送出来了,看样子又搪住了大管家,大管家也没怎么难为德旺。 德旺应付催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有一套完整招数,通常三言两语就把东家打发来的人应付走。李元文是大管家须格外照应,所谓格外照应也就是格外多些废话。见李元文将账本塞进马褡子收拾着自行车,德旺的嘴自然不能闲着,“有了这辆车子当脚力,你老省腿省脚省鞋袜,可省大发了。” 李元文得意洋洋地显摆道:“这是人家小岛先生的赏赐,要不天津卫的洋学生怎么去东洋留学呢,人家不光有这么好的脚力,日本国开化的玩意儿海了去了。” 一提小日本勾起德旺心里那块心病,借机探询李元文:“你说小日本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单说仁丹那玩艺儿,那么大的小纸包,卖不了毛儿八七的,满世界画那么多招牌,费那么多笔墨颜料人头花消,这不犯山药豆子吗?” 李元文狗屁不知,他根本闹不请德旺提的问题是怎么回事,便说:“你少操那份闲心,年关眼瞅着就到了,这点租子再罚我跑腿,我可就不客气了。”他的话并不严厉,跟说着玩儿似的,德旺知道他心里长草忙着走,故意拖延他,“你老常来几回,省得村里的人们想得慌啊。” 李元文却不跟他耽误功夫,“甭废话了,我还有要紧事。”说着骑上车子朝村子北头蹬去。 德旺伸长脖子目送着,心里涌起不详的念头…… 李元文径直来到煎饼秃新宅,用车轮顶开院门,象进自家门一样随便,返身一只脚将门踹上。在院子当中立好车子,从马褡子里提出用细麻绳系着的一块猪肉,又从放账本的那头取出用道林纸包的一块布料。 花筱翠在外屋正从水缸里舀水泡豆子,李元文不动声响地进了门,信手将肉丢在灶台上,回身关门上栓。花筱翠见状,急忙扔下水瓢抢身去开门,“灶台倒烟,呛人呢!” 李元文拦住花筱翠,身子依在门上抖落开花布,“大冷的天有点烟碍着嘛事了,不怕冻着。看看这块花布配你不?”花筱翠心里一阵忐忑,“不不,非亲非故的,总让管家破费,俺实在过意不去呢!” 李元文把花布给花筱翠披在身上,强行拉到里屋。又从怀里掏出一面喜鹊登梅的小镜子让她照,“你照照,这要是做件小褂套上,活活气死天津卫的那些名角大牌!那些名角算个嘛,你才是七仙女下凡。” 花筱翠越发觉得事态严重,急忙挣脱着,“大管家千万别这么说,俺一个落魄之人,受不起你老有头脸的人这么抬举。” 李元文色胆壮着嘛也不顾,猛地将花筱翠死死搂在怀里,“不,你不是凡人,你不是煎饼秃的媳妇,那孩子更不是你生的,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 花筱翠挣扎着,“管家千万别这样,别这样……失了你老的身份。” 李元文紧搂着花筱翠死活不放,“老天爷有眼,从天上把你降到我的怀里,怎么说失我身份呢,这是我的福份!” 花筱翠挣脱不开变了脸,压低声音正色道:“李大管家!光天化日私闯民宅,干这么不庄重的勾当,难道就不怕乡亲们说不中听的话?” 李元文的脸皮比驴皮还厚,不但不知耻,反而一把扯下窗帘,“乡亲们,那些佃户?那些穷鬼?过来,你隔着柴禾墙头朝外瞅瞅?” 花筱翠不由自主真的朝窗外望去,尽管有秫桔围着柴禾墙,透过缝隙仍然依稀可见村落景象。只见村妇们正将玩耍的孩子拉进院子,关门,关门,关门。一个看不清是谁家的男人,挑着水梢去河边挑水,走着走着望了一眼煎饼秃的宅子,竟然跟望见鬼宅似的拨头回去了。整个村子像流行了瘟疫,望见的人全是一派惶恐。再看李元文今天的举动,不像往常没话搭理话,说点痒痒话就走的样子。李元文三天两头来没话搭理话,他到底要干嘛花筱翠心里跟明镜似的。 第21章 只是碍着面子假装不知道,不随着李元文的话头领会。李元文今天的架势,是要揭开帘子捅破窗户纸。花筱翠心里一阵哆嗦,唉,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花筱翠心里这么一打愣,李元文看个明白,愈发地得意。松开花筱翠梳理着大背头,慢条斯里地说:“你不是本地人,不知本地人的秉性。这儿的人,自古崇文尚武,什么事都敢为天下先,闹义和团,大人小孩男女老少,人人都敢杀洋人反朝廷。真正叫不怕天塌地陷,嘿嘿,唯独惧怕一样……”花筱翠随声问道:“那样?”李元文扑将下来,将花筱翠按倒在床,压低声音道:“这样……唯有这事,别说你有情我有意,就算是出了人命官司,谁也不敢看,谁也不敢问,谁也不敢说!”花筱翠使出浑身力气挣扎着,“谁跟你有情有义?松开我!”李元文一件件扒着花筱翠的衣服,“你会跟我有情有义的……别动……立马就会有情有义了……” 趁人家煎饼秃不在家,三天两头踢破门槛子往人家屋里钻,李元文按得嘛心傻子也明白。今天,又扎进人家屋里半晌没出来,孤男寡女到底干嘛了?用不着揭开房盖儿明瞧,村里人心知肚明。可是,这事不许说,说了就挨巴掌。 德旺一巴掌掴在小德子脸上,“再说,我抠出你眼珠子,打歪你的嘴!”小德子强辩着:“凭嘛欺负人家煎饼秃……”德旺急得直跺脚:“还说!”小德子不服气的闭上嘴,蹲在墙根喘粗气。 李元文把本地的风土人情咂摸透了,这里的人们如他所说,不怕天塌地陷就怕跟奸情案子有染,德旺这样的耿直汉子也不例外。说来也不足为奇,想啊,世上有多少奸情会出在穷人身上?饱暖才会思淫乐。凡是锅里吃锅里屙、炝烟扒灰、偷小叔子、睡后姨娘的,那件不是有钱有势有头有脸的家主。当奴才的不敢在宅院里觅食,有贼心也没那贼胆。甭说向主子下手,染指了哪个下人丫鬟,闹腾起来也够喝一壶的。轻者摘了鸟食罐儿,重了打断狗腿还得交官治罪。所以,像李元文这样的,只能靠着主子的淫威欺男霸女打野食。他瞄上花筱翠并能够得手,完全仗着古宅这杆大旗有恃无恐。平民百姓谁敢议论、评判、干预,就是败坏古宅的名声。俗话说打狗看主家,丢人现眼的事满世界张扬,这不是明摆着往古老爷脸上抹稀屎吗! 奴才狗窃鼠偷欺辱良家女子,天下的主子向来睁只眼闭只眼,沾点黎民百姓的便宜算个嘛了?再说,母狗不愿意公狗上不去,女子不勾搭人家,怎么偏偏上了你家的炕席,钻了你的被窝!所以,这事还没办法打官司,男女之事说不清,说清了也是寒碜。上吊抹脖子投河跳井死了,也洗不清遭受的耻辱。不死,那叫没皮没脸天生贱货,一辈子离不开唾沫星子洗脸。庄户人遇到这种事必须躲得远远的不能粘,粘上就惹麻烦,惹出麻烦就缺德一辈子。 老实巴交的良民百姓,哪个想缺德呦! 正文第七回李元文施恩图报,花筱翠委身成奸下 (更新时间:2006-8-819:33:00本章字数:5815) 此时,李元文与花筱翠云雨已过,俩人在坑上拥着被子靠在墙上。花筱翠两眼垂泪,用衣服捂着脸不住声地哭泣。李元文抽着烟卷儿说着便宜话,“掉哪家子泪呀,我就不信你甘心跟秃子过一辈子,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天理不容嘛!” 女人真是很奇怪,别看花筱翠哭个不停,事实上她已经莫名其妙地被李元文俘虏了。她虽然觉得依从了李元文,干成这种勾当违背天理犯了大罪。可是,这种勾当使她无法抵御一种别样的体味,而且这种体味无论如何挥之不去了。她嘤嘤的哭着,心里却没有多少厌恶更没有仇恨,而是沉浸在方才突如其来的亢奋中,细细地品味有种说不出来的真实和新鲜。强烈的延时快感到现在依然袭扰着她,这种快感冲谈了她的罪恶感。她记不清是怎样跟秃子第一次干那种事的,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现时这样的感受,她忽然领悟到男人是不一样的。怎么个不一样,不亲自体验是无法得知的。戏台上她曾唱过不少的艳词,却不知真实的内涵,李元文的闯入使她读懂了所有的戏文。少妇私奔寡妇偷情桃花出墙,凡此种种原本存在巨大的悦愉作诱惑力的。尽管她产生出人生的理论,恐惧还是慢慢膨胀起来,使她不敢沿着萌生的思路继续畅想下去,“秃子救过俺的命,俺们是同舟共济的患难夫妻。”她终于止住哭声开腔说话了。 李元文掀开被子又点了一只烟,“别瞎扯了,谁跟谁是患难夫妻?夫妻,换过帖吗?拜堂了吗?三媒六证是谁?告他个拐骗良家妇女,他就得下大狱!” 花筱翠闻听此言突然抱住他,“求你大恩大德,不要害他,俺一辈子还不清他的人情债呀!”李元文振振有词地说:“谁说害他了?你欠他的情,我替你还了。不然,凭什么给他盖两间大瓦房?离乡背井的没几只好鸟,我甭打听也知道,秃子绝不是好东西,容他在地面上睡安稳觉,全都冲着你的面子,这人情我替你还大份了。” “非亲非故的,你凭嘛替俺还这么重的人情?”花筱翠纯粹是明知故问的傻话、废话!分明告诉李元文:俺心眼儿活动啦,你打算怎么对待俺吧。李元文心中暗喜,这个女人对他产生幻想了,于是语调温存起来,可是话里还是棉里藏针,“你真是珍珠没眼瞎宝贝呀,咱俩这叫一见钟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呀,大红大紫的落子名角花筱翠,天津卫大人孩子谁不知道?你怎么跟的秃子我也有耳闻,还让我说明白吗?你不跟我好,老天有个不测风云,谁能替你挡风遮雨?” 花筱翠身份暴露了反倒觉得轻松,一头扎进李元文的怀里,“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让我往后可怎么活呀!”李元文就势搂紧了她,“有了我还犯哪家子愁?等我攒够了积蓄,你也觉得还够了秃子的人情,咱俩就远走高飞呗。你一辈子吃不愁穿不愁,享一辈子清福吧。要是还想唱戏呢,我就陪着你闯码头,闯大码头,让你天下闻名。” 花筱翠被李元文的甜言蜜语彻底说晕乎了,抬起头问:“你说的是真话?” 李元文啪啪拍着胸口,“我要是有半句假话,让我不得好死,挨刀劈,挨枪毙!天打五雷轰!”花筱翠赶忙捂住李元文的嘴,李元文开心地乐啦。 花筱翠突然抓起衣服穿上,“你该走了,秃子快回来了。” 李元文蹬上裤子系着裤腰带,“我干嘛走哇,把肉炖上,我等秃子回来喝一盅暖和暖和再走。”说着又搂过花筱翠没完没了的亲,这次花筱翠一点没躲没闪,反觉得李元文挺够爷儿们的。 花筱翠顺从的站在当屋任凭他死嘬乱啃,心里又一次乱糟糟的涌起热浪,亲嘴儿也让人浑身生火,越发觉得李元文有股魔症般的吸引力。干柴烈火越烧越旺,她怕继续烧起来扑不灭,推开李元文那张贪婪的嘴,无力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就像回到逃出吴家大院那天,不知钻了多少条胡同,穿越多少条马路,两条腿都要跑断了。恨不能倚在哪儿歇一会儿,有根电线杆子靠靠也好哇!终于撞上一堵结实的大墙,靠在上面才觉得浑身累得散了架,贴在上面再也不想动了。好久好久睡了一觉似的猛地醒来,“别这么没完没了的,万一秃子撞上,我怕出人命。” 诡诈的李元文真是用尽了脑子,一切细节他都谋划到了,“不怕,教你一个好法子。以后我再来,你就这么着。”把花筱翠硬拉到外屋打开门,端起盛豆子的簸箕将豆子撒了出去。 花筱翠夺过簸箕,“这不是糟蹋粮食吗!” 李元文两眼一迷糊,“你等着瞧吧,一颗也糟蹋不了。”关上门,又将花筱翠搂进怀里。 不论从哪方面说,今年庙会的最大赢家也是煎饼秃。他的字号因载入《独流庙会谱记》,煎饼秃成了历史名人。更因为破解了王爷的难题,救了古老爷的大驾、维护了独流古镇的名声,煎饼秃连同老婆孩子成了智慧型的传奇人物。那个年头人们不懂嘛叫名人效应,但是不懂不等于效应不存在,从庙会那天开张,煎饼秃的煎饼就火爆独流镇。许多人买煎饼不全是因为嘴馋,大多冲着充满传奇色彩的一家人来的。买主们品尝到煎饼,赞誉之余难免滋生些许遗憾,没有看见跟画上美人一样好看的煎饼秃媳妇,花钱买闲食多少有些不值。 尽管煎饼秃告诉许多主顾:“孩他娘在家磨豆子了。”并没有出现为了欣赏美人而专程去二十一里堡的追星族,尽管只有三里之遥,只有李元文属于特例。 煎饼秃靠摊煎饼谋生,纯系无奈中的偶然选择,做梦也没想到竟然改变了命运。都说天无绝人之路,莫非老天爷爷真的睁眼了? 煎饼秃原本是个石匠,在老家也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垅,却有个俊秀贤惠的媳妇。平原的石器多是从山里趸来的成品,石匠的营生无非就是稳碾盘安磨盘,给年久磨损的磨盘或碾子凿凿凹槽。煎饼秃居无定所,常年带着老婆孩子沿滦河走村串乡谋生糊口,谁都知道石匠有个俊媳妇,因之石匠的生意也接应不暇。 白石滩有家财主请煎饼秃给先人刻碑,住在那里干了半个多月。竖碑的那天,光腚孩跑着找到地头,说娘上吊了。煎饼秃见到媳妇的时候还有一口气,说完财主怎么毁了她的名节才闭眼,财主不认账还打了煎饼秃。煎饼秃咽不下这口气,半夜一把火点着了财主的宅院,带着孩子远走他乡。 第22章 带出来的财产就是一盘小磨子,没想到小磨子转了他的运。 庙会过后煎饼秃不愁没有生意,愁的是忙不过来,便让花小翠留在家里磨豆子,转天爷俩出摊儿好使现成的豆浆。市面上见不到花筱翠,生意也就渐渐稀稀拉拉了。生意不好做也不能忘古老爷的恩典,每天都要摊好两套带鸡蛋的煎饼,让光腚孩送到古宅里面去。 趁着生意不忙,煎饼秃将摊好的煎饼递给光腚孩,“托好了,慢点儿走。”光腚孩懂事的接过煎饼两手托着,挺胸抬头登上高台阶进入古宅。 过了好一阵子,光腚孩才蹦跳着从大门口出来。头上戴了一顶黑帽檐护耳朵的绒线帽子,还围了一条毛围脖儿,人模狗样儿的歪着脑袋让爹看,“爹,奶奶给的。”光腚孩说的奶奶就是古典夫人罗氏。罗氏并不是原配夫人,前任夫人怀孕时油腻吃得太多,过了月份孩子生不下来,请了好几位有名的接生佬娘,忙活了一天一宿也没把孩子鼓捣下来,最后连孩子带大人全憋死了。罗氏自打过门就忌讳油腻,孩子却怀不上,生根长苗的药吃了好多年也不管用。罗氏劝老爷趁早娶个小别断了烟火,古典总说再等等。岁数越来越大死活不生养,自然稀罕孩子。加上光腚孩贼机灵,分外讨罗氏的喜爱,甚至想认作干儿子。煎饼秃出身实在太贫贱,罗氏想归想这事没说,怕说出来老爷不高兴,反而会不让光腚孩上门了。人要喜欢谁瞒也瞒不住,隔三差五罗氏总给光腚孩一点赏赐。光腚孩讨老爷太太的疼爱,煎饼秃视为无上的荣光,心里涌动着感激的热浪,“孩子,这是祖上积下的阴德呀!千万记住了,长大有了本事,别忘了报恩呀!”光腚孩懂事的点着头,“爹,记着了!”煎饼秃见实在等不来生意,将铛上的煎饼残渣捏干净放入口中,拉起光腚孩便早早收了摊儿。 当年李元文先赢后输差点令他命归西的悦来客栈,生意做的也是越来越不济。客房买的买当的当,只剩下小门脸还叫悦来酒馆在老地界儿支巴着。自从有了正式的买卖,煎饼秃每天离不了喝两口。悦来酒馆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打酒也方便,便经常光顾。掌柜的见爷俩进来忙打招呼:“秃爷,坐下喝还是拿走?”煎饼秃从来不坐下,“今儿个多打二两回去喝,坐下就起不来了。”接过打好的酒壶揣进怀里,冲着酒客们点点头领着孩子出了门。 泡酒馆的人没有几个喝闷酒的,没话还找话说呢,看见煎饼秃前来打酒,就跟掌柜的白送了一盘老虎豆一样,就酒的菜码又有了。 一位酒客触景生情感慨道:“咱独流镇几千年也没出这么一位能人,脑袋上连根草都不长的外来侉子,竟然受到古老爷这么样的抬举。赏块地皮做买卖,不交租子不纳税,还给盖了青砖铺瓦的一片宅子。唉,咱没这个命啊!” 不知哪位喝多了,张口直冲命门:“人家有个如花似玉的娘子呀——” 掌柜的一听茬口不对,赶紧从柜台后头探出身子阻拦:“嘿嘿,喝酒不是喝猫尿,不兴胡吣!咱们古老爷正儿八经的仁义君子,这话说哪去了?” 有明白人接茬:“古爷的那位大管家,可就保不齐动凡心呀!” 也有不明白的搭话:“要说那个会耍钱的管家,二七大八也该成亲了,怎么还耍单儿呢?” 还是掌柜的最明白,“人家识文断字,能跟你们似的,是个母的就拿轿抬过来?咱独流镇是块不说男道女的净土,几位拉呱点别的行不?” 掌柜的一嘿唬,酒客们清醒了:“你老教训的在理儿,……盘小酥鱼。” 还有位表示痛改前非,赏了自己一个嘴巴,“掌柜的赶紧烫壶热乎的,我得漱漱嘴!” 没留神河里结了厚冰,靠大河养活一家人的,得用冰窜子凿凌眼逮鱼了。 冰排子象关东爬犁,只是不用畜力靠人力,拿冰撑子上撑着冰排子载客滑行,这是独具地方色彩的高速交通工具。二十一里堡的李三,租不起古老爷的地,终年吃这条总也吃不尽的大运河,流着水捞鱼虾,结了冰撑排子。刚送一拨出门串亲的回来,看见煎饼秃爷俩在堤上走大声喊着:“秃爷,爷俩儿上来捎你们一段吧。” 挑着担子的煎饼秃换换肩,不愿给人添麻烦,“不啦,走着暖和。” 光腚孩真叫童言无忌,随口突噜道:“俺爹怕掉进凌眼里头。” 李三整天在冰上挣命,专腻歪这句话:“狗娘养的,净说不吉利的。”一铆劲,冰排子如离弦的箭头,没影了。 煎饼秃掴掴儿子脑袋,“紧走几步,你娘做好饭等咱哪!” 光腚孩撒开丫子,一溜烟儿窜出去老远。 花筱翠把晚饭忙活完,屋里屋外找酒壶,他不想让李元文干坐着,“我给你烫点酒,你先慢慢喝着。哎呀呀,我都糊涂了——秃子把酒壶带走了!”李元文忽然支楞起耳朵,“别忙,稍微等会儿,”撩开窗帘朝外望望,轻声说:“秃子回来了!”花筱翠急忙去开门,李元文一把拉住了她,“别急,你先开开眼……”他让花筱翠对着门缝朝外瞧。 爷俩一进院,光腚孩就拉长声地喊:“娘——”花筱翠在屋内应:“嗳——吾儿乖乖,娘忙活饭了。”煎饼秃撂下担子,拉住光腚孩指着满院的豆子,“看这糟蹋的,把豆捡起来再进屋。”爷俩蹲下捡豆。李元文捂着嘴乐,“怎么样?我能掐会算……”花筱翠轻轻拧了一下他的脸,“我看你是缺德带冒烟儿。”噘着嘴忙朝炕桌上端饭端菜,斜了一眼李元文朝外喊:“大管家来了,等你们爷俩吃饭了,一会儿再收拾挑子,饭菜快凉啦。” 煎饼秃直起腰,这才发现院里立着大管家的自行车。 光腚孩夜里跟娘一块睡,吃完饭洗了脚丫子早早钻被窝,发现花筱翠把一块花布掖到褥子底下,便问:“娘,大管家给你买好东西,怎么不给我买?”花筱翠拍拍枕头:“快躺下!” 煎饼秃脱光身子也躺下了,望着屋顶数房把子。 花筱翠从灶上舀了一盆开水,拧了把热毛巾捂在秃子光脑袋上。煎饼秃仰着脸问:“这样能捂出头发来?”花筱翠到外屋拿菜刀切了一块生姜来,取下毛巾,蹲在炕前在秃顶上细细地蹭,“人家说,鬼剃头只是一时血热,慢慢还能长出来,生姜败头火,每天记着别忘了蹭,早晚蹭出新茬来呢。”花筱翠笃信不疑地说,手儿一丝不苟地蹭,直到大半块生姜蹭没了,秃脑壳突突冒出热气才住手。 光腚孩太乏睡透了,花筱翠蹑手蹑脚拿来油灯照亮秃子的光头顶,企图寻找到可能发生奇迹的蛛丝马迹。煎饼秃满怀希望地问:“长出新茬了没?”花筱翠宽慰道:“心急吃不上热豆腐,现在是冬天正秀根呢,一开春就吐嫩芽了。”煎饼秃木然地望着花筱翠的身影在屋顶上晃动,冷不丁抓住她的手放在脸上,凄然问道:“跟我过一辈子,你甘心不?”花筱翠一失手,油灯落地,灭了。 好一阵子没动静,煎饼秃正诧异,只觉得被窝里爬进一条滑溜溜的大蟒蛇,在他的胸前背后缠绕,忽而蠕动到脸上忽而蠕动到两腿之间,冰凉冰凉地蠕动了好一阵子。慢慢地慢慢地僵住不动了,蟒蛇吐出了信子,信子也是滑搐溜冰凉冰凉的。煎饼秃觉得新鲜,蟒蛇还有信子?没错,是信子。信子添他的脸,添他的脑门儿,添他的鼻子,添着添着钻进嘴里去了。煎饼秃猛地浑身一激灵,本来冰凉冰凉的信子,吞进来突然变得火烧火燎,亚赛烧红的钢钎子,“腾”地点燃了五脏六腑,浑身的血立马烧开了锅。 花筱翠奇怪,同枕共衾这么长时日,竟然没有发现煎饼秃的身子也是块热土地,滚烫滚烫比滚烫的开水还烫呢!趴在他的身上,从来没有这种被蒸腾的感觉,她彻底放松地接受这耗时费火的蒸腾,跟大户人家过年蒸馒头一样,功夫不大骨头都被蒸软乎了。她再也蠕动不起来,贴在秃子的耳边细语喃喃,“好生生地,怎么问出这话呢?”煎饼秃许久没有作声,就跟这个人消失了一样。花筱翠猛地觉得炕塌了,身子下面的热土整个儿陷了下去,一股股热浪翻滚把她彻底掩埋,如同掉进万丈深渊。真正是天塌地陷——不容她细想,无数座大山把她叠压在黑洞洞的十八层地狱里。戏班子唱过鬼戏,知道地狱里面伺候着各式各样的刑罚,不论是谁到了里面,都要根据自己在人世所犯的罪过对号入座。她不知道现在受的是哪种刑法,动不了劲儿出不了声,她窒息得快要死了,不,她已经死了。许久许久兴许过了一万年,她记不清了,有个英俊小生飞马扬鞭地前来救他。那小生不及李元文精神,但比他勇猛力气也大,翻身下马一下子掀掉她身上的大山,从无底洞里把她扒拉出来。那小生气喘吁吁累得够呛,最后慢慢地也倒下了,就倒到她的身边。那小生温存多情抚摸她摇晃她,跟她说开了话:“好生生地,咋问出这话呢……”花小翠猛地睁开眼,伸手一摸英俊小生不见了,那颗熟悉的光脑壳跟她枕在一个枕头上。 请随手点一下推荐谢谢 正文第八回王府易主猢狲散,小岛钓饵藏玄机上 (更新时间:2006-8-918:55:00本章字数:5284) 煎饼秃打来的满满一壶酒,差不多全让李元文自个儿灌进他的空皮囊里了。烧锅供给本镇的头二曲后劲儿忒大,加上堤上的夜风钻进鼻子眼儿逗弄酒劲儿,把这小子折腾苦了。一路嘴拱地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来的,倒在炕上吐了个猪打腻,吐着吐着吐到爪哇国去了。 第23章 酒这个东西喝少许安神,喝适量通血,喝过了乱性,喝醉了过阴。过阴,就是进入另外的世界体验另类的生活。条件允许可到太虚仙境勾搭勾搭仙女,地位差些的只能到阴曹地府,跟魑魅魍魉之流称兄道弟,干些下三烂的勾当。过阴大发劲儿就会不来了,落个酒鬼的名声,算彻底交代了,喝酒也算一种探险行为。 李元文还凑合,算是有身份的类别,魂归太虚做的是美梦。太虚太虚虚无飘渺,美梦美梦梦乃空梦,多美的梦也是看得见摸不着。看李元文龇牙咧嘴的睡相,真让人瘆得慌,这有何妨?梦是心头想,梦不来想也想不来,梦来了拦也拦不住。虽说梦是一场空,可是人家做着美梦给拨弄醒了,叫谁谁急!李元文的住房跟下人们住的地方连间,他做美梦没人敢搅和,借个胆儿也不敢把他拨弄醒了。 不到一袋烟的工夫,这狗日的走得老远老远了……飘飘摇摇晃晃悠悠恍恍惚惚忽明忽暗忽远忽近忽来忽去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东忽西……正忽悠着,迎面来了一位大美人……风摇柳枝魂,朱砂点丹痕,颦眉娇喘息,扶云走乾坤,脚踩莲花座,顾盼视凡尘,明眸荡秋水,彻骨几寒春……唉呦妈呀,那不是花筱翠吗……怎么腾云驾雾了?……花筱翠闻声不悦,脚下的莲花座化作梅花鹿,抖抖水袖眨眼不见了……李元文正犯傻发愣,不知是谁给他戴上一顶瓜皮帽,身上五花大绑捆上大红缎子,跟穿着戏装的花筱翠拜花堂……二人在繁华的街道上挽臂而行……大街上没有人,满大街爬行着各式各样的活物,老鼠、长虫、刺猬、螃蟹、乌龟、王八、臭大姐、癞蛤蟆、蝎狸虎子、大眼儿贼、……没有一个带俊模样的……只有花筱翠如花似玉……如花似玉的花筱翠突然二目圆睁,从怀里掏出滚圆滚圆的两坨巨大的奶子,给一个干瘦的婴儿喂奶,……屋顶有个窟窿,偏偏天降暴雨,奶水从窟窿哪儿往屋里喷,哗哗的喷个没完,那孩子给淹死了……李元文认定那孩子是他的种,便跟死爹死娘般的号啕大哭,哭着哭着想跟花筱翠干那美事儿……咦,自己干活的家伙哪去了?摸遍全身找不到,自己成了太监身,只好拉过花筱翠亲嘴……花小翠被亲得难受变成鸟飞了,亲了半天在亲那鸟儿的尖嘴,也不是,原来嘴里叼着一把扇子……花筱翠飞到戏台上唱戏……他坐在椅子上拿扇子敲着板眼……唱得好好的,花筱翠说变脸就变脸,突然从戏台上跳下来,夺过扇子敲他的脑袋……越敲越急促,敲着敲着把他敲醒了。 他睁开眼发现日照三杆大天大亮了,老刘头把房门敲得山响,“管家快醒醒,敲了好几回门你也不起,老爷急了。”李元文闻听猛地坐起,“出嘛事了!” 年根近了,里里外外需要应酬。古典早早起来安排这些事,别人该干嘛的都干完了,唯独管家还不露面。古老爷古大善人一贯宽待下人,起初没急,还以为大管家忙里忙外累着了。况且,今天还要派他出官差,让他睡会儿懒觉也应该。于是用过早饭,便在客厅里侯着。 客厅迎门的条案上方悬挂一镜框,里面镶着古典亲书的字幅,这叫悬书。古代悬书只是把国家大事告示天下,慢慢具备了告白、明志、审美的综合功能。凡是大财主,不论卧房还是客厅,墙上总要挂些装饰物,刺绣贝雕的四扇屏八扇屏啦,名人字画的横幅竖挑啦,好看。不仅显得富贵,还透着风雅。大名鼎鼎的古老爷,不光是财主还是前清武举,地面上的一代名流。陈设布置要全方位体现身份才行,于是他亲自录写了《孙子兵法》的一卷短文《九变》。抄录兵学圣典悬挂,身份、才艺、心志全包圆了,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古典等着李元文,也是为了消磨时间让他多睡会儿,欣赏起自己的墨宝来。古典善运行揩,笔风如纯棉裹铁颇似唐人李邕。自我欣赏容易陶醉,禁不住哦吟出声——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圮地无舍,衢地交合,绝地无留,围堤则谋,死地则战。涂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故将通于九变之利者,知用兵矣;将不通于九变之利者,虽知地形,不能得地之利矣。治兵不知九变之术,虽知五术,不能得人之用矣。 估摸着日照三杆了,古典打发老刘头去敲李元文的门,几次三番叫不醒他。古典问其故,老刘头开始不说,直到古典急了才照实说了。年根这么紧,全院上下忙得脚丫子不拾闲,他倒好,喝得臭气熏天过阴,古大善人再善也得动气呀! 听说老爷急了,李元文爬将起来好歹抹擦抹擦脸,屁滚尿流地来了,古典淡着他不理他。 古典自打收留了他,就当半个儿子养活,这小子缺家教少蒙学,没事就让他背《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还读了《孝经》《礼记》《名贤集》《名仕录》等,比三年私塾学的不少。古典一心想把他规矩出人样,这小子满机灵,走正道差不多能出息。可是这块冷坯子,经不住砸巴也经不住抬举。砸巴一下他蔫了,抬举两句他又忘了自己吃几碗干饭。搁在街面上,这种生瓜蛋子跟滚刀肉论哥儿们。叵耐古典膝下无亲子,手下无强兵,每次有错淡他一阵儿还得用他,古老爷那是多大的能耐,摊上这到号的,也是没辙。 老刘头进了客厅,将捆在一起的两个蒲包放在八仙桌子上,蒲包上头苫着红纸签,纸签中间印着“嘎巴张”的字号,对角粘着“黄金万两”四个金字。老刘头把红纸签轻轻铺拉平整了,交差:“二百张嘎巴,眼瞅着嘎巴张亲自动手摊的。” 嘎巴是个嘛吃食,恐看官不知,在此稍做交待。照着字音解释,这种吃食就没人吃了。为嘛呢?说来有个讲头。人有旦夕祸福,难免磕破了碰伤了,蚊叮虫咬长个疖子生个疮。快痊愈的时候,伤口凝结的硬痂俗称痂疤,读音读作“嘎巴”。许多情况都可以假借这俩字,衣服粘上浆糊之类的污斑叫嘎巴,闷米饭结成一层糊锅底也叫嘎巴,吃食只保留痂疤的读音,跟原意没嘛关系。再到后来,有学问的人把“嘎巴”写成“锅巴”,跟痂疤彻底脱离关系了。书中所称嘎巴还叫嘎巴,叫做独流嘎巴。独流嘎巴有嘛特殊的呢?柔软、好看、两面亮黄,找不到糊面儿。即使放上十天半月,照样水分不走、香味不散、色泽不变。这东西只能炒菜吃,放肉肉味俏菜菜香。吃法跟江浙苏杭的水磨年糕差不多,口感却没法子跟独流嘎巴媲美。其实,原材料工艺都很简单,选当年上乘绿豆,过筛择净清水浸泡,然后去皮磨浆掺团粉,再加适量碱黄调成糊状,这就齐了。至于怎么摊在铁铛上,怎么个火候,怎么翻个儿,没有专利也不保密,到独流镇随便看随便瞧,即使原样全端走,到了别人手里也是白费劲。远的不说,单说静海县,一箭之遥能人荟萃,死活摊不出独流嘎巴,想吃这口嚼果非得跑十八里路到独流街去买不可。 这时,老刘头提来两罈子独流老醋,独流醋乃中国三大名醋之一,也是贡品调料。三大名醋各具特色,山西陈醋色重醇稠水重化石;镇江香醋透体香绵滋胃润肠;唯有独流醋三伏酿造带甜口,除了口感好还能祛白病,看官不信可以去独流镇酿醋的人家查访,这些人家从来不会有病情发生,连个咳嗽痰喘伤风感冒的也不会有。老刘头把两罈子醋放好回禀道:“这是三合盛的老存货。齐了,老爷。”老刘头准备的这两样礼品,全是独流镇的特产,花多少钱别处买不来。 古典斜了一眼头李元文,跟老刘头说:“没你事了。”老刘头退出去了。 李元文突然意识到,有桩大事差点让自己耽误了,老爷今天没有嘿唬自己,这是给自己留脸。估摸着时间不早了,赶紧躬着身子上前进言:“老爷,年关下卫,光送这个……你老看,是不是轻点?” 他既然还知道自己该干嘛而没干,这就表示知错了。古典也跟什么事没发生一样,从条案上取来一个方盒打开,里面是个烟壶,“这是真正大内的玩艺儿,给王爷捎上吧。”李元文惯长矫枉过正,此时多嘴更以显示他比老爷想的周全,以掩饰自己的过失,“是不是……小岛先生那儿也得应酬一下?”古典并不讨厌他这毛病,智者千虑难免一失,他需要李元文儿子般随时在身边拾遗补漏。想了想便说:“上次他看上我这个顶子了,反正也没嘛用了,送给他吧。”去天津送礼的事,是提前研究好的,别的没嘛好交待的。李元文赶紧收拾了一下,带足盘缠狗颠屁股槌的直奔火车站了。 独流车站在津浦线上,这条铁道线是清廷反复跟英德银团谈判,借来英镑再把钱交给人家代办。英德各派一名总工程师从外国买材料,于宣统年间修成的,真正开通已经到了民国。本地人认识火车二三十年了,下卫去天津却没有几个坐火车的,绝大多数致死没进过火车厢。跑买卖贩私货的,扛上几十斤的麻袋,一百多里地当天打来回全靠两条腿。 火车站买票的是个孤老头,记性好爱说话待人也实成。他不是本地人,在八达岭修过火车道,见过詹天佑。铁道上的事门儿清。一个孤老头常年守着车站,平时又见不到多少人,所以见了谁都爱嗒吧。由于他张口闭口“詹大人”,日子久了认识他的人跟他称“詹二爷”,至于他的本姓没人关心。据詹二爷说,门前的这条线不算个嘛,只有詹大人从北京城修到张家口的那条铁道,才显真功夫,洋人都不行。 第24章 “火车爬八达岭听说吗……”他最爱讲述的就是这段,今天没功夫说了,太忙。 独流车站是个小站,白天不停快车,上下午各有一趟去天津的慢车,夜间倒有一趟快车。即便白天有快车,票价贵,还是坐慢车的人多,再慢也是火车,比腿儿着快多了。年关的缘故,坐火车的人比平时多不少。卖票检票全耍吧詹二爷一个人,也就没功夫答吧了。 詹二爷要关卖票的窗口去检票的时候,李元文穿得挺扎眼的进了候车室,引得乘客都看他。只见他,头戴红疙瘩帽刺儿,身穿青缎子棉袍,足蹬灰呢子骆驼鞍儿棉鞋,两手提着重礼,一看就是有身份的。詹二爷认识他,从小窗口探出身子喊:“大管家麻利点儿,快撂扬旗了,火车这就进站!”李元文赶紧掏钱买了张天津西站的车票。卖票老头打着票也不忘抓紧时间嗒吧一句:“李大管家,瞧您这穿装打扮,到天津给哪位爷烧香磕头呀?”李元文接过票,神秘莫测地答道:“古老爷差遣,为了独流镇天下太平,是庙就得进是神就上香呗。” 詹儿爷满足了,总算遇了个熟人嗒吧了两句,“还是古爷周到!得,您麻利着,扬旗儿放下了,火车立马就进站!”这才关上小窗口。 常来常往的天津卫,李元文却有点认不出了,没有几个月呀怎么不一样了呢!出了火车站,本来一眼能望见大丰富桥的。现在可好,满眼全是打着各种旗帜的军队,抓夫的、开拔的、还有鸣枪追逃兵的……整个一片爆土扬场。李元文定定神,撇着天津卫调儿喊:“胶皮!” 胶皮就是从日本传进来的人力车,所以又叫东洋车。北京叫洋车;上海叫黄包车;广州叫车仔。因最初的洋车是生胶皮轮子,所以天津人跟洋车直呼“胶皮”。天津人嘴硬,后来改为充气的车带,依然沿用原来的称谓。 李元文在天津学徒站柜台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口音好改,拿捏天津口音比较正。所以一喊“胶皮”,马上有车夫拉着车跑了过来,“来了,先生。”车夫调转车把放稳当了,接过李元文手中的东西让他先上车,“你老先落坐,我把东西给你老放脚底下。”李元文抱着帽盒坐好,车夫也将蒲包、罈子放好了。车夫这才抄车把,“坐稳了,你老去哪儿?”李元文身子往后一仰,“先去宫岛街。”车夫都是活地图,不等话落音脚丫子就蹽起来了,“得嘞,擎好吧,你老!”车轮子转得飞快,说玄了比刚才坐的火车都快。 说起天津卫的车夫,命运跟北京的祥子们一样惨,凡是老舍先生书中写到的,天津卫的车夫全占了。缺吃少穿、挨打受气、得病无衣、横尸街头……这些,在旧时的都市,不光是车夫,只要是穷人谁都躲不过。除此而外,天津卫拉车的还多份洋罪。看官须知,天津卫让洋人占了九块租借地呀,比天津老城大了八倍。为嘛说天津卫拉车的遭洋罪呢?拉车的等来座,说不准去哪块地界儿,要想可着天津卫满世界跑,拉着座想去哪儿去哪儿,得缴纳十国的捐税。英国、美国、德国、俄国、荷兰、日本、法兰西、比利时、奥地利,加上中华民国,正好凑个整儿,一城十国。车厢屁股后头贴不全捐牌,甭想周游列国。这里也有段民谣:“拉胶皮的不能跑,操起车把一溜踮,跑遍天津卫,要上八道捐。”怎么八道捐了呢?您算哪,刨去给民国上税,美国租界由英国代管,剩下不就八道捐了吗。拉车的整天豁着命拿脚丫子量马路,挣的不够纳捐的。那年头,天底下凡是不好找的歪理儿斜理儿窝囊事,在中国随便划拉,让天津人摊上的,多半是缺了八辈子大德都难摊上的。谁叫赶上那个年头呢,算个嘛啦,忍着!不论多不够揍儿的事,时间一长也就不稀罕、不新鲜,不纳闷、不惊诧、不哭天抹泪、以至不捶胸顿足的骂大街,慢慢地习以为常了。齁不够揍儿的是那些巡警、外国巡捕,遇上拉车的不熟悉道闯了租界,不是查查捐牌不对让你拨头回去,或是告诉你费点事绕着走。而是把坐垫抢过来扔到电车顶子上,还把车带的气门芯拔了,要多缺德有多缺德,真比踹寡妇门掘绝户坟还缺德。 李元文要去的地方,至少途经四个“国家”,今天赶得不错,这辆车是挂满捐的,不然这位也不敢上车站揽座儿。 正文第八回王府易主猢狲散,小岛钓饵藏玄机下 (更新时间:2006-8-1412:34:00本章字数:6027) -------------------------------------------------------------- 各位朋友,因为前两天家里的光纤坏了, 正在修理当中,没有及时更新,据估计, 要能彻底修理好,要到这周3,还请各位继续支持。 还有请各位喜欢此书的朋友,点一下推荐。 -------------------------------------------------------------- 过大丰富桥走大伙巷、西北城角、官银号、过了东马路进日租界,沿旭街经南市口、芦庄子,过了福岛街把角的中原公司,再见路口就是宫岛街了。三九天车夫跑得满头大汗,李元文还嫌慢,他要赶夜间的快车返回去,的确时间够紧。他正盘算着怎么安排后面的行程,洋车早已拐入宫岛街。车夫放慢了脚步问:“门牌多少号,你老?”李元文撩棉袍找地址,“你慢点,多少号记不清了,我掏地址看看。”车夫回头看看:“你老留心点。”话刚落音,李元文突然大叫:“停车,停车!快停车!!”车夫急忙收住脚步,“怎么,到啦?”这时,车夫身子扭过来了,可是车把没放下。李元文拍着车厢的挡泥板,“把车放下,放下!”车夫放下车把李元文不下车,回过头抻着脖子喊:“不是……帽子,我的帽子。”车夫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个贼举着李元文的红疙瘩帽刺儿晃摇着,而后不慌不忙笑眯眯地钻进路边的胡同。 胡同口画着一层楼高的仁丹广告,车夫看准了倒着把车推倒胡同口,扶李元文下车,“你老别急,他跑不了。那是条死胡同,你老赶紧追,准能堵在里边。”李元文看看车上的东西有点犹豫,车夫说:“放心,我给你老看着,快追!我还等你老的脚力钱呢。”李元文心想有理,抱着帽盒子下车追去了。 李元文进了胡同,才明白嘛叫老憨进城,发现挨赚了。这一片建筑全是日本人盖的小二楼,楼的前脸儿在马路上,楼后面挎小院带后门,出后门是条横胡同。楼与楼之间的空当与横胡同垂直,乍一看,小偷像进了死胡同,其实四通八达。李元文在里面像进了八卦阵,一样的房子一样的胡同,转来转去哪儿都是路口。好容易转到马路上,更让他迷糊了,所有胡同口全画着一模一样的仁丹广告。他站在马路上四处张望,除了偶尔有“笛笛”叫的汽车驶过,再找洋车已无影无踪。就算那拉车的是个良民,不是故意诓走他的东西,这是嘛地界儿?谁敢在这停车等座儿。 长了毛比猴都机灵的李大管家李元文,有年头儿没这么犯傻了。此时的态势,酷似当年站在古宅门前的歪脖树下,此时的心情,亦与寻死觅活的心情相似乃尔。他懊悔自己的一时糊涂,跟个老娘儿们似的叨咕自己:“哎呀,通两头的活胡同,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小偷明明跟那个臭胶皮是一伙的,我怎么就上当呢!”叨咕够了,一看怀里的帽盒还在感到自慰。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老爷的顶戴花翎还在,要是连这顶帽子也丢了,那可真是掉脑袋的罪过了。或许贵人自有天助,贵人李元文无意中猛一抬头,盯上马路对面那幢小楼,门口挂块木牌牌,上面清清楚楚书写一行墨笔字:小岛一郎寓所。 “妈呀,可找到你老啦!”李元文见到小岛一郎,差点跪下磕仨响头。 小岛不再是武行的打扮,而是穿着和服趿拉着呱哒板儿,鼻梁子还架着金丝眼镜,水晶平底儿的,那是为了养眼。浑身这么一换装裹,加上满屋的名人字画、陶瓷玉器、古董玩意儿衬托着,凶神恶煞的日本浪人竟然也显得文质彬彬。听完李元文绘声绘色的陈述,小岛微微一笑,“统统小偷的把戏,关系的没有。官帽的没有丢,万幸万幸,大大的好。”语调轻松和善亲切厚道。李元文心头热咕咚的,忙从帽盒里取出古典捐来的功名。用袖子擦着顶戴花瓴,极尽讨乖的口吻说:“这个顶子寻常我们下人看都不让看,是我们老爷摸都不舍得摸的物件,你老收好喽。”小岛接过帽子放进帽盒拿到一边,顺手取过一盒人参,“这是真正的满洲参,至少生长了五百年,回赠给古老先生,请李先生代为笑纳。”李元文也得客气客气,“这,太贵重了吧。”小岛摇摇头,“关系的没有,支那人讲究礼尚往来,礼轻仁义重。以后常来常往,朋友的干活,客气的不要。”说着,跟变戏法似的,张手垂下块金链怀表,亲手把链子挂在李元文的疙瘩襻儿上。李元文受宠若惊忙跪下磕头,“谢谢小岛先生,今后你老用得着小人,千万别客气,定效犬马之劳。”小岛弯腰扶起他,“会的,会的,以后的合作大大的。”李元文又要跪下,“你老那是抬举小的了。” 简短捷说,给小岛上供烧香,除了道上耽误点事,进屋应酬三言两语事情就办妥了。李元文图个干净麻利快,想直奔王府赶紧把剩下的事办了。 第25章 王府在英租界的墙子河边额尔金路附近,中间还隔着法国地,宫岛街不通电车胶皮也难找,李元文准备腿儿着走。小岛挺够意思,认为腿儿着“开路的不行”,扒拉扒拉墙上话匣子的圆盘子,对着小喇叭一通“叽哩咕噜”,不大会儿门外开来一辆汽车。听说让他享用这金贵的脚力,李元文激动的不知说嘛好了,“你老这是太抬举我了,太拿我当人了,甭说我们老爷,王爷未必享用过这脚力……”说到这儿,眼泪“唰”地下来了。打死李元文他也不会知道,他坐的是辆最流行的别克汽车,漂洋过海打德国开过来的。车身涂的白漆,白得赛过洋白面;黑顶子黑得赛青缎子。里面豁亮的能坐五六个人,比王爷坐的洋马车气派多了。 开车的是中国人,听说去王府没费嘛劲就送到了。刚要下车,李元文忽然想起来,蒲包里的嘎巴和醋罈子全让他送给小偷了,拿嘛见王爷呀?开车的德行特别好,见他犯难就问老王爷喜欢吃嘛?其实他也不知道。根据他的水准,便说:“最好的吃食,还能超过桂顺斋的点心?”开车的嘛话不说,绕了老远的路送到桂顺斋,卖了两盒点心一兜子鲜货,又把他送回王府才回去。 这是辆大通车行的车,司机就是这家车行的老板。这次邂逅十分重要,日后他们还会照面,到那时就知道这次接触有多重要了。这些暂且按下不表,再说李元文提着鲜货点心盒子,刚走到王府门口,从院里拉出来好几辆装满箱子柜的排子车。李元文朝里张望,二位贝勒在院内张罗着,看样子在指挥搬家,便径直走了进去。 二位贝勒看见李元文提着东西送礼来了,哥俩忙把他让到客厅。厅内一片乱糟糟,接过鲜货、点心,连句客气话也不说,哥俩打开点心盒子拿起来就吃,吃相跟饿狼似的。大贝勒噎着了,茶壶茶碗儿哪儿也找不到,干脆拧开水龙头对嘴喝凉水,翻翻白眼儿能说话了,“你小子真来巧了,晚来会儿还碰不上了呢。瞧我们哥俩这通忙活,打早晨起来连碗豆腐脑都顾不上吃。”李元文四处挲摩,“王爷呢?”二贝勒肚子有了底儿,拍打拍打手上的点心渣说:“嗨,他老人家扔下我们哥俩享清福去了。”李元文这才注意到,书案上歪斜着王爷的黑框子相片,旁边倒着香炉,乱七八糟散着一堆蜡烛纸钱。李元文一见赶忙跪下,“哎哟哟,这话是怎么说的?怎么也不给老世交送个信儿呢,让我家老爷怎么受哇……”李元文真挚地磕响头,捶胸拍腿辅以嚎啕作痛不欲生状,只是干打雷不下雨不见一滴泪水。 天津卫老爷们儿吊孝都这样,有别于天津女人哪种过于缠绵的絮叨,女人吊孝总要公式化的哭诉三部分:亡者的生平业绩;亡者与哭诉者的传统友谊;哭诉者对亡者的承诺。哭诉注重细节,譬如最后部分,如果亡者留有未成年的孩子,多半阴阳顿挫这样哭:“……谁还能给那可怜的儿,儿……儿,宝贝儿(这里要吸口气)儿……喂口奶呀……你就放心的走吧,有你妹子啦……我多喝羊汤鱼汤骨头汤,往后宝贝儿就是我的心头肉我的亲生生儿呀,我是儿的娘我是儿的妈,我替老姐姐带娇儿,我跟娇儿两不分……就吃我的奶吧……”其实亡者最小的孩子快十岁了。 老爷们儿哭亡灵悲壮大于悲痛,形式重于内容,追求力度和瞬间的爆发,以其惊天动地震撼鬼神的嚎啕,表达心情渲染气氛感染观众,干净利落一劝就完。 大贝勒适时劝住他:“得啦,蹦子儿没留甭哭他了。你瞧瞧,就留下这么个破宅子,连个价都卖不上。”李元文作罢擦泪的动作,问:“往后有事上哪儿找你们二位贝勒爷呀?”大贝勒说:“往后甭贝勒了,我们入洋教了。眼下找了个公寓住下了,有发财的事找我们,到额尔金路58号打听约翰那拉、乔治那拉就都齐了。”李元文重复着,“约翰那拉、乔治那拉,记住了。二位贝勒爷,那就告辞了,我得赶紧给我们老爷回话去。”外边还有好多事等着,二位贝勒也没法子留他,就说:“占着身子不送啦。”李元文麻利走了。 李元文是个能干的好伙计,屁滚尿流一整天办得都是大事,说实在话真不容易。按照惯例,李元文下卫当天回不去,须宿在古联升柜上。出门前古典交待,顺便问问二爷帐上的收入,如果账面不宽裕,就别往家里捎钱了,账面清楚就行了。其实这谁都明白,这叫亲兄弟明算账。家业是哥俩的,乡下难进个活钱,大年根底的,不往老家送银子拿嘛过年?明摆着让李元文查账拿钱,可是话不能这么说,说得太明白显得生分。 李元文道熟奔着电车道走,登上电车等于到了家门口,下车就是古联升。可是走到电车道,他却不忙着坐车了。天擦黑马路亮了路灯,马路一亮李元文也不累了反而精神起来,沿街满眼都是大小店铺、各色人等、大吃八喝、灯红酒绿,萌生出诸多诱惑、向往和陶醉。这么走着并不觉得累,不知走了多长时间,走到南市口来了。猛然,有家鞋店吸引住他,他见出出进进的全是女眷,仰着脖子看那牌匾。啊?闻名天津卫的老美华在这儿呀!谁都知道,这家老美华真正把女人的脚丫子研究透了,天底下女人有嘛样的脚丫子,老美华就有嘛样的鞋楦儿。天津卫的大闺女小媳妇老太太,只要穿上老美华的鞋,那双脚不论多寒碜立马美伦美奂,变成勾人魂儿取人魄的锦绣小金莲儿。李元文心头一热,本来就准备抽空寻找老美华的,没想到老天爷这么懂人心思,甭让自己费劲给送眼皮底下来了。他来不及高兴,忙从怀里摸出一截苇子棍儿,比试着走上便道凑近橱窗。他盯上一双腥红的绣花鞋,撅着屁股瞅了又瞅,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憨着脸皮推开店门走了进去。老美华多少年也难进一位男顾客,李元文一进来伙计们全都停下手里的活盯着他。 转天李元文就风风火火回来了,除了受骗被小偷抓走帽子、丢了东西那一折儿没说,其余都照实秉报了。至于为嘛买顶新帽子,说是过大丰富桥的时候,一阵风把帽刺儿刮到运河里了。鸡毛蒜皮不值一提,古典理也没理让他捡有用的说。 李元文继续回话,为嘛没能从柜上带回现金来呢,二爷说啦,时局不好须以防不测,准备拿今年的收入进些硬货留着。进嘛硬货没提,说是得机会亲自跟老当家的交待。李元文回禀到这儿怕古典埋怨,补充道:“怕二爷嫌我查考账,二爷没提进嘛货我也就不好再问。”古典信任胞弟,不过没捎回现金,会显得过年不太宽裕,就说:“想必二爷有二爷的道理,年底花钱紧把手吧。还有别的吗?” 李元文从怀里掏出装鼻烟壶的小盒,打开盖儿让古典过了目又合上,“我一看二位贝勒不是那意思,这物件就没往外掏,我私自做主又拿回来了。”古典说:“没拿出来就对了,给了他们就打水漂了。”李元文迎合道:“我也是这么啄磨的,打水漂还能听个响呢,给了他们备不住立马换酒喝了。唉,老王爷一世英明,到了让这俩败家子儿给败家了,连宅子也没落住。” 古典说:“眼瞅着腊八了,抓紧忙活过年的事吧。” 过大年实则是大户人家过大年,进了腊月是李元文全年最忙活的月份,除了打点头面人的应酬,还得讨还借贷催租催粮筹办年货等事项,这时节他无暇顾及其他闲篇儿,再说每逢此时古典整天死盯着他,事情繁杂生怕他忙中出错,每天盘问的仔细,生怕遗漏掉哪件事影响过年大吉大利。这一阵子,实际是古典跟着李元文一块忙活,就算有闲心也没胆子干别的。尽管心里惦记着花筱翠,他也不敢有丝毫的流露。 还好,忙活着过了除夕,这个年总算平安过去了。 过了年李元文仍然不能得闲,正月初五谓之破五,破五了还不见胞弟古兴人影,也没有打发孩子拜年来,古典决定去天津看看。 正月出门不同寻常,李元文又是一通忙活,吃的喝的大酒大肉细粮杂豆之类,准备了满满当当一挂马车。临了,古典嘱咐李元文:“二爷没来人,看样子手头够紧巴,给孩子们多带些压岁钱吧。”说是给孩子带压岁钱,并不是真给孩子的,实际是带给古兴的添补。正月好多话都得忌讳,说添补表明生活拮据不吉利,说给孩子压岁钱就好听多了。李元文懂得这里面的底细,因此,所带的“压岁钱”就不是仨瓜俩枣的数。带多少合适李元文作不了主,便问:“您看……动哪笔款子合适?”古典稍作沉吟,说:“把放债收回来的红利全带上吧,再带几棵条子。” 古典下卫去天津从不坐火车,运河通着水流乘船,河面上了冻乘马车,他认为这样既安全又方便。照老规矩吃罢早饭两挂马车就上路了,中午时分就到了古联升老店。伙计们放假还没有回来,坐落在西关大街的店铺上着门板,显得十分冷清。马车直接进了门脸旁边的胡同,停在后院大门口。拍了半天大门,福子才从门缝探出脑袋张望。福子是老刘头的儿子,世界上就这爷俩是亲人,可是自到天津学徒还没回过独流,所以见到老家来人分外兴奋。兴奋归兴奋,“咣当”关了大门才兴奋地跑回去喊人,“二爷,老家来人了,两挂马车呢!”古兴闻听急忙披着衣裳跑出来,“把大门打开呀,赶紧把大车赶进院子,别堵在门口显鼻子显眼的。” 大车赶进院子,福子立即又把大门关严了。李元文早早从车上下来了,竖凳子撩开车帘,一家人才发现大爷古典也来了,于是全家一阵忙乱。 第26章 李元文福子跟车把式忙活着卸车,一家人蜂拥着把古典招呼到屋里。屋里到处乱七八糟的,摆设也挪了位置,除了摆着花糕枣馒头蒸刺猬等面食,没有多少过年的意思。古典扭头看看古兴,“怎么回事?”古兴笑笑,“大哥,没嘛事,来,里屋说话。” 老哥俩进了里屋,古兴把老婆孩子全轰到外头照料院子去了,他们撂下门帘说话,说得嘛事没人知晓,多少年后连李元文也不得而知。 古典从天津回来,带回来几个外地人在后院秘密施工,每天整车整车的往外运黄土。天下大乱古宅兴土木已成惯例,所以并不引人注意,甚至连李元文也不太注意。从佛堂门口延伸到后院,天天散落着扫不净的建筑垃圾。这个工程鼓捣了好几个月,古宅的上上下下除了老刘头谁也不让靠前。收工这天,施工的外地人嘛时候走的,没人看见。老刘头从佛堂里提出最后一筐垃圾,古典随后跟出来亲自把门锁上。佛堂自这天上锁,再没人看见打开过。古典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佛堂的门和铜锁,郑重其事地向老刘头交待:“记着,即使着了火也不许任何人进去。” 老刘头一声不吭接过钥匙别在腰带上,等他倒掉脏土回来,这把钥匙再没人看见。究竟藏在嘛地界,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看完请点一下推荐 ------------------------------ 正文第九回大难渐近亡国恨,祸端顿起命游丝上 (更新时间:2006-8-1511:30:00本章字数:4045) -------------------------------- 今天早上,起晚了, 我们两口子刚刚起床,打开电视看到了 倒霉的小泉他妈的去过了靖国神社, 我们两口子就商量着,找个时间到那里 泼大便。 大家点下推荐。 --------------------------------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人们该忙嘛的又忙嘛了,似乎一切都没变化。乡村就这样,不管天底下发生什么大事,事情不到眼皮底下都是遥远的事。表面看生活天天如此,其实每天都有新的内容,譬如说今天就跟昨天不一样。对于花筱翠来说,今天就有新的事情发生。将要发生的这事,还不是新不新的事,而是,而是……唉,这事暂时还是不好为说。 二十一里堡背靠的那条大河,就是以姜太公命名的子牙河,子牙河的大堤就是千里堤。煎饼秃挑着担子带着花筱翠和孩子就是沿着这条千里堤,来到这里落户的。由此往西二十来里地与独流镇接壤就是子牙乡,子牙乡有个子牙村,村边有个土方台传说就是姜太公的钓鱼台,故所以,子牙村又叫钓台村。那个土台子就是当年姜子牙“太公避纣隐东海之滨”的地方。中国凡江河流淌的地方,几乎都诈称有姜太公直钩垂钓之处,尽是无稽之说。这儿,才真正是姜太公用直钩垂钓锁住孽龙为民除害的地方。清代静海文人亢默有诗赞曰:遁世常怀济世心,非贪芳饵羡登临;傍溪鸥鹭频来往,夹岸菇芦任浅深;自有丹书陈帝座,何妨泽畔寄行吟;时人哪识传留意,话作渔翁直到今。 看官可能会问,姜太公渭水垂钩,渭水应在陕西境内,并有乾隆的御笔诗句为证:“直钩奸周于渭滨,宋志奚称乾宁军,地之相去数千里,一东一西殊不伦。”姜子牙何以来到天津卫静海县境内?君不知古渭河乃古之黄河之谓也,古黄河流经天津而入海这是不争的事实。站在土地庙隔河就能望见渭水古道!民间传说时代演绎,极端褒贬趋向神话,史实源头常在嘴边流失。古道尚存,拂去历史的尘沙,寻回原貌也并不难。 商纣无道姜太公辞官,远远地隐居起来,乘舟来到东海之滨恰是古代静海所处位置,筑台而居乃滩地生活所需。所谓太公锁住孽龙之说,实则应为带领民众治洪抗灾一类的功德之举。善恶显著都会扬名,文王招募良臣辅佐天下也是情理之中。古人善隐喻,姜太公用直钩垂钓的怪异方式,考验文王是否真心有道,这才谓之“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由于信息传播速度之故,从77岁钓到81岁,始被文王发现。请他出山协助,果然灭了纣王平了天下。文王感激他的功绩,欲封他朝廷为官,姜子牙坚辞不就亦符合他的性格,遂带一哨人马到山东建了齐国。因他时刻不忘发迹的静海西钓台,便把此地划归齐国管辖,版图范围与古籍相符。习俗往往是历史留下的残迹,当地人至今不忘姜太公的功德,家家户户门楣上都写着“太公在此”的字样,说是祛邪避灾,实则是对老乡党的留恋和纪念。流经静海县子牙乡子牙村的这条子牙河,更不是随便一句话就能流淌几千年的。 尽管扭身就到子牙河边,或许以为子牙河神圣,怀有一份敬畏之心;或因运河是条御河,企图皇恩浩荡能得到些恩惠;也许是由于河宽流急,不像运河那么柔和好亲近,除了浇地挑水,二十一里堡的人很少光顾。尤其妇女洗衣裳淘米,孩子们光屁股洗澡扑通水,都到村子前面的运河边上。运河距离村子少说有一华里,人们惯了把运河当成家门口的河。子牙河属于西河,西河那边常跑队伍,地面总不安稳。 光腚孩跟一群村童在运河边上打着水漂,孩子们欢呼雀跃,活生生的一幅村童戏春图。河边迎风摇曳的柳丝吐出绿芽芽,花筱翠站在堤坡上声音甜脆地喊着光腚孩:“别玩了,快跟爹上街了。”光腚孩恋恋不舍地答应着:“听见了,再玩儿一小会儿……”煎饼秃扶着担子站在大堤上,高兴地看着儿子。光腚孩见爹望着自己,扔下瓦片跑上堤坡。花筱翠帮煎饼秃担起挑子,光腚孩抽出笛子吹了起来。花筱翠望着爷俩走远,端着一笺子淘好的豆子朝自家小院走去。 院内栽了一棵好活好长的臭椿树,撑着绿伞足有一人来高了。花筱翠养了满院子的鸡“咕咕咕”地乱叫,显得院落充满生机。花筱翠放下淘好的豆子,本该拌好鸡食盆子喂鸡,却把个空盆子放在了墙角。庄户人家的鸡本没有吃供餐的习惯,每日里信步啄食,惊蛰之后可以找到虫吃,一般不太钟情鸡食盆子。煎饼秃的宅院因为跟村子有段距离,鸡撒出去很难自己回家,所以花筱翠养的鸡不准出院子。久而久之,这群鸡也习惯守着院落觅食。通常,散落的杂粮拱出地皮的各类虫子,能够使这群鸡自给自足果腹不愁。时日久了,情况发生了变化。鸡越养越多,院子越来越干净,虫儿孳生的速度不能保障供给,于是鸡经常闹饥荒。偏偏今天花筱翠心不在焉忘了拌鸡食,这群鸡嘴里不说心里有意见,蹬翻了鸡食盆子,看看嘛也没有,全都卧在墙角晒太阳。不给吃的好办,咱不下蛋不全结了。 鸡不闹腾,整个世界也就没了动静。 太寂静了容易让人寂寞,寂寞加上吃饱了没多少正事干就会空虚,空虚久了又会莫名其妙的惆怅。并不是所有的人会惆怅,有理性有追求怀才不遇多愁善感或是走南闯北吃过见过,忽一日孤独了才会容易惆怅。拿现成的例子比方,起码得是花筱翠这样的人物才配惆怅。这会儿,花小翠就惆怅了。 猛不丁,院外一群村童互相追逐,撒着欢朝远处跑去。花筱翠遁声了望,村童们已经跑的无影无踪。眼前只有还没长出庄稼的空旷原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堤,大堤上除了摇头叹息的老柳树,茫茫大地咋就空无一人呢。此时完全寂静下来,寂寞袭扰心头,惆怅伴随而生。望着空旷的世界,凝目杳无人影的大地原野,花筱翠若有所失呆若木鸡。她像忽然感染了疟疾浑身乏力,懒散地收回目光毫无筋骨地朝屋内走去。 花筱翠本已非常熟练赖以生存的营生,可是这会儿转动起小磨子变得像懒驴拉磨,灰白的豆糊刚刚汩出,便觉得夹了屎尿,急急跑出去褪掉裤子蹲在臭椿树下。蹲在哪里精神却不集中,眼睛透过秫秸门缝窥视着外面,外面甭说人影连个鬼影也没有。腿都蹲麻了,反复挤不出任何排泄物,只好沮丧地提起裤子,回来继续转她的小磨子。转着转着小磨子又停了下来,这回毫无屎尿急迫的感觉,纯属心不在焉没心思干活。抬头瞥见李元文送给她的那面小镜子,拿起小镜子照出自己娇好的面容,睹物思人不由娥眉颦蹙伤感起来。 思想自己在戏班子长大,虽说过的日子也苦,时常担惊受怕,戏台上的才子佳人全是假扮的,终究有哭有乐,有忍饥挨饿也有灯红酒绿,平时不能多说少道,上了台还能唱个痛快呢。没想到哇,起小学戏刚唱出个头脸来,老天爷怎么这么狠心呢?把自己孤零零抛在了世界外头没人理没人睬,甭说嗓眼儿痒痒唱句戏词儿没人帮腔,即便有个头疼脑热哼哼两声也没人听啊。唉,这么整天憋囚着早晚变成哑巴。花筱翠心里虽然这么叨咕,并不一定多么留恋演艺生涯,归根结底心里空落不安生。人就是这样,生活无忧了不担惊受怕了,又嫌枯燥寂寞。真是人心无拘蛇吞象,不愁吃不愁喝了,愁开了心里有话儿没个地方说没个知心的人儿听,心儿没个妥帖的地方搁。 她扣下镜子,看到镜子背面的喜鹊登梅图,眉头忽而舒展开来。她急急爬上炕,从被垛下面抻出用李元文送的花布做成的小褂,抖了抖穿在身上,又拿起小镜子照。 第27章 越照愈发觉得模样俊俏身材窈窕,滋生起浓浓的自恋情怀,慢慢由自恋转为自怜。老天爷给了自己这副俊模样,不该在这穷乡僻壤窝囚一辈子呀!正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忽闻门外有响动,扔下镜子慌忙去开门,然而,打开房门眼前只有鸡晒太阳,门外乃至远处大堤上依然空无一人。她若有所失痴呆呆懒洋洋靠在门框上,那群鸡以为主人喂食呢,兴奋地起立寻觅着朝她走来。大概脚尖上沾着豆糊糊,尖嘴鸡在她鞋面上捣蒜似的啄着,啄着啄着把花筱翠啄惊醒了,猛然一惊抬脚把鸡踢飞,“去,挨千刀的!”转身进了屋子。 回到空旷的屋内,孤独和寂寥更加令她百抓挠心,摸哪不是哪儿,渐渐鼻子发酸自己跟自己委屈开了,越委屈鼻子越酸,索性扒在墙壁上抽泣起来。越抽泣越委屈越委屈就越抽泣,可怜兮兮竟无人知晓无人劝慰,唉,女人的这种悲楚情景最招人心疼了。眼泪是情绪积累的暗泉,积累的越久喷涌起来就越难控制,这个时候给嘛药吃都不管用,只消有个可心的人儿面前那么一站,万消丹!屁事全无了。 大概是心灵感应吧,这么想着,真有一只热乎乎的手搭在肩膀上了。花筱翠猛地转过身,惊恐地睁大一双泪眼。啊!怎么会想嘛来嘛,想吃臭豆腐立马来了王致和呢?别是鬼魂吧,面前突然戳着一个李元文。莫非自己在做梦,却分明是他衣冠楚楚文质彬彬冲着自己笑。揉揉眼睛仔细瞅瞅,真真切切是个喘气的活人,还能闻到洗脸残留的香胰子味儿呢!但见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精明帅气,眼神里闪烁着关爱与温情。李元文见她发愣,柔声柔气地问:“怎么了,身子不舒服,还是招谁欺负让你受委屈了?”李元文的出现如烟如云如梦如幻,事发实在突然,难怪花筱翠手脚慌乱语无伦次,“你,怎么来了,没没,没不舒服,也没谁,没谁让我受委屈。”说着走到里屋抻了条毛巾擦脸,复回到外屋想关门又没关,真叫不知摸哪儿合适了,便又踅进里屋。 李元文十分开心花筱翠失魂落魄的样子,笑了笑故作矜持地说:“瞧你这是怎么了,这么长时间没见面,把人家想得肠子都想断了,好不容易抽空看看你,瞧你,怠答不理儿的也不说让个座。”花筱翠确实因为见不到他自觉委屈,可是当他活灵活现站在面前时,无名的恐惧又强使她收敛举止,脸上极力表现的平静如水。她稳稳情绪说道:“哪来的座呀,想坐就坐炕上呗,我给你烧水去。”李元文不理会花筱翠怎样,他该干嘛干嘛想说嘛说嘛,胳膊一伸拦住她,“别,不到做饭的时候别点火,说说话就行。”说着急步走到外屋,从粮袋里瓦了一瓢绿豆撒到院子里,顺手关严了房门。转身发现花筱翠又泪眼汪汪了,心头一热上前紧紧搂住了她,花筱翠没有挣扎,顺势倒在他怀里哭出声来。她积蓄的情绪已经泛滥成灾,把治水的大禹祖爷爷请来,也堵不住崩溃的情感堤坝,任由她泛滥吧。 正文第九回大难渐近亡国恨,祸端顿起命游丝中 (更新时间:2006-8-169:42:00本章字数:4023) ----------------------------------- 日本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大部分日本人对小泉的参拜是支持的。 请点下推荐 ----------------------------------- 整个村子静得跟没了人家一样,只有院子里的鸡疯狂地抢食地上的豆子,鸡啄豆子的声响瘆人,跟石碾子碾石子儿的声响差不多,听着不像鸡啄豆子,亚赛狼崽子“嘎吱嘎吱”嚼碎骨头。老辈人讲,灵性相通,好端端的花筱翠犯魔症,感应饿瘪嗉子的那群鸡,饿到绝望时,突然天降一瓢豆子,诱发成魔症成妖成精全有可能,活物饿极了能把自己吃掉! 不愁吃食的李元文这工夫在亲着不愁吃食的花筱翠脑门儿,别看他们不缺吃食,却跟外面的鸡啄食差不多贪婪,“噼啪”作响亲脑门儿亲嘴巴的声音同样让人听到瘆得慌,他们的灵魂太饥渴了,所以逮着一顿是一顿,不到极致绝不罢休。 李元文腮帮子大概累了,缓了口气问花筱翠:“是不是想我了,一难受就哭了,对不?” 花筱翠抹抹眼泪顺便抹抹脑门抹抹嘴巴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元文继续缓着气,“怎么不知道呢,咱俩都这样了,还有嘛碍口的话不能说?瞧瞧,我给你买嘛来了。”说着,掏出一双腥红的绣花鞋给花筱翠穿上。花筱翠脸上露出笑容,李元文讨好地问:“顶脚不?”花筱翠跺跺脚翘起脚尖满意地说:“正可脚。” 李元文进一步撩拨她,“合适就好,我怕大了不跟脚,又害怕小了顶疼你的小金莲儿。” 到这时花筱翠才得空偷眼瞟了一眼李元文,“你怎么知道俺脚下的尺寸?” 李元文诡秘一笑,“咱有心就是尺寸呗,这还是年前下卫在天津老美华买的呢。”花筱翠嗔怪道:“那为嘛不早给我送来,别是送给别人嫌寒碜,再转手打发俺的吧。” 李元文懂,这叫打情骂俏,愈发地开心,“怎么这么说话呢?这是双夹鞋,我怕你冬底下穿上会把脚冻坏了,才留到现在拿给你。再则,这年前年后忙活得连放屁的工夫都没有,实在抽不开身呀。” 花筱翠认真地问:“咋就这么忙呢?” 李元文历数年前年后的活计,然后娓娓说道:“知道不,古老爷家大业大,现在外头时局不稳,不趁早做准备能行吗?这个你不懂。” 花筱翠乐意听他没完没了地说话,便给他出话题:“我不懂你就说说呗,你说时局不稳,外头到底怎么了?” 李元文脱鞋上炕靠在墙上,“来,坐我边上来,听我慢慢跟你念叨。” 花筱翠完全沉浸在企盼的幸福中,毫不犹豫地爬上炕去听她说话,脱下绣花鞋塞到炕席底下,小鸟依人般靠在他的怀里。 煎饼秃上街出摊儿实则没有多少生意,自打过了年摊前走过去的都是难民,正经的主顾没有几个。爷俩儿正愣着看街景,又过来一帮一伙的难民。按说难民也是人流,有人流就该有生意,逃难的也是主顾呀。不错,是主顾,眼瞅着主顾就来了。这是祖孙俩,奶奶领着十来岁的孙女。按说,孙女不小了该懂事了,到了跟前盯住铁铛上的煎饼说嘛不走了,“奶奶,买口吃的吧,我实在走不动了。” 奶奶摸遍全身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法币,“掌柜的,能花一半钱换张煎饼吗?就这一张票子,不能花绝了。”煎饼秃连想也没想,铲起一套煎饼果子递给去,那女孩接过来就往嘴里塞,实打实地狼吞虎咽。真把孩子饿坏了,吃得太急噎得直翻白眼儿。那情景令爷俩儿感同身受,回忆起挨饿的滋味。光腚孩仰脸望望煎饼秃,“爹,老奶奶也饿。”煎饼秃走神了,听见喊爹,马上又铲起一套煎饼果子,“老人家,你老也垫垫吧,这是剩下的,不收你老的钱。”老奶奶没有客气,接过来也是狼吞虎咽,噎得也是直翻白眼儿,“真是,真是好人多呀,一天水米没打牙了。”煎饼秃关切地问:“你老这是打哪边过来的?”老奶奶说:“北边,打北边过来的。”煎饼秃又问:“北边怎么了?”老婆婆接过光腚孩举给她的水瓢,给孙女喂了一口水自己也冲冲嗓子,“日本人把大炮架到城门口了,天天生事夜夜杀人,年青力壮的都去守城了,老的小的为了不拖累守城的,四处逃生啊。哎,走到哪儿是一站呀!” 煎饼秃又问:“孩子的爹妈呢?” 可能已经有许多人问过她,老婆婆不愿再提那撕心裂肺的遭遇,汪着眼泪扯起孙女,“日本人是要咱中国灭种啊,一群畜生,畜生!”祖孙俩走远了,谁也不知道她们能走多远,走到哪去,天黑住在哪儿,明天谁给他们一口吃的…… 煎饼秃忧虑着那祖孙俩,抬眼望望不断人流的难民,他的忧虑变得无奈。将剩下的一套煎饼果子铲起来交给光腚孩,“去,给太太送去吧,回头咱们收摊了。”光腚孩端起煎饼进了古宅。 等光腚孩回来,煎饼秃已经收拾好了挑子。爷俩照原路返回,依旧经过悦来酒馆,老板将酒瓶子灌满交给煎饼秃,照例问声“生意还行吧?”煎饼秃照例答道“靠乡亲们照应,马马虎虎吧。”最后老板还有一句:“这就算不错,走好喽!” 每天都是如此,卖完煎饼打壶烧酒,爹挑着担子光腚孩默默地跟着,走到镇外头踏上运河大堤,不管多么累爷俩准来精神。光腚孩“呜哩哇啦”吹笛,赶上生意好,煎饼秃扯嗓子吼几句落子。今天生意不好情绪也不好,光腚孩刚抻出竹笛儿,煎饼秃就制止,“别吹了,爹心里烦。”光腚孩也不想吹,只是今天运河大堤显得特别长,光这么干走着闷得慌。 打鱼的李三发现了爷俩,用柳条穿了两条鱼,站在船上喊:“秃子,这么早收摊了?这两条鱼捎着,回去熬碗汤。”活蹦乱跳的两条鲫鱼扔上岸,光腚孩赶紧拾了起来。煎饼秃说:“快谢谢李三叔。”光腚孩拉着长音儿朝河心喊:“谢谢李三叔,上俺家喝鱼汤去。” 李三有口无心的回着话:“你们家门槛太高,李三叔迈不进去呀。” 煎饼秃听着不顺耳,皱皱眉头没有言语。心里却说,咱对乡亲感恩戴德一百一,跟谁都仰脸看,怎么门槛高了? 村边上住着赵老疙瘩,正在院子外头收拾一付剃头挑子,见煎饼秃父子走来,老远打着招呼,“爷俩回来了。” 第28章 乡亲们跟他一热乎,煎饼秃嘛烦心的事全都烟消云散。见赵老疙瘩跟他打招呼,紧走几步停住脚,“这是鼓捣什么呢?”赵老疙瘩乐天派,张口爱说笑话:“靠它练顶上功夫呗,这玩艺算是不能为你效力了。都开春这么多日子了,怎么还不见你脑袋长青茬呢,怕是早早旱死了吧。”煎饼秃对玩笑也是认真的,挠挠头皮,“爱咋样咋样吧,省得让你赚份剃头打辫儿的钱。”赵老疙瘩跟着说实在话:“可不是呗,过日子能省一个就省一个,你这脑顶不长草,省了一把镰刀,合算。”听赵老疙瘩在门口瞎嗒吧,媳妇在院里喊上了:“天都快黑了,还不快收拾。赶明儿你挑个扁担吆喝银子去。哟,他秃子叔啊,你不知道这赵老疙瘩,不管人家多忙,嗒吧起来就没完没了,还不让人家秃子叔赶紧回家歇着去。”将赵老疙瘩拽到院里又挤鼻子又弄眼,手指头直戳赵老疙瘩脑门儿。煎饼秃不知怎么回事,连赵老疙瘩也稀里糊涂。 煎饼秃不是那种招招喝喝的男人,不蔫不语总是一股子平常劲儿,出门进门也没嘛动静。每天走进院子光腚孩就喊:“娘,俺和爹回来了。”花小翠就会在屋里答应:“听见了,娘忙饭了。”今天光腚孩照例喊了一声,屋里却没有应声。院里的几只鸡不知犯了嘛病,一个个东倒西歪,没倒下的也跟喝醉酒一样走道晃晃悠悠的。地上还有不少豆子,煎饼秃判断行动失常的鸡准是让豆子撑的。光腚孩帮爹卸完担子又喊:“娘,俺们回来了。”煎饼秃扯住光腚孩,“别喊了,看你娘洒的这一院子绿豆,捡起来再进屋。”爷俩蹲在地上捡豆子,煎饼秃抬头望着紧闭的屋门,忽然心生疑窦。光腚孩用衣襟兜着豆子来到煎饼秃跟前,“爹,都捡干净了。”煎饼秃将手中的豆子放进去,拍着光腚孩的脑袋,“给你娘送去。”爷俩走到门前。光腚孩喊:“娘,开门!”还是不见应声,煎饼秃猛地把门推开。 屋门打开,夕阳照射进来,只见屋内整整洁洁,炕桌上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花筱翠嘴叼着围裙正从锅里往外捡馒头呢。光腚孩见有好吃的,撒开了欢,“啊,吃白面馒头了。”三蹿两跳上了炕。煎饼秃盯着摆在面前的馒头一言不发,花筱翠见状问道:“怎么,雪花花的白面馒头不爱吃?”煎饼秃不温不火地反问:“哪来的白面?”花筱翠欢快地说:“管家周济咱的。”煎饼秃皱起眉头,“一个大管家为嘛专门给咱送白面?”花筱翠对答如流:“哪里专门来的,来收去年佃户欠下的租子,顺便过来捎话说,眼下时局不好,叫你出门加小心。这些白面是古老爷让捎过来的,也算是一年到头吃咱煎饼果子的补偿。还说,去年庙会吃饺子那档子事,咱救了驾,怎么补候咱也不算过份呢。” 煎饼秃觉得言之有理,便不多问此事。拿起一个馒头欣赏着,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话里有话:“是呀,时局不好,大难就要临头了。”据光腚孩后来回忆,当时他不解地望着爹,不懂他说这话嘛意思。长大了会分析了,他认为,当时煎饼秃对李元文产生了怀疑,对花筱翠还是信任的。光腚孩清楚地记得,爹说完这句话,娘说他“你怎么净说不吉利的?”他还笑了呢。 在古典看来,时局不稳也好天下大乱也罢,跟草民百姓没嘛干系。除了一条命任嘛没有,嘛也没有等于嘛也不怕,顶大丢条命,那命能值几个大子儿?乱不乱稳不稳财主必须关注,古家积累下今天这番家业,源自列祖列宗在时局动乱时刻,能够未雨绸缪运筹帷幄迎风使舵逢凶化吉。古典自信他的智慧不亚于列祖列宗,有能力守住这份家业,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即使天塌了,也决不会损失半根毫毛。他难得信步前后院转游,这天把前后院犄角旮旯巡视一遍,最后走到李元文房间门口。 发现自行车布兜里露着帐本,隔着房门问李元文:“去年那点租子还没收齐?”李元文油头粉面的从屋里出来,用布掸子抽打着裤腿和青布圆口鞋。 古典又问了一遍:“还差多少,怎么总也收不齐呀?” 李元文轻松地说:“没多少,就剩下二十一里堡的几家散户。”从车上抻出账本,翻给古典看,“您看……” 正文第九回大难渐近亡国恨,祸端顿起命游丝下 (更新时间:2006-8-179:05:00本章字数:4040) ------------------------------ 昨天,俄罗斯人给全世界抗日同盟 人民上了一课,杀了日本人一个, 扣留3个,渔船一艘。 各位点下推荐 ------------------------------ “甭看了,实在揭不开锅的就免了吧。时局不稳人心要稳,懂吗?”古典最讨厌看账本,他相信世界上没人敢跟他耍花活。他恪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则,他笃信手下的佣人对他忠诚不二。 李元文收起账本说着奉承话:“你老就是天生的善人,放心,我一准照你老的意思颠量着办,其实折合成款子,不值几个钱,我就腻歪穷鬼赖账的毛病。” 古典“嗯”了一声,进了上房。反正眼下没嘛正经事,他乐意骑着车子串百家,由他去吧。李元文推出自行车急急骑上,径直奔镇外而去。 前些日子运河大堤上,常见路倒的难民,煎饼秃不忍目睹惨状,好些日子绕着走。近来,难民都沿着河那边的铁道线往南逃,眼不见心不烦心情好多了,挑着担子也觉得轻快。光腚孩还是吹着笛子跟在屁股后头,煎饼秃时不时地回头看看。野花垂柳遮天蔽地,如果天下太平该是一派多好的景致呀。 正走着,迎面来了一辆自行车,车上的人突然停下将车子扔到堤坡上,躲进了树棵子。日货猖獗,富士自行车在乡镇早不是稀罕物了,煎饼秃并没有马上想到是李元文。 其实就是这家伙,远远看见煎饼秃,心里有鬼不乐意打照面。也的确憋出来一股子尿,借机藏在树后解裤子尿那股子臊水,眼睛透过树隙注视着煎饼秃爷俩。 煎饼秃走到近前,发现自行车上的马搭子,醒目有个“古”字,便知道是谁了。李元文靠着树不动,等爷俩走过去老远才从树后钻出来,这才发现慌乱中漂白布的裤腰尿湿了一片,好歹挤了挤赶紧系上裤子,骑上车子奔了二十一里堡。 煎饼秃回头望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招呼光腚孩,“别吹了,跟爹说说话。”光腚孩颠儿颠儿地跟上来,“爹,说嘛话呀?”煎饼秃说:“孩子,要是有一天找不到爹了怎么办?”光腚孩拉住煎饼秃的衣角,“我天天这么扯着你,怎么会找不到爹呢?”煎饼秃苦着脸笑笑,“比方说你睡着了,睁眼一看,爹不见了。”光腚孩顺口答道:“俺问俺娘,让娘领俺去找。”煎饼秃又比方:“要是娘也不在屋呢?”光腚孩还有办法:“那俺就坐在屋里等。”煎饼秃继续设问:“要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呢?”光腚孩从没设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爹提的这个问题太严重了,双手抱住爹的大腿不让走了。煎饼秃撂下挑子安慰着,“孩子,爹跟你说着玩呢,要真是那样,冲我儿子这股激灵劲儿,谁都给块干粮活命,不过记着,不论谁给饭吃,长大后一定学规矩跟好人一块儿,记住了不?”光腚孩不愿意让“别人给块干粮活命”的情况发生,死盯着煎饼秃不吭气。 煎饼秃担起挑子,“天不早了快赶路吧,儿子,把笛子吹响了,给爹吹个好听的。”光腚孩含住笛子,“呜呜”吹了起来,可是,实在吹不出好听的音儿,怎么吹都象小孩子哭的声音。 运河边上,老辈人传下来一块厚重的木板,一头搭在岸上,另一头镶着两条木腿支在河面上,至今为子民们提供着方便。男人走到尽头用木筲打水,妇女们在上边洗衣裳、淘米涮豆子,有闲心的还可以蹲在上头学姜太公钓鱼。运河流淌着乐融融的欢笑,花小翠蹲在木板上涮着豆子,背朝着河岸,听洗衣涮脚的村妇“叽叽嘎嘎”说笑,全然不与她们搭讪,而是时不时地抬头望望大堤。村妇们指点花筱翠,表面上似乎夸赞她的模样打扮,暗含着却另有所指,胆小者收拾衣服,躲避嚼舌是非,胆儿大的我行我素,照旧胡乱嗒吧。 李元文骑在车上敞开怀,让清爽的运河风荡涤着浑身的臊气,浸透尿液的裤腰带连他的小褂都洇湿了,他想尽快干燥些。他精神抖擞地在大堤远处出现了,花小翠将河中的筛子捞起摞在盆上,低头上岸匆匆回了家。不一会儿,李元文到了村妇们跟前,装出公干的样子跟洗衣淘米的女人们搭讪,“李三家的,你家还欠多少租子,心里有数吗?” 李三家的甩着手上的水,说话不带好气,“年前不都交齐了吗,怎么还欠你的?” 李元文煞有介事的,“一会儿我还得翻翻帐本。”接着又问:“嗨,赵老疙瘩屋里的,你们家欠多少知道吗?”赵老疙瘩屋里的嘴比刀子还快,“你老一个大管家,这是嘛记性?你老他娘的忘了,大年三十连包饺子的面俺家都没剩,不都凑齐了吗?赶明儿把那二亩薄地退给古老爷算啦,省得管家总收二茬子租。我看你老这是跟丈母娘叫大嫂子,没话浪荡话吧。”赵老疙瘩屋里的一通抓挠,引得女人们开怀大笑,运河水都翻起浪花。 李元文没皮没脸,愣支着架子充大尾巴鹰,“你们甭说硬话拉稀屎。这些年不靠古爷养活着,你们能有吃有穿吗?” 第29章 李元文悻悻地骑车走了。 见李元文走远,女人们放肆开了。赵老疙瘩屋里的说:“咱们村的租子早都齐了,他怎么还来催命。”李三家的说:“他是怀里揣马勺,成心没事找事。”赵老疙瘩屋里的忍不住乐:“要不说他跟丈母娘叫大嫂子呢。” “瞧他那德行,哪来的丈母娘?” “没有丈母娘,还不兴有小娘啊!” 不知道那个嚼舌头根儿的胡沁出这么一句话,说出来如同扔进河当间儿一盘石磨,人人心里“扑通”一声。赵老疙瘩屋里的、李三家的、以及所有蹲在河边干活的女人们,齐刷刷闭上了嘴,把舌头赶紧咽进肚子里。全都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蔫孤寂儿的抽身全撤了。 一条小船看似悠闲地漂流过来,李三站在船头,撒下一片鱼网。动作娴熟表情凝重,每一网都能捕获上赖以生存的希望。在李三看来,大运河比亲娘流淌的奶水强多了 赵老疙瘩担着剃头担子出现在村口,费了半天劲,终于拨响了唤头:“当……呜儿……” 镇子上,小买卖的生意还是不怎么的,费半天劲等不来一个买主。买卖不行,煎饼秃浑身也难受,还不时总揉眼睛。没有生意浑身难受,煎饼秃掏出火镰点了袋烟,吧哒着烟袋自言自语:“不知怎么的,眼皮总跳呢。”光腚孩瞅瞅爹,吐口唾沫准备给爹的眼皮粘块干树叶,“娘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爹,你是左眼跳还是右眼跳?”煎饼秃浓浓地吐出一口烟,“大概右眼皮。” 爹的眼皮粘上干树叶果然不跳了,光腚孩开心吹响了竹笛。煎饼秃叼着烟袋,见一摞摊好的煎饼放在风箱上还等不来买主,磕打磕打烟袋掖在腰带上,抬头看看日头,然后在铛上蹭好油,拿了两套煎饼果子,重新煎了煎,拿给光腚孩,“快送进去吧。”光腚孩托着煎饼登上古宅台阶进入那扇铜钉包铁的大门。 罗氏见了光腚孩打心底就爱,“这孩子越来越出息,瞧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古典也说:“是有个模样。”光腚孩放下煎饼乖巧地说:“爷爷奶奶,我走了,赶明儿再给你老送来。”罗氏嘱咐道:“慢着点儿,别叫门坎绊着。”光腚孩跑着出了房门,“不要紧,奶奶……” 光腚孩从大门出来回到摊前,不见了爹,四处张望着喊:“爹……”一喊,把果子王喊来了,“别喊了,你爹让你看摊,卖完这几套,就坐这儿等他。”光腚孩问:“俺爹干嘛去了?” 果子王摇摇头,看着自己的买卖去了。 运河大堤上,煎饼秃跟赶火车似地走着。打鱼的李三喊他:“秃子没出摊呀?”煎饼秃不停脚步的应着:“儿子守着摊儿哪,回家拿点东西。看见俺孩儿他娘了吗?”李三不确定地回答:“河边淘豆子了吧,秃子你真有福气啊。”李三将两条鱼用细柳条穿好,扔上岸来,“捎上,煮锅鱼汤,香你个跟头。”煎饼秃退回来几步,站住了说话:“李三大哥,总白吃你的,报答不了你呀。”李三抡圆了撒网罩在河面上,“大河里捞的活物,没本儿的生意,报答个屌毛哇!”煎饼秃见李三如此说,只好捡起两条活鲫鱼背在身后继续走去。 赵老疙瘩拨着唤头,挑着担子满村子转悠,大概没有转悠出一个主顾,迎面看见煎饼秃拦住了他,“秃子,没有出摊呀!”煎饼秃说:“回家拿点东西。”说着要走,赵老疙瘩横着担子,“喂喂,你坐下,给我开开张。”煎饼秃心里着急还得应付:“我这儿寸草不长,怎么给你开张?”赵老疙瘩憨皮赖脸地笑笑,“这跟垦荒开地一样,让我拿刀子给你戗一戗,头顶一冒火备不住就把地气勾上来,过不了几天准见动静。”煎饼秃绕过赵老疙瘩,“你老得了吧,我这是盐碱地,长不出苗儿啦,就这么荒着吧。我正忙着,等我闲着再听你的生意口吧。”说罢匆匆而去。 赵老疙瘩屋里的正往绳子上晾着破衣烂絮,赵老疙瘩失魂落魄地闯进院子,扔掉剃头担子,先进屋舀了瓢凉水饮了几口压惊。赵老疙瘩屋里的照他屁股就是一笤帚疙瘩,“剃了几个活儿,天还亮着就回来了?”赵老疙瘩并未理会笤帚疙瘩,而是万分紧张地跟自家屋里的耳语。赵老疙瘩屋里的没有听完,便捂住赵老疙瘩的嘴,“这事儿你可不能跟别人说呀!”赵老疙瘩急得跺脚,“这要是出了人命咋办呀!”赵老疙瘩屋里的最担心的还是赵老疙瘩的命,“这事咋能管呢,你不要命了!”赵老疙瘩抱着头蹲在屋门口,“嘿!” 煎饼秃是个能压住性子的人,他快步走回家但并不冒失,进院子一看,筛子扣在当地,几只鸡个个撑得动不了劲儿,倒在地上蹬着腿爬都爬不起来。煎饼秃将筛子拾起,缓缓抬起头,果见墙根立着自行车,马褡子上面的“古”字表明谁在屋内,望望挂着窗帘的窗户,虚掩的门,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扔掉筛子猛地冲来,一脚将房门踹开。 外屋的小石磨淌着豆浆,屋内晾衣绳上搭着李元文尿湿的裤子,长长的白布裤腰带也搭在绳上,行成一个圆环对着外屋,炕沿上那双缎子鞋,白里儿红面儿分外刺眼。李元文和花小翠正拥被翻滚,听到动静,猛地坐了起来。俗话讲捉贼拿脏捉奸拿双,赤条条一对奸人活灵活现,是可忍孰不可忍!煎饼秃尽管窝囊,也不至于让他人钻进老婆的被窝不吭气。写书人说的罗嗦,煎饼秃反应的利索,套话叫做说时迟那时快。面对眼前的情景根本没想怎么办,灶台上正好放着现成的菜刀,煎饼秃顺手握在手中,“哇呀呀呀呀呀呀……”吼叫着冲上前去,抡起菜刀便朝那奸人砍去。 正文第十回血案涉嫌进县城,快马缉凶奔天津上 (更新时间:2006-8-189:41:00本章字数:3636) 赵老疙瘩思来想去不能听自家屋里的,猛地站起来,“我说屋里的,不行啊,我还是得去找德旺爷!”不等自家屋里的答应,紧紧腰带冲出门去,火烧屁股地朝村公所跑去。 小四德子手拽着一条细麻绳,趴在地上全神贯注地盯着前头。麻绳的一头栓着根树枝儿,树枝儿支着个硕大的筛子,几只家雀儿正逐步朝充满杀机的筛子下面觅食。听到脚步声,小四德子歪过头,慢慢扬起一只手将急匆匆来到门口的赵老疙瘩制止住。赵老疙瘩见小四德子马上捕获到手,便停下脚步等待。家雀儿几次进到筛子下面,小四德子觉得把握不大没有动手,家雀儿警惕地又跳到筛子外头。赵老疙瘩焦急地直攥拳头,小四德子只顾注视家雀儿并不理他。 眼见一轮红日垂落天西,赵老疙瘩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嗓子:“小四德子!”家雀儿“腾”全飞了。小四德子蹦起来火了,“赵老疙瘩,你穷叫唤个嘛!”赵老疙瘩急哧掰脸地说:“不就是几个破家雀儿嘛,我有要紧事找德旺爷!”小四德子气哼哼地,“师父不在家!”赵老疙瘩忙问:“哪儿去了,我真有要紧事儿!”小四德子搡打地说:“带师兄取石砘子去了。”赵老疙瘩又问:“多早晚回来?”小四德子这句更急人,“这哪有准儿?”赵老疙瘩闻听跺脚凿墙,“糟了!”俩手抱着脑袋蹲在墙角干着急。 等啊等,直等到掌灯时分,德旺才跟几个徒弟扛着石砘子回来。赵老疙瘩搬着德旺的脑袋伏耳一五一十一说,还落个德旺直眉瞪眼的埋怨:“赵老疙瘩,赵老疙瘩,你纯粹是块柳木疙瘩,该出人命早出人命了。还不抓紧麻利着,都跟着!”众徒儿及赵老疙瘩一窝蜂似的跟着德旺出了院子,直奔煎饼秃家。 赵老疙瘩跟在德旺身后一个劲儿叼咕,“这种事打老辈子就没人敢管,您老不发话,我知道打哪儿下手呀。再说,人家是大管家……”德旺回头止住他:“别废话了,你要是慌报军情,毁了李大管家的名声,还得等着吃官司呢!”赵老疙瘩闻听此言要溜号,“德旺爷,那算了吧,算我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由。也别麻烦你们爷几个了,都回去歇了吧!”德旺反而加快了脚步,“三军拉开了阵式,刀出鞘箭搭弦,没有将令私自鸣金收兵,撤回去就得砍头,徒儿们看紧了他!”几个徒儿齐声应道:“是喽!” 小德子凑近赵老疙瘩:“赵老疙瘩叔,到底是个啥军情?”赵老疙瘩哭声哭调地说:“我也说不准了,见了棺材再掉泪儿吧!” 德旺一行人兴冲冲走进煎饼秃的院子,突然止住了脚步。只见房门紧闭,窗户上挂着窗帘,屋里亮着灯,一派静谧,毫无异样。 德旺看看赵老疙瘩,赵老疙瘩心里没底的样子倒着步,没怎么的就尿海了。 德旺咳嗽了一声冲屋内喊:“嗨,煎饼秃,煎饼秃!”屋内无人应声。 德旺又提高嗓门喊:“秃子,秃子!秃子家的!!”等了一阵还是没动静,德旺始觉大事不好情况不妙,吆喝一声:“随我来!”飞身上前踢开门,“呼啦啦”闯入门去。 里屋外屋空无一人,窗台上放着一盏灯,炕上炕下收拾得有条不紊。徒儿们的警觉松驰下来,只有德旺四处踅摸着,颇有几分在行地举灯看看水缸里面,又扒了扒草垛等处。 见没嘛情况,赵老疙瘩想见好就收,“兴许串门去了,没嘛事儿,都回去歇着吧!” 德旺制止,“慢,这屋里有血腥味儿,点火把,屋里屋外仔细地搜!” 徒儿们从外屋柴垛上抽了两把干柴,点亮火把上院里察看去了。德旺举灯仔细检查着灶台、地面。地上有两条拴在一起的死鱼,滚得跟烂泥鳅似的,德旺突然瞪大眼睛,“血! 第30章 有血,这是一大片用灶膛灰盖上的血!”顺着血迹再看,炕沿上也有血迹。与此同时小德子在院里也发现情况,“师父,这儿有个死人!” 德旺冲出屋去,赵老疙瘩两腿筛糠却迈不动步了,一只脚在屋里一只脚在屋外,两手把着门框,说话都岔了音儿,“德旺爷,我……我我我,没谎报军情吧!” 徒儿们从靠近里屋的窗户外头,发现好好的席棚趴了架,掀开席棚从底下抬出一个人来。那人受了惊动“哼哼”起来。小德子咋唬着,“还有气,把火凑近点!”德旺蹲下身子举灯一照,大吃一惊:“李三!” 李三慢慢睁开眼睛,看见德旺,自己坐了起来,“德旺爷,我这是在哪儿呀?” 德旺摸摸他的脑袋,好好的囫囵个儿,便说:“这是煎饼秃家,快说,到底怎么了?” 李三清醒了,惊恐地说:“对对,煎饼秃家,德旺爷赶紧报官,出人命了,活活把我吓死了!”说着翻翻白眼,又昏厥过去。 李三家的跟闺女麦收赶来了,“李三,孩子她爹呀,你在哪儿啦!”“爹呀,你怎么的啦!” 这么大呼小叫的一诈唬,整个村子全都闹腾起来了。院子里一时挤满了老老少少,德旺遇事非常沉稳,有板有眼地处置着:“小德子,帮麦收姑娘先把李三扶回去。这儿成凶宅了,全都退出去,谁也不准迈进一步。谁敢违令,送官严办。”众人纷纷撤了出去。 小德子安排好李三,急匆匆返回来靠进德旺小声说,“师父,这事得抓紧报官。” 德旺沉思了一会儿,根据现场分析基本断定出了人命,并且肯定牵扯李元文。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且一个当事人也不见,更说明是桩大命案。报官一定要报的,但是,怎么报官法,需要费思量。他把小德子拉倒没人处,一二三四如此如此交待一番,留足看护现场的人,独自奔了李三家,他打算先从李三口中捯出线头来。 李三家的把李三浑身上下查了个遍,并没发现任何皮肉伤,看样子主要受了惊吓,喝了口热水没事了,只是躺在炕上一个劲儿直哼哼。李三家的嘿唬他:“指甲盖儿大的肉皮儿都没缺,没完没了地哼哼个嘛?就算看见鬼了,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至于吓成那德行!”麦收姑娘袒护着爹,“娘,你老说的嘛话,我爹死里逃生,不说句好听的压压惊,还数落俺爹。”正说着,德旺进了屋,“怎么样,缓过来了吗?”李三本没嘛事,见了德旺胆子壮了直起身子,“德旺爷呀,我晚了一步,就差一步哇。”德旺就近坐在他旁边,“就瞧你这架式,早到一步也上不了阵。魂都吓飞了,指你这道号的还能救人命啊!说说你见的实情吧,我好去报官。” 李三稳稳情绪,把他的所见,从头至尾说了个仔细。 据李三描述,今天不到收摊的时候,看见煎饼秃沉着脸独自往村里走,扔给他两条鱼让他捎着熬鱼汤。每次煎饼秃捡起鱼,总要嗒吧几句,这回没有答吧脚步也没停就匆匆走了。煎饼秃刚走,李三忽然明白过来,他瞅见李元文去了煎饼秃家,并且听说过煎饼秃家大白天总闹鬼,心想煎饼秃准是回家捉鬼去了。一拍脑门说“不好!”急速收网划船去追,追到村口没追上,李三径直回了家。李三家的数落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刚出去多半天就回来。李三没往心里去,说老娘们家的就知道叫唤,八成煎饼秃要出事,问媳妇怎么办?李三家的只会说,得,堵屋了!没跟李三说怎么办。李三出了门想找个人商量商量,一个人也没看见,人命关天的事不敢耽误,便独自去了煎饼秃家想看个究竟。扒开秫秸院墙进入院内躲在席棚子下面,见窗户有个指肚大的洞,悄悄地朝里窥视。可了不得啦,看见李元文手握一把菜刀,高高举起来正往下砍,只听花筱翠“嗷”的一声惊叫,李元文的脸上溅满了血。 说到这儿,德旺插话:“你眼见得砍的是煎饼秃吗?”李三说:“窗台高,只看见上半截,没看见下半截。” 德旺让他继续说,“后来呢?” 李三眨巴眨巴两眼,“后来,席棚子倒了,我就嘛也不知道了。” 不知什么时候小德子进了屋,麦收听爹讲述那恐怖的杀人情景,害怕地靠在小德子身上,小德子下意识地搂住了她。村里人都说这是天生的一对,事都说明了只是还没成亲。这是一对热心人,谁家有了大事小情,这对年轻人都蹿头忙活,不成想今天的事让李三摊上,小德子更是挂念着麦收。德旺站了起来,有个关键问题没有搞清:“到底是秃子死了还是秃子家的死了?”李三肯定地说:“没错,秃子死了!我还听见李大管家吓唬秃子家的,说的嘛记不清了,只听到那女的光哭。” 德旺见小德子来了便问:“安排的怎么样了?” 小德子看看屋里没外人,说道:“上县城的人打发走了,去镇上的人也安排好了,等天亮再说。”德旺点点头表示满意。 再说光腚孩,煎饼秃走后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偏巧时不时的有主顾。光腚孩真叫爱死个人儿,来了主顾一点不怯,自个张罗起买卖来了。反正有的是现成的煎饼,蹭油、加热、抹酱、卷大葱,“你老拿好了,别烫着。”嘿,一双小手挺麻利。主顾们夸赞:“瞧这孩子,大人不在小小年纪挑大梁了,真是穷孩子早当家。”果子王始终关照着煎饼摊儿,人们夸赞光腚孩,觉得分享了荣耀,更是对光腚孩作出前瞻性地评价:“这叫从小看大三岁看老,这孩子往后必定成大器。” 光腚孩对果子王的评价没有兴趣,心里惦记着爹,“大叔,我爹到底干嘛去了?” 果子王重复着光腚孩的询问,“诶,这个秃子干嘛去了呢?回家吃顿饭都该回来了。”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写作动力) 正文第十回血案涉嫌进县城,快马缉凶奔天津中 (更新时间:2006-8-199:55:00本章字数:4222) 古典每晚吃了饭,不跟其他土财主似的,撂下饭碗就找妻妾打腻去。人家不那样,而是端起书本研读一会儿《资治通鉴》,根据前人的得失,寻找躲避凶险的招数,获取治家守业的智慧。凭嘛古老爷能掐会算有能耐呢?都是从书本里剜出来的,古老爷客厅满屋子书,锦囊妙计数不胜数!所以,瞎字不识的庄户人就得听人家使唤。 老刘头将泡子灯点亮送到客厅,摆在古典看书的八仙桌子上。不知为嘛,古典今天没心思看书,桌子上也没放书本。古典把泡子灯推到桌子中间,问老刘头:“管家回来了吗?”老刘头回话:“还没哪,老爷。”古典说:“你出去迎迎,现在粮食收不上来,也就收点零散铜钱,别遇上散兵游勇打了劫。回头告诉他,再出去务必掌灯前回来。” 老刘头办事不拖沓,老爷发话立即就办,“我去看看,兴许说话这光景回来拢账了吧。” 老刘头提着桅灯,先来到李元文房间张望,“管家!”屋里黑着灯,没人。老刘头提着灯又到后院转了转,喊了一圈“管家”没人应声,老刘头踅回前院匆匆到大门口去迎。 站在台阶上张望了好一阵子,除了偶有一两声狗叫,大街上甭说人影连个鬼影都没有。老刘头正要转身回去,发现光腚孩守着煎饼摊,呆呆地坐着。老刘头走下台阶举灯望去,光腚孩鼻涕眼泪满脸都是,跟个小泪人似的。一问方知,把爹给弄丢了。果子王替他找爹去,也一去不见回来。老刘头知道老爷和夫人稀罕这孩子,自作主张把光腚孩领进古宅。 夫人罗氏给光腚孩洗着脸哄他:“你爹兴许去哪儿喝酒喝醉了,别害怕,老狼叼不走他。他不回来就跟奶奶睡,奶奶给你说笑话。”光腚孩点点头,懂事的应着:“嗯!” 光腚孩本来比别的孩子机灵,经过花筱翠调教得有鼻子有眼儿,说话甜哏儿爱干净,也就更有别于一般乡下孩子。罗氏给光腚孩洗了脸洗了手脚,还亲自到厨房拿来干的稀的好多吃的,外加点了香油的咸菜丝儿咸鸭蛋。古典在上房没停住,留工夫让罗氏跟孩子热乎,又回到客厅。老刘头插好大门,跟着也进来了,“老爷,我把煎饼秃的摊子放在门房了。”古典不关注什么煎饼秃,脑子还想着李元文呢,“管家回来了吗?”老刘头说:“我这儿听着大门哪。”古典问:“这么晚了,他能去哪儿呢?”老刘头宽解地说:“这么多年的管家,你老还信不过,不会出嘛事。”古典本来心里有数,听老刘头这么一说便不多虑,“我知道,即便出事也出不了大事,年底结账的时候,租子差不多都齐了,差个仨果俩枣的也没多少现钱。”老刘头知道老爷不会再看书了,举灯送老爷回上房歇息,“你老歇着吧,我盯着大门哪!” 古典虽说不担心,总觉得今天有地界儿蹊跷,只是想不出哪块地方不舒坦。 光腚孩已经睡了,罗氏也正脱得溜光钻被窝,古典自言自语地进来了,“他到底哪去了呢?”罗氏并不清楚古典担心的是煎饼秃还是李元文,凭她对老爷们的认知,顺口说:“老爷们天黑不回家,一准找相好的说话去啦。老爷,别看戏抹眼泪替古人担忧啦,快脱衣裳睡觉吧。”古典看看娇妻扭捏作态媚眼流盼,遂解衣宽带上炕吹灯。他们为了有个自己的孩子,曾经付出不懈的努力,今夜良辰将再次行云布雨火耕流种,进行一番辛勤的劳作。 古老爷折腾到后半夜放倒疲劳的身子睡了,老刘头则在门房虚醒了差不多一宿,老爷干正经事关乎一门望族的兴衰,他却单纯地耗着钟点单等给李元文开门,他得靠老爷养活他才能苟延残生。 第31章 正所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就是这么个理儿。鸡叫三遍李元文也没回来,老刘头心想,这时候不回来天大亮见了,一松懈睡实碡了。以至于天大亮的时候,有人“咣咣”把大门擂得山响,老刘头愣没醒,生生把古老爷擂起来了。听声响,敢这么擂大门的不是普通人,古典连老刘头都没叫,趿拉着鞋亲自卸了顶门杠拔出门拴打开大门。 古典很少跟百姓发火,开门一看,擂门的是小四德子,立马火了:“懂规矩嘛?这么大动静擂门是最忌讳的,除非火上房。亲娘老子死了?跟报丧似的!” 小四德子一本正经地,“古老爷,我就是报丧来了,不是我亲娘老子,亲娘老子早没了,是……是……” 古典一把揪住小四德子前脖领子,“快说,谁死了?” 小四德子回手指指古宅迎面的运河沿儿,“你老自个看哪!”抬眼望去,运河两岸站满了人,县警局的王警长拨拉开人群,带着随员正朝这边走来,古典意识到出大事了。王警长右手捂着腰间的手枪,左手攥着挎在腰间的马刀,黑着个脸像盯着疑犯似的盯着古典,拿大皮靴子跺着地“喀喀”地径直上了台阶、进了院子、步入客厅,拉把椅子“咣唧”坐下了。瞧那架势如同长了瘆人毛,甭说老百姓,古典见了都肝儿颤。 警海县警局没有局长,据说早先有个局长,抽大烟抽死了始终没合适人选补缺,再说兵荒马乱的年月也没人乐意干这个危险差事。王警长在东北军干过,“9.18”后流落关里,找个差事不容易,就在静海警局立下脚。虽然没有明确职衔,眼下他就是警局管事的,里里外外都称呼他王警长。当警察的靠办案子养家糊口,王警长告诉属下,不管白天黑夜只要有报案的,谁也不许恋被窝,拿上家伙都得动唤着。所以,听说二十一里堡出了命案,并且还跟古宅的大管家粘上干系,带上警探警员摸着黑就奔了现场。 现场保护的不错,村民配合的也行,警探们很快勘察完现场。王警长的副手老铁报告:“报告警长,现场勘察完了,没有发现死者!”王警长亲自到煎饼秃的屋里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断言道:“必然还有第二现场,给我沿着血迹找。”德旺凑上前来提供线索,“王警长,我查过了,那血‘滴嗒滴嗒’奔独流镇方向去了,想必是……”王警长眼珠子一瞪,“你拿我们侦探都当白吃饭的?用不着你插嘴,让那两个证人跟着一块去镇上。那俩证人是谁?”德旺连忙报告:“都是本村小民,一个叫李三,一个叫赵老疙瘩。”王警长皱皱眉头:“这都他妈的啥字号,怎么录证言哪,全都带走!”李三家的、赵老疙瘩屋里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叫起来,“我的天啊……”德旺吼道:“住声!不许干预朝纲,这是办案。”王警长根本不理两个妇人,整整武装带,带着一干人马提灯点火的直奔独流镇搜索。 进了独流街天已大亮,很快查明第二现场在独流大桥上。王警长发话:“尸体从这儿扔下去的,水流不急,五十步开外给我捞!”德旺算是有活干了,指挥徒儿们就近找船借挠钩,由李三打头驾驶几条小船,用挠勾在河心打捞。这么一闹腾,整个独流镇都闹翻了,沿河两岸站满看热闹的。不一会儿,老铁跑来报告:“探长,差不多访查明白了,尸体马上就捞上来,你先歇会儿,这儿有我盯着,放心。”王警长这才进古宅询问。 老刘头给王警长上茶,王警长看也不看把茶碗推倒一边。虽然古典不知道发生了嘛事,这时候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准是李元文惹了麻烦。而且,惊动了县警局,麻烦肯定大了。到现在,王警长一言不发,光给他看黑脸子,古典有点吃不住劲。见老刘头大早晨的给客人上茶,在本地不合习俗。估计是老刘头冷不丁醒来,看见满院子官面乱了阵脚麻了爪,古典就拿老刘头开刀,以便打破僵局,“大早晨起的谁空肚子喝水?赶紧让灶上给弟兄们备饭。升大灶,闷干饭,炒熟菜!”老刘头颠颠儿奔厨房安排去了。于此,用不着再表怎么生灶起火,如何打点弟兄们吃喝等项。 王警长终于开口问话:“古老先生,久仰您的大名,总不得机会登门拜访。今天冒昧打扰,还望多多包涵。”古典知道,官面讲这番开场白的,都不是省油的灯,愈加小心伺候。 古典在王警长对面坐下,试探地问:“老朽也是久闻王警长的智勇大名,只是无缘高攀。恰逢王警长办案得以相识,乃是天意良缘,不胜荣幸之致。不知出了何等大案,需要本宅如何效地主之劳。” 王警长开门见山,上来就要李元文,“无需古老先生多劳,本警长找贵宅的管家问几句话。” 古典心里有准备,也便直言奉告:“实不相瞒,本宅的李管家,昨日晌午时分去二十一里堡收敛余租,彻夜未归。还没来得及打发家人寻访,王警长就捷足先登,敢问王警长,本案是否与该管家有嘛干系?” 王警长朝身边的警员一递眼神,“把询查笔录拿给古老先生过目。” 古典翻看着按有红箕斗的询查笔录,王警长离开椅子背着手浏览书柜上的书籍,“您老是县里的场面人,不用多说这桩案子也是小秃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您老掂量着,看怎么把事弄消停了,以免引起民众暴乱,使得贵宅不得安宁。” 古典最腻歪敲诈,但是,如果师出有名,也不怕花银子买消停。他合上询查笔录,回手还给警员,站起来跟王警长说:“要是砸实了是这畜牲下的黑手闹出的人命,花销多大也得麻烦王警长,把这对奸人拿来正法。” 恰在此时老铁破门而入,“报告,捞上来了!” 王警长拍案而起,“抬进来!” “呼啦啦”霎时间院子里挤满了人,一个绑着小磨子的麻包抬进院子。警探们七手八脚用刺刀挑断绳子,德旺等帮下手的把石磨放到一边。划开麻袋,吓得围观看热闹的全都“嗷嗷”叫着往后退,罗氏惨叫一声搂着光腚孩昏死过去。光腚孩挣扎着大叫:“爹……”,好几个人拉不住他。王警长命令家人们将罗氏抬进卧室,强行抱走光腚孩,一件件察看捆绑尸首的物件。除了煎饼秃的衣物,其它染有血污的裤衩小褂以及漂白布的裤腰带,古典件件确认,全是李元文的。 恰在此时,另一路追踪的警探回来向王警长报告,火车站附近发现一辆自行车,车梁上坠有白帆布缝制的马搭子一件。马搭子内兜除少许米粒豆粒之外,发现狮子牌牙粉一袋,百雀牌香粉一盒,车旁还发现账本一册,破损算盘一方。根据马搭子上的“古”字、账本上的堂号断定,全部遗留物均属古宅物品,系管家李元文随身携带物。另据火车站佐证,有一对男女于后半夜乘火车下卫,确信男性既为李元文。 古典号称前清武举人,也能耍把几下拳脚比划几招棍棒刀枪,却压根儿没上过阵交过手。甭说杀人,连被杀的死人也没见过。忙活了多半夜没睡好觉本来就困乏,大早晨伺候了一番拿枪带刀的官面,院子里再摆上一具解肢的尸首,并且证据表明这残忍勾当确系本宅管家所为,古典满脑子智慧一肚子学问,管不住血往上涌撞得头晕目眩。脚下象是踩了棉花团,两腿一软乎差点趴下。王警长赶紧扶住古典,“古爷稳住,咱爷俩还是进屋合计后面的事吧。”王警长觉得镇呼的差不多了,换了副嘴脸亲自搀古典又进了客厅。他不能让古典趴下,趴下就不好办案了。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写作动力) 正文第十回血案涉嫌进县城,快马缉凶奔天津下 (更新时间:2006-8-209:38:00本章字数:3338) 王警长回头朝老铁使了使眼神,老铁会意,让警员向外揈看热闹的闲杂人等,一直揈到大门外。大门外已经人山人海,有别于庙会场面的不过全是本镇人。老铁扯着嗓子喊:“德旺,德旺躲哪儿去啦?你们爷儿几个还得进来帮帮忙。”德旺带着徒儿们又挤进院子,帮着警探警员验尸收尸。 老刘头忙完外边回来伺候客厅的两位爷,给古典喂了口刚才放凉的茶水,古典缓过来精神头。王警长说话变得客气也谦和了:“古爷,您过的桥比在下走的路还长,吃的咸盐比在下吃的粮食还多,您看这事该怎么收拾?” 这时候,古典已经乱了方寸,基本照王警长的方子抓药了:“这事既已惊动了官面,照直说就得公事公办,小民一切听凭王警长处置。”古典也不咬文咂字儿跟着有嘛说嘛了。 王警长心中暗喜,恭维道:“您老不愧场面上的人,亮爽。虽说现而今民国有民国的《民法大全》,可是事在人为,咱还得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章程。” 古典探着王警长的价码:“照王警长的意思,怎么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 其实古典把王警长看扁了,王警长并非浅薄之人,他讲王法。换言之,既要古典出银子缉凶办案,还要让他担责任兜后果:“照理说,得先缉拿凶手李元文。凶手拿到,一命抵一命,这案算结,顶多您跟着劳神。闹心的是,现而今中华民国实则跟东周列国差不多,万一凶手逃到咱缉拿不到的地界儿,这事就得您老人家兜一半。” 古典同意:“别的撂下先拿人。我有把握,这小子跑不到天边去。” 王警长说:“我们查过了,据火车站说,他买的天津车票,是往北跑的。 第32章 他要是窝在天津还算好办,就怕闯了关东。关东如今叫满洲,要是出了山海关,咱就没辙了。” 古典着急地说:“那就麻烦兄弟赶紧下卫到天津。”接着,让老刘头去上房拿来一封银元,“他到天津必到古联升,去小民胞弟那儿,有劳兄弟们麻利着上路。” 王警长收好银元朝外喊:“来人!”老铁答应着闪进来。王警长说:“验完尸,抬走埋了,别撂着让家眷们不安生。”老铁敬礼,“是!埋尸的人全安排好了。” 王警长站起身,继续履行公事,“古爷,公事到这儿算一站,咱就别耽搁了,麻烦您到局子接着下一站吧。”古典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整整衣衫恢复常态,“那就走吧!”古老爷就是古老爷,人死架子不能倒,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到嘛时候决不丢人现眼失身份。 罗氏闻讯要把老爷带倒县里去,披头散发地从上房闯出来,跪在地上抱着古典的大腿不撒手,“老爷呀,你一辈子行善没做缺德事呀,呆在屋里怎么大祸从天降啊!” 古典镇定自若,把夫人拽起来,“嚎丧半天尽是没用的,王警长公事公办,我正好顺便进城串串亲看看朋友。甭害怕,老实在家呆着,回头打发人给我送点零钱去,我不能攥俩拳头走亲访友。”罗氏出身名门,加上这些年古典的耳濡目染,遇事终究不同于小家女子,老爷一说,罗氏会意地点点头不哭了,“老爷呀,你可千万保重啊,你放心吧,我会把家里的事料理好的。”回屋给老爷取了件体面衣裳,一直送到大门口。 公母俩临别互相嘱咐的话,听着都是常理之言,里面藏的话外音外人未必听得懂。古典是说,光哭有嘛用,听我跟你交待正格的:这个王警长是个生瓜蛋子,不能在这儿跟他嚼戗。到县里边怕嘛了,谁不认识我古老爷?你在家安排人使些银子,人不是我杀的,谁能把我怎么样?罗氏“会意地点点头”意思是说,听懂你的意思啦,嘱咐的这些事一准儿照办无误,你就把心搁到肚子里面放心去吧。于是,古典古大老爷放心地去了。 古典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并非如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跟着警察们逶迤来到县城,没有缓气便接受问话,没有给他“走亲访友”的时间。问话类似堂审,一间空旷的砖坯房,明柁明梁明立柱,跟古宅的牲口棚近似。与牲口棚不同的,房间内没有牲口,左右站着几位警察。也没有投牲口料的马槽,靠房间的一头有张白茬长条桌子,长条桌子后头摆着长条椅子。长条桌子迎面丈许,突出的放着一尊显然经过加工的老树根,没有树皮,截面很光滑,大约上面承载过无数人的屁股,日久天长把截面的年轮都蹭模糊了。来到警局古典被直接领到这里,起先他不肯坐,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安置尊臀。然而,终究年纪大了,又步行了整整八里地,确乎需要落坐休憩,根据“到嘛时候说嘛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汉不吃眼前亏”诸多格言的提示,还是自觉地坐在树桩上了。 屁股刚接触到树桩的截面,王警长面带歉意进来了,“古爷,警局不比您老的大宅院排场,实在太寒酸了。咱们抓紧吧,完事您老也好安歇,咱们弟兄还得接着为您老人家效劳呢。”古典深明大义地问:“不知王警长还要老朽提供哪些干证?”大概王警长出于对古典的尊重没有坐下,有个师爷做派的老警察,掌着文房四宝坐在长条椅子上。王警长示意老警察,“记!”便开始了短促的问话,主要问李元文的情况。 古典首先声明,该畜生李元文与古姓非亲非故本毫无瓜葛。然后如实叙述了若干年前,该畜生如何耍钱输了工钱,如何寻死觅活门前上吊被古宅解救,又如何可怜该畜生少爹没娘被古宅收留,以及如何调教得能够写写算算,原以为能够调教出人样儿来,不成想居然弄出这等惊天动地的命案。古典说完了,眼瞅着王警长,心想眼见着案发整一天过去了,还不快去追逃犯,跟我费嘛嘴皮子。 王警长偏偏打破沙锅问到底,又问煎饼秃跟古宅怎么个关系?古典斩钉截铁地回答,任何干系没有。 “既然也是非亲非故,古爷行善八方,从没一人能够得到煎饼秃这样的慷慨施舍,缘何专给他盖了两间大瓦房。请问古爷,这里暗藏着哪些用意呢?”王警长突然这么一问,在感佩这个王某人调查透彻的同时,忽然意识到当初脑子一热稀里糊涂办了件蠢事,他并不清楚后院的院墙拆除了多少砖瓦,至于盖了两间嘛样的大瓦房更是不曾亲眼得见,对此他确实说不清了。说不清,王警长也不问了,看着古典在笔录上签字画押按罢箕斗转身出了屋。 王警长走后不久,警察们陆续全都撤了出去,有人在外面给房间上了锁,到天黑再没人理他。尽管古典古老爷饱览经书子集,通晓名垂青史的人物大都经历过铁窗生涯,并且,自己的潜意识似乎也潜藏过这类悲壮的向往。当他被囚起来之后才发现,他很难名垂千古,他至少难以忍受冷淡和孤独,困起来的滋味比饿着肚子还难受,尽管他不曾饿过肚子而此时饥肠辘辘。他此时的唯一希望,恨不能变只苍蝇飞出去,飞回他的宅院去。这个强烈的愿望使他进而想到家里边,不知罗氏跟家人们现在都干嘛了,千万别干靠死等着,到底使银子还是使金子赶紧麻利着,不行打发人去请二爷来呀…… 不能怪古典古老爷经不得磨难沉不住气,老先生确实不曾有过这方面的阅历,不曾经受过这等待遇,心里边七上八下不安稳实属正常,因此也着实让人心疼。但是这也不能怪王警长不近人情,人命关天,现实不能排除古典与本案没有干系,采取必要的保护性措施也是必要的。由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况且因为这桩案子,饿肚皮的人不少,古典古老爷暂时委屈委屈,还是多担待吧。 招待警局的警员警探,古宅不惜大鱼大肉闷大米干饭,德旺带着徒弟跟乡亲们忙活了一天一夜,却连口凉水都没人管。悦来酒馆的老板看不过,招待德旺白吃白喝一顿酒菜。徒儿跟尽力的乡亲也都跟着沾光,全都半价赊了一份酒菜。吃着喝着,探讨着独流街面这桩亘古未有的大案,畅所欲言信马由缰难得这么聚在一起畅快淋漓。由于店老板慷慨解囊,必然成了议题的主持人和引导者,德旺自然也就是无可替代的主宾了。老扳挥着两只手,从柜台后头前倾着身体说话了:“老少爷们儿消停消停,让德旺爷说说,万一那对狗男女逮不回来,是不是就得让古老爷吃定这场官司啦。”德旺放下酒盅,发表权威言论:“按照老年间的说法,乡民递呈子具保,能够把古老爷保出来。”老板设问道:“要是保不出来呢?”德旺沉呤片刻,朝桌子猛一巴掌,“那就无论如何得缉拿到真凶!” 正如德旺所言,就在他拍案说这话的时候,王警长已经决定亲自带人下天津,缉拿凶犯归案,不然后面的活不好干。天刚擦黑,两匹快马从警局大门疾驰而出,扬鞭奋蹄直奔天津卫去也。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写作动力) 正文十一回祸生有胎躲不过,认贼作父找上门上 (更新时间:2006-8-219:35:00本章字数:3518) 自古说“奸情出人命”,真是一点没说错。不过,奸情也不是铁定出人命,干柴烈火碰一块儿越烧越旺,理智型的烧过了头也不见得有事。恰到好处见好就收,“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该怎么的还怎么的,一般情况下不会出事。还一种情况,明知自己的女人不稳当,靠着女人养汉子,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看见假装没看见,给壶酒喝能自觉腾地方。这种男的本地人雅称活王八头,活王八头即便忍不住耍点小脾气,只消不干预大了,也会天下太平相安无事。 这桩案子不然,李元文这小子色胆包天,加上仗势欺人明目张胆的干,再加上煎饼秃是个外柔内刚、绵里藏针、眼里不揉沙子的烈性汉子。外加花筱翠出身艺人情感充沛,关键时刻又不能把握住自己,上得了贼船抛不了锚,火车出轨刹不住车,这些个出人命的要件全齐活了。 但是,这桩人命案子放大了说,也仅仅是因一桩极普通的奸情引起的,为嘛后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以至于成为民国大案?关键是所有当事人跟国难紧密相关,国难当头的时候还关乎到许多人的命运,后来发生的许多事情大大超出了这桩案子本身的范畴,也超出了案子的本来性质。不信您看故事的发展走向,是不是这么回事。 回过头来接着从昨天傍黑说起:“咣当”一声房门被煎饼秃踹开,李元文和花筱翠猛地从被窝里坐起来,花筱翠急忙抓了一件衣裳遮丑,定睛一看,挂在里外屋之间的大红门帘被扯掉了,但见煎饼秃二目圆睁、浑身剧烈颤抖着挺立在门口,紧接着煎饼秃“哇呀呀”吼叫着扑将过来,“好一对狗男女,竟然大白天给我戴绿帽子……”拼命者高举从外屋灶台抄起来的菜刀,刃器明晃晃却不明确首取哪位的性命,煎饼秃丧命就在于这顷刻间的莽撞。 李元文一推花筱翠,自己也朝旁边一闪,刀落在二人中间砍在墙上,由于用力过猛,煎饼秃扑倒在二人之间的被子上,李元文一撩被子将煎饼秃反裹起来。大叫:“快搭把手!”花筱翠下意识地也将被子撩起,只顾穿衣服,被子却偏偏裹住了煎饼秃。 第33章 性命攸关之际应急反应虽然多出于本能,采取的第一个动作却十分关键,李元文的这一撩被子便控制了局势。穷凶极恶的李元文见状,毫不犹豫的赤身裸体骑在了煎饼秃身上,回手将搭在晾衣绳上的裤腰带抻了下来。花筱翠胡乱穿上衣裳,见两个男人在炕上滚作一团,上前拉扯李元文,“求求你了,你快走!” 李元文已然将裤腰带缠住了煎饼秃的脖子,五官挪位完全成了凶神恶煞,“一不做,二不休,留着他还有咱俩的命吗?” 煎饼秃四肢在被子里无法动弹,脖子上又被勒着裤腰带,就算是个硬汉子也使不出任何的招数。花筱翠万没想到一时偷欢会酿成这种局面,猛地扑在李元文的身上,捶打着他的后背,“你不能,不能啊!”花筱翠这一拉扯,煎饼秃借势挣扎起来,从墙上拨出菜刀,返身朝二人乱砍。李元文抱着花筱翠一滚,煎饼秃扑空闯到了地上。李元文随即跳将下来,咬着牙死死抓住勒在煎饼秃脖子上的裤腰带,一直到煎饼秃抻直了两条腿…… 花筱翠只顾拼命捶打李元文,不知道什么时候菜刀握在李元文手里了,他扬起凶器拿胳膊肘一搡花筱翠,“哇呀”一声劈将下去……只听到花筱翠“啊”的一声惊叫,接着传出花筱翠尖细的嚎叫。此时,外屋地上,李三给的两条鱼扑通够了也最终打了挺,嘴巴一张一合,尾巴微微翘了两下不动了。 躲在屋外的李三看到的正是这些情景的局部场面,后面发生的事情他浑然不知,他吓死过去了。实际上他隐隐约约还听到了李元文恫吓花筱翠的声音:“别哭了,你还嫌别人听不见!把灯点上,赶紧穿好衣服。”不过,李三没有听真切。 事已至此花筱翠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意志,她不知道怎样把油灯点亮放在窗台上的,也不知道最后怎么出溜在地上了,望着倒在血泊中的煎饼秃,恐惧地捂住双眼。狠心的李元文如何处置的煎饼秃,花筱翠并不是很清楚,只听狠心狼说:“别怕,事到如今,你只有一条道走了。要么留下,盯着给他偿命,要么,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走!” 许多年之后当地冒出来许多事后诸葛亮,据称,有人在黑灯瞎火的深夜,亲眼见到过这样的情景:夜色深沉,大堤上李元文推着车,车后一个麻包,车子大梁坠着小石磨。并说,看得真真的,花筱翠在后边扶着车,不时回头张望着,听到村里传出狗叫声,俩人越发走得慌张。自行车推到独流大桥中间,是李元文和花筱翠俩人将麻包卸下来的。还听到二人说话的声音,男的说:“一定得把小磨子绑牢靠喽,不然一漂起来就犯事了。”女的说:“我不管,我就坐这儿等着偿命了。”男的又说:“真是骒马上不了阵,这个节骨眼儿还说怄气的话!”接着就听到“扑通”的一声…… 夜风阴森森的,远远可以望见风吹着火车站两扇门一张一合,车站上的信号灯一闪一闪跟闪着鬼火似的。麻包从桥上落水的声响振聋发聩,花筱翠觉得像是五雷轰顶,整个身子散了架,两条腿软绵绵如同踩在棉花垛上。李元文扶着自行车扁着嗓子急促地催着花筱翠,“快,晚了就赶不上这趟车了。”花筱翠强迫自己稳住神儿急走几步,偏着身子坐在自行车后架上,“你要带我去哪儿呀?”李元文骑上车子,“搂紧我的腰,别说话!”紧蹬脚蹬子消失在夜色中。 事后诸葛亮们说,当时只需随便一个人断喝一声:奸人,休得逃脱!当时俩人就得堆萎在地上。可惜当时没有人发出这一声断喝,眼睁睁地放走了两个奸人。 事后诸葛亮们还亲眼得见,俩人没进火车站扬旗就撂下了,李元文扔掉车子,拉着花筱翠奔丧似的进了站房。 李元文风风火火买了车票,拉着花筱翠急匆匆通过检票口,站台上还在给火车头蒸气机上水。空旷的站台上只有李元文和花筱翠俩人找车门,心急火燎地登上火车,好似等了半辈子盼来一声长笛,火车才不情愿地“呼哧呼哧”启动。 车厢内的乘客稀稀拉拉没几个人,花筱翠与李元文对脸坐着。李元文怕引起别人的怀疑压低声音嘿唬花筱翠:“哭哪门子,叫人家看见像是我拐带妇女的!”花筱翠抹去脸上的泪水,将头扭过去,茫然地望着漆黑的车窗外头。 火车“咣当”一声猛烈地摇晃了一下,花筱翠一激灵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冷不丁活赛十冬腊月掉进冰窟窿,不由得抱紧了双肩。李元文见状讨好地说:“往里坐坐,外面风大!” 列位看官可能想象不出那时候的火车,是怎样的慢性子速度,特别是逢站必停的慢车那更是“真叫一个慢。”有多慢?照直说吧,七八十里地还说是华里,怎么也得四五个钟头。怎么这么慢呢?因为那时候的火车全是蒸汽机头,快慢全由一把铁锨掌握着,添的媒多火力旺车就跑得快,添的媒少火车就慢。看官可能明白了,火车刚刚上了水肯定更慢了,没错。其实快了也没用,那时的铁道全是单轨,像这种慢车不论到了哪个站头,不仅给迎头来的列车让道,还得给尾追上来的快车让道,停站的工夫比行车的工夫还长。从实用价值上讲,坐火车只不过省些脚力,从时间上说不比坐船驾畜力车爽快。独流站是个小站不停快车,李元文和花筱翠只能坐夜间这唯一的一趟慢车,有急事的坐这种慢车,能把人急得动了火。这趟车到达天津西站途径良王庄、周李庄、杨柳青、曹庄子四个站头,不论哪个站头少说都要停半个钟点。刚才火车“咣当”那一声,是到了杨柳青站。 这时节已经天色放明,眼见着就大天大亮了。 大天大亮的时候,警探们发现了车站外头李元文抛弃的自行车,账本露在马褡子外头,风吹着账本“哗啦哗啦”一个劲儿地响,似乎担心警探看不见着急拍大腿似的。 待从运河里打捞出煎饼秃尸首的时候,李元文正跪在蹋蹋米上鸡哆米似地给小岛一郎磕头呢,“你老一定发发慈悲想法子救救小人,不然我这条小命就算交代了。”这小子怎么这么快跑到鬼子寓所里来了?其实并没有多快,这时节已然快到吃晌午饭的时候了。在火车上那是心里着急显着工夫慢,每一分钟都跟在热锅上干煲鱼一样难受。火车再慢也有个到站的时候,下了火车腿儿就成了自己的了,李元文的腿儿成了兔子腿儿。出了站台他嫌带着花筱翠累赘,让她在原地候着,独自跳上一辆上满捐的胶皮就奔小岛一郎来了。 小岛一郎见了匍匐在地的李元文,就跟找食吃的野狗见到一摊鲜屎,喜欢地没法没法的。小岛笑眯眯地让他直起身子说话,“李元文先生,慌张的不要,天大的事情也慌张的不要,慢慢地详细地说话,我一定会大大的帮助你的。” 听到这么个表态李元文跪直了身子,“噼里啪啦”先卯足了劲扇了自己一通带响的嘴巴子,而后夹杂着诸多感叹语气的零碎说道:“昨儿个,咳!没法说啦,也怪小人大意失荆州,真是后悔死小的啦,房门没插上门插官,不成想那秃子大白天竟然冷不丁的回来了……更没想到的是……”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写作动力) 正文十一回祸生有胎躲不过,认贼作父找上门中 (更新时间:2006-8-2120:00:00本章字数:3607) 李元文低着脑袋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地絮叨,絮叨得嘴角直泛白沫子。鬼子小岛听了个开头挪到一边坐下了,李元文心里虚得慌斜眼瞅瞅,企图观察到小岛的反应。因为不敢抬头,只看见小岛的下身看不到上半截。他以为小岛不爱听这脏拉吧唧的勾当嫌烦了呢,心里一发颤顿时冒出来满头粘糊糊的臭汗,搭拉着俩撇八字眉,眼巴巴地死盯着小岛两只蹄子不言声了。稍顷,只听小岛痰嗽了一声,“我的,这里的干活,你的说话的干活,没关系。”于是李元文拿着现眼当露脸接着絮叨,末了,又加上一串乱七八糟的结束语:“小的眼下整个儿丧家犬一条,实在没辙了,死马当活马治吧,只好给你老添麻烦来啦。” 半天没声音,李元文壮着胆子抬起头来,见小岛拿着写好的一封信站了起来,“麻烦小小的,我的朋友在大连开了一家洋行大大的,你的到那里去,他会大大的安排的。我的这里你不能久留,捎上这封信,快快的坐船到大连,前途大大的。这里有几件衣服你的不要嫌弃,通通的拿去。”不等李元文有何表示,小岛将一个柳条箱打开,里面有放好的衣服,将信放进去后,又从刀架上取来一长一短两把武士刀,将其中的短刀也放进箱内锁好。 李元文呆若木鸡望着小岛,小岛好像不太注意他的神态如何,只管有条不紊地忙活着、交代着:“这两把武士刀是从来不分开的,你的带走这把刀,说明我们是绑在一起的朋友,大大的朋友。你的明白?” 说透底的,李元文对小岛一郎本没有抱太大的奢望,找到小岛纯属有病乱投医,蒙着来的。出乎意料绝地逢生竟然获得亲爸爸般的关怀和温暖,幸福来得太猛烈了,心里的滋味都不知道拿嘛话比喻了!说是赛过狗不理包子“噼里啪啦”从天降,狗不理的包子不够香;说是赛过王致和的臭豆腐“唏哩哗啦”打碎了瓷罈子,王致和的臭豆腐不够臭。干脆说没有合适的人话能说清心里的滋味,他只会捣蒜似地“咣咣”磕响头,两股混浊的泪水像海河边泔水槽的泔水“哗啦哗啦”的倾泻,“你老人家的大恩大德,让小的我怎么报答呀……呜呜呜……你老就是我的再造父母亲娘老子呀,呃哈哈哈……呃……”他捯着气儿竟然咧开大嘴岔子嚎丧起来啦。 第34章 小岛继续在李元文本已倾斜的情感天平上加砝码,又将一封银元放到他的手中,像斥打大儿大女似的厉声制止住他那刺激听觉的嚎丧,“大声哭的不要!我们的,很快的就会再见。快快的,快快接你的情人去吧。”李元文“嘎噔”住了声,意识到时候不早了,嘛话也不说了。再次磕响头,揣好银元拎起柳条箱,拿袄袖子抹了抹哭成铃铛果儿的两只小红眼,一跺脚挥泪而别,虽说是狼狈为奸的龌龊勾当,临了的做派倒很有几分悲怆。 要说在火车上的时候着急,好歹有个伴儿跟着一块急。现在可好,下了火车李元文把花筱翠自个儿扔下,也没说去哪儿只说千万别挪窝儿等着他,这一去就没了踪影。别说背负命案在逃的身份,心里会止不住“咚咚”打小鼓,就算没事人儿不挪窝站一个地方干等,也会急得脑门子窜火星子。 花筱翠的两条腿早已经站麻了,本可以到车站的空场子前面,花个大子儿买碗面汤暖暖身子歇歇腿脚,叵耐身上蹦子儿没有一文不名,真正叫山穷水尽。为了活动活动筋骨,缓步慢行又反身踏上车站的露天高台阶,极目望去前面便是与煎饼秃邂逅相遇的大丰富桥。 天津西站是相对老龙头火车站说的,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京山铁路建成通车,修铁路先修路基,可是总是火车站最先完工,老龙头火车站建于1888年。到了1908年,津浦铁路北段动工兴建,5年后全线通车,称作天津西站的这座小洋楼却早已完工了。天津西站在当时,别说全中国,放在世界范围也是一等一的火车站。说是火车站,完全是座别墅似的外观,可是比普通的别墅壮观、宏伟、气派!桔黄色的洋瓦覆顶,牙黄色的细砖磨缝砌墙,底层石墙石壁,看着就这么敦实稳固。远看就更好看啦,类似歌德式的屋顶傲指蓝天,在周围一片窝铺的大环境中,真个是鹤立鸡群羊群里边站着一匹大骆驼。 从外观上看,车站分上下两层,底层是行李房兼办货运,与一般旅客无关。上层才是客运候车的地方,旅客可以从东西两侧大青石的宽大台阶经站房出入站。两侧的台阶交汇处形成面积不小的平台,候车旅客嫌候车室内嘈杂可以在此小憩凭栏远眺。进到里面才发现还有楼中楼,管事的都在上头办公,都是些什么人干哪样的活计,旅客就不知道了。一般旅客来到这里,都是匆匆来匆匆去,买票上车下车走人,花筱翠这样磨磨唧唧一呆多半天的基本没有。 花筱翠不敢在候车室内呆久了,就在露天平台上靠着大理石栏杆远望大丰富桥,那儿不仅是她唯一熟悉的地方,还因为李元文坐着洋车打那儿走的,想必还应该从那桥上回来。花筱翠的两只眼都望酸了,也不见李元文的鬼影,望着大丰富桥难免回忆起煎饼秃搭救自己的那天情景……,思想起来只不过一年多的光景,吃尽了苦头遭够了罪,好不容易像个人似的了,怎么转来转去又转会来啦?想着想着不觉潸然泪下,这叫怎么一挡子事呀!煎饼秃好心救了自己,反因了好心被自己这个丧门星害了性命,天理难容啊……老天不报应才怪呢! 花筱翠抱着包袱泪珠连连,还不时地四处张望,终于引起过往旅客的注意。一开始仅注意她这个人,进而全把目光盯上了她脚上的红锻子绣花鞋。封建社会最忌讳大老爷们死盯女人的脚,倘若有不要脸的摸了谁家女人的脚,相当于耍流氓摸人家的屁股蛋子。以此类比,死盯女人的秀足工夫点儿大了,其罪过不亚于偷窥女人穿着花兜兜洗澡。 也难怪人们冒着有损道德的风险注视她,那双猩红的大红缎子绣花鞋实在扎眼,说难听话,不年不节的,正经女人不是出门子不嫁人,还真不敢穿这么扎眼的一双鞋光天化日上街溜达。大概花筱翠也意识到了这个,眼下脚丫子没地方躲没地方藏,只有挪地方找个背人的地方眯着。可是她刚走下台阶,不知属于那家老总的一支队伍怀抱令牌,凶神恶煞般巡视过来,吓得她屁滚尿流又登上台阶缩回到候车室里面来了。脚上的那双鞋成了她的心病,使劲蜷着腿儿把两只脚往椅子底下藏,低着脑袋斜视周围,想看看还有没有人注意她。 她正六神无主地东瞅西瞧,突然发现李元文在候车室门口转着脑袋寻找自己。她赶忙迎上前去,李元文也发现了她,匆忙间二人好像说了几句嘛话,然后手拉着手一道出了站房。 李元文这小子也快饿扁了,找了个馄饨摊一人要了一碗边吃边说话,也好歇歇脚。花筱翠大概饿过了劲儿,或者由于恐惧过渡紧张,喝了一口汤就把碗撂下了。李元文属于没心没肺的主儿,他一边把找小岛的情景简要学说了一遍,还“啼噜吐噜”把花筱翠那碗馄饨也整个倒进了肚子,这种东西从来不惦记着别人怎么样。末了,他把碗往桌子上一撂,抹抹腮帮子动静挺大的吧唧吧唧嘴,“小岛先生说了,坐火车不安全,再说也绕道,咱得坐轮船从海上走。” 到了这步田地花筱翠已经没了方寸,只有任他摆弄怎么说就怎么应了,“那你得去找一辆车。我两条腿发软,走不了路了。说不定那死鬼已经捞上来了,县衙门的人立马就到了。” 李元文抬头挲摸挲摸周围,低声言道:“你稳住神,抓咱的人一时半会儿来不了,这个你放心我心里有根,主要是……你看!”花筱翠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只见一队队军警四处乱窜盘查行人,跟那天在大丰富桥遇到的情景差不大离儿,花筱翠哭丧着脸胆战心惊地问:“那怎么办呢?”李元文咽了口唾沫,“看见了吗,找车也不能坐洋车,特别是你,更不能抛头露面地穿街走巷,得小心避讳着。”花筱翠带着哭腔问:“到底怎么办呀,你到底快拿主意呀……”这女子可怜楚楚的这般情景,难免让人萌生些许“唏嘘”之叹,真格叫:一失足酿成千古恨,悔不该负心老实人,现世报困绝求生路,到头来难还清白身。 两个戴罪在逃之人,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现在没工夫管他们咋的,这地方怜香惜玉也不合适。时间紧迫,该说说王警长和他的手下了,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询问完古典,假若这么磨磨唧唧轻易让真凶跑了,别说天理难容,老百姓也没办法交代。王警长跟古典没完没了的斗嘴皮子,那才真正叫人着急呢! 重复的来回话就不说了,前文书说到,对古典查问完了,天刚擦黑就见两匹快马从警局大门疾驰而出,扬鞭奋蹄直奔天津卫。说实在的,白天耽误的工夫太久,要想捉拿到两个罪人恐怕有些来不及了。 可是也不尽然,办案是个特殊的差事,主办此案的王警长并非等闲之辈,他粗中有细外刚内柔。他办案不把事由的来龙去脉折腾明白了,从不盲目出击跟没头苍蝇似的瞎忙活。如果在静海县地面上,别说两个大活人,丢只鸭子跑条狗随便一吆喝也能找回来。天津卫跟东周列国似的,地面又那么大,不摸清进哪门出哪门不行。经过对古典的询问,王警长心里有了路数,这才带上最得力的助手老铁亲自出马。这二位真是好生了得,不动则已,动起来就是一阵风。两员悍将紧催坐下骑,形似猛虎下山之势,沿着铁道线并行的官道一路狂奔。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写作动力) 正文十一回祸生有胎躲不过,认贼作父找上门下 (更新时间:2006-8-228:46:00本章字数:3631) 傍黑出发王警长还有另一层意思:他不能穿着官衣儿下卫拿人,穿着便衣儿骑马挎枪在大天津有诸多不便。他断定李元文身上不会带着多少盘缠,若浪迹天涯必然淘换银两,像李元文这等身份,纵然有狐朋狗友只能资助仨瓜俩枣,解决不了大问题。要想远走高飞,带着个女眷不筹足盘缠他难以当天逃离天津。从时间上判断,如果按古典猜想的那样,李元文必定到古联升柜上淘换钱,那也只能到掌灯吃饭时分最为适宜。 王警长这个分析基本正确,只是他不可能知道还有小岛一郎这层关系。正如所料,掌灯时分李元文确实到过古联升,只是没有提一句钱的事情。倘若他从柜上解决盘缠,后面就没有太多的麻烦了,沾钱的事没有三言两语就能办妥的。再说,就算顺当拿到银两,赶上饭口也不能马上抬屁股走人,怎么也得吃完饭才能告辞。按照王警长的估计,掐好这个钟点直奔古联升,应该正好把逃犯逮个正着。 由于问得仔细找着也爽神,王警长和老铁基本没费劲,径直蹽到古联升门前勒缰下马。二人认准字号,老铁上前“啪啪”一打门,小伙计从里面打开门板上一扇小门儿,“下街了,买嘛明儿见了你老。”老铁扯开衣襟露出胸标,“我们是静海县警局的。”小伙计闻听“砰”地关上小门儿,扭头朝后宅跑去。老铁抬腿就要揣门,被王警长拦住,“慢着,这里不比在咱地面上,伙计通报去了,耐住性子。” 乱世又来了,古联升老板古兴这些日子眼皮子总跳,心里总跟揣着一窝耗子百抓挠心。老家那摊子他倒不走心思,大哥们儿古典比他有韬略。古兴是个纯粹的商人,还是天津卫的那种,脑袋一根筋,就知道“吃亏是福和气生财”这么点道理。凡事谨小慎微从不得罪人,宁让钱吃亏不让人受损,宁叫一人单不让二人寒。对于古兴这种浅薄理念,古典颇不以为然,就在上次哥俩见面密谋治家方略的时候,还正儿八经地开导过他:“说多了你也记不住,送你三句话。 第35章 一、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二、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三、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古兴终究是名门之后,这些话还用掰开揉碎了说吗?古典走后,自然知道适逢乱世之秋,该怎么做,做哪些事,尽管做起来不很顺利,还是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到底做了那些事没人知道,明面的自然瞒不了家眷,该隐秘的甚至老婆孩子也无从知晓。正因为古兴秉承哥哥的旨意行事,遇到掣肘的麻烦也闷在心里,宁可自己跟自己较劲,也不要别人卸肩分担斤两。 正烦着呢,福子进来禀报,说是李大管家来了,还说是大爷交派的差使,天快黑了还有些事没有办完,要个脚力用用。古兴想着别的事,听李元文打老家来要使唤车辆,并没有往旁处想,便说:“赶紧麻利儿着套车呀,还愣着干嘛。”待福子套上车出了大门,并且过了饭口这么长时间还不见人影,不免心生疑窦:“用车为嘛不早点来呢,还有,这个管家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到家门口连个照面都不打,让大爷宠出毛病啦?”正胡思乱想瞎琢磨,小伙计慌慌失失跑进来,“掌柜的,警局的,警局的!” 古兴天听小伙计这么一诈唬,“龇愣”从椅子上站起来,“嘛警局的?”随后跟着小伙计到门脸查看。 老铁在门外呵斥道:“你就是古联升掌柜的古兴?” 古兴隔着小窗户应道:“正是鄙人,你老有嘛指教?” 老铁大声命令着:“少废话,把门打开!” “是是是”古兴亲自打开门板引着二位往后宅走,“二位老总小心脚底下,我一听口音就知道打老家来的,真是稀客呀!” 到了后宅,古兴把二位往屋里让,被王警长拦住了,开门见山就问:“站院里说话就行,赶紧说,李元文来过吗?” “来过呀,怎么啦?”古兴一听,知道刚才自己的疑虑不是多余,但不知这个李元文会招谁惹谁。 老铁闻听李元文果然来过,“噌”地拔出手枪,“在哪儿,赶紧交出来!” 古行从没见过这种架势,立马两腿筛糠嘴皮子也不听使唤了,“慢着,二位爷!到,到底出嘛事啦,我我我,也没见着哇!” 老铁眼珠子一瞪,上前揪住古兴的脖领子,“你好大胆子,敢拿咱爷们儿寻乐子?刚才你还说来过呢,一转眼又说没见着,找不顺序是吗!” 古兴扎撒两只手使劲比划着,“不不,二位老总爷,你老听我把话说完……” 王警长上前拨拉开老铁,“古二爷,你老听明白了,你们大爷家的大管家李元文,犯的可是人命官司,你老要是藏匿不报,或者知情不举,俺们哥俩就得拿你老上局子说事。” 听说出了人命官司,古兴脑袋“嗡”全大了,一家大小闻听也全都涌到院子里来。内当家的崔氏蹦脚索地拍大腿,石头和燕子一边一个抱住古兴胳膊哭着喊爹。恰在此时,后宅通二道街的大门外头马嘶车铃响,古兴蹦着脚大声吆喝道:“别闹丧啦,福子回来啦,二位爷赶紧问福子!”王警长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不等古兴话落音,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福子在外头正准备解套卸马鞍子,王警长过去按住他,“快说,李元文在哪儿?” 福子以为遇上绑票的了,直着脖子喊:“二爷,掌柜的……”古兴已然来到跟前,“别诈唬!快禀报二位爷,大管家上哪啦?” 福子左右看看不像遇见绑票的,照实说道:“套好车我才知道,不是大爷交派的差使,他说是办点私事。这些都是上车后李大管家告诉我的,还不让我告诉你老哪。” 王警长压住性子问:“说干脆的,一共几个人,你给送哪儿去啦?” 福子可能看出事态的严重性,说话简练多了,“车到西北城角,他接上车一位女眷,说是他的内人。咱是做下人的,没敢多问。” 王警长截断福子的话,“先说去哪儿了?” 福子道:“大连码头,说是送他的内人去满洲回老家,听那女眷的口音,还真有点东北四省的味儿。” 王警长是个细心人,恐怕有假追问了一句:“此话当真!” 福子瞪大眼珠子赌誓:“有半个字的假话,出门让我撞电车轧死!”为了证实他确实没有说瞎话,还补充道:“我一直等管家买完船票才回来。” 这时候古兴比王警长还着急,“我跟二位爷去大连码头,快!海河一涨潮,火轮可就开走了。”王警长也缓和了口气:“麻烦二爷跟着走一趟吧。” 古兴一撩车帘儿,“二位爷上来吧,骑马不好使唤。福子赶紧掉头!” 小伙计真机灵,听掌柜的安排,早把二位总爷的坐骑牵到马厩里喂草料去啦。 见一切安排妥当,王警长一使眼色,跟老铁钻进车厢。福子扬起马鞭,狠狠抽了一鞭子。那匹马无缘无故挨抽,顿时尥开了蹶子,窜到马路上撒野狂奔,坐车的人嘛滋味牠就不顾忌啦。 大连码头因是日本轮船码头,本来在德国租借地的海河边上,不知为嘛,海河边上的这段马路似乎成了日本人的地盘,取了个日本名字叫山口街。那个时候,小日本还没有明目张胆地在天津撒野,跟盟邦更是维持“亲善”关系。所以,普通行人沿着海河河沿通行麻烦不大,即使驾车,说明缘由也能通行,更甭说搭乘日本船去满洲了。但是,中国人不能在租借地执法,像王警长、老铁那样,骑马挎枪进租借地拿人绝对不行。别看古兴出主意坐马车追拿李元文,如果活干得不利索,或者惊动了巡警,即使拿到了也不一定能带走。所以到这时候,李元文只要进了候船室,就算基本进了保险箱。 检票的是中国雇员,看看检票口口的大挂钟准备剪票了。花筱翠躲在候车室靠近里面的旮旯眯着,抻着脖子踅摸李元文。李元文干嘛去啦?这小子贼心贼性有贼招但没贼胆儿,候船室内人多眼杂,不放人上船他不敢跟花筱翠扎一块儿。他知道,天津卫有认识花筱翠的,没认识李元文的,所以他找了另一出旮旯眯着。这小子多毒,到了这般境地还跟吃他挂落的花筱翠留一手。远远地望见检票的露面,才觉得十拿九稳不会出意外了,攥着两张船票蔫溜着过来蹲在花筱翠身边,“等一会就放人,上了船就没事啦。”花筱翠抻着脖子探头看看泊在海河的轮船问:“这些大火轮都是朝东北开的?”李元文点点头信口开河:“没错!都是去满州国的!” 花筱翠又产生了另外的忧虑:“这国难当头的时候投奔日本人,不成汉奸了吗?” 李元文不以为然:“我的活祖宗,都这刀口上了,你还啄磨这个。现在第一宗要紧的是保命!再说啦,嘛叫汉奸?你想当汉奸,兴许人家日本人还嫌你不够格呢,嘁!” 花筱翠听李元文说这话,冷不丁站了起来,“我在东北唱过落子,你是不知道日本人对待中国人有多歹毒。要去你去吧,反正煎饼秃也不是我杀的,我回去随衙门发落!” 李元文一把拽住花筱翠,强按着蹲下,“这是嘛地界,你胡乱嚷嚷!还想等着衙门发落,再这么嚷嚷,一会日本宪兵就给你拾掇了。实话告诉你吧,我这箱子里面,藏着上方宝剑救命符呢,到了大连你就知道了。” 忽然,马路上传来刺耳的汽车刹车声,还有动静特别闹心的电驴子“嘣嘣嘣”的响声,引得旅客一阵骚动,检票的也没了踪影。李元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悄悄站起身心虚地朝外望去。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写作动力) 正文十二回奸逆保命遁天涯,英雄护主试牛刀上 (更新时间:2006-8-2219:20:00本章字数:3450) 黑灯瞎火的马路上猛然停下一辆黑色小卧车,道是车内坐着哪一位?不是别人,正是久未谋面的吴胖子。吴胖子怎么大黑天跑这儿来了?难道有何公干,还是发现了花筱翠?都不是。他是憋了一肚子恶气,出来找别扭来啦。也不是随便滥转悠,而是特意到这儿来的,并且不出所料,偏巧在这碰上别扭啦。直接说吧,偏巧在这儿,碰上专门要找的冤家对头。 说到这儿,看官莫嫌罗唆,须简略交代一下眼下小日本侵华的局势。不然,就不明白吴胖子哪来的邪火,邪火有多大,乃至关乎吴胖子以后堪称轰轰烈烈的壮举。 小日本制造了“九一八”事变后,仅一百多天东北全境沦陷,接着炮制了一个伪满洲国。1932年,又在上海挑起事端,制造“一二八”事变。1933年2月,日军调集关东军第六、第八师团及伪军十万余人,兵分三路向热河进犯,攻陷热河省会承德。随即,日军分兵向冷口、界岭口、喜峰口、罗文峪、古北口等长城要隘进犯,蒋介石死硬顽固一根筋,坚持“攘外必先安内”的混蛋政策,导致长城抗战失败。日军得陇望蜀妄想蛇吞大象,接连侵占丰润、蓟县、遵化、平谷、香河、怀柔等冀东二十二个县,直逼平津。在华北危急的情况下,蒋介石与日本政府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塘沽协定》。中国军队撤退到延庆、昌平、高丽营、顺义、通州、香河、宝坻、林亭口、宁河、芦台连线的以西以南地区。 1935年1月18日,日军诬称宋哲元的二十九军有碍行政,要求将察哈尔省沽源以东、长城以北地区划归热河省。随后,不断向二十九军发动进攻,相继制造两次“察东事件”。1935年10月,日本驻天津特务机关鼓动饥民在香河县暴乱,吴胖子正是前往香河制止暴乱的时候,花筱翠得以逃脱的。 第36章 花筱翠逃跑成功,吴胖子那是没下工夫追捕,要是真跟老百姓传说的那样,撒开丫子满城搜捕,抓个花筱翠费不一定抓不到。 这一年多,日本人从没有让吴胖子消停过,特别是最近,总有日军的将校参谋,化装到他的防区挑衅,他并不知道这是日本人的战略性侦察。但是,他知道自己是个军人,懂得守土有责,就算他想含糊都不行。他的手下差不多都跟小鬼子在长城前线交过手,跟小鬼子的仇恨大无边。这几个月,他的手下秘密宰了五六个前来“考察风土人情”的日本特务,都是拿绳子勒死的,完事就地掩埋。他们不知道这几个日本人竟是少佐跟大佐军阶,更不知道小日本已经锁定了报复的对象。日本人明明知道吴胖子手下干的,因为找不到证据,只能采取对吴胖子打黑枪的卑劣手段。 吴胖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离开防地了,他惦记着吴家大院的姨太太们,他也需要跟姨太太们热乎热乎了。可是,他这次进城也不单单为了这个,他是奉命进城开会的,根据他的判断,估计要跟小日本玩儿把真的啦。他进了市里为嘛不立马回家,转悠到租借地呢?刚才不说了吗,他就是为了找别扭来的,他知道他的行踪无法保密,他想借这次回家的机会搂草打兔子,干掉朝他打黑枪的日本崽子王八蛋。现在他不怕惹事,惹大了更好,可以名正言顺的摆开战场比划,到时候还不知道谁草鸡呢! 他每次坐车不论去哪儿,一路上不知道过几道鬼门关,今天他是有备而来,他要来个干净麻利快,选在租借地的海河边上,那是精心策划好的。选在这个黑灯瞎火的地方,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适合敌人打黑枪的地方,必然是敌人设伏的地方,看起来是道鬼门关,因为心中有数可以做到先发制人;二、适合发挥自己的长项,近战夜战交手战,让敌人玩儿枪玩儿不灵。另外,在租借地杀人,只要活儿干得利索没地方找债主子去。这么一说,吴胖子还真是个会打仗的人物,看官不信就等着瞧好。 昏暗的街灯下,吴胖子的汽车沿着海河边驶来,汽车两侧的踏脚板上各站一名戴钢盔的卫兵,瞧这架势就知道吴胖子的心思:端着冲锋枪,别着大肚匣子,挎着长柄手榴弹,背着大刀片儿,小腿肚子上还绑着双刃匕首。吴胖子坐在车后,前面有胆大心细的司机和双抢副官欧阳亮,自己身上还备了一把从不会卡壳的德国造。 这段海河堤岸较高,由于泊靠轮船,贴着堤岸差不多丈许就是一根百年树龄的松树桩。松树桩挡着护堤板,到了后来小日本占了天津,流经市区的海河都跟这段一样,毁掉东北大片松林,把海河扎箍的像个大木槽。海河涨潮落潮,听潮水拍击护堤木板的声音,天津人可以判断出水深水浅,甚至夜间时辰。 这时节,听水音儿便知道已经涨满潮了,此时发生交火,完事还利于打扫战场。甭说扔几个死尸,扔百八十匹牲口下去,一落潮也全带到大海里面去。“杀人夜黑天,待到落潮时”正是那个时代天津特有的一个侧面写照。 快到日本轮船码头了,欧阳亮提醒司机:“稳着点儿,快到有鬼的地方了,在这儿交上手就太好啦。”紧接着回头又关照吴胖子,“你老矬下身子……”不等欧阳亮话落音,吴胖子大声喊:“别管我,看前边!” 欧阳亮回身一看,从巷子里窜出一辆带挎子的电驴子,直冲着汽车迎面而来。欧阳亮命令司机:“冲上去!” 司机真个好样的,猛踩了一下油门紧接着踩刹车,正好顶上电驴子前轮。头一个交代的就是电驴子驾驶,前胸被汽车上装的暗器穿了个对头窟窿。嘛样的暗器这么厉害?当年小日本特务机关费了不少心思琢磨这件暗器,最后也没整明白是怎么发射的。现在说说也无妨了,其实说明了也没嘛奥妙。 谁都见过汽车鼻子上面的车标,却没人想到在那上头做文章,吴胖子的司机想到了。他把车标拿掉,在引擎盖下面装了个枪栓,连着枪栓是个精加工的套管。套管在汽车鼻子的表面,装上镖头跟车标一样,司机脚下的踏板开关通过一条细钢丝连着扳机。紧急情况下,司机只要脚踏开关,镖头就会在压缩弹簧的作用下弹射出去。这次,镖头弹射出去的速度加上汽车前冲的速度,劲头太大了!镖头给电驴子驾驶穿了一个透堂亮,前胸到后背整个一条大胡同,真个是“厉害大大的!”这个秘密不说,小鬼子往哪儿研究去。 借着汽车的惯性,俩卫兵腾空而起越过电驴子,电驴子挎斗里站起的两个杀手,端起冲锋枪正准备扫射,汽车这一顶全都栽马路上了。其中一个躺在地上缓不过劲来,稀里糊涂朝天打光满梭子子弹。等他明白过来,已经来不及换子弹夹了,这小子一看大事不好,扔下枪便逃。 “兔崽子,往哪儿跑哇!”两个卫兵同时摔出匕首,这手叫“双燕追魂”,不论任何活物要想躲过“双飞燕”那是绝对不可能,飞上天都能追回来。那位兔崽子,没有像鸟儿似的灵活,“啪唧”,连扑棱都没扑棱,像西洋坟头的十字木桩一样爬下啦! 两把匕首肩并肩紧挨着深入杀手后心,俩卫兵上前拔出匕首回头找另一位,已经用不着他俩了。另一位被刚才汽车一撞,不知道枪飞哪去了,只剩下逃命的份儿了。 司机开着车企图撞上去,吴胖子道:“要活口!”司机只好停车,欧阳亮打开车门挽起衣袖缓步近逼过去。吴胖子说“要活口”没有太多的意思,不是企图获取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之类,他只是想确认是不是日本人而已。 没想到,剩下的那个亡命之徒一声叫喊,决定了不可能再成为活口,只见他从背后抽出一把武士刀,他还怕欧阳亮不能明确他的真实身份,上来一股子武士道的豁命劲头,“八嘎……”亮开找死的架式不算,还画蛇添足叫唤上啦。 身份证全亮出来啦,还用费嘛劲?欧阳亮彻底大松心了,冷笑一声招呼道:“好你狗日的,你要是不汪汪两声,老子还真拿不准是公是母。这回省事了,想玩刀子来玩儿吧,让你尝尝大砍刀的钢口!” 两个卫兵已成夹击之势,堵住了小鬼子的逃生之路,放心地扔给欧阳亮一把大砍刀。欧阳亮将刀片子接到手,顺势舞了个圈儿,要是白天看就好看了,刀把上的红绸子会像火舌乱窜,看花了眼管这手活叫“千蛇吐信”。黑天只能比划两下就算了,欧阳亮耍到好处收势站定,朝小鬼子勾勾手,“别光原地拉架子,有种你过来呀。” 小鬼子杀手很听话也挺有尿性,欧阳亮一招手,便“呜哩哇啦”叫唤着挥刀而来。欧阳亮略展身手实挡虚砍,在杀手身上划出道道血痕,罩在身上的夜行服霎时间变成了碎布条子烂布带子,犹如墩布散了挂,碎布成片飘落,武行把这样的景致称作“天女散花”,也可惜是黑天,假若有舞台灯光照着煞是端的好看。 马路上欧阳亮耍弄着小鬼子,候船室内乱了营。李元文紧紧拽着花筱翠衣襟浑身紧哆嗦,连大气都不敢出,痴呆呆望着外面的格斗。这小子爱失禁,这节骨眼儿又尿湿了裤子,这次经历决定他终生落下病根儿,吃嘛药都治不好啦,后来的许多场合因此没少耽误事。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写作动力) 正文十二回奸逆保命遁天涯,英雄护主试牛刀中 (更新时间:2006-8-238:13:00本章字数:3911) 再说那小鬼子也是不含糊,但只见“腾”地平地跃起,耍了个“寡妇开挡式”空中挥刀劈下,欧阳亮用刀顺势一拨,自己靠到候船室的门框上。小鬼子落地扑了空,马上前滚翻一个跟头再次窜了高儿,居然蹬住一名卫兵的双肩,玩儿了个空中转体“拧罗圈糖”,刀刃直朝欧阳亮横扫过来。欧阳亮不想跟他耽误功夫了,矮身闪过侧旋身形抡起大刀片子“啪!”朝那小子背后猛一拍,“回你姥姥家去吧!”小鬼子一口鲜血喷出去一丈有余。 这招叫“偃月刀拍面剂子”又叫“关公烙大饼”,杀手失去平衡一头撞在候船室的大门上,“咣唧……哗啦啦”撞碎整扇门的厚玻璃,直接飞入候船室。别人看着没使劲儿,功夫都在内里啦!趴在地上的死鬼肯定不明白怎么回事,旅客们看得清楚,面剂子瞬间变成面片了。不知道谁起的头,不论中外旅客居然异口同声齐叫好:“好身手!”还有人拍巴掌呢。 到此,那死鬼的动作并没有完结,跃过众人脚下沿着洋灰地面,直接滑过检票口,滑向上船的引桥通道,趴在地上将自己喷出去的鲜血涂抹一路。欧阳亮追上前去,抬脚踢翻杀手,蹲下身子用手拭了拭鼻息,不无遗憾的感慨道:“狗日的,真他妈的尸货!”转身命令跟进来的卫兵:“扔到河里喂王八!”卫兵非常麻利,抬起尸首一声吆喝:“回姥姥家去吧!”越过引桥护栏丢进海河。 欧阳亮对检票的说:“没你们事,放人上船!”这时,旅客明白过来这不是看耍猴的地方,该上船了。旅客一窝蜂朝检票口拥来,李元文也拉着花筱翠在人群中挤。欧阳亮猛一打眼,发现了花筱翠,一直目送她通过检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况且他还惦记着吴胖子安危,只好放弃好奇心,急匆匆撤身出来。 欧阳亮拉开车门,吴胖子依旧余怒未消满脸杀气腾腾,“这群狗娘养的,早晚让老子剿了他的老窝。” 第37章 欧阳亮递过缴获的日本刀,“就是这几个王八蛋捣蛋,这回可以消停几天了。” 吴胖子骂道:“屌毛,消停个屁!都收拾干净了吗?”欧阳亮不知道“屌毛”骂谁,指指车前方,“您看……”吴胖子探身望去,只见卫兵抬起躺在马路上的两具尸体,“咚咚”扔进海河回身跳上电驴子,望着汽车等候命令。欧阳亮得意地说:“还缴获一辆挎子,今天这个买卖赚了。” 司机见一切收拾停当便打着了火,欧阳亮拍了一下启动汽车的司机,“等等!”扭头附在吴胖子耳边低语。吴胖子闻听禁不住喝问:“你说谁?九姨太!”欧阳亮点点头,“我看着像,或许是被人贩子拐卖的。” 吴胖子急了,“还愣着干嘛,给我抓回来呀!” 欧阳亮怕没把握,“看得不是很清楚,我怕抓错了,再说也怕耽误工夫。” 吴胖子就欠踹欧阳亮啦,“你还他妈的罗嗦,快给我抓来!”于是,欧阳亮下车招呼卫兵,再次进了候车室。 候船室内已然空无一人,检票口拦上了栅栏,火轮大烟筒“咕嘟咕嘟”冒出了浓浓黑烟,蒸汽喇叭发出沉闷的“呜呜”声,轮船就要解缆启航了。 世界上每天会发生无数大大小小的巧合,哲学家认为巧合是一种必然,存在于偶然里面。神学家以为巧合是缘分所致,任何巧合都存在因果关系,这种因果关系就是缘分,无因即无果无果亦无因。文学家则常常这样表述这一现象:说人生的每一步都是最关键的,并且不是抽象的每一步,而是具体的每一步。譬如今天这种情况,假设李元文和花筱翠,上了轮船赶紧找到自己的舱位眯起来,欧阳亮及其手下登上船,短时间也很难找到他们。况且轮船马上就要解缆启航,他们不可能全船都搜过来。 事情就是这么寸劲儿,现实恰恰是就差这关键的具体的一步。这两个亡命之人登上甲板,大概紧张的缘故吧,浑身都是汗涔涔的。花筱翠说:“你看这么多人挤挤杈杈的,在外面过过风吧。”李元文也觉得悬着的心不扑通了,一块石头落了地,过过风就过过风,自己不仅一身臭汗,裤裆更是需要过过风以去潮湿。再者说,这一走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来,特别是花筱翠还有些许恋恋不舍的心情,再看一眼大天津吧,尽管大天津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于是,二人扶着栏杆,并且面朝着刚离开的岸边马路茫然眺望。他们根本没想到,两名全副武装的兵士悄悄地来到身后,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突然大声喊道:“花筱翠!”花筱翠猛一回头,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两只胳膊像被老虎钳子夹住一样,提留起来就走。花筱翠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她不喊叫只是扭着身子挣扎,挣扎中踢掉了一只鞋。 李元文更不会明白,怎么会有当兵的在最后关口搅局,痴呆呆看着花筱翠在眼皮底下被架下船,不过他马上明白了一个事实,他沦落至此完全因了眼前的那个女人,没了那个女人何必染这一水呢?根据这个逻辑思维,他拾起甲板上那只绣花鞋追了上去。 眼见着花筱翠失去踪影,轮船已然徐徐离岸,李元文手里举着那只绣花鞋还是追到船弦。他只能追到这里,他被船员强行拦住了,不阻拦他会发生坠河的危险。他还想挣扎,那意思好像要跳下去,但是他没跳,木雕泥塑般凝固住不动了。他无法想象古兴带着两个陌生的人,会在这个当口出现在面前,并且目标十分明确地是奔他来的。就在他突然一愣症的同时,古兴用手一指,“没错,就是他!” 王警长大喝一声:“上!”与此同时老铁雄鹰展翅“嗖”的一声窜了过来。 [手机电子书17z.] 李元文见状扭头就跑,跑到船头企图跳河没敢跳,驳回头跑入船舱。李元文慌乱是可以理解的,也符合他的人性和本能,其实他多余了。老铁并非真的是只老鹰,追到引桥时,船已离岸太远,试了试已经不可能跳上船了,一拍大腿止住步子。 古兴遗憾的感叹:“嗨,就差一步!” 这才叫到嘴的鸭子眼睁睁看着飞啦,王警长懊悔地直跺脚,竟然毫无顾忌地掏出大肚匣子“啪啪啪”连着朝天开了好几枪,枪声虽响,却被海河大潮滔滔浊浪的巨响湮灭了。 回到古联升已经后半夜了,王警长将马鞭扔在桌子上,解开领扣喘着粗气。古兴招呼上上下下准备夜饭,自己亲自端茶给王警长消火,“王警长先喝口水败败汗,饭马上就得,我从来不沾酒,今天趁着这难得的机会跟二位老总开开戒。怎么说咱们也是老乡亲,家兄的事还得仰仗二位高抬贵手呢。”王警长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我怎么高抬贵手,这么大的人命案,一个人不抓,这就结了?” 古兴苦着脸申诉着:“叫你老说说,眼见这真凶跑了,咱又不能去满州那边拿人,总不能让家兄顶罪吧?” 老铁一拍桌子,“家奴犯法,东家不顶罪,难道让俺们警长顶罪?” 古兴急忙摇晃两只手,“老总别急,我说的绝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能不能有个缓招儿,或者说……” 王警长感觉肚子实在挺不住了,截住古兴的话茬,“行啦,嘛话都别说了,赶紧填肚子,把两匹马给我喂足实了,吃完了饭还得立马返回去。你古大老板想出什么好点子,到静海县警局找我吧!” 古兴愣愣神儿,扭头朝外头吆喝:“赶紧上酒上菜上饭,麻利儿着!” 送走两个凶神恶煞般的官面儿,古兴跟一摊稀泥似的摊在椅子上。崔氏见古兴没魂似的一言不发,爬上炕拍着被垛嚎哭起来,吓得石头和燕子围在崔氏面前喊娘。孩子一围上,崔氏哭得更起劲了,“你爹跟大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可怎么办呀……” 古兴一言不发,见崔氏哭起来没完,一股热血冲脑门子,端起茶壶“啪嚓”摔在当屋砖地上,“嚎,嚎就能去病免灾!”崔氏止住了哭声。稍顷,见当家的没再采取进一步的暴烈行动,带着征询的柔和语气说:“当家的,那你可拿主意呀!” 古兴慢慢站起来,搓着手在屋内来回走动,全家人都盯着他。 智慧的大脑终于开了窍,古兴突然停住脚步,“石头快取笔墨来!”石头赶紧取来文房四宝在桌子上铺纸研墨,古兴提起笔看了看窗户。古联升后宅的所有房子,跟当时这一带殷实人家一样,都把窗户改造成一半玻璃一半窗户纸的。下半截镶玻璃的部分挂窗帘,上半截无数“卐”字窗楞格糊纸的部分,必要时可以从屋里开启,类似现代建筑的紧急出口,也是观察时辰的参照物。古兴见窗户纸已经泛白,拍拍石头,“天快亮了,我自己研墨,你出去让福子把车套好。” 本来古兴想写封信的,琢磨了琢磨把信纸划拉到一边,从书柜里翻出一张逢年过节才用的请帖。提起笔斟酌了一下,方打开请帖在抬头处落笔:世交、贝勒爷钧鉴…… 额尔金路,是以第二次鸦片战争一名侵华将领的名字命名的街道,坐落在墙子河以外的英租借地面上,离天津老城厢远了去啦!福子驾着马车经南门外奔墙子河,七绕八拐费了老大劲才找到额尔金路58号。福子跳下车,望着洋房公寓,照着古兴的吩咐按响门铃,果然,镶着金粉花边的铁门里面有人应声。铁门上打开一扇探孔,门房露出半张老脸问:“找谁?”福子说找两位贝勒爷。 没想到这个老头挺倔,“哪来的贝勒爷,没有!”话没说完就要关探孔小门。 福子赶紧拿手挡住,“慢着你老,就是那英杰、那英豪,二位公子先生。”福子极力表述的很现代,这招果然奏效,门房怠答不理地问:“有事吗?” 福子一听有门儿,忙从口袋里摸出几个大子儿,放在请帖上一道举过去,“瞧这话说的,没事能劳你老的大驾吗?烦你老递个帖子,就说古兴老爷请二位赴宴。”门房接过请柬,把小门关死骂骂咧咧登上洋楼台阶,“中国人真他妈的没有教养,嘛规矩也不懂。” 嘛规矩也不懂的中国人福子,懂得有钱能使鬼推磨,第一次到租借地办差,能办成这等地步颇为得意,调转马车停在路边候着。见路上有印度巡警巡视,怕惹麻烦扭过身面朝墙根儿站着……唉,等人的滋味儿真难受!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写作动力) 正文十二回奸逆保命遁天涯,英雄护主试牛刀下 (更新时间:2006-8-2319:13:00本章字数:3990) 不论钱多少花钱就能换来价值,门房老头将请柬放下,果然代替福子催促了一句,“您二位麻利点,外面马车候着哪。”说罢退出门外。 刚一起床就有人送帖宴请,二位贝勒打心眼儿高兴,忙不迭地打领带,抹头油,擦皮鞋,找外套。英杰穿着格西服说着便宜话:“想吃冰天上下雹子,正愁没饭局呢,就有人送帖子请吃饭。这真叫老天有眼,命不该绝活人之路。”英豪高兴的也不大会笑了,“嘻嘻,大哥,别忘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受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估摸着,这顿饭怕是有些名堂呦!” 英杰推开门,“请吧兄弟,你说的没错。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请咱了事那得看是谁,前些日子袁文会那个王八蛋找咱,说广爷要取他的首级,请咱给说和说和。那可是六条黄鱼呀,愣让我给驳啦。 第38章 你猜我怎么给他回的话?我说,我受你钱财,就得替你消灾,可惜咱没那么大的台面,另请高明吧你老!咱是有身份的人,不能谁的饭都吃谁的钱都花,对吧兄弟!” 英豪得意洋洋,奉承着哥哥也奉承着自己:“那是,咱哥们是谁呀!” 听了弟弟的话,英杰愈发话痨:“穷死不花王八蛋的钱,饿死不吃不干净的饭,哥哥心里就这么想的。走吧兄弟!” 哥俩走下台阶,英豪站住了,“哥,我估摸着,古二爷请咱,准也是了事。不年不节的发帖子,肯定遇上麻烦了。”英杰想了想,“就算是吧,那就大不一样啊,古家跟咱是子一辈父一辈的交情,真有事求到咱哥们儿头上,不论多崴泥也不能袖手旁观哪。”英豪觉得哥哥所言极是,“没错哥哥,我听您的,那就麻利着。” 福子认识二位贝勒,见面少不了一番恭维话,搬下车凳打开车门帘请二贝勒上车。等二位贵人确实坐稳当了,这才“啪”的扬起鞭子,马车一溜烟似地奔驰而去。 来的时候福子怕路上惹麻烦,沿着墙子河沿的土路,走了不少冤枉路。回去福子听他俩的,他们说怎么走就怎么走。拐进宫岛街(即后来的迪化路、鞍山道)就是小日本的租借地了,到处横七竖八的路障,随处可见膏药旗子。经过小日本总领事馆时,福子见日本宪兵冲他横眉立目,不自觉地下车牵马步行。 英杰捅捅英豪,“兄弟,现在时局越来越乱,咱不能总这么囚着坐吃山空,我琢磨着咱得趁早想辙,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英豪抻着脖子朝车外看看,点点头说:“我看眼下这局势够火候了,巴不得有位高人给指条阳光大道呢!” 别看这二位八旗子弟,好像每天只是吃喝玩乐,其实对局势关心着呢! 英杰指指大街上的日本宪兵,无不忧虑地说:“瞧见了吗,小日本的胃口大着哪。不知哪一天就打起来,真是那样,哪块租界也不安全。” 英豪也有同感,“这叫您说着了,没听说小日本三天两头在城外头生事儿,保不齐哪天就接上火。” 福子在外头接上话:“还哪天干嘛,夜里黑晌在大连码头就……”一瞧大街上不是说这话的地方,赶紧把舌头吞回去不言声了。 离开租界,好么!满大街都是荷枪实弹的中国军队,有来有往,闹不清上哪开拔,大部分都扛着重家伙奔跑。不明底细的老百姓见了,真是心里乱糟糟的。由于大街上不好走,把二位贝勒爷接到家,差不离也快到饭口了。 古兴整整一夜没睡,打发走福子,只觉得刚一迷糊,门口迎客的石头就跑了进来,“爹,你老都睡了半晌啦,快起吧,我望见福子的车啦,这就到门口儿。” 古兴一骨碌下炕好歹抹了把脸,衣裳还没穿利索,就听福子站院子当间吆喝上了,“二位贝勒爷到啦!”古兴抱着双拳赶紧迎了出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二位贝勒多多包涵啦。” 英杰也抱双拳还礼:“二爷您是长辈,别这么客气,小的受不起。” 英豪也说:“千万别贝勒贝勒的,叫人家听见笑话死了。我们大哥天天念叨,总想着过来给你老磕个头,可惜了哇,现在寒碜的只能磕头了。唉,真是没脸见你老来呀!” 有身份的人家,跟寻常百姓家就是不一样,爷儿几个站院子寒暄的功夫,内当家的指挥着下人们已经把酒席布齐。当客人进入堂屋的时候,用不着再麻烦自觉会分主宾落座。 古兴说着话就把二位贝勒安顿下了,“二位贝勒爷,还是这么会说笑话。照直了跟二位说吧,得麻烦二位世侄了。来,赶紧坐下,一面吃着一面唠扯。”古兴没有多少客套,上来就直书正文,这在以往的交往中是不曾有过的。英杰、英豪意识到古宅遇上大麻烦啦,哥俩也就不再扯闲篇,各夹了一口菜,慢慢嚼着听古兴说正文。 福子是个好伙计,见掌柜的说正经的了,去外边把牲口卸了套,照看门脸去了。到前边一看,马路行人都跟家里着火似的乱跑,左右买卖家纷纷上门板。仔细瞅瞅马路上,一辆接一辆的跑军车,还有望不到头的队伍,多一半穿着保安队的衣裳,个个全都拿着刀枪,不少兵戴着钢盔。福子见状,自作主张让小伙计也把门板上好,“今天歇街了,守在柜上,一步不许离开。听清了吗?我跟掌柜的知唤一声去。” 福子回到堂屋,大概古兴已经把老家遭遇的麻烦,一五一十都说完了。只听英杰说话:“我看这事儿没多大麻烦。”英豪也说:“顶大了破费点儿钱财,现在是民国,一人做事一人当,《民法大全》《刑法大全》没有“株连九族”这一说。再者,李元文顶多算个下人,他犯了事,主家背不着黑锅。让大爷顶罪这叫无法无天。” 一听这个,古兴宽心多了,“要不怎么麻烦你们二位明白人拿主意呢!” 见英杰撂下筷子,福子赶紧递过手巾把儿,英杰接过手巾抹抹嘴,说:“我看这么着吧,我们哥俩到县里走走,法律上的事儿英豪多少明白点儿,交涉交涉兴许事就结了。”英豪也放下筷子,“就这么着,吃完饭咱哥俩就走一趟。” 古兴高兴得没法没法的,“那就有劳二位贝勒爷了。说了归齐,有了事还得是老世交。”蓦然见,外面传来“咣”的一声,像是开炮的声音,所有人都是一愣。古兴看见福子站在屋里,眉头一皱呵斥道:“咦,你怎么还在这儿戳着,看看外面怎么回事?” 福子这才把街面上的情况说了一遍,英杰闻听竟然叫好:“好事呀,我怎么把这碴儿给忘啦?这不正是机会吗?”英豪听出了话音儿,“着哇,那就趁热打铁吧!” 哥俩一唱一和,古兴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冲着俩大能人发呆。 英杰、英豪几乎同时催促古兴:“二爷,发哪家子愣啊,赶紧伺候着上路吧!” 县衙门的人全都如惊弓之鸟,大呼小叫的忙着撤退,警局内也是乱哄哄的,说白了整座县城基本没嘛主事人了。英杰、英豪与王警长交涉得不错,古兴脸上露出笑模样。 王警长把两条腿搭在桌子上,慢条斯理地接待着天津卫来的客人,“你们二位不来我也得放人,真凶已查明,早晚有一天我会抓捕归案,眼下就不提啦。古爷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善人,让一位善人替恶人顶罪不合情理。再说,有那么多乡民呈折子具保,没理由再关着古老爷,一会儿你们就可以把人接走。只是这次办案的花销……直说吧,弟兄们不能喝凉水办案,这笔花销得有个出处。” 英杰赶紧接过话茬:“钱,不算个事儿,给老总们早备好了。”古兴大概兴奋所致,听走了神。英豪捅捅他,“二爷!”古兴这才回过味儿来,“噢,噢噢!”忙将怀里的蓝布包放在王警长面前,打开包袱皮儿,露出几封足捆的银元。 这笔交易还没交割完呢,老铁慌慌张张跑进来了,伏在王警长耳朵边上报告:“二十九军跟小鬼子接上火了,衙门里的人全都跑光了。” 王警长从桌子上抽回两条腿,拿袄袖子擦擦皮鞋,整了整武装皮带,“慌嘛?我正盼着这天了。先把古爷赏给咱的银元收起来,有嘛事回头再说。骂拉个巴子的,就算小日本到了家门口,你手里拿的是烧火棍呀,谁爱撤谁撤。都跑了,这个家还要不要?” 老铁是王警长的铁杆儿,听王警长这么一说,两腿一并正儿八经打了个立正,“报告警长,你老放心,你老上哪儿,我老铁就跟着去哪!” 王警长打开抽屉俩手一胡噜,自己把银元胡噜进抽屉,命令老铁:“你先领着二爷把古老爷接出来。”古兴又是鞠躬又是作揖,“谢谢王警长,谢谢王警长啦。”随老铁先出去了。 英杰、英豪站起来也要随古兴一道出去,王警长一伸胳膊拦下他们,“二位,我看你们回不了天津了,你们看看外头。”英杰英豪朝外面看了看,只见逃难的人群慌乱地搅成一锅粥。英杰、英豪相对看看,谁也没说话。 马车刚停在古宅门口,全独流街就都知道古典古老爷回来啦!车把式将车牵进胡同,古典在杜兴、英杰、英豪、老刘头的陪同下登上台阶。古典扭回身,本来要向为他具保的高邻乡党发表感激词的,却因携家带口的一帮子难民搅了兴致,难民中偶尔还有伤兵,路边丢弃着零散的枪支。仔细辨认了一下,也并没有发现多少熟悉的面孔,古典只得皱皱眉头终于嘛话也没说。簇拥者见状,没有做为古宅发言人发表任何讲话,默默地全都进了古宅院内,“咣当”大门关闭了。 罗氏泪流满面,在丫环的搀扶下软绵绵的愈发显得面容憔悴,若不是怕外面风硬进一步伤害了身子,说嘛也要到大门口迎接相濡以沫的夫君。站在院子里好像许久了,其实仅是刚站稳脚的工夫,不管多久吧,终于看见老爷进了院,罗氏颤巍巍的声音先声夺人:“老爷,你可回来了,让你遭了大罪了!” 似乎古典同着家人不便跟娇妻缠绵,抑或最紧迫的需要不是温情,没有更多地关注罗氏,而是作了一个只有饥民才会作出的手势,“赶紧张罗吃的,先填饱肚子再说话。”飞来之祸使得古典真正品味到饥饿的滋味儿,对食品的基本要义——果腹,也有了切肤的体验。从这个层面上说,几天的牢狱之苦,收获大于损失。 于是人们忙活着搀扶古典进客厅小憩,刚迈上台阶,迎面发现光腚孩儿倚在客厅门框上,两眼呆滞的望着古典。 第39章 这个孩子好生可怜,大善人古老爷触景生情,鼻子一酸忆起刚刚忘却的命案,两腿一软险些摔倒。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写作动力) 正文十三回为国尽忠洒碧血,图谋不轨赴黄泉上 (更新时间:2006-8-249:22:00本章字数:3791) 德旺几乎从早到晚朝站在千里堤上,时不时地手搭凉棚朝北眺望。打北边传来的“隆隆”声好似天边的闷雷,显然那是炸弹爆炸的声音。对于炮声,二十一里堡上点岁数的人全都分辨得出来。德旺只要往大堤上一站,不一会儿就会围上村里的老少爷们,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刻,他是全村几百口子身家性命的依托。说大白话吧,他是家家户户的主心骨、顶梁柱,只要德旺在村口戳着,天塌下来也不怕! 德旺能够成为狂涛巨浪里的中流砥柱,真不是吹出来的,人家那是真刀实砍闯出来的。早在庚子年间,德旺就跟八国联军交过手,谁敢吹?曹福田师父指挥攻打老龙头火车站,德旺靠一杆大扎枪,死人堆里四出四进毛发无损,曾一度被古典古老爷称作“神人”。最露脸的是最后一次攻打老龙头火车站,他深入虎穴给洋鬼子下战书,这还不算,完事最后孤身一人站在火车顶子上拼命,一连挑了四五个老毛子。 事情过去几十年了,想起来那天的情景,德旺至今历历在目:交了几次手,窝藏在老龙头火车站的洋鬼子死活不出来了,曹福田师父知道这是敌人玩儿的缓兵之计,把德旺招呼到跟前,问:“小子,怕死吗?”德旺说:“杀洋鬼子,死了也值,不怕!” 师父点点头,“有种,我派你给鬼子下战书,顺当的话给我这样……”然后提着耳朵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曹福田师父虽说出身赤贫没念过嘛书,由于天资聪颖并且在满清大营当过兵,满肚子文韬武略锦囊妙计,德旺领命只说了一个字:“行!”接过战书扭头就走。 穿过一片开洼地,绕过一段千疮百孔的围墙,闪身看见老龙头火车站的站房。德旺毫不畏惧,举起大牛皮纸袋装着的战书,高喊一声:“懂规矩吗?两国交锋不杀来使,小爷爷下战书来啦!”见对方扬起白旗晃了晃,于是挺胸叠肚朝前走去,一路走一路挲摩周边地貌。来到一堆沙包跟前德旺站住脚跟,说话特别冲:“呔,有喘气的吗?出来接战书!” 沙包后头站起来一个留辫子的二毛子,德旺一见气不打一处来,堪称怒发冲冠,“嗨,这还一个臭不要脸的,别人都为了祖宗江山流血掉脑袋,你可倒好,帮狗吃屎,那你就帮到底吧。听着,这上边说啦,听我给你背背。记不住也没关系,上边都明白写着啦。”德旺清清嗓子,故意消磨工夫,以便吸引洋鬼子注意力,好让师兄师弟们埋伏到位。 德旺朗声背诵道:“妖魔洋鬼听清,不必缩头隐颈,尔等自恃兵强,想必不畏刀枪,此处人烟稠密场地小,列阵碍手碍脚,为使百姓免遭罪,东有旷野决雌雄,尔等有种定战期,神兵在此待破巢。”递罢战书,德旺撤身回营,走至半路看见师兄弟们眯在围墙外面,抽冷子汇合过去。到了后半夜,他们十几个不怕死的后生,悄悄匍匐到车站近便的草坑里埋伏下来,等机会抄后路兜鬼子的屁股。 关于德旺的身世,只有曹福田知道,曹福田死后就无从查考了。人们猜测,德旺祖上也是跟着燕王扫北打南边过来的,一代接一代都是天津卫里的兵。关于天津卫,恐看官有所不知,在此略作交代。 坐了天下的朱棣皇帝,济渡南下复迁都北京,几经三叉河口,考虑到海滨无防则如庭户无门,外夷倭寇会危及江山,遂调来淮家军镇守。因系天子之渡,赐名天津扩寨增防,按明代军队建制设卫。卫的编制五千六百人,把守京畿门户显得少了些,随后并入天津左卫天津右卫,天津卫成为全国最大的卫。求证天津的先民来自何方,大部分人说不出子丑寅卯,只知道跟着燕王扫北来的,其实多数人来自淮河平原以宿州为中心的周围地区。 满清入关后收编的明代军队,以绿旗当作标志以和八旗兵区别,称作绿营兵。绿营兵以“镇”为基本单位,作为各镇戍区的基础,设总为镇的主将。副将所属兵员称协,是协守要地的部队,按防守地的重要程度编配数十至千余人的营,以守备地名命名,由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分别统领,德旺先父任都司。 甲午战争后,绿营军改为巡防营。新军还是以镇为基本单位,每镇官兵一万二千余人,由步、马、炮、工、辎重等兵种组成,设统制率领。德旺先父任步兵管带,跟原来的都司职务差不多。曹福田仅仅是管带手下的一名正目,正目只管十几个人,他们俩怎么会成了至交呢?传说是这样的:曹福田酒后打死一名传教的洋人,德旺先父以顶带花翎作保,免了曹福田的死罪,让他解甲归田了。德旺先父却没有逃过洋人的暗算,在万国桥上被人装进麻袋扔进海河,母亲悲极而亡,德旺成了孤儿。曹福田闻讯收留了德旺,待如亲生。 曹福田起事后,不忘给德旺报仇的任何机会,这才让他领命下战书、作伏兵。 大概鸡叫头遍的时候,听到锣鼓齐鸣笙笛齐奏,曹师父率领的大队人马,从东门外出发,跨过东浮桥,穿过兴隆街、新官汛大街向老龙头火车站发动了猛攻。 冲在前面的都是十七八岁的红灯照,仙姑们个个都不含糊,每人一盏红灯笼,叫着号往前冲,“杀了洋人头,春雨遍地流。拆了火车道,鬼子全杀掉。回头再沉大轮船,叫他鬼子全玩儿完。”一盏红灯笼一个活目标,迎面招引来一阵排子枪,仙姑们倒下一大片。前面刚倒下,紧接着后面上来一大帮,也是每人一盏红灯笼。鬼子真没种,躲在黑灯影儿打黑枪,自然又是一阵排子枪,仙姑们照样倒下一大片。仙姑们还是不含糊,后面又跟上来一大帮……实打实一个前赴后继。 据德旺说,那天黄莲圣母都到场了,保佑着义和团与红灯照神功发威刀枪不入,那天夜里的场面真叫不掺假的鬼神皆惊,人倒下了灯笼一盏不灭,火红火红照亮半边天。他又说,刀枪不入也不是不死人,死人摞起来跟座山似的,不死人那是假的,撒豆成兵却是真的。 他亲眼得见,曹师父一招手,就从天上降下一哨人马,一招手又是一哨人马,全都义无反顾踏着红灯照尸首往上冲。一开始这些人手里全都没有家伙,就地捡起来的棍子棒子,拿在手上眨眼就成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曹师父指挥义和团跟红灯照杀得正起劲,打万国桥方向过来黑压压一片德日英法联军。河东意国地、俄国地的洋毛子也趁势冒出来夹击。这阵势眼见要崴泥,不把车站的鬼子灭了,曹师父和圣母娘娘都得让人家包了饺子。 德旺当年是个毛头小子愣头青,正是不怕死的年纪,一见这情景也不等号令啦,“腾”地跃起身,吆喝身边的师兄弟冲入车站。趴在站台打枪的鬼子都是杂色老毛子,神兵天降,全都吓傻了眼,扭头往铁道线上跑。 铁道线上并排停着好几列火车,老毛子一窝蜂全进车厢啦。一开始德旺他们也占领了一部分车厢,想利用这些车厢做掩护稳住阵脚再想克敌之策。几个人一合计,手里连杆火枪都没有,呆在车厢里面等于老虎进了笼子,自己的家伙也没法子施展。干脆,上车顶子,咱的家伙够得远,露头一个宰一个。于是哥几个施展轻功,一拧身形上了车顶,牢牢控制了车厢之间的通道和车门。想吃冰天上下雹子,清军设在三岔口的黑炮台开火了,炮火直朝车站猛轰,炮弹如雨震山撼岳。与此同时,前来助阵的天津卫老少爷们,淘换来一筐筐的开花弹,堵着车站周围的租界地各路口胡扔乱砍。 老毛子的援兵一时上不来,车厢里的鬼子傻了眼,闷在里边打枪找不到目标,就各车厢来回窜,德旺逮着机会连着挑死好几个。可是头顶上飞炸弹,那玩意儿不长眼睛,站台里边还有活鬼子打枪,杀红了眼忘了危险,却不知自家弟兄已经所剩无几。不知不觉天已大亮,跳下车厢发现车站里面只剩他一人孤军奋战了。 七八个老毛子不知打哪冒出来的,端着顶上火的毛瑟枪,呈扇面形朝他包围过来。从来没有这么真切地观察过老毛子,敢情真跟鬼似的,个个扎撒着黄毛瞪着灰眼珠子直逼过来,看样子想捉活的。 德旺回头看看身后是堵围墙,围墙虽然已成残垣断壁,但是乱七八糟搭拉着铁丝网,真是瞎驴撞槽怎么退到死胡同来啦!管他呢,反正已经挑了好几个啦,死了都有赚了。德旺把大扎枪横过来往膝盖上一磕“咔嚓”两截,往地上一扔拍着胸脯说:“老毛子,搂火吧,小爷爷要是眨巴一下眼皮,不算条汉子!”德旺话没落音,湛晴的天涌上来一片黑云彩,“咔嚓”一声脆雷,“哗啦啦”天上敞开一个大窟窿。那不叫下雨,那叫天上的瑶池开口子,眨眼把老毛子全都浇了个仰八叉,神不神?德旺身上居然不见雨星子。 这分明是义和团的师父呼风唤雨,过去没见过,今天得以亲眼实见了,德旺知道这是高人在救他,借机扭头就跑。老毛子浇成落汤鸡,再想开枪火药打湿了,没法搂火了。这时节,打独流镇开来二十多条对槽船,载来七千英雄好汉,在张德成师父的带领下杀将过来,救出德旺灭了老毛子。 德旺的这段传奇经历,方圆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后来朝廷他妈的不够揍,反手剿灭义和团,再后来很少有人提及这段惨烈且令人愤懑的历史了。 第40章 德旺凝视着远方正走神儿,小德子带着师弟们背着好几杆大枪从远处跑来,“那些当兵的跑起来比兔子还快,你老看,大枪扔得到处都是。”德旺深知这种快家伙的金贵,面呈喜色。瞅瞅左右把小德子拉到一旁,深谋远虑地嘱咐道:“这是好东西,等天黑了找个放心的地方埋起来!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接着踅摸,往后必有用项。” 小德子最知师父心思,附耳道:“地方早看好了,神鬼不知。”德旺堵住小德子的嘴,“心知肚明秘而不宣,懂吗?” 小德子点点头,“我懂,师父。还有件事告诉你老,古典回家啦。” 德旺问:“回家怎么着啦?” 小德子摇摇头,“不知道。”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写作动力) 正文十三回为国尽忠洒碧血,图谋不轨赴黄泉中 (更新时间:2006-8-2418:55:00本章字数:4373) 古宅客厅内,包括厨子在内的下人们全都垂手恭立,他们知道将要辞退,心里全都不是滋味儿。古典跟古兴居中坐在太师椅上,老刘头尽职尽责的立在身后,二位贝勒分坐两旁,罗氏搂着光腚孩坐在一边。桌子上分放着若干推儿银元、大子儿和纸币。古典吃过了劲儿,不停地打着饱嗝,老刘头给古典的茶碗续上开水,“老爷,喝口水顺顺。” 古典咽下一口茶水,看看人全齐了开口说话:“兵荒马乱的谁心里也不踏实,这点钱给大伙散了吧,都回家照应老小去。老刘头跟了我大半辈子也没地方去,还留下照应院子,没嘛说的了,就这样吧!” 显然,事先已对老刘头做过交代,古典说到这儿,老刘头按人头散了钱币,“都别客气了,拿着,等太平了大伙回来接着伺候老爷。几位跟我赶紧收拾收拾去,老爷他们还有要紧事合计。”丫环、厨子等下人们领到足额的报酬,恋恋不舍地道了谢,随老刘头出去了。 古典看看二位贝勒,接着作战略性部署:“二位贝勒爷,眼下没处投奔,我看就先留在这儿。不管怎么着,还能保二位贝勒爷有口饭吃。英杰就把管家这差事顶起来,至于英豪,二爷你看……” 古兴说:“我看二贝勒还是跟我回去,柜上正缺个管帐的先生,这样,两边都有明白人帮衬。等过了这段难关,咱也别耽误二位贝勒爷的前程,再另攀高枝也不迟。” 古典见英杰英豪频频点头,便说:“我就是这么个意思,英豪跟租界里的人熟,有个麻烦还能通融,我看就着么着吧。” 到了这一步,二位贝勒也不端架子了,寄人篱下能到这个地步实属不易,哥俩自然说些客气话。英杰说:“您老人家这么体恤晚辈,真是慈悲到家了。”英豪也说:“我们哥俩纯粹鹰嘴鸭子爪能吃不能拿的主儿,只能给二位长辈添累赘啦。” 古典叹了口气,指指罗氏怀里的光腚孩,“谁让咱们是世交呢,旁的都甭说了,最让我拿不定主意的是这可怜的孩子。”古典心里是个嘛心思,古兴看得出来,起身把光腚孩领到桌子跟前比比高矮,征询地问:“大哥,我看个头行了,带到柜上学点手艺吧,也省你一份心思。” 罗氏闻听不等古典表态,站起来又把光腚孩拉回来,“我可舍不得!”像是马上被人抢了一样,紧紧搂在怀里。 古典不管罗氏如何点了点头说:“到柜上学徒得有个大号。” 这句话等于同意了古兴的建议,罗氏领着光腚孩出去回上房去了。不一会儿,传来罗氏的嘤嘤哭声。 按理说,老爷们儿议事无须女人参与,罗氏的不满和哭声并不影响议题继续讨论。古兴诧异地问:“这孩子怎么没名儿呢?” 古典答道:“连个姓都没人知道,哪来的名?只知道那死鬼叫煎饼秃,那个奸妇跟孩子‘吾儿吾儿’的叫。” 沉默了会儿,英豪说话了:“好办,逢秃必癞,去掉病字头就姓赖。吾儿……吾儿就是五儿嘛,叫赖五挺合适!”古典推敲了一下觉得有道理,轻轻一敲桌子,“好,有学问!就这么定了。” 一夜无话,转天起来洗漱毕早早开饭,赖五穿戴整齐准备下卫去天津。趁大人们忙活着,赖五独自蹲在台阶上,望着墙角的小石磨悄悄流泪。罗氏懂得孩子心思,接着门缝看不下去,扭头趴在炕上拿枕头捂着脸呜咽。 古兴率先出来拉起赖五,赖五死活不挪窝,古兴有些急了,“说得好好的,怎么又不动换了?”古典心里急,但是不动声色,冷冷地说:“把他抱上车去。” 古兴抱起赖五朝外走,赖五挣扎着,终于嘶叫起来“爹——” 赖五撕心裂肺的呼叫,引来善良乡邻们的围观和唏嘘,李三、酒馆老板等街面上的名人目睹杜兴、英豪、赖五上了车,乃至马车启动走出去老远,依旧舍不得离去。直到大车上了官道,赖五那孩子还探出头来叫唤着,“爹呀,我找不到你了——” 马车渐渐走远了,赖五的哭喊声还在独流街久久回荡,致使硬心汉子们也禁不住泪水盈盈。 福子赶着马车沿着运河经杨柳青这条道走的,可麻烦啦!本来就道窄,迎面又涌来成群结伙的逃难人群,大车根本赶不起来。远处不时传来枪声和炮声,临近三元村的时候,依稀还看到哪个地方腾起烟柱。不知道一家老小到底怎样了,福子替掌柜的着急,脑门上直冒火星子。 “劳驾你老,是不是交上火啦?”英豪从车里探出身子问逃难的人群,一个携家带口的中年汉子出言不逊似答非答:“交火不交火谁娘个屄的知道,反正东站跟海光寺那边响炸弹了。嗨,别人都往外跑,你们偏往火坑里跳,这不是找死吗!”话虽不多却包含感慨、陈述、警示、评论诸方面内容,且表达了对局势的态度,信息量还是蛮大的。 英豪缩回身子看看古兴,古兴闭着两眼心想这少爷羔子要尿海,不动声色地说:“老二,咱跟这些人不一样,他们是俩肩膀扛个脑袋,有快巴掌大的地方就能安身立命。咱行吗?几辈子的产业,搬不动扛不走。”沉了会又说:“放心吧,自古乱京不乱卫。天津卫这块宝地,顶大了只有水火之灾,从无刀兵之苦。” 什么没有刀兵之苦?几十年来,天津卫的刀兵之苦还少哇!英豪知道他这是给自己壮胆,实则是舍不得他的家业。说这个都没用了,现而今贝勒爷睡了一宿觉都变成“老二”了,还说嘛呢!听天由命吧。 福子在关键的时候,还真能沉得住气,一路无话两眼紧盯着前面,仗着道熟路清绕着人少的地方赶车,经习艺所进市里绕到西关大街。市里反倒比市郊消停许多,居然还有报贩子卖报,古兴听见叫卖《益世报》睁开眼,“福子停停,买张报纸看看!” 英豪接过报纸,一眼就打上头版通栏大标题:天津卫戍司令部、天津保安司令部通电:喋血抗战,义无反顾,誓与天津共存亡。古兴欠起身子,“念念,上头怎么说?” 英豪把报纸抖搂平了念道:“自卢案发生,日本无端分别袭击平郊各处外,并于今晨复强占我特别四分区,分别袭击各处。我方为国家民族图生存,卫戍区所属各部,日前召开天津抗战部署会议,会议推举驻津38师副师长李文田为临时总指挥,天津保安司令刘家鸾为副总指挥,并于7月28日凌晨1时向日军发起反击。” 古兴问:“还有吗?”英豪打开报纸,“这有条快讯:112旅旅长黄维钢、独立26旅旅长李致远亲临火线指挥,战果显赫。另讯:38师所属独立团吴团长身先士卒,率部激战天津外围,率部孤军深入北仓要地,攻占日军机场,日机升空狂轰滥炸,激战仍在进行中。” 古兴催促着,“别念了,赶紧回家听话匣子。” 古掌柜的真是太哏儿啦!天津卫都开战了,往哪听话匣子去。没等他来得及到家听话匣子,却听到“日——咣”的一声,天上掉下来一颗炸弹,说悬了就落在马车旁边。死人没死人不知道,只觉得车棚子被一阵风掀走了,古兴跟腾云驾雾一般钻了天,没等他明白怎么回事,“咣唧”像半扇猪肉似的拍在墙上了。马车被掀翻的一瞬间,赖五本能地扎进英豪怀里了,大概因了这个缘故,英豪抱着赖五没成钻天猴,直接扔马路上了。福子死心眼,关键时刻忘了救主子,抓着缰绳不松手。那匹马惊了,连人带那挂翻个儿的马车往前拖,真是好马识途,把福子拖到古联升门脸外头自动停下啦。 国难当头,吴胖子真是条汉子,率领着弟兄们炸毁了鬼子十多架蜻蜓飞机,自己也被鬼子包围了。机场的鬼子借着上了天的飞机狂轰滥炸,挺着刺刀“呀呀”冲了过来,欧阳亮爬到跟前向吴胖子报告:“团长,没有几个弟兄了,子弹也不多了,我掩护,您快突出去吧!” 吴胖子不理会欧阳亮,一把揪过来一枪一个准的司机,“这儿用不着你啦,赶快回去,设法把家眷转移走!” 吴胖子的司机,实际是他的贴身保镖,身手也是好生了得。一翻身滚到堑壕里,探着身子问:“您老还有什么交待?”吴胖子瞪大眼珠子,“你赶紧给我滚,再不走来不及了!”说着,猛地跳将起来,冲着所剩无几的弟兄们大喊:“大丈夫宁死阵前不死马后,到了为祖宗尽忠的时候了,跟我往前冲啊——”士兵们全都脱光了膀子举起了大刀,护着吴胖子跟鬼子展开了一场气壮山河的肉搏战。 第41章 在天津沦陷的过程中,对海光寺的战斗、东局子军用机场的战斗,都有较为详细的文献记载。北仓机场这边的惨烈景象,至今难以查到翔实的文字记录,究其原因,很可能参战者无一生还。根据现场踏勘,当时的北仓机场周边,除了鬼子守护机场的军用设施,没有任何可以掩身的地物地貌。换言之,吴胖子的队伍是放在明面上跟鬼子死拼的,岂有不吃亏的道理。 盘旋在天上的鬼子飞机,升起来劈头盖脸滥扔炸弹,俯冲下来几乎贴着地皮拿机枪扫射。吴胖子身上已经好几个血窟窿了,仍然挥舞着大刀像削土豆似的削着鬼子头,他完全靠一口气支撑着,可是他身上的血已经快流尽了,底气明显不足。 又是一颗炸弹落下,并没有在他身边爆炸,他却倒下了,他是被气浪掀翻的。欧阳亮一个箭步窜过来,趴在吴胖子身上声嘶力竭地喊:“团长!” 吴胖子抬眼看看,指着对面扬起来的一面膏药旗,“我,我不能瞅着这块尿褯子闭……闭,闭眼。”欧阳亮明白是嘛意思抬手就一枪,那块糊着膏药的尿褯子不见了。欧阳亮接着抱起一挺机枪一口气把子弹打光,扔下枪摇晃吴胖子,“团长,你忍住了,我爬着也要把你救出去。” 吴胖子二目圆睁蹬翻欧阳亮,“你个王八蛋,想让我在世上留骂名啊!”紧握手中大刀,一个鲤鱼打挺居然站了起来,但是他还没有站稳,立即招来一串子弹,吴胖子直挺挺倒下了。欧阳亮搂住紧随多年的官长,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团长,团长啊!” 吴胖子最后睁开眼,面呈坦然安详的微笑,刹那间俨然成了一尊笑佛,“人家当官,越做越大,我……我是越做越窝囊,没让你小子沾嘛光。我床底下有块铺地砖是活……活的……回……去……”吴胖子头一歪死了。 刹那间,欧阳亮只觉的热血往上涌,放下吴胖子抄起拼弯刺刀的一杆长枪,“呀”地一声发疯般冲入敌阵。 一阵炮弹落下,浓烟滚滚弥漫了整个战场,硝烟过后战场一片死寂。 天完全黑尽了,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死尸,许久许久……大约经过一个转世的再生年月,欧阳亮从死人堆里挣扎着钻了出来。周围没有任何动静,他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生命的世界。他摸摸自己的四肢胳膊腿全在,只是有些麻木,当他确信自己还在活着,生命之火又徐徐燃烧起来。他试探着爬行了几步,抬头望望悬挂在天幕上的惨淡月光和稀疏弱星,知道硝烟散尽大战暂时休止了。他借着月光四处摸索,在不远处居然找到了吴胖子,欧阳亮拼命抱住吴胖子遗体滚进一个弹坑,脱下外衣蒙在遗体的脸上,双手扒土掩埋了吴胖子。 根据月光判断出自己所处的方位,欧阳亮很快爬到北运河岸边,捧着河水洗涤了一下脸上的血污,又从内衣里取出急救包,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试着弹跳了几下感觉并无大碍,便沿着北运河朝市里疾行,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写作动力) 正文十三回为国尽忠洒碧血,图谋不轨赴黄泉下 (更新时间:2006-8-258:33:00本章字数:4167)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走了多长的路,渐渐看见了村落有了人家,只是看不到人影和灯影也没有任何声音,连声狗叫都没有。还可以看到路上散落不少的衣物,欧阳亮从一个包袱中翻出一身衣服换上,继续沿着北运河潜行。依稀看到一架木桥,不由得心中一阵狂喜,这是北运河上唯一的木桥——北洋桥,过了桥,对河就是北洋大学。但是他没有踏上桥面,他要抄最近的路赶回吴家大院,于是沿着河沿继续前行。他选这条路最为僻静,他记得再往前走,堤头村附近有一个摆渡,可以横跨子牙河经河北大街直奔南市。 他想的挺好,好容易到了堤头村根本不见渡船,他忽然想起,这里距离耳闸只有一箭之遥,过了耳闸应该还有个摆渡口。他继续往前走去,没走几步马上蹲下了身子,发现耳闸被日本人控制了。还几个鬼子挺着枪刺来回巡视,枪刺和钢盔在冷月下闪着寒光,欧阳亮敏捷地滑到堤坡下边,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真后悔,早知如此在北洋桥过河就好了! 这个位置是新开河、北运河并行汇入子牙河的中间位置,形似一个“亓”字。“亓”字的两横表示子牙河,一瞥是新开河,一竖基本等于北运河。他前后看了看,自己恰在一瞥一竖之间,三面临水真是到了兵家绝地,想个什么办法渡过子牙河呢? 匍匐着身子正寻找脱身的办法,一只大手捂住他的嘴,“别出声!”实际上他也不敢出声,任凭这个人搂着脖子拖进堤坡下面的一个窝棚。欧阳亮挣脱出来,望着黑暗中的人影,压低声音厉声问:“什么人?” 答话的是个和蔼的老人声音:“别穷诈唬,你不就是想过河吗?你在那撅着屁股就能过去啦!”欧阳亮不言声了,他知道遇见贵人了。天津人见不得别人有难,平时还喜欢给不相干的人搭把手呢,何况面临鬼子挡道。 欧阳亮了解天津人的脾气秉性,信任地跟对方说:“大爷,你老好眼力,我是38师独立团的,让鬼子打散了,我这儿正没辙呢,你老给想想法子。” 老人问:“会凫水吗?”欧阳亮说:“就算我会,身上带着伤恐怕难以凫过去。”老人说:“等会儿,我送你过河。”说完老人爬出窝棚,不知从哪儿弄来两个大葫芦,“赶紧系腰上,现在正好长满潮没有浪头。” 欧阳亮系好葫芦问:“还怎么着?”老人撩起草帘子,指指跨在子牙河上的铁路大桥,“瞧见了吗,奔桥底下的黑影子游,你只要拽着我就全齐了,记住喽,千万别松手!” 欧阳亮跟在老人身后悄没声的下了水,老人简直就是“浪里白条”阮小七再世,直立水中如履平地,几乎就是把欧阳亮托过河去的,整个过程连个浪花都不见。 上得岸来拿走葫芦,老人返身就往回游,被欧阳亮一把抓住,“老人家留个姓名吧,来日好有个报答。”老人说:“我本是摆渡口撑船的,送你过河天经地义,要嘛报答?逮着机会宰几个小日本,比嘛都强,我不爱听没用的。”老人潜入水中,再也没见他的身影。 或许老人的话给了欧阳亮精气神,简短捷说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一路逶迤来到吴家大院。只见大门紧闭,欧阳亮不敢弄出动静,纵身上房向下窥探,偌大的院子空无一人亦无任何声响。欧阳亮从房上轻轻跳下贴墙而行,摸到卧室房门,轻轻一推门虚掩着,屋内一片狼藉。 欧阳亮摸到火柴蜡烛点亮拿到床下,一块砖一块砖的摸,果然有块砖异样。抽出匕首将砖撬起,原来是个空心地槽,内藏一个紫檀木盒。取出打开一看,内置一支银制镶钻勃郎宁手枪,下面和四周全是塞满的金条。欧阳亮捧着檀木盒子不由哭泣起来:“团长——”欧阳亮突然止声,隐约听到有女人哭泣。屏息再听,好像是花筱翠的声音,欧阳亮忽然意识到,花筱翠没有死,这个院子里还有一个大活人,大概还绑在走廊柱子上,算来已经三天三夜了,竟然还活着。 没错,花筱翠没有死,但是并没有绑在柱子上,此时她在西厢房关着,她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求生赎罪愿望。那天他被抓回来以后,尽管承受了一顿吴胖子的暴打,她没哭没叫,她认为这种皮肉之苦反而使她心里舒服,不但不怨恨吴胖子,反而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最后她疼得昏死过去。 欧阳亮为花筱翠讲情:“团长,您消消火先歇歇,九姨太已然回来了,我看还是多劝劝,用不着象对小日本那样,是不是?” 吴胖子也确实打累了,扔掉手中的鞭子,“咕咚咕咚”喝了一茶缸子白开水,余怒未消地吼叫道:“我最见不得忘恩负义的人,好心好意收留了她,连个招呼也不打,跟个野汉子私奔!”欧阳亮凑近了说:“眼下,九姨太不是最要紧的事,跟小鬼子这仗铁定是打了,我看,九姨太先放放,您得琢磨琢磨明天警备司令部开会的事。” 不开会他也知道该打哪儿,吴胖子早把队伍布置到北仓一带了,他决心拿下飞机场,这个念头不是一天两天了。听了欧阳亮的劝告,也觉得打仗是头等大事,“你他妈的就知道怜香惜玉!把她给我绑到柱子上去,先饿她几天磨磨她的性子,等我腾出工夫再收拾她。”我胖子也没想到,头一仗就全军覆没战死疆场,他再也没工夫收拾这位命运多蹇的九姨太了。 欧阳亮吹灭蜡烛抱着檀木盒子走出卧室,女人哭声愈响,虽然他知道是花筱翠在哭,绑人的柱子上却不见花筱翠。欧阳亮不敢贸然行事,循声悄悄走近厢房,断定是从屋里传出的哭声。推门不开,门上挂着锁。欧阳亮摸到窗前听了听,没有听到别的声音,用匕首挑开窗户纵身而入。欧阳亮循声摸索着,“是九姨太吗,你在哪儿?我是欧阳亮。” 墙角传来花筱翠的哭腔,“副官,我在这儿……”欧阳亮摸过去,花筱翠顺势倒在欧阳亮怀里。她身上捆着绳子,欧阳亮用匕首几下挑断绳索,用力将她拉起来,“别哭,这里不可久留,赶紧跟我走。” 话音未落,只听“哗啦”一声门被踹开,随即电灯亮了,一个蒙面人横刀堵住房门,“哈哈,想的真美,你们还想走哇!” 第42章 欧阳亮大吃一惊,急忙上前护住花筱翠,“你是何人,胆敢蒙面入宅?” 蒙面人冷笑一声:“嘿嘿,老子等你多时了!废话少说,你是要手里的金子,还是要这个女人,要金子把人留下,要人把金子留下,这叫见面分一半。” 欧阳亮知道面前这位不是个善茬儿并且有些名堂,于是沉住气将盒子塞给花筱翠,紧紧腰带迎上前去,“闹了半天你又打劫又抢人,让我看看你是那路神仙!” 欧阳亮捋着袖子步步进逼,蒙面人步步退后,一直退到院子当间。蒙面人突然止步,挥刀劈将过来。欧阳亮向左跨步闪过砍刀,挥掌切中蒙面人手腕。蒙面人翻手向欧阳亮的右掌砍来,欧阳亮抽回手掌避闪不及,被蒙面人横扫一刀砍在腿上,欧阳亮急退两步,终于仰面倒在地上。蒙面人腾空跃起,踏住欧阳亮的前胸刀逼项下,令大英雄欧阳亮动弹不得。 蒙面人得势不让人,讥讽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况还有位九姨太,欧阳副官,你死得值了。” 欧阳亮心中好生烦恼,没有死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却交代给一个无名鼠辈手中,想不到死的如此窝囊,真是英雄背运无善终。欧阳亮两眼一闭,“要是好汉,下手麻利点,到了阴曹地府也感谢你,”话一出口,便听得“啊”的一声,血溅庭院。 看官休得担心也无需慌乱,毙命者并非英雄好汉欧阳亮,乃是那个无良之辈蒙面人。花筱翠双手抱着金盒砸下来,不知使了多大的劲,居然把蒙面人砸的头顶开花脑骨崩裂。 欧阳亮命不该绝,自有一番道理,看官心里明白不必写家赘言。但见欧阳亮翻身起来,扯下蒙面人的三角巾,原来是吴胖子的司机。花筱翠说:“就是他把我锁进屋子里的。” 欧阳亮拾起刀子紧握手中,紧咬牙关恨从心生:“好一个欺主叛宗之人,真乃猪狗不如,岂能留你完尸!”说罢提刀插入司机前胸,猛一划拉开了膛,顿时污血四溅。 花筱翠浑身一哆嗦,手中盒子落地,不由得惊恐失声:“嗳呦——妈呀”欧阳亮急忙堵住她的嘴,“不要出声!”花筱翠立马噤若寒蝉止住声息。 欧阳亮弯腰捡起木盒,“拿好!”一语未了自己倒在地上。 花筱翠慌了神,“副官,你老怎么啦?” 欧阳亮咬牙撑直身子,使劲撕开裤腿,露出血肉模糊的大腿。花筱翠见状目瞪口呆,一时不知所措。欧阳亮喘着大气说:“没让小日本炸死,差点做了这狗日的刀下鬼。九姨太,你救我一命永生不忘。麻烦你找块干净布来,卧室里就有。” 花筱翠跑回屋内,真的找出来一块白布,撕成布条为欧阳亮包扎。包扎好伤口,欧阳亮说:“必须赶快离开这儿,天一亮准来日本人,到那时麻烦就大啦。” 时间紧迫闲话少叙,花筱翠搀扶起欧阳亮,打开临街大门窥视一番,二人来到大街上。 天色微明,大街上一派凄惨景象,难得还有几盏路灯亮着。到处扔着衣物家什,所有门户都紧闭着,奇怪的是这里好像没有挨炸弹。后来他才明白,这里距离日租界太近,所以少了许多灾难,并且还供着电。花筱翠背着包袱,扶着欧阳亮沿墙根一拐一拐挪动着,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该往那儿去。 眼见就要大天大亮了,欧阳亮扶着墙大口喘着粗气,花筱翠急得直跺脚,“快拿个主意,这么戳着叫日本人遇上还得了哇。” 真叫世上没有绝人之路,二人正着急呢,一辆马车迎面而来。跟溺水的人见到救命稻草,欧阳亮指着马车,“快,快把那辆车拦下。” 自古无巧不成书,赶车的不是别人正是福子,花筱翠冲上去张开双臂,“大爷,大爷,行行好。”福子还没回话,英豪从车内探出身子,“谁这么大胆子,敢拦大爷的车?” 花筱翠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惊讶地蹦起脚来,“哎呀,二贝勒!” 英豪猛然认出面前的女人,亦是颇为诧异:“啊,九姨太,您这是……?” 花筱翠顾不得多说:“二贝勒,您快救救欧阳副官吧。” 英豪也无须多问,多少也明白眼前的情景是怎么回事,跳下车来问:“哪个欧阳副官?”欧阳亮艰难地走过来,“二贝勒,怎么不认识我啦?看在我们团长的份上……”说着就要倒下,花筱翠赶紧用身子戗住,带着哭腔哀求道:“你老行行好,搭把手吧……” 面对此景此情,岂有不救援的道理,英豪回头对福子说:“怎么还愣着?赶紧扶上车,调头回去。” 福子帮花筱翠把欧阳亮扶上车调头往回走,英豪要把他们拉到何处去如何处置,花筱翠连想也没想,她只知道遇见了贵人,至少眼前没有危险了。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吧) 正文十四回绝路逢生义气重,患难知己交情深上 (更新时间:2006-8-2518:51:00本章字数:3942) 英豪本想回租借腾房取走自己东西,事情没办成十分懊恼。回来的路上偏巧遇到欧阳亮和花筱翠,因此又回到公寓。 英豪领来一对从不认识的男女住下,看守公寓的门房死活不同意。英杰谎称“只住几天”也不行,门房并非故意刁难,人家说:“把房租补齐了,甭说几天住几年也没关系,你们哥俩办事总不讲信义,我没法跟房东交代。”开始,花筱翠以为遇上了麻烦心里直长草,听说是房租的缘故,立马打开包袱,把李元文给她的银元拿了出来,“你老看,这些够吗?” 门房见钱眼开,接过钱去一五一十没数完,笑模样就出来了,“富余,除了补缴的房租,剩下足够住半年的。”说着掏出钥匙,“我先去开门,回头再给您烧水,锅炉好使极了,添一锨煤就够二位使唤的。”银元发挥了作用,门房格外殷勤,打开门锁小跑着烧水去了。 英豪打开衣柜,不好意思地跟欧阳亮说:“这些都是我们哥俩的衣裳,本想拿几件替换的,就因为没交齐房租,说嘛那老东西不让拿。这下省事了,你将就着穿吧。” 欧阳亮向花筱翠使眼色,花筱翠打开檀木盒子,取出一根金子给英豪。 英豪有年头没见过这金灿灿的东西了,但是这根条子足有四五块金砖的分量,英豪死活不要,仰着身子竭力谢绝:“不行不行,替我交了房租就挺知情了,这条子分量太重,实在接不住。” 欧阳亮靠在床上说话没有力气,示意不要推辞,“遇见您等于捡条命,这份人情是花钱买不来的,我说话费劲别让我多说了,收下吧。” 花筱翠把金条塞给英豪,诚恳地说:“是呀,收下吧。欧阳副官伤成这样,兵荒马乱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出去不方便,还得麻烦你老给请个大夫,要不讨唤些药来也行。”花筱翠又从包袱里取出一摞银元塞给英豪。 话说到这种份上,英豪不再推辞,便说:“您二位是患难知已,今天遇上我正经是缘分,这个忙我一定帮,从此以后咱们就是割不断的交情。”说罢转身下楼。 欧阳亮得以逢凶化吉大难不死,乃至后来的一番作为,相当程度上依靠吴胖子留给他的这笔资产。于此,应对吴胖子给个公道评价,并非写家也是见钱眼开之辈,看见满檀木盒子金条,就往吴胖子脸上贴金?不是那么回事,人家吴胖子为国捐躯,大小算个历史人物,是非功过应该给个说法,不然良心上过不去。 抗战期间,吴胖子这样有血性的中国军人,可以说数不胜数。这些人平时多数耀武扬威专横跋扈,普通百姓只看到凶残暴戾蛮不讲理一面,往往忽略他们对待江山社稷,对待外敌入侵时的态度。吴胖子在大是大非面前,可以说毫不含糊,他对待手下,对待女人,在那样的历史背景下,平心而论也没有大不妥。再从他临终交待来看,斯人不仅胸怀大情大义,而且城府很深且看人准确细腻入微。 由此想到那些大小军阀,小日本软硬兼施百般利诱,国难当头之时,绝难找出谁做了汉奸。张作霖、吴佩孚、冯玉祥这些有头有脸的不说,就是那个临阵逃跑丢掉山东的韩复榘,也没有向小日本称臣。小日本败在中国,关键弄不懂中国并且永远弄不懂。引申到蒋介石身上也是这个理儿,他口口声声“忠孝节义、礼义廉耻”,却在民族危亡时刻,顽固坚持“攘外必先安内”的混蛋政策,从根本上背离了儒家学说。他时不时也看古书,光研究阴谋诡计了,丢了西瓜拣芝麻,丢了圣贤的精髓自然也丢了人心向背。别人唤他“总统”、“委员长”,便自以为是真龙天子,却没有意识到根本不具备真龙天子的学问,最终输个底儿掉合情合理。 话扯远了,接着书归正传。英豪从楼上下来,看到门房在烧水,英豪底气十足地教训道:“看见了吗?新来的这二位是我的正经亲戚,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绝不会少你一分钱房租以后不要狗眼看人低,记住喽,照应好了没你的亏吃。”这回门房有笑模样了,挨了训斥还点头哈腰,“干嘛这么客气呀那先生,保证照顾好您的亲戚,您就放心走吧!” 英豪跳上车,吩咐福子去“万国西药店”,福子问:“还不回去?掌柜的会不放心啊。”英豪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救命要紧。别费话啦,快!”福子只好扬起鞭子,“啪”的一声,马车疾驰驶去。 英豪下楼工夫不大,门房送来一壶开水。好家伙,没见过这么大号的白铁大水壶,说悬了比水铺的水桶不小,看来住公寓就是方便。 第43章 花筱翠如何洗涮更衣就不必细表了,反正跟换了个人似的,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干干净净了。完事花筱翠又倒了一盆干净水,蹲在床前说:“来,我帮你洗洗手脚擦擦脸,换身干净衣裳,顺便重新包扎一下伤口。” 松弛下来的欧阳亮非常清楚,需要包扎的伤口绝不止一处,具体都伤在哪里心里却没数,只觉得浑身疼痛。他感觉大部分伤口还在流血,内衣完全跟伤口粘在一起了,别的地方都好说,大腿上的这处靠近屁股蛋子,让司机那一刀伤得太深了!可是……欧阳亮正犹豫着,门房在外头敲门,花筱翠放下脸盆急忙起身开门。 门房抱着一个大纸盒,恭谦地站在门口,“这是那先生送来的药品,他说大夫请不来,过几天再来看欧阳先生。”花筱翠高兴地接过药盒子,一个劲道谢:“真是太及时啦!谢谢你老,让你老受累了。” 门房更是客气:“有事您尽管吩咐,尽量满足您的要求,忙您的欧阳太太。” 花筱翠关上门满脸诧异神情,捧着药转身望着欧阳亮,“我怎么成了你太太了?”欧阳亮坦然自若,轻描淡写的说:“误会,人家怎么会知道怎么回事。快拿过来,让我看看都是些什么药。” 打开纸盒一看,乖乖,这个英豪真不简单!红药水、碘酒、消炎粉,绷带、药棉花、橡皮膏,外伤药买了个全。另外还有奎宁、息痛片、抗菌素各式各样口服药。欧阳亮一看就乐啦,“简直可以开个诊所了!有了这些东西,什么也不怕了。”说着挪动身子要下床。 花筱翠知道他是嘛意思,急忙按住他,“你伤得这么重,滥动可不行。”床上拉过一条被子,给他盖在身上,“你是带伤的病人,别那么多顾忌了,把衣服脱了吧,哪有伤你心里清楚,指给我先洗伤口再擦别处,然后告诉我怎么上药。”两眼一闭,上来就扒欧阳亮的衣服。 欧阳亮这位硬汉,战场上都没这么掉过泪,花筱翠的举动令他禁不住热泪盈眶,“九姨太,真有点对不住您了。” 花筱翠说:“别说这些了,想想这几天就心惊肉跳,能活着就算命大了。”说着帮欧阳亮脱裤子,裤子还刚褪一半,忽听一声惨叫:“嗳呦,疼杀我也!”欧阳亮歪倒在床上。 花筱翠睁眼一看自己手上全是血,欧阳亮大腿肿得赛房梁,淌血的伤口翻着白肉,内裤沾下来一大片血痂。花筱翠慌了神,“哎呀,我不知道哇!” 欧阳亮咬牙缓着劲,安慰花筱翠:“九姨太,不怪你……您……真是好人。” 花筱翠扎撒着两只手,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别叫我九姨太,听着怪不舒服的,快告诉我怎么办!” 欧阳亮借着说话的功夫,缓解着疼劲儿,“不让我喊九姨太,那……那我怎么称呼您呀?” 花筱翠脱口而出,“叫我花筱翠,叫小翠也行。一会再说别的,快说伤口怎么办!”欧阳亮有颤抖着抓住她的手,“小……翠,我……告诉你……” 英豪一回来古兴就跟他急了,“整整一天一夜,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老二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跟英杰交代呀!”扭头接着骂福子:“你是死人哪,这外头乱飞流弹枪子儿,他想去哪就去哪儿,你怎么不拦着!”福子是个宁脾气,掌柜的跟他发火没道理,却不能顶嘴,一犯碡扭身照料牲口去了。 听古兴跟自己喊“老二”,从那天起英豪心里就不舒服。今天回来晚了事出有因,做长辈的惦记着也能理解,但是如此没鼻子没脸的数落,英豪有点忍不住了:“掌柜的别冲福子发火,有事您跟我那英豪说,听我跟您把经过说仔细,照着我一个人发落好不好?” 古兴见英豪脸上有些挂不住,也自觉说话太失身份,马上坐下改口了:“英豪,我实在是惦记你怕有个闪失,话说的急了点,别往心里去,你也坐下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古兴改口了,英豪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坐下心平气和的说话:“今天一大早我就往回赶,半道上遇见守军欧阳副官。他们跟日本人在城外交手全团都战死了。他捡了半条命回来,我那英豪能见死不救吗?救人救到底呗,安排妥当了才脱身,所以就耽误了功夫。再有,本来是取东西的,门房逼着讨房租。您想咱那家是有身份的人家,是欠别人账的主吗?话来话去又耽误了老长时间,您急?我比您还急!不信您问福子。” 英豪这番陈述,对古兴的教育意义很大,为他们以后的合作打下良好基础。从此,英豪虽然没恢复到“贝勒爷”的身份,至少不会再有听着疑似伙计的“老二”之谓。 古兴莫名的短暂盛气凌人,源自大乱之年的自我定位不准,经过英豪犀利的言辞说教,马上获得立竿见影的效果。为了扭转一时不慎造成的后果,古兴顺着话茬说道:“我一猜你就是被要紧事缠住了,真不愧名门之后名副其实的英豪之举。不过,作为长辈还得说你,行善积德的事必须做,可也要小心,千万别把麻烦引到自己身上来。记住喽!” 英豪心里彻底舒服了,由此说话再也不带掐带把儿了:“掌柜的,不瞒您说,日本人这回制造的麻烦大了。咱的买卖怕是三天五日做不成,眼下首要的,先在院子里掏个洞,躲几天流弹飞子儿。” 古兴也不拿英豪当外人了,亲切地领他到堂屋,指着落地大躺柜卖着关子:“现在想起来掏洞,可就晚八春了,打开柜子看看。”英豪掀开柜子,里面空空如也,没看出有什么名堂,迷惑地望着古兴。恰在此时,忽闻外面隆隆作响,如同马路上开来火车头,继而枪声大作,紧接着惊天动地一声巨响,真个是山崩地裂翻江倒海一般。 霎时间,古兴跟所有人一样,脸色煞白呆若木鸡,个个形同木雕泥塑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吧) 正文十四回绝路逢生义气重,患难知己交情深中 (更新时间:2006-8-269:11:00本章字数:3941) 嗳呦妈呀,是不是铁甲车车开到院子里来啦?震得房子都晃摇起来了! 福子带着小伙计跑进后宅院,“掌柜的,你们赶紧躲躲,外面打成一锅粥啦,满大街都是小鬼子,见人就杀连吃奶的孩子都不放过。” 古兴这才知道自己该干嘛,使劲敲了敲躺柜侧板,侧板竟是夹壁墙的一扇门,下面便是构筑坚固的地窨子,英豪身不由己跟着古兴钻了进去。古兴钻进去,又不放心的探出身子嘱咐福子:“俩人把大门顶牢靠了,千万守在后院哪儿也别去。” 等古兴把柜子里面的侧板关好,把几件预备好的杂货蒲包扔进去,伪装得没了破绽这才盖上柜子上了锁。 福子接着门缝窥视外面的动静,只见马路中间躺着十几具中国士兵的遗体,胸前全是蜂窝状的血窟窿,显然是拿机关枪“突突”的。这些壮士仰面朝天,表明是迎着敌人倒下的,死得并不窝囊。马路边上以及便道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都是百姓装束,看样子都是在惊恐逃窜中中弹死去的。一位母亲临死还紧搂着吃奶的孩子,这孩子长得细皮嫩肉,两只眼睛又大又亮,用小手摸着妈妈脸上的血迹不哭不闹。 地皮剧烈地震动起来,福子扭头望去,一队鬼子兵簇拥者一辆铁甲车过来了。妈妈怀里的那个孩子,无邪的一双大眼睛望着驶来的庞然大物,更不明白那些近似人类的活物紧握的枪刺是作什么的。福子真想冲出门去抢救那个孩子,可是心里也明白自己冲出去肯定白搭一条命,或许这孩子命大,鬼子再畜生也不至于拿吃奶的孩子下黑手吧,福子正常人的侥幸企盼瞬间就幻灭了,一个年轻鬼子抢先一步拿刺刀挑起了孩子,玩儿似的甩到马路便道上。 福子狠命抽自己的脸,“我他妈的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他把自己抽得嘴角淌血,恨不能冲出去跟鬼子拼了。想按照天津人的论理方式,揪住那些王八蛋的脖领子问问:“你们是人揍的母下的吗?这吃奶的孩子招你惹你啦?难道中国人把你们家孩子扔井里啦?把你家老母糟蹋啦?凭嘛跟俺们这大仇恨连吃奶的孩子都不放过?呜呜呜……”福子正哭着跟自己过不去,死人堆里突然跳起来一名穿军装的伤兵,抡着大刀片跳踉而起,迎着日军铁甲车左劈右杀,铁甲车射出一串子弹,拼命伤兵身中数弹倒地而亡。 鬼子们哈哈笑着、嚎叫着:“死啦死啦的!” 逼迫到死地便会无恐无惧,已经无处藏身的老百姓用砖头瓦片还击铁甲车,铁甲车两侧的鬼子放肆地开枪,铁甲车从老百姓身上碾过,马路上血肉横飞。没有人性的鬼子得意忘形,没想到从一幢楼房天台跳下来四名守军,他们每人身上绑着一捆炸药,跳到铁甲车上轰然爆炸。壮士的躯体炸成血雨和粉末,铁甲车只是停顿了一下继续前进。鬼子如同进了无可阻挡的屠宰场,竟然收起刀枪践踏着满大街流淌的鲜血,大摇大摆唱开了军歌:“跨越大海,尸浮海面,跨越高山,尸横遍野。为天皇捐躯,视死如归……” 简直欺人太甚!一群操着棍棒的汉子,从鬼子队伍后面追了上来,这些人扎着红腰带光着膀子,看不出什么身份。领头的肯定是个天津人,只有他手挺一杆大扎枪算个兵器,发了疯似的叫骂着:“小日本鬼子,我操你祖宗八代!老子跟你们这群畜生拼啦!!”一扎枪穿透了纵队行进的三个鬼子,此人并非膂力过人实乃仇恨使然,他结果了三个鬼子的狗命,自己也周身力竭喷血而死。 第44章 随他而来的复仇者,虽然乱棍击倒几名仇敌,却遭到机关枪的疯狂扫射,这些不甘作亡国奴的天津汉子,尽数倒在血泊之中。 福子目睹这惨烈的场面悲愤至极昏死过去…… 在天津郊外,中国守军并非落荒而逃,他们是接到命令不得不撤出来的。其中不少本地官兵留恋家中父老,他们边打边退最后陷入鬼子包围。这些血性汉子没有一个作孬种的,他们战至最后一颗子弹,拼弯最后一把刺刀,抱在一起拉响手榴弹…… 鬼子占了天津卫没有俘虏一兵一卒,小鬼子琢磨去吧,天津卫还有一百万中国人,往后的日子甭想消停。 地窨子里,所有人全都一声不吭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夜深人静还有枪响。燕子一个劲往崔氏怀里扎,“娘,我怕!”崔氏哄着燕子:“别怕,你看人家赖五,他都不怕。” 英豪说:“听动静,好像没事了,鬼子占地方不能总杀人。把人杀光了,天津卫成了死城还有什么用,我出去看看。” 正说着,听到开锁的声音和敲击声,福子在外头喊:“出来吧,没事了。” 趁着古典跟崔氏指挥石头、燕子、赖五拾掇屋子,英豪出去了一趟,功夫不大就会来了。古兴赶紧迎上去打听外面的情况。 英豪说:“津浦线全让日本人控制了,南运河也跑开了日本人的小火轮,大买卖眼下肯定做不了。” 古兴忧虑的说:“哎,不知道乡下怎么样了。” 英豪为了稳妥地在古联升呆下去,不得不尽账房先生兼军师的责任,便说:“目前咱还顾不上乡下,您先张罗着把铺面收拾出来,我再去趟趟生意道,顺便去看看欧阳亮。人家对咱挺大方,不能把人家扔脖子后头。” 现在古兴对英豪是百依百顺,便催促他:“那就麻利着忙你的,家里这摊儿我先收拾着。”英豪说着“我走了”,出门而去。 英豪留过洋见过市面,乱世期间显现出一般人少有的机智,来到公寓门前见身后有人,故意走过公寓门口蹲下系鞋带,放过后面的行人,确认安全了才返回身来,左右看仔细了才敲门。门房打开门,英豪顾不得打招呼直接上了搂。 原来居住的房间,现在成了名副其实的病房。屋里挂满了洗过的绷带、洗不净血污的内衣内裤,显然全是欧阳亮换下来的。 花筱翠为欧阳亮洗完伤口轻轻包扎,欧阳亮呲牙咧嘴依然是疼痛不堪的样子。花筱翠为欧阳亮揩去头上的汗,安慰道:“好多了,再忍些日子就能下地了。” 欧阳亮捶着自己的腿:“哎,我算把你拖累苦了!” “你这是干嘛?你是为救我才伤这么重的,怎么说出拖累的话呢。快躺下吧,别净说不着三不着两的话。”花筱翠慢慢放倒欧阳亮掖好被子,把晾在屋内的一条条绷带扯下来,坐在椅子上缠成卷儿,缠着缠着打起了瞌睡。 欧阳亮看看花筱翠挣扎着要起来,花筱翠急忙站起按住他,“你怎么总动换呢?”欧阳亮说:“我下来坐坐,你好躺下迷瞪会儿,这么多天总拿椅子当床,是个铁人也挺不住了!”花筱翠按住他不让动,“我没病没灾的能行,好容易伤口才合上,你一动又得流血淌水的。听话,躺着!” 外面门梯响,花筱翠高兴起来,“快别动了,我看看谁来了?”开门一看是英豪,激动地招呼起来:“哎呀,二贝勒来了!” 听说英豪来了,欧阳亮欠起身子,“快,拿枕头给我戗住了。” “小日子过得怎么样?”随着话音英豪进了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外伤药不好讨唤了,这瓶云南白药好歹从中药铺弄来的。” 花筱翠接过药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要是早有药接上趟儿,兴许早好利落了。”放下药瓶给英豪搬椅子,然后坐在床边用身子戗住欧阳亮。 欧阳亮急不可待地问:“快说说外边的情况,囚在这儿都快把我闷死了。”英豪把椅子往床前挪了挪说,刚开口说话:“外面的情况可邪唬了……”被花筱翠制止住,“你们看,好像有人来了!” 英豪站起来朝外面张望,见两个印度巡捕走到门前,因门房站在门外头,便上前询问:“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吗?”门房说:“没事呀,我在这儿等送煤车哪。”巡捕见没嘛事,背着手走远了。 英豪坐下接着说:“看见了吗?眼下你哪儿也不能去,租界是最安全的地方。” 欧阳亮面露难色,“可是,我们挤在这一间屋子里实在……跟你怎么说呢,唉。” 英豪不解其意,“实在什么了,当初我们哥俩在这儿都能住,你们还嫌住不下呀?” 欧阳亮苦笑着,“不是,是实在不方便。” 英豪恍然大悟,“嗨,说了半天怎么回事呀,我还以为你们早就……” 花筱翠拦住英豪的话茬,“二贝勒快别说了,我拿欧阳副官当病人,虽说有点不方便,终究我是过来人,人心只要干净也没嘛大不了的。” 英豪忽然绷起脸来,“你以后也别贝勒贝勒的叫了,这都那辈子的称呼了。一叫我贝勒,总让我想起当年那档子事,我们哥俩实在有点对不住你。现在吴胖子已经死了,我看你们也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花筱翠瞥了一眼欧阳亮,“二贝勒你有所不知……” 英豪赶紧拦住她,“打住,你就直呼其名吧,总改不了口。” 花筱翠内心的隐情本来就不便细说,英豪这一打断,正好转了话题,“我是说你别总提老年间的事了,我的命就该着七灾八难的,再说当初您二位也是好心给我找个吃饭的地界。” 英豪乐了,“你要是这么说,我心里也算塌实了。我干脆就正儿八经的保个媒,今天也用不着拜天地了,我这儿揣着一瓶葡萄酒,这事就算齐了。来呀,还愣着干吗?”说着找来三个杯子倒上酒,“来,举杯!喝了这杯酒就算入洞房了。” 欧阳亮迟疑地举起杯子望着花筱翠,花筱翠颤抖着手却一动不动。 英豪见状放下杯子,“怎么,欧阳配不上你?还是……” 欧阳亮也放下杯子,“英豪,你别逼她了,终身大事不是用绳子绑在一块的。” 花筱翠回身扑到床上,哭着说:“欧阳你千万别多想,我实在是配不上你。你英雄侠义前途无量,我不能毁了你一生清白万里前程啊!”英豪感到莫名其妙。 欧阳亮若有所思地闭上眼睛,少顷,直起身来说:“英豪,麻烦你打听打听,去重庆的道儿还通吗?” 英豪诧异地问:“怎么,你要去重庆?疯啦!”花筱翠猛地抬起头来,抱住欧阳亮,“你怎么整天胡思乱想呢,重庆十万八千里,去哪儿干嘛!” 良久,谁也没说一句话,又坐了会儿英豪便告辞了。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吧) 正文十四回绝路逢生义气重,患难知己交情深下 (更新时间:2006-8-2617:26:00本章字数:3401) 除了租借地,天津卫被炸弹炸了个乱七八糟,一辆收尸的平板车上穿行在废墟中。车上插着一面三角形白旗,上书“掩骨会”墨笔字,收尸人的胳膊上套着“掩骨会”字样的白袖标,似乎在以隐讳的方式哀悼死去的同胞。一队日本兵扛着枪跟在收尸车的后面,废墟中发现喘气的上去就是一刺刀。 街面上有了穿黑制服的警察,沿着马路大声吆喝着:“皇军保护商家开市喽……”伪警察也不全是铁杆汉奸,多数人也是被迫无奈,汉奸不汉奸得看关键时候站在哪儿,这个人称紫心萝卜的老警察就算可以。 在一家铺面门口,紫心萝卜发现瓦砾中有具尸首,招呼帮着收尸的抬到平板车上。破席将尸体遮上身子两脚却露在外面,顺着小腿滴答血,血滴在路面上,看来这人刚死不久或者根本没死。滴在路面上的血迹,引起一个人的关注,这个人一身素装看上去像个女学生,她叫玛丽。玛丽胸佩基督教女青年会徽章,臂挎提包沿着血迹发现了收尸车,匆匆走了几步喊道:“你们几位,停一停!”玛丽追上收尸车掀开破席头。 刚刚抬上车的那具“尸体”忽然睁开眼睛,“救,救救我……” 玛丽呵斥道:“活人你们也拉去埋呀!”收尸人木然地呆立着。 玛丽内行地为这个不明身份的人检查,腰部以上未发现伤口,便果断地撕开裤腿。撕到小腹处血肉模糊,打开挎包拿出手帕,轻轻擦去血污看清是处枪伤,“没伤到要命的地方,抬下来!” “抬下来的不行!”一个穿白大褂戴黑口罩的日本人和两个持枪的鬼子,突然出现在运尸车前。 玛丽大声争辩:“他没死,他还活着!” “黑口罩”一挥手,“活人的不是,开路!” 玛丽拦在车前,“你们这样做,违反国际公约!” “黑口罩”问:“你的,什么的干活?” 玛丽:“我是中国人,是基督教女青年会的玛丽,我有权行使人道主义权利。” 玛丽掏出印有中英文字样的证件给“黑口罩”看,“黑口罩”接过去看了看还给玛丽,身子往旁边一闪,两个持枪的鬼子过来,用刺刀朝运尸车上的伤员乱捅乱刺,运尸人依然毫无表情。 玛丽一阵目眩抱住电线杆子,鬼子用枪托捣着收尸人,“开路!” 玛丽望着鬼子的背影,咬牙切齿地骂道:“法西斯蒂!”身子无力地溜了下去。 基督教女青年会是干什么的,一个柔弱女子敢跟日本畜生交涉? 第45章 看官如若不知,这里稍作交代。基督教女青年会是一个国际性组织,也是奉行基督教教旨的社会团体,会训是“尔识真理,真理释尔”。宗旨是:本基督之精神,促进妇女德智体群四育之发展,培养高尚健全之人格,团契之精神,服务社会,造福人群。这个组织和团体,于1890年由美国传入中国,1923年,在上海成立中华基督教女青年会全国协会。正是这个国际背景,在抗战初期,小日本没敢公开得罪这个组织和团体。 英豪不知从哪来,远远发现了玛丽,匆匆跑到跟前,“mary……你怎么了!” 玛丽抱着电线杆子,一个劲的干呕,“乔治,是你?” 英豪扶着她:“你哪儿不舒服?等着,我给你找辆车!” 玛丽拽住他,“除了运尸车,你到哪儿找车去。我没事,你扶我几步就好了。” 于是英豪扶着玛丽慢慢走去。 东门里大街的仓门口教堂,是天津卫唯一中式建筑的教堂,五彩玻璃的屋顶类似大户人家的天棚。玛丽躺在天棚下面的椅子上,看样子好多了。神父摘下听诊器,对站在一旁的英豪说:“日本人已经攻占了上海、南京、武汉,他们像杀人魔鬼一样疯狂。你们要有精神准备,这场屠杀会持续很久。中国军队太没有战斗力了,并不只是武器装备的问题,主要是精神的问题。实在不可思议,日本人在南京几天之内居然杀掉几十万人。几十万人既使手拿弓箭长矛来抵抗,日本人也不会这样疯狂!中国人对待老鼠像只老虎,见了老虎马上就成了老鼠,只会逃跑。叫做抱头鼠窜!” 玛丽猛地从坐了起来,“我不是老鼠,我没有逃跑!” 神父总是有说辞:“因为你有主的支持!” 英豪辩解道:“中国军队反抗了,欧阳亮所在的队伍,全拼光了,他们没有逃。” 神父问道:“你刚才不是说,他要跑到重庆去吗?” 英豪无言以对了,“是呀,可是……” 玛丽站起来拉住英豪的手,“不,不能让他走!” 英豪借机向神父求援:“他的伤总也弄不好,药也没有了。” 玛丽也帮着英豪求神父:“神父……” 神父挺够意思,满口答应道:“我们的药品虽然不多了,我们会想办法把他的伤治好!”英豪高兴地抱住神父,“我替欧阳亮谢谢神父。” 神父拍拍英豪的双肩,“你是主的孩子,要战斗,不要成为老鼠!” 英豪从来没想自己会战斗,“我?我能做什么?” 玛丽握着英豪的手,高度评价他:“你救了抗战英雄欧阳亮,你也是抗战英雄呀!”英豪想不到自己这么伟大,不好意思的说:“见死不救,那还叫个人吗?” 玛丽跟英豪说话的工夫,神父取来一包药品,“你们想办法把他留住,等他伤再好一好,要动员他战斗。这些药请你转交给他,你一定要小心,别让日本人发现。” 英豪接过药,感激地望着神父,“请您放心,我会留神的。” 英豪当天就把神父的药送到公寓,他以为这次不会再有大问题了,半个多月没再露面。英豪是欧阳亮和花筱翠勾通外界的唯一渠道,见不到英豪等于绝了后援,最要命的药用光了伤还是不见好。花筱翠把药盒子又翻了一遍,生气的把纸盒子扔了一地,急得直跺脚,“英豪送来的药用了这许多,伤口也封上了,怎么就好不利落呢!” 欧阳亮头上敷着毛巾,不停的呻吟着,“你不懂,外皮容易好,伤口里边还有脏东西,得用刀子拉开把脏东西弄出来。” 花筱翠说:“要是那样,我背你上医院!” 欧阳亮有气无力的说:“医院肯定让日本人占了,上医院等于自投罗网。” 花筱翠揭去欧阳亮脑门上的毛巾,试欧阳亮的温度,脸刚贴上去便惊叫起来:“哎呀,烫死活人!不想办法,你得活活烧死。” 欧阳亮安慰道:“给我口水喝,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花筱翠端来水用调羹喂着他,脸上淌着泪。 欧阳亮喝了水嗓子滋润了,指着柜门说:“你去找把剃头刀子,拿开水煮一下……” 花筱翠不知道他要干嘛,惊恐地问:“你要怎么着?” 欧阳亮自己掀开被子,“必须拿刀子在红肿的地方割个口子,把脓水放出来。” 花筱翠退着身子,“不,我不敢!” 欧阳亮耐心给她讲着道理:“你不弄开,轻者这条腿就得烂掉,弄不好这条命就算交待了。难道你看着我成残废吗?” 花筱翠闻听此言忙拉开抽屉,取出一把刮胡子的剃头刀,对着刀刃两眼发直。在欧阳亮再三催促下,花筱翠找门房借来汽炉子和铝锅。铝锅里煮着那把剃头刀,花筱翠照欧阳亮说的,把他牢牢绑在床上,还用一条毛巾勒在嘴巴。欧阳亮说不了话了,用眼神鼓励花筱翠继续做下去。 花筱翠用清水为欧阳亮洗着红肿的伤腿,抬头看看欧阳亮,欧阳亮满意地点点头。最后花筱翠拿起那把剃头刀,手不停的哆嗦。欧阳亮冲她睁大眼睛鼓励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花筱翠终于狠下心来,一刀朝肿腿划下去,肿水“忽”地涌了出来。 花筱翠见状忘了害怕,放下刀子用手去挤,欧阳亮身子一挺满脸都是汗珠子。花筱翠再也下不去手了,见欧阳亮二目圆睁像是跟她拼命的样子,什么也不顾了,猛地抱住他的大腿用嘴对准了伤口,大口大口地吸起来。一口口脓水吐在脸盆里,直到浑身再也使不出丝毫力气才停下,她不知不觉趴在欧阳亮的身上。 很长时间,屋子里听不到别的声音,只有二人的喘息声。 花筱翠发现自己也是大汗淋漓,抬起头来想找毛巾擦擦汗,发现扔在地上的药盒里露出个小纸袋,急忙捡起来一看原来是包消炎粉。她急忙撕开纸袋撒在伤口上,从凉衣绳上扯下绷带将伤口裹好,这才上床给欧阳亮松绑,等她将勒在嘴上的毛巾解下来,发现欧阳亮已经昏死过去。 花筱翠跪在床头使劲摇晃着欧阳亮,一边摇晃一边哭了起来,“欧阳!欧阳!欧阳啊,我把你弄死了……” 欧阳亮蓦地睁开眼睛,“谁说我死了?” 花筱翠拍拍他的脸,不由破涕为笑,“你没死,可把我吓死了!”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吧) 正文十五回家破尚遗孤星恨,国亡尤存民族魂上 (更新时间:2006-8-2810:52:00本章字数:3694) 花筱翠收拾好房间下楼把污水折进地沟,回屋换了一身紫色旗袍,对着镜子梳妆打扮起来。欧阳亮问:“你要出去吗?” 花筱翠将一条手绢别在衣襟上,侧身坐在床边,“放心,工夫不大就回来。” 欧阳亮抓住她,“你不能出去,外面危险。” 花筱翠和颜悦色的说:“你别拦我,我必须想法子让你退烧。” 欧阳亮见她主意已定,妥协了一步,“那你告诉我去哪儿。” “我去找英豪,他肯定有办法。”欧阳亮慢慢松开花筱翠,扭过身去只好任她去了。 花筱翠每次将血色污水倒入地沟,门房只是看看便关上窗户。这几天好像倒污水的次数少了,而且也少见血污样的抛弃物,便知欧阳亮的病情见缓。这个老头看起来挺倔,其实心眼不错挺善良的,房客有困难总是挂念着,只是帮不上大忙。 这时,看见花筱翠看样子要出门的样子,便主动出来搭讪:“太太,您这是去哪儿呀?” 花筱翠客气的回话:“正想跟你老打听呢,奔四面城怎么走方便?” 门房想了想,“租界外面怎么都不方便,我帮您从大通车行要辆车吧,街面上没人敢拦大通的车,只是车费贵点。” 花筱翠不考虑花销,只要快点治好欧阳亮的伤病,花多少钱都不在乎。听门房一说满口应承,“行,行,那就麻烦你老啦。” 门房伸手找她要钱,“您给一块钱,这就给您拨电话。”她没有零钞,花筱翠给了他一块大头,门房接过钱进屋打电话去了。果然工夫不大开来一辆汽车。花筱翠没说具体去哪儿,只说看见电车道的四面城就行,她的意思看见四面城可以改乘电车,她这人脑子一根筋。可是,她并不知道马路都炸翻了,眼下不通电车了。司机没跟她费话,根据她的描述大体知道她要去哪儿,径直把车开到西南城角。 “到这儿就行了,我自己慢慢找吧。”根据英豪留下的地址,她猜想古联升就在这附近,她坚持下车,司机收了车钱把车开走了。 赖五正式学徒一个多月了,每天起来穿上定做的蓝布大褂,小大人似地用条帚扫完店堂扫院子,最后再扫大门口。学徒扫地是门必修课因此也有讲究,不论扫哪儿不能从里往外扫,那样会把财气扫到外面去,必须从外往里扫,这样才能聚财。古兴从店铺出来,看见赖五剃着光头戴顶小帽刺儿,蛮像回事的扫地,觉得这孩子很有悟性。高兴的接过条帚立到门里,夸赞道:“没看走眼,是块材料。行了,跟燕子玩去吧。”赖五答应了一声跑到后院玩儿去了。 古兴看看左右商家大都房倒屋塌,稍微勉强开张的,也还在收拾铺面。古联升只是震裂了几块玻璃,已经拿纸条沾上了,古兴长长地舒了口气。远远看见联系生意的英豪大步流星地回来了,忙迎上去问:“怎么样,有生意道吗?”英豪没有应声也没停脚步,“进来说吧。” 第46章 于是古兴跟他进了店堂。 有了赖五多了口人吃饭,古兴把原先的小伙计辞了,谁想到那孩子刚回家门,就让鬼子的炸弹炸死了,为这事古兴后悔了好些日子。现在只有福子照应店堂,眼下没有一个顾客,福子也是闲着。福子看见古兴和英豪匆匆穿堂而过,招呼了一声“那先生回来了!”英豪大概没听见并没有理他,福子干脆拿鸡毛掸子随意掸着尘土,站在门口看那些遭殃的邻居去了。 英豪边走边向古兴回话,“水旱两路一时都上不来货,依我看咱得就地挖宝。”古兴听不明白,急可可地问:“你说明白了,怎么就地挖宝?”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儿说话不方便,英豪和古兴咬着耳朵进堂屋嘀咕去了。 石头正在耍弄一套少林拳,边比划边给赖五和燕子做示范,耍弄到好看处,燕子禁不住拍巴掌叫好:“哥哥真棒!” 赖五羡慕地问,“石头哥,你是跟谁学的,能教教我吗?” 石头收住拳脚,“还别说,我开始练功的时候就你这么大点儿,你要能吃苦我就教你。你知道吗,这可不是三不管儿撂地摆摊儿的玩意儿,咱是实打实正宗真功夫。知道不知道我大爷是前清武举人?浑身的本事全传给咱啦!小时候在老家,咱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大爷见咱练得苦,那口镇宅宝剑还让我摸过呢!” 燕子不信,驳斥哥哥:“吹牛,大爷的宝剑谁也不让摸!” 石头摆老资格,装出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的气度,“那时候还没你呢,你知道个屁!赖五过来,咱先教你骑马蹲裆式!” 赖五认真地问:“骑马蹲裆式,能打人吗?” 石头训斥道:“还没上路了,怎么净惦记着打人哪?” 赖五刨根问底:“不打人,练武干嘛用?” 石头以传统的理念传授道:“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顶大了看家护院。” 赖五执拗的说:“那我不练。” 石头不肯放弃当师傅的机会,屈尊问道:“那你说练武干嘛用?” 赖五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给俺爹报仇!” 石头乐了:“嘿!长得还没个蒜头大呢,志气倒不小。行,跟我练吧。等你长大了,咱们一道给你爹报仇。” 被冷落了的燕子也要掺和,“哥,我也练!” 石头挖苦妹妹,“你还是接着练怎么吃奶吧!” 燕子的自尊受到伤害,不干了,呼喊着告状:“娘,哥哥又欺侮我啦!” 娘在屋里喊:“哄着妹妹,别总逗她!” 石头矢口否认:“谁逗她了,她成心搅和!赖五过来,别理她,跟着咱学……” 福子拿掸子掸着总也掸不净的尘土,发现一位女眷过来辩认招牌字号,以为是个主顾,便主动上前搭讪,“这位大姐,你老买点嘛东西,进来看看。” 看官如果没有忘记,福子应该见过花筱翠,不错,李元文诓骗福子赶车去大连码头那天晚上,半路接上车的那位女眷,不正是眼前的花筱翠吗。可是福子没有认出来,一则那天晚上光线太暗没有看清。再者,眼下的花筱翠,从神情到装束都发生了极大变化。另外,依照福子的想象力,逃到满洲国的奸妇,纵然会从天上掉下来,也不可能主动上门找麻烦。 花筱翠更无从知晓,古联升跟李元文乃至古典存在什么干系,只是听英豪说他在古联升老字号做账房先生,其它她一概不知。她也更不可能想到,曾经抱过爱过的那个苦命孩子,此时正在咫尺之遥的院子里面练把式。 花筱翠听福子问话,便打听道:“劳驾扫听一下,有位那先生那英豪在这儿发财吗?” 福子听说找那先生,分外热情地让着客人,“你找那先生,进来,就在后头呢。” 花筱翠尽量避免多见生人,客气的说:“不了,麻烦喊一声吧!” 福子进入店堂朝里面喊:“那先生,有人找!” 听到喊声,英豪急急忙忙从后院跑出来,“谁找我呀?” 福子回道:“是位女客,在外面等着哪。” 英豪出了门,福子就回避到店堂去了,管事的会客不论谈买卖还是说私事,甭管学徒的还是伙计,就算是平起平坐肩膀齐的也不能在一边戳着,这都是规矩。可是今天福子进了店堂,不由自主的朝外瞅,禁不住自言自语出了声:“这位女客怎么这么面熟呢!”但是他立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想,“这怎么可能呢,真是!”福子觉得自己荒唐,扭过头去面朝后宅,看石头教赖五练拳脚。 赖五跟着石头出拳、跺脚、上步,蓦然回首之际,偏巧通过店堂发现花筱翠跟英豪站在马路上说话。假设再多看一眼,哪怕一瞬间,赖五也会认出花筱翠来,终究他是在花筱翠怀里享受过母爱的,闻味也能闻出来。可是,石头没有给他这一瞬间的工夫。发现赖五走神,初次当上师傅的石头火了:“就你这德行还想练功夫,不教啦!” 赖五自知错了,赶紧哀求石头:“石头哥,别生气,我再不走神了。” 石头维护了尊严很得意,大人大量地说:“知过必改,这还差不离儿,再来一遍!” 假设英豪在马路上跟花筱翠多说几句话也好,备不住赖五练完拳脚会出来看个明白,可是也没有,不然写家会省却许多笔墨。英豪听欧阳亮的病情不见好转,心里着急催促花筱翠赶紧回去,“前边叫辆满捐的洋车赶紧回去,我随后就到。”花筱翠更是惦记着欧阳亮,说了句“多费心吧”,便匆匆走了。 赖五虽然跟着石头出拳上步,心思却始终还在外头,见英豪走进院子,撇下师傅予不顾,跑过去双手搂住英豪,“豪叔,告诉我,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人是谁?” 英豪不解其意,“我朋友的太太呀,关你屁事?” 赖五仍然不撒手,“她找你有干嘛来了?” 英豪好生奇怪,对赖五却格外有耐性,“嘿,人不大,操心倒不小。她家的欧阳先生病了,烦我去请个大夫。别缠着我了,接着跟石头哥哥练把式去吧!” 赖五失意的放开英豪,再没心思练嘛把式,蹲到墙角发呆去了。 英豪请来玛丽,给欧阳亮仔细做了检查,注射了美国针剂盘尼西林,重新给大小伤口消毒敷药。完事观察到天黑,又给欧阳亮口测了一次体温,玛丽看了看体温表,“烧已经退了,没事了。”说着收拾桌子上的器械和药品。 花筱翠帮着收拾,“还是打针来的快,你可真成了神仙了。” 玛丽笑着说:“还得归功于你这位用剃头刀子外科大夫,那浓水不放出来,肌肉准坏死,说不定这条腿要锯掉呢。”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写作动力) 正文十五回家破尚遗孤星恨,国亡尤存民族魂中 (更新时间:2006-8-299:30:00本章字数:4755) 花筱翠从来没有这么开心,初次见到玛丽就跟见到亲人似的,说话很随便,“欧阳真是条硬汉子,昏死都不吭一声。” 英豪插话:“你把人家用毛巾勒牲口似的勒住了,他想喊也喊不出来呀。” 玛丽很喜欢花筱翠,嗔怪中充满赞许:“亏你想得出。” 欧阳亮也来了精神,“是我教她的,当年用这一招给我们团长……”话说一半伤感起来,便没有说下去。 花筱翠端着水用调羹舀着走过去,“少说几句吧,喝点水,把药片吃了。静静心养养神吧,这一天折腾得身子太虚了,话说多了伤气呢!” 欧阳亮深情地望着花筱翠,“让你受累了。” 玛丽收拾好东西,冲英豪使眼色,“咱们走吧,他们也该休息了。欧阳,过几天再来看你。”因为没有任何东西招待客人,花筱翠没有刻意挽留他们,便说:“我来送送你们。” 花筱翠送出英豪和玛丽,二人回首笑笑挽臂而去,花筱翠羡慕地目送着他们走远。英豪和玛丽恋人似的款款而行,玛丽忽然问英豪:“约翰去乡下了,是吗?” 英豪随口回答:“总得找个吃饭的地方嘛。” 玛丽神态严肃起来,“国破山河碎,只顾自己有饭吃,不管四万万同胞生死存亡啊!” 路边一位颤巍巍德老人,跪在废墟中无声的行乞,英豪掏出几张纸币扔过去,看样子也是颇有感触,“谁乐意这么窝囊活着,可是,像我这样的人还能做什么呢?” 玛丽见英豪总也打不起精神,也不跟他多说,干脆停住脚步给他布置任务:“通过约翰了解一下乡下的情况。” 英豪疑惑的问:“乡下的情况?” 玛丽直视着英豪,坚决地说:“对,向下的情况!” 不论乡下的情况如何变化,古典自信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大不了日本人过来,又能怎么样呢?日本人占了天津卫,可以囊中取物一般,说整治谁就整治谁。乡下不是天津卫,刁民百姓一盘散沙,古家的田亩能让佃户们惟命是从,古宅祖辈善举积下的名声感召天下,而日本人暴行四方岂能替代他古老爷?没有古某人日本人能镇唬住谁呀!再说,日本人也没有那么多兵马粮草撒到乡下来呀。 天津卫血流成河他早听说了,那是杀鸡给猴看,吓唬老百姓都当顺民。这些个手段历朝历代都使过,对付草民百姓还凑合,对古老爷不灵。古老爷早就运筹帷幄,现在是稳坐钓鱼台,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毫无后顾之忧。 此时他坐在太师椅上正在闭目养神,英杰进来了。 第47章 英杰比英豪稳当,轻轻进了客厅喝了口水才说话:“听说日本人要把小火轮开过来。” 古典坐直了身子,胸有成竹地说:“早晚有这么一天,我正等着找上门呢。” 英杰并不了解古典的城府韬略,似乎有些忧心忡忡,“现在日本人是刚揭锅的蒸山芋,正在热劲头上,你老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能应付眼前这一关。” 古典深不可测地望着英杰,“依照你的意思呢?”古典作此一问并非多余,他想借此拷问英杰的应变能力。 英杰想了想回答:“您不是常说,民可怎么着……还有怎么着,我那意思佃户们是不是可以,就是说为咱干点嘛事?” 英杰虽然没有把话说利落,主要精神还是对路,“你知道佃户们干嘛吗?” 英杰摇摇头,“不知道。” 说起佃户,自然想到二十一里堡,现在他们干嘛了?古典尽管不清楚,但是他断定肯定没闲着。根据古典的判断,德旺及他的徒儿们,在外敌祸害到眼前的时候,必定会兴风作浪,不会让小鬼子得安生。 古典估计的没错,深夜,在二十一里堡一个神秘的地方,说明了吧,在煎饼秃凶宅的院内,原来窗外的席棚处,就是被李三弄趴了架的那个地方,德旺趁人不备堆了个柴禾垛。柴禾垛下面埋了一口大水缸,徒儿们捡来的长枪都藏在那儿了。此时,小德子不知从哪儿又搬来几条枪,早已等候在此的德旺,扒开柴禾垛把枪放进去,又把柴禾堆好。 德旺拉着小德子进屋黑着灯说话,“今天又有嘛动静?” 小德子推开门缝看看外头,向德旺汇报打听来的消息:“守军跟鬼子干得不含糊,来不及撤退的全阵亡了。小鬼子封了河道,大小船只一概不让通航,连打鱼的小划子都不敢动换了。从天津到静海各个路口,也都让小日本给把住了,听说各站点都有小鬼子,没人坐火车了。” 德旺沉吟片刻,指使小德子:“我估摸,跟鬼子打照面是个早晚的事,这么多快家伙,咱不能放着当摆设,得找个会使枪的。” 小德子早想到师父前头了,附耳告诉德望:“告诉你老吧,现成的。” 德旺问:“谁呀?” 小德子说出一个人,德旺听罢频频点头,不由得心里涌起一股热浪,他早就料到,国难当头的时候,必有迎风顶浪的英雄出现。只是没有想到,这位英雄竟是静海警局王警长。 就在德旺跟小德子谈论王警长的时候,王警长正在办公室点亮一盏马灯,马灯照亮桌子上一堆银元。王警长没穿警服一身武行行头,面前十来个英武汉子也是短打扮,这些人都是他信得过的弟兄。墙根立着各式长枪,墙上挂着各式短枪,这些枪支都是弟兄们从各处收拢来的,王警长神情凝重地说:“这都是用得着的值钱家伙,我不知道各交来几条,每条枪十块大洋,凭良心自己拿吧。” 老铁又抱着两支枪进来,王警长见没人抻头拿钱,招呼老铁:“你先拿,两条,二十块。”老铁刚进门不知怎么回事,一看眼前的意思马上明白了,“我说警长,你这叫嘛话,国难当头,你让弟兄们发国难财呀!我老铁留下是跟你干大事的,不是图钱财的。” 老铁打头表态,弟兄们也齐声说:“对,这些钱留着干大事用!” 王警长很满意,“王某人没看打眼,都是好样的!弟兄们说得对,眼下咱有现大洋两千块,留着办大事。不过,这些家伙需要找个稳妥地方藏起来,等有机会再派用场。” 王警长所说稳妥的地方正是二十一里堡,从办煎饼秃的案子那天,王警长就发现德旺是个人物,后来一打听果然好生了得,暗中跟小德子搭上钩,决定选个合适的日子带几名弟兄运抵二十一里堡。 就在是夜夜深人静的时候,打鱼李三驾舟摇橹,悄然来到二十一里堡。 德旺正在村口岸边候着,小德子领着李三从柳树行子闪身来到德旺跟前,听见动静,德旺机敏地回身喝问:“谁!” 李三答话:“我,李三,您找的人来了。” 德旺四处看看:“哪儿啦?” 李三朝河边一指,只见几个人影正在小船卸东西,德望心想此李三已非彼李三,自从经历了煎饼秃那桩案子,跟脱骨换胎一样成了蔫大胆儿,这日子口还敢走水路。 李三看出德旺的心思,便说:“你老放心,小日本诈唬的厉害,你以为他真能给大运河盖上盖儿,我李三不信那一套。” 小德子知道李三的毛病,不管嘛场合打开话匣子就没完没了,上前跟师父耳语道:“王警长叫你老到村公所说话,这儿有我盯着啦。” 德旺说:“村公所离村子太近,还是去秃子家背静,李三你回去淘换点吃喝。 王警长再次进入煎饼秃的凶宅,颇有一番别样的感触,点亮油灯,发现窗户堵得严严实实,看来德旺早有准备。王警长和德旺盘腿坐在炕上,炕桌上放着油灯,旁边放着烟笸箩,二人促膝交谈畅叙了一番相识恨晚的心思。正说着,小德子帮着藏匿好枪支,弟兄们全都进来了。王警长赶紧言归正传说正经的:“既然大伙想到一块去了,咱们今天就订个章程,往后咱们一个打明处一个打暗处,不能叫小鬼子得安生。” 德旺在乡民眼里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其实骨子里对官面敬畏三分,尤其王警长这种侠义型的官面,能够跟自己平起平坐、合计天下大事,德旺觉得是种荣耀,难免有些诚惶诚恐,亲自举灯给王警长点上烟,豪迈的拍着胸脯说:“王警长,你就铺排吧,一切听你的。”王警长不想耽误太长的工夫,便照直说话:“往后咱们就是栓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们全都凑近点儿,听我说……” 并没有像人们严阵以待的那样,小鬼子立马就蝗虫般铺天盖地蔓延过来,只是铁道线两侧、主要站头逐渐来了鬼子兵。静海县号称驻扎一个中队,其实大部分散布在铁道两侧警戒,常驻城里的只有十几个兵。王警长他们没有撤离,鬼子还以为等着接收呢,给每个人发了套黑制服改称保安队,还让王警长当头,从关外带来的十几个土匪出身的汉奸,也归王警长指挥。起初,弟兄们不干怕顶汉奸骂名。 王警长安抚弟兄们:“吃王八蛋喝王八蛋,不给王八蛋干事不就结了,咱这叫身在曹营心在汉。没听蒋委员长说嘛,这叫曲线救国,听我的没错,将来政府还得给咱论功行赏呢。现在需要提防的,是那些抽大烟的胡子汉奸,能够跟着鬼子到关里来的,都是王八吃秤砣的主儿,个个心黑手毒杀人不眨眼。这些人关东胡子,杀中国人跟小鬼子一样恨,全是些没人性的家伙,大伙必须处处提防着。” 保安队只是每天集合出操吃饭睡觉,鬼子队长也不分配任务,整天就这么干耗着。关东胡子跟王警长手下的人数差不多,掺和到一块说话不方便,王警长把保安队编成两个班。胡子那边内称汉奸班,指定了个胡子班长,手下这个班老铁当班长。王警长整天闷头不语,弟兄们也就打头碰脸无话可说,这样的日子一晃就到了秋后。 鬼子中队长的名字有意思,叫猪饭四十八。王警长闲着没事瞎琢磨,不管怎么说日本人也属于人类,怎么不取人的名字呢?看官一定认为这是写家拿小鬼子糟改,胡编的。不了解情况不可轻言,查查日军花名册,肯定有这个猪饭四十八。 早先日本只有贵族有姓有名,普通人有名没姓,要不说小日本压根就不地道呢。到了明治天皇时,这么多人没个正经称呼觉得别扭,遂下令“凡国民,必须取姓”,于是家家户户找姓氏。住在青木村的姓青木,大桥边的姓大桥,挨着猪圈的姓猪屋,门前有座山的姓山口。以职业为姓的,出现味香、味美、妓男、猪饭系列。也有以古代武士名当姓的,酒井、本多、上杉,都是武士名。慌不择姓的,就以各种畜生、鱼、蔬菜、寺院、屎尿作姓。实在没办法好歹对付一个的,我孙子、犬养、鬼头、茄子、葱头也是姓。再憋不出来,找官吏帮忙,摸摸大腿叫足上,摸摸屁股就叫臀部。最后没辙了,数字也用上了,制造珍珠港事件的那个主谋、海军大将山本五十六,据称,是他爹跟他妈把他合作成人的时候,他爹五十六岁。说来,日本像个人似的有名有姓,不过几十年的事情。 这回信了吧,猪饭四十八确有其人,姓猪饭名四十八。这个四十八不一定是他爹跟他妈媾和时,哪一个的岁数,抑或猪饭早产四十八天,也可能其母剖腹产肚皮缝了四十八针。总之,与四十八这个数字有关系就是了。 今天,猪饭一早起来紧忙活,临出门的时候告诉王警长:“王的,有位日军大员要从天津来,我的去迎接,你的好好看家,任何人不得离开。”王警长明白,快有事干了。猪饭四十八去运河名镇杨柳青去迎接的这位大员,不是别人正是日军特务头子小岛一郎,不过猪饭没有告诉他,他也不便多问。 浪人小岛一郎摇身一变成了文职官员,跟猪饭在杨柳青登上小火轮,坚持走水路去静海县。途中他要拜访一位老朋友,所以人模狗样浑身上下中式打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军中穿便装的来头都不小,猪饭搬了把椅子摆在甲板上,必恭必敬在一旁伺候着。小岛无心浏览两岸风光,圣战的艰辛和困难令他心事重重,猪饭之流未必知道肩上的重任,因此需要他严加督导。 在下属面前小岛出言不俗,并非是故意卖弄风骚,多年的谍报工作,他确实知道神州虽是一块肥肉,却不是轻易可以吃到嘴里的。 第48章 为了研究中国,他对中国典籍研究了不少。极目远望,小岛信口背诵道:“善于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猪饭君,你的明白?”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写作动力) 正文十五回家破尚遗孤星恨,国亡尤存民族魂下 (更新时间:2006-8-2917:12:00本章字数:4148) 猪饭以为小岛发癔症说胡话呢,小岛忽然问他,神经质的两腿一并,“哈依,小岛先生。” 小岛意犹未尽,接着又说:“中国有五千年的战争经验,如果只用兵器与中国人对阵,永远征服不了中国。你的明白?” 猪饭又一个立正,“哈依,小岛先生。” 远远望见独流镇,小岛指了指神秘莫测的广袤大地,继续他的说教:“这个镇子有与各国列强做战的历史和仇恨,这里的每个百姓不论是武艺还是谋略,都毫不逊色中国的军人。” 猪饭应声道:“我一定集中兵力对付这里的抵抗。” 小岛冷冷一笑,“你的,名副其实的猪饭,你那点兵力守住你的军营就不错了。” 小火论靠岸了,小岛提起一个礼品盒站起,沿跳板走上岸,回头冲猪饭一摆手,“对牛弹琴,你的明白?你的,可以走了”。然后观光似的左右看看,大模大样朝古宅走去,街头行人像见到瘟神一样四处逃散。远处只有一人没有离去,他就是小德子。 猪饭目送小岛进了古宅心里还在纳闷,“我的猪饭大大的,对牛弹琴,什么的干活?”载着他的疑惑小火轮“突突突”开走。 旧地重游小岛有几分亲切之感,登上古宅高台阶,望望街上的仁丹广告,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阴险冷笑,随后收回目光,跟进自家门一样推门而入。 不见有人迎接,小岛憨皮赖脸站在院内喊上了:“老朋友,在家吗?” 英杰住在原先李元文的那间屋子,听见有人在院内大喊大叫,赶紧开门出来。他没见过小岛,不知道来客是个日本人,便问:“先生,您是……” 小岛摘下帽子深深鞠躬,一撅屁股就知是个日本人,再开口说话更印证了英杰的判断。小岛也看出英杰的意思了,眼前这位肯定是替代李元文的,于是谦和的自我介绍:“我是古老先生、古举人的老朋友,请你通报一声,小岛一郎。” 英杰一愣,立即反应过来,“呃,小岛先生,您请,客厅请。老爷,来客啦!” 古典早就听见外面的对话,他故意虚掩大门,把老刘头撤之后院,就是等着日本人找上门的。但是,没想到会是这个日本浪人,而且居然说话文绉绉的了。听到英杰招呼,起身敞开客厅两扇门,“哎呀呀,真是稀客!小岛先生驾到有失远迎,望请海涵。” 小岛假惺惺故作斯文,“叨扰叨扰,实在冒昧。” 进入客厅不待落座,小岛便忙不迭打开礼品盒,“当年你送我一顶官帽,今天我回赠一顶盛锡福礼帽,请不弃笑纳。” 礼不在轻重,有这个表示,古典心里很滋润。日本人果然看重自己,因此发自内心的高兴,“小岛先生太客气了,怎敢劳你破费。” 小岛有备而来,场面话准备了不少,“中国古代圣贤教诲,来而不往非礼也。” 古典接过礼盒交给英杰,“多谢小岛先生,愧领了。” 英杰放好礼盒忙着上茶,“先生,请用茶。” 小岛看了一眼英杰,故意问:“这位是……” 古典礼貌的介绍:“这位是新来的管家,那英杰。” 小岛语出惊人:“是的,原来那位管家李元文犯了人命官司跑掉了。” 古典疑惑的一愣:“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岛故弄玄虚:“这么大的一件人命官司,我焉能不知。” 古典叹了一口气,“唉,此乃家宅不幸,不提也罢。” 随后的谈话,小岛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听着好像跟老朋友聊天叙旧,其实句句带着威胁和恫吓。“大日本帝国正在进行圣战,如果古老先生能为大东亚共荣圈做些善事,那将功德无量,我想你不可能拒绝这个机会的。” 古典心想,小王八羔子进门就露底了,少跟我酸汤辣醋,跟古老爷论道还嫩点,捻捻胡须不动声色地说:“小岛先生,真是抬举老朽了。虽说我是前清武举,那不过是捐来的名声,我对战事是一窍不通。乡里人送我善人雅号,无非给饥民舍碗稀粥而已,算不得大事。至于你说的大东亚,我一个末名乡绅孤陋寡闻,实则闻所未闻,岂敢胡乱掺和。” 装出来的斯文不能持久,三句话说不通小岛就露出狰狞本色,“难道能够忍心在你的地面,人人过刀家家过火吗?” 古典不买他的账,闻听此言也正言厉色起来:“别处不敢讲,老夫所在的独流镇,从来不会招谁惹谁。当然了,自古战祸殃及百姓,倘若能为乡民免灾避祸,不惜舍此项上人头。”说着从墙上取下镇宅宝剑,置于小岛面前,“先生要是看上这颗脑袋,麻烦你现在拿走。” 小岛没想到儒雅的古老爷竟然也会玩死签,将宝剑推回古典面前,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古老先生,你的,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小岛现了原形,古典也不跟他费劲拽文了,大白话的给:“干脆挑明了,省得我闷的慌。” 小岛变招耍弄无中生有的一套,“根据情报获悉,你的佃户与散兵游勇同流合污,四处抵抗皇军,倘若你能够约束他们,皇军就不在你的身边扫荡。” 有嘛说嘛多好,绕那么大圈子吓唬谁呀!既然说到这份上,古典也给他面子,送他一颗定心丸,“如果我知道是谁在惹事生非,一定会劝他不要轻举妄动。” 至此,来访的结局虽然不很完美,小岛还是基本达到目的,就此顺坡下驴自己给自己找台阶,“古老先生果然识时务,我们的合作依然大大的。” 小岛的话音未落,外面传来清脆的枪声,古典和英杰一惊,站起来辨听枪响的方向。看官千万不要以为,听见响枪把古典和英杰吓坏了,不对。他们怕嘛了?鬼子打枪有小岛顶着,若是乡民杀鬼子,正好给小岛颜色看看。反正谁打枪也不会伤害古老爷。 最害怕的是这个狂妄的小岛一郎,这时他才意识到,这不是在运河东岸,靠近铁路可以看见鬼子。独流街在运河西岸,身边一个人不带,此举实在太莽撞,真出意外连个帮手都没有。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听不出哪儿打枪,心里发虚有点草鸡了,“古老先生,什么人铁炮的干活?皇军扫荡的的干活?你的知道,我们朋友大大的!”小岛一郎这德行真给大日本皇军丢人,没怎么一点就语无伦次了。 面对朋友的窘迫,古典必须作出够朋友的回答:“小岛先生,不论谁打枪,只要有老夫在,先生都是安全的。” 这句话回答的太好啦,富有挑逗性、炫耀性和某些讽刺成分,还让这位“大大的朋友”感到慰藉,尽管是口头的慰藉,至少让人家觉得性命无忧了。 不错,小岛是安全的,古典一点没有说大话,他心里明白,肯定是鬼子打的枪,不会是别的什么人打的枪。接着又是一声枪响,听出来了,枪声响在运河东岸北刘村方向。 果然如此,原来是在铁道线上巡逻的鬼子嘴馋了,到运河边上“打猎”来了。中弹的老母鸡倒在地上扑棱着翅膀,美得两个鬼子咧着大嘴“哇啦哇啦”乱叫唤,用枪刺每人挑起一只登上大堤,朝铁道线方向挥舞着炫耀战利品。铁道上有火车行驶了,火车响着汽笛,好像为他们庆贺。刚要离开河沿俩鬼子突然止步,发现驾舟捕鱼的李三,鬼子举枪瞄准把李三也当成了猎物。 李三惊惶失措举起双臂,“太君,别开枪,千万别开枪!”弯腰提起用柳条串起的几条活鱼扔上岸。 两鬼子收起枪拾起鱼,“哈哈”开心大笑,放过李三沿着运河朝下游走去了,或许他们希冀着还有意外的收获。 本地人全是撒网捕鱼,不知何种原因李三不撒网了,从西河淘换了鱼鹰捕鱼。本地人不使唤鱼鹰,一般的解释,说是本地人祖辈奉行“犯污的不吃犯歹的不为”,活物入口再吐出来肯定不洁,因此从鱼鹰嘴里掏出来的鱼不能吃。还有一层另外的原因,放鹰,常被本地人引申比喻诱骗行为,譬如放任自家女人勾引别人,经不住诱惑的男人一旦性起下手,放鹰人回突然出现,将不轨男人擒而获之。这叫吃到嘴里咽不下,放鹰人以及扮演鹰的女人嘛损失没有,企图占便宜的男人还得认头被人敲诈。本地人认为这种放鹰行为,既不道德也不光彩,属于缺德的损招儿。 李三放鹰捕鱼不一定想到这许多,更不是表明自己前卫、公开向传统观念挑战的意思,他大概只是觉得在目前情势下,采用这种捕鱼方式比较方便。发生紧急情况驾船逃命,由于鱼鹰认家,不会丢一只鱼鹰。相比之下撒网捕鱼就显得累赘,发生意外不能丢下渔网不管,顾了收网很可能丢了性命。所以,李三改变捕鱼方式,表明还是蛮有心计的,望着走远的鬼子,李三高声喊道:“太君好走……走着瞧,呸!” 两个狩猎颇丰的鬼子沿运河走着,企图还能寻觅到猎物,不知不觉走到树高林密野草深的弯兜处。啊,果然不虚此行,弯兜的河坡草丛上搭放着一条红腰带,有位“花姑娘”头戴花头巾、身穿蓝花褂子,露着屁股面朝河心正在蹲着方便。 第49章 嘿,想吃冰天上下雹子,想吃饺子来个醋碟儿,鬼子一见乐坏啦。 “呵,花姑娘,花姑娘的!”俩人嘛也不顾了,放下枪分头包抄过去。 两位“太君”只看屁股不看脸,犯了致命的错误,这位“花姑娘”乃是德旺的爱徒小四德子假扮的!别看小四德子人小力薄,却机灵过人惯长暗招,今天由他扮演了“鹰”的角色。感觉鬼子靠近了,但见小四德子“忽”地提起裤子,迅速絻好裤腰,抱住一个鬼子滚进河中。那动作麻利的真叫迅雷不及掩耳,根本没有鬼子反应的工夫。 运河边上的孩子都是水里泡大的,小四德子水性尤其了得,入了水跟水长虫一样灵活。小四德子迅速摆脱掉纠缠绕到鬼子背后,食指中指并作剑指狠狠戳向鬼子魂门,穴位是否点中没有把握,只觉得鬼子轻飘飘漂了起来。 放鹰的李三堪称一个神速,撇下鱼鹰划船过来撒下鱼网,将鬼子收入网中拖在船尾,这才招鹰上架。原来他的渔网并未废弃,而是移做捕捞大型活物的工具了。 事发突然且无应急预案,留在岸上的鬼子起初有点犯傻,看到李三网住同伙才慌乱地跑去抓枪,就在他拉动枪栓的瞬间,小德子,小二德子从树上跳下来,鬼子惊恐中勾动了板机,这一枪虽然盲目发射却十分优秀,恰恰射中水中同伙的脑瓢。 小德子跟小二德子使的全是硬招,没费太大的劲头就把岸上的家伙制服了,然后拖到河边把脑袋按进水中,先饮了个水饱。树上负责了望的小三德子擅离职守,从树上跳下来,捡起堤坡上的长枪冲向河沿。 “师哥,闪点空!”小三德子有多愣,一把刺刀竟然捅到底,爬在水边的鬼子牢牢钉在河滩上,四肢往上翘了翘彻底不动了。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写作动力) 正文十六回利刃吓煞丧家犬,偏方整治鬼子兵上 (更新时间:2006-8-309:17:00本章字数:4651) 侵华日军的许多机构多年不被外人所知,譬如说,小岛一郎只是名谍报人员,却能出席天津驻屯军的任何高级会议。至于他属于那个部门、职权范围以及他本人阶衔,写家竭尽所能也没有查清,只能估计他的身份是隶属日军本部的。 小岛一郎这次到静海县有两个目的:一是为拼凑伪政权物色基层人物,也就是物色有影响力的汉奸;再一个,考察谍报工作的方向和范围。拜访古典与这两个目的都有关,在他看来,即使古典不是真心投靠皇军,也不会公开作乱,这样就可以通过他在这一带发挥震慑作用。 此行不太完美的是,从踏上这块土地开始,一天没得安生,接连发生的士兵失踪事件,令小岛十分恼火。 天津沦陷以前,海河下游的挂甲寺有支捞尸队,看见河漂子就打捞上来,有认尸的拿钱领走,无主尸体会有民间组织掩埋。鬼子占了天津卫,捞尸队自动解散了,海河里漂死尸没人管了,只有等到落潮归入大海。小德子跟师弟干掉的鬼子,也让李三放了河漂,估计这时已经到了东瀛老家,所以鬼子失踪成了无头案。 驻扎静海的鬼子接二连三,每天都有巡逻不归的,或者站着岗转眼没了人影儿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跟闹鬼一样,气得小岛天天拿猪饭四十八发泄。 猪饭闹不清这是第几次让小岛扇嘴巴子了,好在日本军人有这方面的素养,上司揍下属天经地义,猪饭已经麻木不仁。 今天小岛该走了,一睁眼看见猪饭自觉来了,嘛也不问上来先猛抽一通,猪饭也不吭声,心悦诚服地接受惩罚。猪饭不冤,半夜又失踪了一名岗哨,而且在眼皮底下失踪的。这些天都是猪饭亲自查哨,警备队门口放的还是双岗,查哨的时候明明看着是俩人,转身变成一个了。猪饭赶紧上前查问,剩下的那个直眉瞪眼不会说话了,另一个怎么消失的死活闹不清。 猪饭皮糙肉厚,扇他耳光比较耗体力,小岛扇累了,“你的说,为什么又发生失踪事件?”这小岛简直料事如神,不用禀报就知道出了嘛事。 猪饭暗想,这不是废话吗,你天天住在这、吃在这、睡在这,你这么大能耐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心里这么想嘴上不能这么说,猪饭挺直身子扯着嗓门儿回话:“毛猴子的干活,已经命令保安队的查访,一定统统的抓到。” 当时在天津外围乃至整个华北平原,中国军队几乎绝迹,对于时常发生袭扰皇军的事件,鬼子确实困惑不解,于是便想象出一种叫做“毛猴子”的敌对势力。至于毛猴子什么样,窝藏在哪个地方,使用何种手段有怎样的活动规律,这些统统的不明白。 小岛比猪饭头脑清醒,毛猴子就是不安分的中国人,让中国人去查中国人他觉得不妥。 “保安队王的,东北军的干活,大大的不可靠,中国人统统不可靠!你的要亲自查访,王的,要严密监视。但是,王的还要充分利用,你的明白?” 猪饭不明白也得说明白,胸脯挺得高高的,“哈依,我的明白!” 着急上火没用,好多事还得靠猪饭去干,小岛只好缓解情绪掰开揉碎向他交代:“你的主要精力依然放在铁道两侧,确保津浦线的安全。水上交通也要保障畅通,我们需要的物资仰仗海河水系以及这条运河,你的明白?” 猪饭这回真明白了,可是顾及这么一大摊子人手不够哇,壮着胆子陈述困难:“毛猴子捣乱大大的,我的兵力小小的。” 猪饭说的是实情,小岛岂能不知,“我会秘密派人协助你,要用中国人对付中国人,以克服皇军兵力的不足。上兵伐谋的明白?”嘛叫上兵伐谋,猪饭肯定不明白,但是得知并非孤军独挑,心里塌实多了。 小岛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办,掏出怀表看了看,“火车站的干活!” 猪饭巴不得他赶紧走人,可是营房还躺着一个得失语症的,想让小岛看看怎么回事。小岛拿起皮包,“看看的不要,毛猴子妖术的干活,我的不明白。”敢情他也有不明白的时候,他要赶火车急匆匆抬屁股走人,“火车站的开路!”猪饭只好把他送到大门,小岛坐进电驴子挎斗再次叮咛道:“你的,务必注意独流镇方向。” 小岛的话前后矛盾,一会说中国人都不可靠,一会又说“让中国人对付中国人”,这就叫上兵伐谋?整个前言不搭后语,猪饭心里根本不服。惦记着那个失语的小鬼子,小岛走后他打发人把王警长请来了,在他眼里,王警长是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 王警长看了小鬼子的病症,知道这是被人点了哑门穴,解穴并不难,对于王警长也不是难办的事,但是他必须让小鬼子知道中国人的厉害。 王警长说:“猪饭队长信得过我姓王的,照我说得办,保准明天让他开口说话。” 俗话说有病乱投医,听王警长说得如此有把握,猪饭便说:“王的,你的诊治我的信任。” 王警长问:“中医,你的明白?” 主犯竖起拇指,“中医大大的厉害,你的中医的干活?” 王警长说:“我也不懂多少医道,只是有个偏方十分灵验。” 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猪饭要王警长当场开药方。王警长说:“用不着开方子,统共两味药,回头配好让他按时喝就行了。”同着猪饭的面,王警长给保安队挂电话,老铁去药房买药,特别强调是给太君治病,千万不可耽搁。 老铁没听明白,还在电话那头问:“你老慢点再说一遍,哪两味药?” 王警长差点跟他急了,“怎么这么笨呢,十颗么七豆,一壶马记老号的黄酒,文火煎一袋烟的时辰。炮制好了赶紧送过来!” 猪饭非常满意王警长的办事效率,等待老铁的工夫,猪饭把查找毛猴子的事情跟王警长说了一遍,并信任地向王警长倾诉了自己的困难。大意说,留在身边的十几个鬼子,需要白天扛枪在县城走几圈,吓唬吓唬老百姓,到了夜间还要看家护院。你王警长要是独当一面,猪饭我就省心了,谁叫咱们朋友大大的呢。他说,这个中队充其量百十号人,刨去做饭的喂牲口的,再刨去卫生兵、通讯兵、管弹药的、管摩电的,再加上这些日子失踪的、撂倒的,能派上用场的,要负责火车站和将近二十华里铁道线。这些你都知道,人手这么匮乏,其他方面就靠保安队,王警长多费心多帮忙吧。日本话掺和上中国话,中国人听着费劲,大体就这意思 另外,小岛到静海县还划分了建制,让猪饭和王警长各管各处不要住在一起,他的本意是从安全角度考虑的,怕住在一起对皇军的安全形成威胁。猪饭的营房是靠近火车站的库房改造的,挂警备队的牌子;王警长的人回到空闲的警局驻扎,挂的牌子是“京津驻屯军司令部静海县保安队”。这样安排各方都满意,小鬼子省得睡觉疑神疑鬼,王警长跟弟兄们办事也方便。尽管保安队有十几个关外来的汉奸,由于人数不多,明面还不敢炸刺儿。 猪饭让保安队去独流镇寻访失踪人员,正中王警长下怀,跟猪饭假装论哥们,拍着胸脯打保票:“猪饭队长这么信得过我王某人,王某人也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往后你就品,王某人办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说着话,老铁抱着一个热乎乎的药罐子来了,掀开盖子一股刺鼻子的马尿味儿,上面漂着不知名的药材。猪饭迟疑地看看王警长,王警长解释道:“中药就是味道不好,中国有句古话,良药苦口利于病,从现在开始每小时喝一次,明天早晨保准见效。” 第50章 王警长看看药罐子,觉得药量有些太大,一时萌生了恻隐之心,“这样吧,先这么喝着,不一定全喝净了,兴许喝一半就好了,这药劲大着哪!现在我就跟老铁去办你布置的案子,争取早去早回。猪饭队长,这儿就交给你了,一定按时吃药,我跟老铁出发啦!” 王警长回到保安队,背上鬼子配发的王八盒子,推着李元文丢弃的那辆自行车,站在院子里故意吆喝一嗓子:“岗哨安排好了吗,时候不早啦,麻利儿着!” 老铁背着大枪跑来,“报告队长,全都安排好了,要不要再带几个弟兄?” 王警长嚷道:“是你的命要紧,还是县城要紧?就你一个人跟着!”这话说给汉奸们听的,随后压低声音:“日本人要不了咱的命,谁还能要咱的命?” 老铁嘿嘿一笑,“我这不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嘛。” 二人出了县城上运河大堤,王警长用自行车驮着老铁直奔独流镇。 蹬着车,王警长禁不住“噗哧”乐出声,“操,整这么大药剂子,那小鬼子连肠子都得窜出来。” 老铁说:“光窜稀便宜了小子,那粘糊糊的马尿,保准让他连爆肚都吐出来。” 王警长说:“赶明儿,解了穴也缓不过来了,要不了几天就得滚蛋。” 路上寂寥,老铁乐意跟王警长拉话,换了个话题说:“王警长,你老出关的时候,没回老家看看嫂子和孩子?” 老铁这一问,勾起王警长心事,“队伍撤出来的时候就跟狼撵兔子似的,谁还顾得上回家?你是不知道‘九一八’是咋回事,小日本杀人就跟割韭菜一样,估计老婆孩子早就……” 老铁后悔不该提这话题,引得队长伤心,便说:“队长,咱干脆脱了这身皮明着干吧,省得顶个汉奸的骂名心里窝囊。” 王警长认为时机不到,安慰老铁:“我说了好几遍了,大丈夫敢为天下不能为,能忍常人不能忍。咱这叫身在曹营心在汉,只要不忘自己的祖宗,对得起中国人这仨字,不怕你披什么皮。”老铁心里虽然依旧觉得别扭,听王警长一说还是不言声了。 借着脚力,工夫不大就是十几里地,远远看见前面墙上的“独流镇”三个白字,老铁从车后架上跳下来,“队长,咱还进镇子歇歇脚不?” 上了独流大桥,王警长站在桥中央朝下望着混浊的河水,伫立良久凝思不语。 老铁最了解王警长,“你老还惦记那桩案子,那不是咱无能,是……” 王警长扶好车把,“算啦,别说啦!上车,不进镇子了。”二人下桥右拐,继续沿河堤而去,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二十一里堡。 在二十一里堡村外千里堤上,一群青壮年紧傍着堤坡挖出来一堆兵器。德旺撕掉一把大刀的包裹,露出刀鞘上的蛇皮面,抽出大刀月色下寒光闪闪。小德子凑近了仔细查看,惊叹不已:“全是血油布包的严实,一点锈都没有,先人们真是神啦。” 德旺一下子严峻起来,思绪回到久远的过去,“这是先人们庚子惨败后埋下的,这些家当传下来不容易,这是留给咱报国恨家仇的,现在应该派用场啦。” 小德子招呼汉子们:“搬走!” 小三德子跑来在德旺耳边低语,德旺点点头拉过小德子,“王警长来了,我去照应一下。你们赶紧把这些家伙运过子牙河,在村子周围放几个眼线,防备外人靠前。” 小德子与众人扛兵器往河边搬运,没注意王警长和老铁也登上千里堤,站在土地庙旁正看稀罕呢。一条小船泊在河沿儿,小德子带人往上搬运兵器,河对岸不时有人晃白毛巾,王警长扯一下老铁,“看见了吗?两边都有行家,那边平安无事让这边稳当住了。走吧,德旺等着咱啦。” 王警长和老铁一进煎饼秃的院子,德旺马上迎了上来,“哎呀,正盼着二位兄弟哪!”小三德子接过自行车推到柴禾垛后面放好。王警长对老铁说:“你呆在院里望着点。” 德旺拉着王警长和老铁,“不用,四周围全放着眼线呢,都进屋。” 煎饼秃的里外屋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王警长刚坐在炕沿上,小三德子抱来两杆大枪举给王警长,“你老看看,前天搞的!” 王警长接过枪,高兴的打量着,“三八大盖,好枪!”德旺点好烟袋递给王警长,高兴得更是合不拢嘴。 小三德子眉飞色舞地向王警长讲述战绩:“你老送来的信儿真准,吃过晌午饭,我们就到运河东边候着,没费劲干脆利索就干掉俩。” 王警长问:“死尸埋好了吗?”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写作动力) 正文十六回利刃吓煞丧家犬,偏方整治鬼子兵中 (更新时间:2006-8-3110:04:00本章字数:4863) 小三德子一挥手,“费那劲干嘛,把衣服扒下点火烧了,鬼子光着腚放河漂多凉快。反正天天河里漂死人,拿水一泡分不清谁是谁,流到海河就分不清鼻子眼了。” 王警长无不忧虑的提醒德旺:“那天响的两枪不好,只要枪响大致就能断出方位,往后尽量避免响枪。” 德旺让王警长放宽心,“也没太大的事,铁道那边经常响枪,鬼子天天开枪打乡亲的小鸡子,运河边上都看不见下蛋的鸡了。” 小三德子又插话说:“几只鸡换颗鬼子头外加一条三八大盖儿,值啦!” 德旺问:“王警长,咱有二十来条抢了,你看怎么着好?” 王警长想也没想,“老哥,别绕圈子啦,这些枪放在咱这一时不能露白,一道弄过河去吧。你们知道吗?那个叫小岛一郎的日本人去古典家了,方圆百里的任何事也瞒不过他。” 德旺对古典吃不准,便问:“他不致于把乡亲们卖出去吧?” 王警长说:“你老比我清楚,财主家的心靠不住哇!” 德旺觉得王警长说的有道理,嘱咐小三德子:“把你师哥叫来,趁热打铁今天就把这事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小三德子攥着枪有点舍不得,“这都是咱……”见师父冲自己横眉立目,没再说话。 老铁凑近跟王警长说:“咱来一趟不容易,趁这机会,我去暗中探探古典那老东西。”德旺也想展示一下身手,“我看,还是我去方便。” 王警长权衡了一下,觉得德旺的功夫不在这方面,“你不能显山露水,还是老铁去方便,一则他会点儿轻功,二则他是奉旨行事。万一露了白,他这身衣裳还能保他脱身。日本人派来办案查访的,谁也怎么样不了。” 德旺知道王警长对自己不放心,可是他对老铁也不放心,于是对王警长说:“那就让小德子跟老铁去一趟,起码有个望风的,万一有闪失好有个接应。王警长在这儿候着,咱们再议议今后的事。小三德子,去把你师哥叫来。” 闻听此言,王警长也不好说别的,“好吧,就这么着。” 不大工夫小德子来了,一身轻装打扮,真有几分侠客劲头。 王警长把短枪交给老铁,“把这个带上预备着,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搂火。” 跟英豪相比,英杰在古宅当大管家,显得舒坦多了。顶个管家的名分,其实没有多少事归他管。租子大都是自动交上来的,剩下欠租的没有多少户,古典主张,兵荒马乱的年景,更无须逼得欠租户砸锅卖铁。英杰无须仿照李元文,挨家挨户敛那三升半斗粮,源自古典要求自己像个真正的善人。善人要善于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兵荒马乱的年头,佃户们正需要古善人雪中送炭。 一年之中,收租子并非管家最重要的活计,在古宅,顶累人的当数一年一张扬的庙会。由于老王爷的过世加上小鬼子搅局,庙会办不成了。欠租户往年仰仗在庙会上拔份可以获得减免,庙会办不成也造成佃户的负担。古典是这么想的,可是商家们不这样看,办庙会古宅得名声,掏银子却是大小买卖家的事。所以说,每年的庙会商家并非多么积极,可是没有庙会买卖又萧条,真是怎么都不舒服。 最舒服的当然就是英杰啦,偌大的宅子养他一个大闲人,至少吃穿无忧,每天可以大松心的睡懒觉。伙房留下一个顺子,这个顺子最腻歪伺候英杰,人家吃早晨饭他叫吃早点,叫嘛倒没关系,早点你可早点起来吃呀,他没准点总得伺候着。起初的日子,英杰起来洗涮一通,好歹吃口指望着中午这餐。古宅却跟庄户人家的习性一样,中午饭只是象征性填补一下,没有正经的饭菜。慢慢英杰习惯了乡下的生活方式,基本随着古宅早睡早起了,为了一日三餐他也得早睡早起。 早早起来并没有多少正经事,多半帮着古典分析一下时局,没有报纸没有广播,消息来源多是街头巷尾的议论,分析也是瞎分析。古典白天多数时间闷在客厅看他的古书,他认为那里面埋藏着取之不尽的精神财富。特别是当前,应急的对策和智慧都在里边哪。每逢古典看书的时候,英杰到上房跟孤寂的罗氏唠闲嗑,净讲些王府的故事。譬如王府的规矩啦,福晋、格格吃嘛穿嘛啦,贝勒爷如何娶妻纳妾啦,都是罗氏闻所未闻的稀罕事。加上英杰仪表堂堂善于表达,颇受罗氏的赏识。罗氏跟英杰亲近,古典并不反感,他觉得这样利于罗氏开化,同时也免得英杰没事干显得寂寞。 每当古典看完书有了心得,便跟英杰交流,闲暇时指点英杰舞剑。英杰对古文不感兴趣,对耍枪弄棒倒很有悟性,渐渐对习武发生了浓厚兴趣。 第51章 古典觉得这是好事,每天吃过晚饭休息一会,二人就在院子里各种兵器都摸一遍。 英杰最感兴趣的还是舞剑,这天已经练了会子了,英杰耍了两个剑花跃起身子,使了个哪吒探海收势,“时候不早了,今天到这儿吧,你老也该歇着啦。” 古典很满意英杰的进步,夸赞道:“行,有点底子了。这年头艺不压身,要是肯吃苦,我这点儿玩艺儿就不留着了。” 英杰:“你老肯传授,岂不又办了件大善事,正好把我的一身赘肉练下去。” 古典莞尔一笑,“剑术之道讲究轻翔灵动,熟极而流,得搁长工夫,心急叫不了热豆腐。这里面的学问,不在招式上而在气运上。再深一步说,儒家的中正平和、佛家的超凡脱俗、道家的天人合一都在里面。你慢慢咂摸,越练越觉得学问大,行,歇着吧。” 老刘头用银盘托着热毛巾过来,“老爷,管家,擦擦汗。” 古典擦着汗对老刘头叮咛:“这些日子睡觉轻醒点儿。” “是喽,老爷。”老刘头总是话不多,听不到一个字的废话,接过毛巾退下了。 英杰受到古典的鼓励,待古典进屋又乘兴展势,一路三环套月,燕子抄,左拦右扫。一套招式毕,方持剑归原。英杰正准备进屋,见老刘头提着气死鬼的灯笼从后院巡视过来,“夜间有嘛动静不要惊动老爷,直接招呼我就行了。”英杰刚练了几天把式,就萌生艺高人胆大的思想,可见习武之人都是争强好胜的主儿。 老刘头让英杰好生歇着,安慰道:“管家放心睡吧,咱这宅子墙高门紧,从来也没出过闪失。”说罢,提着灯各处察看去了。 英杰会心一笑,学着武生的白口念道:“敢有梁上君子造访,爷叫他有来无回。”挥剑朝夜空挥去,一枝海棠从天而落,英杰接到手中吃着回屋,少顷闭灯无声。 老刘头提着灯照照大门门栓,两道门栓还顶着一道顶门杠,老刘头放心的转身离去。老刘头并不知道,门外一个黑影正跳上台阶,矮身贴着门缝谛听动静。 此时,上房还没有就寝,罗氏见古典洗漱完毕,帮着古典解衣宽带服侍上炕。古典坐在炕沿上望着罗氏,“我怎么见你这些日子总跟捡了个大元宝似的,嘛好事说给我听听?”罗氏喜不自禁地卖乖:“老当家的,大元宝咱也不换,你猜猜嘛好事。” 平素看着总是一本正经的古典,突然柔情地托起罗氏的胖脸,罗氏妩媚地望着丈夫,悄悄地将一件件小花袄拿给古典看。 古典眼前一亮,不由喜形于色,心里“嘣嘣”乱跳,“哎哟嘿,有喜啦!” 罗氏得意万分地露出肚皮,“摸摸,这么大动静还能假得了?” 古典“噗”地吹灭灯,搂着罗氏钻进被窝…… 门外的黑影离开高台阶,左右望了望确信无人跟踪,只是远处偶有狗叫,从侧面跳下台阶,沿着古宅院墙拐入胡同。 这是一条死胡同,所谓胡同就是古宅特意停放车辆的地方。马车停在后门旁边,门内就是古宅后院,马厩、伙房、粮囤、乃至所有库存都在这里面。黑影来到后门贴耳听听,院子里面一片寂静,唯有顺子的阵阵鼾声。 黑影立起身,手沿门框向上摸,摸到一块三寸宽半尺长的木牌,白天可以看清上面书写的“武举宅第”四个字。木牌只钉一颗大号洋钉子,转动木牌门框上出现一凹槽,凹槽内窝藏一枚铜钱,铜钱拴着万年不腐的细老弦。老弦的另端通过门轴、门板的暗道,连着里面的门闩,一抻老弦门闩就打里面开了。以往的大户人家都有类似的装置,像这样的深宅大院,建房造屋的时候考虑的十分周全。大门防贼还能防得住自己吗?都有暗道机关。复杂的走暗门直通内宅,简单的就像这扇门一样。这个机密只有家庭重要成员知道,嘴不严的不能知道,在外头交际广的不能知道,不管谁知道,同着不该知道的人不能干这手活,憋出尿来也不能让外人知道。这么隐秘的机关,按说不会为外人所知,那么这个黑影是谁呢? 黑影迅速打开门扇进了后院,返身将门轻轻关严复将两道门栓插牢,矮下身子窜到前院。黑衣人溜到上房窗下,捅开窗户纸窥视,屋内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却听见古典夫妇在说话。 古典说:“前房没能留下一男半女,祖上积下的阴德终于让我有后了,你是咱古姓的功臣,到死也记着你这份功劳。” 罗氏心有顾及的说:“老爷,我已年近三十才怀上头胎,怕是临产要遭罪呢!” 听着像是古典亲了罗氏一口,“不怕,到时候去天津卫请个洋大夫接生。” 罗氏娇滴滴的说:“洋大夫都是老爷们,我可不要洋大夫。” 黑影听两口子被窝里说话大概听入了迷,竟然忘了身置何处,忽然觉得脖颈子凉飕飕的,用手一摸竟然是把利刃,这小子反应真快,立马浸出一股尿液,失声叫唤起来,“啊!” 听到动静古典翻身坐起,断喝一声:“外面何人喧闹?” 英杰搭话,话音带着调侃:“老爷,有客人深夜造访,在小弟剑下学猫叫哪。” 古典闻听,不顾罗氏缩到被窝里面筛糠,亲自点亮灯披衣而出,老刘头闻声也提着“气死鬼”来到前院,“是个侠客吧,不象窜房越脊的蟊贼。” 大乱年间发生夜闯民宅事件不算希罕,古典穿好衣裳命令道:“带到客厅问话。”一般情况下,遇到这种情况按蟊贼对待,主家不予照面,打发些银两“交朋友”图个相安无事。懂规矩的蟊贼,拿了银两会说“愧领愧领”,谢过主家不会再来第二次。今天不然,一则此人来得蹊跷,他是如何进来的需要搞清楚;二者来的不是时候,刚刚说过睡觉都清醒点,怎么说来就来了,不免令人生疑。 其实这完全是巧合,古典把事想复杂了,不过验明来者是何人却十分必要。 古典在太师椅上坐好,命令提着宝剑的英杰:“把客人脸上的尿褯子弄下来。”英杰从背后踹了黑衣人一脚,黑衣人“咕噔”跪在地上。英杰玩帅,用剑尖朝那小子的脑后一挑,蒙面布飘然落地。古典看清此人真面目,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原来是你这胆大的畜牲。” 古典在客厅内审着夜入民宅者,急坏了另外一位不速之客老铁,他是紧随那个黑影来到古宅的。黑影进了后院随手又把大门插上了,老铁留下小德子望风,登上停在门外的大车,三窜两跳上了房。这排房子的房门应该冲着后院,唯有英杰住的这间跟客厅对门。老铁趴在英杰这间房顶上,对院子里发生的一切看了个满眼,那个蒙面人跪在古典面前背朝外面,看不到那人的脸。 老铁不错眼珠地注视着客厅,小德子悄悄爬了过来,“叫你望风,你怎么上来了?”老铁嗔怪小德子不听话。 小德子趴在老铁耳边小声说:“我听见声音,以为你让人发现了。”老铁捂住小德子的嘴,“别出声,听里面说嘛。” 这回说话的声音听到了,古典说:“你一个戴罪之人,莫非还要谋害老夫吗?” 跪在地上的乃是杀人凶犯李元文,可惜老铁跟小德子没法子知道,只能觉得声音耳熟。李元文说:“老爷呀,你老这是说哪去了?孩儿现在是丧家之犬,无处投奔回来求求你老,难道不许俺吃回头草吗。” 古典紧接着问:“我看你回来应该去投案自首!” 李元文跪着有点累了,直了直身子诡辩:“老爷,小的是有罪,罪过全都是那个淫妇所为,不能让孩儿替她顶罪呀……” 古典并不知道事情真伪,故意诈他:“明明共同犯科作奸,还敢胡唚!如实招来,奸妇窝藏在哪儿?” “我跟那个淫妇早就跑散了,谁知道她藏哪儿啦。我说老爷,你大难临头自身都难保,还有闲心给别人擦屁股。”这家伙偷鸡摸狗来到这里,本想显示自己长能耐了,给古典一个下马威。结果弄巧成拙整出这么个局面,于是以攻为守震唬古典。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写作动力) 正文十六回利刃吓煞丧家犬,偏方整治鬼子兵下 (更新时间:2006-9-19:06:00本章字数:4175) 古典焉能吃这一套,站起来骂上了:“兔崽子,把话说明白了,此话怎讲?” 李元文有后戳撑着也不含糊,竟自站了起来,阴阳怪气的说:“能不能让小的坐下说话。”古典示意,英杰拿了把椅子给他。 李元文蹬鼻子上脸,“我在古家是有功之臣,打老远的来了,怎么也得给口水喝呀。” 英杰看看古典,端起茶壶给他倒水,忽闻老刘头在院内喊叫:“老爷,房上有人!”话音未落,一片青瓦飞入客厅,正中泡子灯,霎时屋内一片漆黑。 英杰锐气冲天提剑冲出客厅,李元文趁乱也尾随出来,这家伙熟门熟路,扭头钻进临街门洞,卸掉顶门杠打开大门溜了。 老铁和小德子早已从屋顶跳了下来,沿街跑了一段躲在路边回头张望,见随后逃出一人径直上了大桥,那人慌慌张张跑到桥中央跌了一交,断定正是方才客厅受审之人。 小德子起身要扑上去,“把他拿下,看看到底是谁。” 老铁将他拽住,“少管闲事,此人敢半夜闯入古宅绝非一般人物。” 小德子说:“那咱赶紧告诉王警长去。” 老铁觉得只有到此为止,扯了一下小德子“走!” 第52章 二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财主的深宅大院不怕进贼,就怕不知道贼是怎么进来的。老刘头举着“气死鬼”,古典率领英杰跟顺子查看到后门,知道这儿出了毛病。古典接过英杰手中的宝剑,割断机关上的细老弦,“这才叫家贼难防,外姓人只有这个畜生知道这个机关。”查看到门外停放的大车,显然是给后来上房的客人当了梯子。英杰嘱咐老刘头:“天亮叫车把式把车弄到院里来吧,可倒好,给外人预方便啦。” 老刘头趁机建言:“让车把式也别回家了,轮换着给牲口添料,也多个打更的。” 英杰看看古典,古典说:“你们看着安排吧,照这架势往后断不了麻烦。” 老刘头虽然话不多,只要开口古典总是言听计从。老刘头担心英杰多想,暗含着奉承了几句:“我这半截入土的人没嘛忧虑的,倒让大管家今后多费神了。” 今天英杰一展身手正在得意,没想那么多,“乱世出英雄,我正愁着没地方透能耐呢。” 老刘头夸人有一套,挑着大拇指,“真叫不含糊,不愧是王爷的贝勒,名门之后。” 英杰仰天大笑,“哈哈,真有你这么一说。” 古典突然问:“你们说说,今天来的是一拨人,还是两回事,他们干嘛来的呢?”古典这一问全问住了,谁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几个人正琢磨着,前院罗氏喊叫:“你们快回来呀,不管我啦!”古典闻听,“后半夜啦,都歇着去吧。”匆忙回前院了。 罗氏抱着被子吓得缩成一团,古典进屋哄着罗氏,“甭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没事啦。来,我跟你说,借这个机会我跟你交代交代,免得以后措手不及。万一我有三长两短,今后要照着我的嘱咐去做……” 罗氏扎进古典怀里,捂着古典的嘴,“不听不听,不许你胡说八道,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要好好活着。”古典搂着罗氏,“好好,不说啦。这样吧,赶明儿,把你娘家妹子接来跟你做伴,你看好不好?” 罗氏高兴了,抬起头来问:“真的?我还真想彩云妹子呢。” 根据隐隐约约的对话,老铁和小德子一致认为:李元文回来了。 可是,德旺有些怀疑,“你们再说一遍,还听到说嘛啦?” 老铁努力回忆着,“就听见这几句,说是负罪之人,还说……” 王警长拦住老铁,“别说啦,没错,就是这小子!” 德旺继续问细节:“你们看他过了桥,是朝县城方向去,还是去了火车站?” 小德子接话:“黑灯瞎火的,谁看得见哪。” 德旺无不遗憾的“嗨”了一声,“你们应该跟上看看到底去哪儿了!” 王警长站起来肯定的说:“我敢断定,这王八蛋投了日本人,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古典要大难临头、自身难保这样的话来?只要这小子露面,看我怎么把他宰了。” 老铁摩拳擦掌也表示不含糊,“对,连那个骚娘儿们一块宰了。” 王警长扎着武装带,忽然停下不动了,“慢着,你回忆一下,那次咱追到码头上,没见到秃子的媳妇,没跟李元文在一块儿呀!” 老铁摸摸后脑勺,“咦,我也纳闷儿呀,你老不提我还忘啦!” 德旺问:“这是怎么档子事呢?” 王警长急着天亮赶回去,整好装束带上帽子,要走的样子,“现在没心思啄磨这些陈芝麻烂谷子,这事早晚会清楚。” 德旺还有话要说,拦住王警长,“我掂量着,李元文那小子当了汉奸,咱这儿准得遭秧。” “刚才不说好了吗,对付鬼子咱这儿的地势不好,非得找好退身步不可,这事不能让我说明了?”听话音王警长似乎还有碍口的没说。 其实德旺也不摸王警长的实底,故意问他:“照你的意思,是不是得跟河那边勾起手来?” 王警长瞅瞅屋里没外人,只好把话跳明了,“老德旺啊老德旺,咱们之间不必绕脖子。不跟那边勾起手来,那些长枪大刀凭嘛运过河去?河那边开来的队伍,以为我不知情啊。现在人家投了明主,像我这道号的人家不一定看上眼。老德旺你就撒开丫子干吧,到嘛时候我姓王的不会草鸡。还有,要想人家看得起咱,咱得单打独奏真刀真枪跟鬼子拼场热闹的。我为嘛总说不到时候呢,我犯愁弄不到硬家伙,你没在队伍上混过,不懂打仗怎么回事。” 说这个德旺不太高兴,心想我冲锋陷阵的时候你还吃奶呢,不过没有反唇相讥,反而把珍藏的家当兜了出来:“我这儿还藏着整箱的炸弹,估计劲头小不了,埋在地底下坏不了吧?” 王警长一听还有手榴弹,高兴坏了,“老德旺果然不简单,这东西只要不拿水泡,放多长时候也坏不了,务必留住藏严实了,有了这宝贝疙瘩不愁唱大戏。” 话越说越没完,老铁催促着,“天快亮了,有话先留着,该回去交差啦。” “走啦,城里还有人等我看病哪!”王警长带着老铁迅速出了村。 失语的小鬼子喝了老铁炮制的“王氏马尿巴豆汤”,整整一夜上吐下泻,肠子肚子全倒干净啦。没等王警长回来开声门,那小子就出声了,“我的,死啦死啦的,哼……哼……”除了这一句,问嘛都摇头。猪饭问看见什么了,还是摇头。猪饭在感佩王警长“医道高明”的同时,愈发觉得毛猴子的厉害,不仅来无踪去无影,还使了障眼法。 王警长跟老铁进了警备队,猪饭迎头一番褒扬,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王警长心中暗喜还装得特别谦虚:“我哪里懂得医道,瞎猫碰上死耗子,也是神灵保佑皇军,偏方才发挥效力。小事一桩不提啦,我跟老铁探询来重要情报,还急着向队长汇报哪!” “辛苦大大的,我的房间的说话。”猪饭把王警长和老铁让进办公室。 王警长让老铁先汇报,这是事先商量好的,这样可以根据猪饭的反应,王警长便于策应。让老铁开头也算是投石问路。 老铁如实汇报真情,“昨天夜里奉命查访皇军失踪的情况,发现一名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潜入古典宅院十分可疑。”先说这件事既可证明实打实干事了,又可以探明李元文是否投敌。李元文果真做了汉奸,到静海地面活动猪饭不能不知道。 猪饭听罢脸上露出诡秘的微笑,这步棋让王警长走对了。 猪饭问道:“黑衣人的不要管他,毛猴子的有?” “有,大大的有!”王警长这才接话茬,绘声绘色演义开了,“那黑衣人离开古宅不久,忽然在运河两岸冒出来无数毛猴子。个个全是武士打扮,白衣白裤头扎白巾,看不清手拿何种武器,人人行走如飞,踩着水皮儿过河跟走平地似的。” 王警长说到这儿,从里间屋摇头摆尾走出来一身日军打扮的李元文,“呦,这不是曾经捉拿鄙人的王警长吗,多会儿改行说评书啦?白衣白裤头扎白巾,有鼻子有眼跟真事似的,我怎么没看见呀!” 李元文突然出现,王警长没有思想准备,转脸看着猪饭,“这位是……” 李元文不待猪饭开口,酸不溜丢的直逼王警长,“怎么,认不出来啦?好记性呀!你老老人家抓拿的逃犯,怎么给忘啦?我自己投案来了,现在就抓吧,可惜呀,抓到我交给谁发落呢,啊?哈哈哈……”真他妈的太张狂啦!气得老铁七窍生烟,可是王警长不动声色,只好憋着忍着。 李元文目中无人的肆无忌惮,令猪饭很反感,不过是皇军豢养的一条狗,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我在这儿听汇报你算那棵葱横插一杠子,还说起来没完了。无奈这条狗有来头,看在小岛份上不好翻脸,便强忍着给王警长作介绍:“他的,李元文先生,大日本皇军天津驻屯军高级谍报员,你的,保安队的,服从李先生大大的。” 王警长看了老铁一眼,老铁会意,二人两腿一并,“是,李先生多多指教。” 李元文开局不错,心里美滋滋的,“乡里乡亲的用不着客气,可是丑话咱说在头里,现而今,是皇军的天下了,既然为大日本帝国效力,咱不能一心事二主,要是让我发现哪个敢人前一面鬼前一面,别怪我不客气。实不相瞒,敝人此次重返故里,完全是冲着古老爷来的。希望他老人家协助皇军治理好独流镇,保证水陆两条线消停太平。古老爷眼下还舍不得丢掉老皇历,所以请你们二位得空儿,开导开导他老人家,别毁了自个儿的前程。” 猪饭插话:“运河到铁道的安全皇军的负责,运河至大清河沿岸,出了问题,保安队的负责。你们的,明白大大的?” 王警长跟老铁巴不得这么安排,大声回答:“是,明白大大的!”敬礼告辞,叫李元文这么横插一杠子,倒省了费嘴皮子了。不然再汇报下去,王警长还得继续往下胡编。 王警长刚要出屋,李元文又说话了:“慢着,王队长!我的那辆富士车得留下,这是小岛先生送给敝人的脚力,今天应该完璧归赵了。不是我小气,这辆车实在太金贵啦。” 王警长很干脆,“行,就在院子放着了,还给你省得我操心保管啦。”说完扭头就走。 王警长和老铁没走出院子,李元文憨皮赖脸追了上来,“二位留步,你们说的白衣白裤白头巾,真的假的?” 王警长说:“真的假的我说了你信吗?碰上了你就信,碰不上就别信。猪饭队长布置了任务,我必须凭良心干好,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不能留半句瞒着猪饭队长吧。” 第53章 李元文纠缠王警长,猪饭站在门口看了个满眼,终于拉下脸来,“王的,你的开路!”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写作动力) 正文十七回红颜倾心叙隐情,恶魂出壳走游丝上 (更新时间:2006-9-420:31:00本章字数:4600) 日夜伺候病人最熬人了,花筱翠消瘦多了。忙活着欧阳亮吃完药又洗了一堆衣裳,欧阳亮躺在床上看着心疼,喊她:“小翠……” 花筱翠正往绳子上凉衣裳,急忙擦擦手过来,“哎,又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哪儿不舒服,我想让你扶起来说说话。” 花筱翠嗔着脸责怪他,“我一干活,就跟我找话说。” 欧阳亮坐直了身子望着她,“我觉得今天特别见好,真是想跟你说说话。” 花筱翠给他擦擦脸,紧挨着坐在身边,“说吧!” 让他说了,他又嗫嚅起来,“有句话,我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花筱翠端起茶碗,“来,喝口水,慢慢说。在一屋住着,说话还吞吞吐吐的,有嘛不该问的。” 欧阳亮接过茶碗自己拿着,“那我说啦,我想知道,当年你逃出去打算去哪儿,带你上轮船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这是花筱翠犯忌讳的事,冷不丁欧阳亮一问,扭过脸去老半天不吭声。 欧阳亮开了话匣子就收不住了,死活要问个明白,“这话我憋了很长时间了,是不是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个人?” 花筱翠捂欧阳亮的嘴,“别问了,我全告诉你。” 于是花筱翠把她跟李元文的孽缘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不管怎么说,他是为了我才杀人,如今他流落他乡,总觉着我欠他的。” 欧阳亮问:“这么说,你还在等他?” 花筱翠点点头又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好,走到这一步左右都不是人了。兴许哪天上法场给死鬼抵命,我也脱不了干系,陪着。” 欧阳亮给她宽心,“又不是你杀人,你哪来的死罪。” 花筱翠长长出了口气,“跟你说说倒痛快了,要不是遇上你,兴许活不到今天。整天心头压座山,活着还不如死了轻松。” 花筱翠难受的样子,欧阳亮心里很不是滋味,一个劲安慰她,“有我在就不会让你死,你是世上少有的好女人,纵然我们不能做夫妻,我也要一辈子保护你。等时局平静下来,打听打听李元文的下落,再做打算。” 欧阳亮善解人意的体贴,令花筱翠百感交集,“欧阳啊,咱谁也别忧虑这么远啦,眼下我只想着把你的身子骨伺候利索了,不枉咱们患难一场。”欧阳亮若有所思的走神,花筱翠晃晃他的身子,“跟你说话呢,想嘛啦?” “我在琢磨,听你讲的这个过程,这个李元文怕是走不了正道。”这是花筱翠最担心也是最有可能的事情,偏偏让欧阳亮说中要害。 “他要是当了汉奸,那才叫一步走错步步错呢,真正下了十八层地狱。”说着潸然泪下。 运河两岸消停了没有几天,忽一日河面上开来小火轮,船头插着膏药旗子,驾驶楼上架着机关枪。许久没有到河边洗衣淘米的村妇们,刚到河边不久小火轮就“突突突”来了,女人们赶紧收拾收拾奔上堤坡。看到仓皇逃跑的妇女,机关枪追着脚后跟打点射,妇女们惊叫着跌倒一片。 小火轮上传来一阵开怀大笑,女人们有不怕死的,站起来朝着小火轮撒泼骂街:“小日本鬼子,屁崩出来的畜生!老娘招你惹你啦?娘个屄的!”最令这帮老娘儿们蹦脚索地的,是李元文那个不人揍的也跟着取乐。 这个臭不要脸的,脑袋上扣着日本兵的尿屎盔帽子,斜挎王八盒子,手扶小岛送的那把日本短刀,冲鬼子机枪手直挑大姆哥,“太君枪法大大的。”气得女人们追着小火轮拽土坷垃,这儿的老娘们儿急了也是生死无惧。 小火轮一溜屁掀起运河层层浊浪,打鱼的李三紧摇着小船靠岸,船头的鬼子举枪朝着李三瞄准。李元文在鬼子面前显他人熟地熟八面威风,扯着嗓子诈唬:“李三,扔几条鱼过来!” 李三发现鬼子拿枪瞄着自己,一个劲摆手,“鱼的还没有,枪下留人,赶明儿一定孝敬。” 鬼子的枪还是响了,惊飞小船的鱼鹰。 没击中目标的鬼子把枪交给李元文,“你的射击,目标的李三!” 李元文接过枪有点心虚,“我的枪法不准。” 鬼子拍着他的脑袋,“不准的不行!”李元文拔出手枪朝李三比划。 李三一看这王八蛋玩真的,惊叫起来:“李大管家,咱可是远日无仇今日无怨呀,你不能取我的小命呀,我还有老婆孩子……”话没说完,“砰!”枪响了,李三大腿打飞了花,疼得一栽歪,“李元文,我操你八辈的祖宗!” 鬼子竖起拇指,“枪法大大的!” “太君过奖大大的,我还差的远。”李元文得意忘形,看见东岸一队鬼子沿河巡逻,恬不知耻地招招手,“辛苦的干活!”岸上的鬼子没理他,拐下堤坡朝铁道那边去了。 这面西岸上,王警长和老铁率领几名弟兄也在巡视,看见小火轮开来,一字排开敬礼。 李元文看见王警长,他那张臭嘴更不能闲着,“我说王队长,瞧瞧你们这些人的德行,巡逻跟拉了稀似的,打起点精神不行吗?找李三备几条鱼,回头给我送去!” 日寇侵华投入的兵力始终没有超过百万,仰仗的力量主要是汉奸,光是伪军近三百万。历史上中国两次被外族灭亡,都是在危难时刻汉奸出来助纣为虐。这个历史的阴影在抗战时期影响最大,别的不说,单说山海关至北京的长城段,鬼子制造的千里无人区,主要暴行基本都是驱使汉奸实施的。可以这么说,没有汉奸吃里扒外,日本鬼子绝不能占领大半个中国,更不可能盘踞八年之久。汉奸杀害自己同胞的残忍手段不亚于小鬼子,如此背叛自己的祖国、表现出丧失人伦的民族自残现象,在世界史上堪称仅有,这一现象成为历史学家长期研究的课题。 如果哪位学问家研究李元文斯人,肯定会发现汉奸的普遍特征和属性。假若单列斯人,或可通过他的人生履历发掘出他成为汉奸的动因,解读出此汉奸之所以汉奸的诸多根由。 在王警长看来,问题没这么复杂,这种东西压根儿没有天良。别看他表面诈唬,内心比棉花套子还虚。身背命案转而又当汉奸,光天化日回到作案故地,心里面不虚得慌那才怪呢!他越是无法控制的嚣张,越是无法掩盖内心的极度空虚。 望着小火轮远去,弟兄们一顿狂啐:“呸,呸,呸!” 今天是跟德旺见面的日子,王警长不敢耽搁,揈着弟兄们,“啐唾沫没用,动脑子干点正格的,走!” 德旺跟徒弟们正等着王警长,李三捂着大腿踉跄着撞开房门,喊了声“德旺爷——”便跌在地上。 小德子从炕上跳下来扶起李三,“这,这是怎么了?哎呀师父,李三褂彩了!” 德旺招呼徒儿们把李三抬上炕,急赤白脸地问:“这是谁下的黑手?” 李三疼得龇牙咧嘴,“给我报仇啊,德旺爷,李元文王八蛋比小鬼子还……嗳呦!” 德旺撕开李三的裤腿,“别叫唤,赶紧弄盐水来!”徒儿们七手八脚一通忙活,端来一盆盐水。 德旺亲自给李三洗伤口,忍不住骂了起来:“好歹毒的东西,愣给大腿穿透了!还好,看样子没伤着骨头。”不知何时王警长进了屋,德旺刚要开口,王警长止住他,“甭说啦,我早知道是李元文那个王八蛋干的。” 德旺说:“王警长,得想个法子除了这个狗娘养的!” 王警长不理会德旺说嘛,仔细查看李三伤口,“光拿盐水洗不行治不了伤,得弄点红伤药糊上才行。” 德旺也知道拿药治伤,可是哪里还有药哇,“原来我存的云南白药,全让周围几个村的人用光了。” 小德子淘换来一块白布给李三包扎好,知道王警长跟师父合计大事,便说:“我们先把李三弄回家养着,回头再想法子吧。”德旺点点头。 李三哭着求王警长和德旺,“你们可想法子给我报仇哇!”徒儿们背起李三回家了。 几个弟兄留在村子外头溜达,老铁眯在院子暗处放哨,屋里只剩王警长了。德旺关上房门神秘地跟王警长说:“有一个人要见你,告诉你是谁,保准你高兴的找不到北。” 王警长问:“快说,谁?” 德旺庄重说出此人大名:“何、太、厚!” 王警长闻听惊喜万分,“哎呀,那是我拜把子兄弟,入关以后再没见过他,他在哪儿?”德旺附耳告诉他:“他就在河那边队伍上,这阵子干得挺热闹,想跟你约时间见个面,要当面谢谢你送的那些枪支弹药。” 王警长说:“怎么把账记我一个人身上,多半功劳是你跟你的徒弟们,这话留着我自个说。快告诉我,今天夜里见面来得及吗?” 德旺想了想,“那就后半夜,我打发小德子过河请他去。” 老铁推门进来,“咱的眼线回来了,李元文去了古典那儿,我打发回去盯着孙寡妇去了。” 王警长说:“咱出来一趟不容易,走,咱们到镇上去。干手漂亮活回来也有说辞,咱不能光说不练卖狗皮膏药。德旺,别的事回头再商量,想法子弄药,把李三的腿治好了,这是个用得着的干家子。” 第54章 德旺很为难,“穷乡僻壤的,上哪儿淘换红伤药去。” 王警长安慰道:“别急,你啄磨啄磨,我也想想辙。” 王警长和老铁急着去镇上,德旺也不问去干嘛,送到大门口就回来了,他一方面惦记着李三,最重要的今天他要安排好这次重要会见。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亲眼得见李元文当汉奸的揍性,其实他已经多次来独流镇了,只是没有小鬼子当护箭牌他不敢公开露面罢了。独流镇的人不在乎他,小火轮靠了岸,人们都远远看着他怎么不要脸。 只见他从小火轮上搬下来自行车,回头撅着屁股冲小火轮鞠躬,“撒尤那拉!”等小火轮开走了,才推着车子朝古宅走去。 谁都见过不要脸的,却没有见过汉奸是这么不要脸,恶心得整条独流街反胃。一时间家家闭户小贩收摊,连小孩子都撒开丫子躲得远远的,活像臭肉生了蛆怕染上瘟疫似的。 待王警长和弟兄们进了独流街,街道上基本看不见人影了。王警长觉得不正常,便四处挲摩,无意中发现胡同口的若素广告挺蹊跷,不由得心生疑窦,“咦,以前怎么没注意呢?” 老铁凑近了问:“你老觉得怎么不顺眼?” 王警长凝着眉头也说不出所以然:“不是顺眼不顺眼,只是觉得这儿特殊。你们看看满大街都画着仁丹,为嘛日本人单单在这儿画块若素呢?” 王警长这么一点拨,弟兄们也觉得不正常,纷纷议论开了:“你们看,每个胡同口都仁丹。”“大概这条胡同特别,所以是若素。” 老铁站在胡同口往里瞅了瞅,“别嚷嚷了,我进去看看不就结啦。”说着提枪钻了进去,工夫不大就出来了,“他妈的,是条死胡同。” 王警长心里明白了,“好刁钻的小鬼子,原来暗地设的路标哇!往后再遇到画若素的地方,都留心钻进去看看是不是死胡同。” 老铁拔出刺刀要刮墙上的广告,“我说小鬼子为嘛费劲到处乱画呢,原来没安好心留暗号呀!”弟兄们又是一阵七嘴八舌:“没错,城里有好几条死胡同也画着若素,跟这个一模一样。”“对,对,对,我也见过,凡是活胡同画的都是仁丹。” 王警长压低声音嘱咐弟兄们:“要是这样,这可是日本人的头等机密,绝不能声张。谁声张了,谁的脑袋就得搬家。可是,话又说回来,要真是这么回事,给咱也帮大忙了。” 老铁也觉得这事非同小可,附和道:“对,今后都留心察看着,千万别声张。” 无意中有这么一个重大发现,王警长颇为高兴,招呼弟兄们:“天大的事先放着,咱先填饱肚子再干活,走,老地方,我请客。” 本来到了饭口,王警长一说请客,全都觉得饿了,抖擞精神奔悦来酒馆而去。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写作动力) 正文十七回红颜倾心叙隐情,恶魂出壳走游丝中 (更新时间:2006-9-521:05:00本章字数:5076) 悦来酒馆的老板,从过去的客栈混到今天这般情景,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但是他很知足。怎么呢?这年景树大招风,能维持一家老小吃喝就算不简单。老板从年轻干到现而今,多半辈子靠着乡亲们养活着,他知道报恩,知道谁是好赖人。所以,他的口碑不错。小鬼子一来,他的买卖更不好做了,他恨小鬼子。今天他看见李元文了,一见那德行不由想起多年以前那混蛋住店的情景,早知这样当初就应该把他除掉,顶大臭块地。进而他从心里埋怨古典,当初不应该救他,结果养痈成患。唉,简直缺大德了! 酒馆老板胳膊肘撑着柜台正胡思乱想,王警长带着他的弟兄进来了。 老板知道,王警长总照顾他的生意,也是有意拿他当耳目,只是心照不宣没有把话挑明。“哟,弟兄们来了,王警长里面请。”老板出了柜台招呼这些特殊的主顾。 酒馆里有两三个酒客,看见进来一帮伪军,慌忙放下酒盅躬身而出。王警长不理会这些,找了个正座坐下了。 老板单独给王警长上了壶高末,“你老看,给几位吃点嘛?” 王警长掏出烟袋伸进荷包捻着旱烟,“还是老样子,每人一大碗烩饼,二两烧酒。” 老板划着洋火给王警长点上烟,“每人一碟老虎豆下酒,奉送啦。”扭头朝厨房喝,“烩饼五大碗,外加小酥鱼一大盘——”小酥鱼是另外给王警长下酒的。 老板一喊小酥鱼,王警长萌生一个想法,便问:“喂,有没有大点的鱼?” 老板诧异,“怎么,今天你老想大破费?还有几条,汆汤还是熬着?” 王警长漫不经心的说:“都不用,等会儿临走捎着。” 没听说提着鱼巡逻的,老板更不明白了,“你老这是……,要不要给你老拾掇好了?” 王警长扯住老板:“都用不着,你给我说说那个混蛋。” 老板关上街门俯耳说:“我今天才亲眼得见那混蛋的德行,听喝酒的客人说,这混蛋跟南头的孙寡妇粘糊得分不开了,就是没人见他过夜,不论多晚也骑上车子回县城。” 王警长不再问别的,告诉老板:“挑几条大点的鱼给我串好,再打一瓶老酒备着,该多少钱算多少钱。”老板知道有用场,亲自进厨房准备去了。 店小二给每人端来烩饼、老虎豆、烧酒,弟兄们狼吞虎咽举盅慢饮。王警长一旁扯过老铁耳语,老铁起身接过老板栓好的几条鱼和一瓶酒,先行离开酒馆。 镇子南头的孙寡妇是个外来户,自己一个女光棍住着独门独院,正对着镜子描眉打脸儿,门外传来老铁的声音:“嫂子在家吗?” 在孙寡妇看来,凡是城里穿二尺半的,都是李元文的手下。听到老铁叫门尖着嗓门答应:“哟,哪位大兄弟呀,快进来。”趿拉着鞋开了街门。 老铁随随便便进了屋,把活蹦乱跳的鲫鱼举得高高的给她看,“嫂子,这是我们队长给李先生预备的,麻烦你自己拾掇一下吧,这瓶酒正好给嫂子暖和肚子。” 孙寡妇浪声浪气,“大兄弟真会疼人,赶明儿让李先生好好提拔你。” 老铁也跟她嬉皮笑脸,“心里要是真有兄弟,就靠嫂子美言了。” 孙寡妇心里美滋滋的,“我的话有那么值钱吗?” 老铁给她灌迷魂汤:“那就看嫂子能不能让李先生喝好了,这男的只要喝美了,耳朵根子准软,再加上嫂子你这天仙般的脸蛋,赛蜜罐儿的小嘴,还怕李先生不听你的。” 孙寡妇一晕乎废话特别多:“我笨嘴拙腮的,可没煎饼秃小娘子那狐狸精的本事,生生让李先生闹出人命来。” 老铁不想多呆,撤身要走,“嫂子,咱别那壶不开提那壶行不行?得,我走了,你别把我的鸟食罐砸了吧。” 望着老铁的背影孙寡妇美美一笑,“这个缺德鬼!”关上门忙着点火熬鱼去了。 李元文亮明了身份,古典不但没有被他镇唬住,反而更加鄙视的不拿正眼夹他。 整整下半晌费了不少唾沫,古典就是不买他的账,到最后李元文都不知道自己干嘛来的了。“就算我认贼作父不行吗,那我问问你,你不是也跟日本人眉来眼去吗?”说着走到帽筒前,取下小岛送的礼帽拍打着,“小岛送的帽子吧,你不也是供着吗?还有,这位贝勒爷,王宫贵族,大内里的人,哪个不跟日本人勾勾搭搭?” 说不动古典,李元文转向英杰下家伙,“满洲国里给日本人称臣的是你亲爹吧?你们这些正人君子,全是扁着肚子讨食吃的主儿,一个个愣冲大尾巴鹰,骂我忘了祖宗?我看你们才是不惨假的忘了祖宗,宣统爷在新京需要精忠报国的,你躲在这儿算是赶哪辆大马车的?” 英杰气得满脸通红,也不跟他论理“嗖”地抽出宝剑,“你个王八蛋竟敢教训老子,我先把你阉了!” 李元文浑身一激灵手枪拔出来了,“你敢,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日本人就把这片宅子扒成平地。” 古典担心事情弄得不可收拾,站起身拦住英杰,“别跟他一般见识,咱是嘛人,他又算嘛东西。君子动口不动手,把家伙收起来。”英杰无奈的剑入鞘。 李元文也怕事闹大了不好交差,自己给自己下台阶,“看在老当家的份上今天饶了你,不过你们都好好想想,日本人已经把话说绝了,要末……” 说句实打实的话,古典要想在鬼子面前保全自己,必须绷住身价不跌,难的是这火候不好拿捏。鬼子弄出这么个东西当说客,分明已经看中了自己,躲是躲不了的。但是他不能在这下三烂面前吐半个字,必须把他的气焰打下去,不然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古典拿定主意,不让李元文再说下去,“行啦,话就说倒这儿吧。你干脆现在就去回话,除了我这颗脑袋,别的我这儿没有可拿的。我倒要提醒你小子一声,你的那桩人命案,迟早会有人找你清算的。” 没想到,李元文也不吃古典这一套,“嘿嘿,你甭吓唬我,找我算帐的人这就进屋,不信你亲自问问,看看有谁敢办我的案子?” 该着这家伙说准点了,话刚落音客厅门一开,正好王警长进来了。 真叫小人得志蹬鼻子上脸,李元文一见王警长马上来了精神,“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王队长告诉古老爷,煎饼秃的案子如何清算?快说说。” 王警长是个烈性汉子,见了李元文恨不能一刀劈了他,今天他就是要准备结果他的性命的。 第55章 可是眼下需要稳住他,不能让他死的太痛快,于是强压怒火双手一抱拳,说道:“李先生怎么又提这码事,当初,也是官差民举,上头差遣不得不应付。你心里也明白,当初要是真想抓你,码头上都打照面了,凭我的功夫你能跑得了?” 王警长这么一说,李元文愈发得意忘形,“古老爷,你老还有嘛说的?就说王队长,也算咱地面的人物了。现而今怎么着,不也给日本人当差,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正在这时,老铁进来了,跟王警长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凑近李元文说:“李先生,嫂子有请,今天王队长派几个人保护你。” 李元文感激的看看王警长,王警长扯过李元文,“天黑了,我还得带人沿河巡逻一趟,天亮我接你一道回县城。” 李元文见天色已晚,自己回去确实没那胆子,就说:“那就有劳王兄了,我有点事先行一步,王兄替我开导开导古老爷。” 老铁随李元文出了客厅,一直送到大门口,门外早有荷枪实弹的保安队员候着。老铁笑嘻嘻的说:“李先生,李三腿伤了打不了鱼,我们队长给你买了几条鲜凌的,让小的送到嫂子那了。”然后冲几个保安队员命令道:“李先生交给你们了,李先生掉一根汗毛,把你们大腿掰下来。” 保安队员全都应承着:“放心吧,有我们在,保证李先生全须全尾。”于是护送着李元文去了孙寡妇家,老铁一直目送着没了人影才关上大门。老铁插好门闩一回头,发现老刘头站在身后,老铁叮嘱道:“老家伙,看好大门,寸步不能离开。” 老铁返回客厅,王警长在开导古典,“国难当头谁心里也不是滋味,你老是老前辈,我们还靠你老指点迷津,怎么能跟这小子理论是非呢。” 古典一脸正气,“我是铁了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王警长“可还有一句话呀,小不忍则乱大谋!” 英杰插话:“王警长有嘛高见?” 王警长说:“这还看不出来吗,鬼子的兵力不足。除了铁道线,运河这边日本人顾不过来。鬼子也知道,像李元文这种东西狗屎上不了台面,所以就打古爷的主意,利用古爷的威望做他们的眼线。” 英杰问:“可是古老爷一出山,这辈子的名声就付之东流了。” 王警长不以为然,“人心就是一杆称,不管打什么招牌做什么事,咱给他来个心里有数不就结了。” 英杰:“你的意思挂羊头买狗肉?” 古典斜了一眼英杰,“那叫卧薪尝胆。” 王警长笑了,“是这意思,外加釜底抽薪。” 说到这儿,王警长起身匆匆带着老铁告辞,离开了古宅。 出了大门,王警长问老铁:“安排的怎么样?” “放心吧,房前屋后都安排好了,他是插翅难逃!”老铁有把握地说。 王警长在黑影里盯着老铁,“刚才我跟古典怎么说来着?” 老铁摸摸脑袋,“怎么说来着?” “我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老铁点点头,“对,是说过这句话!” 王警长低头不语匆匆走着,突然停下脚步揪住老铁,“你赶紧招呼弟兄们,今天暂留他一条小命,不动手了。” 老铁想不到王警长临阵变卦,眼珠子瞪得跟牛蛋似的,“怎么,你老怯阵了?” 王警长耐着性子跟他解释:“你这是混帐话!你想想,都知道李元文今天跟咱在一起,宰了他等于暴露了自己,还牵扯到古典,下一步怎么办?况且咱们今天要和那边的人谋事,不能因一条狗命搅了大局。” 老铁还是想不通,“这小子活一天,乡亲们就遭一天殃,宰了这小子运河里一扔,神不知鬼不觉,搅嘛大局?杀鸡用不着宰牛刀,你老二十一里堡候着,我去干!”说着一扭身形没影了,气得王警长直跺脚。 李元文到孙寡妇家的时候,孙寡妇已经把鱼熬好了,还贴了一锅死面卷子。李元文这个不知死的鬼,同着保安队员的面,跟孙寡妇又捏又掐好一阵子才坐下塞饭。 保安队员只吃不喝,看着李元文这对狗男女一瓶酒喝了对半,相互一使眼神齐刷刷站了起来,“我们站岗放哨去了,你出了事我们担当不起。”相继出了院子,就等老铁来了动手了。 屋里没了外人李元文更是没了人形,解开孙寡妇的衣襟,举杯往奶子上倒酒,“来,今天有人站岗,让我喝个痛快。”说着叼住孙寡妇的奶子又咬又嘬,孙寡妇发出瘆人的淫荡叫声。 关于这个孙寡妇的来历,过了许多年人们也说不清楚。有人说,他的男人也是给日本人做事的,在保定城外叫游击队拿绳子勒死了,还说,为此日本人烧了好几个村子。也有人说,她是来独流镇找她男人的,据说她的男人跟她发小就相好,后来被抓了兵,听说在古北口战死了,她自认为成了寡妇,才跟李元文勾搭上的。更有邪唬的说法,说是李元文从关外带来的,是小岛直接安插的日本特务,专门暗中搜集情报。 总而言之,这个孙寡妇不是本地人,压根儿也不是什么好鸟。 这对狗男女借酒撒疯淫浪狂荡,弄翻了桌子打灭了灯盏,最后滚到炕上孙寡妇更是肆无忌惮的浪声嚎叫。李元文赤身裸体翻身正要骑马捣黄泉,猛听得大门被踹开,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根小细绳勒在脖颈上。紧接着一双大手往他嘴里塞满带鸡屎味的烂草,又一双大手拢住了他的双脚,不知不觉两只脚被捆结实了。 对于李元文来说,这是一次完美的死亡体验。 由一个逃犯、丧家之犬,到现而今荣归故里耀武扬威,他认为这是命该如此苍天安排的。尽管丢掉了花筱翠却保全了性命,虽然时不时还想起云雨之欢的日子,难免觉得遗憾。从实际需要出发并不缺泄欲的女人,况且人家孙寡妇还是个行家里手呢。从这个意义上说,孙寡妇比花筱翠更为实惠。这么一想,李元文觉得天上人间变化挺大,现在就逍遥在天堂!世上有谁能像他——李元文这样,吃饱喝足,有人拿枪保护着热乎乎睡女人?天上的神仙也不过此时! 李元文现在的滋味,简直美妙极了。浑身的血管都膨胀得跟竹竿子似的,肚子里的酒精化作簇簇火苗子,浑身上下乱窜,美得直痒痒,脸蛋子和屁股蛋子像是现出锅的蒸土豆,滚烫滚烫的。身子下面的孙寡妇,活赛缎子背面包裹的一堆猪尿泡,水一样柔软且滑溜亮爽。 可惜,这美妙的一切,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像是从屋顶掉下来一根房檩,死死抵住后背。没待想明白是不是房檩,脖颈子被一条绳子勒住了,整个身子随后被提留起来。到这时,方才美妙的一切全然不存在了,而是另外一种别样的感觉。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写作动力) 正文十七回红颜倾心叙隐情,恶魂出壳走游丝下 (更新时间:2006-9-613:28:00本章字数:1946) 浑身的血管骤然间萎缩,收紧的那种萎缩,全部血液都往脑门上挤压,劲头很大,眼珠子舌头根子都要挤出来了。李元文晕晕糊糊地觉得,浑身的火焰在慢慢熄灭,血液在慢慢气化,血压变成了气压,气压骤然加大,整个身子像点着火捻子的炮仗,眼见着就要炸开了……终于,天灵盖某处不很确定的位置开了一个洞,针鼻大的一个洞,那么大的气压顿时降下来了。身子如同鼓胀的皮囊,一皮囊的气儿全都从那个小洞眼儿往外钻,咝咝的,体内那点气儿像是一下子撒净了,有一种轻飘飘的快感,真魂出壳的快感。李元文幸运地看到了自己的魂灵,原来是一团淡淡的雾气,就跟滚烫的灶堂灰覆盖在鲜粪上,挥发起来袅袅蒸气,有些热咕隆咚的臭味儿。李元文慢慢没有痛苦和不适了,却因了一声断喝,痛苦却又迅速重现肉身。 正当老铁再坚持片刻,人家李元文便奔赴极乐世界的当口,王警长举着电棒子破门而入,断喝一声:“住手,全都误会了,那是李先生!” 随后,王警长点亮煤油灯,把老铁扯到一边,喝令保安队员们给李元文松绑。事态突然逆转,超乎所有人的预料,只好按照王警长的口吻随风转舵。 “哎呀,这话怎么说的,派咱打狼的,怎么朝护圈的狗下了家伙。” “听嫂子使劲儿叫唤,俺哥几个就慌了手脚,以为进了刺客哪!” 事情到了这一步,老铁也跟着捶胸顿足假戏真唱,“我也是晕了脑袋瓜子,担心李先生出岔子,弦绷的太紧了,差点失手。” 王警长举灯看看李元文脸色煞白,回身给了老铁一巴掌,“混蛋,还不把李先生扶起来!” 李元文缓过气来了,翻着白眼望着王警长,“给,给我口水……喝。” 王警长扯过被子想遮挡一下李元文赤裸的身子,却把孙寡妇的大白屁股暴露无遗,好家伙,简直就是一盘肉色石磨,保安队员们个个以为这是眼福,暗自享用了许久时日。 王警长揈着他的手下,“全都滚出去,没见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李先生好不容易得空跟嫂子亲热亲热,让你们这帮光棍子搅和了,快滚!”老铁知趣,带着弟兄们捂着嘴全都退到院子蔫乐去了。 王警长给李元文喂了水,给两个没羞没臊臭不要脸的狗男女苫好被子,压低声音教训开了,“再晚来一步就出大事了,不是我说你们,怎么整出这大动静,不知道外面都是没沾过女人的光棍子,他们哪懂得男欢女爱是咋回事。 第56章 这要整出人命来,叫我怎么回去交代?一万张嘴也说不清啊!” 李元文翻翻白眼看看王警长,使劲踹了一脚孙寡妇,“都他妈的这个骚货,一沾男人就开锅,扫帚星,早晚让她要了我的命!” 王警长估计这小子一时半会缓不过劲来,不想再耽误功夫,“得啦,二位接着乐和吧,我还得巡视去了。放心吧,不会出岔子了,我让他们全都滚到大门外头警戒去。” 李元文可能被吓破了苦胆,一把拽住王警长,“算啦,还是让弟兄们在院里呆着吧,不会有动静啦。” 王警长善解人意满口应承,“那好,就听李先生的,天一亮我就接你来。” 煎饼秃家成了德旺和王警长秘密会面的地点,谁也不再顾忌这是一处凶宅,大事小情都乐意聚在这商量,村公所反而成了摆设。王警长和老铁走后,德旺安排徒儿们特意把屋里屋外打扫一遍,灯泡子也擦拭的分外透亮,德旺把自己的烟笸箩也端来了。刚收拾停当,一位高大稳重的汉子在徒儿们的簇拥下就来了。 小德子率先进门,兴奋地招呼师父,“来了,接到信,何先生就马不停蹄过来了!” 何太厚,四十岁左右,一身老农打扮却掩盖不住他的书卷气质和军人姿态,随着小德子话音,何太厚闪身进了屋。见了德旺根本不用介绍,跟见了老熟人似的双手一抱拳,“哎呀,你们送过去的枪和子弹可起大作用了,大伙让我捎话,谢谢二十一里堡的乡亲们,谢谢你这位威名远扬的老英雄啊。” 德旺也是抱拳还礼,“何先生真要羞煞俺了,一个乡下佬实在承受不起这样的抬举,你老才是英雄,俺给你老牵马坠镫怕是不合格呢。今天李三又被打伤了腿,乡亲们憋了一肚子火,盼着你老出主意报仇哪。” 何太厚盘腿坐在炕上,自己捻了一锅儿旱烟对灯点上,直接就说王警长,“只要老王能跟咱们一道干,往后的事可就干大了。” 德旺拍着胸脯打保票,“王警长没说的。” 小德子推开门,“王警长来了。” 何太厚赶紧下炕迎门而立,王警长进门稍微愣了会,猛地扑过来就把何太厚搂住了。德旺见状马上明白了,这是有交情的老熟人,冒着风险到这相聚,必有背人的大事相议,非常知趣地揈着众人并跟着出了门。 德旺叮嘱小德子:“四处再放几个眼线,把耳朵全都支棱起来。另外,把埋的那些家伙挖出来,搬这儿来,一会让何先生一块捎走。”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写作动力) 正文十八回共谋大计三英雄,独闯天津二德子上 (更新时间:2006-9-78:47:00本章字数:3851) 德旺没有猜错,何太厚和王警长都是东北军的老知交,只是王警长从来不知道何太厚的真实身份,尽管久别重逢也只是就事论事不问个人的私密事,“太厚兄,离开了队伍我就跟没娘的孩儿一样,整天没抓没挠的。” 提起东北军,何太厚也是一肚子感慨,但是他没工夫扯的太远,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别提咱那队伍了,哗啦啦了,有工夫再细说吧。看看谁给你的信吧,你可让我找得好苦哇。” 王警长展开信,落款处三个苍劲的大字映入眼帘:吕正操。 王警长惊愕不已,“啊?咱们团长当司令啦!” 何太厚重新点了一袋烟,绕着圈跟他说:“亏了吕正操司令员有远见之明,把咱们这个团保住了。这次派我来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找到你。他说,你应该是条抗日的好汉,还说入关后你不该不打招呼就走。” 王警长懊悔地叹了口气,“唉,实在有苦难言,也是我一时糊涂,说吧,派我什么差使。” 何太厚直言不讳:“部队急缺药品和布匹。” 王警长看罢信件,想揣在怀里收藏起来,问道:“要多少?” 何太厚拿过信件对着灯火点着了,待信件烧成灰烬才说:“不是多少,而是要开辟一条运输通道,源源不断保障供给。这事,首先要做到绝对机密,并且要保障长期可靠。” 王警长有些犯难:“哎呀,这么重大的行动,我一点头绪没有哇!” 守在门外的德旺开门进来了,“放心,我已经打发人探道去了。” 何太厚很满意德旺办事雷厉风行的做派,但是没有流露出来,而是接着话茬继续说:“做好这件大事,单枪匹马不行,从筹款上货到脚力运输,一环扣一环谋划要仔细,做到每一个环节都必须绝对安全,眼下首要的是物色个头面人张罗。” 德旺想了想建议道:“办这种事,天津码头上没人不行。” 王警长一时拿不准主意,便说:“我看这样,德旺不是派人趟道去了吗,等有了消息再想法子打通关节。第一步先把款子筹齐了,根据款子办事。违禁品不能一下子办齐,还得找个严实的地方存货。这些都得从长计议,不是一拍脑门就能定下来的。” 何太厚解下腰带,取出几条金子,还有若干银元和首饰,“这些,有河那边乡绅捐的,也有乡亲们祖辈的积蓄,再有就是弟兄们拿命换的了。” 王警长马上表示:“我和弟兄们还有一笔款子,也凑上。” 面对此情此景,德旺一腔热血涌上心头,“咱们乡下人拿不出金子银元,到了节骨眼儿咱有跟鬼子拼命的劲头,我拿这把骨头和浑身热血当本钱了。” 何太厚看看德旺,“这比金子银子还贵重,这件事二位多费心思了。” 王警长沉思了一会又说:“我在想,万一这事在哪个关节上露了馅,咱这地面不是摆战场的地方。跑没地方跑,藏没地方藏,方圆百里就得遭殃。太厚兄,后路你是怎么考虑的?” 德旺莽撞的说:“那就拼了,拼一个够本儿,拼两个赚一个。” 何太厚拦住德旺,“拼,不是办法。王兄说得有道理,算个大事,我负责安排,改日再碰一次,专门合计这个问题。最后我提个人,你们考虑联系一下。” 德旺、王警长同时问:“谁?” 何太厚郑重的说:“大名鼎鼎的江湖好汉刘广海。” 何太厚大致掌握刘广海的一些情况,但是不如本地人了解的详细。 在静海县方圆百里,一提刘广海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当地人引以为豪的英雄人物,名气不亚于古典。刘广海原本是穷苦的农家子弟,出生在独流镇附近的李家搂村。他有个哥哥叫刘广庆,大高个儿,有一膀子力气,是个豪爽率直的人。刘广海则细腰耷背中流个儿,皮肤黝黑方脸大盘,好打抱不平打架不要命,在外人看来比刘广庆彪勇强悍。别看哥俩长得五大三粗却很精明,更难得的,刘广海小时候,上过两个冬仨月的私塾,不仅干活飒利,还算个识文断字的人物。 父亲刘德善母亲王氏,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靠几亩薄地维持生活。那个年头,水灾连旱灾、兵燹匪患、苛捐杂税、八下勒索,几亩薄地如何养活的了一家。天无绝人之路,李家搂村西北方向乃是东淀洼,夏秋之季密匝匝满洼地的芦苇,成了穷人的救命草。哥俩一商量,联合村里的乡邻雇对槽船趸满满一船苇子,经子牙河当城河汊入南运河运到天津西营门,把船泊在吗头,然后挑起苇子奔鬼市当柴禾卖。一根桑木扁担挑四大捆苇子,足足二百多斤,由西营门到鬼市抄近道也有十几里地,甭说歇脚连肩都不换,足见这些农家后生好生了得。 卖完柴禾回到码头基本日落西山了,大小伙子折腾一天,只是啃两张高梁面的饽饽,水铺寻瓢凉水饮饮嗓子。老天爷给这帮穷哥儿们使不完的力气,晚饭还是啃块饽饽喝口凉水,接着就在河滩上练把式。虽然没有师傅教练,反正举石锁扔沙袋也不讲究什么套路,河滩上总是热热闹闹。赶上时间富裕,时不时地到南市三不管脚场、把式场子去偷艺,渐渐把式比划的很是像模像样,常常吸引一帮子看客。 入夜,大伙围坐在一起,点亮一盏桅灯,这时刘广海就成了中心人物。他总能淘换来成套的话本或者唱本,对着桅灯磕磕绊绊的说古。什么《七侠五义》、《小八义》、《水浒传》、《济公传》、《杨家将》、《精忠说岳》凡是淘换来的,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到后来刘广海干脆撂下书本,可以添油加醋的直接说书,比照着书本还说的精彩。 什么事就怕日久天长,习武加说书的潜移默化,刘广海似乎就成了书中的侠客英雄,有了一种文韬武略的本事。初冬时分,运苇子卖柴禾遇到了麻烦。河里结冰漕运停航,冰上撑排子得等到三九以后冰面冻结实了。眼下一两个月,不能大眼瞪小眼干耗着,大家伙找刘广海拿主意,刘广海略一思谋就来了主意,“各家想法子置办一头毛驴,眼下当脚力,开春开犁播种还可以照料农活。”好主意一出,立马得到响应,一般农户断粮断炊之忧的猫冻月份,刘广海这帮“贩草小儿”却能天天有进项。 填饱肚子需要付出填饱肚子的代价,在天津卫赚钱并不是有膀子力气就能赚的,土生土长的纯天津卫穷人都受欺负,这帮顶着高粱花子的庄稼佬更是艰难。贪官污吏兵燹匪患就不说啦,地痞混混儿最难搪。 混星子多是帮会里的人,天津的帮会青帮占主体,青帮在天津的显赫人物,时下当数袁文会,“九一八”事变前后,投靠小日本当了汉奸,贩卖华工、开办妓院、包运烟土,设立赌场、抢占码头、欺行霸市……简单一句话,无恶不作。 第57章 以刘广海为首的这帮贩草农民,偏偏不买袁文会的账,大小争斗时常不断。岂不知,刘广海也是青帮的人,那是哥俩在某个月明之夜习武,遇一高人王文德,经他介绍磕头进了山门。在王文德看来,袁文会之流乃是青帮败类,恢复青帮道义和名声,需要刘广海这样的人物正本清源。刘广海认为自己是正宗正派,根本不把袁文会放在眼里,自立山门公开跟袁文会作对。由于袁文会当了汉奸顶风臭八里地,加之无恶不作,刘广海的势力迅速壮大,从此天津青帮形成势不两立的两大派系。 两股黑势力的较量往往采用跳油锅、滚钉板、过刀山,断腿、剁手等玩死签、自毁自残的极端手段,以迫使、要挟对方屈服,袁文会占便宜的时候不多。日寇对青洪帮采用拉拢利用的策略,对双方的争斗极少干预。争斗常常分出胜负,每次总有一方获得地面上的利益。争斗中,伤亡者会得到帮会的抚恤和补偿。由于争斗手段残忍,获得抚恤和补偿的帮徒受到英雄般尊敬。争斗频繁“英雄辈出”,极易产生明星效应。对食不果腹衣不挡寒,死比活着舒坦的赤贫来说,模仿混混儿或者争当混混儿,在下层社会成为时尚,刘广海手底下铁杆帮徒几百号,个个都是视死如归的主儿。刘广海的势力范围主要集中在天津西头贫民区,具体说,主要集中在南运河天津市郊的两岸。 大伙议论到这儿,愈发觉得刘广海符合这个行动的理想人物。德旺说:“广爷跟小日本有深仇大恨,他老娘刚从宪兵队救出来,正在镇上义和庄调养身子,找他相助保准行。” 何太厚没有直接表态,“刘广海手下有几百号青帮弟兄,个个都是不怕死的汉子,这股力量我们必须争取过来。这个关系怎么用,你们再合计合计。” 闻听此言,德旺心中不由得暗自佩服何太厚,这才是将帅之才,瞧这气派,连广爷的人马都敢调遣,有这样的人物掌舵万难不怕。 小德子进来报告:“何先生,这有十条长枪和一箱子炸弹,师父让你老捎过去。” 众人来到外屋,何太厚摸摸打好捆的长枪,掀开木箱看看手榴弹,问王警长:“你有多少人?” 王警长说:“可靠的二十来个,有几个还是咱东北军的人,在本地成家留下的。” 何太厚又问德旺:“村里有几个会放枪的?” 德旺皱皱眉头,“王警长教会了几个,要派用场不如兵刃好使。” 王警长觉得目前这些枪支留在村里派不上用场,便说:“我看,让老何先把枪支带走,手榴弹还是先埋起来,这个东西实在不好淘换,这边不能一点硬家伙不留。” 何太厚点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卷印刷品,望望众人,“还有点事麻烦你们,我身上有几分宣传品,带在身上不方便,想办法保管一下,合适的时候撒出去,目的是震慑敌人给百姓鼓劲儿。”说着亲自将这卷传单标语放进装炸弹的箱子。 德旺亲自封好箱子,直起腰来命令道:“听王警长的,炸弹留下,把枪给何先生搬到船上去。”小德子扛起枪。 王警长临出门时拉住德旺问:“趟道的事派谁去了?” 德旺附耳道:“小二德子,估计天亮就进市里了。”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写作动力) 正文第十八回共谋大计三英雄独闯天津二德子中 (更新时间:2006-9-817:13:00本章字数:3228) 偌大的天津卫,容得下中国人随便溜达的地方,到了日伪时期,除了老城厢没有多少地方了。小二德子以前来过天津卫,想必也是干过苦力,像今天这样大模大样逛街,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 从二十一里堡进天津没有正经道路,有路也是乡下人踏出来的,最省心最保险不容易迷路的途径,就是沿着运河进天津。小二德子也不例外,沿着运河走了小半夜,大天大亮的时候到了大丰富桥。桥头往右手一拐便是大丰路,这是条三四里地长的大街,过大丰富桥通西车站,沿着大丰路走下去就是西北城角。当年,花筱翠盲目的从电车上下来,就是沿着大丰路来到大丰富桥遇到煎饼秃的。 大丰路买卖家不少,小二德子肩搭捎马子,东张西望地向路人打听哪儿有药铺。世人皆知,跟天津人打听道儿,即使素不相识也告诉明白了才离开,再不明白会撂下自己的事领着你去。今天邪了,小二德子张口一问药铺,全都摆摆手匆匆离去,没有跟他套近乎的。 小二德子就这么一路打听着,过了小伙巷、大伙巷也没看见一家药铺,再往前走就是西北城角了。只见前面,一洼臭水坑旁边有块空场子,摆着好几个吃食摊儿,有的还撑着遮阳的白布帐子。走进一看,有摊煎饼的,有煎茴头的,还有卖秫米粥的、冲茶汤的、煮菱角汤的……挂古教回回“独娃”的居多。出门的时候师父有过交代,跟古教的说话要忌口,知道人家的身份要称呼老表。看见吃食,小二德子肚子“咕咕”乱叫,便找了个卖秫米粥的摊子坐下了,“老表叔,来碗秫米粥!” 那掌柜的一看,这是个不常出门的实诚孩子,擓着锅底给盛了一碗糨糊的。掌柜的把粥端在小方桌上,天津人的热乎劲就上来了,“小伙子,你是打乡下来吧,是串亲还是买东西呀?” 小二德子抬眼看看掌柜的,“老表叔,这么大天津卫找个药铺怎么这么难呀?” 掌柜的左右看看,夺过小二德子手中的筷子,斜着插在粘糊糊的粥里,“顺着筷子看。”回身忙生意去了。 小二德子低头看着碗中的筷子不解其意,看着看着那筷子慢慢倒了下来,顺着筷子所指的方向扭头望去,只见文昌宫路口顶天立地一块黑漆招牌,由上至下不分句逗镌刻着一行金字:采云贵生熟地道药材遵古法炮制丸散膏丹汤剂饮片。别的字认识不认识无所谓,其中那个“药”字看清楚了。小二德子也顾不得那碗秫米粥了,扔下一个大子儿抬屁股朝那家中药铺蹽去。 药铺里面空荡荡,长长的柜台后面一个伙计用戥子称着药,另一伙计懒洋洋的用铜杵在捣药。靠门口有张桌子,一位戴眼镜的坐堂先生坐在方桌后面打着瞌睡。 小二德子一撩捎马子推门而入,坐堂先生睁眼看看接着打盹儿。 平常买卖人见了顾客应该远接高迎,小二德子进了门却没人搭理,小二德子心里有点别扭,高门大嗓的吼了一嗓子:“这是药铺吗?” 捣药的伙计撩撩眼皮,“干吗,抓药?” 小二德子走进柜台没好气的说:“对了,逛庙能来这儿吗。” 伙计怠答不理地,“抓药有药方子吗?” 小二德子理直气壮一梗脖子,“没有。俺叔大腿让飞子儿给穿了个窟窿,总也不封口,你看俺买点嘛药吧?” 伙计一捣铜杵厉声喝道:“嘛药也没有,滚!” 小二德子急了,“咳,你这人怎么出口不逊!药铺怎么没有红伤药呢,至少得有云南白药啊,你这开药铺的总不能看着俺叔伤口好不了,落个瘸子呀。” 称药的伙计放下戥子出了柜台,往外揈小二德子,“我说你这个乡下人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告诉你没有就没有,你怎么没完没了?再不走,我叫巡警啦!” 小二德子不依不饶,“你这伙计怎么不懂人事儿呀,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你这叫干嘛?我找你们掌柜的说道说道。” 坐堂先生站起来劝解,“小老乡你别急,买红伤药去西药房,你也不能说是让飞子儿打的,知道了吗?这里确实没有你要买的药,赶紧换一家问问,别为了一句话误了正事。” 小二德子心想,听人劝吃饱饭,便把火气压了下去,“是了先生,像你老这么说话还有杠抬吗。得,怪我不懂规矩,谢谢你老了。”不情愿地出了这家药铺。 出了药铺站在大街上,眼前就是西北城角。说是城角根本没有城角的影子了,连块城砖也见不到,四面城早成了四条环城马路,所谓城角只是一个想象空间,只是北马路跟西马路拐角的位置了。小二德子望着丁当响的电车犯了难,两条宽敞的大马路,奔哪条走呢?正犯着心思忽然眼前一亮,北马路上有个当铺,因“当”字醒目多看了会儿,发现当铺旁边就是一家西药房。怎么知道那是西药房呢?别看小二德子没有见识却有心路,首先写在玻璃门上的一行字也有个“药”字,加上窗户门乃至整个门面都是白色的,肯定是卖西药的铺面。小二德子一阵高兴,撒丫子过了马路,三窜两跳进了西药房。 中药铺的坐堂先生是个地道的天津人,支唤走了小二德子心里老不踏实,随后跟着小二德子出了门,远远望着小二德子进了西药房,站在原地不动了心里直打扑通。果不其然,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只见玻璃门突然打开,小二德子被人从店内仍了出来,“咕咚”扔在便道上了。小二德子爬将起来还要拉架子支巴,穿白大褂的店员从店内出来招呼巡警:“嘿,巡警,把这小子抓起来送局子!” 坐堂先生拿眼一扫,远处还真有一个巡警溜达,抢先跑到西药房门前,故意跟小二德子撞个满怀,“小老弟快跑,巡警来了。” 小二德子眼尖,马路对面城厢马路边上果然有巡警,正从武装带上解警棍,小二德子见状拔腿就朝北门方向跑去。 小二德子跑远,坐堂先生才骂了句“乡下人就是不懂规矩”,趁乱回了他坐堂的中药铺。 第58章 巡警慢条斯理地过来问店员:“嘛事,你他妈的乍乍呼呼的?” 白大褂店员指着跑远的小二德子:“看,那小子给伤兵买红伤药,备不住是个探子。” 巡警抡圆了给白大褂一个满脸花,“你他妈的得慢疾了,为嘛早不说!”说着掏出警笛红头涨脸的一路吹着一路追去,追着追着不知从那儿冒出两个日本兵。 这回巡警更来精神了,“太君,探子的干活。” 日本兵四下看看,“探子哪里的干活?” 巡警邀功心切指指前面,“你就别细问了,赶紧追吧!”说着率先朝小二德子逃跑的方向追去。 别看小二德子从小习武能够吃苦耐劳,更有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可是真遇上正格的还是显得太嫩。甭说别的,就说这腿上的功夫就差远了,一面城没跑下来就吃不住劲了,两条腿有点发飘。回头看看那巡警和鬼子,人家不嘘不喘不紧不慢却是步步逼近,说明嘛呢?那是专门练过拿人这一功,看样子跑个百八十里都不在话下。 小二德子慌不择路,迷迷糊糊跑到官银号对面的鱼市里来了。鱼市里面胡同纵横,跑着跑着后面的巡警和鬼子看不到了。小二德子静下心来老半天才稳住神,探头看看四周,确信安全了才小心奕奕往外走。小二德子从北马路进的鱼市,七拐八拐出了胡同却到了东马路,这时,小二德子彻底舒了一口气,渐渐把刚才惊心动魄的历程抛到爪洼国去了。 小二德子站在马路上琢磨朝哪个方向溜达,突然眼前一亮,马路对面豁豁亮亮一家铺面,门楣上一块大匾也是黑地金字,上书“平民大药房”五个字。小二德子心里一阵扑通,刚要跑过去,心想慢着,人家坐堂先生告诉的明白,买红伤药不能说是枪伤,犯忌!这回就说俺三叔不小心,下地干活踩了高粱茬子,还得说进了脏东西化脓了,对,就这么说。小二德子编好了说辞煞煞裤腰,挺胸叠肚过了马路。 小二德子粗中有细,到了平民大药房门口没有贸然进去,站在门口左右朝远处仔细看了看,确信没有人跟踪这才推开药房的门。 这家药房的伙计客气,不等小二德子开口人家主动打招呼,“来啦,买红伤药是吗?” 小二德子满脸堆笑点点头,“没错,俺跑了好几家……”话没说完,小二德子扭头就跑,好家伙,那个巡警和俩鬼子在店堂旮旯候着他了!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写作动力) 正文第十八回共谋大计三英雄独闯天津二德子下 (更新时间:2006-9-919:10:00本章字数:3472) 毫无准备的遭遇,令小二德子轰然脑门发乍,不害怕是假的,头发都立起来了。惊恐可以产生两种效应:一种情况骨头发软浑身散架,严重的魂飞魄散肉身变成烂泥;另种情况则会激发人体潜能,普通人会瞬间变成奇人,爆发出非凡能量。小二德子属于后者,这段经历他自己说出去,别人会以为他吹大梨,谁也不会不相信。信不信先甭管它了,反正小二德子此刻,浑身的骨头不仅没有散架,反而猛然间有了刚性的弹力。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平民大药房出来的,大概是被大炮崩出来的,把路上的行人着实吓了一大跳。没等路人明白过来,小二德子脚不沾地“噌”的过了马路,朝东门方向跑去。 巡警和鬼子本想守株待兔,没想到小二德子动作这么麻利,等他们追出来,小二德子已经窜出去老远了。 东马路买卖家鳞次栉比,行人和各种车辆混行。小二德子兔子似的前头跑,巡警和鬼子后头追,马路上热闹了。一时间行人乱窜惊扰了牲口,一辆大车打了横,偏偏挡住了小二德子的去路。只听巡警在后头喊,“太君快快的,这小子跑不了啦!” 巡警的这声喊叫等于给小二德子上满了弦,小二德子面对横过来的大车根本没有迟疑,紧跑几步“腾”地窜起丈余高,竟然从大车上头跨过去了!大车反把巡警和鬼子挡住了,等巡警和鬼子绕过大车,小二德子拐进东门里去了。 东门里一进口是供奉孔圣人的文庙,文庙外头有两座牌楼,上面分别写着“道冠古今”“德配天地”的金匾。小二德子搂着牌楼柱子喘着大气,没等他缓过劲来,巡警和鬼子追到东门里来了。小二德子实在跑不动了,眼巴巴的看着巡警到了跟前。 不光小二德子跑累了,闹了半天小鬼子也草鸡了,看见小二德子抱着柱子喘大气,以为手拿把掐没跑了,拄着大枪站在原地“呼哧”开了。巡警不含糊,到了跟前吹胡子瞪眼还能诈唬,“你,你他妈的可,可跑哇?我让你跑!”抡起枪托要砸小二德子。 巡警没料到,小二德子飞起扫堂腿,将他扔在地上玩了个嘴啃泥。小二德子还没完,抡起捎马子往巡警脑袋上狠砸。捎马子里装着干粮跟卖药的钱,该着这个巡警倒霉,干粮并非喧腾的白面馒头,而是砍死牛的高粱面饽饽。钱币也不是纸票子,而是乡亲们凑上来的半兜子大子儿,全是硬家伙。砸得巡警满地烂滚,小鬼子却只能远远看着,直到小二德子再次逃脱,才知道举枪射击。 子弹在耳边呼啸,小二德子猛然发现捎马子被打了一个洞,捏捏钱币没丢,拐弯钻进胡同。胡同尽头有个老人往车上装垃圾,小二德子跑来见无路可走,将捎马子搭在墙根的树杈上,翻身跳进垃圾车,“大爷救命!”随即爬下了。大爷不言不语,拎起一块破草帘子扔进车厢,接着用铁锨往车内继续装垃圾。 这是一条死胡同,鬼子端着枪进了胡同却不见小二德子,揪住老人就是一通耳光,“人的,哪里去了?”老人抹抹嘴角的血望望树杈。 树杈上挂着捎马子,鬼子拿枪刺挑了下来,这时那个倒霉蛋儿巡警赶到了。巡警发现了捎马子穿透的弹孔,诈尸般的叫唤起来:“探子中了枪弹,他跑不远了!” 趁鬼子踩着巡警后背扒墙头四处踅摸的工夫,老人拉起垃圾车不慌不忙离开了。 老人拉着小四德子朝鼓楼方向缓缓行进,忽闻警笛声从不同方向响起,老人赶紧拐入一个僻静的路口,猛地扬起车把,“孩子,逃命去吧!”然后掉转车把朝原路返回。 小二德子从土堆里钻出来想谢谢老人家,可是扒着墙角往外一看,只见刚才追赶自己的鬼子和巡警,掀翻老人的车子正在殴打老人。 小二德子心里好不是滋味,“大爷,来日一定报答你老的救命之恩。”这时,从鼓楼方向也出现了鬼子和警察,想从东门里出去看来不行了。回头看看,胡同纵横交错,这要是遇上拦截的,整个瓮里捉鳖没个跑。小二德子正急得没法,发现身后是个大门洞。小二德子顾不得多想,登上台阶用膀子撞开大门,不由得“嗳呦”一声栽倒在门内。 仓门口教堂是座中式建筑,四合院式的门楼,里面是个狭长的通道,出了通道就是礼堂。所谓礼堂就是花玻璃天棚覆盖的院子。天棚下排列着十几排长椅子,表明这是教民们做礼拜的地方。院子四周的房子跟城厢其他四合院没什么两样,只是全都镶着花玻璃,即使老资格的教民也看不到屋内的情况。屋内什么布局、哪些陈设、住人还是放东西?这些统统没人知道。教民只见过神父,外面的人只见过一个修女……就是玛丽。这个玛丽和其他的修女不一样,有时是修女打扮,有时打扮的像个洋学生,有时又跟普通妇女没嘛两样。了解底细的,知道是一个人,大多数外人不了解底细,闹不清教堂里面住着几个女人,显得神神秘秘的。 这时候,教堂内非常安静,只有英豪坐在椅子上捧着本圣经。玛丽这时修女打扮,拿个白布包朝英豪走来了。看见玛丽,英豪合上圣经赶紧站了起来,“玛丽,我等你好长时间了。” 玛丽说:“我知道你早来了,欧阳的伤怎么样?” 英豪拉住玛丽的手,像是怕她跑了似的说了说欧阳的病情,“看样子像是完全好了,他还是想去重庆。” 玛丽甩开英豪的手,坚定的说:“不能去重庆,告诉他,说我有重要事求他办。”把布包递给英豪,“这些药让他继续吃,完全消炎才能停止,伤口复发那就麻烦了。” 英豪掏出一条金子放在圣经上,“你的话我肯定带到,这是他表示的心意,让你务必收下。” 玛丽推开那条金子:“让他留着吧,药品是国际反法西斯组织捐献的,不能收钱。外面很乱,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现在就走,我送你出去。” 玛丽和英豪没走到门洞,只见大门“咣当”自己开了,小二德子捂着淌血的上臂摔在地上。见到英豪和装束怪异的玛丽,小二德子不知道是什么人,咬牙不让自己呻吟出来,却明显流露出乞怜求救的目光。 玛丽发现小二德子在流血,根本没注意他什么表情,招呼着英豪:“赶紧把门关好!”英豪插牢大门,帮着玛丽扶起小二德子,“哎呀,半面身子全是血,这是伤在哪儿啦!” 玛丽不理睬英豪瞎诈唬,就地撕开小二德子的上衣,“不要紧,伤在肩膀上了,赶紧抬到里面去!” 俩人一诈唬惊动了神父,看到椅子上躺着个伤员,二话没说帮着玛丽包扎伤口。包扎完了,神父亲自冲了一杯葡萄糖水端来,玛丽接过杯子用小勺喂下去,小二德子睁开了眼,望着三位装束怪异的人不知说啥好。 大概神父知道自己怪模怪样的,嘴里叨咕着“主啊,救救可怜的孩子……”划着十字离开了。 第59章 玛丽摘掉修女帽子安慰小二德子,“你是过度紧张加上伤痛造成昏迷的,刚刚吃了止痛药、喝了葡萄糖水,马上就没事了。” 小二德子一骨碌坐起,翻身跪在地上,“大姐,你真是大慈大悲的救命菩萨。”说着就要磕头,英豪急忙把他架了起来,“听你的口音是静海县人吧?” 小二德子:“没错,大叔,俺是独流镇二十一里堡的。俺们县出了个大汉奸,开枪打伤了李三叔。德旺爷打发俺来买红伤药,药没买到俺自己也让枪打了,装钱的捎马子也丢了,让俺回去怎么交代呀!” 英豪看看玛丽,把给欧阳的药品一下子塞给了小二德子,“别怕,小兄弟,这布包里全是治红伤的药,给你李三叔捎着吧。回头顾辆车,我送你出城。” 小二德子还是跪下了,“大叔,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叔了。” 英豪再次拉起小二德子,“快别罗嗦了,再晚就不好走了。” 玛丽不知从哪儿取来几件衣裳,“把衣服换下来,你这身打扮出了门还得让人抓住。”小二德子换着衣裳“吧嗒吧嗒”掉眼泪。 真是人配衣裳马配鞍,小二德子洗涮干净换上新裤褂,再罩一件长衫脑袋上扣顶八角帽,跟换了个人似的。说是学校打杂的博役、或是买卖家的伙计,都行。小二德子拿起布包想斜着挎在肩膀上,英豪说不行,看着有点“不伦不类”。再者说,明面上背这么多犯禁的药品,一查一个准。小二德子长这么大只背过捎马子,不知道怎么拿这个布包,眼盯着玛丽。 玛丽笑笑,撩开小二德子身上的长衫,把包袱给他缠在腰间,系好长衫的搭襻嘛也看不出来。小二德子蹦蹦脚觉得很牢靠,便说:“俺不知道怎么谢谢两位大恩人,就让俺实实在在磕个头吧。”不管玛丽英豪怎么拦着,还是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教堂自家有辆洋式马车,没费嘛劲英豪就陪着小二德子出了老城厢。英豪让马车经西关大街奔习艺所,这是英豪从独流镇回天津的道,沿途有嘛情况都熟悉,果然一路通畅。过了习艺所监狱,就看见墙子河吊桥了,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突然冒出一个伪军,横枪厉声断喝道:“站住,检查!” (各位书友,看完了请点一下推荐,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写作动力) 正文第十九回最后关口遭敌手紧急时刻出奇招上 (更新时间:2006-9-118:12:00本章字数:4640) 过关检查平常事,英豪心里早有准备,听到卡子口伪军的吆喝声,让把式停下车,理也不理这个伪军,径直朝吊桥走去,“班长,当班哪?” 英豪是这道卡子口的老熟人,从岗楼里钻出伪军班长:“呦,那先生,你老出城啊。” 英豪指指挡道的伪军:“那位兄弟看着眼生,你给关照一下吧。送个伙计回老家,这孩子怯生,我把他送出去。” 伪军班长问:“没捎带违禁品吧?” 英豪赛给伪军班长几张钞票,“就是夹带私货也不能让个孩子带呀,你老看看这不算违禁品吧?”伪军班长接过钞票捻了捻塞进裤兜,走到车前透过玻璃门看看车厢里面,把伪军士兵拨拉到旁边,“走吧,天黑前可得赶回来,吊桥升起来就放不下了。” 英豪钻进车厢,探出身子摆摆手,“放心吧班长,我还得跟你喝二两呢。” 上了运河大堤没必要再送了,小二德子跳下马车,“大叔,你老赶紧回吧,前面的路我认识,过了杨柳青就没有卡子了。” 英豪跟着下了车,重新检查了一下腰间的包袱,让小二德子把帽子摘了,脱下长衫换上小褂,“还是这样看着顺眼,这一路怎么看怎么不得劲,八角帽穿长衫不适合你,这两样我还是带回去吧,大意失荆州。” 小二德子也说:“还是短打扮得劲,穿那个我都不会走道了。” 英豪又叮嘱道:“到了杨柳青别从桥上走,出了镇子再趟水过河。小心注意,别把带的东西弄湿了。” 小二德子使劲点点头,“大叔,放心吧,俺记着了。” 英豪又拿出大洋,“这两块钱带着预方便吧。” 小二德子不再客气,给英豪鞠个躬转身离去,刚走了没几步英豪突然喊:“兄弟,停一下。” 小二德子止住步子,“大叔,你老还有嘛嘱咐的?” 英豪问:“你说的那个大汉奸叫嘛名字?” 小二德子答:“就是当年犯了人命案的李元文!” 英豪挥挥手,“知道了,快赶路吧!” 年轻人腿脚硬朗,小二德子甩开步子,眨眼到了杨柳青。 话说杨柳青,距离天津三十多里地,是津西头一个大镇。杨柳青与朱仙镇、佛山、景德镇并称中国四大文化名镇。杨柳青第一有名的是杨柳青年画,第二有名的是石家大院。石家是杨柳青镇第一大户,有钱有势,归属于天津八大家之列,出过状元,出过名士,电影明星石辉就是石家大院出来的。 杨柳青第三有名的知道是哪个吗?杨柳青镇第三有名的,就是胡大头。 胡大头何须人也?说起来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人知道他的根基,好像跟任何人都没关系。他无房无地没家没业,更没有老婆孩子亲戚朋友,总之光棍一条。 他也不是绝对的没有职业,他有十分娴熟的杀猪手艺,但他不是专职干这个,而是在他来兴趣的时候,接个活过过屠宰的瘾头。 这个胡大头如何出名呢?除了他天生一颗大脑袋,他还喜欢在众人面前充大头,简单地说,他是因充大头名声远播,配上他的大脑袋更是名副其实。 充大头或曰充大个儿,是天津人对那些好掺和事、好出风头且自不量力的人物一种谑称。充大头一说还有充阔气的意思,明明兜里只有几文钱,敢说“哪天咱们东来顺聚聚,我作东啊,谁也别跟我争持!”为这顿饭可以把裤子典当了,胡大头没有后者这层意思。 细说起来,“大头”涵盖的意思对胡大头都不准确,他属于充大头的另类,他充大头的行为总带着血腥味儿,这大约与他的职业有关。 石家大院一方名门,结交社会三教九流,平时大门紧闭,有时又车水马龙。某日,石家大院门前清水泼地,院内洒扫庭除,看样子像是要迎迓高朋贵客。普通人遇到这种日子,尽量绕着石家大院走,不知道哪点不合适惹得石家不高兴,这也算乡邻的一种尊重。胡大头不信这个,今天他高兴,不知从谁家拉来一头半大猪,在人家高台阶上捅刀子。一时间污血横流,连大门都捂上血手印。没想到,人家大门一关没理他,从旁门接入客人,天黑自家把血污冲刷干净,根本没查问这码事,为此胡大头得意了好一阵子。 胡大头不在帮不在派,还总爱跟混混儿较劲。某年的年根底下,去天津逛娘娘宫,碰上一群混混儿耍横,规矩人全都躲着走。他不含糊充开了大头,几句话不投缘跟混混儿玩上了死签。“玩就玩,你们说玩儿嘛吧?”他走到哪儿腰里总别着杀猪刀,赛是随时跟谁豁命似的。 对方是些没大本事的小混混儿,还没修炼到真玩儿命的境界,于是指了指娘娘宫门前的两根旗杆,“谁能在旗杆顶上拿大顶,算谁有本事,谁草鸡了谁输一根手指头。” 胡大头仰脸看看旗杆,“行,没的说!两根旗杆咱得一块上。”对方出来个细瘦的混混儿,手上啐了口唾沫把住了旗杆,斜眼看着他。胡大头跟真事似的扒衣裳光膀子,来到另一根旗杆下站定,提提裤子刹刹腰硬晃晃旗杆,大有一比高低的架势。 围观的人群正等着好戏看,胡大头忽然一转身,“我栽了,看你的吧!”说罢,自己从腰间掏出尺把长的杀猪刀,“咔吃”削掉自己左手小指头。 预备跟胡大头比试的混混儿,正是当年在独流镇跟着小岛一郎刷写“仁丹”的白面儿,这家伙本来还有两下子,上去能不能拿大顶说不准,爬这根旗杆到顶应该没嘛问题。胡大头这一举动出人意料,白面儿受到惊吓两条腿儿软乎的成了面条,甭说爬杆了,站都站不稳了,哆嗦着眼看就要堆萎。 胡大头走到白面儿面前,“兄弟,你也草鸡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来吧,不就一根手指头嘛,剁掉一根还有九根呢!”白面吓得脸色煞白,死抱着旗杆不松手。 胡大头嘿嘿一笑,“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让我帮帮兄弟。好咧,不一定有准头啊,多多包涵了!”说着手起刀落砍在旗杆上,这刀下去生把白面儿的左手,齐刷刷砍成肉铲子。由此胡大头名声大振,一般小混混儿不敢惹他。 这是前年的事,说段不久前新鲜的: 乡下人只听见过大炮响,没见过大炮嘛模样,有好事者向胡大头讨教,怎么那么厉害能把炮弹崩出去呢? 胡大头为乡下人的无知而愤懑,“乡下佬真他娘的没见识,我造门大炮给你们瞅瞅。”有人问:“说说就行,造那个干嘛?”胡大头说:“真他妈的废话!小日本拿大炮能占天津,咱就不能造门大炮保家护民?顶不济了还能轰兔子,眼下就为给你们开眼长见识。” 胡大头雷厉风行说干就干,不知打哪儿淘换来一根下水道的铸铁管子,后头堵上铁板,然后拿苘麻绳固定在排子车上,车把在地上支好铸铁管子往上一撅,这门“大炮”就算成了。没有炮弹难不住胡大头,他找了段柳木桩子做了几发木头的。还别说,杀猪刀把那木桩砍的溜园,前头削出尖头,很像那么回事。 第60章 胡大头不辞辛苦还去了趟外乡,挑来两笆斗做炮仗的火药,“就靠它往外崩炮弹了”他充满自信的开化着一帮愚民。 真有他胡大头的,他把崩炮弹的火药灌进猪尿泡。他说:“猪尿泡装满火药,可着炮口往里一塞严丝合缝不逛荡,懂吗?”他的活儿还挺地道,猪尿泡扎口的时候,没忘插进一根引信,从“大炮”屁股掏出引信就可以点火了。 点火那天,木头炮弹出了点问题,柳木桩子性大,放了一夜直径变粗了,卡在“炮口”填不进去。有人建议:“再把炮弹砍几刀,不就细溜了。” 胡大头没有采纳这项合理化建议,硬是拿大锤生生把“炮弹”砸进“炮口”,“齐啦!”他说。实际上胡大头等于给“炮膛”堵了个塞子,为制造悲剧画了个圆满的句号。 这天他招呼来看稀罕的堪称人山人海,抬着填好“炮弹”的“大炮”到开洼摆开了战场,“你们说打哪儿吧,你们说打哪儿,我的炮口就冲哪儿!” 大伙说:“这还用问,冲天津卫呗!”胡大头就把“炮口”对准天津卫。 看架势胡大头还真是内行,让人们后退,说是声音会很大而且很危险,有嘛事他一个人顶着就行了。结果,真的危险了,正所谓“不幸而言中”。更不幸的是,胡大头没有顶住这意料中的危险,当他打着火镰点燃引信的瞬间,他侧脸望了望围观者。人们没来得及判断出他的表情,是得意还是自豪抑或什么的时候,只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随之眼前出现一团烟雾和火焰…… 事后,围观者发现那颗被大锤夯入炮口的柳木桩子“炮弹”,瓶塞子一样稳稳塞在“炮口”并未崩出去,可是炮手胡大头,无论如何在现场找不到了,他被炮屁股爆发的冲击力朝反方向崩出去三里地。此说固然夸大,据传,事发当天二十一里堡有人见到血赤呼啦的胡大头,说明胡大头被人发现的地方,的确离事发现场很远很远了。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货色,随着这声炮响居然当上了杨柳青保安队长。胡大头,现而今的胡大队长,成了小岛一郎的红人,跟李元文结成莫逆之交。小岛还美其言曰:“这叫猩猩惜猩猩,好汉惜好汉。”正所谓王八瞅绿豆对上眼了,屎壳郎滚粪球臭到一块了。 少扯这些臭肚子烂肠子了,说说小二德子怎么过杨柳青大桥吧。 小二德子沿着运河大堤正走的欢快,猛然发现桥口有日本兵和伪军把守着,喝五吆六检查来往行人。有位老乡不知带了什么犯禁的东西,被鬼子拖到一边没头带脸的暴打。 小二德子见状,下意识捂住腰间的包袱,慌慌张张出溜下大堤。正没咒念呢,远远看见一个老汉推着独轮车吃力的朝前拱着。小二德子紧走几步,二话不说抄起绳套套在肩上,“大伯,车上装的嘛呀,这么重啊。” 推车老人感激的瞅瞅小二德子,“洋灰,盖炮楼用的。” 小二德子卖力的弓起身子,“怎么就你老一个人推啊?” 推车老人只管稳住车把,轻松多了,“几十号人哪,上岁数推不动了,落在后头了。你要是不搭手,推不上去,少不了一顿鞭子。” 小二德子头一低,身子下倾的几乎着地,“加把劲儿,上坡了。”一鼓作气独轮车拉上了坡。 小二德子帮着老人把满车的洋灰拉到工地,从桥口经过时,斜脸朝桥下望去,只见鬼子的小火轮就停靠在桥畔,那个狗娘养的李元文挎着军刀,背着王八盒子,指着流淌的运河水,连比划带说不知嚷嚷嘛,完事跟奔丧似的踏着跳板急匆匆下了船。正巧有个伪军呼哧带喘的跑到跟前,“报、报、报告李队长,小岛先生候、候着你老呢。” 李元文狗嘴里吐不出半个字的人话:“报报报,报你妈的丧啊,前头带路!”跟着伪军登上堤坡,小二德子见状急忙低下头去。 炮楼的墙基已经起了丈余,日本兵端着刺刀监督着百姓砌砖,伪军拿着鞭子,不时抽打老弱行动不便者。 小二德子帮老人卸完洋灰扭头要走,“大爷,俺是天津学徒的,家里捎信说俺爹病了,急着回家,就不帮你老了。” 推车老人拽住小二德子,“孩子,你朝哪边走啊?” 小二德子压低声音说:“二十一里堡,走的过去吗?” 推车老人:“这儿走不过去,把绳子套上,我送你一程。”说着抄起车把。 监工的伪军见这一老一少嘀咕,不稳青红皂白,照着老人就是一鞭子,“哪去?” 小二德子挺身护住老人,“你们家没有老的吗,怎么抬手就打人!” 伪军又抽小二德子,“他妈的,想造反啊!这么忙,推车去哪,想磨洋工啊!” 老人推开小二德子,“老总啊,车轮子转了一天都磨干了,上街里边膏点油,俺还有一趟活儿哪!” 伪军又是一鞭子,“找死啊,膏油怎么不打招呼,滚!” 老人拽拽小二德子,“谢谢老总,俺去啦。” 小二德子还梗脖子,老人给了他一巴掌,“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事都不懂,再不麻利点,还想挨抽啊!”小二德子忍气接过绳子,老人抄起车把。 正文第十九回最后关口遭敌手紧急时刻出奇招中 (更新时间:2006-9-129:30:00本章字数:3107) 杨柳青镇公所门口立着油桶,不时有人用破布粘油,往木轮轴上滴上几滴,然后慌忙推车离去,这儿是鬼魅魍魉进出的地方。 推车老人过来拿破布好歹在车轴上抹了两下,低声对小二德子说:“看见身后那条小胡同了吗?出去是一片高粱地,穿过高粱地就是运河大堤,别从堤上走,走坡下边,找个水浅的地方再过河。” 小二德子掏出一块大洋塞到老人手里,“知道了大爷,改日再帮你老的忙。”调头钻进胡同。 老人站起身,见没人注意,放心的抄起车把,这才注意手里攥着一块大洋。“嗨,这是怎么说的!” 偏在这时,神头鬼脸的李元文不知何时从镇公所出来了,正瞅着大洋发愣的老人,猛然看见李元文如同看见鬼,下意识的攥起手掌。“老东西,手里攥着嘛玩艺儿?”李元文迈着四方步,朝老人伸出五指爪子。 老人哆嗦着,“没,没嘛……” 李元文狗眼一瞪,“你打算让我把你的手剁下来?张开!” 老人张开手,李元文把银元拿到手里掂了掂,恶狠狠地吼叫:“哪来的?” 老人浑身哆嗦着,不知如何回答,“拣,拣的……” 李元文捏着银元吹口臭气,放在耳边听了听丢近衣兜,冷笑着:“嗬,好大的口气,拖进去好好伺候,让他教教弟兄们怎么满大街捡银子,教不会不准放走这个老东西。” 几个伪军闻听,吆喝着把老人拖进院子,老人挣扎哭喊着。李元文头也不回,返回大桥方向去了。 小二德子告别老人,穿过胡同迎面果然是一片青纱帐,左右看看没人“吱溜”钻了进去。透过茂密的高粱叶子,依稀可见即将耸立起来的炮楼子。小二德子尽量低下身子潜行,好在工夫不大出了青纱帐,眼前就是运河大堤了。回头望望,已经看不到大桥工地的人影,小二德子仍不敢大意,没敢贸然上堤,而是继续沿着堤坡下面的田埂,磕磕绊绊走了很长一段路。看看寂寥的旷野确信无人,这才登上运河大堤,运河就像一条闪光的黄缎子飘舞在眼前,小二德子紧紧裤腰带,长长舒了一口气。 李元文登上小火轮,猪饭耷拉着猪脸下令起锚,“呜”的一声逆流往静海县返航。他对小岛召见李元文而没有召见自己,心里感到别扭,堂堂皇军中队长成了一条狗的跟班,用中国人的话说,这不叫欺主吗! 谁也不知道李元文从小岛哪儿领来什么圣旨,皇军身份的猪饭茫然无所知,李元文拄着短刀,竟然跟猪饭发号施令,猪饭心中郁闷也只好纳气听着。李元文得意,说话拿腔作调的向猪饭传达道:“小岛先生说啦,打今儿个起这条小火轮完全由我支配,运河防务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猪饭不摸底细,一时不敢发作,试探着说:“你的应该明白,小岛先生向你布置这项任务,是因为你对沿河两岸的民情熟悉。但是,我的告诉你,一支不明番号的队伍,最近出现在子牙河两岸,他们会随时向运河进犯。这个军情你的明白!”猪饭强调“军情”俩字别有用心,在于提醒李元文注意,他有自己的上司,也有自己的情报来源,谍报系统能不能横向给他发号施令——特别是通过一条狗指挥他——尚属未知。 李元文狂妄致极,不吃猪饭这一套,“这个用不着你操心,我就是掌握了军情才揽这个瓷器活的。你睁眼看看,运河两岸一片开阔地,就是地皮上蹦个蚂蚱,大白天也看的清清楚楚。等炮楼建起来,机枪一架,运河大堤就成了一道铁丝网……” 任凭李元文把大“天”说成“么六”,猪饭也不会相信,一条皇军豢养的狗能够替代纯种的皇军。他腻歪李元文瞎叨叨,他举着望远镜死盯着前方,任何风吹草动异常现象都不放过。突然,手指前方打断李元文,“什么铁丝网,你的看,那是什么?” 李元文接过猪饭的望远镜望去,小二德子正举着衣服泅渡运河,此时已经爬上岸。 李元文一下子来了精神,拔出手枪喊叫着:“开足马力,靠上去!” 小二德子衣服还没穿利索,就发现小火轮追来了,拼命沿着望不到头的护堤树行子跑。 第61章 一串机枪子弹飞来,树叶子像被马鞭子猛抽了一样纷纷落下。小二德子慌不择路跌了一跤,爬起来继续跑。小火轮已经和他并行,小二德子还在拼命跑,这傻小子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小火轮超越过他,减速靠岸。小二德子见周围全是开阔地,急中生智慌忙蹲下,滚到堤坡后面,刨土把包袱埋了进去,简单做了个记号,顺势滚进一片豆子地,站起来继续盲目跑。跑出去没有多远,李元文和几个鬼子就跳上岸,小二德子一见钻在豆子地里趴着不动。 李元文站在堤上,望着豆子地冷笑,“这不叫猫盖屎吗,这也能藏人?赶紧给我爬出来。” 李元文一挥手,几名鬼子踏进豆子地,并排搜索前行。小二德子实在没法躲了,乖乖从豆子地里站了起来,装作吓傻了的样子望着李元文。 李元文收起手中枪,“你可跑啊,怎么不跑了?” 这场野蛮的侵华战争结束半个世纪以后,蜜罐里长大的后生们,总是耿耿于怀搞不明白,弹丸之地的小日本百万倭卒,何以屠杀几千万的中国人?于是做出种种分析和猜测,都是些没有身临其境的臆断。其实缘由非常简单,就拿静海县来说,自从抗战以来,这里的百姓只见过溃逃的中国军人,从来没见过摆开架势跟小日本交手的政府军。真刀真枪跟小日本干的“八爷”们,都是来无踪去无影,也没人见过穿军装的“八爷”。天地良心说实话,抗战八年整个敌后庞大的地面,只有八路军支撑着,局面发展到最好时期,静海地面也只有几百人的正规队伍,一个县大队的编制。除了个别人戴着国军的战斗帽,就是他们聚在一齐,从穿戴上也看不出是支队伍。老百姓都看不出来,小鬼子往哪找去? 遭到不断骚扰的小日本,找不到对手看谁都是抗日分子,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就成了他们残害的对象,没有军队保护的百姓就是任人宰割的羊啊!就拿现在说吧,小二德子纵有浑身的本事,纵有几十个几百个小二德子,两手空空面对刀枪相逼,还不是任鬼子屠杀。 李元文这是有所图,不然打死小二德子,只消二母指头一哆嗦。李元文收起枪,把小二德子押上小火轮,带到了静海警备队。 小二德子是个犟种,任凭李元文如何抽风似的拍桌子砸板凳,梗着脖子翻来覆去一句话:“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杀人放火,我凭什么跑?我根本就没跑。” “你还嘴硬,不是小火轮追得快,你早就跑没影了。说,上哪去了!”李元文坐在猪饭的椅子上,拍着猪饭的办公桌,猪饭倒成了多余的,只有看他嚎叫的份儿。 小二德子仰脸看着房顶子,“我哪儿也没去,下河洗了个澡。” 李元文端起猪饭的茶缸子,“咕咚咕咚”灌了个够,嚎叫的声音更大了,“胡说八道,下河洗澡还举着衣裳?你真拿我当菜花蛇了。我告诉你小二德子,你李爷是满洲关东军特高课受过训的,甭说一个大活人就是一只蚊子打眼前一过,我也能辩出公母来。老老实实地招供,免得皮肉受苦。” 小二德子两眼一闭,“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反正我嘛也没干。” 李元文气得脸色成了紫茄子,“行,有种。不给你小子来点正格的,也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来人!”呼啦啦进来几个鬼子加汉奸,恶狼似的把小二德子架了出去…… 小二德子在警备队受刑的消息,立马传到保安队,王警长踱着步半天不说一句话。老铁眼巴巴望着他,“队长,你老快拿个主意呀!” 王警长停下脚步,胸有成竹的说:“甭慌,凭小二德子的身子骨,一般刑具扛得住。你赶紧打发人,不,你亲自去找德旺,然后……”看看窗外,拉过老铁如此这般的嘱咐一番。 老铁点点头,“行,那我去了。”说罢扭头窜了出去。 老铁去后王警长扎好武装带,从抽屉里取出两封银元,找了块擦枪布缠在一起,别在武装带上出了屋,直接去了警备队。 正文第十九回最后关口遭敌手紧急时刻出奇招下 (更新时间:2006-9-138:14:00本章字数:3222) 王警长一进警备队的院子,就听见小二德子受刑哭爹喊娘的声音,小二德子不是孬种,可也是骨血肉身子,大呼小叫的喊出声来是对的,这样多少可以减少疼痛。王警长放心了,这是死扛到底的喊叫,在严刑拷打下软蛋没有底气发出这种振聋发聩的喊叫。 猪饭正在屋子里生闷气,王警长阴沉着脸进来了,进门嘛也不说,先把两封银元拍在桌子上,“中队长,看在咱们共事的情分上,我这点积蓄留给你作个念想吧,咱这活没法干了,麻烦你高抬贵手,放我解甲归田吧!” 王警长的开场白特别好,猪饭此时也正觉得“活没法干”,闷气没地方出,偏巧王警长怀着同样的心情来了。 猪饭打开布包看到银元怨气消了一半,起身拍拍王警长的肩膀,“什么要求的都可以,保安队长不干的不行。” 王警长上前打开抽屉,把银元放好开始拱火架秧子,“猪饭太君,不是我王某人不想为皇军效力,我实在是没法干。李元文连你都不放在眼里,我这个队长算哪棵大葱。” 这叫那壶不开提那壶,猪饭也不问问具体嘛事,听王警长这么一说,刚消下去的火苗子“腾”又窜了起来,“八格,这里的,太君大大的,我的说了算!” 王警长继续火上浇油,“按理说,当然是你说了算,可是咱们防备的是子牙河那边的队伍,可是他……他整天拿老百姓当探子抓,而真正的探子,他却……” 猪饭揪住王警长的脖领子,“他的,他却怎样?” 王警长故作神秘的低声说:“独流镇的孙寡妇探子的嫌疑大大的,据我们掌握,这个寡妇对皇军的情报格外上心,她知道的情况比我们保安队还多。现已查明,这个寡妇是从子牙河那边过来的,我们保安队已经盯她很久了。” 猪饭把王警长的脖领子揪的更紧了,“你的,为什么不报告?” 王警长有苦难言的样子,挣脱掉猪饭,拍着脑门跺着脚,“哎呀,叫我怎么说呀,你都不敢惹他,我报告了管嘛用。” 猪饭强压住火气,“你的讲!” 王警长扯着猪饭的耳朵,一字一顿的说:“李、元、文,跟孙寡妇花姑娘的干活!” “八格!”猪饭抡起拳头生生把桌子上的茶缸子砸成瘪茄子。 话说老铁带着王警长的面授机宜,马不停蹄来到二十一里堡,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德旺就安排人动起来了。这时天已擦黑,二人来到子牙河边的树林子,只见小德子等人已经刨出来埋在地下的木箱子,见德旺走来,小德子直起身子,“师父,刨出来了,还怎么着?” 德旺看看老铁,“打开。” 箱子打开,里面满当当的全是炸弹,上面就是何太厚寄存的标语传单。德旺抓了几张传单,稍顷,又取出一颗手榴弹掂了掂,“下本就得有点分量,这个也搭上。” 德旺把两样东西小心揣进怀里,站起身对老铁说,“你赶紧忙你的去吧,我这儿保证不会出半点差错。” 老铁说了声,“掐准钟点,你跟紧了。”说罢,一个箭步没了踪影。 绝不是故弄玄虚,老铁真个是身手非凡,一袋烟的工夫就进了独流镇。据说,练家子夜行是门功课,老铁的功力虽没有神行太保戴宗那么玄乎,平川夜行百里无需加餐进水却是真的。抗战英豪万万千,没点真玩意儿也不会被后人津津乐道。闲话少叙,转眼见老铁来到孙寡妇独居的小院外头,啪啪一打门,孙寡妇出来了,“呦,老铁兄弟呀,有事呀,快进屋。” 老铁说:“不了,跑了一天,急着回县城交差,我们王队长给你捎来一罈子烧酒,白天没空存在小酒馆了,麻烦你跟我取来,省得兄弟跑冤枉道了。” 孙寡妇带上门,跟着老铁就走,“这是怎么话说的,总让王队长惦记着。” 二人胡同里走着,老铁故意不正经的掐了掐孙寡妇的屁股蛋子,“还不是为了买李先生一个好,赶明儿李先生来了想喝酒,省得你现打现买。” 不知死的孙寡妇美滋滋打了老铁一巴掌,“你们这些挨千刀的,说是买李先生的好,其实还不是惦记着老娘……”这个天生放荡的孙寡妇,趁夜色掩护放肆的跟老铁动着手脚,渐渐隐入夜幕之后。 躲在黑暗中的德旺见孙寡妇随老铁远去,那叫一个敏捷,闪身到了孙寡妇院墙下,他怕门轴出声,连大门都不碰,翻墙跳进院内,稍顷即出迅速离去。端得是:鸦雀无声,神鬼不知。 老铁返回县城天已黑尽,见王警长没在保安队,立马赶到警备队。 王警长正和李元文争辩着,“我能保证小二德子是良民,其实你也知道,他就是乡下一个种地的,顶多逢年过节练练把式。再说皇军在这块地面秋毫无犯,我就算他有不安分的地方,也没有跟皇军作对的理由呀!” 李元文已经被王警长带进沟里,自己往套里钻,“你说孙寡妇是抗日分子,有嘛凭据?” 站在门外的老铁,这时候不进去待到何时,不等李元文话音落地,紧接着喊:“报告”。 猪饭听王警长说老铁盯着孙寡妇去了,没想到这时候回来,真是喜出望外,听到老铁喊报告,马上招呼老铁,“快快的进来,什么情况的有?” 老铁立正敬礼,“报告,孙寡妇那里有情况,我的人手不够,不敢动手。 第62章 另外,已经查访清楚,有人给小二德子提亲,今天他去对河小刘庄相亲,结果那女的得了瘟疫,躺在炕上只有半口气。小二德子正别扭着呢,回头就遇上小火轮。” 李元文急不择言:“我他妈的不信,日本人猪脑子,好糊弄,我李元文可不是好糊弄的。” 王警长“哼哼”冷笑道:“咱不能把自己看的太高了,我相信猪饭太君比你高明。” 猪饭这时满脑子孙寡妇,根本顾不得小二德子,不论真假只要从孙寡妇这儿找到一点把柄,就能煞煞李元文的威风,从墙上摘下指挥刀,振臂一挥,“统统的开路,孙寡妇家的搜查!” 李元文见猪饭玩真的,挡在门口阻拦,“别别别,猪饭队长,猪饭少佐,猪饭太君,快半夜了,天亮再说吧。” 李元文这一挡,王警长心里彻底舒坦了,后面的事嘛话甭费了。猪饭愈发生疑,眼珠子一瞪,“天亮的不行,统统独流镇的出发!” 警备队把仅有的两辆电驴子全都发动了,猪饭坐上其中一辆的后座,打发王警长去集合保安队,“王的,保安队的出发。” 王警长应了声“是”,跑到门口对老铁说:“想办法告诉小二德子怎么说。”然后跑回保安队,集合上队伍率先出发了。 两辆摩托车坐上了日本兵,李元文才磨磨蹭蹭推着自行车过来,“还不走等谁呀?” 明摆着就等他了,李元文却明知故问,猪饭也不跟他上论,指指挎斗,“你的坐在这里。”李元文没辙,只好扔下车子坐进挎斗,随即两辆摩托开出大门。 这时,保安队在王警长的带领下,骑着一水的自行车,已经沿着运河大堤出去好几里地了。 警备队除了岗哨基本没有正经管事的了,老铁趁机提着食盒向关押小二德子的囚室走来,看守的鬼子横枪拦住。 老铁冲看守点点头,“猪饭太君让给这小子送点吃的,怕没了活口。”然后从提盒里取出一只烧鸡,“这个的,米西米西。” 鬼子接过烧鸡,一晃脑袋放老铁进了囚室。 蜷曲在墙角的小二德子伤痕累累,见了老铁挣扎着坐起来。 老铁上前赶紧扶住他,附耳如此这般嘱咐一番,最后说:“……咬住死口,小刘庄那头全安排好了,再忍一忍,天亮你就有好戏看。” 小二德子骨头再硬,终究还是个孩子,见了老铁再也忍不住,终于眼泪下来了,“老铁哥,我就怕胳膊上的枪伤让他们发现了,这是在天津让鬼子打的。” 老铁给小二德子擦擦眼泪,“别哭,赶紧把绷带解下来,我带出去。万一发现,就说小火轮上的鬼子打的,不就结了,怎么这么死脑筋呢。” 小二德子闻听也是,赶紧解下绷带,老铁接过来塞进怀里,大声说:“吃饱了说实话,天亮太君就把你放了。……这儿还有一只烧鸡四个贴饽饽,填饱肚子要紧,千万挺住,我走了。” 该交代的全交代了,老铁惦记着王警长那边,出了囚室立马返回保安队,一面看管着那几个铁杆汉奸,一面等候着消息。 正文二十回逞凶反丢姘头命,臭招再失喽啰兵上 (更新时间:2006-9-147:51:00本章字数:4439) 孙寡妇家门外漆黑一片,老铁安排的眼线正焦急不安,忽见车灯射来,紧接着“呼啦拉” 鬼子和保安队把孙寡妇家围了个严实。 不等眼线报告情况,猪饭带着李元文和王警长已经来到门前,示意李元文打门。 屋内灯亮着,孙寡妇听到打门的声音,明知他盼望的人来了,却故意浪声浪调的发问:“深更半夜的,谁呀?”她哪里想到,来的心上人不假,后面还跟着要命的。 李元文没好气的,“我,李元文!” “我就知道是你个缺德鬼,这都大半夜了,你还想着老娘啊……”大门一开,几束手电筒的强光同时照在她脸上,鬼子保安队一拥而进。 猪饭扶着战刀坐在堂屋椅子上,看着鬼子保安队翻箱倒柜的搜查。 吓得堆萎在地上的孙寡妇,被两个鬼子拖了进来,见李元文一言不发,扑上去抱住大腿骂上了,“你个缺了大德的,犯了哪门子的事,让老娘跟着受牵连呀!” 李元文默不作声,孙寡妇又去抱猪饭的大腿,“太君,俺可是良民呀——”她见猪饭紧盯着自己敞露的胸怀,孙寡妇顺势把猪饭的大腿往怀里拢,猪饭斜视着李元文,伸手摸进孙寡妇的前胸。王警长扭过脸去,神情紧张的注视着搜查情况。 猪饭真会忙里偷闲,转眼扒掉了孙寡妇的上衣,“哈哈,花姑娘大大的漂亮!”说着,抱起孙寡妇就往里屋走……恰在此时,几名保安队员突然诈唬着散开,“手榴弹!” 猪饭“啪喳”把孙寡妇扔地上,“唰!”抽出战刀。 王警长拔出手枪,大惊小怪的制造紧张气氛,“都别动,把住大门,保护猪饭太君!” 猪饭无需保护,横刀架在孙寡妇脖子上,随即两个鬼子下了李元文的枪。 王警长勇敢地冲进里屋,从炕头被格子里取出一枚手榴弹,还有几张传单,双手托着放在桌子上。 猪饭拿起手榴弹看了看,又拿起传单,“尤希,‘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八路的干活,死啦死啦的!”举刀欲砍孙寡妇,王警长急忙拦住,“太君,花姑娘死啦死啦的不要,口供的干活。”回头命令保安队员,“绑起来带走!” 天色大亮的时候,孙寡妇被五花大绑押上桥头,李元文跟在后头脑子成了粥锅,无论如何想不通,孙寡妇如何会是抗日分子。 返城的时候,王警长坐在猪饭的挎斗里,李元文推着王警长的车子,三孙子似的跟着步撵。受到惊扰的乡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远远望着看热闹。德旺藏在人群中,希望看到一个结果。 众人没有白等,终于看到激动人心的场面,结果出来了。自知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的孙寡妇,走到桥中央,趁人不备跃身栽进河里,鬼子乱枪齐射,河水泛起猩红的血色。孙寡妇比煎饼秃死的壮观,相比之下,煎饼秃死得窝囊不算,至今还不明不白污气抹黑。 李元文没有跟着回县城,半路驳头去了杨柳青,那里才是他的大本营。 猪饭还不具备限制李元文行动的权利,任凭他竟自去了。 李元文一走,对小二德子的指控,自然成为子虚乌有,当天猪饭让王警长通知二十一里堡,要求“村公所快快的把人领走。” 小德子含泪把小二德子背回家,进屋放在炕上,但见遍体鳞伤硬是挺着不哼哼。 小四德子不忍看小二德子的伤,扭过脸去沉默不语。 德旺亲自用毛巾给小二德子擦脸,忍不住含泪欲滴,“小二德子,师傅让你遭罪了,我……对不起你死去的爹娘啊!” 小德子劝解着:“这怎么是你老的过失呢,都是小日本和李元文那帮王八蛋害的。” 小三德子看师哥伤成这样,再也忍不住了,“我去宰了李元文这个狗娘养的!”说着抄家伙往外闯。 德旺断喝一声:“给我站住,咋呼哪家子!菜狗才乱汪汪哪,咬人的狗不呲牙。老老实实干点正经事,去弄点盐水,看谁家有白布扯一块来!” 小德子催促着,“还愣着,快去呀。” 小三德子撅着嘴跑了出去,小四德子随后也跟着去了。 小二德子慢慢睁开眼睛,“师哥,师哥,快……”小德子扒在二德子嘴边,听明白说的话,站起身跟德旺眨眨眼睛,“师傅你老照看着,我去去就来。”见师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匆匆出门而去。 李三在他媳妇的搀扶下来了,还没进门就嚷嚷开了,“兄弟呀,这都是为了我,才让你遭这么大罪呀!” 德旺闻声迎声扶进来李三,“快别说这些没用的,李三家的,你去烧点老棉花灰来……” 李三打断德旺,“德旺爷,小二德子这么重的红伤,老棉花灰怕是不顶事。我记得你老晒过一张王八血,不知道还有没有?” 德旺猛地拍打脑门,“哎呀呀,瞧我这猪脑子记性,那个王八十来斤重,还是那年你送给我的呢。”说着窜上桌子,扬手在屋顶草把子中间仔细探摸,不大会儿果然抠出叠成细长条的血棉纸下来。跳下桌子将血棉纸轻轻展开,完整的一张酱色血膏药,足有锅盖大。 这时,小三德子拿着白布端着盐罐,小四德子端着开水进来了。 德旺兴奋的招呼着,“找把剪子把血膏药裁了,正好李三叔在这,把伤口洗洗,也糊上一块。” 小三德子、小四德子忙活着给李三洗伤贴血膏药。 德旺亲自给小二德子收拾伤口,满脸慈父般的神态。小二德子搂住德旺脖子问:“师兄去了吗?” 德旺轻轻安慰着,“孩子,养你的神吧,你师哥不是那种耽误事的人。” 按照小二德子说的大体方位,小德子来到运河边,很快找到那块豆子地。矮下身子匆匆钻进柳树行子,一棵树一棵树查看,找了几棵树,再比照比照豆子地,终于在一棵大树下,发现两段摆成“十”字的柳树枝子。 小德子是个精明且有心路的后生,发现小二德子留下的记号,没有马上做任何反映,而是跳上大堤,极目朝四处挲摩一番。确信四野既无伏兵亦无可疑之处,方才返回原地,急忙蹲下扒出包袱。打开包袱一看,哎呀,全是从来没有见过的西药盒子和药水瓶子,小德子兴奋的心里蹦蹦跳,急忙包好结结实实扎在腰上。 第63章 小德子直腰,弹弹身上的土刚要离去,豆子地里钻出两个混混,这俩混混看官见过,即白面儿和哈疤痢,他俩从豆子地里站了起来,举着手枪直逼过来。 小德子见中了埋伏,暗暗怪罪自己太大意,向后退着步心里想着退身之策。渐渐退到树下,小德子也已计上心头,“嘿,你们是哪路响马,光天化日打劫呀?” 两个小混混没拿小德子当回事,想拿大话把小德子镇唬住,白面儿尖嗓子叫道:“好小子,你是放着明白装糊涂啊,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是造大炮轰天津卫的胡大头部下,听着震耳朵吧!” 哈疤痢也不含糊,拿袄袖蹭蹭鼻涕,“告诉你,不认识俺们胡大队长有你一说,证明你不够身份。俺们哥俩眼熟吧。当年在独流镇刷仁丹广告的时候,就是你们几个乡巴佬出来档横,想起来了吗?” 白面儿嘴不闲着,“李谍报员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断点就叫一个准,在这儿挖个陷阱,还真等来活物。” 说着,两个对头已经来到跟前,哈疤痢求功心切,比划着手中枪,“别他妈的废话了,跟我们兄弟走一趟吧,李谍报员跟俺们胡大队长候着哪!为了抓你这只小草鸡,惊动了堂堂保安队,也算你小子造化,开路的干活吧!” 小德子轻蔑一笑,“我要是不跟你们去呢?” 白面儿:“嗨,叫板哪?那就问问这手里的家伙答应不答应了。” 小德子撸着袖子,“两个对付我一个,举刀弄枪不叫能耐!” 哈疤痢瞅瞅白面儿,“喝,这小子想耍混混儿,怎么办?” 小德子故意激火,“嘛叫耍混混儿咱不懂,要是你们俩不使枪把我拿下了,就跟你们走,拿不住,别怪小爷不伺候!” 俩混混果真被激怒了,“嗬,毛还没长齐哪,口气倒不小,怎么着兄弟,有尿跟这小子玩玩吗?” 哈疤痢冲白面儿腆腆下巴颏:“嗨,咱俩大活人再擒不住小兔崽子,那不栽了吗?该着今儿个咱露一鼻子……来吧,小子。” 小德子就等这句话了,不等哈疤痢、白面儿支好架子,垫步上前来个先下手为强,飞脚横扫两个不知死的下巴上。俩混混连摔跤的弓字步都没摆好,就让小德子双双踢翻在地,枪不知飞哪去了。俩混混捂着腮帮子满地打滚,“唉呦!我的腮帮子掉了……”“妈呀,我的后槽牙活了……”要是他们不嫌寒碜继续打滚就好了,滚着滚着居然站了起来。 看官仔细,写家这里说得罗嗦,在现场仅仅瞬间的过程。小德子的动作是连贯的,说话的当口没有停歇,刚才飞出去的那只脚,收拢下来轻轻点地,行话这叫定海金针。接下来就漂亮了,以定海金针为轴心。整个身子旋转起来,这也有个名称,叫做风车大轮。小德子的另一只脚可就横飞起来了,说真的,这个动作叫做油锤横贯才贴切,这一脚恰似油锤横向凿在俩混混的耳台子上。 行家都懂得,打交手仗不怕七荤八素出点血,就怕脑袋瓜子锣鼓齐鸣没外伤,那才叫一个难受没法说。俩混混首次领悟到中国武功的真谛:脚丫子打人只伤内瓤不伤外皮。 如果双方到此收场,结局不会太悲惨,战败的一方姿态再高些,或许还可以获得抗击打的指点。遗憾的是,混混的素质所然,转眼工夫哈疤痢跟白面儿同时摸到了家伙,并把枪口对准了小德子,这就不能怪小德子没风度了(按照师父的传授,练武人不可再打倒地的对手,不讲武德叫人瞧不起。) 眼下是对方虽然倒地,可是依然在威胁自己性命,小德子顾不得武行的规矩了,小题大做使了招鲲鹏展翅,扑上前去抓住俩混混握枪的手腕子一磕,枪再次落地。接下来小德子够狠的,旋转起身子拿两条胳膊当麻花拧,估计全拧掉环了。大夫跟掉环叫脱臼,不论怎么称呼吧,反正俩混混当即摊在地上光剩“唉呦”了。小德子不肯就此摆手,屈尊弯下腰去,一手掐住白面儿的细脖颈,另一手使出损招插进他的肛门,“呀”的来个霸王举鼎将白面儿狠狠扔出去,恰恰正好砸在哈疤痢身上,俩混混彻底摊成一堆烂稀泥。 小德子缓了口气,用脚尖挑起两只手枪,望着哭爹喊娘的俩混混,征询道:“怎么样,还让小爷跟你们走吗?” 白面儿、哈疤痢乖乖应答:“你厉害,你厉害。” 小德子把一只手枪插进裤腰,另一只拿在手里把玩,这好东西他还不会使唤。 小德子一个打俩已经完胜,为嘛还磨蹭着不赶快离开?一方面他确实有点累了,想歇歇缓口气;最主要的,他不知道如何处置这俩坏蛋。 小德子正犯琢磨,俩个小混混挣扎着坐了起来,“小爷,你别把枪拿走,我们回去不好交待呀。”“是呀,那是咱吃饭的家伙呀!” “把枪还给你们好去祸害老百姓呀,滚!再不滚,一枪崩了你们俩王八羔子。”小德子最终还是决定放他们一条生路,拿枪冲他们比划着。 哈疤痢、白面儿一看要枪没戏,只好求其次保命要紧,“好好,小的滚,咱回头见!” 不待小德子应允,突然从树上跳下俩人来,小德子一惊,“啊,老铁哥,王警长!” 王警长说:“放他们回去等于放虎归山,驱狼入林,必须把他们带走!” 小德子说:“有你老二位在,这就好办了。” 正文二十回逞凶反丢姘头命,臭招再失喽啰兵中 (更新时间:2006-9-158:10:00本章字数:3493) 据有经验的资深好色之徒坦言:丧失姘头的滋味,比死了老婆更不是滋味,那滋味……怎么说呢,五味相浑形容不出来。老铁给鬼子炮制的偏方“马尿巴豆汤”,喝了虽然恶心可以呕吐出来,死了姘头的滋味,无论怎么难受吐不出来。 亲眼得见红颜知己孙寡妇,壮怀激烈怒沉大运河,李元文心里就是这种滋味。 当李元文怒冲冲与猪饭不辞而别,骑着王警长的自行车,沿运河大堤回杨柳青的路上,那股滋味如翻江倒海般折腾他。整天发生的事,如同小秃的虱子明摆着,是王警长在给他下套。猪饭这头蠢猪居然看不出来,孙寡妇怎么会是八路探子?这不是瞎掰吗!可是,人证物证具全,加上自己跟孙寡妇这层摆不到明面的关系,哑巴吃黄连有苦倒不出。 想了一路,李元文终于理出了头绪,要想猪饭听他摆布,到小岛那儿进谗言肯定自讨没趣,首要的是必须搬倒王警长。搬倒王警长绝非易事,必须拿出证据。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又回到小二德子身上。没错,他小子绝对有鬼,这鬼就在运河堤坡上,小二德子一旦放出去,必然差人回去找鬼……想着想着,心里敞亮了,浑身也轻松了,不大工夫来到他掌控的杨柳青保安队。 胡大头正和一群伪军赌钱,见李元文进来全都住了手。 胡大头从来没有这么春风得意过,这一切全亏了李元文的举荐,因此他在李元文面前显得很是猥琐:“呦,李谍报员,你老够辛苦的,昨儿个刚走,这大清早又赶回来了?” 李元文见满屋子乌烟瘴气,开口就骂:“少他妈的废话,让这些混蛋通通滚出去!” 伪军们纷纷收拾钞票溜出,李元文招呼胡大头,“你去给我找俩可靠的人手。” 胡大头献缱套近乎“你老有嘛差遣交我办吧,我胡大头跺跺脚,杨柳青周围乱颤,没有我办不成……” 李元文沉着脸,“你去太扎眼,也不能去人多了,找俩利索的。” 胡大头出去不大工夫把白面儿和哈疤痢找来了,天津卫就这么怪,本来是冤家对头,现在居然沆瀣一气,这些臭狗食成了莫逆。 这俩混混李元文全都认识,瞅着就放心,“去把门关上,交给你们一个领赏的美差。事儿办漂亮了,今后你俩就是我的哼哈两员副将。过来,听我跟你们说……” 李元文同着胡大头跟俩混混面授机宜,为的是让他学点韬略长点能耐,胡大头听着,不由得从心里暗自佩服…… 李元文机关算尽,岂不知一厢情愿,小德子施展身手,混星子折戟沉沙。 打发走了混星子白面儿哈疤痢,人困马乏的李元文不由得倒下睡了,一觉醒来天过午,胡大头准备了满盆的猪头肉,外带一瓶衡水老白干。 胡大头不待李元文洗涮,殷勤的邀他喝酒。李元文看看怀表,时间还早,加上一天一夜没怎么进食,手不洗脸不擦,抓了块猪头肉填进腮帮子。 胡大头劝着酒,“你老就是诸葛亮再世,今天你老这着棋,算得上决胜千里,来,敬你老这杯得胜酒。” 李元文终究有别于胡大头,他没有像胡大头那样乐观,吃着喝着心里仍在琢磨着。 李元文对胡大头手下的鱼兵虾蟹再清楚不过,而对他面临的对手却是估计不足。在他看来,那些头顶高粱花子的庄户不足道哉,无非一群没开化的草民,腹内空空扁担压不出屁来。跟他玩心眼,无论如何不是一个档次,这方面没有多想。 方圆百里,深藏不露,肠子能拐弯的数古典,佃户的生死祸福与他何干?古典的为人处事他最清楚,今天的行动,更是与他八竿子够不找,这点也能放心。 不摸底的只有王警长,这个人带过兵打过仗,真刀真枪上过战场,当警长还破过不少案子,最叫人瘆得慌的是他那眼神,别看说话客客气气,掩藏不住内心的阴损毒辣。进而眼前出现整天杀气腾腾的老铁,站在面前即使不动声色,也能感觉到内心总是揣着一盆火,随时都会喷发出来火苗子。 第64章 今天这步棋,他们会不会看出来呢…… 一瓶老白干胡大头喝了多半,拿起瓶子给李元文满上,正好瓶底朝天,“福根儿归你老了,来,干,不够咱再淘换去,杨柳青的酒馆全是咱开的!” 李元文一墩酒杯,“开你妈的屁,你看这是嘛时辰了!到这个点儿,俩王八蛋押不来人准出事了。” 胡大头一下子傻了眼,“啊,真的?那……我去集合队伍。” 李元文端起酒杯,把最后一杯酒喝下,神情又缓解下来,“慢着,你集合队伍上哪去,那边属猪饭管辖的地盘,必须让他出动,咱俩配合皇军才名正言顺。” 胡大头为难地,“可是,……咱指挥不了猪饭小鬼子啊!” 李元文想了想,“给小岛一郎先生挂电话,就说两个谍报人员在运河西岸执行任务失踪,请求猪饭太君协助查找。” 胡大头犹豫者,“我这身份给小岛一郎打电话,怕,怕不合适吧……” 李元文:“我他妈的让你摇通电话,谁让你说话了!” 胡大头低头哈腰赶紧说:“是是是,我明白了,你老告诉我,怎么摇通电话?” 李元文气得七窍生烟,照着胡大头的大头,抡圆了足足实实一个大耳贴子,“滚一边去!” 静海县警备队猪饭办公室灯火通明,今儿个他高兴,破天荒请王警长跟老铁陪他喝酒。酒足饭饱,王警长和老铁站起来刚要告辞,电话铃响了起来。 听勤务兵抓起电话“哈依”了几声,要猪饭亲自接电话。 猪饭接过电话,挺直了身子也是一阵“哈依”,王警长明白了,准是小岛一郎打来的电话,看架势李元文把猪饭给告了,不由得心中暗喜。 猪饭放下电话脸色铁青,命令道:“王的,马上集合你的队伍,二十一里堡的出发!” 王警长问:“去多少人,太君去不去?县城里不能不留人哪!” 猪饭思忖片刻,“保安队通通的出发,我跟你一齐带队。” 王警长在猪饭面前,总是体现出军人的素质,在命令面前向来是令行禁止不打折扣,随即命令老铁:“赶紧回去集合队伍,立即出发!” 勤务兵传令下去,院子里发动了一辆电三辆摩托,驶到门外。 猪饭整理好武装带,招呼王警长,“王的,跟我一起,你的上来!” 王警长上车,坐在后座上,“猪饭太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猪饭气哼哼的,“李元文跑到小岛先生那里,撒谎大大的!” 王警长义愤填膺的说:“你是堂堂大日本皇军,别怕那小子,有事我王某人替你兜着。” 感激的回头看看王警长,“王的,朋友大大的,开路。”摩托朝保安队行进方向追去。 猪饭的摩托驶上独流大桥停了下来,回头望望老铁带着保安队已经跟了上来,王警长说:“还有三里地,咱下车跟队伍跑步前进吧,把电驴子停在镇上,不然动静太大,抓不到人,又让姓李的有话说。” 猪饭觉得王警长考虑的周到,命令开摩托的鬼子,“你的,留在这里。” 王警长命令老铁带领队伍跑步前进,已经看到村子了,突然响起了枪声。猪饭、王警长一愣,“他妈的,李元文王八蛋先下手了!”王警长骂道。 李元文比猪饭神气,他带领的保安队少说四五十号,带挎斗的三轮摩托两辆,进村直奔村公所,几盏车灯把小院照射的如同白昼,李元文耍威风朝天连开三枪。 德旺抓件小褂来披在身上,慌忙打开院门,“出嘛事了,为嘛打枪呀?” 开门一看,不像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戴黑帽子白箍的伪军不少,可是个个东倒西歪,全都倚着墙根喘大气,跟着电驴子跑了十多里地,他们确实累坏了。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的李元文,跳下挎斗踢着伪军,“起来,给我挨家挨户的搜!” 德旺揉着眼睛,“这不是大管家李先生吗,怎么不进屋呀,半夜三更的出了嘛事,这么兴师动众的?” 李元文拿枪指着德旺鼻子,“德旺,你少跟我玩离根儿隆,我的谍报队丢了两个人,给我藏哪去了?” 德旺抬手拨开手枪,不吃他这一套,“咱可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相识,虽说你在这个村犯过命案,咱这个穷村可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现在飞黄腾达了,也不能用这种架式对待乡里乡亲的吧。” 触到痛处,李元文说话不那么冲了,转而胡搅蛮缠,“谁跟你乡里乡亲的,我只知道为日本人效力,咱这是公事公办。” 德旺穿好小褂,“那好,公事公办就公事公办。你要查找嘛人挑明了,我陪着里里外外咱挨个儿数人数,你说吧,从哪家开始?” 德旺这么一较真,李元文忽然意识到自己有点莽撞了,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来干嘛的了。说是来找哈疤痢、白面儿的,他还真不相信这些乡巴佬敢藏两个大活人。就算真藏起来了,未必能够找得出来,翻了半天嘛收获没有,怎么下台呢?草民好办,这帮弟兄就会把自己骂化了,尽管他不在乎所谓的“弟兄”。 正文二十回逞凶反丢姘头命,臭招再失喽啰兵下 (更新时间:2006-9-189:38:00本章字数:2932) 他断定,猪饭肯定把小二德子放了,查找疑犯最有把握,于是横眉立目的一挥手,“少废话,就打你这儿开始。来人,进去搜!”几个伪军冲入房间。 不用搜,小二德子就在屋里躺着了,胡大头进去就发现了情况,“报告,有情况!”李元文得意的跨进屋子。 胡大头从床上揪起小二德子,“李先生,昨儿个我在杨柳青见过这小子。” 李元文冷笑一声,“你说去小刘庄相亲,怎么又去杨柳青了?” 小二德子不错眼珠的盯着李元文,“他那是胡唚,没事我去杨柳青干嘛去?” 李元文“唰”的抽出日本短刀,德旺抢先一步护住小二德子,“有理说理,你这是干嘛!” 这当口,李三被两个伪军架着进了屋,李三妻哭喊着被拦在门外。 不等李元文问话,李三就怒不可遏的质问开了:“我腿上的枪伤是怎么落下的,你姓李的心里最明白,屈枉好人天打雷轰!” 李元文看看躺在地上的李三,“把他包在腿上的白布解下来!”接着收起短刀推开德旺,抓起小二德子的胳膊,命令胡大头:“把他们包扎伤口的白布都给我挑开,让他们说说裹伤的药哪来的?” 胡大头愣了吧唧的揭下小二德子伤口上的膏药,又揭下李三大腿上的膏药,举到李元文鼻子下面,“两人裹的药一模一样。” 一股臭烘烘血腥味儿吸入李元文肺管,“快说,这红伤药哪儿淘换来的,老老实实地招供,要是弄到杨柳青镇,说话可就没这么方便了!” 德旺冲到李元文跟前,脸对脸的跟他对峙,“我说姓李的,欺侮人可不能没边没沿,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药?这么重的伤,糊块王八血也犯了你的王法!” 李元文又挑开小二德子的另一处包扎,伤口上涂着黑糊糊的东西,“这也是王八血?” 猪饭突然出现在屋内,“什么情况的有?” 德旺拆开小二德子身上的棉被,揪出一团旧棉花,在油灯上点着了,然后在手心上一团,成了一把黑灰举给猪饭看,“太君,你老看看,这是犯禁的红伤药吗?”接着将黑灰捂在小二德子的伤口上,“受这么重的刑,再不让糊上点止血的老棉花灰,有点说不过去吧!” 王警长进屋跟着帮腔,“半夜三更的,整这么大动静,还把猪饭太君麻烦到这儿,就为这么件屁事?我说李先生,你这不是跟老百姓过不去,纯粹跟弟兄们过不去。不论静海的还是杨柳青的弟兄,吃这碗饭容易吗?你这么折腾大伙于心何忍呀!” 由于这是小岛一郎的差遣,猪饭还是比较慎重,严肃的逼问李元文:“究竟什么紧急情况的干活,说的,快快地!” 李元文咽口唾沫,“是……有两名谍报人员在这一带失踪了。” 猪饭问王警长:“谍报人员?王的,这里是你负责的防区,你派出谍报人员了吗?” 王警长“喀喳”立正,“报告,没有。我们每次行动之前,都向你报告,时间、地点、人数,我们都有详细记录,任何人都可以查阅。” 猪饭又问胡大头,“你的,发现可疑人员没有?” 胡大头头一次向皇军直接汇报工作,觉得很荣幸,挺直腰板扬起大脑袋瓜子,如实禀报:“报告,全村犄角旮旯都搜遍了,嘛也没有发现。” 猪饭这才彻底松心,逼近李元文,咬牙切齿的说:“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我要向小岛先生报告,你的死啦死啦的有。” 德旺搬过一条板凳,“太君,你先歇会儿,王警长知道咱们村,向来都是规规矩矩的良民。其实,李大管家也知道咱们这儿,大人小孩从来是犯恶的不吃,犯歹的不做!” 猪饭踢翻凳子,怒气冲冲出了屋,亲自下达命令:“统统地回去的开路。” 然后反手给胡大头赏一通嘴巴,“这里是我的防区,再发现你们乱闯,通通死了的有!” 胡大头捂着腮帮子,“我是磨房的磨听驴的,谁乐意大半夜跑这儿磨鞋底来……” 李元文也拿胡大头出气,照着屁股就一脚,“还他妈的叨咕,集合打道回府。” 胡大头跑到门外,声嘶力竭的喊“集合——”。 外面摩托车发动着了,李元文要溜,王警长挡在他的面前,“猪饭太君说了,你得跟我们回趟县城,把事情缘由说清楚,也好向小岛先生有个交代。” 第65章 李元文没辙,只好乖乖的跟着去了。 事情汇报到小岛一郎那里,并没有如猪饭想象把李元文怎么样,更没有“死啦死啦的”。只是明确,没有特殊情况,这段时间不准他国文静海县的公务,他只能在杨柳青范围活动。除此之外,李元文没有受到任何处罚,并且还有消息透露,不日他有可能还会升职。具体让他干嘛差使还不清楚,肯定更符合他的专长,并且权利将会“大大的扩展。” 又是一个夜晚,煎饼秃的宅院,里屋早早点亮了泡子灯,哈疤痢、白面儿就藏在这座凶宅里面。正因为是座凶宅,那天李元文带来的伪军,搜查到这里谁也不敢进去。那天夜里,除了小二德子躺在炕上不能动弹,几个徒儿全被揈起来带路挨家挨户的搜查。这一路由小德子带路,到了门前小德子故意压低声音恐惧的说:“这就是李大管家李先生杀人的那座凶宅,天天夜里闹鬼,你们进去搜吧,我可不敢进去。几位老总脚底下留神啊,听说屋里还汪着血呢,黑灯瞎火的,小心别滑个跟头。” 伪军没人敢冒险进去跟鬼打头碰脸,丢魂似的匆匆离开了,其实进去也不怕,就算有谁贼大胆儿进去白进去,他们不会找到哪隐秘的地界儿。 何太厚听完前一段情况的汇报,对德旺说:“根据二德子谈的情况,运输通道可以打开。眼下第一步解决药品问题,先搞小批量,照着小二德子带出来的这几样药品弄。” 德旺说:“关于药品的问题,等王警长来了再商量。眼下先把那两个大活人处置了,王警长说的对,不能放回去,放回去这个村子就毁了。” 何太厚思忖了一会,“这样吧,把他们先弄出来,把身分搞清了交给刘广海处置。” 德旺赞同:“这手厉害,广爷虽然也是青帮的人,最狠袁文会这帮子汉奸。咱这儿是广爷的老家,寻常其他混混不敢到广爷的地面上来,把这两个小子交给广爷。广爷又抓住袁文会的把柄,不论怎样处置,日本人也不会把帐记到咱们头上。” 何太厚进一步指出:“日本侵略者为了战略上的需要,对一些帮会组织采取拉拢的政策,要记着,一定争取刘广海跟咱们合作。” 德旺站起来撩开遮挡外屋的门帘,“把俩小子弄出来。” 三德子、四德子,挪开外屋的水缸,小德子一哈腰先后将白面儿、哈疤痢提上来扔进里屋。德旺给他们掏出塞在嘴里的烂布头,二人五花大绑喘着粗气,给坐在炕上的人们乱磕头。何太厚背朝外抽着烟袋,由德旺担任主审。 白面儿已经吓傻了,不知说嘛好,“三老四少,小的不懂规矩,闯了爷的门坎,饶命啊!” 哈疤痢脑子也乱了,接着白面儿话茬走“这事儿跟袁三爷没关系,都怪小的财迷转向……” 白面儿说:“李元文有日本人做后台,不敢不听他的,咱就是混口饭吃。” 德旺这主审官当的可爽神,一点唾沫没费,受审者自个儿全唋噜干净了,德旺见老何摆了摆手,便说:“既然承认是袁文会的人,别的话甭费了,留着跟广爷说去吧。来人,给这二位装裹一下。” 俩混混的嘴重新堵上,两条麻袋罩分别在两小子头上,俩混混以为要活埋他们,当时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正文二十一回俩混星懵懂殒命,三英少睿智护花上 (更新时间:2006-9-198:38:00本章字数:3721) 独流镇之所以成为独流镇,那是经过千年修炼而成的。因了风水的凝聚,人群“性相近习相远”的缘故,独立镇的形成与演变,正合了“人以群居物以类分”的普遍真理。最初相邻的自然群居点,随着岁月转换沧桑交替,近者愈近远者愈远。最具影响力的居住点,对周边人群愈发产生影响,逐渐融合连接周边居住点,使得独流镇不断扩展,这才有了现而今的规模。 独流镇中,存在多处仍以村庄命名的街区,这是古镇历史积淀下来的遗存。义和庄,便是这遗存中的活化石。 顾名思义,义和庄显然与庚子年闹义和团有关,不用考据也能想像个大概。现而今已经完全纳入独流镇街面,但是义和庄的名字依旧保留着,说明这个小小区域的人们,是如何的宁种、如何的固执、如何的自负。 这里的乡民虽然秉承先人教诲,也是黎明即起,却很少像财主家那样,净干些洒扫庭除之类没用的活计。也不完全跟普天下庄户人一样,日出而作就是千篇一律下地去刨土坷垃。他们相当一部分人是职业练家子,其中个别人,因生活所迫半路出家,靠习武卖艺或者给别人看家护院为生。练出点名堂的,收徒弟当师父,也不算开武馆,没有武馆那样的规模。也没有那么多的严格规矩,想学就学没工夫拉到,师徒之间完全松散式的互动关系。学成了也不算科班,更没有什么流派可言,但是教学的都是实用的功夫。师父虽然还顶着农民的头衔,并且都会侍弄田亩,可是主要靠徒弟的进奉糊口,庄稼活捎带脚干,徒弟们也会帮工,只是变相折算成了进奉。 自从大名鼎鼎的刘广海成了气候,独流镇人就把他当成本地的明星推崇,特别是跟汉奸袁文会真刀真枪干了几仗之后,刘广海就成了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更值得义和庄乃至整个独流镇骄傲的是,为了不让老娘跟着他担惊受怕,再说李家楼的土屋也没法住了,从鬼子宪兵队救出老娘以后,刘广海在义和庄置办了宅院供老娘栖身,这就等于在义和庄,当然也等于在独流镇落了户。简而言之,盖世英雄刘广海,正儿八经是咱独流镇人氏啦。 老娘住在这儿,短不了徒子徒孙们伺候,练家子们也有了用武之地,拉大旗做虎皮,对外通通吹嘘是刘广海的真传弟子。火借风势风助火势,刘广海的火势就这么旺盛的不可收拾。不知内详的外人,便把义和庄看成刘广海的巢穴。实际情况是,义和庄只有两个手下,章龙和邵虎算作刘广海的真正干将。把他们俩留在这里,自然有关照老娘的用意,主要的还是从帮会的利益考虑。万一天津的大本营有个不测风云山高水深,后方留两个干将做策应,有了回旋余地可免除后顾之忧。可见,刘广海不是一般草莽之辈可比,他懂得什么叫做战略纵深。 日本鬼子容忍、挑唆、利用清洪帮的谋略,无疑受到中国武圣们的启迪。或假道伐虢、或金蝉脱壳、或借刀杀人、或借尸还魂、或隔岸观火……“三十六计”断言是研究的“大大的明白”最终目的是让中国人自相残杀。小鬼子再怎么“明白”,也搞不明白中国人的心思,他们能想到的,中国人自己会想不到?何太厚在义和庄布下的这招棋,用不着翻阅《孙子兵法》,只不过跟鬼子略施小计而已。 小鬼子豢养汉奸帮狗吃屎,顶多划拉些中国人淘汰出来的麸皮糟糠,有人形的也是人渣。想让中国人为虎作伥不是那么容易,张作霖、吴佩孚、徐世昌……那些蒸不熟煮不烂的大军阀,算是中国人中的浑人,连他们都不买小日本的账,何况华夏子孙铁血精英乎! 闲话少叙,书归正传。话说章龙和邵虎,天刚蒙蒙亮就从他们居住的“广”字堂出来,沿着曲里拐弯的胡同信步巡视。其实也不叫巡视,他们养成的习惯,由于帮派间经常争斗,随时提防冤家暗设机关,睁开眼老想看看周周围围,有没有风吹草动,有没有生人出没。睡觉之前也是这样,不把房前屋后查看明白了,躺下也睡不踏实。 二人信步溜达着,还真没有白起大早,街面上涂着“义和庄”三个白字的地方,模模糊糊好像有什么物件蠕动。二人近前才看清,原来是两个扭动的麻袋。 帮会的人不怕闹事,就怕闲的难受,一见俩麻袋哥俩儿乐啦,心想有生意做了,至少有活计干了。 章龙乐滋滋的说:“邵虎老弟,看见了吧,有人送买卖来了。 邵虎也是喜不自禁,“章龙大哥,看明白了,还是鲜泠的活物。” 二人上前踢踢麻袋,“来人!”就这么一声吆喝,如同神兵天降,“呼啦拉”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持刀拿枪的所谓帮徒蜂拥而来,拎起麻袋听招呼。 章龙煞煞腰硬,“徒儿们,大堂伺候!” 徒儿们便“嗷”的一声提起俩麻袋,如同捡了狗头金,欢呼着把义和庄吵醒了…… “广”字堂内迎门摆了一张八仙桌子,两张太师椅。桌子后面是一丈三的条案,上面摆放着香案蜡烛,两侧对称陈列着帽筒掸瓶等物。中堂一个斗大的“广”字顶天立地悬挂在墙上,左右一幅对联:“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对联两侧分别张贴着《十大帮规》和《十大谨遵》。 刘广海跟袁文会不共戴天誓不两立,与任何党派无关,以帮会的角度审视,最初完全是窝里斗。他们都自诩正宗正派,刘广海不跟臭狗食费唾沫星子,把老祖宗订的规矩张扬出来,叫世人看:到底是谁数典忘祖,尽干些丧尽天良的下三烂勾当。 青帮发迹于漕运又叫安清帮,最初结帮为的是垄断内河航运。据传康熙七年(1668年)罗教始祖三弟子翁某钱某潘某,应昭晋见“领帮匡漕”,钦封安清帮。“招收贤徒”十万八千“嚎丧鬼”,分成一百二十八个半帮,形成浩大的帮派体系。史载,雍正四年(1726年)青帮承包了大运河南粮北运的漕运业务,一时形成气候。清帮出自佛门,临济会宗派之分支,原本“尚天情,重义气”。 第66章 青帮传四十八代,正统的帮徒严守《十大慎尊》《九大戒律》。戒酒、戒赌、戒淫乱、戒偷盗、戒斗殴;提倡正心修身、积德累功、为国尽忠。 按理说,青帮道义不为不清,只是始为朝廷操纵,后为地痞把头垄断。 据传,正派真人发现天津青帮离经叛道,尤其是到了袁文会跟他爹这两代,完全成了无恶不作甚而叛教叛国的不齿地步,秘密对刘广海开山门,在运河边上授命予他,对帮会正本清源,这才演绎出旷日持久的争斗。 话扯远了,回来接着说“广”字堂。章龙、邵虎分左右坐在太师椅上,传令打开麻袋。麻袋口上塞着一封信,帮徒呈了上来。 章龙展信读道:“袁三丧尽天良,卖身招鬼引狼。国破百姓遭秧,更有雪上添霜。广爷山门也敢闯,擒得小儿一双。”落款写着:乡民敬请发落。 邵虎听罢,一拍桌子,“袁三这个王八蛋,真叫欺人太甚,竟敢跑到老家踏破爷的山门!” 章龙比较深沉,不像邵虎那么暴躁,“我看这事咱哥们自己了断,广爷正在租界地养伤,别给他老人家添心病了。” 邵虎点头同意,撩起裤腿拔出一把攮子,“啪”拍在桌子上,“来人,把两个小子大筋挑了,舌头割了,天黑扔到袁三芦庄子大门口去。” 帮徒们把白面儿、哈疤痢重新按进麻袋拉将出去,工夫不大,外面传来猪挨宰的嚎叫声。 章龙自言自语道:“这份礼谁送来的呢?” 邵虎不考虑这么多,“不管谁送来的,往后山门还得把严点,广爷把老太太交给咱了,咱就不能有闪失。”说完站起来安排后面的活计去了,这种人有他的长处,办事不拖泥带水。 要论真功夫当数小德子,整个独流镇的练家子,都不能和小德子相提并论。“广”字堂处置哈疤痢、白面儿的全过程,小德子看了个清清楚楚,戒备森严的义和庄,大白天竟然没人发现小德子。小德子是否练就隐身术不得而知,反正没人发现他绝对是真的。 傍黑,何太厚、王警长又来了,还是在煎饼秃家碰面。 小德子把白天看到的情景,全都一五一十仔仔细细说了,“我是亲眼看着把两个混星子处置的,就算死不了,说不能说动不能动,也是废人了。” 德旺知道老何的时间金贵,打发小德子,“没你事了,你去照看小二德子,顺便叫小三德子把那两支手枪和那些红伤药送过来。” 何太厚说:“枪,你们留着预方便,药也留下,抓紧给小二德子和李三治伤,我现在就得按咱们合计的找古典去,决不能给鬼子留一点空隙。” 王警长说:“我看,还是我去比较合适。” 何太厚摆摆手,“不对,你尽量少露面。我是外乡人,谈成了更好,谈不成拔腿就走,没有大碍。这么说定了,我立马就动身,天亮行动就不方便了。” 王警长不再坚持,“那样,我立马回县城,猪饭和李元文这场官司,不能让他们消停。” 何太厚整整衣衫下炕欲走,德旺拦住他,“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有了闪失连个报信的也没有。” 王警长想想有道理,便说:“叫小三德子跟去吧,你这几个徒弟一个赛一个的有出息。” 小三德子正好进门,听何大叔带他去独流镇办正经事,将两把手枪和药放在炕桌上,高兴得没法没法的,“师父,嘛也别说了,有我在,何先生连根汗毛也掉不了。” 何太厚拍着小三德子:“真是个好小子!” 老铁搭话:“我和队长两辆车子,正好顺路驮你们一段路程。” 老铁话音刚落,四条汉子闪身出门,眨眼离了村子,这老少爷们搁一块儿,称得上珠联璧合,天底下难找的合适搭档。 正文二十一回俩混星懵懂殒命,三英少睿智护花中 (更新时间:2006-9-208:28:00本章字数:3513) 太平年间,这个时辰正是万家灯火歌舞升平的光景,然而现在,偌大的独流街,只有少许窗口闪着微弱的灯光。除了这些灯光表明还有些人气,置身昔日繁华的街道上,萧条肃煞的氛围让人鼻子眼儿发酸,这一切都是小鬼子闹的。 王警长和老铁推着自行车,远远望着古宅,见何太厚闪身进了院子,老刘头站在台阶上,左右看了看返身关上大门,这才想起来小三德子,“嘿,小猴崽子怎么转眼不见了?” 老铁笑笑,“上车吧你老,都看明白了,回头又说人家孩子是个废物鸡了。” 王警长也笑了,“言之有理,咱去河边看看热闹。” 傍着桥头不远,是个简易码头,那儿还算灯火辉煌。老铁瞧瞧王警长,“你老快看,安青帮的灯笼升起来了,好大的架势。” 王警长“嗯”了声,“没错,人家这是把咱的委托当正经事办,够意思!” 一艘对槽木船装满麻杆和苇子,八杆上挂着一盏硕大的白纱灯笼,灯笼上“安清帮”仨字分外醒目。 岸上一行人手提小些的白纱灯,灯笼上面一面写着“安清”两个黑字,另一面是个红色的“广”字。几个红头巾黑裤褂的帮徒,个个扎着裤脚足登靸鞋,架着白面儿和哈疤痢朝码头走来。 白面儿和哈疤痢打扮的挺有派头儿,只是两腿发软脚丫子拖地,本地人讲话叫做拉胯了。虽然黑天,有灯笼照着,依然看的清爽,裤脚扎着黑色腿带子,嘴巴捂着黑帆布菱形日式口罩,头上扣着白色黑箍的大边凉帽。城里人瞅着像是败家倒运的浪荡子,乡下人看着倒像镖局喽啰兵;规矩人看着以为是汉奸便衣,伪军会拿他们当成兼卖烟土的人贩子;衙门见了视为贼,土匪一眼断定俩肉票……不论是个嘛东西,肯定传染了瘟疫发疟子。 瞧着这亘古罕见的穿装打扮,没有这么哏儿的,王警长和老铁忍俊不禁“噗哧”乐了。县里的官面出现在现场,帮徒不知深浅祸福,立马禀报给二位帮头。章龙邵虎得到禀报,会心的相视一笑,嘛话没说匆匆来到码头。 二位帮头也是场面上的人,自然都很熟悉,见他们晃着膀子过来,王警长主动打招呼:“二位帮头,你们这二位兄弟怎么回事,这么大派场,一步不挪还用人搀着?” 俗话讲,听话听音儿锣鼓听声,王警长一开口,二位帮头便知来由。 章龙跟着打哈哈,“别提了,这二位是大日本皇军的亲戚,没出息。逮嘛吃嘛,拉稀拉的提不住气,拉不开枪栓了。不搀着点,挪不了窝啊!” 老铁明知故问:“怎么还捂着日本口罩呀?” 邵虎接过话茬,“逮嘛吃嘛能不长口疮吗,不捂着点?夜风一遛,准得哏屁着凉见阎王。” 白面儿、哈疤痢见有“官面”在场便挣扎,看清是王警长和老铁又乖乖垂下头,不消片刻被架上船。 二位帮头断定,王警长跟老铁不辞辛苦,摸着黑不请自到,必然与此事有牵连。再看他们那关切松快的反常神态,更加坚定自己的判断,于是一人一句试探上了。 章龙问:“王警长,你老好辛苦呀,这么晚了还巡逻。” 王警长说得好听,“吃地面喝地面就尽点良心护着地面呗!” 邵虎挑起拇指,真心夸赞道:“中国人都赛你老似的,还能当亡国奴吗?” 章龙真心让着王警长,“别站着说话,船上泡壶茶吧。” 王警长还惦记着县里头,不想往深处叨扰,便说:“你们忙着起锚吧,不添麻烦了。老铁上去看看,那二位兄弟舒坦不舒坦,哪不合适搭把手。” 话说到这种地步,等于把事由挑明了。王警长这话看似哪不挨哪,却暗含着两层意思。一方面,等于承认此事的确与己有关,暗含着把话说明,表示信任对方的意思。另方面,隐喻的表达了感激之情。在场的都是明白人,这样的年月,这样的场合,这样的不同身份,王警长能作到这种地步,真是义气到家了。 王警长办事滴水不漏,让老铁上船看看,自然是帮着看看还有哪些不妥贴的地方。干嘛研究嘛,行当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漏洞不是人人会看的。老铁会意,支好车子跳上船去。 不论什么样式的木船,最前端的船舱都叫“闷头”,因船头底部是弧形,下面斜瓦上底板,与船底可形成扇面形的底舱。底板以上铺上铺盖,供船工休寝。“闷头”顶上,所扣船板称作“锁夫”,扣上它类似屋顶加盖子,是全船最严实的地方。 老铁走上船来,见白面儿、哈疤痢被塞进底舱,而后瓦上底板,铺上被褥,扣上“锁夫”,等于进了十八层地狱。等船工(自然也是帮徒)把一切收拾的严丝合缝,老铁方跳上岸来。 这时,王警长和二位帮头还在唠嗑。 王警长:“不是说苇子属于违禁品吗,广爷怎么还这么大张旗鼓的干?” 章龙:“怎么不是?苇子可以作军火药灰,还可以造纸,日本人怕运到那边成了军品,所以走上水不行,可以走下水。咱往天津卫走,这是下水,日本人放行不拦着,他们认为是给天津造纸厂送的。” 邵虎:“照实说,日本人一根苇子也落不着。天津卫西头那一片窝铺棚户,做饭点火都仰仗着广爷在富辛庄开的柴禾厂,要是老百姓没柴禾烧,日本人也不安生不是。” 老铁过来打断谈兴正浓的几位爷,“走吧队长,人家给二位兄弟安排的别提多舒坦了,你老就放心吧,咱该客走主人安啦。” 王警长照着场面上的礼数,双手抱拳告辞,“嗨,我这个人就爱管闲事,瞎操心了。 第67章 二位爷往后有用得着王某的地方,千万赏脸别客气。有工夫再说话吧,见了广爷捎个好,告辞。” 说罢,王警长和老铁骗腿上车过桥远去,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二帮头对视了一眼,同时开口,说出同样的话:“王警长仗义,是条好汉!” 就在王警长在码头搭讪的时候,何太厚正在古宅进行着另一场口舌交锋。 客厅屋顶吊着一盏吊灯,桌子中间还放着一盏大号泡子灯,照得屋内通明瓦亮。 古典与何太厚隔桌对坐,英杰恭立一旁伺候着。老刘头进屋给古典跟何太厚续水,把灯捻又拧高一点,屋内更亮了。英杰挥手,老刘头退了出去。 何太厚开门见山说完求办的事,继续说道:“……国府迁都,咱们敌后的老百姓就成了没娘的孩儿。久闻古老先生素来救困济贫,久有报国之心。抗日民众推举在下,当面拜望古老先生,相信古老先生定能以江山社稷为重,玉成此举名垂汗青。” 古典自认是天底下的大学问,可惜成年论辈子遇不上对把子的,今儿个何先生算是来着了,何太厚话一落音,他就滔滔不绝对答上了,“该说的话全让何先生说尽了,国难当头老朽惭愧之至。古某空享贫乡富甲盛名,在这群雄奋起之际,却无犬马之劳点墨之功。何先生不顾个人安危,不惜颠沛来到此地,献救国救民良策,做为一方绅士、华夏之后,岂有不肝脑涂地之理?何先生溢美之辞实乃过誉,倘若国有所需民有所求,效仿文天祥、林少穆言不敢当,倾家荡产披肝沥胆绝无二话,只是不知从哪里着手,还望何先生明示。” 何太厚起身拱手,郑重言道:“古老先生如此深明大义,令晚辈敬仰之致,请受何某一拜,并代表抗日民众向古老先生表示感谢。” 古典慌忙也站了起来,“不敢不敢,何先生使不得,何先生言重了,请直言明示。” 何太厚伏下身子,问道:“古老先生,有位叫欧阳亮的年轻军官可有所闻?” 英杰插话:“可是二十九军吴胖子手下的那位欧阳副官?” 何太厚转身面对英杰,“正是,想必管家知道下落?” 古典起身也企盼的望着英杰,英杰点点头,“以前经常打头碰面,算认识吧,最近我没见过他,英豪可能知道他的下落。” 古典兴奋的忘了拽文泛酸了,“别犯傻,天亮你赶紧下卫到天津,找英豪问个明白。” 何太厚这一晚上的话没有白费,并且开局就有收获,他觉得有必要公开沟通渠道,于是对英杰说:“你去天津打听明白了,马上给个回音,我想找个小兄弟做你的帮手如何。” 英杰问:“帮手,谁呀?” 何太厚朝门外喊了声,“进来吧,跟古爷和管家见见面。” 小三德子身轻如燕,闻声闪身进了客厅,整整一黑晌门外站个大活人,居然没被发现,可见这小伙子亦非等闲之辈。 英杰很喜欢小三德子,“不错,认识了。谢谢何先生,给了我姓那的报效祖宗的机会,你老就等着擎好吧。” 古典难得亢奋,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吩咐厨子,叫顺子点火升灶,我要跟何先生开怀畅饮。” 何太厚拦住古典,“来日方长,待光复之日,定与你老一醉方休。今日不敢打扰,天亮我的行动不便,就此告别了。你老留步,改日再来造访。”何太厚冲小三德子略使眼色,“赶紧送我过河。”言至此,二人闪身而出。 待古典、英杰追到客厅门外,院内已杳无人影。 正文二十一回俩混星懵懂殒命,三英少睿智护花下 (更新时间:2006-9-218:31:00本章字数:4120) 古典从无见过如此高手,恍惚间酸劲又上来了,喃喃自语道:“文韬武略、侠肝义胆、心装天下、身怀绝技,真乃医国神人也!” 何太厚旗开得胜拿下古典,德旺和徒弟们分外开心。叫小三德子一学说,神了,何太厚简直胜似诸葛孔明!他比照着师父说古讲的大三国,觉得“定三分隆中决策”不如何先生把小日本、刘广海、古典分析的那么准,“诸葛亮舌战群儒”不如何先生嘴皮子厉害。他看得真真的,满腹经纶的古典、还有那个摇头摆尾的管家(他爹还是前清王爷呢,屁!)开始还跟何先生酸文辣醋的拽文,没半袋烟的工夫,何先生三言两语就把他们说直眼了。 知道临了古典说嘛吗?大伙问:“说嘛?” 小三德子学着古典的样子拿腔作调,从德旺那儿趸来的玩意儿全搀和进去了,“古典说啦,咱何先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往前看,能够掐算十里八乡静海县的五百年,往后看,能够看到三皇五帝春秋战国南北朝。学问胜过孔圣人,武艺恰似老德旺,货真价实的神人也!当时还要摆酒席犒劳俺们爷俩呢,俺们爷俩不赏那脸,何先生说,用不着,赶明儿杀光汉奸走狗小鬼子,咱在静海县搭十里大棚摆席,跟你喝个人仰马翻。” 德旺听着小三德子胡白活,乐得合不上嘴,徒儿们都长能耐了,能不乐吗!小三德子还要白活,德旺给了他一脖溜儿,“消停消停吧,何先生跟咱摆手了。” 爷几个站在子牙河堤上,远远看到何先生已然渡过河去,登上对岸大堤,也学着何先生的样子扬起了胳膊。 就在小船靠岸,何先生跳上岸的瞬间,小德子从船上扔了个包袱,“何先生,你老接着!” 何太厚接过包袱打开一看,是德旺徒弟拿命换来的那两把手枪和珍贵的西药,还有几个白面馒头和煮熟的鸡蛋,外带一个酒葫芦。何太厚回头望去,小船已到河心,吃糠咽菜食不果腹的乡亲们啊,这份情意实在太重了!何太厚激动不已,只是一个劲的隔岸挥着手。 何太厚极目远眺,天际已出现鱼肚白,打开酒葫芦仰天长饮,高大的身躯豪气冲天,他带着乡亲们的这片深情厚意,系牢包袱拴好酒葫芦,将两把手枪双双别在腰上,甩开大步朝着远方走去。 那英杰在乡下这长日子,早就把他憋闷疯了,认识了何太厚,激起潜藏的满腔豪情,况且受领的差遣,无非找个欧阳亮,破天荒起了个大早,赶头趟火车中午前就到了天津。 老家来人是件大事,古联升上上下下忙活了好一阵子。堂屋摆开八仙桌子,桌上摆了几个尽量像样的炒菜,古兴和崔氏帮着英杰脱去外衣,放好椅子全都坐下了。 古兴居中而坐,担心英杰挑礼,上来先解释一番:“管家千万别笑话,太平年间弄成这样我自己都嫌寒碜,今天这几个菜弄成这样,还费老大劲呢,已经是过年的饭了。小日本折腾的人们活不了啦,吃的用的全都配给。咱有点存幸的还能对付着过,一般人家可就惨了去了,多半吃了上顿没下顿。” 崔氏给英杰斟酒递筷子,“以往年间老家来了人,桌子上哪能这寒碜呀。管家将就一点吧,好歹不是外人。” 英杰的心思没在吃上,接过筷子随便夹了口菜,忙问:“英豪干嘛去了?” 古兴举着酒杯,有点答非所问,“亏了英豪兄弟市面上交际广,不然这个买卖早就挺不下去了。哦,这不,一大早又联系老客去了。” 英豪正常外出,没有意外变故,英杰放心了,“这么说,生意还算过的去?” 古兴陪着英杰又斟了杯酒,“实话跟你说吧,光靠油盐酱醋猫子狗子应付门市,一家人早就饿死了!不折腾点别的哪儿行呀。” 英杰饶有兴趣的探探身子,“嘛样别的,犯禁的买卖能捣腾吗?” 古兴以商人的诡诈逻辑说道:“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只要横下一条心,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摸着黑干呗。虽说揪心,总比饿死强啊!再说,古联升名声在外,世面上摸爬滚打好几辈子了,咱也不是吃素的。我古兴加上英豪,不能说如虎添翼,怎么也算瞎子多了根拐棍。” 崔氏见英杰一丝苦笑,唉声道:“整天这心提到嗓子眼儿,哪年哪月是个头哇。”女人就这样,说着说着抹开了眼泪。 古兴放下酒杯,支开崔氏,“你看看前边去吧,老爷们儿说话你就别掺和了。” 为了缓和一下气氛,英杰向外张望,“石头跟燕子呢?” 古兴果然开了笑颜,“都顶戗了,跟赖五一块,小哥仨儿能耐着呢。” “赖五是谁?”英杰把光腚孩忘了个一干二净。 古兴嗔怪道:“那个没爹没娘的苦命孩呀,赖五这名字还是你给取的呢。” 英杰拍拍脑门,“噢,想起来了。赖五是英豪取的名儿吧?忘了忘了忘了,长高了吧?” 提到孩子们,古兴来了精神,“我也记不清怎么取的名字了,反正就数你们哥俩学问大。你问长多高了,嘿,就这点邪性,越是紧巴,几个孩子越是争着比着窜高。争吃争穿哪!” 英杰说:“这是好事呀!该长的时候不长,到时候就长瘪嘟了。……他们哪去了?” 古兴撂下筷子指指门外,“就在大街上¬;,正忙活着,要不早进来吃饭了。” 古联升杂货店门面旁边的胡同,通着后宅大门,胡同口偏右一点,支着白布棚子。布棚子上贴着黄色的圆形布贴,上书“煎饼果子”四个大字。棚子左右垂着两行对联:“天津卫风味小吃,煎饼秃嫡传手艺。”这招牌做的花哨别致,在沦陷的天津卫百业萧条,难得出现如此新颖的买卖,很是吸引主顾。 少年赖五动作娴熟地蹭油摊着煎饼,热煎饼烫手,不时地胡噜锃光瓦亮的秃瓢脑壳,样子煞是可爱。 第68章 石头在灶前炸着油条果蓖,燕子收款付货,虽不兴隆忙的也算可以。 崔氏穿过店铺门脸,惦记着孩子们朝灶前走来,燕子不乐意了,“娘,你老不盯着柜台,总上这儿干嘛来?” 崔氏嗔着脸假装生气的样子,“干嘛来呀,我怕你招灾惹祸呗!老家来人了,看见英豪叔回来,赶紧让他快进屋,就说他大哥来了。” 赖五听说老家来人了,停下手里的活计问:“娘,没听说害我爹的凶手逮着没有?” 崔氏过来给赖五拿袄袖擦擦脸上的汗,“孩子,你还小,心事别老这么重,总惦记着这事儿不好,耽误长个儿。” 赖五拨愣着脑袋:“我压根儿就撂不下这码事,只要让我遇上那对男女,我就这么把他们煎了。”撕开一棵棒槌果子,卷进煎饼,在冒烟儿的铁铛上翻着个儿。 燕子拦住赖五,“哥哥,行了,你看都糊了。”赖五眼中噙着泪儿,低头不语。 石头突然诈唬起来,“快看,英豪叔回来了!” 马路上,英豪像是有所收获,挺胸迭肚兴冲冲朝古联升走来。 崔氏迎上去,把英杰到家的消息告诉了他,英豪闻听跟着崔氏直接进了后宅。 堂屋内酒菜已撤,英杰端起茶杯正欲漱口,忽见英豪立于门口,“兄弟!” 英豪迈步上前搂住哥哥,“大哥,你可想死兄弟了!”哥俩儿抱在一块还没抱瓷实,就听外面响起瘆人的警笛声。 英杰一愣,“怎么回事?” 英豪松开手,拉椅子坐下说话:“见怪不怪了,三天两头这样。小鬼子看见谁不顺眼,谁就是抗日分子,弄到宪兵队,不管有事没事先扒一层皮。” 中午时分买卖稀,小哥仨准备收拾收拾回家吃饭,只见教堂的玛丽急步走来,身后跟着巡警独眼龙和塌鼻子,眼见快追上了,反而吹响了警笛。 玛丽一副学生打扮,戴着白框眼镜,胸前佩戴着基督教女青年会的徽章。走到煎饼摊前,回头望了一眼,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卷红绿纸,迅速地塞给赖五,“小兄弟帮帮忙,赶紧烧了!” 赖五接过红绿纸,连犹豫都没犹豫,塞入灶口化为灰烬。玛丽会心一笑扭头欲走,机灵的赖五铲起一套煎饼果子,“大姐,你老拿好。嗨,吃一口想两回,正儿八经的煎饼秃煎饼,前清王爷都说味儿正好吃咧!”玛丽感激地接过煎饼果子放进手提包,看了一眼扯着脖子吆喝的赖五,转身离去。 玛丽未行几步,俩巡警追了上来,“嘿嘿,站住!” 玛丽回头,“叫我,有事?” 独眼龙眨巴眨巴单条龙小迷糊眼儿,“寸啦,没事能追你吗?” 塌鼻子抽抽耷拉下来的稀鼻涕,“把,把你的包,手里的包、包打开!” 玛丽忽闪忽闪长睫毛,睁圆一双秀目,“你们要干嘛呀,凭嘛给你们打开?” 独眼龙瞪着独眼耍横,“查查,看里边有没有违禁品。实话告诉你,俺们跟你不是一天两晌了,瞧你这装扮就格色。” 玛丽“噗哧”笑了,“我说你们俩怎么这么哏儿呀,我是基督教女青年会的,从来不干违禁的事儿,你们肯定认错人啦!” 塌鼻子有点含糊了,“认错人了?不会吧,明明看得真真的,怎么会认错……不管怎么着吧,也不管你是嘛会的,把包打开让咱看看算完事。” 独眼龙跟着帮腔,“对,打开看看,要不白追半天了。” 看官莫生气,那年头就这样,吃这碗饭的全是这种逻辑。要不为嘛天津人,给这道号的货色,定价“混蛋加八级”呢。 面对如此高级别的混蛋,玛丽的身份没法与之上论,只好打开提包,慢慢从里面拿出一套煎饼果子,“看看,这犯禁吗?” 独眼龙歪着脖子朝包里反复看了看,里面是空的,“误会,大概是误会。” 玛丽放回煎饼果子,重新拉好拉锁,腆着下颏问“可以走了吗?” 塌鼻子忽然醒过味儿来,“慢着,看住她!”扭头绕到摊子后头揪住赖五,“说,小东西,刚才她给你嘛玩意儿了?” 赖五睁圆两只眼睛,“两毛钱呀,人家买东西给钱也不对呀?” 燕子拿出一张纸币,“看哪,买了一套煎饼果子,还没找给人家钱哪。大姐回来,找你老这一毛钱。” 玛丽感激地望着三个孩子,走过去迟疑的接过一毛钱,转身径直走了。 独眼龙、塌鼻子,无可奈何地望着离去的玛丽,实唬着拿到赏钱的跟踪目标,就这样眼瞅着消失了。不甘心的汉奸巡警拿三个孩子出气,捣翻了煎饼摊,蛮横的抢走半天的收入。 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行抢,这就是遭到沦陷的大天津。 石头抓起火钩子,想冲上去理论,人小城府深的赖五拦住他,“忘了英豪叔怎么说的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骑驴看唱本咱走着瞧!” 正文二十二回那英杰首差民望,欧阳亮再报国恩上 (更新时间:2006-9-228:48:00本章字数:4493) 古联升杂货店后宅,扯到买卖上的生意经,老三位,越说越来劲头,此时正说到褃结上。 英杰说:“二爷,要保住这百年老号的门脸,就得做大买卖,赚大钱!” 自从英杰进门,古兴就在心里琢磨,不年不节的,大哥把他差遣来到底干嘛?古兴印象中,英杰本是大大咧咧直性子人,今天却有些遮遮掩掩绕脖子说话。这年月两口子说话都留半句,狐疑的古兴面对英杰不敢竹筒倒豆子有嘛说嘛,于是斜眼看看英杰故意皱起眉头,“这年头谁还惦记着赚大钱,够一家子糊口就烧高香了。” 别看古兴油条,论见识比英豪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话说到这份上,自己人没必要玩心眼逗闷子,醮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个“药”字,“哥,你说的大买卖是不是这种跷蹊货?” 英杰伸脖子看看,把字抹掉,不再装神弄鬼,“没错,就这种俏货,兄弟有路子吗?” 虽然在自家屋子里说话,古兴见把买卖挑明了,还是谨慎地起身把门关上,不无忧虑的说:“就怕不好脱手啊,大管家你来看……”说着从裤腰带上解下钥匙,打开当座儿使唤的货柜,搬出个蓝花瓷罐子。拿掉瓷盖儿,里面封着绵纸、油纸、红膏药纸,罐子口用橡皮筋箍着。古兴刚刚揭开一点缝隙,一股浓烈的药味儿扑鼻而来,英杰凑近看了看,惊喜地叫出声:“我的老天爷,这么多云南白药!” 英豪在古联升历练的今非昔比,现而今简直成了商界老手,他掰开揉碎分析道:“哥,你想啊,红伤药全成了违禁品,哪家药房还敢上架子摆柜台?存着放着又怕翻出来,翻出来就是掉脑袋的罪名。作药材生意的全都榜上有名,有存货的主儿整天提心吊胆,扔没法扔卖不能卖,遇到牢靠的关系,货主见钱就出手。我啄磨这东西金贵,找到下家准能赚一家伙。这不,我给欧阳亮帮过忙,他送我的条子,让我换了这么整整一坛子。” 古兴把坛子重新封好扣上盖子,又小心的锁了起来,回头坐下继续说话:“我也这么寻思,刀兵年月烽火连天,断胳膊伤腿司空见惯,有它预备着救人性命,不也是积德行善吗!所以我也不拦着英豪,我盯门市他跑外,外面的生意行市他比我清楚。我就是嘀咕,这东西太犯忌讳了,搁在家里如同大人孩子躺在炸弹旁边,太悬啦!” 看见这多云南白药,甭说英杰,就算何太厚也得乐歪嘴。英杰努力镇静住自己,心里却像乱棰敲鼓,“嘣嘣嘣”狂跳不止。终于忍不住,兴奋的搓着两只手在屋子里转开了磨磨,“太顺当了,太顺当了!兄弟,这买卖成了,这个大炸弹归我了,我全包圆儿。” 英豪一本正经的,紧绷着脸毫不含糊的说:“哥,你得说明白买主是谁,这种东西可不是谁给钱就能拿走的。” 英杰欲言又止,他得仗义,不能没上刑就把人家何先生扔出去,“好,这事儿咱先暂时撂一边儿,反正这货我是要定了。哎,你刚才说的欧阳亮,是不是咱认识的那个吴胖子副官?” 英豪奇怪的看着哥哥,“不是他还有谁?不是遇见我,他早就没命了!” 英杰又激动了,抓住英豪的胳膊,“快说,能找到他吗,有个重要的人物死活要见他!” 英豪说:“最近我光忙活生意上的事,有日子没见到他了。现在租界不好进,立马找到他,估计不怎么顺当。谁知道呢,试试看吧。” 大人们正说着紧要的话,燕子抹着泪儿进屋找爹来了。 燕子是古兴的心肝宝贝,看见宝贝儿抹泪儿,古兴搂过来问:“怎么啦,谁欺侮你了,告诉爹,看我怎么给你出气。这么早就收摊子,石头跟赖五呢,是不是他们俩合伙欺负你?” 天上的云彩小孩的脸,说阴就阴说晴就晴,袄袖一抹脸燕子不哭了,“你说的不是,不是哥哥他们,是缺德带冒烟的巡警把摊子砸了!” 古兴摊开两只手,冲英杰抖搂着,“看见了吗,一天安生日子也不让你过!”回头哄着燕子,“把脸擦干净,告诉石头、赖五都收拾了吧。” 燕子撅着小嘴,“都收进来了,他俩儿正在院里生闷气呢。” [手机电子书17z.] 古兴推着燕子,“去,叫他们进来见见英杰叔,燕子,认识认识快喊英杰叔。” 燕子乖巧的喊:“英杰叔。” 英杰夸赞道:“多出息的闺女,快把小哥俩叫进来,让我看看长多高了!” 第69章 燕子扒着门框,朝院里喊:“哥哥,爹叫你们进来。”石头赖五出现在门口。 英杰一见哥俩儿透着股子精神劲儿,打内心高兴,说:“我看这小哥俩将来准能成气候,我写封信让他们去趟租界,试着找找欧阳亮。叫英豪叔说说,他们能办到吗?” 英杰使得激将法,石头赖五闻听,梗着脖子扭过脸,不高兴了。那意思是说:这不明摆着小瞧人吗,找个人、送封信,这也算差事! 英豪了解这小哥俩儿,忙说:“问题不大,天津卫的道儿他们熟着呢!” 古兴也说:“刚才怎么没想到他们呢,大人进租界麻烦,兴许搁俩孩子身上倒不算个嘛事。”接着又夸赞英豪跟俩孩子,“这一程子,英豪给他们带的不含糊,现而今两小子还认识不少字呢!” 英杰点头笑笑,挽着袖口,“取笔墨来!”接着展开信纸笔走龙蛇,很快英杰修好短笺一封,交予石头和赖五。 英豪又如此这般交代一番,说:“俩人抓紧填饱肚子,别看事不大,可关乎咱的买卖,路上一定小心,办成事才算能耐,事办砸了把屁股煽成两半子。去吧!” 石头和赖五穿戴的干干净净,照英豪的嘱咐,坐白牌电车倒黄牌坐到底,下车腿儿着问去。鼻子底下两张嘴了,拿着地址找不到人,琢磨着有脸没脸回来! 小哥俩把写有地址的信笺仔细放好,信心百倍的出发了,出门不远上电车,到了东南城角下车倒黄牌。黄牌电车由北大关发车绕北马路,官银号拐弯经东马路,走日本租界旭街,穿越法租界到底下车,再走几步就是英租界。 上了黄牌,车上人不多,哥俩儿有座却站着,拉着车厢内的吊环,看着车外的街景,有种新鲜又气不忿的感觉。明明中国的地盘,怎么成了外国地呢!心里想着别扭起来,皱着眉头谁也不说话。电车前面的马路和便道上,围着许多人,电车前面还顶着一辆黄牌车,司机怎么踩铃也挪不了窝,只好让司票员打开车门。 司机回头招呼着,“心急的下车吧,过不去了。” 乘客中有人不解的问:“刚到芦庄子,就轰下车,这叫怎么一档子事!” 司票员指着车厢外头,“嚷嚷嘛,谁乐意停在这儿!没看见那儿吊着两条人命?马路堵的这么瓷实,怎么过去,谁有本事飞过去!”天津人心里要是不痛快,遍地划拉杠头。 年轻人心急,不乐意在车上耗着,石头跟赖五随多数乘客下了车,平整的大马路,还乐意步撵儿溜腿儿呢。他们还是孩子,短见识,并不知道芦庄子这座洋房,就是顶风臭八里地的袁文会公馆,但见洋房大门紧闭,周围密密匝匝好多路人,全都驻足翘脚伸脖子朝大门张望,巡警喝五吆六的驱赶人群,却怎么也驱不散。 光天化日大门上吊俩死人,尤其吊在袁三的大门上,好热闹的天津人,谁不乐意看哈哈。 看官可能觉得稀罕,这么繁华的地界,况且天已过午,俩死尸能吊到现在?这也太离谱了!换任何一处地界,这么吊俩死人都算离谱,搁这儿就不新鲜,只能算报馆的一般新闻。 为嘛呢?莫急,听写家慢慢道来。 袁文会在南市和日租界有多处公馆,芦庄子这处是个名曰会德号,实乃土匪窝子,专门从事贩卖华工的勾当。会德号租得南开体育社,搭盖席棚窝铺,四周砌起围墙,成为华工的临时住所。人数够了批量,转手交给日本的大东公司,从中赚取“安家费”和“预支工钱”。 袁文会欺男霸女倒卖华工,不掺假的吸血鬼。诓骗绑架来的华工被他圈着,食宿还要向他交钱,体育社只有袁文会开设的饭馆,不吃你就饿着;华工取证要照相,袁文会代为收费拍照,另外还设赌局吃腥,想尽办法把华工手里的钱榨干净拉到。 日寇侵入华北,为了对付抗日武装,根据特务头子川岛芳子出的主意,招降文安、霸州一带土匪,交由袁文会统辖,谓之袁部队,袁文会任部队长,日本人济川为顾问,直接受驻屯军指挥,这支袁部队的巢穴就是这座所谓公馆。 无需再费笔墨,挂在公馆门环上的俩死尸正是白面儿、哈疤痢,显然夜间就吊在这儿了。巡警到这时才来处置,首先得说人家刘广海的手下,能人荟萃活儿干得地道。 俩混星子的打扮上文书已经交代明白,此时还是这身穿戴,所不同的,干活人做了精致的后期处理。从现场勘察来看,说是吊着,其实也不尽然,他们分别被固定在与身量等高的木板上,确切的说,俩死人是戳在大门前的。 说吊着也没说错,木板钻有孔洞,筷子粗细的老牛筋穿过孔洞,牢牢的系在门环上,可能用力过猛系得紧些,把脚后跟提起来了,略有悬吊的意思。不留意看,分明是俩站岗护院的立在门前。问题是,路人经过这里如过鬼门关,提心吊胆无不惶惶然,唯恐避之不及,谁会留意二鬼把门喘气不喘气呢!这是其一。 再者,这道大门通常很少开启,宅院另有旁门左道出入。不遇大事,譬如拜师上香招收新徒,所谓开山门的时候,才走谐音开这道门。日本人中,只有梅津美治郎、多田骏两任驻屯军司令出入过这道门,一般倭酋及其鱼兵虾蟹想走这儿,真正叫门儿也没有。 没人从这出入,自然不会知道有俩站岗的戳着这儿,外人犯神经也不会进去报告,说“你们快去看看吧,外边有俩死人站岗。”这不是没病找腻歪吗?简直就是找死,往轻了说也是找抽哇! 最后还是巡警发现了情况,怎么发现的就不说了,反正是发现了,并且惊动了日租界处理这类滥事的当局。 这时候收尸人已将白面儿的尸体扔在平板车上,哈疤瘌像是惭愧害羞的样子,耷拉着脑袋还吊在门环上。专职人员正解着门环上的死扣,却是死活解不开,干脆拿刀子割断老牛筋,这才把哈疤痢解放,终于也扔上平板车拉走了。 收尸车走远,古道热肠的天津看客们,这才满意松心的散去。 至此,白面儿哈疤痢谢幕归隐,他们的故事讲完了。再有就是街头巷尾经久不息的议论,这是善于思索、善于演义、善于评判、善于口传天下杂闻的天津人,最佳的佐餐谈资。 “广爷真叫厉害,生生把俩小子的舌头割了,大筋给挑了。” “也纳闷了,俩大死尸挂在门环上,多半天愣没人看见。” “寻常这扇门不开,院里人看不见。即便马路上有人看见,谁吃饱撑的犯山药豆子,也不会管他袁三的鸡巴事。” 石头和赖五跟在路人后头捡稀罕,路人发现有人跟着听蹭戏,立即缄口不言,匆匆走远。诡诈的天津人嘴爱叨叨不假,眼贼、耳朵灵、脑筋转的快,警惕性特别高,假若口传有误捅了漏子,想查查根源出处,您把福尔摩斯找来也白搭,没地界找号去。 人散尽了,车开动了,交通恢复了正常。赖五突然发问:“石头哥,广爷是谁呀?” 石头藐他孤陋寡闻,“这都不知道?咱们老家的英雄好汉刘广海呗,整个天津卫,广爷最能整治袁文会!” 赖五又问:“为嘛人们都不敢惹袁文会?” 石头扯过赖五的耳朵,“小日本是他干爸爸!” 赖五拍拍小胸脯,“长大了,我就敢惹!” 石头打着赖五的光头,“你想找死呀,快走,办咱的正事去。” 正文二十二回那英杰首差民望,欧阳亮再报国恩中 (更新时间:2006-9-257:54:00本章字数:3979) (如果喜欢本书,请到起点支持作者) 花筱翠跟欧阳亮住的公寓,规模本来不大,小日本占了天津,侨民大都撤回自己的国家,躲清静去了。其时只有这对假夫妻,还有一个门房的老头,日本人还不能随便到这来,相比之下还是很安全的。 玛丽来了,看样子有要紧事商量。花筱翠扒着窗户望风,听她跟欧阳亮说话,寂寞的她最盼着来人,她觉得来人说说话,会对欧阳亮的病情产生好的影响。 花小翠想的没错,玛丽一来,欧阳亮的精神就好多了,瞧两人说得多带劲呀。 这时,玛丽把整个天下说完了,折回来说到欧阳亮的身上,“国际上,反法西斯斗争情况,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做为一名爱国军人,我非常敬佩,可是你去重庆的打算我不赞成。重庆是大后方,到那儿你向谁冲杀呀!” 欧阳亮原本好好的,听到这儿愁眉不展了,“我也不能在这儿总闷着,英雄无用武之地呀!” 玛丽高深莫测的宽慰他,“我现在也是跟哪儿也没联系,咱只有凭着良心干咱能干的事。” 欧阳亮挪挪身子,“你就照直说吧,我能干点什么。” 玛丽严肃起来,“现在,天津外围有好几支抗日武装,接长不短地袭击鬼子,我想弄些药品送过去。” 欧阳亮为她担心,“日本人控制的那么严,上哪儿弄药去,再说弄来药送给谁?” 玛丽说:“有条路可以弄来药,至于送给谁,有个人能办到。” 欧阳亮问“谁?” 花筱翠忽然回头提醒,“有人来了!” 玛丽说:“不怕,咱光说话也不犯禁。嫂子,好些日子没听你唱了,唱一段松快松快。嫂子的落子,味儿就是正。” 欧阳亮笑笑,“你又叫她嫂子,她可不爱听,再说,也让我空担虚名呀。” 玛丽亲昵的拉过花筱翠,“反正早晚也得这么回事,不叫嫂子让我怎么叫? 第70章 嫂子,别听他的,唱段拿手的。” 花筱翠抿嘴笑笑,端起茶杯润润嗓子,她真心想让欧阳亮高兴高兴。于是扭起身段,唱起了《秦琼观阵》:“日出东来还转东啊,回文新声说英雄,行善之人天知道,英雄之人天不容……” 石头跟赖五真不赖,扫听着真的找到公寓来了。门房老头接过石头和赖五递过来的信,说“等着!”把小窗口的门关上了。 隐隐约约,楼上的戏文声声传出,赖五好奇的推开小窗口朝楼上望,二楼窗户挂着纱帘,影影绰绰可见花筱翠扭动的身影,但是看不清楚。 看清楚谁在唱戏,下文就不是这样了,故事情节就会发生别样的跌宕,所以赖五必须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赖五努力辨别声音,即熟悉又陌生,即近在咫尺耳畔,又十分遥远渺茫,不禁自语道:“俺怎么没听过这段戏文呀?” 石头正四处挲摩,扭头问赖五:“你叨叨咕咕,说嘛啦?” 赖五回过神来,“没说嘛。”转过身,茫然的靠在铁门上。 不大会儿,门房回来了,从小窗口递出一张纸条,“接着,收据。”说完“嘭”地关上小门。实指望见到收信人,可是人家不露面,也不能愣闯啊!反正信送到了,英豪叔又没说非见本人不可。怎么说,也算把事办成了。这么一合计,二人觉得也没别的主意,把收据揣好牵着手往回走。 走着走着,石头发现赖五神情不对,就问:“你怎么了,脸色煞白,是不是哪儿不舒坦?” 赖五低着脑袋,没头没脑的说:“兴许我看见鬼了。” 石头诧异,“怎么大白天说胡话,发烧了?”摸摸赖五的脑门儿,屁事没有哇,拉紧赖五小跑起来。 花筱翠正唱到精彩处,玛丽、欧阳亮听得如痴如醉,二人拍着手心、敲着床帮为他打点儿。恰在此时,门房进来送信。欧阳亮接过信放在一旁,“谢谢啊,去吧。”随手扔给门房一支哈德门香烟,欧阳亮不吸烟,买烟就是为了应酬门房这样的人,算是变相的小费吧。 门房接过烟卷儿,夹在耳朵上,没有立即出去。 欧阳亮问:“还有什么事?” 门房说:“送信的伙计,求您给打个收据。” 欧阳亮不耐烦的,“没听说过!告诉他们,就说我收到了。” 门房刚刚退出,欧阳亮拆开信匆匆看了一眼,又拉开门把门房叫了回来,“进来,给他们带个回条下去。”接着翻抽屉找笔,撕了张月份牌,草草写了几个字交给门房。 待花筱翠落了腔,回到窗前朝外望去,但见送信的两个“伙计”已经走远。 一切复归消停,玛丽接着说正事,“现在日本人还没跟英美宣战,只有香港这条路。船票也好买,拜托你办这件事,我觉得最合适。回来的时候发封电报,我跟嫂子到码头接你去。另外,大名鼎鼎的刘广海最近也要去香港,他跟小日本的过节挺深,有难处找他肯定会帮忙。” 欧阳亮心里敞亮了,“真是天随人愿,想吃冰天上下雹子,你看看这封信。信上说,我在军校的老同学,何太厚回来了。这家伙打仗是员虎将。十来年没见了,有他在,我哪儿也不去了,就在这儿摆战场,干场痛快的。” 英杰的信只有三言两语,主要说明何太厚先生想念故旧,企盼欧阳先生“见字回音”云云。信皮上有详细地址,内笺没有落款,玛丽知道这是知底的熟人所为,便说:“我也听说过何太厚这个人,他手里有支队伍,是从山西开过来的。现在扩充了不少,活动范围直逼津郊,日本人也注意到了,现在到处拿他呢。” 一切对上茬口,欧阳亮兴奋的恨不能立即出发,“太好了,从香港回来我就去找他,正好送他见面礼。” 玛丽“嘘”了声,“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咱这是借花献佛,还得防着小鬼争食。我该走了,安顿好了我来送你。” 玛丽说“防着小鬼”的话,欧阳亮根本没有往心里去,花筱翠虽然不知道“小鬼”指的嘛东西,总觉得心里不塌实。帮着欧阳亮收拾完行李,坐在一边默默不语,不知心里琢磨嘛。 欧阳亮发现花筱翠神情不对,便将箱子立在一边,“我走了,你可以安安生生上床睡觉了。这一年多,苦了你也把我憋坏了,这回出去,正好活动活动筋骨。你也好松口气。等我回来,就帮你打听李元文下落,是人是鬼让你落个塌实。” 花筱翠缄口不语,慢慢拎过另一只箱子,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往里码放。 欧阳亮按住花筱翠的手,“你这是,这是干什么?” 花筱翠心事重重的说:“我跟你一块去香港,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欧阳亮思想没这方面的准备,闻听此言即喜尤忧,不知如何是好,“不行不行,你跟着不方便。” 花筱翠十分冷静,望着欧阳亮的脸,真挚的说:“孤男寡女在一间屋子住了一年多,你也没说个不方便。我已经拿定主意,别拦我。为抗战尽份力,也算赎我一点罪孽。” 欧阳亮想到远赴香港,鱼龙混杂之地,情势可能比想象的复杂,觉得还是让她留守为好。便假装生气的说:“我看呀,你真是罪孽缠身了,说什么我也不让你去。” 花筱翠收拾好随身带的衣物,并排把两只箱子放在床头,“欧阳,别拦我了,说实在的,侍侯你这么多日子,一下子分开我不放心。再说你走了,自己守在这儿,我心里也空得慌。”说着慢慢抱住欧阳亮。 欧阳亮心里“嘣嘣”跳,只好说:“好吧,但愿我们永远不分开。”猛地紧紧楼住了她。 别看临去进租界,而且在洋楼林立的陌生地找人,石头跟赖五并没有觉得费劲。回家却迷了路,再也找不到黄牌电车了,别说电车连电车道也找不见了。大街上的外国巡捕,全都满脸大胡子,脑袋上缠着被面当帽子,扫听道都没地界扫听去。 凭着记忆寻路往回返,二人走的人困马乏,却怎么也走不出租界,后来发现拉菜的马车,石头忽然想到,“法国菜市在海河边上,咱迎着菜车奔海河呀!” 赖五也是机灵鬼,顿时也开窍了,“对呀,咱沿着海河走,不就出租界了吗,到了三叉河口,咱再奔北大关,闭着眼也能找到家。” 方向对了头,走着有劲头。说着简单,这条路线少说三十里地,二人到家已经掌灯时分了。 家里人正不放心,小哥俩回来了,为掩盖疲惫的窘态,进门全都挺胸迭肚站得溜直。石头从里怀掏出纸条交差,“英杰叔,这是人家打的回执……”话没说完,两腿一软堆萎在地,赖五随之也摊在石头身旁。吓得古兴、崔氏一通忙活。 结果嘛事没有,吃饱喝足热水烫烫脚,就又活蹦乱跳了,俩小子是累爬下的。 英杰展开所谓“回执”是张月份牌,反面一看,三个清秀钢笔字:欧阳亮。 英杰高兴坏了,“俩小子真行,办了件大事。” 石头和赖五吃罢饭洗干净,照大人们说的,早早上炕歇着。躺在炕上赖五辗转反侧,怎么也难入眠,搅和的石头也睡不着,“我说你吃耗子药了,打从租界回来,你怎么跟百爪挠心似的?你没完没了的在炕上烙饼,人家怎么睡呀!” 赖五猛地坐起来,没头没脑的说:“石头哥,我保证看见害死我爹的人了。” 石头闻听浑身一激灵,鲤鱼打挺也坐起来,“黑灯瞎火的你犯神经呀,你在哪儿看见嘛啦?说得吓人呼啦的,我这儿头皮直发乍。” 赖五正经的说:“石头哥,租界公寓那个唱落子的,就是我爹捡的那个后妈。错不了!” 石头不信,“你妈跟着跑的那个人叫李元文,咱送信的那家姓欧阳,差了壶了,快睡吧!” 小哥俩这厢叨咕着,隔壁客房里的英杰和英豪,也躺在床上说话。 英豪:“哥,我觉得你还有话没说完。” 英杰:“我觉得你也有事瞒着我。” 老哥俩对视良久,心里话“咱哥俩光着屁股长大的,浑身上下哪白哪黑,哪长着痦子长着记,全都门儿清,还有嘛玩意儿可以相瞒的!”他们这么看着看着“噗哧”全乐了,英杰一五一十,把何太厚纵论天下,折服古典的经过说个仔细。 英豪也把这一年来的所见所闻,特别是与玛丽欧阳亮交往的情况,说个明明白白,说着说着不觉进入梦乡。 (如果支持作者,请点推荐) 正文二十二回那英杰首差民望,欧阳亮再报国恩下 (更新时间:2006-9-2517:52:00本章字数:2925) (如果喜欢本书,请到起点支持作者) 真正的商人遇到大买卖,不像小买卖人那样浅薄,一门心思光想着能赚多少钱。钱没到手呢,算计着如何买米买面添身裤褂,再找家馆子犒劳肚子解解馋。买卖成了,忘乎所以不认北;买卖不成,落个一枕黄粱两手空,赔上老婆倾家荡产,不知道毛病出在哪儿。 古兴是百年老店的掌门人,遇上流油的肥买卖,心思主要不在赚多少钱上,思谋的主要是稳妥。前思后虑审视每一步,哪儿会有沟坎儿,哪儿会有陷阱,那儿会有漏洞。所以说,合格的买卖家,跟升大帐调兵遣将的将帅没嘛差别,要不现代话说“商场如战场”呢! 崔氏在灯下给孩子们缝补衣服,那年月,殷实人家女人也离不开针线活。小孩子好动,衣服破个窟窿、挂个口子是寻常事,不能因这点破损就扔了、不要了、换新的,不行! 第71章 那不是过日子之道,财主见了都会笑话。古联升,加上赖五三个不大不小的半大孩子,崔氏衣襟上随时别着纫长线的针。就凭这个,古典夸过弟媳好几次,是个过日子人。 电力不足,灯泡子跟鬼火似的,比乡下的煤油灯亮不了多少。崔氏把下坠富裕电线的灯砣往上举了举,依靠滑轮的作用带灯罩的电灯泡垂下来一些,光线依然乌乌涂涂,崔氏挪挪屁股,勉强就和着飞针走线。 古兴早已钻进被窝,却趴着“吧唧”呛人的大烟袋,下巴颏垫在炕沿上,还在思谋英杰英豪策划的这桩买卖。他认为这是天意,肯定是天意!怎么这么寸,哥俩不谋而合就想到同一桩买卖上了呢?并且一顺百顺想嘛有嘛,照今天这架势,应该是“万事具备就欠东风”了。 正因为如此顺当,他心里接受不了,古兴就这毛病,买卖越顺越往坏处想。 寻常不怎么抽烟的古兴,一旦出现一袋接一袋冒烟的状态,表明他内心正是处于激烈冲突的时候。这个时候,贤德的内当家,需要适时给予恰当提示,当然这种提示不算参谋。天下任何大事,女人均不可作参谋,女人属阴,阴盛阳衰容易坏事。恰当的提示仅具参考作用、拾遗补缺作用,主要还是起舒缓男人脑筋的作用,而不是其他。并且,无论这种提示如何具有价值,如何可以逢凶化吉,如何可以扭转乾坤,男人也不会给予任何肯定性评价。天大的功劳都是男人的。诚然,如果男人钢口差劲,不甚采纳了女人的馊主意,坏了大事赔了买卖,也算男人的罪过,女人不承担责任。 观察了好一阵子,斟酌了好一阵子,崔氏看看苦思冥想的当家人,头也不抬的说:“嗳,他爹,我看英杰和英豪有嘛事瞒着咱,你可得往深处多想一步。” 古兴爬累了,磕打磕打烟袋,翻过身来面朝屋顶,“这个我早看出来了,还等你妇道人家提醒。这个你不懂,做这种生意,有些事全明明白白反倒不好,懂吗?” 崔氏不懂,想弄懂了,主要还是针线活没完,便问:“为嘛呢?” 两口子说话没外人,跟老婆说说私密话无大碍,双手垫在脑壳下,比例子说:“做买卖好比大盗合伙行窃,这里面有严格的分工。做底的、递话的、遛活得、踩点的、干活的、转脏的、窝赃的、销赃的、分赃的……简单这么说吧,凡是作要命的买卖,都是大买卖,很少单打独奏,人手得齐全。人手多了好干活,但是也容易出岔子,所以整个买卖不能一路通,这是规矩。” 崔氏还是不明白,“那……怎么呢?这叫嘛规矩?” 古兴接着说:“这还不明白,刚才不说了吗,人手多了容易出岔子,出岔子就是犯了事,买卖砸了叫人起了脏。你说治谁的罪吧?” 崔氏并不特别笨,说到这儿恍然大悟了,“呕……我明白了!找谁都可以装傻,找谁都有说辞,即使治罪也轮不上死罪。对不?” 古兴得意的笑了,“这不结啦!可是有一条,干这种活,无论人手多紧缺,不可靠的绝对不能沾边,连点气味儿都不能让闻见。” 崔氏彻底明白了,针线活也彻底干利索了,关灯脱衣裳钻被窝,身子贴上古兴,又说:“英豪把自己的积蓄都垫到柜上了,真是对不住人家呢!” 古兴把崔氏搂进怀里,“他是心甘情愿的,领这份情就是了,再说这哥俩要做大买卖,投点本钱也是应该的。” 古兴刚把崔氏扒个光溜儿,忽听院内有人拍打窗户,“二爷,二爷!” 有人跳墙进院,全院上下唯有赖五发现了。 赖五折腾着心事翻来覆去睡不着,睡不着觉光想尿尿,尿完尿上炕的工夫,发现从院墙上翻落一个黑影。赖五贴近玻璃往外看去,确定是个人,急忙推醒石头,“石头哥快起,有贼!” 石头眯眯噔噔揉揉眼睛,朝外望了会儿,“深更半夜你瞎诈唬嘛呀,仔细看看,爹开门把那人让屋里去了,哪来的贼呀。” 赖五还是嘀咕,“自己人怎么翻墙头呢?” 这么一说,石头睡意全无了,“兴许敲门没人听见呗……”又忽然意识到,即便自己人,肯定有急事,二人赶紧穿鞋下炕,决意去看个究竟。 堂屋的电灯也跟鬼火一样,古兴又点了一盏煤油灯,“你就是小三德子,怎么进来的?等着,我给你去叫英杰。”正在这时候,石头跟赖五进来了,“爹,没嘛事吧?” 古兴说:“你们来得正好,赶紧去叫二位叔过来。” 不用叫,英杰、英豪自己来了。 英杰看见小三德子,顿时沉下脸来“你怎么这么性急,不是说好了等我有了准信儿,再一道过来吗?” 小三德子抓住英杰,“大管家,等不及了。俺师父让我连夜赶来找你,让你无论如何把东西买回去。”说着解下腰上的包袱,“钱都带来了。” 英豪觉得可能出了别的岔子,让小三德子坐在货柜上,“歇会儿慢慢说,说明白点,到底出了嘛急事?” 崔氏穿好衣裳也从卧室出来了,拿暖壶给小三德子倒了杯水,让他润润嗓子。 小三德子喝了水,稳住神了,“出大事了,何先生和咱们分手后去了西河,咱说的西河就是对河那一片地界,不知道找嘛人合计事,就让汉奸队给围上了。” 英杰一听问题严重,忙问:“何先生到底怎么着了?” 小三德子说;“何先生中了好几枪,虽说没伤到要命的地方,可子弹钻到肉里弄不出来呀。我来的时候,何先生的伤口还流着血,身上烧得烫手。俺师父让我求求你老,想嘛办法也得把何先生救过来呀。” 英豪安慰小三德子,“别哭,天一亮就有办法。” 小三德子又说:“王警长还让俺捎话,李元文跟小鬼子猪饭彻底闹翻脸了,李元文跑到杨柳青,当了津西侦缉队的大队长,这回他管的地面儿更宽了。还有,他让何先生照着性命根儿给了一枪,说现在正在天津抢救哪,叫你老小心这个王八蛋!” 赖五听到“李元文”仨字,顾不得大人说正事儿,浪苍插了一杠子,“这个汉奸是不是害死我爹的那个大坏蛋?” 小三德子瞅瞅赖五,“这个兄弟是谁?” 赖五认识小三德子“三德子叔,你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赖五——那个光腚孩儿呀!” 也算是他乡遇故知,小三德子激动的搂住赖五,“长这么高了,都认不出来了。再使劲长,长得高高的,咱们一道给你爹报仇!那个大汉奸就是害死你爹的李元文,你说的没错。” (如果支持作者,请点推荐) 正文二十三回关帝庙折兵去势,众好汉快枪突围上 (更新时间:2006-9-268:49:00本章字数:3547) (如果喜欢本书,请到起点支持作者) 上文书说到,听说何先生中了枪弹,牵动众人心,想必看官也是悬心难放。本回开篇本该赶紧寻医问药,叵耐情况再紧急,有事也得等到天亮再办。趁此工夫,写家对本回标题稍作诠释,因这样更便于看官阅读,当亦属必要。 标题中“去势”一词有些生僻,说是生僻亦非生僻,实则属于隐讳用语。原意所指,系男人丢失性命根儿,气势俱损的意思。然而,本回所指“去势”纯属就事说事,毫无引伸意。即何先生身陷重围,快抢出手,子弹碰巧削掉汉奸两腿之间悬挂物,并非宦官入宫净身之术,此举实乃意外效果,并非出于设计存心所为之,况且当时枪林弹雨,容不得仔细瞄准。 讲明这点十分必要,否则,极易误读英雄何太厚。汉奸无道助纣为虐帮狗吃食,尽管可杀不可留,然则终归人种变异。仁义侠士出手,讲究方位尺度,单取性别标志物,显得不够爷们,故正规作战并不提倡射击那个部件。诸君如若不信,可到军营查看,酷似人形的枪靶,那个部件是省略掉的。 话说何太厚告别德旺师徒等众人,一口气蹽出去十来里地,大约狂饮了酒葫芦的烧锅烈酒之故,心潮翻滚依然被乡亲们的深情厚意激动着。没有见过大平原的人,难以想象那种一望无垠的空旷寂寥,太阳已经升起三杆,老何肩担重任生怕耽误今天大事,不由得两腿生风加快了步伐。 乡间的土路不像天津卫的大马路,车辙套着车辙,脚下没根的主,随时都会迈空扔个跟头。何太厚行军打仗十几年,跋山涉水栉风沐雨,有路没路都一样,均可如履平地行如疾风。今天邪门了,尽管这条道路有些磕磕绊绊,也不至于两脚跟踩在棉花垛上,迈不动步子。 走着走着他觉得两腿发飘,拐到路边田埂处,他想坐下抽袋烟缓缓再走,于是从腰间解下烟荷包,坐在土坎上打着火链。无意间触到斜挎在肩上的包袱和酒葫芦,兀自笑笑。他终于意识到腹内空空,整整一昼夜没进食了。 吧唧着烟袋,一只手抠着田埂,经验丰富的何太厚,居然根据土壤的干湿程度、草根走向,坐在原地轻而易举的抠出不少的芦根和地梨儿。芦根,就是芦苇的根茎,利尿清热可入中药,城里人并不特别陌生。地梨这种东西,即便是乡下,土壤肥沃富庶之地,也难找到。只有荒郊野地贫瘠之处,灾荒之年的沟渠河汊,越是不长正经粮食的地方,越长这种黑不溜秋的东西。学名称作地下茎像荸荠,名称好听,牙口差劲的根本咬不动,煮熟了还好些,把长着毛须子的硬皮啃掉,并不难吃。这种东西成势必是灾荒之年,可是真正到了颗粒不收的灾荒年,这种东西就成了稀罕物。 第72章 何太厚啃着地梨儿嚼着芦根,晃晃酒葫芦还有不少酒,对准葫芦嘴儿欲饮却止,重新栓好。起身刹刹腰带,觉得又有了劲头。没经过那个年月的人,没有相似经历的人,难以理解何太厚。肩负重任饥肠辘辘,竟然抗拒食欲诱惑,不肯解开包袱剥个煮鸡蛋吃块馒头。哪怕饮口烧酒,提提精神也好哇,何以辜负乡亲们一番美意呢? 何太厚并非苦行僧,也并不是没动馒头和鸡蛋的念头,甚至差点将烧酒一饮而尽。当他动这个念头的时候,更想到那些缺医少药的伤员,在强忍着伤痛的折磨。这些吃食,不仅可以给他们些许补养,更重要的,这份情意可以抚慰他们的心灵,可以缓解他们的伤痛,还可以鼓舞他们的斗志。说不定因了自己忍受一时的饥饿,能够救活某个弟兄的性命。 何太厚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坐在田埂上,啃着地梨儿嚼着芦根稍作休憩的时候,百步开外有块高粱地,那里潜藏着几个汉奸便衣,他们正虎视眈眈注视着他呢! 这些人就是新近成立的津西侦缉队的成员,为首的就是那个蒸不熟煮不烂的胡大头。他们从子牙河畔,一直跟踪到这里,为嘛不动手呢?没有什么复杂原因,只是他们依稀看到被跟踪者,腰间别着双家伙。 再根据被跟踪者的气势派头、行路架势综合考虑,胡大头断定,就凭身边这几块废物点心,拿下对手绝无可能。本人的大头名气虽然四乡远播,真拿性命换名声尚无那个境界。真人面前不露相,胡大头便舍弃这次充大头的机遇,打发手下回去报告,要求大队长李元文率队增援。而自己带人继续瞄着何太厚的行踪尾随,他希冀着在李元文面前露一鼻子,或许得手领到赏金也不是没有可能。 对于老何,怎么说这都是一次失误。也难说,智者千虑终有一失,人间无完人,英雄并非无闪失。何太厚受到某种亢奋情绪的影响,最重要的,根据太阳方位估算,他要去的目的地尚有一段路程,时间显得紧迫。久经沙场的何太厚,居然淡漠了敌情观念,违背了基本的军事要领,武装行军忽略了注意观察周边情况,同时也忽略了自身的某些细节。 暂时不要忙着责怪老何,有关吸取教训的事项以后再说,假设需要检查,这里也有客观方面的原因。 熟悉华北大平原的人士容易理解,江南或者山区、丘陵地区的人们,则难以具体想象大平原是个什么样子。假若喜欢找真,不妨打开地图看看,范围别太大,只看京津保之间这块区域。可以说一马平川一望无垠,除了稀稀拉拉的村落,无任何天然屏障,唯一仰仗的,青纱帐起来可以遮遮挡档。然而现实哪像过了若干年,后人拍的电影那么如愿。日寇铁蹄所到之处,难民遍野田园荒芜,纵有耕耘庄稼也是稀稀拉拉。况且此时正是秋后时分,满目赤土枯禾,不然胡大头不会躲得那么远搞跟踪。 长有庄稼的地块全都收割殆尽,胡大头藏身的所谓高粱地,因距离太远看不请爽。写家估计,不是主家出了变故无力收割,就是人手脚力的因由,只是砍掉穗头,剩下柴禾挺杆儿,得工夫再收拾。按理说,如果留意观察,那里是藏不住人的,一则距离稍远二则老何没有留意,放松了警惕才出现如此危险的态势。 再往深处说,信息不畅通情报掌握的不及时,假若老何知道敌人组建“津西侦缉队”的消息,可能判断出敌人动向,警惕性会高些。不仅危险不会出现,可能今天行动都会取消。 事已至此,再分析、再自责、再懊恼也于事无补,只有任其事态的发展了。 简短捷说,继续经过一段跋涉,老何终于到达目的地老军营。 老军营是个村子,具体的目的地,是村子外头的一座破庙。根据残留的座像判断,这可能是座关帝庙,这里的百姓敬奉关老爷,崇尚关公的精忠美德,香火肯定旺盛过。现而今,庙宇的围墙已然是残垣断壁,孤零零的庙堂也出现倾圮,好在屋顶完整门窗尚存。 这座小庙的所处位置不错,周边环境也可以。庙宇建在高台上,地势较高便于对外观察。周围残留几座坍塌的老房旧屋,实际只剩下土坯墙基,再有就是稀稀拉拉的枣树棵子。放眼四野,满世界最多的,是分布散落的座座孤坟。 庙后头就是老军营,据说,早先是杨六郎安营扎寨的地方。老军营人口不多,却都是基本群众,发生一般情况可以有个退身步,得以掩蔽回旋。 村落与庙宇之间,准确说,庙宇后窗丈余距离,是条天然沟壑。抑或是当年建造庙宇时,人工挖掘的排水沟,只是随着岁月流失难寻人工遗痕了,沟壑里长满带刺的酸枣棵子。 庙前是块开阔地,往前是成片的坟茔,坟茔被密密匝匝的灌木丛包裹着。灌木丛遮挡着一条干涸的水渠,这条水渠很长,直通子牙河。 这条渠,距离刚才老何走的车辙路较远,初来乍到的人不易发现。由于这条渠的方向性鲜明,老何很看重这条渠,万一发生重大敌情,利用这个地貌条件可攻可守。特别是,便于夜间隐蔽行动,还可以据此辨别方位、设伏打援等诸多好处。老何甚至畅想过,局势转好了、队伍发展了、壮大了、条件具备了,规规矩矩跟鬼子拉开架势打一场阵地战,这儿就是现成的工事,连交通壕都省得挖。 水渠两侧,残留秫秸秆儿的地块不少,此时正好掩护着水渠不易发现,如果是青纱帐茂密的时候,这条水渠可当秘密通道使唤。 大概香火旺盛的时候,香客踩出来若干条小路,从庙门这看呈放射状,弯弯曲曲通向不同方向,其中一条消逝在灌木丛。表面看,是祭祀者上坟踩出来的道,经老何踏勘,发现这条小路连着干涸的水渠,进沟奔东就到子牙河边了。 老军营深埋着一个千年秘密,不是本村的人,外人绝少知道,即便本村的人,嘴不严的也不清楚。这里属于永清县地面,小鬼子占了县城后,本村最具权威的长者,把这个绝密信息,透露给了何太厚。他是千百年来,唯一知道这个极端秘密的外乡人,这个秘密不到生死关头,写家也不敢吐露半个字。 难得庙院内存活着几棵古槐,庙门一侧的那棵,据说树龄逾千年。尽管树心空朽,树冠依然枝繁叶茂,高度超过附近所有建筑物,如有必要可以在树上设岗,既隐蔽又能极目远眺。今天树上就设了暗哨,表明这里将有重要聚会。暗哨手里提着杆难得的三八大盖儿,配备了两排子弹。这杆硬家伙今天立了大功,情况发生后,这条长枪发挥了重要作用。 (如果支持作者,请点推荐) 正文二十三回关帝庙折兵去势,众好汉快枪突围中 (更新时间:2006-9-2617:25:00本章字数:4108) (如果喜欢本书,请到起点支持作者) 今天与会者,加上随从、岗哨,共有十几个人,不论好赖全都带着家伙。阔主儿,腰里别着大肚匣子,最孬的怀里掖着独撅龙,可见会议级别不低。由于都是百姓打扮,只看外表看不出名堂,简单说说几位主要人物,便可看出这是嘛层次,也可窥见这次聚会的重要性。 这些人物中,最具威猛虎势的,当数霸州来的敌工部长吴易公,膀大腰圆高个子。在当地,他跟担任妇救会长的老娘,被称作母子双雄。 抗战期间,只要上了他的黑名单,汉奸顶多活三天,以致霸州汉奸,不怕出卖军事机密遭到追究,最怕泄漏自己的真名实姓。一旦哪个汉奸称名道姓的干了坏事,敢于拍着胸脯子叫板,“这事就是我干的,怎么着吧!”那就甭想别的了,赶紧买好棺材预备后事吧。 他处置鬼子汉奸轻易不使兵刃,那样容易溅一身血,恶心人。也舍不得浪费子弹,尤其是汉奸的命,实在不值一颗炸子儿钱,更无需整出响动。 有一回,他去胜芳会见领导,约好在一家饭馆碰头,刚落座还没来得及说话,两个鬼子宪兵带着翻译官进来盘查。吴易公站起来,请求翻译官把俩宪兵让进雅间“米西着说话”。待跑堂的端来酒菜,进雅间一看,翻译官哆嗦着犯傻,俩宪兵嘛伤没有断气了,客人已杳无踪影。吴易公会见的领导就是何太厚,据老何亲眼得见,俩宪兵让他一手一个攥住脖子,没见使劲就捏死了。老何告诫道:干这手活须出手快手劲大,未经训练不可仿效。 当地汉奸跟大个子吴易公不叫吴易公,叫“吴三天”“掐死牛”,可见此公的厉害。 大城县的徐老爷子,就是暗藏独撅龙的那位,邵庄人,原是富草乡私塾先生,鼻梁子上架副平底儿水晶茶镜,眼镜腿儿拴着女人纳鞋底儿的细麻绳,平时眼镜总戴着,看书写字特别是辨认生人的时候,眼镜摘下来在脖颈上吊着。 徐老爷子干瘪精瘦,说话总带个“嗯哪”,身量不足五尺,小腰不够吴易公大把抓的。别看模样不济,早年跟着朱老巩在滹沱河边上,护古钟保公产斗过冯兰池。反割头税火烧县衙门,砸粮仓赈灾济民他全掺和过。当时他负责管帐,那时节,被人称他“铁算子”,后来多个外号叫“赛诸葛”。再后来,为逃避官府追捕,隐名埋姓潜逃他乡,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七七事变,他忽然在大城地面冒出来。 老百姓说,他的那副眼镜儿有名堂,发现坏人透过镜片一瞅,行啦!只要眼镜摘下来,嘛事都好办。有徐老爷子在,不用动刑不用逼供,无论暗探明贼,逮住就招供。 第73章 军爷们说,徐老爷子是天生的保卫干部,鬼子奉承他是“谍报专家”,汉奸则把他当成阎王爷特使,昼夜值班的“黑白无常”。一时名声远播,成为传奇人物。 徐老爷子的故事,多数涉密不能公开,说件无关大局不疼不痒的,就说他那把藏而不露的独撅龙,如何靠名声换来的。 独撅龙又叫单打一,有的可以装颗子弹,也可以装一枚自造的铁砂弹。日本人招降纳叛拼凑袁部队,有个混不出名堂的土匪坯子,闻讯前去投靠。冤家路窄,半路偏偏与徐老爷子狭路相逢。因有支队伍将要从大城地面经过,徐老爷子筹集粮秣腋下夹个公文包,所谓公文包,一块老粗布包裹着几册账本而已。 大城地面虽属沙质土壤,却有多处成片的柏树林子,徐老爷子就在某片柏树林中,与这个土匪坯子相遇的。土匪剪径也看人来,背个粪筐拾粪放心走你的,拦你干吗?徐老爷子的气质装扮,分明是个没跑的收账先生! 徐老爷子遇见带家伙的,再能耐也不敢跑,谁也跑不过枪子儿,只好规规矩矩站住了。“识 时务者为俊杰,老先生最好别让俺为难。”土匪比划着家伙说。 徐老爷子显然是个俊杰,老老实实把公文撂在地上,识时务的说,“嗯哪,小老儿刚刚收了点租金,权当孝敬。好汉也别让俺为难,只求在账本上钻个窟窿,回去好跟主家有个说辞。” 明白人跟明白人好办事,土匪坯子瞄准公文包“咣”就是一枪,徐老爷子顿时摘下眼镜变了卦,“嗯哪,这就好啦。小子,仔细瞅瞅徐老爷子,咱就算认识了。嗯哪,把烧火棍子交给俺,咱算是爷俩儿。惹俺翻脸,俺可不是铁算子,更不是过气的赛诸葛……” 土匪坯子闻听,家伙一扔跪下了,“算小的有眼无珠,大白天遇见黑白五常,放小的一马,来日必报不杀之恩。” 徐老爷子空手白得使唤家伙,还骂人家混蛋,“嗯哪,真是个不掺假的混蛋,俺只有账本如何杀他,吃不上正经干粮的土匪坯子,拿啥来报恩?” 回民支队的马队长,是个天津北郊天穆来的英俊少年,岁数不大辈分大,尊称马巴。“马巴”是古教老表的称谓,就是马爷的意思。 何太厚对马巴的评价,简单明了几句话:疾恶如仇、足智多谋、胆大心细、敢做敢为。 年初的时候,鬼子架设津京间的电话线,完事又往北仓飞机场架设专用高压线。电线架好了,驻扎在附近的鬼子换防。换防的那天,村民们扶老携幼站在村头,摇晃着膏药纸旗儿,跟撤走的鬼子“撒尤那拉”,跟进驻的喊“迎接太君”。把小鬼子整的雾迷三道挺激动。新来的鬼子有个小队长叫犬养,驻扎在北运河边的简易营房,距离天穆村只有一箭之遥。犬养觉得天穆村民很亲善,经常进村找酒抓鸡。 要说亲善,莫过阔少打扮的马巴,马巴请犬养喝酒吃烧鸡,混熟了就套近乎。说“荒郊野岭的执勤,辛苦大大的,哪天请几个大大的皇军,一块米西米西?”意思是说,让犬养弄几个官大的来,交个朋友的干活。犬养挺实诚,转天旁黑,就把驻地上司全领来了,里面居然有个少佐。结果,朋友没交成,酒后全让支队扒了光溜捆成直棍儿。 接下来更精彩:兵分两路,一路人马,其实就是那些曾经摇晃膏药旗的村民,人人高举绑着快刃镰刀的竹竿,蜂拥上了公路,超常把儿的大镰刀,不分什么高压不高压,更不懂哪叫照明线还是电话线,凡是电线搭上镰刀就割。公路两侧电花闪闪,从白庙一直割到北仓,霎时间方圆数十里漆黑一片。 与此同时,马巴亲自带队,换上鬼子军官服闪电出击,不费一枪一弹,把驻地的鬼子兵卒收拾得一干二净。缴获全部武器弹药,通讯设备,以及包括军用地图在内的全部机密资料。战报称:毙敌九名就地掩埋,俘虏二十六名,秘密移交盘山某部。 兵不血刃几乎解决整编一个中队,此役惊动吕正操,沧县的马本斋闻讯,甚至想把马巴及其所部招他名下。这位马司令也是真哏儿,马巴的部下就是天穆那个村子,岂能搬得动! 通讯线路可以恢复,电线可以重新架设,可是驻地官兵全军集体消失,皇军战史从无记录,损失无法弥补。反复勘察现场,除了干干净净扫荡一空的营房,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的蛛丝马迹,这场劫难成为日军久查不破的迷案。 关帝庙内,最显眼的是一位佩枪少女,十七八岁,沉默寡言。腰间扎着带枪套的皮带,内行人一看那是把枪牌撸子,就凭这把名牌手枪,这闺女也不是等闲之辈。她始终不说话,不时向外张望,好像她的心情最为迫切……不说了,何太厚来了! 老何心急火燎地登上庙宇台阶,树上的暗哨惟妙惟肖,学了声悦耳的鸟鸣。这既是跟老何打招呼,也是给参加会议的人通报消息。 何太厚进门开门见山说正事,“让大伙久等了,先说说河那边的情况。人家听说咱们的任务是吕司令交代的,没说二话,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现在咱们研究一下接应问题……” 刚说到这儿,徐老爷子忽然摘下眼镜儿,“嗯哪,老何同志,你身后拖着长尾巴来咧!” 闻听此话,老何下意识的捂住腰间的双抢,“大意了,这儿出的毛病!” 徐老爷子不好直接批评老何,还是不紧不慢的说道:“嗯哪,大隐隐于市,要紧的是不能露白。你接着说吧!” 大伙拥向破窗户,朝外四处张望了一阵儿,没有发现异常,连个人影也没有。老何返回身,“咱们长话短说吧,外面哨兵盯着,有情况也来得及撤,聚一次不容易,今天的事不能耽搁。先说马队长,你们靠天津市里比较近便,起货的时候负责外围警戒。吴部长主要负责武装接应、押运……” 外面传来急促的老鸹叫声,“呜哇!呜哇!!呜哇!!!”一声不了一声,这是哨兵报警的声音。 所有人全都亮出家伙,老何又简单布置了一下除奸工作,边说边解下肩上的包裹交给那位少女,“你是整个军区医院的总院长,重要的是加强保密、保卫工作,所有伤员的性命,全仰仗你了。暂时我还没有药品给你,这是那边乡亲的一点心意,送给伤员……” 年轻的女院长接过包袱、酒葫芦,催促老何,“上次那些药,还没用完,您不要着急,我们还能坚持,您赶紧带领同志们突出去!” 何太厚沉着的说:“还有,冀中行政公署已经成立,由冀中军区司令员吕正操兼任主任。我们必须利用政权真空的这一时机,迅速建立抗日民主政权。今天来的静海、青县、任丘三个县的同志,你们那里情况特殊些,可以考虑建立地下的秘密政权。总之一句话,必须把各界民众动员起来、团结起来,不能让鬼子一天得安生!” 一声清脆的枪声,看来已经到了危机时刻,哨兵不得不鸣枪告警。 徐老爷子真是沉稳,听到枪响反而戴上眼镜,“嗯哪,还没说俺的事呢,俺的腿脚没有你们麻利,说完俺得先行一步。” 何太厚说:“筹款!多多益善,财主不出血,打条子借,别的你有办法。好了,吴部长,你掩护徐老爷子先撤!” 徐老爷子从怀里掏出独撅龙顶上火,又掖进怀里,“嗯哪,甭麻烦别人啦,俺又不是吃奶的孩子!”话音未落,早已跃出后窗,潜身绕过院墙,转眼上了一条小路,跑得比兔子还利索。 何太厚从门缝望去,一队着便装的汉奸呈扇面状,远远地展开队形。 马巴报告:“老何,侧面也有人,看来想包围咱们!” 何太厚看看窗外,“不怕,全是没用场的汉奸,顶多三十来人,好对付。他们没有长家伙,逮住机会打他个措手不及,再冲出去!” 吴易公提着大肚匣子,命令他的俩随从,“你们不要管我了,赶紧跟上徐老爷子!” 两个小伙子得令“嗖嗖”飞将出去,并排拉开距离飞身追赶徐老爷子去了。 外面顿时枪声大作,跟开了锅一样,听得出没有章法乱放一气。 (如果支持作者,请点推荐) 正文二十三回关帝庙折兵去势,众好汉快枪突围下 (更新时间:2006-9-278:52:00本章字数:4670) (如果喜欢本书,请到起点支持作者) 中国历朝历代不乏汉奸卖国贼子,遗臭万年的多是朝廷重臣,说到底是为了弄权,希冀混个鸟位。往远处说譬如秦桧,往近处说如汪精卫之流。两国交兵,纵有个把头脑投敌,似不应使国家灭亡,况且写家早已言之有预,近代国人中,手握重权的昏聩者再混,任日寇如何威胁利诱,绝大多数良心不泯,真正投敌叛国者寡。 李元文之类的人渣,才是汉奸群体的主要构成,他们多是社会边缘人物,多数缺蒙学少礼教,胸无点墨不学无术,唯有鸡鸣狗盗唯苟且偷生。或因恶缘沦为废弃,法理不容常人不齿,自卑自贱恐生惶死,破罐破摔累罪难收。这些人渣,于国于民毫无价值,他们求主心切,外敌入侵之时,便是咸鱼翻身之日。自然会认贼作父,视祖宗为仇敌,因此,祸害起同胞来疯狂之极残忍之至,无恶不作形同人头畜鸣。 小岛一郎看透了李元文的处境与心境,把他调教成一条忠诚的恶犬,一条残忍的恶狼。李元文与猪饭四十八闹翻,小岛秘密组建津西侦缉队,委任李元文充当匪首,也是因势利导恰如其分的选择。 第74章 日寇随着战线的拉长,兵少将寡的矛盾日益严重。天津驻屯军又称华北驻屯军,实则仅仅控制了主要交通线,华北地区成为中国军民的游击战场。鬼子把守据点很难分身,便把骚扰、渗透、搜集情报、应对零散抵抗力量的活动,交给汉奸应对。 津京保抗日武装频频活动,鬼子寝食不安,急需加强应对。按说,以当地土匪为主的袁部队,派到这里更为合适。小岛却觉得招降纳叛拼凑的鱼兵虾将,极易失去控制,再说,袁文会倒卖烟土贩卖人口在行,干这手活不及李元文好使唤,好歹受过皇军训练。 侦缉队成员主要从杨柳青招募,成分多与胡大头同类,另外,又从袁部队挑选了若干草莽土匪,这支拼凑的汉奸队就算齐了。侦缉队成立当天,李元文特别亢奋,本想把队伍拉出来,分散开来熟悉环境,偏巧碰上何太厚。 李元文头天开张就有买卖作,乐得屁颠儿屁颠儿。获悉对方独身一人两把手枪,根本没考虑有无同伙,有无埋伏等项。一门心思光想着捡个便宜,来个旗开得胜,以便向主子报功。接报后他马上收拢喽啰,跟吃了大力丸相似,一口气折腾了七八里地,竟然不觉得累。 侦缉队中,那些杀人越货的土匪,懂得一些跟踪之术,隐蔽的不错。直到何太厚进了庙宇好一会儿,才被哨兵发现。然而汉奸们已经形成包围的态势,最近的距离不足一里地了。李元文找了座孤坟蹲下,打发汉奸向关帝庙两侧迂回,就在这时响起清脆的一枪,正是哨兵报警的那一枪。 紧张之余,看官暂且放松一下,容写家三言两语说说这位哨兵。按照字面的意思,哨兵应是哨位上担任警戒的士兵。打日本鬼子,这里的人们不抠字眼儿,这位老兄实乃肩负冀中军区总医院保卫部的工作,头衔不低称作部长,是那位少女院长的直接属下。院长的姓氏名号现时保密,暂且不能公开。保卫部长的名字没说保密,可是谁也记不住,称他鬼难拿就行。 鬼难拿三十开外,也是老军营人氏,有爹有妈也有老婆孩子,不幸的是,跑反的时候,全都死于荒郊乱枪之下。鬼难拿是个烈火性子,一个风高月黑夜,提把斧子闯了永清县城,居然让他削掉一颗鬼子头,提着得来的三八枪,投到何太厚名下,并委任了他这个头衔。 可惜他担任这项工作还需历练,人家院长进过太行山,听过讲课会念文件,还学过瞄准放枪。这些方面鬼难拿都很欠缺,特别是打枪,实战机会太少,老何虽然教他练过“三点成一线”,今天却是首次实弹射击。 子弹十分稀少金贵,刚才报警的那一枪,他不像人家真当兵的,报警朝天放空枪,而是瞄着李元文开的枪。李元文有资格领受这枪警告,这小子把随身携带的日本短刀抽出来了,鬼难拿判定有据,就凭挥舞那把日本刀,就该头一个把他毙掉。可惜他的枪法还欠火候,没有击中李元文,但是差不太多,子弹擦着耳朵边沿飞过去的。 这一枪至关重要,报警的同时,起到了延缓敌人运动速度的作用,敌人全爬下了,目光集中在李元文身上,等待他下达指令。这一枪,李元文尿湿了裤子,没有关系,战场上失禁在所难免。重要的,他对面临的态势有了深刻认识。首先可以肯定,刚才进庙的那位爷,肯定不是上香求签的,而且里面不止一人。只是打来的这一枪,射手的位置不好判断,于是他探出坟头观察,企图看出点名堂。 恰在此时,庙宇另侧出现一个干瘪老头,接着又跑出来三四个人,动作敏捷的朝四处逃窜。不待李元文作出判断,继而两条猛汉手提大肚匣子,尾随干瘪老头儿而去。他这才恍然大悟,竟然忘了生死,一手举刀一手挥舞王八盒子,从坟头后面跳将出来,“人都跑啦,还他妈的趴着,赶紧起来追呀!”汉奸们仗着人多势众,“忽”地一下爬将起来,胡乱开着枪,朝徐老爷子逃跑的方向追去。 鬼难拿瞄着跑在最前面的汉奸搂火,连开三枪终于打着了,那小子中弹没吭声,两手捂住胸口“咣唧”栽倒,再没见动弹。胡大头见撩到一个,喊叫起来:“李队长,别中调虎离山计,跑的不是咱跟踪的那个,把小庙围严实喽才是正理儿。” 寻常一将难求,关键时刻方显英雄本色,李元文觉得胡大头言之有理,窜到一堵矮墙后面,刀锋直指关帝庙,“我堵庙门,你抄后路,全都给我上,捉活的!”胡大头真不含糊,扒掉小褂身先士卒,紧跑几步带人把住了后窗户。 李元文站起身子挥着短刀,真像日本干爹指挥官,“逮活的,冲啊!”剩余的汉奸“噢”的一声,向庙门和两侧的残垣断壁拥去。 事态严重到了极点,遗憾的是侦缉队没带硬家伙,实际上鬼子也没给他们装备。假若有几枚手榴弹,往大了说有门小钢炮,再乐观点儿,有挺歪把子机关枪。那么,可能不会如稍后将要产生的那样了。事后小岛一郎点拨他们,再遇类似情况,直接往里面“炸弹的干活!”这都是马后屁,眼下不是没有那些好东西吗! 这里说得罗嗦,僵持只是瞬间的工夫,没等李元文想明白如何攻破庙门,庙门突然自己打开了。接下来的战斗动作,可用套话“迅雷不及掩耳”来形容。 先说马巴,在何太厚揣开庙门的同时,抄起供桌上的香炉扔出后窗户。出乎意料的是,这个香炉救了胡大头一条命,据说这个香炉,后来成了胡大头本家的传家宝。现在没工夫扯这些没用的,接着说胡大头。当年那次造炮失利事件,使他领教到火药的威力,进而联想到装满火药的猪尿泡,时常在梦中被某种黑色球状物惊醒。每每遇到相似物,他便会下意识的因恐惧做出迅捷的避让动作,以致习惯成自然。 当他蹲在关帝庙窗下,跟李元文一样,正琢磨下面该如何的当口,忽见庙内飞出不明物,这与他潜意识中的物体形态极其相似乃尔,几乎是与此同时,他一个鹞子翻身,滚入长满酸枣树棵子的沟内。不待他清醒,后窗跳出马巴和他的两名部下,三把快枪点名,或伤或死,后窗伏兵尽数歼灭,唯有首领胡大头幸免于难。 按预定的方案,马巴没有恋战,三人立即分头撤离,以便分散吸引敌方火力。 门前主要仰仗吴易公的大肚匣子,弹药足火力猛,可以一扫一大片。何太厚虽然手握双枪,却是从小混混白面儿哈疤痢那儿,缴来的滥玩意儿,枪老不说,每把枪只存三发子弹,不能轻易击发。何太厚揣开庙门,吴易公抢先冲了出来,大肚匣子横扫过去,庙院内的敌人基本没了。倒下的并非全都中弹,但是抵抗力肯定没有了。 吴易公跳出院墙,喊道:“老何,我来掩护,你快撤!” 老何虽然没见过李元文,但是从现在的架势看,加上李元文的天津音调和特殊打扮,断定提刀指挥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畜生!老何撩倒朝他瞄准的一个家伙,冲出庙门。 李元文根据吴易公的喊声,放眼寻觅,认准奔他而来的这位,想必就是何太厚。狗东西狗胆包天,竟敢起身朝老何开枪。老何不愧久经沙场,侧身倒地躲过子弹回手就是一枪。 但见这小子如同接通电流,胳膊如同抽了筋儿,两手扬起扔掉刀枪……话得一句句说,动作却是连贯的,两手闪电般捂住裤裆,继而整个身子往后重重一栽,似乎有点腾空动作,身子打着横,“咣当”扔在乱土坯上了。当时李元文有过短暂的闪念,“坏啦,曾经做过的太虚梦,在这儿灵验了!” 当年他在天津学徒的时候,曾在被窝里偷着看过淫书《石头记》,那里面的隐语、判词,准确且灵验。十二金钗的命运,跟薄命司设计的特别一样。真的懊悔自己做完那场梦,醒来没有及时翻书,跟“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做个对照比较,以致没有遇见到,命根儿这跷蹊地界儿,会遭到今天这样的不测重创! 战斗中的何太厚何其鲁莽,飞身上前,毫不顾及侦缉队长的浪漫追忆,粗暴地抓住李元文的脖领子,跟提拉死猫死狗一样不顾忌,边打边往小庙对面撤去。 见李元文被捉,除了被吴易公火力压制得不能动的,全都朝老何围拢而来。老何清楚,两把枪的子弹已经打光,而且已经退到灌木密布的坟茔地,继续再退不好脱身,便把枪口抵住李元文的脑顶,“你给我让龟孙子们往后撤,不然我打碎你的天灵盖儿!” 李元文的两条裤腿儿完全被尿液和血液浸湿,心想今天说嘛也完蛋操了,忽听老何的话音儿,里面有个“不然”,说明还有生存的希望,于是抓住机遇竭尽全力大声喊叫:“你们全都原地别动,千万别开枪!” 老何提提李元文的脖领子,“你给我少耍花活,让他们后撤!” 李元文挣扎着企图仰起脖子,想看清老何的模样,哀求道:“我知道你老就是何爷,我已经废了,你老高抬贵手,放了小的半条命吧!” 老何尚未做答,吴易公的两个随从折回来接应,与吴易公汇合后,占据三个制高点,在汉奸背后打点射,汉奸们再次卧倒。何太厚趁机扔下李元文,沿着早已踏勘好的小路,越过坟茔地,转眼潜入干涸的水渠,飞奔而去。 待枪声平息,汉奸们爬将起来,不但找不到何太厚,连吴易公和他的部下,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李元文吸溜着凉气儿呻吟着,命令打扫战场,拖着死的架着不能动的,狼狈而归。撤离过程很艰辛,为节省笔墨就不细说了。 第75章 整个战斗过程,没见那位女院长出来参战,不清楚如何脱离险境的。战斗结束,汉奸们进庙查看过,什么也没有发现,她不可能失踪,更不会被俘,她哪儿去了呢? 战斗激烈进行时,胡大头看见鬼难拿了,这是根据推论判断出来的,因为人数在那搁着,不会是别人。胡大头掉入沟壑中,大脑袋瓜子被酸枣刺扎得成了刺猬,他忙着择刺儿的工夫眼儿,恍惚看见有人趁火打劫,在小庙后墙根捡洋落儿。虽然没有看清楚,也不知道捡洋落的最终所归,战后统计说明问题,确实人、枪对不上数。 统计表明:侦缉队毙命五人;重伤九人;余下所部人人有份,通通算了轻伤。另外,损失(实则丢失)枪械三支。弹药消耗及其损失的私人物品,如怀表、墨镜、鼻烟壶、大烟膏之类,不做造册统计。 李元文没破肚子、流肠子,也没有断胳膊短腿,由于损伤的部件金贵,认定为重伤。胡大头虽然未中枪弹,脑袋肿得成了烂茄子,应属间接挂花,实事求是地算了轻伤。不论怎么算吧,平心而论,李元文损失最大,胡大头则捡了便宜。 是日深夜,女院长神秘出现,率领一哨人马,再次打扫战场。关帝庙被夷为平地,古槐树周围,大约一亩地的范围,不留只砖片瓦,连一根檩条也没剩。拆除平整工作进行的有条不紊,黎明前,人群各携拆除的建筑材料全部撤离干净。站在老军营放眼望去,到处人头攒动,留下数不清的脚印、车辙印、骡马蹄子印。不知何人作法,天亮时分猛然狂风大作,卷起黄龙飞舞,转瞬间,整个大地一片茫茫…… (如果支持作者,请点推荐) 正文二十四回钢铁汉带伤渡河,圣洁女冒险闯关上 (更新时间:2006-9-2717:59:00本章字数:3420) (如果喜欢本书,请到起点支持作者) 老何扔掉李元文,撤身飞奔踏入灌木丛,大步跨越一座座坟茔,收体紧缩一团恰似沉金坠玉,落入枯水渠内。英雄天助陡生神力,挺身而起沿着沟渠奔东而去……远看犹如金刚之身,脚不沾地乘云驾风;又恰似矫健飞燕,闪电掠过如离弦神矢。君不知,壮士周身已多处负伤,只是神经线紧绷,尚不知疼痛。可是英雄的鲜血已经浸透战衣,点点滴滴洒在他舍命护卫的国土上,他一门心思只顾尽快脱离险境,对自己的伤情却浑然不知。 不知跑了多久,枪声彻底平息下来,估计至少跑出五六里地。他松懈下来,企图登临高处回头望望老军营。对他那些身经百战的各路战友并不担心,最不放心的是那位年轻的女院长,还有军区医院的保卫部长。鬼难拿鬼点子有些,但是斗争经验尚不丰富,不过跟他的院长配合起来,应该问题不大。 何太厚这么想着,瞄准一处缓坡准备离开沟渠,不成想无论如何迈不开步子,不待他思索,一阵眩晕竟然摊倒在曼坡上。老何两手撑地,闭上眼睛喘着粗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负伤了!他立即睁开眼睛,但见身上四处是血,摸遍全身却不知伤在何处。他赶紧坐直身子,害怕就此昏死过去,必须找到出血的地界,假若这样死了,那才叫冤死人呢。然而他无法动弹,动哪儿,哪儿疼,知道疼就好办,终于找到两处关键部位的伤口。 一处是小腿肚子,看样子是贯通伤;另一处最疼的左肩胛下方,大概子弹从后背钻进去没出来,主要是这两处。他想了想,这两处挂彩必是发生在扔下李元文以后,不然不会都是身后中弹,跑得急始终没觉得。 脖子、小臂、脚踝……还有几处都是皮外伤,老何捏把细土揉揉,不怎么流血了。关键的两处必须把血止住,血流大发了,那可真正没救了。费了老大劲解下裤腰带,用牙叼着撕成三条,一条绑住小腿肚子,留着一条系裤子。最后剩下这条,他想扎住左边的肩胛,可是从腋下套过来布带子,打上结子系不结实,最后还是咬牙叼着好歹对付上了。 嗓子发干口鼻喷火,他知道这是失血的缘故,挪动一下身子感觉还能动弹,居然在背阴的渠底,发现一洼清水足够捧起来的。兴奋的他侧身倒地,急忙匍匐过去,连泥带水用嘴吸干,顿觉好受多了。仔细听听,除了残禾野草迎风沙沙,老天大地全都屏息不语,连点吭气的声响都没有。 何太厚疲乏至极,展开四肢呈“大”字状,仰面朝天躺倒,他实在无力支撑了。 躺在那里,依然惦记着老军营那面,估计敌人已经撤离,自己回去有可能获得救护,可是无论怎么掂量不能回去。考虑到身上的伤,恐怕不是三天五日能够痊愈的,即便养伤也不能放下开展的工作。思来想去,最合适的投奔地,还是二十一里堡。 想到这儿,又见日头西斜,把两只没用的手枪揣进怀里,他必须设法抓挠口吃的。不添草加料,甭说渡过子牙河,能不能坚持到河边都很难说。何太厚终究文籍满腹,言辞表达有别于老农。同一件事,德旺会说“地里刨食,扒拉块土坷垃都能填饱肚子。”老何却自有说辞:“天地生万物兮,万物当相济。老何饿肚子兮,偌大庄稼地,岂无果腹东西。” 他这么叨咕着顺沟沿趴着,极富经验的四处踅摸。不同的地块长不同的庄稼,露着高粱茬子、棒子茬子的地块别打主意,那些龙爪秫桔根,连牲口都不能喂,烧火做饭都懒得刨它。庄稼地里有几样东西,任你再搁工夫再加仔细,总也刨不干净。那就是土豆、山芋、花生、洋姜……这些地下物。凭他的经验,根茎果实无论折腾多少个儿,总有漏网之鱼,老何踅摸的就是这个。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大任未竟,老天焉能不助!老何只顾远处踅摸,不成想身子爬进一堆山芋秧子。老何心里乐坏了,他知道从东北到两广,任何地界都长这种东西,因而名称繁多。本地叫山芋,还有叫红薯、白薯、甘薯、地瓜、红苕的,不管叫嘛名称,这种东西最能救济穷人,水煮火烤均可用餐,洗净生嚼也能填饱肚子,比土地梨儿强多了,怎么说也是耕耘种植的。这种救人的嚼裹,今天将要救济的,则是穷人最需要的好人,一个救国救民的中国人,一个铁骨铮铮的抗战中坚呀! 老何摸进拉秧的山芋地,果然刨到绝不是土坷垃的食物,美美的吃了一顿被他诗情化的“果腹东西”,终于有了增生力气的能量。餐毕,居然站立起来,一瘸一拐的朝前走去,来到子牙河边,天已黑尽。好在渠头地处二十一里堡上游,距离不足三里地,遥望彼处可见村头的土地庙。 每次渡河都有护送和接应,今天没有约定,眼下必须设法寻找渡河的工具,只要找到合适的物件,子牙河不是黄河长江,顺流漂也能漂过去。渡河的物件是应该有的,就说老何现在站立的地方,濒临子牙河的渠头或许就有。 无需解释人们也知道,水渠是引水浇灌田亩用的,山区多是引上水入渠,提起闸门或者扒开口子,水流自己就引来了,平原地势低的地方也可以用这个法子。这儿不行,除了发大水,河水永远低于地面,加上河堤阻挡,河水更不会自己入渠。 开明的地方集资安装绞水车,套上骡马,牲口转着圈圈,水渠就不断流。绝大多数的地界,而是戽水入渠,相邻的地块用水,主家或雇工或结伙相助,用拴着抖绳的笆斗,将河水戽入水渠。地势高的地方,也许分为两级、三级接力往上戽水,那可真是辛苦活。 说这个与老何渡河的物件有嘛关系?通常没有,这得碰运气。 戽水的地界,提水处需要预先挖好水窝儿连通河床,以便笆斗戽水。相对应的位置两人干活,留有戽水人站脚的地方,之间需要打好土捻,防止好不容易戽上来的水倒流回去。防止水冲,土埝一般笘块草席、苇席。为嘛让老何碰碰运气呢?假如戽水时间较长,或者不太费事,有时会在席子头上铺块木板,这样更能保护土埝持久。可是,这个渠头没有木板。 老何吉人天相,说不定走几步就能碰上,戽水人无有余力拿走的木板,或许就在不远处。老何捡了根柳木棍子当腿儿,沿河堤一路朝下游彳亍蹒跚,眼见快到二十一里堡的对河,也没有发现任何合适的漂浮物,令他不胜唏嘘懊恼。 收住脚步,望着河水鳞波唏嘘,大有望洋兴叹之慨。忽闻河水拍岸,水边突兀处,激起一簇闪亮的浪花。老何定睛望去,分明有段枯柳树干倒伏在河沿水边,细浪声声,正跟他急切的悄声打招呼。老何什么也不顾了,顺着堤坡滚了过去,牢牢抱住枯柳树干,激动得似乎要哭。 回头再说德旺率领徒儿们送别何太厚,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为结识老何这样的汉子自豪,他为徒儿们一个赛一个的出息自豪,他为即将轰轰烈烈干一场护国保家的事业自豪,他为……反正自豪高兴的事不少。回来后,天色大明日头已然升起来了,他嘱咐小三德子,盯住古典的大管家,别误了何先生委派的大事,便倒头睡去了。 庄户人白天睡觉,被视作懒惰行为,会遭背后眸睨,故而德旺睡得并不踏实。河西地面自古贼人猖獗兵匪肆虐,因牵挂着老何安危而辗转反侧。似乎工夫不是很大,小三德子已从独流镇打了个来回,进院就喊师父,“师父,俺回来了!” 德旺闻声坐了起来,望着进门舀水喝的小三德子,“你嚷嚷嘛?” 小三德子撂下水瓢,袄袖子擦擦嘴,满脸都是兴奋之色,“那大管家上火车走了,俺俩约好了,联系上货主就接俺下卫去天津。” 第76章 小三德子曾经跟师父多次为古家出过脚力,天津并不新鲜,他不是为了开眼图新鲜而高兴,他是因即将干大事而喜形于色。尽管如此,还是招来师父的训斥,“你当是赶集,拿鸡蛋换盐换油去,扯喇叭嗓子冲天吆喝!咱这是军机大事,关乎国家安危、将士性命,说话别矬老婆高声!懂不?” 小三德子伸伸舌头,摸摸后脑勺,表示懂了,也表示忏悔。乡下孩子嘴拙,这就等于认错了,德旺不再唠叨追究。 “还有嘛事?”德旺掌控天下信息,他既没长着千里眼,又没有一双顺风耳。完全依靠得机会外出的耳目,为他提供收入眼底的外界景象,装进耳朵的只言片语。 德旺这随便一问,小三德子还真带来了最新信息,“对啦,你老不问还真忘了,听说日本人给李元文长剂子壮大个儿,又拉了一支汉奸队,不是叫个嘛队儿,名儿没记住。” 对于这个信息,德旺很重视,“你怎么知道的?” 小三德子想了想,“水高庄的人,刚才路过咱村,说是亲眼看见的。不信问师哥,他们都听见了。” 德旺闻听下炕,“去把你师哥他们叫来,把小德子叫来就行。” 话音未落,小德子已经进屋,“师父,我来了。” (如果支持作者,请点推荐) 正文二十四回钢铁汉带伤渡河,圣洁女冒险闯关中 (更新时间:2006-9-288:31:00本章字数:3397) (如果喜欢本书,请到起点支持作者) 小德子说得比小三德子详细,大概情况是这样:好像比何太厚过河的时间还早,后半夜的光景,有人看见李元文亲自带队,从杨柳青开出来,顺当城附近的河汊奔了西河。多少人马,干嘛去不知道,敢肯定的里边有李元文。 德旺知道这个消息,无名的担忧变得具体起来,心里如同长草。早饭未进,晌午掰了块饽饽咽不下去,独自上了千里堤。他手搭凉棚极目远眺,西河方向死一般寂静,企图寻找个人影儿,却连只鸟儿也没有。他耻笑自己,这是无端的杞人忧天。人家何太厚何许人物,启用得着他来担心,甭说汉奸李元文带帮鱼兵虾蟹,天津卫的鬼子也不能奈何这等英雄! 德旺放下心来,折回村公所自己的住屋,半路经过煎饼秃的院子,顺手摘下爬蔓绕墙的一个细腰葫芦。他准备把葫芦挂在屋檐下面,等彻底风干掏空装酒用。正准备扭身回家,王警长和老铁骑着车子来找他。见二人行色匆匆面色凝重,想必与今天的传说有关,德旺未作寒暄,让他们把车子推进院子,说“还是到我那儿说话吧,白天我那儿比这儿方便。” 回到德旺的村公所,直接把二位让进屋里,王警长带来的消息,是猪饭亲口说的,应该更具可信度。猪饭说的大意是:军方日前成立了一支津西侦缉队,队部设在杨柳青,活动范围覆盖津西、津西南诸县。作为绥靖演练,今天开赴永清,不意与抵抗分子遭遇,经过激烈交火,剿灭全部抵抗分子。侦缉队也有较大伤亡,据称,大队长李元文身负重伤,具体部位不祥。这个消息,猪饭没有显出特别大的关注,尤对李元文负伤一节,明显流露出幸灾乐祸,几乎都要乐出声。 这个信息无疑喜忧参半,李元文的死活不算个嘛,让人揪心的是老何有无闪失。王警长并非能掐会算,对德旺的忧虑无法排解,决定还是回县城,那儿的消息还多些。 老铁望着外面,忽然转过身来,“再等等,我看小德子他们来了,像是捡了嘛似的。”说着,小哥几个乐颠颠的拥了进来。 小三德子最亢奋,进门就嚷嚷:“好家伙,八爷过来了,山西拉过来的老八爷!” 德旺闻听惊讶的瞪着两眼不知说嘛,王警长抓住小三德子,“八爷,八爷的队伍?多少,到哪了?” 小三德子眨眨眼睛,“对河呀,西河那边,千军万马遍野都是八爷,凡是河西的老百姓全看见了。八爷们一来,先把李元文宰了,它手底下百十号人,听说就省一个胡大头喘气儿,还给吓得哑巴啦,真的!” 德旺午前站在千里堤上,朝河西观察不是一会半会儿,并没发现满天遍野的八爷。或许自己去晚了,要不就是去早了?人家八爷兵贵神速,来去就是眨眼间,不能单为让你看稀罕,而敲锣打鼓摆个阵势,自己没这眼福也在情理之中。如果真是八爷过来了,肯定是老何指挥安排的。那么,老何肯定安然无恙,于是向小德子求证,“此话当真?” 小德子比较沉稳,说话也更为靠板儿,“王警长、老铁哥,我估摸着,八爷过来的事,八九不离十。究竟来了多少,根据那边过来的乡亲们说,而且不是几个人说的,动静不小,听意思少说得有千把号人。你老几位都是经过枪林弹雨的,懂这个,方圆十几里,遍地都是弹壳,那得多少人放枪。” 德旺遗憾的说,“这么大动静,咱怎么就没听见呢?” 小二德子对枪声有研究,他给师父解释:“这个你老不明白,单枪独打,三里地开外都能听见枪声,几十条枪,上百条枪……这么说吧,一块开火的枪越多,声音跟声音互相犯顶,枪声反而传不远了。”德旺释然了。 王警长、老铁的眉头似乎还没舒展开,他们觉得有必要再看看对河。于是,趁着日头未落,留下小四德子看家,由德旺及王警长打头,再次登临千里堤。村中人家多已吃过晚饭,青壮年们本来就因“八爷传奇”兴奋得四处乱窜。听说德旺跟王警长上堤去眺望战场,“呼啦”跟上来一帮人。有的抢先占据有利位置爬上树,有见识的,半路劈了好些秫桔叶子,卷成圆筒当千里眼,虽说没有真千里眼的镜片子,说是这样聚光照样看得远。 可是,老少爷们无论如何努力登高,如何采用各种望远手段,还是什么也没发现。当年胡大头放大炮,还能望见一股烟儿呢,西河那么广袤的土地尽收眼底,怎么就没有一星半点的火光硝烟呢! 天色已晚,再抻脖子瞪眼呆在这儿,已是徒劳无益,人们只好带着种种遗憾回到村里。人们后悔白天没有留意对岸,哪怕白天勤谨点,挑挑水都有机会看到点嘛。最多的,怪罪没有一架真千里眼,日本人敢逞凶狂,就因为仗着有那玩意儿,站在天津卫能够看见独流街…… 唉,真叫无巧不成书,老少爷们儿刚刚离开千里堤,老何就沿着干涸的水渠走到头。假若有眼力好的,就会隐约发现:对河上游不足三华里的地方,何太厚正站在戽水的地方踅摸渡河工具哪! 早已过了饭口,德旺执意留王警长和老铁“将就吃点”。并且德旺早已发现,煎饼秃家存有一壶烧酒,打发小德子顺路取来。善解人意的小四德子,早已熬好一锅粘糊糊的棒子粥,炕桌上已经摆好亮黄的贴玉米饼子、蒸山芋、一碗自己淹制的咸菜,难得还有德旺珍藏在除夕才上桌的花生。桌子摆不下了,德旺让徒弟们把饼子拿到一边先吃。他们是不能上桌的,看到师父、王警长和老铁端起酒碗,才站在一旁“吧唧”有声的喝粥吃饼子。 庄户人爱说,早上不揭锅晚上一边多,真是不假。比鞋底子还庞大的贴饼子,立着个儿整整贴了满七沿锅,直径一拳为一沿,想想这是多少饼子。这还不够,吊在房梁上的饽饽篮子取下来,半篮子冷窝头也都尽数噇进肚子,半锅粥连锅底都刮干净了。王警长心疼德旺,基本没动干粮,老铁和德旺俩人,对半分了一个饼子。 酒足饭饱,德旺送王警长和老铁出门,想起来车子还在煎饼秃家,德旺招呼小德子跟着去取车。德旺回到屋,左等右等不见小德子回来,心想老三位又拉呱上了。于是披了件衣服,迎着小德子想再上千里堤看看。 到了煎饼秃家门前,院里没人车子也推走了,抬眼望去,三人早在堤上站着了。德旺紧走几步凑过去,德旺还没站稳,小德子指着河心大叫:“快看,那是嘛?” 老铁眼见,“房檩?不对,还有个人在扑腾!” 德旺还没看清楚扑腾水的人在哪儿,小德子早已扒光衣服跳入河中。 老何救上来的时候,已经神智不清。如何让老何醒过来的,人们又是怎么服侍、怎么心疼、难过,问了嘛说了嘛,一律先不管他。王警长当即果断决定,打发老铁骑自行车,驮着小三德子,尽快送到天津找到大管家那英杰,明说何先生伤重,急需救命药,最好再请个好大夫。别怕花钱,花掉脑袋也要把老何救过来。 老铁得令说走就走,德旺担心不带现钱怕是不好办事,王警长说:“这个不要担心,老铁跟我随身不离救命钱,全给小三德子带上。” 简短捷说,为避免麻烦,老铁沿千里堤一直把小三德子送到北营门。这条路虽然远些,但是没有卡子口。老铁一身虎皮罩着,有麻烦也不怕,如何回去不说了。小三德子进城后也没出事,那是他使出了全部的看家本领,过程也省略不提。 闲话少叙,小三德子到了古联升,讲明事由,单等天亮了。 古兴安排小三德子到石头赖五那屋歇着,让崔氏也回屋去睡,自己随英杰英豪去客房合计。如此重大、如此紧迫、如此一命系各方的事项,办的要稳妥,必须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石头和赖五要小三德子上炕躺会儿,小三德子执意不肯,墙角摞着几个蒲墩儿,说坐那儿靠墙迷瞪会儿就行。蒲墩儿是野生蒲草编制的,天津城外凡有水塘沟渠的地界儿,嘛都不长也得长芦苇和这种蒲草。 第77章 这两种生产资料,肯卖力气就能鼓捣回家,男人们干完正经活计,就会夏天割蒲草秋后砍芦苇。天津卫四乡尤其是在静海县,随处可见拖着石磙,碾苇子压蒲子的场景。 这些活计通常全由女人承担,这些材料碾平压扁,苇子可编席织篓,蒲子则编成蒲包和蒲墩儿换钱。家有勤快的女人,依靠这个进项,不仅油盐酱醋无忧,或许积攒到年底,能给大人孩子添件新衣裳。好年景,蒲草制品不愁卖,蒲包用作干鲜货的包装,走亲访友提上蒲包显得特别体面。那年李元文下卫去天津,独流嘎巴就是拿蒲包装的,只是这个混蛋给贼送了礼。 磕头行礼离不开蒲墩儿,坐在上面聊天得是讲究主,乡下人喜欢蹲着吃饭聊天,真让乡下坐在上面享受,会有腾云驾雾般的感觉。这不,小三德子屁股刚往蒲墩上一放,他就晕晕乎乎的晕乎过去了…… (如果支持作者,请点推荐) 正文二十四回钢铁汉带伤渡河,圣洁女冒险闯关下 (更新时间:2006-9-2817:59:00本章字数:4323) (如果喜欢本书,请到起点支持作者) 小三德子睁眼一看,大天大亮不说,屋里屋外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我的妈呀,这都啥时候了!”小三德子揉着两眼,慌慌失失从房间跑出来,只见福子在大门外头套着马车,马车椡饬得非常光鲜,像是要去哪家大宅门的样子。小三德子知道福子是老刘头的儿子,照老家的辈分称呼他哥,“福子哥,看见石头少爷跟赖五兄弟了吗?” 福子冲他笑笑,“胡同口摊子上了。”说完接着忙活自己的事情。 小三德子来到胡同口,见石头和赖五支好煎饼摊和炊具,依然开张作上生意了。石头拿着没有刃口儿的切面刀,“当当当”切着油条果子面剂子,又拿擀面杖把案板敲的山响,“嗨,早晨的点心不能不吃咧,街坊邻居都来捧场啦!” 赖五两头忙活,他负责摊着煎饼,还得帮着从油锅里往外捞果子。吆喝揽生意的活,全仗着燕子的童音儿金嗓子,“嗨,天津卫独一份,煎饼秃的煎饼,伺候过王爷贝勒,吃一套管一天啦。来呀,喷喷儿香的煎饼果子,住得近的算沾光啦,路过的也来着啦,来一套吧你老,喷儿香喷儿香的呀!” 煎饼摊的生意引起小三德子的极大好奇,天津卫嘛都新鲜,早晨饭不叫早晨饭,叫吃点心。说煎饼是点心还勉强凑合,泡块饽饽喝碗豆腐脑也叫吃点心,这不糟改吗?人家桂顺斋、祥德斋的点心叫嘛!煎饼秃的煎饼,那不是二十一里堡的买卖吗?往大了说也是独流街的买卖,怎么成了天津卫独一份!小三德子想不通,他们老古家,大概从老辈子就这样,只要拔尖的玩意儿,拿过来就是自己的。是的,小乡巴佬小三德子,永远也不会明白,屈死鬼也能产生名人效应,如说金钱含着血腥味儿他就更不懂了。 小三德子正想上前问问,大人们都上哪去了,远处过来辆坐俩人的三轮车,这种脚力他头次见过,一下子吸引住他的目光。更新鲜的,车上竟然肩并肩坐着一对男女,小三德子嫌臊的慌,不好意思盯着看,可是这对男女一点都不害羞。村里的两口子,在自个屋里也没这样的,这叫嘛玩意儿呀! 双人三轮车上,玛丽紧靠着英豪的身子,像一对情侣招摇过市。到了这个年代,公开场合男女亲昵的举止,对于开化的上等人不算个嘛,城市居民也慢慢习以为常。可是,乡下人乍一看见,实在接受不了,小三德子心说,“准不是好鸟。” 不成想,三轮车就在煎饼摊旁边停住了,“不是好鸟”的这对男女,说着话下了车。小三德子认出来了,穿西服的就是账房先生那英豪,女的他没见过,自然不知叫玛丽。 玛丽挽着英豪来到摊子跟前,笑吟吟的说:“上次就是这两位小兄弟帮了我。” 燕子忽闪着一双大眼,认出了玛丽,“还有我!” 玛丽说:“三个都是机灵鬼儿,不然那次麻烦就大了。对了,我还得还你们一毛钱呢!” 赖五抢着说:“不用还,捐给抗战了。”然后背书一样地,“同胞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支援前线,抗战!抗战!” 玛丽赶紧捂住他的嘴,“小点声!这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赖五看看左右,神秘的掏出拿出一张粉红纸,“你给我的,忘啦?” 玛丽接过来看,传单上写着赖五背诵的口号。 玛丽惊讶的问:“你没有烧哇?” 赖五笑笑,“我偷着留下一张。” 玛丽伏下身子,亲着赖五的光脑袋,“我代表抗战,收下你们的捐赠啦。” 英豪故意绷起脸来,“再说,他们更得意了。嗨,你们几个眼神放活点,出了岔子打屁股!” 石头满不在乎的样子,“放心吧,英豪叔,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当俺们是白吃饭的!” 赖五制止石头,“来人了,别白话了,油锅冒烟了!” 英豪笑笑,挽着玛丽从古联升门脸进去,奔了后宅。 小三德子见状,急忙转身原路返回,福子在门口迎着他,“快进去吧,掌柜的还问你了。” 一家子都在古联升后宅堂屋里,小三德子竟然浑然不知。推门进去,古兴正将一个铁皮茶叶盒子放在桌子上。小三德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讲究、这么大个的茶叶盒子,足有六寸高四寸宽,这得装多少茶叶。 茶叶盒子四面全都画着采茶图,连同两盒桂顺斋点心,一蒲包十八街麻花,全都装入一只柳条箱。另外还备了满筐的龙眼核桃等干果,苹果鸭梨之类的水果,招呼福子搬上马车。凭这些吃物,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行,今天要的就是这个排场。 一切准备停当,英杰问英豪,“齐了,还怎么着?” 英豪说:“没嘛了,赶紧换衣裳,道上多听玛丽的,她已经做了认真准备。” 古兴催促着,“赶早不赶晚,麻利儿着上路吧!” 英杰和玛丽打扮成新婚夫妇的样子,玛丽自己提着一只皮箱,里面全是随身衣物,还有一床新被褥,真跟新婚一样。他们坐在古典曾经赴过宴会、李元文曾经亡命的马车上。这辆车福子驾驭多年,只见福子穿戴齐整牵车而行,吆喝着行人让路,煞是神气威风。 小三德子像个随行的护院,跟在马车后头,警惕地不时四处巡视。 还好,开始一路顺风没遇上麻烦,也没招人注意。因为朝着城外走,所以越走人烟越稀少,这挂带随从的马车便显鼻子显眼了。快到三元村的时候,小三德子发现了情况,紧走几步追上马车,“大管家、马小姐,后边有俩巡警总跟着咱。”英杰应声回头去看。 玛丽伸手扭过英杰的脸,“别回头!”随后从手提包里取出一面小镜子,对着镜子看了看,“又是这两个坏东西,福子把车赶快点!” 这两个坏东西不是别人,正是遭人恨的巡警,独眼龙跟塌鼻子。正像他们自己说的那样,跟踪玛丽有些日子了。玛丽暂时还不明白,是自己在哪个地方出了纰漏,还是这俩家伙受到上峰指使,若是那样就不单是她本人的问题了。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先甩掉俩坏蛋再说,出城要紧。 马车突然加速,小三德子却放慢了脚步,感觉独眼龙、塌鼻子从身后跟了上来,突然一矮身子,两个家伙只顾注意马车了,“咣唧”被绊倒摞在一起。小三德子忙起身赔不是,“对不起老总,我只顾了提鞋,没留心后边,二位老总开恩。” 独眼龙、塌鼻子哪是吃素的,抡起枪托朝小三德子就砸,小三德子轻轻闪身,枪托子没砸着别人,两家伙把自己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巡警跟巡警打起来了,不偏不倚全都砸在对方脚面上,疼得俩坏蛋直蹦高。 小三德子抱歉地笑了笑,“二位老总,坐地上缓缓劲儿揉揉脚,俺就不陪着啦!”说罢,一溜小跑追赶马车去了。 天津沦陷之后,三元村卡子口,在墙子河装了吊桥。原有的小桥子那边的卡子,以前介绍过,那个地方挨着大粪场,油水大归日本人了。 吊桥这边全是伪军把守,今天是班长带班,正闲得没事溜达着,看见一挂马车驶来,迎上前去把车拦住,看看英杰又看看玛丽,不认识。 事先早摸清了,英杰认识他,随手提起两瓶酒,“是班长吧,这是我兄弟英豪捎给你老的,还说哪天得空陪你老喝两盅呢。” 小三德子紧跑几步,替伪军班长接过酒瓶,嬉皮笑脸点点头,把酒交给岗楼旁边站岗的。收下酒不等于不检查,伪军班长绕车转了一圈,问英杰:“你是那英豪的嘛人?” 福子扭过头来,“班长啊,你老不认识他该认识我吧,这位是我们账房那先生的亲大哥,那大管家。” 伪军班长歪着脑袋看玛丽,这才注意到,天津卫竟有这等贵妇人。其实玛丽仅仅略施粉黛微点丹唇,只是旗袍稍嫌花艳,首饰也显昂贵。准确的说,除却雕饰还其本貌,玛丽称得上天生丽质冰清玉洁。加上玛丽一颗菩萨心,规矩人面前那叫一个圣洁之容。 伪军班长不懂嘛叫圣洁,只觉得不敢直视玛丽的眼睛,那眼神太清澈!写家不是耍弄文字,这是真的,脏地方呆久了,猛地看见一汪清水叫谁也承受不了。 “这,这位呢?”伪军班长说话有点嘴拌蒜。 英杰不想耽搁太久,赶紧跳下车来,“忘了给您引见了,班长挑理儿啦,这是我内人玛丽。” 第78章 顺手往他衣兜塞了几张票子。 伪军班长呲着板牙乐了,“嗬,怎么叫个外国名字?” 英杰拱手上了车,“我兄弟没跟您提过?我们都信洋教,前些年我还叫过约翰那拉不是?班长吃块喜粮吧。”福子早备着呢,捧过去一把糖块。 小三德子突然喊:“大管家你老看,要抢咱们酒的那俩巡警追来了!” 英杰回头望去,果见独眼龙、塌鼻子,一瘸一拐地追来。 伪军班长发现俩巡警跑到他的地盘,有意同着玛丽耍耍威风“谁抢酒!” 英杰编造道:“刚才半道上,给弟兄们买酒的时候,那老二位上来就抢,我越说给您这儿买的,他们越不信。这不,追来了。” 玛丽搭话,“干脆给他们也买两瓶不就结啦,你看,这一耽误,天黑也到不了家。” 伪军班长来劲了,“不惯这毛病!那先生走你们的,我来教训教训这俩嘴馋的。” 小三德子火上浇油,“班长,要不我留下应酬一下,省得给你老添麻烦。” 伪军班长回身从岗楼里面抽出一根鞭子,“快滚你的,我正愁着找不着麻烦呢!” 小三德子追上马车,“大管家,快回头看看,那俩臭狗食满地打滚,两手划拉正找门牙了。” 英杰终于松了口气,“福子,由你的劲儿,撒欢跑吧,没事了。” 福子招呼小三德子,“兄弟,赶紧坐在车帮上,我一摇鞭子,能追火车。嘚……驾!” 响鞭一甩,马车飞奔起来,小三德子拼命追赶,“福子哥,勒着点儿劲,我这脚丫子,比不上火车轮子呀!”说着,收紧腰身“嗖”地跃上车帮。 当时来说,充气胶轮大马车,属于罕见的拔尖交通工具,倘若跃马扬鞭奔驰在天津卫的大马路上,气势派头乃至舒适程度,不亚于大通车行的别克汽车。福子只顾痛快,忽略了马蹄子蹬踏在凹凸不平的乡间土路上,轮下并非软硬相济的溜平柏油路。 福子、小三德子之辈,熟知驾驭这种脚力的诀窍,纵然坐在颠簸幅度最大的车帮上,身体亦能悠哉游哉随之起伏,不致使得屁股蛋子遭受撞击。英杰由于阅历丰厚,或多或少积攒些经验,虽然颠得也是肠子扭个儿,还不至于玛丽那么苦不堪言。 玛丽两手紧紧摽着英杰的脖子,秀臀根本不敢坐实了,尽管车厢垫着厚厚的绣花棉垫。只觉得五脏六腑拧到了一块,上下颠倒折了个儿,骨头架子散成零碎儿,心里翻江倒海身子腾云驾雾。秀才遭罪文思乱套,恍惚感觉“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 福子撒欢兴尽,后倾身躯收住缰绳。“吁……”玛丽憋了持久的香息终于喷出。 小三德子跳下车帮,紧了紧裤腰带,脑袋探进车厢,“大管家,马小姐,还有嘛嘱咐的?前面就是鬼门关了!” (如果支持作者,请点推荐) 正文二十五回嘎小子牛筋抖威,帅武生金蛇狂舞上 (更新时间:2006-9-298:01:00本章字数:3991) (如果喜欢本书,请到起点支持作者) 日寇占领时期,老百姓过杨柳青,真跟过鬼门关相似,要是有路可走,谁乐意让鬼子盘查、让汉奸搜身?这些千刀万剐都不解恨的畜生,把着人走的交通要道,遇上人命关天的大事,又没长着翅膀,老百姓不打这走怎么办呢?尤其赶着大车出远门,这里是必经之路,鬼门关也得闯啊! 眼见杨柳青就在前面,小三德子摆出豁命的架势。一路行来,他逐渐看出玛丽不是等闲之辈。师父讲过不少巾帼英雄的典故,这些典故都与国难有关,说不定,这位马小姐就是当今的巾帼英雄呢。 小三德子没看走眼,别看玛丽斯斯文文,该说话的时候,说出来那叫掷地有声嘎崩脆,她欠起身子朝前望望,又看看小三德子,娥眉稍蹙额头微颦,果断言道:“咱们救人性命来的,不是拼命来的,这点必须清楚。咱们是有脑子的人,他们是愚蠢的畜生,相信自己,我们一定能够顺利过关。千万要沉着,他有来言咱有去语,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大伙沉住气,福子把鞭子甩响点,把车赶起来!” 马车来到桥口,在鬼子监视下,守桥伪军负责检查来往行人、车辆。 桥口根本没有谁人经过,眼下也只有这辆车经过,不等伪军开口,英杰提前下车主动打招呼:“几位老总辛苦,我是独流镇古典古老爷的管家那英杰,今天带家眷经过宝地,给几位添麻烦了。没别的孝敬几位,从天津捎出来一筐鲜货,算个见面礼吧。” 真叫话到货到,英杰的话说完了,福子已从车上端下来满筐水果。好几个伪军,端给谁呢?福子好眼力,找那最没有人形的。老辈人都见过,伪军里面但凡管几个人(欺负老百姓不算)保准帽子戴得最歪、领口敞得最开、腰带不扎在腰上,搁在手里边攥着,这叫混帐里边横竖不够揍儿的。 福子找准人了,这位就是今后常见面的杨磕巴,福子把鲜货放下,跟磕巴说:“老总,都是老乡邻,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老行个方便。” 杨磕巴看官以前见过,他专门在桥口当值,但见他拿着腰带拍打着手心,来到车前,“你、你……你真是古、古典家、家、家的管家?” 英杰掏出包大前门烟卷,抽出一支给磕巴擩进嘴里,剩下的给他塞入衣兜,“古老爷跺脚四方颤,这管家还兴冒充的。” 杨磕巴点着烟,围着车转了一圈,“良,良……” 英杰不让他费劲,赶紧说:“都有良民证,这位是我内人。” 玛丽递给他良民证,还出示了印着十字架的证件。 杨磕巴实在找不出别的毛病,看看车里面,也不像带私货的样子,挥挥皮带,“给,给古典,捎……个话,我扬、杨磕巴,给……他面子了。” 没想到这么顺当,英杰跟杨磕巴作个揖扭身上车,福子牵起辔头就走,一个鬼子端着上了刺刀的大枪,走了过来。 杨磕巴赶紧点头哈腰,“太君,没有违禁品,都有良民证,那个女的还有洋教的证件。” 鬼子收起枪,朝车内看,见玛丽手捂提包,冲杨磕巴下令:“包的检查!” 杨磕巴立即瞪起眼珠子,“把包拿来!”玛丽从包里取出把折扇,害羞似的打开挡着脸,把包递出来。 扬磕巴打开包,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地上,全是带大美人包装的化妆品瓶子。扬磕巴把包扔在地上,看着鬼子“这,这都是,洋婆子用的,玩……玩意儿。” 鬼子夺过杨磕巴嘴里的半截烟,叼在嘴里,“让他们快快的开路!” 这用不着翻译,福子闻听知道没事了,“啪”的一声,鞭子抽在马背上。小三德子将化妆品收拾好,夹着提包追赶马车去了。 过了杨柳青大桥,基本脱离险境,回头望望只能看见碉堡,别的嘛也看不见了,英杰这才问玛丽:“东西哪儿去了。” 玛丽展开手中的扇子和手帕,手术刀、止血钳、镊子之类小玩意儿,用橡皮膏全贴在扇子背面和手帕上。 英杰又问“你不是说还有西药吗?” 小三德子将提包从车窗递进来,“这儿啦。” 英杰随便打开一个瓶盖儿,“红药水?你真好大胆子!” 远远已经望见独流镇了,顶大还有五六里地,就彻底松心了,身后忽然腾起一片尘埃,隐约可见追兵。小三德子惊呼:“大管家,不好!后边追来的是电驴子。” 英杰纵身跳下车来,玛丽从车内探出头,“英杰,你要干嘛!” 英杰叮嘱福子,“咱们赛不过电驴子,赶紧把车赶到镇上去,保护好马小姐就没事儿。”使劲一拍马屁股,马车驶去。玛丽在车上喊着:“英杰,小心!” 英杰抖抖精神,问小三德子:“小子,带着家伙了吗?” 小三德子撩起衣襟,从腰上解下一挂九节鞭,“来他十个八个的,你老看这个够用吗?” 英杰乐啦,敞开衣襟,内衣上缀满飞镖。 小三德子拍拍胸脯,“够侍候的了!” 英杰找了块宽敞地界,活动几下手腕儿脚脖子,一时豪气冲天问小三德子:“当年张飞爷爷张翼德,长坂桥头横抢立马,一声好似轰雷震,独退曹家百万兵,知道吆喝的嘛吗?” 小三德子心想这是嘛时候,还有心思说古?于是摇摇头,“不知道。” 英杰扎好腿脚,跳上一处土堆言道:“我乃燕人张翼德也,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小三德子忽然脸色骤变,手指马车方向,“不好,马小姐有麻烦,那边又来一哨人马!” 英杰定睛望去,不由陡然一愣。 两路夹击单表一路,先说后面追上来的电驴子。电驴子后面还有追随,且不管他,这辆电驴子很有讲究。看官掌眼仔细瞅,挎斗里面没有乘客,上方安置着一副担架,乘客躺在担架上。恐怕谁也没有见过这种跷蹊事,那是因为没有见过躺在上面的跷蹊人,此人跷蹊是因为负了跷蹊伤……甭说了,是李元文?没错,这位负了跷蹊伤的跷蹊人,不是他能是谁! 身负重伤,居然还能这么折腾,难道他不要命啦?“关系的没有,照样侦缉的干活!”日本大夫如是说。 李元文得到及时救助,首要感谢胡大头的浑身蛮劲,那么远的路程,从老军营一直背到杨柳青。到了侦缉队也没耽搁,又马上送到天津日军的陆军医院。 第79章 再要感谢的,是人家日本军医的医道高明。扒掉浸透尿水和血水的裤子,仔细检查创面发现,“炮手大大的仁义”。伤员并没有如起初猜测的那样完全“去势”,子弹头仅仅彻底打烂了龟头,附近略有灼伤而已。属下们都说,知足吧,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李元文点点头表示认可。 手术进行得非常成功,高明的日本军医,嘛手术器械都没用,用酒精棉球清创后,安装了不足一寸胶管制作的临时尿道,就算齐活了。李元文艳福不浅,处理善后事宜的护士,是个年轻漂亮的日本小妞。人家说话好听也礼貌,干活前先鞠躬,“请多多关照。”然后才给创面涂药水、撒消炎粉,之后进行包扎。包扎前,为防止积存污垢,护士在揪着他的残根剃须刮毛时,李元文曾经产生瞬间的条件反射,接受到反射信号,日本护士小妞温柔一怒:“八格!”这才得以顺利完成全部工序。 日本护士小妞的包扎十分专业,包扎后的造型近似纺锤状,颇具审美价值。实用价值也没忽略,包扎时,将胶管露在外面些许,这样排尿非常便当。 重伤号里,李元文的医疗费用最俭省,他觉得不花算,闹腾着喊疼。军医说,疼是正常的,也是必然的,“闹腾的不要。” 后来注射了吗啡好多了,可是他不想住在医院里。因为住院的,大多是伤情很重的日本勇士,汉奸伤的再重也不能睡病房,只能像丧家犬似的,躺在走廊脏兮兮的行军床上呻吟。住了一天医院,李元文无法忍受虐待,罗圈着两条腿,哈巴到军医办公室,求爷爷告奶奶打通小岛的电话,这才让侦缉队派车接他出院。 侦缉队不能说藏龙卧虎,胡大头那样的能人还是有的,便利用现有装备,把电驴子改造成现在这个样子。胡大头为了显摆自己,带上会开车的,亲自接李元文出院。 文化人说,人生的每一步都是关键的,而且还是具体的每一步,不是笼统的每一步,闭眼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过,对于李元文来说,人生祸福事业成败。当李元文乘着(说躺着不得劲儿,只能说乘着)电驴移动担架经过三元村,遇见镇守城门吊桥的伪军班长,指挥手下暴打独眼龙和塌鼻子,正是寸劲儿使然。 独眼龙和塌鼻子被打得鼻青脸肿满地打滚,伪军班长哈哈大笑,打便宜人给他带来畅快淋漓的快乐。如此你一脚我一拳,黄皮打黑狗(皇协军与警察服装颜色有别,固有此谓),引来附近粪客及过往行人围观,道路堵塞,电驴子开过来不想停也得停下。 李元文头戴战斗帽,怀抱日本刀,两腿劈叉地躺着,见有人挡道异常不满,呵斥胡大头:“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胡大头骂骂咧咧分开人群,“全他妈的让开,我是侦缉队的,统统的住手!” 独眼龙和塌鼻子见躺在担架上的李元文皇军打扮,像是见到救星,“太君救命!”“太君救命啊!” 李元文欠起身子问:“你的说,到底怎么回事?”说话带着鬼子腔。 两巡警真拿李元文当日本人了,“太君,我们跟踪反日分子,让班长他们给误会了……” 伪军班长:“胡说,刚刚出城的那先生和家眷,我认识。反日分子会那么客气?会有那么讲究的大车?我看你们俩是活腻歪了。”说着又要打。 李元文拿刀鞘,制止住伪军班长,“慢着,说说,哪个那先生?” 伪军班长看李元文有来头,赶紧立正打敬礼,“报告,古联升杂货店的账房先生胞兄,叫嘛不知道,只知道是那先生。” 李元文招呼胡大头上车,“别跟这帮混蛋王八蛋废话,赶紧追!” 独眼龙爬起来冲电驴子喊:“不是那个男的,是那个女的!” 塌鼻子翘着脚也喊:“她往墙上贴过反日标语!” 伪军班长抡起鞭子又要猛抽,独眼龙、塌鼻子认为,这样打人太过分,即便打人会上瘾,也不该这么没完没了。心里这么想,只是没有辩论,捡起大枪拼命逃走了。 (如果支持作者,请点推荐) 正文二十五回嘎小子牛筋抖威,帅武生金蛇狂舞中 (更新时间:2006-9-2918:44:00本章字数:4622) (如果喜欢本书,请到起点支持作者) 趁魔头李元文追赶马车的工夫,回头说说古联升的情况。 英杰和玛丽乘车离开古联升,留下燕子照看煎饼摊,英杰把石头赖五招进屋内,“装车的时候,周围发现异常没有?” 赖五精灵,“好像那两个狗食巡警露了一面,转眼没了,我猜准是跟踪咱的大车去了。” 石头置疑:“不会吧?” 英豪惊觉起来,“有嘛不会的,我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你们俩赶紧抄近道奔三元村城门洞子,确信咱的车过了吊桥再回来。要是遇见那俩巡警找麻烦,吃点亏也要把他们引开,费了这么大心思筹划的事,不能让俩狗食搅和了。” 听说能交给他们这样刺激的差使,赖五早耐不住性子了,“走吧,石头哥,正好验证验证咱浑身的功夫。” 石头一听“噗哧”乐了,“英豪叔,等着擎好吧!”出门就教训赖五,“站了两天马步,就算有功夫了?你真不嫌寒碜。跟臭狗食打交道得使谋略,我大爷说过……”俩人迅速回屋不知取了件何种密器,紧接着恰似踌躇满志的壮士,遵照英豪指令出征去了。 出得门来,二人一路逶迤,抄近道迳走小胡同,叵耐人小腿短,再怎么紧着椡步,赶到城门口大车已经出关口,甚至连李元文耍横的情景也没看到。但是,他们仍然不虚此行,正待他们躲在胡同口扒着墙角窥探之时,独眼龙和塌鼻子,拖着大枪从吊桥处跑过来。由于亡命者心有余悸,一路溃逃还不时回头张望。 “嘿嘿,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这回算落在小爷手心了”俩嘎小子嘀咕了一阵分头散开,僻静处选定合适位置,占据有利地形。 俩狗食巡警马上就要近前,石头迅速掏出一团牛筋细绳,蹲下身子栓在电线杆根部,而后放着细绳跑进对面胡同口。赖五正迷在墙角后头望风,见石头跑来,“快快,把绳子给我,俩倒霉蛋这就过来。”可是,俩倒霉蛋跑着跑着,大概估计脱离了危险,脚步慢了下来。 赖五见状,“石头哥,你的劲大,这儿还是你来。”说着脱下小褂罩在脑袋上,捡了块砖头站在路中央,迎面照着独眼龙和塌鼻子把砖头扔过去,“着家伙!”砸着没砸着不知道,扔完砖头扭头照直跑去。俩倒霉蛋心想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哪来的小叫花子也敢欺负大爷!俩倒霉蛋来不及商量,抬腿就狂追。接下来还用说吗?就在提速一瞬间,躲在墙角的石头,恰到好处猛拉垂在地面的老牛筋,绊得又准确又实在。独眼龙和塌鼻子足足扔出去一丈多远,经过数轮摧残的难兄难弟,无论如何爬不起来了。 赖五一口气不知跑出多远,抱住一棵大树喘粗气,石头追了上来,喘得比他还厉害。 赖五喘匀了气,说:“石头哥,这儿不是久留之地,咱还是赶紧走。” 石头扶着赖五椡不上气来,“不慌,一时、半会儿,那……俩倒霉蛋儿,爬、爬不起来。” 赖五体验到谋略的好处,不无遗憾的说:“这招还真行,可惜搭上一根老牛筋。” 石头张手让他看,“我系得叫还阳双扣,绊倒人自己就开了。功夫不在大小,得看管用不管用,你说是不是。” 赖五肯定地点点头,“一点都没错。” 一对嘎小子歇够了,也没看见独眼龙和塌鼻子追来,心里塌实了。二人旗开得胜,摽着肩膀摇头晃脑的回家去了。那个得意劲头儿,活像捡了狗头金。不,说错了,如同斩获百万鬼子兵! 与此同时,李元文的电驴子已经到达杨柳青桥口岗楼下。守桥伪军迎上来,七嘴八舌问候李大队长,“你老真是金刚之身,这么快就好利索啦?”“怎么不养几天就出院了?”“你老可得小心保养,回头下河捞个王八熬锅汤吧,那东西大补。”“千万别受风,沾凉也不行,起码避讳一阵子房事……” 李元文不顾伤痛,竟然坐了起来,“去你妈的,我拿嘛房事去!都少费话,刚才谁当值,看见一辆大车没有?” 扬磕巴闻讯从岗楼里面跑出来,“刚、刚、刚……过、过去。” 李元文照他脑袋一刀鞘,“说话干脆点,总共几个人?” 扬磕巴没办法干脆,还外带好多零碎儿,“天、天、哦……天生说话,就……就这样。” 看见李元文急得龇牙咧嘴,过来个明白利索的,“报告大队长,一男一女,一个赶车的,一个伙计。过桥奔正南,沿着堤下官道走的。” 李元文问:“看见他们带家伙了吗?”这话问的就混蛋,看见带家伙还能放过去。 明白利索的报告:“没有武器,有一筐鲜货,被我们扣下了。” 李元文搞清情况,来了精神,“招呼几个人,跟着我追!” 说完李元文这一路,再说另一路。另一路是王警长带来的队伍,全是可靠的弟兄。快到上回小二德子遇险的豆子地附近,正好迎面遇上福子赶着马车奔驰而来。王警长扬手喝道,“停车,检查!” 福子急拉缰绳跳下车来,回头打开车门,里面只有玛丽安坐,王警长问:“什么人?” 玛丽坦然答道:“教会医生,我是来治病救人的。” 王警长闻听二话没问,冲福子一摆手,“快走!” 第80章 马车驶去,玛丽回头疑惑地望着王警长。 王警长吩咐老铁带几个弟兄,尾随大车暗中保护,率领余部继续前进。 远远发现电驴子已经和英杰、小三德子接上头,王警长挥手一指,命令队伍:“弟兄们,看我眼色行事,只要不开枪,给我照死里打!”保安队闻听,撒了欢地朝前冲去。 待到电驴子开到近前,英杰拦路截住,“李元文,你穷追不舍的,要干嘛?” 李元文回头看看,后边跟上来十多个侦缉队的喽啰,底气足了,“干嘛?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要拿坐在车上的那个女疑犯!” 英杰双手插腰,“天大的事我顶着,甭想动我内人一指头,说说她犯了那条章程?” 李元文抽出日本刀比划着,“我早看你小子不是个东西,什么时候冒出个内人来?分明你也是抗日分子!” 小三德子冲上前来,“你别血口喷人,有嘛凭证!” 英杰鄙视的说:“难道我娶媳妇还要请你吃酒不成?说我是抗日分子,我干嘛了?你非说我干了抗日的活不可,我也不怕,到时候就说是你安排的。” 李元文差点鼻子气歪了,胡说道:“少废话,你别忘了,我是干哪一行的。我早就听说那个女的是抗日分子,你们是一路的。以前没犯在我手心也就罢了,今天想从我眼皮底下懵过去,没门!” 小三德子跟他摆理儿:“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你都这模样了,还专门欺侮家乡父老,你还有人味吗?” 李元文见手下跟了上来,指挥胡大头,“还愣着干嘛,先把这小子给我拿下!” 小三德子“哗啦”亮出九节鞭,“谁敢靠前,我的九节鞭可不认人!” 李元文见小三德子亮家伙,摇晃着杀人刀,不信小老百姓敢怎么样,“好大的口气,谁敢伤我一个弟兄,我把二十一里堡扫荡光了,然后再扒古典的老窝!” 尽管这是大话吓唬人,还是把英杰小三德子震唬得一愣,他们不得不考虑分寸和后果。 李元文见状,愈发得寸进尺,“这就叫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王警长率队跑来,厉声喝道:“李元文你太张狂啦!你这是跟太君为敌,知道那先生是谁吗?维持会长的大管家。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不会知道锅是铁打的。” 李元文决意做个不知锅是铁打的人,仗着侦缉队的招牌,仗着小岛一郎的硬后台,他不信王警长会对他怎么样。柿子专捡软的捏,拿刀指向小三德子,“看我先取小东西的首级!”他竟然从担架上窜了下来,挥刀便砍。 小三德子被逼无奈,抡起九节鞭,铁蛇柔身段,缠住李元文的手腕,旱地拨大葱,竟然将李元文平地带起,扔回电驴子担架上。小三德子跨步上前,胳膊肘捣在伤裆处,“老老实实的躺着,别动!” 李元文惨叫一声:“哎呦,疼死我啦!” 王警长振臂一挥,“弟兄们别愣着,教训教训这帮不懂事的,给我上!”保安队早就个个卯足了劲,王警长开了金口,谁还客气,顿时跟侦缉队混战成一锅粥。 好看还是小三德子,九节鞭如铁蛇吐信,点一个倒一个,不一会儿,侦缉队人人挂彩,个个带伤。 李元文见大事不好,用脚踹着开车的队员,“调头,调头,快撤!” 摩托车轮子空转,尘土飞扬,英杰连连飞镖出手,击中轮胎。电驴子一栽歪,李元文整个儿从担架上滚下来,摔个实实在在嘴啃泥。 侦缉队服了,个个哭爹喊娘,“别打了,别打了!” 李元文翻过身子,终于跪地求饶,“王兄,王兄,都是自家人别把误会闹大了,回去都不好交代啊!” 王警长见好就收,命令弟兄们住手,“给李先生一点面子,他不仁咱不能不义。” 侦缉队个个丢盔卸甲地上躺了一片,小三德子收起自己的防身家伙。 保安队打了一顿便宜人,全都展眉舒气地站到王警长身后。 小三德子跟嘛事没发生似的,“王警长,没嘛事,俺们走了。” 英杰也跟王警长抱拳告辞,“多谢王警长相助,改日再拜访。”说罢拉着小三德子就要走。 谁也没想到,王警长横眉立目断喝一声:“慢着,做乱犯上,目无纲纪,胆敢藐视皇军的侦缉队,来人,给我绑了,押到县里警备队,听候猪饭太君处置。” 两个保安队员从腰上解下捆人的绳子,上来把小三德子和英杰绑个结实。 王警长又呵斥道:“还不赶快押走,想让这两个刁民在这看李先生的哈哈吗?” 老铁指挥两个保安队员将小三德子和英杰押走,小三德子回头跳脚叫骂:“姓王的,你凭哪一条绑我?把我放了!”没人理会小三德子的抗议,两个保安队员推着小三德子和英杰一路走远。 李元文爬将起来,也学江湖那套,冲王警长一抱拳,很像那么回事,“王警长果然眼里不揉沙子,佩服!活儿干得漂亮!来日方长,小弟改日定当拜访。”扭头冲躺在地上的侦缉队员吼叫:“躺在那儿丢人现眼啊,还不快起来,滚!” 侦缉队一个个捡枪爬起,纷纷冲王警长点头哈腰,“王警长,改日见,改日见。”拔腿想溜,被王警长喝住。 王警长说:“诸位兄弟留步,听我把话说明白,省得弟兄们说我王某不懂交情。” 李元文捂着裤裆问:“有话请讲,以免误会越闹越大。” 王警长不卑不亢正言厉色,“要说误会,咱们弟兄之间什么误会也没有,你跟猪饭之间有隔阂,别总拿我地面上的人出气。我这个保安队只管保护我这块地面治安,今天把话亮明了,以后我这儿出了天大的案子咱是公事公办,找我姓王的说话。谁要敢随便乱闯砸了我们弟兄的饭碗,你们可瞧好了。”说着掏枪一甩,“砰砰”两响脆生的,两只野兔应声倒地,“我是轻易不撸火,子弹只要出了膛,还不记得放过空枪!” 随着王警长抢响,李元文裤裆“唰”湿成一片,表明日本军医安装的人造尿道很好使用。 这是题外话,看官鉴谅,于此不再细表。 回到县里天已傍黑,径直把英杰和小三德子押到警备队审讯室。王警长说明因由,特别强调,李元文靠山太硬有恃无恐,因为负伤更是居功自傲,表示自己不好处理,一切听从猪饭定夺。刚说到这儿,天津方面打来电话,猪饭说:“王的,你我朋友大大的,李元文跳蚤的干活,小小的。你的审问,我接电话的干活。” 猪饭接电话的声音很大,这边听得真真的,猪饭嚷着说:“侦缉队追捕的人,已经被保安队抓来,王的正在审讯。是的,我的亲自审问,核实身份立即的报告。哈依,哈依!” 正文二十五回嘎小子牛筋抖威,帅武生金蛇狂舞下 (更新时间:2006-9-308:25:00本章字数:3688) (如果喜欢本书,请到起点支持作者) 小三德子和英杰仍被捆绑着,王警长坐在桌子后边,听猪饭马上就要过来,使劲拍着桌子,“说实话!”然后压低声音:“就照我说的回答。”又抬高声音,“听见了没有!” 英杰也故意吼叫:“我要跟猪饭太君说,跟你们说,没用!” 猪饭进来了,看样子他对王警长带回来的疑犯兴趣不大,进门示意给小三德子和英杰松绑,王警长亲自解掉绳子。小三德子活动一下身子骨,问:“还有事儿吗?” 猪饭笑眯眯地拍着小三德子肩膀,“年青人,受委屈了,你的实话的说,没事的有。” 王警长怕他听不懂这种被糟改的中国话,提示道:“太君要你实话实说,去天津干嘛了,怎么招惹的李先生?” 小三德子梗着脖子,学说王警长教他的话:“我都说了好几遍了,去天津卫接那先生的家眷,过了好几道卡子都没查出事来,李元文就追,偏要带我们回杨柳青。我们不从,就打起来了,就这个,没别的。” 英杰揉着手腕,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参言道:“后面的事,王队长看了个满眼,王警长最清楚啦。他要带我们要你处置,姓李的死活不让,还跟王警长的弟兄们动了手。最冤枉人的,姓李的偏说我内人是抗日分子,这不是胡沁吗!” 猪饭不为英杰的情绪感染,冷静的问:“为什么要把你的妻子接到乡下来?” 英杰捋下背头,“这个你们是知道的,我家古老爷应了维持会长的差,这个不假吧?维持会也是一摊子事呀!你们知道古老爷这个人,嘛事不干则已,要干就得像回事。像回事往哪儿弄人手去?我琢磨,内人粗通文墨,便接来临时做个帮手。怎么说,也算为太君效力呀,怎么落个今天这下场,太教人寒心啦!” 这么掰开揉碎一说,猪饭明白了,果然委屈了好人,“尤希,你的良心大大的好!” 王警长担心猪饭太君百密一疏,征询道:“是不是再把马小姐叫来问问,进一步核实一下,免得日后出现遗漏,李元文又往天津城里吹邪风。我算怵了他啦,猪饭太君还别大意,你不知道,中国人里边这种东西特别少见,难缠!” 猪饭拍拍王警长的肩膀:“你的活计的认真,很好。可惜军人的不是,小小李元文,把你吓得尿裤子!哈哈……哈,我的再说一遍,李元文,跳蚤的干活,小小的!”为了增加说服力,猪饭伸出一根小手指。王警长心里话,这不是瞎说八道吗,真尿裤子的看不见,反拿老子说事,日本人天生不够凑。 第81章 王警长领受到表彰,似乎也默认了自己的不足,对猪饭表示真诚的感激,“多谢猪饭太君信任!”两腿一并“啪”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说王警长“军人的不是”那是瞎了狗眼。 王警长精心设计的苦肉计、反间计,使自己反客为主,老铁那边,方得以瞒天过海,夜幕刚刚降临,就把玛丽护送到二十一里堡。 手术安排在煎饼秃家进行,窗户堵的严严实实,小德子带着师弟编造种种瞎话,周围几个村子能借的桅灯、泡子灯全借来了,照得这座凶宅如同戏园子一样明亮。 手术的时候,这些灯光依然照不到关键的地方,玛丽要求找个心细胆大的女孩当帮手。德旺想也没想,招呼小德子,“快把麦收找来,动静小点,嘱咐她娘千万别到处卖报儿去!” 麦收是李三的闺女,长得周正心眼好,办事还靠板儿,是全村最让德旺看上眼的闺女。德旺逢人便说:“谁娶了这闺女谁有福,这闺女一看就是吃苦的命,旺夫的相。” 女人吃苦天经地义,旺夫非常关键,表示不仅能够牺牲自己做个贤妻良母,还能辅佐男人成就一番事业。这是表面德望对麦收的评价,实则是给小德子物色媳妇制造舆论。老光棍子带着四个小光棍子过生活,有些活不好说。广为制造舆论,企图等着女方做家长的有心,主动托人找上门来。 至今不见提亲的,德旺便利用自己的公权,逮住一切机会让两个年轻人接触,在他看来,该长的都长齐全了,做长辈的必须操这份心。 麦收来了,倚着门框不敢靠前,不错眼珠地盯着面前这位天上掉下来的活菩萨。这个白净、飒利、文气且果敢的陌生女人,多大的集市上找不着,画上的美人也比不过。仙女只是好看,不能度人救命,眼前的玛丽分明就是活菩萨。 炕桌上铺着一块白布单子,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药水瓶子,还有各种各样小巧玲珑的刀子、镊子、针头线脑。这些个,麦收从来都没见过。别说麦收,包括见多识广的德旺在内,所有在场的人,个个希罕得目瞪口呆。 玛丽嫌屋里人多,德旺把不相干的人全都轰揈到院里,只留下小二德子蹲在外屋烧开水,烧开一锅舀出来凉着,接着续水再烧。玛丽说,少放些食盐也行,不过需要化开后去掉杂质,光把清凌的盐水倒进锅里。德旺留下就干化盐水、去杂质往锅里兑水的活,别人干他不放心。 只见玛丽有条不紊,给老何周身检查完了,朝外屋喊:“把凉好的开水端进一盆来!”麦收心想,大概是让自己干这活的,“嗳”了声端进一盆水进来,问玛丽:“大夫,放在哪呀?” 玛丽看看麦收,“哦,你呀,赶紧把手洗干净,这活不要你干,再来个人负责换水!” 麦收问:“那我干嘛?” 玛丽抄起一把剪子,从上到下把老何的衣服全都豁拉开,见麦收还愣着,“把水放在凳子上,去洗手哇,回来帮我擦洗伤员。太脏了,有一个月没洗澡了吧!” 趴在床上的何太厚,到现在还不知道请来的大夫嘛模样,听见问话乐啦,“哪里一个月,才一年多点。” 玛丽嘿唬老何:“别说话!伤这么多处,嘴还不闲着。” 麦收洗了手进来了,张开两手给玛丽看:“你老看看行吗?” 玛丽扔给她一个包袱,“那是条薄棉被,拆开它,里面全是消毒过的纱布、绷带和药棉。先拿棉花蘸水,把他全身擦干净。小心别碰伤口,有伤的地方用酒精消毒,一会儿我来。” 麦收干活是把好手,打开包袱,三下五除二就把棉被拆了,揪出一把棉花蘸湿了。从没见过赤条条壮汉的麦收,面红耳赤无从下手。 玛丽十分理解这位朴直的乡下姑娘,接过药面给她示范,“这个时候,他是伤员不是男人,在医生面前所有的病人都是孩子,你体会一下母亲的心理,就知道怎么对待伤员了。” 麦收嗫嚅着说:“他是俺……大叔。” 玛丽说:“那你现在就是女儿给长辈疗伤,快干吧,好在伤口全在背面。咱们先处理简单的地方,完事还要手术,没有你的配合,大叔可要遭罪了。” 搁着门帘,德旺看不见两个年轻的女子,如何给浑身血哧呼啦脏兮兮臭烘烘的大男人清洗消毒,可是他的耳朵不聋,她们那些暖肠子话,声声入耳丝丝入扣。听得他鼻子眼儿直泛酸,想出去透透风,忽听麦收在屋里喊:“德旺爷,快找人换盆水!” 德旺扒着门框喊小德子,“快进去搭把手!” 小德子进屋端出来一盆脏水汤子,没来及涮盆换新水,麦收又喊上了:“再来个人拿个干净碗进来!”这样,闻讯赶来的李三家的蹲下烧火,替下小二德子也跟着打下手。 小德子出来到院子外头,泼第六盆脏水的时候,德旺向他打探,“到嘛地步了?” “几处不碍事的全都扎箍好了,就剩胳肢窝的子弹头了,太深,镊子已经探着了……”没说完,小德子端起一盆干净水又进去了。 德旺在院子里转圈,进屋怕碍事,离开不放心,忽然想起来,应该给老何淘换几件干净衣裳去。德旺刚要离开,里屋喊出声来,“出来了,夹出来了!”接着听到金属弹丸“当啷!”的声音。不大会儿,小二德子端出盛着水的蓝花碗,碗中的水全染红了,碗底清清楚楚一颗子弹头。 德旺舒了一口气,依着门框坐下了,“看看谁家有干净衣裳,淘换一身去。” 尽管村子周围放了眼线,老铁还是始终在外面警戒,听到子弹取出来了,高兴的也是没法没法的。听到德旺找衣裳,赶紧从车把上摘下一个包袱,“甭淘换,这是古老爷送给何先生的,几身家做裤褂,全是适合何先生穿的。” 德旺扒开门帘朝里屋张望,企图得机会把衣服送进去,免得需要时抓瞎。只见炕桌白单子血迹斑斑,麦收沉着的一样样递着纱布、橡皮膏、和各式各样的器械,手里还举着个贼亮贼亮的小点棒子。忽听玛丽说:“好啦,不用照着啦。把那个小蓝瓶子打开,取出来就是注射针头和针管,小心,那是消过毒的,别碰了针头。” 玛丽全神贯注的往针管里吸着药水,麦收归置着脏棉花血纱布。 德旺屏住呼吸,新奇地注视着玛丽为何太厚进行肌肉注射。玛丽拨出针头摘下口罩,“好了,过三五天就可以活动了。”全屋人呼出一口气。 何太厚伸出胳膊,玛丽赶紧捏住他的手,“注射了消炎针,美国药,疗效很好。你的体质不错,静养几天就没事了。”老何呼着长气说:“谢……谢!” 玛丽收拾着各种器械,敬佩的说:“应该感谢的是您,您是民族英雄!国难当头,民族危亡时刻,您如鲁迅先生说的那样‘我以我血荐轩辕’,我们平庸之辈应该给您鞠躬!” 何太厚猛地翻过身来,“不要给我鞠躬,敢在鬼子铁蹄下抗争的同胞,更让人尊敬!” 小四德子诈唬着闯了进来,“王警长把三师兄送回来了。” (如果支持作者,请点推荐) 正文二十六回真真假假维持会,虚虚实实运货船上 (更新时间:2006-10-19:23:00本章字数:3812) 小三德子兴奋地闯进屋来,一头栽入德旺怀里,“师父,没误事吧!” 德旺搂住小三德子,疼爱的拍打着脸蛋,“没误事,没误事!好小子,比师父强啊,快近前看看,何大叔气色缓过来了。” 何太厚穿好古典赠送的体面衣服,加上从来没有这么干净过,小三德子快要认不出来了。端详了好一阵子,才上前说话:“何大叔,转眼的工夫,咋就变成地主老财了呢?我都认不出来了。” 何太厚开心的大笑,伸出那支好胳膊拢过小三德子,喜欢的不知说嘛好,“有出息,真是好小伙子!” 小三德子腼腆地望着玛丽,“让你老受惊了!” 玛丽搂着小三德子,不住点的亲他的脑门,“小兄弟,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小三德子不好意思的躲闪,惹得满屋人笑成一团。 王警长进来看望何太厚,“老何呀,咱们的事瞒不过李元文,出了静海县,猪饭屁事也作不了主。所以,马小姐在独流镇得住些日子,暂时还不能回去,这样才能把话说圆了。关于药品的事,我打算亲自到天津走一趟。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玛丽说:“药品的事,还用不着动刀动枪。何先生的老同学欧阳亮到香港办货去了,我可以在镇上住些日子,到时候,我得亲自去接,要不了多长时间,连人带药都给您送来。只是运输的问题,几位得多费心。” 何太厚感激的看着玛丽,“太好了,马小姐,你要注意安全。运输的事,老王、德旺,你们多想想办法。” 王警长又说:“英杰是以接家眷的名义,把马小姐接来的,至少在众人面前露露面,今晚无论如何要回到古宅。明天一早猪饭找古典,看不到马小姐不好!” 玛丽说:“是这样,我现在就回去。” 第二天一早,猪饭果然来了,王警长陪着一道来的。一则“拜望维持会长古老先生”,再者,也想与大管家的太太“幸会大大的”。拜望与幸会很短暂,古典吩咐准备的便宴,猪饭也“很遗憾,不能米西了。”古典、英杰、玛丽亲自送猪饭到大门口,这是古宅的最高礼仪,猪饭很感激,抚摸着门口“独流镇维持会”的木牌,再次表示“感谢古老先生的合作。” 第82章 古典依旧保持独特的风格,咬文咂字外带着阴阳怪气,总让人觉得不顺南不顺北的劲头。这毛病除了何太厚能治他,天下再没第二人,所以跟猪饭这样说话,他的风格显得挥洒自如。 古典摇头晃脑的说道:“在这风雨飘摇的岁月,古某愿为本镇百姓略挡风寒,一不是贵军逼迫,也不是受某种利益驱使。实乃是老夫顺应时变,天变道亦变,如此而已,不劳感谢。但有一节,古某人既然应了维持会长的差,当解百姓倒悬之急,绝不跟祸害乡邻的李元文之流为伍。” 王警长插话说:“这点儿您放心,现在是铁路警察各管一段。打今天起,他敢随便踏进咱的防区,猪饭太君决不会答应。” 猪饭说:“维持会为太君的干活,李元文干涉的不行。”步下台阶后,猪饭不忘向玛丽致意,“玛丽小姐效力大大的,猪饭不胜感激!撒尤那拉。”玛丽和英杰一起谦躬地点点头。 王警长跟着猪饭朝码头走去,古典在英杰、玛丽的陪同下返回院中。 正在窥视的青帮二头目缩回身子。 荣任维持会长的古典,不像小地界儿的地主老财,日本人给点甜头,就毕现一副汉奸奴才嘴脸,干嘛不干嘛的叫人看不起。古典办事讲究八面见线,里外都得是个人,就算真给日本人干事,也不能落个汉奸的名声。不论局势发展到何等地步,不管最终谁掌天下,古典的腰板儿总得是直的,说话是总得硬气的。 刚才站在高台阶上的那番话,表面上是说给猪饭的,实际那是担任维持会长的就职演说。替日本人办事好说不好听,即便召开全镇大会,(假设能够召集,古典也不会召集。他深知本地人的秉性,不犯愣时比良民还良民,犯起愣来比刁民还难对付。)说是维持会不干坏事,保准没人信。下面扔几句犯愣的话,堂堂正人君子古老爷,是接着还是不接着?所以,借着送猪饭的机会,发表一篇不成文的宣言,那是给全镇老少爷们听的。 有人听见吗?这个用不着担心,甭说这么大嗓门说话,古老爷蔫股劲儿放个屁,半天都能传出十里地,这就是古老爷的影响力! 果然不假,古典刚扭身进了院子,刚缩回身的二位帮头,义和庄的章龙、邵虎,从街西头半截影壁后头出来了。章龙开口就没好听的,“别信老家伙这一套,竟然跟小鬼子穿连裆裤,他这是纯粹窑姐看报纸,卖着屁股装正经!” 邵虎说:“大哥,犯不着跟老王八蛋动气。派几个弟兄盯住了,他敢帮狗吃屎,就点把火把他的狗窝烧了。”这全是混混话、义气话、大话,搁不到桌面上的话。别说古典没听见,即便听见也会微微一笑,不会理睬的,故宅的大宅院那是扔把柴火就能点着的! 罗氏正在屋里缝着小裤小袄,忽然听到脚步声,便隔窗朝院内望去。 古典往客厅让着玛丽,玛丽亲热地让着英杰,“英杰大哥先走。” 英杰绅士般搀扶玛丽上台阶,“小心脚底下,门限子高,别绊着。” 罗氏看着嫌恶心,拉上窗户帘转回身来,坐在床上陡生无名火,针线活也不做了,赌气把小裤小袄扔到炕旮旯。 唉,他们古家的事,男男女女让人咂摸不透。女人就爱发不明不白小脾气,管她呢,爱生气就让她生气吧,反正不碍别的事。 从昨天下午大车赶进后院,到现在送走猪饭、王警长,始终屁滚尿流不拾闲。 现在,算古典正式接待玛丽。老刘头上罢茶退出后,古典请玛丽入座,英杰却立于侧后。这个架势,是故宅接待有身份的人、谈正经事,规格最高、最能显示重视程度的排场。 古典落座后,他那套老古董的玩意儿又端上来了,“马小姐为救助抗日英雄,壮怀激烈,精忠报国,闯卡过关,胆识过人,医术超群,妙手回春,实乃女中豪杰,巾帼英雄。老夫虽为须眉,富甲一方,终日空谈救国救民,却不能为抗战,效犬马之劳、尽虫豸之力。今日亲眼得见,小姐在倭酋面前,不卑不亢,正气浩然,更令老夫高山仰止,不胜感佩。” 玛丽忍不住大笑起来,“古老先生,您真是太客气啦,让我都不好意思了。在天津就知道,古老先生知书达理心眼好,说您是少有的慈善家。天津沦陷后,您老人家冒着风险资助抗战军民,今天您又容我一个陌生女子留住。我还得向您三鞠躬九叩首呢!您干嘛把我说得跟朵花似的。” 罗氏扭扭的推门进来了,“哟,这真正是香风吹来的七仙女,说起话来甜丝丝,脆生生的。你们真不会办事,怎么不给我引见引见,好在俺们都是女眷,说话比你们方便不是。” 按照古宅的规矩,罗氏这叫不懂事理,女人吗,时刻注意“习女德、谨女言”,风风火火的,这算那一道?依着古典以前的脾气,一脚把她揣出去都不为过。你知道来的是嘛人?说的是嘛事?好事、歹事?背人还是不背人?招呼不打闯客厅,正规人家这叫犯忌讳!堂堂士绅夫人,尤其是满腹经纶的古典内当家的,跟大扯娘儿们一样,忒叫人笑话啦! 古典今天并没发火,原因是,第一次在客厅接待女稀客,没有先例自然没有经验,该不该应有女眷作陪吃不准,贸然发火失身份。再一个开场不很理想,叫玛丽几句话一回,后边没词儿啦。所以罗氏这么一来,正好解了他的窘局。 古典这么稍微一打愣,英杰主动介绍,“这位玛丽小姐,是豪弟的朋友,跟我也是教友,我们以前在一个教堂做礼拜!昨天回来晚了,还没来得及向太太请安。” 罗氏坐在玛丽身边,摸着她的手说,“老爷呀,咱们家真是有风水,院里没有梧桐树,怎么就招只凤凰来呀!” 玛丽不知深浅,“谁说没有梧桐树,这儿不就立着一棵!” 英杰推了一下玛丽,“你怎么能瞎说,你可是豪弟招来的。” 玛丽笑着,“老爷,太太,瞧你们这位大管家,七尺高的汉子敢做不敢为,昨天过卡子,逢人便说我是他内人,今天同着您二老又怕我沾上他了。” 古典接受不了新派儿这套,满脸庄重的说:“笑话留着以后说吧,赶紧给马小姐收拾一间豁亮房子,多住些日子,往后就当亲戚走动。穷乡僻壤不比天津卫,照顾不周的地界,还望马小姐多多包涵。” 玛丽说:“不要太麻烦了,过不了几天,我就要回天津,还有人等我上码头接人呢!” 罗氏嘴欠,无意问了句,“陪着谁去接人啊?” 玛丽也是欠考虑,随口答道:“我一个好朋友,花筱翠,是个女的!” 古典似乎一惊,“花筱翠,那个花筱翠?” 玛丽睁大眼睛,“欧阳副官的太太呀,大管家你也认识吧?” 英杰望着古典,“怎么你老忘了,那年老王爷吃饭时还提过呢,吴胖子的九姨太,后来吴胖子死了,就跟了欧阳副官了。” 玛丽又说:“他们算是患难夫妻呢,老爷也认识?” 古典支支吾吾,“不,不,不认识,不曾谋面。”接着赶紧转换话题,“福子打发回去了吗?别让空着车走,拆兑着看看给二爷带点嘛回去。” 英杰说:“我正拆兑着,无非多带些杂粮,再带些沙窝萝卜,张家窝的枣,临走再带蒲包嘎巴。来的时候,福子一路担惊受怕,让他歇两天吧,东西备齐了就安排他回去。” 古典说:“越快越好,省得二爷不放心,回去的时候尽量让他绕着走,避开杨柳青。车上没有犯禁的东西,走别处也不会有麻烦。” 英杰连连称是,“还是您想的周到。” 正文二十六回真真假假维持会,虚虚实实运货船中 (更新时间:2006-10-116:30:00本章字数:3484) 花筱翠最终还是跟着欧阳亮去了香港,这件事英豪和玛丽都不知道,由于何太厚的伤情要紧,也就没得空去码头送行。英豪惦记花筱翠有事找不到人,同时也考虑她孤独寂寞,这天抽空去了趟公馆。 门房老头见英豪来了,主动迎出来打招呼,“那先生,您是找欧阳先生吗?前些日子夫妻俩出远门了。” 英豪诧异的止住脚步,“怎么,两口子都走了?” 门房点点头,“是呀,只剩下一间空房子了,进去看看吗?” 英豪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站那犯琢磨,“不啦,他们留下话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门房说:“房租交了半年的,回来不回来没说,看意思得回来呗,没退房啊。” 英豪想了想,老门房不会知道别的,便说:“谢谢了,等他们回来,让他们给我捎个信儿。”说着到了公寓门外。 英豪站在公寓外面,还是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呢,连招呼都不打,私奔了?嘁,不可能啊!英豪正胡思乱想,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不见了,“嘿,像是赖五这小子,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英豪狐疑地快步朝前走去,他想追上去看看是不是赖五。他刚刚拐过弯去,花筱翠坐着三轮车,就到了公寓门口,前后就差这么一小会儿。 听见门铃响,门房出来见是花筱翠很是高兴,“正念叨呢,太太就回来了!” 花筱翠给车夫付了钱,见门房提箱子,便说:“箱子我自己提吧,麻烦你给打开门锁就行。” 门房急步走到前面,“钥匙我拿着了,您慢点儿,别慌。” 上得楼来,门房打开门,将行李一件件搬到屋内,问:“太太,您一个人回来的?” 第83章 花筱翠说:“是呀,做些洋布生意,先生忙着在南方办货,我先回来看看行情。” 门房很在行的说:“日本花瑶,我告诉您日本花瑶!现在流行的很呢,恭喜您发财。” 花筱翠矜持的笑笑,“那就借你的吉言吧,最近有人来吗?” 门房这才想起来报告:“您要不问我还忘了,刚才二贝勒爷那先生来了,跟您前后脚。” 花筱翠问:“怎么没留住他?” 门房苦着脸,不知如何回答,“这,这,哪知道您现在回来呀!” 花筱翠兀自笑了,“可也是,难为你了。” 房客回来,门房有得事做,便退出门来,“您稍微歇会儿,我去给您烧壶开水。” 门房退出后,花筱翠将皮箱放了几个地方,都觉得不合适,不由犯起愁来。 英豪接连转了几条马路,也没发现赖五踪影,怀疑自己看花眼了。辗转回到古联升,这嘛事扔到脖子后头,来到堂屋找古兴,还是合计运输药品的办法。 英豪说:“二爷,我想立马将咱存的那些云南白药发出去,越快越好。放在家里一是不安全,二是占的款子太大,后面的买卖不好做。” 古兴问:“现在有现成的买主吗?” 英豪说:“你老怎么糊涂啦,不都说好了吗,交给大哥他们出手。” 古兴就这毛病,定夺的事总是犹豫不决:“我在茶叶盒子里埋的几小瓶白药,到现在我都后悔,那要是查出来,一万张嘴也说不清。这条道万万不能再走,赚俩钱不够揪心的,还得想个稳妥的法子。” 说了半天,古兴并没死心,担心的还是怕出事,这不能说忧虑的不是地界。英豪问他:“我也是觉得这么弄,只能一锤子买卖,不能二来来。我跟您商量的就是这事,您再想想还有别的好办法吗?” 古兴拍着脑袋,“这俩天脑袋不好使唤,你得让我好好啄磨啄磨,你也找个清静地界想想。不管怎么说,那么一大堆白药搁在家里,不是个事儿。” 英豪看见赖五闪进院子,立起身来,“您先啄磨着,我去外面看看。”说罢起身出了屋。 石头和燕子正在院里磨着豆子,看见赖五进院,俩人不高兴地扭过脸去,不搭理他。 赖五磨磨唧唧接过摇柄,“石头哥你歇会儿,你们别生气,其实我没玩去。” 不知什么时候英豪站到身后,“赖五,你给我站起来。” 赖五心虚的,“嘛事呀豪叔,我这干活了!” 英豪绷着脸问他:“说实话,大老远的,你跑哪儿去了?” 燕子指着赖五的鼻子揭发,“他多半天都没在家,我跟哥哥都找遍了,都没他的影子。怕爹娘不放心,为他,俺俩还编了瞎话,到现在连摊儿都没出。” 英豪不关心出摊没出摊,他要搞明白赖五是怎么回事,“我问你,刚才看见我了没有?” 赖五心存侥幸想抵赖,“在哪儿呀,没看见你老呀!” 英豪生气了,“不学好是吧,跟我云山雾罩?见了我就跑,还说没看见!” 燕子也生气了,并且具有恐吓性,“赖五哥说瞎话,甭想理你啦!”说着背过身去,说不理就不理。 赖五瞒不住了,只好招供:“看……见了,我怕你说我,就顺墙子河回来了。” 英豪这才饶恕他,“说实话就行,晚上再跟你算账。”赖五的话不知牵动了他哪根神经,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又回堂屋了。 古兴踱步思忖着,看见英豪进来,便说:“我看这样,福子回来不是说,卡子口没有检查茶叶盒子吗?马小姐带的药也过去了,要不等等马小姐,再问问她这条道还行不行?” 英豪心想,怎么思路又回到老路上来,耐着性子跟他说:“这还用问吗,一星半点的怎么都好办,那么一大罐子白药随身藏不住!况且后面还有进货,走那条道万一有个闪失,损失金银是小事,脑袋就得搬家。” 古兴无意中叨咕一句:“路上不行,又不能上天,那就只有走水路了。” 英豪乐啦,“您这不是开窍了吗,跟我啄磨到一块儿了,就走水路。” 古兴痴呆呆望着英豪,“怎么,咱爷俩想到一块儿了?可有一节,走水路麻烦也不少哇。” 英豪说:“这样吧,路子有了其他的好办,再想办法说细节。这几天玛丽也该回来了,等她回来听听老家是嘛意思。我就不信,活人能让尿憋死。对了,二爷,还有一件事,赖五这小子您得看严实点。最近总上外面瞎遛达,今天闯到租界地去了,他要不说墙子河,我还想不到水路这条道呢,晚上我还得审他。” 古兴对赖五向来比较宽容,便说:“这孩子怪可怜的,又是贪玩儿的年纪,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不过跑这么远可不行,你腾工夫说他两句,话别说得太重,人太小,重了扛不住。” 英豪对赖五则有另外的想法,“说轻了不行,不能让他随便长,栽培好了是棵好苗儿,弄不好会招灾惹祸。这孩子心事太重,不能让他闷着,得让他放出来才是正理儿。” 古兴感慨道:“唉,这个家算是辛苦你了,忙里忙外的,大人孩子都让你操心遍了。” 英豪坦诚的说:“这都是我份内的事,您甭挂心上,我不也是家里一号人吗。” 英豪走后,古兴又惦记起老家来,唉,生在乱世脑子真是不够使唤的! 说起来哪都不消停,九条大河通天津,好事坏事都连着。 这些日子,章龙和邵虎有一好,每人提个鸟笼子,满大街遛鸟。在乡下,普通人干这手活显得扎眼,他们这打扮的遛鸟,就不算新鲜。他们嘛打扮?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反正一看就是帮会的人。在这儿说话,就是广爷刘广海的人,嘛打扮?想想就知道了。 说着话,二位帮头溜达到独流镇唯一的码头,说是码头,不过就是便于停靠,或者说习惯停靠的这么一处河边。不像天津卫的大码头,有什么设施、什么建筑,这儿嘛也没有。这儿就是比较豁亮,搭在水中有个水凳,别的没了。 二人站在码头看看水流,水流有嘛看的,他们想看的是古宅。回身一看,门旁的维持会牌子,不知被嘛人拽上一块薄泥,俩人会心的乐啦。 拿眼一溜,新鲜,德旺的老末徒弟小四德子,蹲在铁匠铺门前安装锄把子,却总也安不牢,眼睛也不时朝古宅大门了望。二位帮头对视一眼,“今天或许有看头,是不是有戏出啊?”这是章龙说。 邵虎支棱起耳朵,“大哥,你听,锣鼓点都响了,咱赶紧找个方便处吧。” 章龙仔细一听,“兄弟耳朵真尖,小火轮来了,咱赶紧腾地界。”二人躲到喜欢呆的半截影壁那去了。 大概也是听到小火轮的声音,抑或事先约定好了,小火轮靠在码头上,烟囱还在冒着黑烟,蒸汽机还在“突突”响,古宅大门自己就打开了。 小火轮下来人以后,章龙、邵虎不知躲到哪了。小四德子的锄把子也装好了,立起身子在地上做了几下锄草动作,好像试试是否顺手。 王警长陪着猪饭从小火轮下来,根本不注意有谁看他们,匆匆进了古宅。 正文二十六回真真假假维持会,虚虚实实运货船下 (更新时间:2006-10-218:34:00本章字数:4625) 小火论是打杨柳青开过来的,小岛一郎在那儿召开会议,主要还是地方治安问题。所谓治安,就是河西那边,抗日武装活动的越来越厉害,除了明确津西侦缉队活动范围,还要求各地加强防范,确保水陆交通安全。独流镇这里,主要是防止西河抗日力量的渗透。会后,小岛一郎派小火轮,送猪饭王警长回去,要求他们半路下船,把这个要求传达给古典。 小火轮停在河边,一群孩子围着看。鬼子兵朝孩子群中撒了一把糖块,孩子儿们用手压住舌头,尽管口水顺着手指往下淌,绝无一个弯腰捡糖。鬼子兵哈哈大笑,朝孩子们招手,又撒了一把糖,孩子们扭头跑散。 小四德子见一个小孩摔倒,觉得十分好笑,扛起锄头走了。 不大工夫,英杰和玛丽就把猪饭、王警长送出来了,等他们登上小火轮,正要返身进去。 玛丽和英杰发现,二位帮头好像故意吸引他们注意,章龙从鸟笼子里掏出鸟来,朝天空一抛,“有种,咱就不困你了。”鸟儿腾空飞去。邵虎也将鸟儿掏出来抛向空中,“有本事,自个儿找食吃去喽。” 完事,俩人在李元文曾经上调的那棵歪脖树上,挂好两个空鸟笼子,转身而去。 英杰、玛丽,看着他们怪异的样子,闹不明白这是嘛意思。 回到客厅,玛丽心急火燎的说:“英杰,我必须在这两天返回天津,不然情况会越来越困难,有些事我得提前准备,不能因我耽误事。” 英杰跟她打哈哈,“你别急,宅子里有句老话,老爷白天看灯,必有贵人到客厅。刚才我见他对着吊灯发愣,你看吧,准有贵人保你顺顺当当回天津。” 玛丽被他说得迷迷糊糊的,“这些日子,我真的感觉,似乎来到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神秘地方。” 英杰虽然跟玛丽很熟,从来没有这么亲密交流过,说起来话就关不上话匣子,“我看,你就够神秘的。” 玛丽也乐意跟他攀谈,“是嘛,哪里神秘?说说看。” 英杰歪着脑袋,“说不好,反正这回见到你,觉得,这么说吧,你,有一种女中豪杰的派头。” 第84章 玛丽得意忘形的,“你是听豪弟这样说,才鹦鹉学舌的吧!” 英杰也放肆起来,“豪弟也这样说吗?他那是喜欢上你了。” 玛丽爽朗的大笑,“你都把我当作你的内人了,还说豪弟爱上我了,真是蛮不讲理。” 英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不是逼的吗?” 玛丽认真的问:“为什么不说我是你妹妹?” 英杰不假思索的,“说妹妹怕人不信。” 玛丽上前捶打英杰,“好你英杰,还是大哥呢,真狡猾,强迫我作你的内人,打死你!” 英杰急忙辩解:“玛丽,别当真,我没有那个意思。” 玛丽还是捶打英杰,“自己讲了还不承认,回去告诉豪弟,一定笑话你。” 英杰坐下来,“饶了我吧,玛丽。我做大哥的,绝不敢夺豪弟所爱!” 玛丽装作生气的,“你又来了,不理你啦。”说着背过身去。 二人不着边际的胡扯,不觉夜幕降临,老刘头点亮泡子灯放在桌子上,“管家,老爷说,该照顾小姐吃饭了,老爷、太太都吃过了,厨房伺候着呢。” 英杰忽然恍然大悟,“不好,光顾说话了,把这茬给忘了,得啦,别麻烦下人了,咱厨房将就吧。”说着,二人牵着手朝后院跑去。 英杰与玛丽放肆的行为,令罗氏颇为不悦,“以前那个管家拈花惹草,差点儿把这个家毁了。现在这位管家又好这一口。” 古典不耐烦的制止罗氏,“你别净瞎唠叨,人家是洋派儿,这也是演义给外人看的。” 罗氏撅着小嘴鼻子出气“哼,演义吧,哪天弄假成真。二贝勒爷来了,找你要人!你没听说,这个姓马的女人跟英豪相好哇?” 古典耐心跟她解释:“那也不一定是真事儿。孙子兵法言道,五间俱起莫知其道。现在的事全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你不懂!” 罗氏还是不开窍,“少扯那些没用的,我就是不懂,你趁早打发她走!” 古典说:“用不着打发,人家也不久留。我有个心思你不知道,这位马小姐,医道很深。有一天你临产做月子,她要比咱这儿的接生婆顶用多了,现成的洋大夫!” 罗氏不信,“,嘁,别蒙我了,她一个大闺女懂得生孩子?” 古典继续开导她,“你还是不懂,西洋医道一通百通,有时是无师自通,结交此人有大用途啊。别说了,我到院子转转。”罗氏撅着嘴拉被子铺炕。 古典出了上房,对待立在院中的老刘头说道,“别立着了,客厅的灯头拧大点,看管家和马小姐吃好了,请他们过来。” 老刘头应声进客厅将灯拧亮,见古典表情凝重,小心翼翼地退出,奔后院厨房去了。 英杰玛丽吃罢晚饭走出厨房,见黑影里站着俩人,英杰厉声问:“那是谁站在那儿?” 想不到,章龙、邵虎从黑影里站了出来,冲着英杰双双抱拳施礼。 章龙:“在下章龙,冒昧造访,请那大管家海涵。” 邵虎:“小弟邵虎,俺们久闻那大管家英雄盖世,勇斗汉奸李元文,智斗鬼子猪饭,不胜敬佩。求见心急,擅自入宅,多请恕罪。” 恰在此时,老刘头前来召唤英杰玛丽,看见两个生人不明不白的进了院子,吃惊之余埋怨上了,“没有你们这么不懂规矩的,这深宅大院的,随便就进来了,俺这大门不成了摆设了吗!” 章龙说:“你老多海涵吧,俺们也有难言之隐,白天多有不便,夜里又怕惊动四邻,故而翻墙入内,下不为例。” 英杰想,纠缠这些没嘛用,挥退老刘头,严肃正言问道:“二位深夜入宅,绝不会因为练胳膊练腿吧,想必定有要事指教。” 章龙、邵虎忽然单腿跪地,再次抱拳施礼:“求管家通报,俺们要叩见古爷。” 古典闻听老刘头禀报,在前院喊话:“管家,请二位客厅说话。” 英杰手执玛丽前头引路,“二位请。”玛丽伏在英杰肩头小声耳语:“老爷白天看灯,必有贵人到客厅。” 老刘头上茶后,退了出去。古典居中而坐,英杰、玛丽分立两旁。 章龙、邵虎一边说着“谢古爷赐座”,一边大大方方坐下,端杯品茶借以缓和气氛。 古典说话了:“二位是广爷手下的两员爱将,摸黑入宅,绝不是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动大驾吧。都是场面人,有嘛说嘛,开门见山吧。” 章龙站起来一抱拳,朗声说道:“古爷,马小姐是传遍独流镇的巾帼英雄,算不得外人,兄弟就照直请教了。” 古典说:“免了俗礼坐下说话吧,咱图痛快我先把话说开了。二位在门外这么多天了,大门口那块维持会的棺材板子,连我自己看着都不顺眼,是不是要问这个?” 邵虎说:“古爷既然明察秋毫,那就从这说起也行,在下就此想听听古爷的高见。” 古典心想,早等着你们问这个了,不然我找谁当保镖出脚力。于是跟二位不懂规矩的帮头,敞开心扉掏心窝子,“我古某人祖祖辈辈生在独流镇长在独流镇,吃着这片土,喝着大运河,我过去是怎么一个人,如今还是怎么一个人。你们除了看见那块牌子,还看见嘛了?” 章龙直言不讳,“还看见鬼子、汉奸是古宅座上客!” 古典捋捋短须,嘿嘿一笑,“可是,你们再看看我宅内的管家,再看看这位女中豪杰马小姐,难道这不是真正的贵客吗?还有,来了鬼子不假,难道忠贞不二的王警长也是汉奸吗?再者说,门外的棺材板子,老夫不忍辱扛着,交给李元文那样的东西,那就是杀人的刀哇!” 古典这番大义凛然的说教,顿时把二位帮头说得哑口无言,立马显出羞愧难掩之色。 英杰插话,以便增加古典一番话的力度,“刚才二位高抬,说我那英杰盖世英雄,勇斗汉奸李元文,智斗鬼子猪饭,那某人实不敢当。忍辱负重者,实为古大老爷;真英雄,当数王警长,而并非那某。” 玛丽也开了金口:“我也不敢承受巾帼英雄的尊号,二位若有报国之心,应该干点实际工作。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就能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古典平和下来,继续侃侃而谈,就算画蛇添脚,也要说个痛快,他说:“自古以来,国土沦丧,便有卧薪尝胆,漆身吞炭的人物。当然硬碰硬,更是英雄好汉,广爷就是这种硬碰硬的硬汉。可是结果怎么样呢?广爷跟日本人没斗出个结果来。单说袁文会,斗了这么多年,就这么一个狗食盆子,愣没搬动。结果三十六计走为上,现而今,广爷哪儿去了,猫到香港去了,有这码事吧?” 章龙邵虎一听,嘿,这个古典还是真有两下子,广爷这么机密的动向他都知道,简直神了! 邵虎随口答道:“广爷去了香港不假,并没服了小日本。” 古典无不轻蔑的,“不服顶个嘛用,好歹我守着家。你们以为大门口挂上那块棺材板子,就把我古某人的一世英名给毁了,没那么档子事!”说着说着激昂起来。 到此,就这么三言两语,章龙、邵虎彻底折服。二位一对眼神抱拳跪拜,“小弟茅塞顿开,古爷还是咱独流镇的古爷,广爷不在,你老就是咱的主心骨啦!” 社会上许多诈诈唬唬的主儿,尤其是浑身描龙画凤,整天亮着胳膊根儿、晃着膀子四处张扬的半吊子,全都这两下子。规矩人不跟这些人搭话,遇上古典这样的人物,几句话就拍那儿了! 古典扶起章龙、邵虎二位好汉,宽宏的笑道:“再说了,没有外面的棺材板子堵心人,能这么顺当把二位邀到寒舍里来吗?” 章龙羞愧难当,“古爷就别寒碜俺们哥俩了,有用得着的地方,你老就支唤吧。” 这叫水到渠成,古典也不客气了,“眼下,有件小事就想麻烦二位。” 邵虎忙不迭的问:“你老快明示。” 古典看看玛丽,“烦清二位,把这位马小姐捎到天津去,她那里有些琐事需要稍作处理,不日,再麻烦给捎回来。” 章龙、邵虎拍着胸脯一起说:“小事一桩,搭苇子船,我们哥俩亲自保驾护航。” 英杰话里有话的说:“这可不是串亲回娘家呀!” 章龙、邵虎对面相视,马上领会了其中意思,章龙说:“一切有我做主,几位尽管放心。” 邵虎听章龙的,跟着也表态,“俺们哥俩儿拿脑袋担保,保障马小姐来回顺当安然无恙!” 转天吃罢早饭,独流镇码头驶离一条装满苇子的对槽木船。帆棚升起,可见一个巨大的黑色“广”字,醒目的印在白帆上。船前船后,插着表明青帮标识的狼牙旗,帮徒们各就各位掌帆离岸,顺风顺流驶向天津卫码头。 邵虎、章龙二位帮头紧身打扮,朝岸上的英杰抱拳道别,“请回吧,顺风顺水啦,甭惦记!”英杰目送苇子船离岸而去,不肖片刻只见帆旗不见船影了。 邵虎看看船行如飞,放下心来,“章龙大哥,上面有我了,你老下仓照看一下,马小姐需要嘛不。” 章龙答应了一声,拉开后垴(大型木船船主及家眷居住处)的仓顶“锁夫”,俯下身子轻声喊道:“马小姐……” 后垴内,玛丽一身素装,正凭窗望岸边景色,见章龙喊她抬起头来,“怎么,快过卡子了吗?” 章龙答道:“放心吧,没人拦咱的船,你老要是嫌累,躺下歇会吧,铺盖都是里面三新干净的,没人用过。” 玛丽离开窗户,走到舱口,“知道了,谢谢。” 第85章 章龙正跟玛丽嗒吧着,忽听邵虎高声唤道:“都给我精神着,前面就是杨柳青大桥了,该准备的准备着!” 帮徒们齐声吆喝:“放心吧管船的,全都伺候着哪!” 正文二十七回相逢乍现嫠妇恨,别离难堪遗孤仇上 (更新时间:2006-10-720:23:00本章字数:3773) 杨柳青大桥下面背阴,河坡上有条半沉不沉的破船,歪斜着半截在岸上半截在水中。几个伪军持枪站在破船上,一个个伸脖子瞪眼,不时的朝上下游张望。杨嗑巴远远发现了顺流而下的苇子船,大惊小怪的诈唬起来,“船,船……都他妈的、精、精神起来,送礼的来了!” 说话利索的提醒他,“班长,看清楚了,那是广爷的船。” 杨嗑巴将大枪背到身后,“不管是……是谁、谁的船,雁过就、就、就拔毛!” 苇子船上,章龙眼见要过桥了,招呼帮徒们,“落蓬放桅喽!”木船的帆棚落下,桅杆放倒船已到桥下,与直立的伪军迅速交错。 章龙将一个大红包扔到杨嗑巴怀里,扯着嗓子喊:“小意思啦!” 接到红包的杨嗑巴,冲着驶过的苇子船,又敬礼又鞠躬,“谢、谢……啊,谢谢。” 邵虎回头望望,“这帮屎壳郎,一包烟叶就这德行!” 章龙说:“马小姐在船上,不能大意。三元村这道卡子,可跟这帮屎壳郎不一样,不好打发。” 邵虎:“只要能打发,破费点不算嘛。弟兄们,把那两个蒲包也拿出来预备着。” 帮徒有人不知深浅,“管船的,那是捎给卫里弟兄们的!” 眼珠子一瞪,“少废话,叫你干嘛就干嘛!” 帮徒一块答应:“是喽,叫干嘛就干嘛!” 煎饼秃家成了临时病房,老何的身子骨底子好,伤口消毒彻底,再经过打针吃药,只几天工夫居然能下地蹦达了。何太厚向德旺挥挥拳,踢踢腿,“多亏乡亲们照应,你看,都把我给养肥了。” 德旺说:“这得说人家马小姐医道好,再有灵丹妙药伺候着,加上你的身子骨钢大铁铸,恢复的就快。这回连李三都沾了你的光,马小姐给抹了几回药水,现在屁事都没了。” 二位老哥抽着旱烟说着话,小四德子呼哧带喘的闯进来,“马小姐搭广爷的苇子船,下卫去天津了。古爷让我报个平安信儿,叫何先生安心养伤,嘛也别惦记。” 何太厚让小四德子稳住神,告诉他:“歇会儿再辛苦一趟,问清楚古爷,船停在哪个码头?打算在天津停留多长时间?什么时间返航?马小姐是不是跟船一块回来?还有……”附耳又叮嘱一番,小四德子颠颠儿返回独流镇去了。 待小四德子回来,小德子秘密渡过子牙河,受何太厚指派去执行一项特殊使命,直奔老军营。 年轻人腿脚硬朗,过了河不消半个时辰,小德子就蹽到老军营,问了几个过路的,地界儿没错呀,怎么没有老何说的小庙呢?小庙早拆了,他往哪儿找去! 小德子四处张望着,身边只有几棵苍凉的老槐树,周边静悄悄看不见一个人影,便想进村找人打听打听。三窜两跳进了村子,只见满目荒凉家家闭门锁户,甭说找人,连条狗都看不见。 整座村子没有像样的街道,东一疙瘩西一堆的土坯房,除了门户都朝南毫无顺序可言。小德子转悠来转悠去,找不到一家像样的院落,踌躇之间忽然眼前一亮,发现一家门框上荡郎着一块红布条子。当地的风俗,女人坐月子、孩子出疹子,据说挂块红布条可以驱邪避灾。此时不然,小德子看见这块红布条,如同见到亲人,这是老何告诉他的接头暗号。在这儿找到暗号,小德子忘乎所以,想也不想推门就进。可好,进门只迈了一步,只觉的天塌地陷身子坠入无底洞,眼前一黑嘛也不知道了。 失去意识只是一瞬间的事,待他睁开眼睛,发现浑身上下缠满苘麻绳子,左右看看,周遭全是白灰勾缝的青砖墙,抬头看,头顶楦着弧形穹顶。这是哪儿呀?说砖窑,地方没这么窄憋;说是地窖,眼前是望不到头的通道。小德子正胡思乱想,从通道拐角处,闪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子,手里提着一杆大抢。 小德子挣扎一下身子,愣头愣脑的问:“把我放了,我是来找鬼难拿的!” 那个提枪的壮汉说:“我就是鬼难拿,专拿汉奸探子,说实话,谁派你来的?” 小德子瞪大眼睛问:“你真是鬼难拿?” 鬼难拿说:“那还有假?正是大爷我!” 小德子反而神气起来,“你是鬼难拿就好说话啦,把你们院长找来,我有话说。何太厚让我传话,只能跟她一个人说,你还不够格儿。你赶紧把绳子给我解开,太勒得慌啦!” 鬼难拿很快把女院长找来了,小德子一见很失望:嘛院长啊,就是一个柴禾妞,还不如麦收长得俊呢,开始小德子有点不太信任。可是女院长开口一说话,就显出水平来了,“谁叫你们给自己同志上绑的?赶紧解开,这是二十一里堡的乡亲,远接高迎还来不及呢,怎么这样干!” 别看鬼难拿五大三粗,柴禾妞一开口,乖乖把绳子解开了,一个劲儿给小德子赔不是,“对不住了,全是误会,有事跟院长谈吧,这儿不会外人。”说罢,躲到一边去了。这个鬼难拿还是懂规矩的人,小德子很快消气了。“院长妹子,何大叔让你通知天穆村的马队长……”小德子一五一十把老何教给的话学说一遍,最后说:“何先生要你一定赶快,这工夫,估计苇子船都到三元村了。” 河道上的三元村卡子口,跟陆上的小桥子卡子口是一码事,属于鬼子管辖的同一个检查站。这儿,紧靠着肥得流油的大粪场,也是粪客们聚集的地方。现如今虽说日军接管了,由于地方上的情况和盘剥经验欠缺,手下依然养着不少伪军。日军对水路看着戒备更严,盘查起来却不像在陆上盘查行人那么方便。 这里是绝对不能硬闯的,岸上架着歪把子机关枪,你敢闯他敢开枪,不到万不得已,没人轻易在这儿惹麻烦。 苇子船驶来主动靠岸,不等搭话,便有鬼子跳上船帮,用刺刀乱捅苇子捆。 章龙打发帮徒,将两蒲包嘎巴和一坛子烧酒抬上岸,“班长,跟太君说一声别这么乱扎,散了捆儿不好卸船呀!”随手将几张钞票塞给伪军,又从帮徒手中接过酒瓶示意单独给鬼子。 伪军接过酒,举给鬼子,“太君,这是刘广海的苇子船,是经过驻屯军军部特许的,朋友的干活,这里还有米西米西的。” 鬼子接过酒,跳下船去,随后伪军也下了船,“开船吧!” 苇子船徐徐离岸,伪军们则提起酒坛子,登上晒满大粪的堤坡“米西”去了。章龙朝岸上喊:“这是咱广爷的烧锅头曲,哥儿几个尝着够口,下回再给弟兄们捎一坛子。” 中午时分,苇子船顺利停靠三叉河口,船一靠稳,玛丽马不停蹄直奔古联升。偏巧英豪刚刚回来,将新进的云南白药,又装满一瓷坛子。英豪兴奋的说:“全天津卫的药房也没有这么多的云南白药,万两黄金买不到呀!这趟货要走,就先走这批云南白药。” 玛丽说:“他们卸完苇子,只装些散货回去,必须等临开船的时候咱们再装船,从咱这儿不能提前走。关键是,市里这几步道不能出事,你无论如何确保安全。” 英豪打着保票:“这好办,我来安排,你尽管放心歇着。” 玛丽问:“刚才我没入耳,你说什么,花筱翠也去了香港?” 英豪把两坛子白药归到一块儿,闻闻手心才说:“听门房老头说,俩人一道走的。” 玛丽疑惑起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失信变卦了?” 英豪说:“要那样可就哏儿啦,咱们在这儿费劲巴拉打通道儿,回头把咱晾了,那可真是麻子敲门……” 玛丽抬头问他,“怎么讲啊?” 英豪笑笑,“坑人到家呗!” 玛丽没笑,想了想摇摇头,“这俩都不是不讲信义的人,我想,肯定是花筱翠离不开欧阳,欧阳也放心不下花筱翠,这才一道去的。我估计,要是这趟船他们不回来,等我跑完这趟货,下趟船就该……” 玛丽刚说了半截话,赖五“嘭”地推开堂屋门,像头扎毛的小狮子,插着腰质问道:“你们说实话,刚才说的那个花筱翠,是不是跟大汉奸李元文合伙,杀死我爹的那个花筱翠?” 玛丽跟英豪全都一愣。 英豪说:“你怎么把花筱翠和你后娘总扯到一块去呢?说实在的,打没你的时候,我就认识花筱翠。她是谁呀?人家是大官的姨太太,后来那个大官战死在战场上,才跟现在的欧阳亮副官住在一块的。” 赖五很犟,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你说的不对,我爹活着的时候,我就听见他跟我后娘叫花筱翠,上次在咱古联升门口,她跟你说话,我亲眼认出来了,就是她,你们准是瞒着我!” 崔氏闻听,怕影响英豪他们说买卖上的正经事,扯着赖五往外走,“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叫花筱翠的都是你后娘啊?咱这条马路上人来人往,我总听见小翠长小翠短的,那也是喊你后娘!” 今天赖五特别不听话,跳着脚挣扎,跟崔氏从来不这样,今天邪门了。 玛丽掰开崔氏的手,“您松手,叫他把话说完。” 赖五挣脱开来,小嘴跟炒爆豆似的说:“我后娘会唱落子,那天我去公馆,听见她唱的调儿,跟俺后娘唱的一个味儿,就是那天词儿没听过。” 第86章 古兴收好俩瓷坛子,也哄赖五,“天津卫有谁不能哼哼几句落子?落子现在叫评戏了,打开话匣子,你听听全是评戏,你后娘也钻话匣子去了?燕子,把话匣子打开,让你赖五哥听听是不是这么回事。” 这时,福子进来冲茶续水,被古兴拦住。 古兴说:“福子你别走,你来做个凭证,让这孩子去去心病。当年是你驾车,把那一对狗男女送到码头的,那个女的和前些日子找英豪的欧阳太太是一个人吗?” 正文二十七回相逢乍现嫠妇恨,别离难堪遗孤仇中 (更新时间:2006-10-89:50:00本章字数:4595) 福子眨眨眼睛沉了沉,故作回忆状,“我眼神不好,怎么没认出来是一个人呀!” 古兴又说:“赖五啊赖五,你这孩子哪儿都好,就爱钻牛犄角。最近心思总不放在学手艺上,竟胡思乱想,我们说你不信,福子老实巴交的,他说话你还不信吗?” 赖五犹豫了,“照你们说,兴许……是我看错了。” 石头也进来掺和,“嘛兴许,你压根儿就是看错了!” 万万没有想到,花筱翠此时突然出现在堂屋外,“孩子呀,你没看走眼!吾儿乖乖,你没有看错呀……我就是害死你亲爹的花筱翠。孩子,我的儿呀,转眼长大成人了,让我给你爹抵命吧,孩子!”说着进门跪在地上,两手搂住赖五,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哭失声。满屋的人全都愣住了。这,这也太出乎意外啦! 赖五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跟傻了一样,痴呆了半晌,呼叫着哭喊起来“爹呀,爹呀……!”从花筱翠的怀里挣脱出来,发疯似的跑出门去。古兴急忙招呼石头和福子,“快,拦住他!” 石头、燕子、福子全都出门追赖五去了。一个孩子能往哪跑,不大会儿赖五被拖了回来。 崔氏一声一个儿的哄着赖五,“儿呀,来,跟娘上屋里说话去,燕子,去给赖五哥打盆水,洗洗这小脏脸,我苦命的儿哟!”几个人簇拥把赖五带入厢房。 堂屋这边,此时花筱翠也哭成了泪人,古兴扎撒两只手不知所以,搓着手出去了。玛丽一时闹不清这是怎么个来由,只是不住的拿手绢为花筱翠揩泪。 英豪端来一杯热茶,“先喝口水,这层关系我还真不清楚,瞧这事闹的。” 玛丽把花筱翠扶起来,冷静的说:“陈年旧账本,回头再折腾,快说说你和欧阳,事情办的怎么样吧。” 古联升从油盐酱醋起家,后来经营本地鲜果南北干货,目前乱七八糟嘛都卖。可是,仔细瞅瞅店堂面积不小,其实没有多少正经东西。赖五来了时候。原先有个小活计也辞掉了,买卖稀主顾少,古联升偌大的买卖,现在只消谁得空谁在门脸盯会儿,门脸基本成了摆设。谁家买卖要是像样子,能让孩子们在门面外头摆摊儿卖煎饼果子? 门脸只剩福子不时进来照看几眼,不照看也没事,坐在后院照看店堂一样,一眼能看见门脸前面的大马路。古兴搓着两只手来到店堂,柜台上托着下巴发呆,福子端来一杯水放在柜台上,“二爷,其实我早认出来了,可是我怎么也猜不透,这么一个好人会谋杀亲夫?” 古兴唏嘘道:“唉,世上的事真是说不清啊!就说那个李元文,你能相信吗?一个低三下四的主儿,现而今成了横行乡里的头号大汉奸!” 福子想不通,“这人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不是逃关东去了吗?” 杜兴端起杯子喝口水,“他要是不去关东,还兴不了这么大的妖,做不成这么大的怪呢!” 后宅堂屋这边,花筱翠说完去香港办货的情况,话头又回到赖五这孩子身上,花筱翠说:“纸里包不住火,我原本也不想躲不想藏,一步步走到这儿了,我嘛想法也没有,就任凭孩子发落吧。”接着又哭,“吾儿乖乖,我可怜的儿呀……” 玛丽宽慰她,“这事儿三言两语扯不清,现在也没时间断出是非,我看先放放。眼下最要紧的,是把从香港弄来的药品趁天黑装到船上去。机会难得,不能错过这趟船的方便,该着咱们一顺百顺,你能及时赶到这来。估计明天天亮才能开船,现在抓紧时间安排,完全来得及,错过这次机会,不知以后会发生什么变化。” 英豪这时才想起来问:“欧阳亮怎么没回来?” 花筱翠说:“他说有一种美国新出的药,叫盘……盘什么林?” 玛丽知道,“盘尼西林!” 花筱翠点点头,“对对,就是这种药!你也知道?” 玛丽说:“最新的特效消炎药,这是当今世界上最贵重的西药啊!” 花筱翠介绍说:“在香港,这种药都抢疯了,淘换药的人太多了!欧阳说,人在人情在,人走人情薄,想拿到这种药,不能离开人。又怕你们这边不放心,就打发我把常用的药,先带回来了,他要我把药交给你们立马就回去呢!” 玛丽说:“听说你和欧阳一道走了,可把我急坏了。” 英豪打趣道:“我还怕你们一去不回了呢!” 花筱翠依旧愁眉不展,“把我当成嘛人了,这辈子就算天天烧香磕头,也还不清我的罪孽,哪还敢再做对不起人的事呀!” 玛丽恍然道:“我明白了,你不和欧阳结婚,也是受这件事的影响,是不是?” 花筱翠默默点头,“人家欧阳亮堂堂正正男子汉,我只有侍候他的身份,哪有沾人家光的命呀!” 英豪以为不然,“你这话说的不全对,纵然煎饼秃的事你有责任,也不是罪不容赦呀?” 隔壁传来赖五的哭诉声:“就是把她千刀万剐也不冤,你们没看见我爹死的有多惨,爹……爹……”哭声撕心裂肺,那边崔氏跟着掉泪,不知如何劝慰。石头也是义愤填膺,燕子一个劲儿摇晃赖五,只会说:“赖五哥,别哭了,你别哭了。”可是自个的眼泪儿,却成了断线的珍珠。 一大堆事没个着落,加之老婆孩子哭哭啼啼,古兴心里闹得慌,对福子说:“把门板上了吧,连个买花椒大茴的都没有,也就别干耗着了。”福子哎声叹气的上了门板。 该说的都说了,眼见着天色渐晚,英豪对花筱翠说:“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安排一下,听明白了咱们赶紧动起来。第一,到时候由玛丽负责,携带云南白药直接上船。第二,我去跟花筱翠取箱子里的东西,开船前由我送到船上去。” 玛丽说:“你那儿的路程过长,带着东西太惹眼,不如让小哥俩跟着做个掩护。花筱翠现在就动身回去准备,把药品……”玛丽对着花筱翠耳语。 花筱翠不住点头,“这样也好,小孩儿不招人。如果时间来得及,等俩孩子把东西取走,当晚我就乘太子号赶回香港,我已经在这边耽误好几天了,欧阳在香港不知急成什么样呢。” 英豪站起来送她,在院子里跟古兴悄悄交代了几句,便招呼福子,“去给欧阳太太赶紧顾辆洋车。轻点儿,别惊动了赖五!” 花筱翠流着眼泪,面对厢房喃喃道:“孩子,给娘一个赎罪的机会吧!”用手绢捂着嘴一步三回头地随福子去了。 玛丽凑到古兴跟前,“麻烦您买两盒糕点来,点心盒子要讲究好看的。” 古兴说:“这便当,出门就有点心铺,我这就去。”亲自去了。 玛丽又向英豪布置,“你一定向两个孩子交代明白了,事关重大马虎不得。” 英豪说:“放心,这俩孩子明晓大义,你就放心吧。” 玛丽待英豪进了厢房,回到堂屋工夫不大,古兴买来两盒点心,点心盒子非常讲究,玛丽很满意。古兴关上房门,听从玛丽安排,拿两盒点心变戏法,听那意思很顺利,古兴一个劲夸奖玛丽,“马小姐真是干嘛像嘛,我看,做生意也准是一把好手。等天下太平了,咱们合伙开家公司,当个大经理都行。” 英豪把赖五看简单了,平时挺听话的孩子,今天钻进牛角尖,死活出不来了。任凭怎么解释,认准英豪骗他,护着杀他爹的坏女人。时间紧迫,逼得英豪跟一个小孩子赌誓:“豪叔绝对没说一句瞎话,要是有半句话是假的,出门让我撞电车!” 石头说:“豪叔都说这个了,你就别宁了。” 英豪又说:“不信没关系,眼下有件大事跟你报仇有关,需要你们哥俩去办。”赖五抬起头来,迟疑的问:“真的?” 英豪说:“绝对是真的,今天好多人都为一件大事忙活,比前些日子那件事还大。这件事,花筱翠提着脑袋走完第一步,人家没出半点岔子。现在看咱们的,可是,现在家仇国恨搅和在一块儿,你说先怎么着吧?自古忠孝两难全,你们都掂量掂量。现在花筱翠回家,正等着你们完成第二步。人家是冒死把东西从大老远弄来的,你能够眼巴巴地看着不管吗?” 石头动员赖五,“这么着兄弟,咱先尽忠后尽孝,嘛事都得有个轻重先后呀。” 赖五申明大义,不过有个先决条件,“先尽忠后尽孝,行是行,你得保证她不能跑了。” 英豪说:“人家主动找上门来,往哪儿跑呀!” 赖五拿袄袖子抹抹脸,“再信你一回,先为国尽忠吧!说,让俺们干嘛?” 花筱翠回到公馆天已黑了,拉严窗帘,登着椅子从天花板上,取下来硕大一只旅行箱,她自己都不相信,哪来的这么大劲头举上去的。箱子打开,全是各种花色的洋布料,不仔细翻看,谁也想不到里面藏的全是药品。 第87章 花筱翠按照玛丽的嘱咐,做了进一步的伪装,觉得万无一失了,焦虑地朝窗外张望着。外面静悄悄的不见来人,转过身来,又从床下取出用玻璃纸包扎好的布料,放在床上等待着。 正在花筱翠焦虑不安的时候,福子赶着马车把英豪送到公馆。但见英豪西服革履衣冠楚楚,进院之后,他向门房交待:“今晚我为陪欧阳太太既接风又送行,陪她吃顿饭。过会儿,有俩小伙计送来炒菜,让他们直接提到楼上来。” 门房老头说:“放心吧,二贝勒爷,小伙计来了,立马让他们送上去。” 英豪十分潇洒地匆匆踏上楼梯,一进门就问:“准备好了吗?” 花筱翠急忙关上门,“东西都裹在布料里边了,花瑶这种料子是日本国生产的,到哪儿也不犯私。我只撕了块布头包东西,剩下这些,你拿给古二爷给太太和燕子用吧。” 英豪:“亏你想得周到,给太太和燕子的先放放,先把急用的弄好就行。给,这是太子号的船票,夜里十点半开船,你得提前一小时到。一会儿那两孩子来了别露馅,要是知道你夜里走,缠住了就麻烦了。” 花筱翠禁不住又泪流满面,“可怜了吾儿乖乖……” 英豪赶忙制止她,“行了行了!把筷子摆上,酒杯拿来,假戏真做,我来为你饯行吧。两孩子取走东西,我先送你上码头,然后再追他们。” 花筱翠擦干眼泪,擦净饭桌,摆上酒盅碗筷,还找出来不知谁喝剩的半瓶子洋酒,“全都拜托你了,千万别让这孩子受了委屈。等我从香港回来,就把这苦命的孩子接到身边来。” 英豪说:“怕是这孩子一时转不过弯子,他不会认你。” 花筱翠执拗的说:“他不认我,我认他。” 英豪倒了半杯酒,“举杯,咱先干喝着,祝你一帆风顺!” 花筱翠却倒了满满一杯,仰脖喝了个底朝天,“我真想一下子醉死过去。” 英豪抢过她的杯子,“千万别死,你死了坑一堆人。”花筱翠苦笑着拿过酒杯,又倒满了。 这时,门房老头敲门,“欧阳太太,二贝勒,下酒菜来了!我把伙计带上来了。” 英豪打开门,对门房说:“谢谢,你去照看下面去吧。” 门房老头退了下去,石头和赖五挎着大提盒进来,英豪迅速关上房门,指挥石头,“去,窗台那儿把窗帘撩点缝子,盯着外头。”石头从窗帘缝中看到门房进了小屋。 赖五不言不语,打开多层提盒,将几样酒菜取出摆在桌子上。花筱翠和英豪将“布料”一层层码入提盒。英豪见提盒上层是空的,将刚刚取出来的两只烧鸡放了进去,拉住赖五叮嘱:“宁掉脑袋,里边的东西也不能有闪失。”赖五勉强地点点头。 花筱翠不管赖五如何,猛地把他搂进怀里,“孩子,娘知道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爹。先办完这件大事,娘欠你的一准都还上,听话孩子。” 赖五挣脱开来,吼叫着:“你欠爹的命现在就还!” 正文二十七回相逢乍现嫠妇恨,别离难堪遗孤仇下 (更新时间:2006-10-818:21:00本章字数:3484) 英豪急忙捂住他的嘴,“怎么回事,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出尔反尔,应允的事怎么说翻车就翻车?” 石头转过身来,“小声点,外面有巡警!” 赖五还要挣扎,“我……” 花筱翠情急之下给赖五跪下,“吾儿乖乖,娘的命已经一文不值了,你可知道这里面的东西能救多少人的命吗?孩子,娘求你了,先把东西送走,回头娘等着你,娘甘心给你爹偿命!” 石头放下窗帘,“巡警过去了,趁马路清静赶紧走。”赖五似乎明白了重任在肩,克制住自己,不再挣扎。 英豪松开手,“宝贝儿,听豪叔的,先办大事。办完事,豪叔陪你回来解疙瘩。把提盒挎好了,脸上别带相,小哥俩说着笑着照原道回去,走芙蓉街、东马路,到官银号正兴德门口等我。快!”挎起提盒,石头强拉着赖五出了门。 赖五临出门指着花筱翠,依旧仇恨满腔,“你等着,我一定回来找你报仇!” 花筱翠捂着脸转过身去,英豪安慰她,“别犯心思了,赶紧收拾,福子还在外头等着呢!” 马车停在公寓不远处,福子坐在车辕上,抱着鞭子警惕的看着周围,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两个巡捕提着棒子走了过来。福子赶紧跳下车,取下车厢两侧的灯罩,将灯点亮,巡捕审视地盯着福子看。这时,英豪站在公寓门口喊:“福子,把太太的皮箱提到车上去。” 福子扣上灯罩,冲巡捕躬身点点头,朝公寓门口跑过去。 花筱翠将房门钥匙交给门房,客气的交待着什么。英豪将旅行箱递给福子,“看见石头和赖五了吗?” 福子点点头,“看见了,小哥俩说着话走了,约好在官银号等咱。” 英豪招呼花筱翠,“长话短说,快上车吧!”花筱翠与门房告别,随英豪走向马车。 离开公馆,石头和赖五轮换挎着提盒,这么远的路程,二人步撵着居然走到正兴德。石头扒头看看正兴德店堂里面,看了看比成年人还高半头的立地大座钟,离约定的钟点还早了些。为了消磨时间,小哥俩欣赏着门前的走马灯,又不时地朝远处望。赖五说:“我的腿都站麻了。” 石头忽然看见马车急驶而来,兴奋地喊道:“福子来了!”二人赶紧挎起提盒,跑着迎了上去。 英豪没等车停稳,便打开车门,“先把提盒给我。”石头和赖五递过提盒,紧跑几步钻进车箱。 石头跟英豪诉苦:“我们两个人的腿,累得都迈不动步了,怎么才来呀?” 英豪放松了警惕,嘴一突噜把实话扔出来了,“福子和我也是马不停蹄,我们等花筱翠上了太子号,才紧着往回赶。” 石头问:“怎么,她又去香港了?” 赖五闻听跃起身子扑向英豪,“你又骗我,你把她给放走了!” 英豪扬着胳膊搪着赖五,“不许这样,你听我说!” 赖五发疯的,“我不听,你把人给我找回来!”说着挥拳猛击英豪。 车厢里边这么一折腾,影响福子驾驭马车,一时马乱四蹄,大车在路面上划龙,福子紧勒缰绳,回头喊道:“再折腾要出人命啦!” 英豪一发狠,制住了赖五。赖五真是个孩子,不知深浅居然挣扎着喊叫起来:“来人呀,害死我爹的凶手跑啦!” 英豪真急了,命令石头,“把他的嘴堵上!” 石头见马路上有人驻足观看马车,也觉不妙,揪下车厢的窗帘,给赖五堵上嘴。 英豪解下赖五的裤腰带,把他的双手反绑起来,擦了一下嘴角,发现被赖五打出了血。 三叉河口白天还算热闹,到了夜间基本没有行人,路灯赛鬼火似的。唯有苇子船上的“广”字大红灯笼,高高悬挂在八杆上,显得十分醒目。苇子船上,船头船尾还挑着好多盏“安青”字样的白色纸灯,老远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英豪来得正是时候,马车停下,最后一捆苇子也从船上扛下来了,脚行正往船上扛着数量不多的杂货。岸边小马路,一溜装满苇子的排子车,正在前呼后拥地拉走,此时停一辆马车并不显眼,英豪趁乱下了车。 玛丽早已上船,看见马车驶来,在岸边小马路一停,便踩着跳板走了下来。到了车前首先接过提盒跟点心盒子,立即有帮徒提到船上去了。借着车灯的光亮,玛丽发现英豪脸上带伤,看看捆住手脚的赖五,心中明白几分,笑道:“一身武艺,让个没出道的孩子打成这样,也算是古今奇观了。” 英豪苦笑道:“往后,我的日子不好过了,这孩子是个犟种。” 玛丽说:“干脆,我现在把他带走算啦。他不是想跟德旺学武吗,兴许是块好材料呢!” 英豪说:“得了吧,以后再说吧。我算知道这小子的牛劲儿了,到了船上跟你犯劲,你可治不了他。” 玛丽严肃起来:“这孩子挺不幸的,你不能跟他太急躁。” 英豪说:“你快上船吧,天太晚了,我还得跟这小子纠缠呢。” 玛丽握握英豪的手,“保重!”转身走上船去。 玛丽刚上船,四五个巡夜的水上警察走到马车跟前,见马车不停的摇晃,领头的警察猛地拉开车门,发现赖五手脚捆绑在里面挣扎。 领头的警察揪住福子厉声问道:“说,怎么回事?” 福子见英豪送走玛丽正返回来,便说:“问我干嘛,你问我们先生呀。” 英豪笑呵呵的过来解释:“老总,这是我们柜上的学徒,受不了苦,跑出来了。东家怕有个三长两短,就派我和少东家找到这儿,好不容易才从河边儿拉上来。” 石头接着话茬说:“他学徒未满就想溜号,俺们家白倒霉三年饭钱了。” 警察不听这套,拿掉赖五嘴里的布团,“少废话,让他自己说。”命令石头给赖五松了绑,问赖五:“小子,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赖五看看英豪,又看看警察,终于无奈地点点头。 领头的这位警察岁数大些,搞明白是这么回事,语气缓和下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学徒嘛,受不了苦还行。我穿这身皮,半夜三更的还得在马路上遛达呢,你不学能耐怎么活着?别跑了,快跟先生回去吧!” 水上警察问完话,磨蹭着企图敲诈点嘛,正踅摸着找点茬口,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好几个鬼子宪兵。 第88章 怎么知道是宪兵呢?宪兵的大壳帽子有道血红的帽箍,要不老百姓怎么把宪兵队,称作红帽衙门呢!宪兵过来不问三七二十一,嘛话也不说,噼里啪啦把几个警察臭揍一顿。然后冲着英豪厉声喝道:“这里的不准停留,开路快快的!”英豪应着“是是”急忙钻进车厢,福子猛抽一鞭子,转眼马车消失在夜色之中。 马车走了,鬼子宪兵扭头也走了,几个水上警察莫名其妙,挨顿臭揍闹不清为了嘛。宪兵也是,只顾闷头打人,怎么也得让人家弄个明白呀!没有,嘛话没有留,大摇四摆的走了。领头的水上警察反省自己:“大概嫌咱管闲事了,大黑晌的挨顿嘴巴子,招谁惹谁了……唉呦,这脸火烧火燎的,真他妈的疼!” 玛丽站在船上望着,但见宪兵走远,马车消失,警察离去,这才放心地回过身来。 帮徒将提盒、点心盒子放在后垴仓盖上,“马小姐,你老看,这放哪儿?” 玛丽见章龙邵虎凑过来,掀开提盒上盖儿,取出两只烧鸡,“二位的下酒菜。” 章龙仅拿起一只,“剩下这只留着给古爷下酒吧!” 回程尽管逆流,却是顺风鼓帆,沿途自有帮头应对,天亮时分苇子船回到独流镇。来回迅捷有惊无险,这趟买卖堪称干脆麻利快。一切办妥,自然短不了对广爷手下有番厚谢,于此无须细表。 古宅客厅内一片喜气洋洋,唯有罗氏看到玛丽回来,有些不快,躲进上房屋里不打照面。 古典亲自从提盒里取出烧鸡,交给老刘头,“让厨子热热,一会儿当个下酒菜。” 老刘头出门后,玛丽掀开提盒的下两层,露出里面的“货”。古典和英杰一见,不由得同时挑起姆指,“妙,太妙了!”当天,“货物”转运到二十一里堡。 小四德子将花瑶依次从提盒里层层取出,放在桌子上,又将两盒点心也放在桌子上,这才交代:“齐了!” 德旺揈着屋里的人,“小德子留下,其他人全都外面候着。” 小德子打开点心盒子,取走上面的一层点心,揭起油纸,露出满盒的云南白药,白花花散装在里面。接着又打开伪装的花瑶,露出各类西药,摆在炕上好大的一堆。何太厚惊喜地,“简直可以开一家大医院了!” 德旺说:“小德子,赶紧收拾好,待会送过子牙河去!” 小德子说:“那边的人早就候着呢!”附耳对何太厚说:“鬼难拿带队,霸州的吴三天,带着六把大肚匣子押阵,放心吧!” 何太厚一拍大腿,摇晃着德旺,“老哥,咱们的买卖干大了!” 正文二十八回倭贼作乱震天怒,黎民忍泪动地哀上 (更新时间:2006-10-918:12:00本章字数:3350) 小日本占了天津,自以为靠杀人放火就把天津人镇唬住,可是,他们自己一天没有得安生。写家早就说了,天津人看似大大咧咧,当家园遭难的时候,绝对不是吃凉不管酸的主儿。远了不提,单说最近这几个月,几乎天天都发生让鬼子胆战心惊的抵抗事件。 小日本的特务机构田野洋行,发生定时炸弹爆炸; 汉奸王克敏被谋剌受伤; 敌伪报纸《庸报》报社,被投掷炸弹一枚,这是该报社第三次挨炸; 伪联合准备银行被炸; 日商大丸商店被纵火烧毁,轰动全市; 天津第三监狱,发生越狱暴动事件,246人逃走; 日军存放于北站外的军用物资,包括万余桶汽油、数十辆坦克车、数十辆载重汽车,全部被焚毁,大火持续了一天一夜; 伪省立天津中学校长何庆元,在西头太平街,遭爱国志士狙击; 臭名昭著的日本女特务、汉奸川岛芳子在马大夫医院遭刺杀,可惜未中要害; 伪天津盐运使、伪商会会长王竹林,在法租界丰泽园饭庄被刺杀; 驻大沽日军3000名士兵反战哗变,遗憾的是,惨遭镇压。这是日本侵华战争以来,最大的一次士兵反战事件; 驻小站的伪军哗变,李耀华率部千余人全部反正; 伪联合准备银行天津分行经理、即将出任天津伪海关监督的程锡庚,在英租界遭狙击而亡……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由天津外围著名抗战领导人何太厚主导,在各界人士帮助下,成功的虎口拔牙,为战地医院筹集到大宗医药,拯救了无数抗日将士的生命。这次行动,花筱翠功不可没,玛丽的果断决定,也是非常正确的。 如果这次行动稍一迟疑,历经艰辛从香港弄来的医药,以后很难再转运出来。花筱翠再次赴香港后不久,日伪当局在英法租界所有出入口,全都拉上电网。从下午六时至翌日早六时,没有通行证禁止任何人出入租界。 世人皆知,在抗战最艰难的一九三九年,天津城雪上加霜,经历了一场真正的灭顶之灾。这场灾难被天津百姓看作小日本触怒老天爷所致,然而真正遭罪的则是善良的国人百姓! 七月上旬以来,华北地区连降暴雨。子牙河、大清河、南运河同时涨水。 史载:不日,河间的沙河桥和大城赵扶沟两处决口,水势漫溢东流。八月七日,各河洪水猛涨,日伪当局竟在杨柳青马庄、桑园两地,将运河右堤炸开,洪水向西南洼地狂奔;市内各河水位仍在上涨,南运河右堤已失去抵御能力。八月十日洪水冲向大围堤外,天津市区被大水包围。八月十三日,西、南大围堤外,水深达四点七六米,八月十六日上升到五点一米,大围堤出现不支之势(至上午十一时五十分,南大围堤终于在陈塘庄以西溃决,洪水冲向小围堤脚下)。八月二十日下午一时许,海光寺西南墙子河堤决口,洪水进入市内。除少数高地外,皆成一片汪洋。水深达一点五米至二点四米。八月二十一日,洪水继续上涨。(到二十五日新仓库水深达四米左右。全市有百分之七十八的面积被淹,灾民达六十五万人,民房倒塌不计其数,加之物价上涨,瘟疫流行,浮尸漂荡,惨不忍睹。九月八日,大沽、塘沽,又遭连日海啸,房屋坍塌,尸横遍野…… 天灾同时连着饥荒,食品匮乏粮米尤甚,并且殃及侨民。天津档案馆资料显示:一九四零年一月二十七日始,日军再次加紧封锁英法租界,禁止粮食进入。二月二日,法租界当局与日军妥协,每日允许运粮五卡车入界;英当局也一再退让,对铁丝网通电流一事不再提出抗议,希望取得粮食入界。二月四日,市伪商会公布面粉最高价每袋十二点五元;玉米面每袋八点五元。本月中旬粮价继续猛涨,面粉每袋二十一元,连日发生抢粮风潮。北站两列载有面粉的火车,被饥饿的群众抢光,日伪军警开枪镇压,有六人被打死…… 写家只能在浩如烟海的史料中,摘录只言片语涵盖那个悲惨岁月,实在不愿勾起健在老人们的痛苦回忆,那是一段血和泪浸泡的日子,是文字和语言难以描述表达的,让我们还是回到这个故事中来吧。 天津发大水,把玛丽困在了独流镇,筹集物资、开辟运输线的工作,被迫停顿下来。 这期间,西河方向捷报不断,特别是白洋淀出了一支雁翎队好生了得,人人都是浪里白条。据说,他们能踩在水皮面上扔炸弹,炸沉了好几艘小火轮,炸得鬼子望洋兴叹,一点招数都没有。消息越传越神越有魅力,玛丽经不住诱惑,跟小德子一嘀咕,借着给李三检查伤口的机会,通过二十一里堡秘密过了子牙河,找何太厚去了。 在哪儿找到的何太厚、怎么找到的,玛丽回来没说,反正找到了。老何再也不是在二十一里堡养伤时的富态样子,又变得脏兮兮臭烘烘的了,这令玛丽十分失望。更失望的,老何没有让她去充满传奇色彩的白洋淀,而是破例让她参观了一下军区医院。 军区医院就在老军营的地下,虽然没有像小德子那样,被扔进陷阱五花大绑起来,进入老军营之前,还是被蒙上了眼睛。鬼难拿不好意思的不住道歉,“马大夫,实在对不住,这是规定,就是伤员进出也得这样。” 对此,玛丽不但不反感,反而觉得不虚此行。眼睛蒙上之后,被鬼难拿搀着只觉得走了好久好久。接着像是登上万里长城,无数的台阶一会往上一会往下,等摘掉眼罩,眼前是一间豁亮的地下诊室。整个诊室,除了四壁砌着青砖,无论地面还是穹顶也全是异乎寻常的大青砖,她哪里知道这原是建于北宋时期的屯兵古战道。 眼前的这个诊室,面积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四壁有十几道小门,每个门连着一个通道,曲曲折折看不到头。洞内有小屋,屋内有炕,炕上有灯台,所有的小屋都躺着伤员。 玛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同来到神话世界,其实玛丽看到的这些,仅仅是冰山一角。包括老军营的知情人也没想到,半个世纪以后,由此发掘出震惊世人的地下长城,绵延竟达几百公里。那是后话,眼下所见就够她目瞪口呆了。 那位年轻的女院长接待了她,看样子她很忙,说话直来直去没有任何客套,她说:“老何请你来,主要是希望你给提提意见,看我们这里,还需要哪些改进的地方。虽说这是整个冀中地区,条件最好的医院,总是没法跟大天津比,如果你方便,就多留几天。” 玛丽在地下整整呆了三天三夜,除了帮着处理了几个伤员,什么意见也没提。临别时只是建议,必须设法让伤员见到太阳,这样才利于伤口愈合。 第89章 她本来是随便这么一说,可是在她走后,华北大平原所有的堡垒户,都成了家庭病房。 玛丽失踪了几天,回到古宅就把英杰叫到客房,一边收拾着自己的行李,一边说:“我必须回天津一趟,你帮我联系一下脚力。” 英杰坚决的说:“现在你不能离开!” 玛丽奇怪的问:“为什么呀?” 古典敲敲门进来了,不好意思的说:“实不相瞒,贱内十月怀胎,眼下正到日子口,想麻烦马小姐……” 古典刚说到这儿,前来伺候月子的彩云破门而入,彩云是罗氏的娘家妹子,有些家学只是不够沉稳,古典见她风风火火的,老大不高兴,“怎么连门也不敲,慌张嘛?” 彩云依旧慌张,“你们快,快过去看看吧,姐姐肚子疼得受不了啦!” 这回轮到古典慌张了,问彩云:“姥娘怎么说?” 姥娘就是接生婆,像古典这样的财主家,女人临盆前几天,就把姥娘请到家里伺候着。 彩云急得直跺脚,“姥娘说我姐岁数大,骨缝不好开!” 万般无奈的古典,期待地望着玛丽。 玛丽说:“哎呀,我从来不会接生呀!” 这时,罗氏一声紧似一声的“唉呦”,活像挨宰一样惨不可闻,急得古典团团转。 英杰哭丧着脸,近乎哀求玛丽,“再怎么说,你也是大夫,进去看看总行吧!” 玛丽跟着彩云进了上房,不大一会儿,彩云出来取走玛丽的手术包……又过了一阵子,接生婆从门里探头出来,兴奋的大叫:“把热水提来,快!” 老刘头早预备着呢,赶紧从厨房拎来一筲开水过来,英杰抢过水筲欲进屋,被接生婆拦住,接过水筲又把门关严实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传出来,英杰高兴地搓手,古典却差点跌坐在地上。彩云推开门缝,擦着眼泪儿报喜:“是个小子,大胖小子!” 正文二十八回倭贼作乱震天怒,黎民忍泪动地哀中 (更新时间:2006-10-108:46:00本章字数:4099) 闹不清英杰为嘛这么高兴,就跟他得了大胖小子一样,搓着手在院内转圈,“是个小子,嘿,是个小子!” 古典老半天缓过神来,招呼老刘头,“摆酒,告诉厨子,摆酒。”老刘头屁颠屁颠儿朝后院跑去。 玛丽从卧室出来了,捋捋额头的散发,说:“快进去看看吧。” 古典一抱双拳,“谢谢了,谢谢了。”差点迈空扔个跟头。 玛丽无力地欲倒,英杰上前扶住,“怎么了,你!” 玛丽微微一笑,“瞧你紧张的,我没吓着,倒把你吓死了!” 众人轰然大笑,一起拥进卧室。 接生婆谁也拦不住,拍着大腿坐在门槛上,“大老爷儿们怎么都进产房了,这,这犯冲呀,唉呦,这古家怎么不讲体统呀!” 古家喜得贵子,表明古老爷好善乐施终得回报,尽管外面整天难民不断,古宅还是关起门来狂欢数日。紧接着是洗(喜)三、挪臊窝、过满月庆典不断。玛丽救了孩子的命,等于救了罗氏的命,实质上救了古典的命,看样子与英杰也性命攸关。如此大事,冲淡了一切当务之急,古典坚持“再急的事,也得等过了孩子的百岁再说。” 等孩子过了百岁,玛丽想走,却走不了啦。并非古典又有了新的说辞,而是老何捎来话,说是有个新情况,待过些日子弄出眉目再走。 小三德子前不久去了趟古联升,得知一年多失去音讯的花筱翠,忽然发来电报,说是最近也要回来,明确要求到时候需要接船。这就意味着,又要兴师动众,有趟大买卖需要安排做了。 且说这天在天津海光寺,隔着浮尸流淌的臭墙子河,在一眼望不到边的难民窝铺对面,日寇天津驻屯军司令部,戒备格外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院里院外全是宪兵。那幢臭名昭著的日本红砖楼内,来得都是高级别的倭寇。会议室内,一张海河流域的大幅地图挂满一面墙。驻屯军司令长官多田骏,在召开一次重要的军事会议。小岛一郎正襟危坐也在与会者中,他与众不同显得非常醒目,他是唯一穿便装的衣冠禽兽。 会议快结束的时候,多田骏说:“……这就是华北战局的态势。圣战即将扩大到南太平洋,支那之战务求速胜,天津防卫必须强化。为了有效地遏制子牙河西岸的抵抗部队,我们要在这里……”多田骏用指挥捧指向独流镇的位置,“将北运河与子牙河贯通起来,以便皇军发挥水上运输兵力的优势。”多田骏放下指挥棒,走到小岛一郎面前,“你的,亲自监督执行,务求短期完工。” 小岛站起来,脖颈跟装着横轴似的,脑袋机械地猛然低下,下巴颏几乎磕着胸口,“哈依,我的亲自监督执行!” 多田骏声色俱厉的交代:“我们还要在这里开挖一条通向渤海的泄洪河流,以确保天津的战略地位,不再受到洪水的影响,你要做到万无一失,特别要得力人员监督施工。” 会议室外的大厅,也是岗哨林立,大厅两侧各有一排椅子。猪饭与李元文,各自拄着长短不一的军刀相对而坐,整整一个上午就这么干坐着,两个谁也不搭理谁。 会议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小岛一郎陪着多田骏首先走了出来,猪饭与李元文赶紧起立。 小岛一郎把多田骏引到跟前,介绍猪饭和李元文:“这件事情,他们完全可以胜任。” 多田骏拍拍猪饭的肩,“你的从今天起,少佐的军阶。” 猪饭立正垂脑袋,“多谢司令长官提拔,愿为天皇陛下尽忠!” 李元文看到多田骏肩膀上,是两颗金豆的中将军衔,不由得两腿直犯哆嗦。最不受控制的,老毛病又犯了,半截残根又在断断续续的叽咕尿儿。虽说这是老毛病,面对皇军将军的恩宠,也不该此时犯毛病呀。小岛一郎早看见他的裤裆湿了,假装没看见,正儿八经的该说嘛还说嘛。 他无不得意的介绍道:“这个,是我在支那唯一的义子,他对运河两岸的乡间情况颇多了解,是负责工程民夫的最佳人选。” 多田骏满意地点点头,出乎意料的问道:“你的,妻子找到没有?” 李元文一听都傻眼了,这说明嘛呀?说明自己的那些破事,居然都装进中将的脑子里啦!他哪受得住这么抬举,“咕咚”一声就跪下了,“将军大太君,我的这点心事,你老全都知道啦?从今往后,小岛先生是我亲爹,你老就是我的活祖宗。我的媳妇叫花筱翠,就在天津走散的。皇军要是发现了,求你老帮忙还给我。只要我们夫妻团圆了,你老让我当牛当马当猪当狗,我都认了。”多田骏莫名其妙地望着小岛,心想,你这干儿子乱七八糟都是嘛呀! 世界上好多人搞不明白,小日本受中国大文化影响好几千年,怎么总跟生瓜蛋子一样,说话离谱,办事不知天高地厚。譬如弹丸之地的散岛之国,居然说出“三个月灭亡中国”的胡话来,这不是大脑进水吗!他们根据嘛这么说呢?这是因为,小日本喜欢自欺欺人,他们专门寻找李元文这样的东西,接触的也多是这样的东西,久而久之,就以为这就是中国人,其实这些东西压根就不是人!日本鬼子致死也不会认识中国人。 李元文一个不是人的东西,小岛一郎偏拿他当香饽饽,他认真地向多田骏介绍:“我的,派人调查过,花筱翠,天津守军独立团,团长的第九位妻子。现已查明,独立团已被皇军彻底歼灭,团长被击毙,花筱翠下落不明。” 多田骏并非拿这屁事往心里去,随意说道:“花姑娘大大的有,李桑的给。” 小岛一郎应道:“哈依!” 李元文却不知趣,趴在地上继续磕头,“大太君,花姑娘的不要,我只要花筱翠……” 多田骏理也不理,厌恶地出门坐汽车走了。 小岛一郎送走多田骏,李元文还在原地趴着,小岛一郎怒不可遏,和蔼的让他起来。 李元文站起来,目视干爹不知有何嘱咐。小岛嘛嘱咐没有,严肃地抽了他一顿嘴巴子,“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你的军人的不是!” 李元文捂着腮帮子,“哈依!爹……不是……” 正是春暖花开柳枝摇曳的美好季节,鬼子工兵将运河岸边的老树新枝,砍倒望不到头的一片,长出庄稼的好田好亩,全用耙地的铁碌碡压平了。一伙鬼子施工人员用皮尺丈量着地皮,另有一拨鬼子支好标杆仪器,对着二十一里堡的方向测量方位。这里测量着,后头鬼子兵就跟了上来,推着划线车撒出又粗又长的白灰线。几天的工夫,随着白灰线的向前延伸,撒出整条河道的宽度,老百姓这才看出眉目,大体猜出鬼子要干嘛了。 王警长、李元文、猪饭一道在工地巡视。猪饭现在是少佐军衔,算得上中级军官了,李元文再得宠,也得怵一鼻子。所以,他时不时地提醒猪饭:他有个硬靠山干爹,是小岛一郎。 三个走着走着,工地上并没有发生新的情况,李元文忽然朝猪饭一抱拳,“对不起,不能陪二位了。我还得回去向小岛先生报告,小岛先生还等我的电话呢,我得回趟杨柳青。”说罢,通过靠在岸边的挖泥船,跳上小火轮。回过身来还招招手,“撒尤那拉!”那德行特别的气人。 猪饭咬着后槽牙骂道:“八格!” 王警长劝慰他:“犯不着跟这种小人治气,这儿有我顶着呢,你想回去也回去呀! 第90章 老铁,老铁在哪啦!” 老铁闻听,骑着一辆电驴子挎斗过来。 王警长命令道:“那个不人揍的回杨柳青了,咱也送猪饭少佐回去歇着。” 老铁拿出一盒茶叶,交给王警长,“报告,这是你老托玛丽小姐给猪饭太君捎来的茶叶,正宗正兴德高等新茶。” 这是一斤装的铁盒银针白毫,王警长示意老铁递给猪饭,“你善于茶道,这是本人的一点小意思,可是玛丽小姐听说送给猪饭少佐的,人家死活不要钱,算我借花献佛吧!” 猪饭接过茶叶,转着铁盒欣赏上面的采茶图,“尤希,银针白毫?” 王警长给他说明:“这是茶中上品,只有行家才能品出名茶的味道。” 猪饭饶有兴趣的问:“你的说说,银针白毫的奥妙。” 王警长说:“我也是道听途说,大概其这么回事。首先,选优等的好茶树,采第一茬儿叶子,到春天茶树的叶子一吐芽儿,山上一个男人不准上去了。采茶的时候,必须是干净身子的童女上山采茶。” 猪饭听不懂纯粹的中国话,问:“童……女?” 王警长耐着性子给他解释:“就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猪饭听着嘴不闲着,“花姑娘的干活?” 王警长继续说:“小姑娘每采一片叶子,就放在舌头下面压着,十几片一摞,用唾液沾在一起,再放进竹篮子里面。采满一篮子,差不多就得多半天,然后拿回去在竹席上晾晒阴干。炮制的时候,又不许女人近前,全是精壮的小伙子,这才称得上天地相应乾坤和谐。精心炒出来的叶子,自然卷屈成银白色的针状,你打开茶叶盒子看看,是不是跟银针一样?” 猪饭打开茶叶盒,大惊小怪的嚷道:“尤希,全是银子一样的针!” 王警长告诉他:“回去冲一杯就知道了,香飘满屋,闻一闻都醒目提神。记着,春茶娇嫩,千万别拿滚开的水沏,水烧开了,晾到六七成热度,最好用紫砂壶冲泡,这茶品着才温柔地道。” 猪饭挑着大拇指,“王的,你的朋友大大的。” 王警长摆摆手,“这不算个嘛,过几天,玛丽小姐还要给你捎稀罕物呢!” 猪饭由衷的折服,“你们支那地大物博,物产大大的好,文化大大的好,茶道大大的好,朋友也是大大的好!” 王警长说:“是呀,要不是战火连天的,四海之内皆兄弟,那该多好!行啦,这里暴土扬场的,你放心回去吧,这儿有我替你盯着啦。” 猪饭抱着茶叶盒上了电驴子,“王的,有劳你的辛苦大大的,我的银针白毫去啦!” 老铁一溜屁,把猪饭送回县城,很快返了回来。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王警长准备带领弟兄们到镇子上,好歹填饱肚子。没走多远,停靠在运河边的挖泥船,亮起了电灯。探照灯也亮了,转圈摇动着照射过来。甲板上端枪站岗的鬼子,发现王警长一行人,吼叫道:“什么的干活?”保安队立即站住不动了。 探照灯照得人睁不开眼,老铁用手遮住光冲船上喊:“俺们是保安队,巡逻呢!” 鬼子闭了探照灯,老铁骂了声“狗娘养的!”跑到前面,带队朝独流街走去。 正文二十八回倭贼作乱震天怒,黎民忍泪动地哀下 (更新时间:2006-10-119:46:00本章字数:3768) 鬼子在独流地面开挖河道,不啻引发剧烈的地震,直接损失最大的当数古典,他至少损失三十亩粮田。沉浸在喜得贵子的幸福中的古典,面对突然遭到的打击,积攒了了一辈子的斯文,全都抛向九霄云外,竟然大开脏口:“娘个屄的小日本儿,真不是人揍的,动用人家的田亩,就跟扒自家的猪圈一样。一个大子儿不给不算,还找我要粮要夫,我嘛也没有,只有老命一条,小鬼子来拿吧!” 要说以前,或许古典还对日本人存有投机的幻想,那是小鬼子没触动他的要害,他的要害就是列祖列宗传给他的田亩。现而今鬼子对他一点都不客气,连个招呼都不打,毁了他的成片良田,真叫捅了他的腰眼,能不动火吗。在他眼里,日本鬼子到了今天,才真正成了专门害人的鬼子,不掺假的混蛋王八蛋,打家劫舍的土匪强盗,缺德带冒烟儿、生个孩子没屁眼儿的畜类!古典真是给气糊涂了,畜类也不产没屁眼儿的崽呀!干脆说,日本鬼子连畜类都不如不就结啦。 说归说,生气归生气,最后还得面对现实,还得找明白人合计怎么办。首先登门的,是义和庄的二位帮头。 他们哪里有嘛主意,邵虎上来还找他要章程呢,“日本人欺负到咱家门口了,小鬼子这是毁咱的风水,毁咱的大运河呀!古爷,你老有章程直接说,俺们保障照你的章程办。” 古典冷静下来了,他说:“还是那句话,我古典祖祖辈辈长在独流镇,吃着这片土,喝着这条河,我过去是怎么一个人,如今还是怎么一个人。至于日本人要在咱这儿,扒运河,掘祖坟,毁良田,不是我一个人能挡得住的。要么他白天挖,咱夜里填;要么,咱就学祖宗们的样儿,一个字儿,拼!只要有人挑头一吆喝,方圆百里,不会再出李元文那样的孬种。可是人拼光了,能不能挡住鬼子的挖泥船呢……”说了一堆全是废话。 邵虎很失望,“照你老这么说,就得让小鬼子顺顺当当把运河给扒开,就这么不言不语的,让小鬼子在咱的地皮上开膛破肚?” 古典从来没有这么气馁过,“我是没招了,这么大的事,咱等高人拿主意吧。” 章龙始终不言声,只有古典最后这句,跟他想到一块了,“我看这话有道理,只是上哪儿找高人去?” 古典看看座钟,“甭找,高人一会儿就到。” 这都是事先约好的,工夫不大客厅的房门开了,玛丽、英杰陪着何太厚走了进来。章龙、邵虎不知来者何人,站起来望着来人发愣。 没等古典介绍,何太厚就开口了,“我算什么高人,真正的高人就是咱十里八村的乡亲们。也包括古爷,包括义和庄的诸位好汉,包括所有不甘心当亡国奴的中国人!” 这话一说就有分量,章龙不由拍案叫好:“高!冲你老这句话,就不是凡人!” 古典往里面让着老何,“何先生请上座。” 何太厚就近坐下,“古老先生不必多礼了。今天我来就是和诸位说说,鬼子破土挖河这件事。”众人复归原座。 邵虎忽然醒悟,起立拱手道:“莫非这位老哥就是子牙河西,双手打枪削了李元文性命根儿的何大侠?” 何太厚笑了,“我正是何太厚,可不是什么大侠,你们才是明事理、辨忠奸、除暴安良的侠义之士。我只是一个当兵的,国难当头,理当洒血捐躯!” 章龙激动不已,“真是相见恨晚呀!广爷久闻你老的大名,临走还一再交待,让俺们找到你老。有嘛指教你老就说吧,咱们都是直肠子不会拐弯,你老怎么吆喝,俺们就怎么动换。” 何太厚也不虚伪客气,照直说道:“承蒙错爱,我就有嘛说嘛。要想跟日本鬼子斗,还要仰仗古爷和广爷的威望,把乡亲们拧成一股绳。不仅跟小日本较劲儿耍硬的一手,咱还得绕几个扣,玩点心眼儿,动点计谋。” 英杰提醒道:“何先生,眼下最要紧的是两件事。” 何太厚说:“咱就捡最要紧的事儿商量。” 天已黑尽,德旺的四个徒儿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在古宅门外四角站定,警惕的观望周围动静。见德旺贴墙走来,四个徒儿靠拢到德旺跟前,德旺嘱咐道:“里边商量军机大事,不准放一个人进去!”四个徒儿应了声“是!”又四下散开隐避起来。 古宅客厅内,何太厚侃侃而谈:“敌人打通子牙河与运河之间的通道,目的是对付这一带的抗日力量,你们看……”他用茶壶茶碗做道具,手指醮水做笔在桌面上画着图,“这样,他们可以充分发挥水上运输的优势,机动地调运杨柳青,静海县的兵力,进剿这一带的抗日力量。同时,对活动在白洋淀的雁翎队也是一种威胁。” 古典插言道:“这么说,这条河就不能让他挖成?” 何太厚向他解释:“古人说‘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 二位帮头显然不知所云,古典似乎明白了,“对呀!何先生一语道破玄机,老夫懂了,这叫杂于利而务可信也,杂于害而患可解也。” 章龙、邵虎还是不懂嘛意思,向英杰投去求援的目光,英杰望望玛丽。 玛丽也听不懂,笑笑,“二位把话说的明白点,我们跟听天书似的。” 何太厚说:“这就是说,敌人打开通道,他光想着自己方便了,他们没有意识到,也给我们提供了方便。” 古典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学问,抢着说:“作为咱来讲,别指望鬼子不来,咱要想着他来了,咱怎么收拾他,整治他!” 章龙、邵虎急不可待的站起来,“果然是高人,何先生,给我们弟兄俩一点差事吧!” 何太厚看看时间不早了,也站了起来,“广爷的人果然忠孝仁义,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过几天,还得请二位把马小姐送到天津去,回头再合计下一步。” 章龙懂得道上的规矩,大事议定先走为敬,双双一抱拳,“我们就先行一步了,安排妥了,立马就给古爷回话。” 何太厚指使英杰,“麻烦那先生送送二位。” 第91章 老刘头挑着灯笼开了大门,英杰送章龙、邵虎二位出来,迎面德旺率四个徒儿,在台阶下面一字排开。 英杰问:“黑灯瞎火的,你们有事?” 德旺说:“一来为古老爷守会儿大门,二来送还二位帮头的鸟笼子。” 英杰不明白嘛意思,“哪来的鸟笼子,你老德旺也有耍癔症的时候?” 小四德子拎着两只鸟笼子放到台阶上,“这鸟笼子还是前年捡来的,始终不得机会还给二位叔。去年发大水,不知打哪儿飞来一对灰头鹦鹉、一对长嘴翠鸟,让俺逮着了。这两对没主的鸟,今天算是找到好人家了。” 德望上来把小四德子扒拉到一边,“别话痨了,一边歇着去!这小子好逮个家雀儿,寸劲儿弄到这好看的活物。得知今天二位帮头在此议事,顺便给捎过来了。” 二位帮头一听就明白了,德旺师徒几个,这是护着何先生来的,送鸟笼子表明早就盯着自己了。偏在这个时候送回来,意思是沟通一下,古宅客厅议定的事,也有他们掺和。往后不论在嘛场合都是一家人,千万别发生误会。 章龙提起一只鸟笼子,“好你个德旺爷,踩我的脚印!” 邵虎提起另一只鸟笼子,“你拿我们当嘛人了?” 德旺抱拳拱手:“二位今天从古爷这儿一出来,咱们就是一家人呀。” 英杰影影绰绰望见一队巡逻的,沿着河边走来,“快麻利散了,保安队过来了。” 随即,各自消失在不同角落。 正事全都说罢,何太厚起身告辞。 古典从玛丽手中接过一盒人参,“这是那家兄弟和鄙人的一点儿心意,请何先生补养身体,务必笑纳。”何太厚没有推辞,紧握着古典双手摇晃不放。 古典今天说嘛都是真诚的,他激动的跟何太厚说:“只要能把倭寇赶出中国的地面,往后,只要我古某能办到的,何先生尽管吩咐。就是取我项上人头,古某也在所不惜。” 何太厚对古典也很真诚,“为了民族的利益,古老前辈慷慨悲壮,敢于杀身成仁的精神,将会激励前方将士。乡民百姓,同仇敌忾,定能实现光复神州的大业。我们面对凶顽的敌寇,抱定必死的信念,固然可嘉。但是,我们也绝不做无谓的牺牲,请您告诉乡亲们,在挖河工地上,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您与那先生在同敌人周旋时,更要小心万分。特别小心那个李元文,他在东北受过日寇特务机关的专门训练。如今,我们还要利用他与猪饭的矛盾,暂时不能除掉他。所以,您将面临更多的麻烦,希望不要掉以轻心。” 古典彻底服了何太厚,不住点的点头,“多谢何先生指点。” 何太厚发现玛丽和英杰站在一起,便上前握着二人的手,“为了掩人耳目,你们的夫妻关系,还要继续装扮下去。我的意见是,马小姐一定要等安排好了再回天津,既不能误了接货时间,也不能冒险。” 英杰征询的问:“要不要我陪她一道回去?” 何太厚略作思考,“让小三德子以随从的名义更方便些。” 玛丽说:“那就让小三德子赶快过来。” 小三德子闪身进了客厅,“早就等着你老招呼哪!什么时候走,我随叫随到。” 德旺也跟了进来,“何先生,古爷,章龙和邵虎已经着手安排去了,就听这儿的招呼了。” 玛丽胸有成竹的,“何先生,你放心吧,这条道万无一失。” 何太厚说:“千万不要大意,一定把各种可能全都考虑到。” 玛丽像个战士那样,朗声答道:“是!” 正文二十九回桥头智渡苇子船,门前难逃包围圈上 (更新时间:2006-10-129:46:00本章字数:3466) 石头、赖五、燕子三个,守着煎饼摊发愣,因没有顾客,饼铛上摊好的煎饼已被煎得冒烟。 石头推推赖五,“你得撞客了,又发愣,你看煎饼都冒烟了。” 赖五长成小伙子了,说出话来跟杠子一样,梆硬梆硬的,“冒烟就冒烟,只当煎那一对没心肝的狗男女。” 石头无奈地把煎饼铲下来,放入笺子交给燕子,“端给爹娘吃去吧!” 燕子嘟囔着:“咱爹咱娘都掉煎饼阵了,光吃你们卖不出去的煎饼。” 石头拉着长声说:“嘿,天天有煎饼吃,那是在天堂上了,你看看左右邻居,有几家揭开锅的,除了橡子面、配给粉,谁家吃得上煎饼!” 燕子端着煎饼刚走,只见一辆辆装满日本兵的汽车从马路上驶过。马路行人恐慌地驻足观看,继而匆匆地钻入胡同,有些店家开始上门板。 独眼龙和塌鼻子斜背着大枪来到煎饼摊前,没茬找茬的察看石头和赖五。 赖五没好气的,“看嘛,馋啦?” 独眼龙眨着独眼耍横,“看嘛?就是看看!” 赖五嘟哝着:“小心看眼里拔不出来。” 塌鼻子开口就骂人:“小王八蛋,你再嘟哝一遍!” 石头站起来,“你们也太欺侮人了,连嘴都不许动唤。” 独眼龙蛮不讲理,“不许,就是不许。你们知道今天是嘛日子,还在马路上摆摊儿,老子砸了你的摊子,信不信?” 赖五碡劲上来了,“不信,你想怎么着!”抄起舀豆浆的铁勺就要支巴。 塌鼻子“哗啦”一声拉动枪栓。 石头冲上去挡住赖五,“有种的朝我来,别净欺侮小孩。” 独眼龙“哗啦”也拉开了枪栓,“喝,棒棰大点儿的玩艺儿,也在这儿充大个儿,连你一块儿收拾!” 英豪不知从哪回来,赶紧上前劝解,“二位老总,两孩子太小不懂事,又惹二位生气。来来来,这点小意思二位买包烟消消气去,我回去管教他们。”掏钞票塞给俩伪警。转过身来吓唬石头赖五,“你们俩真不懂事,嘛日子口知道吗,还不收拾收拾进去。” 赖五梗起脖子,“偏不听你的,就不进去,他们凭什么没茬找茬欺侮人!” 两伪警又折回来,“欺侮的就是你,不服跟我上局子说道去。” 英豪回头又劝俩伪警,“二位爷,我回家管他们。你那烟钱先省着,干脆小酒馆喝二两去。”又掏出一把钞票统统塞给他们,俩伪警这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英豪回身拉住石头和赖五,压低声音吓唬道:“还闹,玛丽马上回来,花筱翠也要回来,知道吗?!” 石头、赖五瞪大眼睛半信半疑地盯着英豪。 小河子顺利开掘即将竣工,在日本人眼里,李元文更成了香饽饽,杨柳青镇成了他为所欲为的天下。他现在学精了,没事不往静海县那头溜达,他这么想,只要卡住杨柳青大桥,不信孙猴子七十二变,更不信在他眼皮底下折腾私货。 自从上回手术注射吗啡,这小子又添新毛病,染上吸毒的瘾头,时不时吸上一口。刚刚吸了一包白面儿,斜挎上王八盒子,提上日本短刀,哈巴着两条腿儿(残根伤处总不愈合,只能如此)来到小火轮上。真叫冤家路窄,他一来就有事。 李元文上了小火轮还没站稳当,杨嗑巴就向他报告,“船,船船,看样子是,是刘广海的苇子船,还,还检查不?” 高悬“广”字狼牙旗的苇子船驶来,清楚的看见,章龙、邵虎黑衣黑裤,头裹蓝巾,腰扎红腰带,叉着腿插着腰站立船头。船尚未驶近,从船舱里钻出一个帮徒,远远地扔过一个大大的红包。 杨嗑巴接过红包问李元文:“你,你,你看……” 李元文今天特想找别扭,命令把船拦下,“检查,扔块金砖也得检查!” 邵虎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章龙,回头喊:“掌舵的,靠过去请李先生过目。” 船未停稳,李元文跨步跳上苇子船。事情就这么明摆着,他要是剜着心眼找麻烦,无论如何躲不过。李元文挨个儿看船上的每个人,扒着苇子垜,来到船尾后垴处(前文交代过,即居住船主及家眷的船楼子),拿刀鞘敲着楼子顶,“有家眷吗?” 舱盖儿“哗”的一声打开,小三德子首先钻出来,随后搀出玛丽。 玛丽头次跟他打照面,轻蔑的问道:“你是李元文?” 李元文一点没想到,今天真有收获,立即得意起来,“哈哈,你就是上次溜掉的那个抗日分子,叫嘛玩意儿玛丽?得,冤家路窄,这回你就是插上翅膀,也甭想从我眼皮底下飞过去啦。来人,带走!” 小三德子横过身子,挡住玛丽,“姓李的,你想带走马小姐,没门儿。” 李元文拽了拽裤裆,“小子好大的口气,我今天不光把她带走,你小子也甭想逃掉。” 章龙从身后拍拍李元文,“站在这儿说话,可不能水大漫过船去!” 邵虎也上来搭腔:“咱广爷的人办事,从来是撂地砸个坑,一步一个脚印,从来不干虾米海的事儿。人家搭咱的船进津下卫,你把人半截带走了,主家找咱要人,怎么回话?” 李元文满不在乎的,“主家谁呀,古典?叫他找我要人。” 章龙慢条斯理的,“要是猪饭太君要人呢?” 李元文一愣,想了想说:“那……我就把人交给猪饭。” 小三德子让他撂地砸坑,将他:“行啊,你先打电话问好了,猪饭会不会让你把人带走,回头再说大话。” 李元文冲杨嗑巴命令:“去给静海警备队挂个电话……算了,你们给我看住了,我自己去!”经过小火轮跳上岸钻进炮楼,他还真打电话去了。 第92章 李元文他也不想想,甭说何太厚,像玛丽、王警长、英杰这些人,都是何等的人物。人家敢于光天化日闯你的卡子,能不做好充分的准备吗?这种东西就这么混,设好的局,他就照着办。他在这边摇着电话,王警长与老铁早在猪饭那边候着呢。 猪饭正在里屋俯看河道工程图,见王警长和老铁进屋,抬起头来打招呼:“王的,你的过来。” 王警长给老铁使了个眼色,“你在这儿守着,别让外人进来,我跟少佐合计事。”老铁站在外屋放电话的小桌旁,电话守住了。 王警长走进里屋,规规矩矩的喊报告:“报告猪饭少佐,维护会长古典出面,各村的劳力全出齐了,加上太君的机器船、机器车,工程这几天就能提前完成。” 猪饭很高兴,“你的,古典的,功劳大大的!李元文在做什么?” 王警长说:“别提这个王八蛋,一提我就来气。打开工那天起,你还三天两头的去一趟呢,他就敢不露面。不露面也没关系,他还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就好像劳工是他找来的,吃喝是他筹集的,你说这往哪儿说理去。像你都是少佐的身份,他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这么一大摊子活,走没关系,怎么也打个招呼不是?太拿你不当嘛了!” 猪饭把图纸划拉到一边,怒气冲冲地问:“他的,今天哪里去了?” 王警长吞吞吐吐的说:“他去哪儿,连你都不打招呼,他能,能告诉我吗?” 不早不晚,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 老铁马上抄起电话,“喂,李先生啊……”,然后捂住电话听也不听,斜视着里屋,见猪饭抬起头来,才对话筒讲:“等一会儿呀!”放下电话进屋跟王警长小声嘀咕。 猪饭疑惑的问:“哪里来的电话?” 王警长说:“李元文的电话,怕你生气,老铁不敢讲。” 猪饭拍桌子,“你的讲!” 老铁站直身子报告:“是,我的讲。事情是这样,玛丽小姐搭运苇子船去天津,打算给你讨唤几盒西洋参,顺便再给你带把紫砂壶回来。无论怎么说好话,李元文死活不让过卡子,说是给少佐办事也不行。” 其实猪饭已经上火了,王警长继续火上浇油,“这叫嘛玩意儿,人家早跟他打过招呼,到了杨柳青又不让过了。算了,告诉李先生,不许去就让人回来吧。哪天我自己去天津,照样能讨唤来,别让少佐伤脑筋了!” 猪饭已经忍无可忍,像条疯狗似的窜到外屋,拿起电话一顿臭骂:“李元文,你的八格牙路,八格!混蛋大大的,死拉死拉的!!”骂完,“咣唧”把电话拽了。 李元文进了炮楼子,总不见出来,杨嗑巴在下边等得不耐烦,跑上来找活干,“大、大、大队长,把,把人带,带过来吗?” 猪饭在电话那头骂得狗血喷头,李元文放下电话晕头转向,站在炮楼外面正运气,偏巧杨嗑巴上来找抽,抡圆了就是一巴掌,“滚,让他们统统地开路!” 船上的帮徒们,看个满眼,听个满耳,齐声呐喊:“李先生,撒尤那拉……”船开走了。 正文二十九回桥头智渡苇子船,门前难逃包围圈中 (更新时间:2006-10-1310:45:00本章字数:4013) 英豪自从接到花筱翠的电报,天天掐着手指算日子,电报上写的清清楚楚:“十二月十日码头接”。早已托人捎信去,不知何故玛丽却迟迟不归。不管玛丽回来不回来,码头是一定要接的,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准备。英豪把石头和赖五派出去,让他们打探太子号进港的准确时间,正想找古兴合计一下接应细节,玛丽下船直接带着小三德子到了古联升。 “唉呦,我的姑奶奶,你是真会掐钟点!今天晚上花筱翠就到了,怎么一点富裕量也不留呀!”见到玛丽,英豪总算松了一口气。 玛丽说:“没工夫说其他的了,简短捷说还需要什么准备?” 英豪早考虑好了,“刚才我还想辙呢,需要弄辆汽车,我会开车用不着司机,只要有车就行。有了车,那就方便多了。” 玛丽想了想,“车子我来办,大通车行的蔡老板是个教徒,找他会有办法。” 这个蔡老板是看官的熟人,当年李元文去王府送礼就是坐他的车,花筱翠上次来古联升找英豪,也是顾用他的车。当年,大通车行在天津很有名,自己有车出租,兼营配件和修理,只是普通人出行根本想不到罢了。 看来车子问题不大,古兴提出通行证也要预备,“你们想啊,晚上六点租界就封关,没有通行证,花筱翠怎么回家?” 赖五和石头呼哧带喘的回来了,大冷的天,小哥俩跑得满头大汗。 进门石头就报告:“打听明白了,船已经到了塘沽,等海河涨潮就放进来。” 赖五看见玛丽比较兴奋,“马大姑,你来了?豪叔说,花筱翠今天也回来,是真的吗?” 玛丽认真的点点头,“是真的,豪叔什么时候骗过你?不过,咱们办的都是救国救民大事,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现在万事俱备就欠东风,咱们可说好了,这事性命攸关,谁也不能向外人露风啊。关于通行证的事,英豪熟悉白帽衙门的人,你来想办法。现在我来说一下,第一步,争取上船接人;第二,东西一定绕过检票口取出来。” 英豪说:“只有你能上船,我不能离开汽车。” 说到这儿,玛丽发现了漏洞,“上船好办,按照以往的规定,拿着电报就可以上船接人。可是,怎么不经过检票口,把东西弄出来呢?” 古兴犯愁的说:“船在水上停着,没别的道啊!” 石头有办法:“只要岸上有人接应,我和赖五兄弟有办法。” 他们经常到海河边上玩,水上的玩意见得多,赖五说:“要是东西怕湿,再预备一个充气的汽车轮胎,把东西搁在上头跟小船一样。” 小三德子从进门始终没说话,讨论到这儿,他掺言了:“我明白了,这个主意好。我水性好,我和石头下水,赖五在岸上接应。” 崔氏心疼孩子,“眼见河里都快结冰了,这日子下海河受得了吗?” 古兴说:“挨点冻,总比丢了东西强啊!别商量了,分头准备吧。” 赖五还是不放心,临了还问:“说准了,肯定是花筱翠回来吗?” 英豪说:“我绝不骗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快准备你们的吧。” 本来对通行证的事,玛丽没抱多大希望,到时候实在不行,就先把花筱翠安顿到古联升来。没想到英豪去了白帽衙门一说,没费劲就把花筱翠的通行证开来了。他们哪里知道,花筱翠早已成了警察寻找的目标,踏破铁鞋无觅处,送上门来的好事还有难办的! 英豪办完通行证,陪着玛丽来到大通车行,院内停放着许多汽车,蔡老板的儿子小蔡正带着徒弟修车。看样子小蔡跟玛丽很熟,见面不说话就知道找他爹的,指指蔡老板在的房间,接着低头继续修车。 玛丽留下英豪物色合适的车子,进门找蔡老板去了。不大一会儿,蔡老板送玛丽出了屋,“玛丽小姐是稀客,您的事不敢耽搁,放心吧,我立马就准备。哪天把欧阳太太接过来,在这儿玩儿两圈,我那位太太牌瘾可大呢。” 玛丽随口答音:“是呀,您这么有钱,玩牌的人谁不乐意跟您玩呀。” 蔡老板压低声音说:“你们看,这些车都是横主,只要当天送回,随便挑。” 英豪转了一遭,没有合适的,便说:“最好给备一辆红帽衙门的车,路上方便。” 蔡老板指着小蔡修理的那辆,“你算来着了,那辆就是。任嘛毛病没有,我给它磨蹭半个月了,等会儿把油加足了候着。万一有人找麻烦,就说修理完了试车,正好还有个说辞。” 一切顺当,临走找蔡老板借个充气轮胎。 蔡老板说:“你们拿着不好看,随后我让学徒送到古联升柜上去吧。” 夜幕降临了,海河“哗啦哗啦”涨潮了,悬挂“米”字旗的太子号,徐徐靠拢码头。 本来这里属于英租界,候船室外鬼子兵却把守着大门,大英帝国也有受窝囊气的时候。玛丽穿戴的和侨眷似的,混在人群中从容进入候船室。 候船室内,检票口也有鬼子持枪把守着。接船的人群挤在检票口,检票人摘下铁链子,准备放人上船,“凭电报买票上船接人,没买票的赶紧去买票。” 玛丽第一个挤出人群奔向售票处,等她跑回来,检票口的人群已都挤到售票口去了。玛丽顺利进入引桥,当她走到尽头,轮船已停稳,便一步跨上船去。 玛丽刚一踏上轮船,花筱翠就从船仓窗口向她招手,说来花筱翠在香港,累计已经生活了两年,多少染上一些洋味儿,看见玛丽扯着嗓子喊叫:“hi,mary!” 玛丽循声进入舱内,舱内只剩花筱翠一个人了,舱内除了她,只有两个手提箱并排放着。 玛丽问:“怎么,欧阳亮还没回来?” 花筱翠着急的说:“他还没回来,几句话说不清,下船再详细跟你说。” 玛丽又问:“哪个箱子装着东西?” 花筱翠不知何然,便说:“都装着东西了。” 玛丽见她听不明白,加重语气说:“我是问那个是行李,哪个是买来的东西。日本人在岸上检查的严着哪,快告诉我哪个是‘货’!” 花筱翠还耽误事,满有把握的说:“没事,上船时查过了,严实着哪!” 第93章 玛丽坚决的,“不行,赶紧把装药品的箱子给我。” 花筱翠见玛丽急了,赶紧说:“那个黑色的箱子。” 玛丽迅速从手提包中取出一根牛筋细绳,栓在黑皮箱的手提把上。手攥着绳团,拉着花筱翠出了舱门,“快,跟着我!” 太子号轮走道上、甲板上混乱极了,上船的、下船的人挤成一团,你呼我叫喊成一片。 玛丽拉着花筱翠,走到外船舷一侧,俯身朝船下望去,小三德子和石头在水中,推着充气轮胎游来,正仰脸等着。 玛丽拉住花筱翠,“挡住我。”迅速将拴绳的皮箱放上去,见箱包已稳放轮胎上,这才拉着花筱翠朝引桥挤去。二人来到检票口,发现已有几名客人的行李被没收,英国人跳着脚挥拳抗议,鬼子兵满不理会那一套。 检查到花筱翠,命令打开箱子,箱子打开,里面全是妇女衣物,检查的鬼子将箱子踢到一边。玛丽帮她收起箱子,一刻不敢耽搁,匆匆离开候船室。 玛丽和花筱翠一出候船室,英豪立即将车开到身边,玛丽打开车门,拉着花筱翠钻了进去。 汽车前方不远处,赖五依着河边栏杆朝汽车摇晃帽子,汽车直冲过去,将赖五挡在车后,前车门迅速打开。赖五返身从栏杆外拎出提包,将包扔进车内同时,看见车内的花筱翠,下意识地追赶汽车。 石头和小三德子只穿一条裤衩翻身上岸,背着轮胎跑入马路对面的胡同口,探身喊着赖五,“你追汽车干嘛,快把衣裳拿过来。”赖五这才止步,抱着二人的衣服跑回来。 石头将轮胎放了气,接过赖五的包袱一抖,用包袱皮裹好轮胎,这才换衣裳。 小三德子问:“冷不冷?” 石头哆嗦着,“冻的我都不觉得冷了。” 三个人把帽子耳朵放下来,牵着手沿马路走去,路灯投下三条长长地影子。 走着走着,赖五突然站住,又犯牛劲,“我今天无论如何不能放过她,她是害死我爹的仇人啊!”三条影子印在马路上一动不动了,这孩子多让人不省心! 红帽衙门就是鬼子宪兵队,宪兵队的汽车谁敢拦,英豪把车开的跟疯了一样。 在车上,花筱翠简单说着情况:“香港的药品越来越不好弄了,好在熟人多,咱还不算太费劲。弄完这趟,欧阳暂时不让我回去。下次他亲自来,让我再回去接替他。他说,他是舞枪弄刀的,跟何太厚上战场,可能更适合他。” 玛丽说:“现在情况变化挺大的,欧阳亮的打算不一定能实现。眼下最要紧的是租界不保险了,趁着有这辆红帽衙门的汽车,先把你送回去。我俩还得抓紧时间,把这箱子东西带出去。这箱子东西得来不易,到了这一步,千万不能出岔儿头。” 说着话汽车到了海大道,英豪真是贼大胆,汽车一点不减速,把守路口的鬼子发现,汽车悬挂红帽衙门的标志,搬开路障放行,汽车“呼”地通过卡子口。 花筱翠一头扎进玛丽怀里,“真正吓死活人呀!” 汽车一路顺当,停到公寓门口,花筱翠提起自己的皮箱,迅速下车按门铃。 门房老头打开小窗口看清楚了,忙不迭的开门,“太太回来了,先生怎么还没回来?” 花筱翠迅速进入公寓院内,回头摇摆手,“bye!” 玛丽从车内探出头,“天亮就来看你!”汽车猛地开走,花筱翠也进门上楼去了。 英豪真教马不停蹄,汽车像脱缰野马,在马路上横冲直撞无人阻挡,一路响着喇叭,很快驶到古联升。古兴在胡同口提心吊胆站了小半夜,穿着棉袍子都觉得冷,忽听汽车喇叭响,急忙探出身子,正好汽车停到胡同口。古兴急步上前,接过箱子跑入胡同,福子等古兴一进院子,赶紧把门关严实了。 汽车继续朝前驶去,转眼开回大通车行。小蔡正在伺候着,见到车子驶来,急忙打开大门。大门刚一打开,汽车便急速驶入,到此一切顺利大功告成。这时,一队巡逻的鬼子杠枪经过,只是朝车行看了看并未停留,整个行动应该说安然无恙。 正文二十九回桥头智渡苇子船门前难逃包围圈下 (更新时间:2006-10-1610:35:00本章字数:4855) 事情并非如此,古兴在屋里来回踱着步,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石头沮丧的样子,低头不语,小三德子在屋子里转磨。原来三个人回来的路上,快到家的时候把赖五弄丢了。丢个大活人不知道怎么丢的,古兴能不急吗!而且,玛丽和英豪到这时候也不回来,天都快亮了,就算是步撵,从大通车行打来回也该到家了。 燕子埋怨石头,“都怪你把赖五哥弄丢了。” 小三德子替石头辩解:“这不能怪石头,冻得我们俩直哆嗦,只顾往家跑,谁想到快到家门口了,他会溜了。” 崔氏只会在一边设想后果,“这要出点嘛事,可怎么向老家交待呀!” 小三德子说:“我去找!” 古兴拦住他,“他长着胳膊带着腿儿的,这么大的天津卫,你往哪找去?外边又这么乱,你再出点儿事更麻烦了,等英豪和马小姐回来再说吧。” 英豪和玛丽在大通车行还了车,这才觉得浑身乏力,玛丽说:“吓死我了,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你还真棒,一点都不紧张。” 蔡老板早让老板娘预备好了早点,端来两碗豆浆递给他们,随口夸赞道:“英豪老弟的名字说的明白,英雄豪气智勇无敌呀!来,尝尝老板娘自己磨的豆浆,趁热快喝了。” 英豪掏出手绢擦着满脸的虚汗说:“你们别拿我怄了,不紧张那是假的,瞧我这一脑袋白毛汗,我都快虚脱了。嗯,豆浆不错,比豆腐坊的粘糊,晾了这么会儿就一层豆皮儿,这才有营养呢。” 二人吃罢早点,身上有劲了精神了,也不觉得困,这时天也亮了。 玛丽说:“咱们去看看花小翠吧,然后再回来安排下一步也来得及,要不显得咱们只认东西不认人。” 英豪表示同意:“我也是这个意思,他还没说欧阳是怎么回事呢。” 一过六点出入租界就方便了,蔡老板换了辆车子坚持送他们一程,过了法租界玛丽让蔡老板回去,一则不想让别人知道蔡老板这个关系,二来也想跟英豪走一走。 目送着蔡老板调头走远,玛丽挽起英豪朝公寓走去,英豪看着玛丽突然问:“玛丽,咱们结婚吧,我特乐意跟你在一起。” 玛丽说:“是吗?我也乐意跟你在一块呀!可是现在这么忙,哪得空啊。” 英豪说:“结婚还用多长时间,不就是吃顿饭的工夫嘛。” 玛丽笑了,“结婚光是吃顿饭吗,女士跟男士不一样,怎么也得准备准备。” 英豪觉得不可思议,“你这新的女性,怎么也这么婆婆妈妈的,结婚需要什么准备?到时候把咱们的铺盖搬到一块,吃住在一起不就完了,你还想着八抬大轿请吹鼓手哇!” 玛丽捶打着英豪,“谁说八抬大轿吹鼓手了,反正得需要准备,你不懂。” 英豪陶醉起来,“好,你就准备,等你准备好了,告诉我一声,我让福子把我住的那间房子刷刷浆,等有了孩子,再租处房子搬出去。到那时候……” 光顾说话了,不知不觉眼看到了公寓,玛丽突然拉住英豪,“快看,那是怎么回事?”二人朝公寓望去,赶紧停住脚步,英豪搂着玛丽躲进拐角处,慢慢探出身子观察。 只见公寓已被包围,公寓楼顶站着警察,马路对面藏着密探,一辆警车停在公寓外头。不大工夫,一群伪警还有几个日本宪兵,把花筱翠从公寓里面架了出来。花筱翠很冷静,既没挣扎也不喊叫,只是嚷着:“我又不跑,轻点行不行!” 警察不听花筱翠喊叫什么,跟扔死狗一样,把花筱翠扔到警车上。 玛丽英豪吃惊的不知如何是好,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在警车起步的一瞬间,赖五不知从那里窜了出来,拼命地追赶警车,“你们不能把她带走,她是害死我爹的凶手,我要跟他算账,你们把她还给我!” 这孩子有多愣,竟然扒着车门去揪花筱翠。一个日本宪兵,抬起大皮靴子踢翻赖五,接着用枪托子狠捣。花筱翠见状跟宪兵拼命,“你们不许欺侮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宪兵依然乱踢乱捣,赖五终于摔下车昏死过去。花筱翠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吾儿乖乖,娘对不住你呀!”宪兵扯住花筱翠关上车门,警车开走了。 警车响着警笛开走,还能听到花筱翠嘶叫声:“儿呀,你不能死啊,你要好好活下去呀……” 不等警车走远,英豪和玛丽急奔过来抱起赖五。 赖五睁开眼睛发现英豪,“放开我,我要报仇!” 英豪摇着赖五,“混蛋,她都让日本人抓走了,你还瞎闹。” 玛丽试试赖五的脉搏,“他伤的不轻,赶紧弄走。”说着帮英豪背起赖五。 花筱翠是日军方和谍报部门共同寻找的人物,警署和宪兵队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知道她的罪名,更想不到仅仅是为了给李元文找老婆。所以,人抓到后,关进位于中原公司后面的宪兵队。宪兵队驻地没有任何标志,因地处一座小花园内,被外界称作“花园宪兵队”。 花小翠被抓到后,并没有进行审讯,也不知道审问她嘛,只是把她当成重犯嫌疑人,严加看管起来。她被关进地下室的空荡荡一间大房子,四壁全是坚固的水泥墙,紧挨着屋顶有扇装有铁棍的小窗户。 第94章 花筱翠孤零零的四处踅摸,墙角除了一堆发霉的稻草,其余嘛也没有。时而传来受刑者的尖叫声,鬼子用刑发出的狞笑声、吼叫声。这一切,令花筱翠十分恐惧,可是又显得无所谓,门外晃动着刺刀,知道她被看管的很严,便木然地转过身来。 房门开了,一个鬼子将从公寓抄来的衣物、箱子放下,又“咣当”关上门出去了。 花筱翠拼命地摇晃门,“你们凭什么抓我,放我出去……”可是关了一天一夜,没有任何人理睬她。 第二天一早,消息传到杨柳青,李元文正在小火轮上吸着吗啡,扬磕巴在岸上喊他去接电话。李元文吸了吗啡有精神,兴冲冲从小火轮上跳下来,“谁打电话找我!” 杨嗑巴讨好地,“你、你、你老、老婆------找、找到了。” 李元文闻听,兔子一般钻进岗搂,接着传出他那哭声哭调的声音,“诶,我这就回去,干爹。呜呜呜,我的亲爹呀……”伪军们听到里面接着电话嚎啕起来,全都忍不住捂着嘴放声乐开了。 赖五背回家,玛丽已为他注射了镇静剂,浑身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大的外伤,看样子也没有什么内伤,躺下睡到第二天早晨,自己就下地了。石头起来帮着赖五活动腿脚,“你小子真行,睡了一觉就屁事没有了。” 赖五不顾浑身酸疼,嘴里嘟囔着:“石头哥,你一定帮我报仇。” 石头嘿唬他:“你还瞎闹不是,你已经把篓子捅大了。” 赖五嘴还硬,“上回豪叔跟那个玛丽就合伙骗我,愣说我认错了人,其实我早认出来了。” 小三德子进来看赖五,见他还不分轻重的瞎闹,便也数落开了,“不是我年长几岁说你,干嘛事都得分个轻重缓急。报仇也得分个主犯从犯呀!你怎么就认准了花筱翠,就是害死你爹的主犯?有本事找李元文去,这个王八蛋成了咱老家头号的大汉奸了,要报仇也得先找他报仇。你也是个老爷们了,怎么办事不着四六呢!” 石头说:“你以为他不敢找李元文呀!就他这脾气,愣劲儿一上来,说不定又捅出嘛篓子来呢。” 赖五还是不服,“你们合伙瞒着我,还怪我捅篓子!我又不小了,杀父之仇能不报吗?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她不可!” 石头耐着性子劝他:“你还这么说,花筱翠都让日本人抓走了。进了宪兵队,不死也得蜕层皮,你跟她没完没了的,这是跟谁穿一条裤子?” 赖五无言以对,捶了一下脑袋,不言声了。 小三德子趁机布置今天的活计:“别的先搁下,眼下有个急事,咱们合计一下。你们还记得砸煎拼摊的那俩巡警吗?” 赖五抬起头来,“不就是塌鼻子跟独眼龙吗,怎么着?” 石头知道,昨天接来的货物不能在家放着,肯定马上脱手,知道有活干了,“三德子叔,你说吧,让我们干嘛?” 小三德子说:“今天,就要把那箱东西弄走,我琢磨这两家伙,他们是这一片的巡警,到时候肯定又生是非,我想咱们跟这俩混账东西玩儿上一把。” 一听这事儿,石头来了精神,赖五也不闹情绪了,情趣昂然的跟小三德子合计开了,还不时的爆发出开心的欢笑。 小哥几个在家里合计着对付俩巡警的办法,英豪来到三叉河口,跟二位帮头作交代。飘扬着“广”字旗的对槽船,依然还在卸着苇子,交代完了,英豪把几盒点心,烟酒茶叶等礼品让福子拿过来,“给几位弟兄道上当个垫补,不算嘛敬意,全都拜托两位了。”帮徒过来接过礼品拿上船去。 章龙说:“英豪老弟不必客气,这是咱爷们应该应份的事。” 邵虎也说:“只要上了船,一切就包咱爷们身上了。” 英豪抱拳拱拱手,“客气话不说了,一切有劳二位爷了,麻烦二位多候会儿,我现在就接人去。”说着撩起大褂,上岸钻进马车。 英豪回来马不下鞍,大车就在门口停着。果然,塌鼻子和独眼龙斜背着大枪溜达过来了,绕着马车转悠。 石头、赖五、燕子早就支好煎饼摊,候着这俩坏东西。赖五捅捅燕子,燕子大声吆喝起来:“祖传的手艺啦,天津卫独一份的煎饼果子,煎饼秃的煎饼吃一套,饱一天,打个饱嗝香条大街啦……” 独眼龙斜视煎饼摊,塌鼻子抽鼻子闻着味儿,朝煎饼摊这边磨蹭。燕子更起劲地吆喝起来,“光瞅着咽唾沫不解馋啦,来套尝尝啦!” 石头主动揽生意,“二位老总上次慢待了,今儿个来套尝尝?” 赖五闷头舀了一勺豆糊,“吱啦”一声摊在饼铛上,香味儿出来了。 塌鼻子盯着饼铛,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想吃便宜的,“磕,磕两鸡子儿!” 独眼龙认为今天能吃白食,自作多情的,“给我也磕俩鸡子儿!” 煎饼还没摊成,小三德子背着捎马子,从古联升胡同大摇大摆地出来,走到煎饼摊前故意咳嗽一声,向右拐去。 塌鼻子用胳膊捅了一下独眼龙:“嘿,小兔崽子!” 独眼龙认出了小三德子,“没错,是这个乡巴佬,看他这回往哪儿跑!”二人顾不上煎饼果子了,提起大枪跟踪小三德子去了。 赖五赶紧用抹布擦擦手,扯了一下石头,尾随两个坏蛋而去。 几乎与此同时,英豪和玛丽提着皮箱从店内出来,坐上马车朝相反方向而去。 前面画着“若素”的胡同,那是一条早就看的死胡同,里面连户人家都没有。小三德子回头瞅了瞅,故意做个鬼脸拐了进去,塌鼻子、独眼龙不知死活也跟着拐了进去。石头和赖五迅速跑来,把住胡同口。 不大一会儿,胡同内传出肉砣子砸夯的声音,石头和赖五紧张地四处张望着。老天爷真开眼,这个时候马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只听见一阵阵的“唉呦”求饶声。 估计小三德子打得够痛快,足有摊两套煎饼果子的工夫,小三德子才整理着衣襟,大摇大摆从胡同出来,左右看看,马车已经不见踪影,这才跑步追去。 过了好一阵子,塌鼻子、独眼龙拄枪做拐,哼哼呀呀地从胡同出来。 石头和赖五挡住去路:“老总,煎饼果子都摊好了,你们还没给钱哪!” 塌鼻子捂着腮帮子耍横,“谁他妈的欠你钱!” 独眼龙揉着大胯转移话题,“别在这儿讹人,那个兔崽子跑哪去了。” 赖五朝相反的方向一指,“你们问那个乡巴佬呀?朝那边跑了,你们看前边。” 前边没有小三德子,倒有几个鬼子在人群中游荡。看来塌鼻子、独眼龙还没有给打舒服,奔着人群追了过去。他们看不见自己背后,身后各自背着一张煎饼大小的黄纸,上面画着大王八,王八盖儿上一面标准的日本膏药旗。 石头和赖五一边笑着,一边往回走着,还没走到煎饼摊,身后传来哭爹喊娘的嚎叫声。站住脚步回头望去,几个鬼子已将塌鼻子、独眼龙打翻在地,两个伪警抱着脑袋满地打滚儿。围观的不少,可惜,好掺合事的天津人,今天竟然没人出头劝劝。 看官千万莫动恻隐之心,虽说吃伪饭的也不容易,无奈这俩东西就是挨打的材料,他们真正挨打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正文三十回船夫号子喊破天,剃头挑子压垮山一 (更新时间:2006-10-179:08:00本章字数:2786) 英豪站在岸上招着手,玛丽站在飘着“广”字旗的船上挥动着一条白手帕,一对恋人刚刚相逢又要别离,正是另番滋味在心头。仇敌的暴行还在肆虐,国民百姓尚在冰火涂炭之中, 不把鬼子赶走,哪有安生日子?这么一想,个人的情感算个嘛呀! 河水流淌,载满沉重与风险,也承载仇恨与希望的大船慢慢起航了,大橹将河水搅动起来,集蕴着巨大能量的运河翻腾起大圈套小圈的漩涡。 逆水行舟讲究顺风使棚,无风摇橹。当年大运河处处水深河宽,舟楫往来一派繁荣景象,大船载重多在百儿八十吨,小船至少也能装三四十顿货物。鬼子来了以后封锁河道,偶见船只,也是下水查人上水查货,像青帮的运柴禾船算是特殊的了。但是回程的上水,凡是鬼子认为违禁的一律不准运载,只能运载无关紧要的家庭用品杂货。 要问那些东西属于违禁品,除了武器弹药及其各种疗伤的器械药品,还有大宗粮食棉花布匹,其余的,小鬼子自己也说不清,都看检查的怎么认为。譬如说苇子,本来是用来编筐编篓、织席织箔、扎把子盖房,或者当柴禾烧的,他说烧成灰可以做火药,这就违禁了。印书印报的纸张也不行,害怕用来印传单写标语,八爷的宣传鼓动比火药更厉害,这个甭问肯定违禁。说是,除了纸张用来糊窗户挡风避寒,私塾也教日文啦。学生没有纸,怎么练习平假名、片假名啊!这么一说,赶上明白日本人检查,还“尤希”高兴哪!所以说,嘛违禁不好说。 回去装嘛货,只要琢磨出不是违禁的说辞,到时候再看门头硬不硬,打点的舒坦不舒坦,关键还看会说不会说。带上几篓子咸盐,检查的可以认为这是给伤兵消毒用的,嘴一拌蒜,准得打个半死。要是说“一条大街几十上百户,谁家做饭淡巴嘴不放点盐?这点咸盐,还甭说每家淹缸咸菜,寻常吃饭省着用也不够一个月的。就是因为怕费话嫌麻烦,几位老总想想,这是多少日子没往回捎带咸盐了?”这么一说,加上适时递上必要的“意思”,想违禁的也就不会违禁了。 第95章 为了掩护玛丽携带的真正违禁品,今天船上,故意装了好多咸盐之类“怎么说都行”的杂货。再有,独流减河工地开工,以维持会的名义,还捎带了不少各式挖河工具,诸如挑担抬筐镐头铁锨之类,以及锅碗瓢盆等项的炊具。这些杂货占地不大分量不轻,这趟回去由于装载的主要是“名正言顺”的物品,加上临来制服了李元文。所以,二位帮头下令,架上两条大橹,任何卡子口不停直奔独流镇。 说是不停,事先得有人拿着公文上三元村打好招呼,说明逆水摇橹行船,不好停泊的道理才行。说起大船摇橹,也有好多讲究,麻烦的不说,简单说说喊号子。 喊号子一个地方一个样,一条水系一个样,甚至一条河一个样。同样一条河绵延几千里,譬如说南运河,山东以北一个样,过了山东就不一样了。从大的地域说,北方的号子雄壮短促,绝没有川江号子那种悠扬高亢绵长,那里的号子,谱上曲子拿到戏台上可以演唱。这里的号子准确的说,是地道的北方说唱,喊叫着说唱,估计谱曲拿到戏台上比较费劲。 叫号的就是领号的,类似合唱中的领唱,在船工里拿头份工钱。逆水拉纤,叫号的不背纤板,背着手、哈着腰,迎着纤夫的队列,一路跺着脚后跟喊号子,倒着步行进。别看他没直接拉船,纤夫使多大劲他使多大劲,赶上河水流大拐湾急,大船能不能安全闯过去,全靠他的号子一声喊。 在船尾处架上单橹,很少见有喊号子的,加上橹跟掌舵管船的,嗒吧着话就把活儿干了。 今天船上架双条大橹,水上行船有规矩,上下水相错各走半边,靠河岸的这边叫外赶橹,靠河心的这边叫内赶橹。摇橹的船夫脚下装条踏板,踏板探在水面上,领号的就站在踏板上单手扶橹,一边随着摇橹一边喊号,若是无惊无险,端得是好看又好听。 起初大橹单调的摇着,发出“吱拗吱拗”的声音,听着只有沉重愤懑,却无半点“欸乃一声山水绿”的好意境。过了三元村河中已见流冰,玛丽出了船舱,步向船头迎风而立,寒风吹乱她的秀发。船上的安清帮徒们,望着玛丽的超凡神态,个个失魂落魄。忽而,听得领号的船工一声吆喝:“伙计们,大橹摇起来嘛!”刚才只是摇,不算“摇起来”。 只见摇橹的汉子们,冒着凛冽的寒风,个个脱光了膀子,拼命地摇起大橹,玩儿命地表现豪迈气概。这是长跑运动员准备加速的预热,一个个憋足了劲,就等着领号的开口了。 玛丽欣赏地望着这些壮汉,流露出赞美地神情,她忽然想起希腊神话里的阿尔戈英雄船,那条船也是这样轻快,像海鸥一样在风口浪尖上疾驶,这群汉子分明就是远征的阿尔戈船上的勇士。领号的筋骨大概活动开了,尖嗓门一声吆喝,“唉嗨……怎么样啦!” 帮徒们齐声答道:“你老往堤上瞧哇,气头早鼓上来啦,吆喝起来吧,你老!” 领号的本事大小,不在嗓门上,在于触景生情,见物顺嘴编词儿。现在看见嘛啦?大伙都望岸上瞅哇!嘿,那叫真开眼:李元文拼命地蹬着自行车,沿岸边大堤迎面而来,他要赶到宪兵队,去见他的“媳妇”。阳光下,模样叫个俊,他那小人卑琐的丑相,可着天下都难找。劈着腿儿,湿裤裆,耷拉脑袋哈着腰,满脸鼻涕邋遢迎风泪,嘴里还念念有词瞎嘟囔。 领号的一声鼓动:“跟李大队长打个招呼!”这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帮徒俗称“嚎丧鬼”,哭声哭调嚎丧道:“南无阿弥陀佛……西天接引喽……李大队长啊……下卫吧,你老!” 李元文听见打招呼了,抬头朝河心望去,看见玛丽船头站立,他下意识的下了车。调转方向企图跟船回去,走了几步,却又踟躇停下,跟回去干嘛呢?再说,花筱翠的诱惑力终究不小,小日本干爹还等他呢。 豪迈的摇橹号子声,雷鸣般的响起来了,一唱一和来得就是快: “南运河那个水呀……嘿哟! 载过那个金銮殿呀……嗨哟嘿! 杨柳青的大美人……伴驾下江南呀,嗨哟,哟嘿! 乾隆爷一高兴呀……喝醉了独流醋啦,嘿,嘿! 汗珠子砸脚面呀,嘿,摔了整八个瓣儿! 还得摇大橹哇……咱吃的这行饭呀!” 领号的帮头,望望李元文停下不走了,朝岸上使个眼神,“给李大队长叫个好!” 帮徒们齐声喊:“擎着啦,你老!” “冬天摆柳背着风……是喽! 哎呀,别忘了脱棉裤哇……没错你老。 迎着日头挺着胸,千万别尿棉裤哇……那才是老爷们,哈哈哈……” 小三德子也脱光了膀子,加入摇橹的行列。李元文终于觉得没趣,又搬转自行车,愤愤而去。 后面的号子还有意思,“龙廷有太监呀……不错,那是李连英!净身没有净干净……哏儿啦,生了个李孽障!孽障他是谁呀……粪坑的祸害精!” 祸害精走远了,这么好听的号子,他听不着了。 正文三十回船夫号子喊破天,剃头挑子压垮山二 (更新时间:2006-10-1716:43:00本章字数:3608) 船到杨柳青镇桥头,尽管桥上日军、伪军,荷枪实弹的在桥上桥下巡视,面对大船却视而不见,他们接到了三元村的电话。 小火轮上架着机枪,侦辑队一个个缩头缩尾,在甲板上溜达,看见大船驶来也未阻拦。 大船驶过桥下毫不减速,帮徒们全都光着膀子,腰间红腰带飘起来如同火苗子,威风凛凛地叫着号子声,震得河水激浪滚滚。大船迅速从桥下通过。许久,空中依然激荡着大橹的击水声,震耳欲聋的号子声:“哟嘿,哟嘿,哟嘿……” 大运河有日子没这么畅快了,水流湍急,奔淌的浮冰都高兴得蹦高。 黑色皮箱足有几十斤重,小三德子提着都不轻松,真不知花筱翠怎么费劲弄回来的。箱子提到古宅客厅,闻讯赶来的何太厚亲自打开,掀开红绸子,露出玻璃纸包装的大块纱布和棉花。 玛丽撕了一块棉花看了看,内行的解释:“表面看,像是做被褥用的材料,实际上全是脱脂药棉花。” 何太厚摸着绸子,“看来海外同胞,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玛丽小心地取出整包的纱布棉花,下面是并列排放的一层金属盒子,看着像是装金银首饰的,其实是伪装的药品盒子,用金属盒子显得贵重,也是为了压分量。盒子打开,各种内服药、外伤药,摆满八仙桌子。露出最后一层,玛丽惊呆了,倒吸一口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古典盯着玛丽问:“这都是嘛药?” 玛丽激动的嘴哆嗦,“这是世界上最宝贵的救命药——盘尼西林,真正的美国货,妈呀,这么多呀,他们是怎么弄到手的!” 何太厚抓住德旺的胳膊,“一刻也不能耽搁,后边的事就拜托乡亲们了,这些宝贝重似一座山,千万要平平安安地送过去!” 何太厚说的“平平安安送过去”,不是过子牙河,而是新挖成的小河子检查口。一条新河贯通子牙河和运河,老百姓跟这条河叫小河子,挖泥船开走的时候,正是玛丽去天津的那天。河挖成了,没人验收也没人视察,鬼子把精力都放到减河工地去了。 那天只有猪饭和王警长到了现场,设立检查哨口的主意是王警长建议的,本来他想让自己控制住这个要道,没想到这事反而弄巧成拙了。 当时,猪饭指着新挖的小河子对王警长说:“以这里为界,侦缉队的过来的不行。” 王警长知道,猪饭没少和上边交涉,他不准李元文总到他的地盘搅和,大概小岛也应允了。便说:“算啦,怎么说也都是为皇军做事,过来喝杯酒还应该招待嘛。” 小岛满意地拍拍王警长的肩,“游击队的活动,你的小心,出了事情没有人为你承担。”他的意思是说,侦缉队的活动范围就到小河子对岸,这边再出事,就没有李元文嘛责任了。 王警长说:“咱这儿的治安从来就模范,有了这条小河子,游击队绝对不敢过来。枪一响,不等我们听见,杨柳青的小火轮就开过来了。”王警长还是想把责任往外推。 王警长把猪饭想得太简单了,趁机建议道:“猪饭少佐,我想在小河子和运河交汇处设个卡子,放常人守在这儿。” 猪饭说:“保安队的守卫,你的安排!” 王警长试探着问:“是不是再安排几个太君?” 猪饭断然回绝:“皇军的没有,皇军统统的铁路的警备,把你的那些东北人放在这里。” 王警长心想坏了,那十来个东北联军的降兵败将,个儿顶个儿的滚刀肉不说,因杀人太多全是铁杆汉奸。既然话说到这儿了,王警长不能把话收回去,也不能违背他的意志,只好说:“是,我明白了。” 眼下,何太厚说的“平平安安送过去”,就是如何过这道汉奸把守的卡子口。如果仅仅就是几个汉奸,王警长终究是他们上司,也好办。问题是,猪饭并非猪脑子,也很狡猾,这几天他不打招呼,随时前来突击检查。即便猪饭不在,这些胡子出身的汉奸,也不同于混混之流,大多见过世面工于心计。 面对这种情况,德旺绝不草鸡,跟何太厚表态:“就是脑袋掉了,我也会囫囵个儿,把这些宝贝疙瘩送过去。” 老何说:“这不是舍命掉脑袋的买卖,我要你安全送过去。” 第96章 德望并非莽撞之人,其实他已经胸有成竹,早就安排下去了。果然,小德子、小二德子进门回话来了,“师父,准备好了,走吗?” 这时,玛丽已将箱子整理好,双手交给何太厚。何太厚又双手举给德旺,“祝你们平安无事!”德旺接过箱子,往胳肢窝一夹,转身命令徒儿们:“开拔!” 小河子卡子口新设立,大概比较关注的缘故,猪饭今天又来了,而且比王警长来的还早。这狗日的越来越精,近来行动没准谱儿,去哪儿谁也不通知。他来小河子哨卡,只带一个鬼子兵,行动便捷又诡谲。来了之后,不等跟王警长商量,还任命了一名带班的班长。 这个班长真正胡子出身,在东北的时候杀人如麻,被杨靖宇收入抗日联军后,也杀过鬼子。杨靖宇司令遇害后,他又降了小鬼子。入关之后,鬼子制造千里无人区,这家伙血债累累,京东长城两侧杀了不少老百姓。对待老百姓,他比鬼子还狠,整天提个大棒子,打人专打锁骨和胯骨轴。据称,不算打死的,他致残的老百姓不下百人。他姓柳,人称柳大棒子,后来他害怕抗日军民报复,臭鱼找烂虾联系了几个同伙,投奔到猪饭手下。猪饭把这几块料,安排到王警长的保安队,实际也是他的眼线。 这几块料始终不得王警长信任,今次猪饭把他们放到小河子哨卡,也不一定对王警长不信任,或许是物尽其用吧。从猪饭的角度看,这样的安排非常的合适,一则省得他们整天呆着没事干。二来,把外地汉奸放在这里,可当鬼子使唤,怎么也比保安队的本地人可靠。不管猪饭怎么想的,这一安排,却打乱了王警长的如意算盘。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凡事哪有都如意如愿的。兵来将挡水来土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不就是玩儿嘛,来吧,看谁玩得过谁。 小河子卡子口建造得不错,一拉溜三间土坯房,也是起脊的民居房样式,但是比住人家的宽敞。最大的一间可容十来个人睡觉,另一间,开伙吃饭都在里面,剩下一间放武器弹药,算作柳大棒子处理事项的地界。外面设有遮风挡雨的岗亭,虽说简易也很唬人,驻地围着铁丝网,外面设有路障。路障两侧延伸很长一段铁丝篱笆墙,连起来大约有一华里,乍一看,很有点壁垒森严的感觉。 王警长猜到猪饭会来,没想到来在他前头,闻讯后,匆匆预备好礼物直奔卡子口来了。 猪饭正在柳大棒子屋里歇着,王警长进门把两盒西洋参先放在桌子上,揈走柳大棒子,王警长就滔滔不绝白活开了,“这是从天津卫给你捎来的,你看,这还有一把真正宜兴的紫砂壶。人家马小姐听说你讲究茶道,专门去鬼市淘换来的,这把壶至少上百年了。你仔细看看,里面的茶锈比铜钱还厚,用这种壶沏茶味儿才地道,人家马小姐办事就是实在。再看这西洋参,跟东北参、高丽参可是大不相同不一样。东北参、高丽参虽说大补,但得分四季,需要瞅准日子补。西洋参嘛时候吃都行,性凉、养阴、清火、生津、主治阴虚发热,咳嗽咯血,虚火牙痛,口渴津少等症。” 猪饭听得直眼了,“王的,你的医道的内行?” 王警长笑笑,“我可不懂医道,雕虫小技,像治上次失语的太君一样,个别偏方还能记住一些。至于各种人参,我确实略知一二。你忘了,我的老家专门出产人参这种东西,触类旁通,也就对西洋参知道一点。” 猪饭眉笑颜开,“王的,你的朋友大大的,马小姐朋友也是大大的。” 王警长憨厚的样子,假装不好意思,“少佐别夸我了,向你说说正经事吧。” 猪饭坐直身子,表示认真的听,“你的报告大胆的讲。” 王警长说:“现在,子牙河西的游击队,活动厉害大大的。小河子虽然能跑小火轮,可是我担心,万一咱这边有了事,李元文不肯出来,咱这边的皇军又一时赶不到,放在这里的几个人就显得人手不够了。” 猪饭听明白了,王警长这是要扩编,找他要人要装备。猪饭可不傻,王警长的要求他不驳面子,可是心里他有一定之规,于是说:“保安队,人员的增加,你的办理。” 王警长马上跟了一句:“人头好增加,人吃马喂的,军响能不能增加一点?” 猪饭马上回绝:“人的可以增加,金票的没有。” 王警长退而求其次,“不给钱,总得给几条枪吧!” 猪饭没有吭声,王警长见他不表态,没有进一步深问,答应可以进人也算收获。跟猪饭打交道,王警长慢慢形成一套办法,文火慢慢耗,欲速则不达,心急吃不上热豆腐。所以也就不再进一步追问,便征询道:“少佐,咱们出去走走?河道里鲫鱼特别多,你要有闲心,我给你淘换一副鱼杆钓鱼玩?” 猪饭说:“钓鱼的不要,吃鱼找李三的干活。”嘿,他也知道李三了,可好,李三中了一枪,成了名人啦。二人说笑着出了房间,卡子口一时没有行人,只有柳大棒子和他的东北胡子,百无无聊瞎溜达。 正文三十回船夫号子喊破天,剃头挑子压垮山三 (更新时间:2006-10-1810:13:00本章字数:2858) 古宅门外的独流街,此时却异常热闹起来,德旺大摇大摆地从古宅胡同出来。一声招呼,四个徒儿每人两大捆苇子上肩,每副担子足有二百多斤,随着师父的招呼,颤悠着扁担鱼贯而行,德旺押后护着他的徒儿朝镇外走去。 德旺高喊一声:“大声谢谢古老爷,赏了个暖和冬天!” 四个徒儿晃着肩膀,仰起脖子,扯着嗓子得意的喊叫:“谢古老爷赏喽……!” 未行多远,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德旺爷,小点步!” 德旺回头,见是赵老疙瘩,担着一付剃头挑子追赶过来。 德旺问:“赵老疙瘩,生意怎么样啊?” 赵老疙瘩是个乐天派,不管日子多紧巴也是有说有笑。他担着剃头挑子,跟在德旺身边,一路絮叨着,还不忘拨响手里的唤头:“当……” 别人看着,他似乎在跟德旺就伴回家,拨动唤头又像是还想揽个意外生意。也许是职业习惯,拨响唤头只是爱听那种颤巍巍的金属音儿。 德旺跟赵老疙瘩搭讪着,眼睛却始终紧盯着前边,担苇子的四个徒儿步履矫健,趟得满大街暴土扬场。 赵老疙瘩跟在德旺旁边,没话找话说:“庄户人最难熬的冬仨月,总得想点辙。不像太平年间找钱的道多,现而今只好靠这付挑子糊口了。我琢磨着,快到年根儿了,该有个剃头打辫的吧,转悠到现在,一个脑袋也没开张,肚子咕咕叫,干脆回去,先喝口稀粥暖暖身子再说。” 德旺拿他奚落,开着玩笑:“这叫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有各的招数。人家是地里刨食,你是专门扒拉别人脑袋找虱子,虱子虽小,大小是个活物,不解嘴馋,也解眼馋。别人吃素的,好歹你还能吃上荤腥,知足吧!” 乡民们看着德旺爷儿几个领赏,虽说仅是几捆烧火的苇子,那也是白得呀,引来大街小巷眼馋的目光。眼馋没用,人家有那能耐!论练把式,爷几个能威风八面,为独流镇露脸争光;论力气,可以为古爷扛河举鼎,关键时刻,爷儿几个往那一站能够当堵墙。这些,别人家的爷们儿行吗?就算古爷再富裕,东西多得没地方搁,也白给你二百斤柴禾,你挑得起来吗?完嘞,没能耐别眼馋能耐人,天上掉馅饼也得先掉在人家嘴里,这个不能争持。 刚才小河子哨卡还冷冷清清的,转眼的工夫人流就上来了。柳大棒子一见,来了精神,真叫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设了卡子就有人经过。这不废话吗?就这么一条人走的道,进镇子回村必经之地,不打这儿过,从地底下打洞钻过去! 柳大棒子斜背着大枪喝五吆六,指挥手下检查过往行人,检查嘛,他未必心里有数,反正他得检查。所谓检查,带东西的他给翻腾乱,没带东西的,浑身摸个遍。好在乡下女人很少出门,不然,这里准成为这帮混帐开荤找便宜的地界。 几个徒弟的担子占地界,又怕检查耽误工夫,德旺紧走几步跑到前头。来到卡子口,假装自来熟,冲着几个胡子挨个点头,“几位老总辛苦!这是从镇子上领回来的,村公所过冬的苇子,还检查不?” 猪饭和王警长,站在卡子口一边看热闹。 柳大棒子表示忠于职守,斜视了一眼猪饭,厉声喝道:“统统地检查!” 德旺不由一愣,“我说这位老总,你怎么不开面呀!这都是成捆的苇子,打开了不好再打捆,就这样检查行不行?” 柳大棒子横眉立目,“不行,必须打开检查!” 德旺过来求王警长,“王队长,你给讲个人情吧,这么多苇子,打开实在不好捆。再说啦,这是维持会发下来的,难道还夹带私货不成?” 王警长指指对河,河那边正好有侦辑队的人,不时探头探脑朝这边了望。 王警长说:“这怪不得弟兄们认真,万一有违禁品打这过去,捅了漏子谁兜着?你既然是村公所管事的,更应该懂这个理儿。人心隔肚皮,都说自己是好人,不检查怎么区分好赖人?再者说,今天猪饭太君大冷天到这儿,看着弟兄们堵卡子,要是三言两语放你走,弟兄们跟我都好说,万一河那边,把猪饭太君告到上峰那儿去,你兜得起嘛?” 对王警长的处理,猪饭很满意,走过来帮着王警长说话,“老头,你的村公所的干活,良民大大的,你的,今天的检查,明天的不检查。” 第97章 德旺一脸无奈,“可这……实在是……明天不检查?明天我没事,我上这干嘛来。” 柳大棒子一看,猪饭跟王警长全都给自己掌腰,劲头更足了,指挥着手下,“公事公办,多来几个人,苇子捆一律打开,仔细的检查!” 小德子还想躲闪,被柳大棒子强行拽住挑子,“先检查这个不听话的!”说着,用刺刀将苇子捆剁开了。 本来道路就不宽敞,八捆苇子两千来斤,好家伙,刚打开一半整个卡子口就堵严实了。空手走路的,就合勉强过去,担挑推车的只能排队等着。 赵老疙瘩不住点头的拔着“唤头”,金属音儿嗡嗡直响,嘴里还咕哝着:“哎呀,苇子里面能藏嘛东西,好歹扒拉扒拉算了,我还急着回家吃饭哪。” 猪饭听到唤头的声音,觉得很新鲜,好奇地问王警长:“那里,什么地干活?” 王警长比划着,“剃头的干活,刮胡子理发!日本没这玩意儿?” 猪饭觉得太好玩啦,“尤希,叫他的过来的。” 王警长走过去,趟出能过人的地界,“嗨,赵老疙瘩,过来,给猪饭太君刮刮脸!” 赵老疙瘩挑着担子挤到前面来,在岗亭子旁边放下挑子,“屋里的刮脸?” 猪饭拿过唤头,拨动半天弄不响,“就在这里的刮脸的干活。”猪饭这东西,今天不知为嘛,特别的贼性,他要刮着脸死盯检查现场。 王警长让赵老疙瘩放好剃头挑子,“就在这儿给猪饭太君刮脸!猪饭太君离开这儿,这帮小子一准图省事,违禁品滑过去,你兜着?” 赵老疙瘩撂下挑子,嘴里还不住嘟囔,“大冷的天,我这也是替太君着想。”说着把毛巾扔进铜脸盆,脸盆里有现成的热水。首先给猪饭腮帮子、下巴颏子刷上胰子沫,然后拿热毛巾闷上捂着。 都说剃头挑子一头热,那是因为挑子一头里面,藏着炭火盆,上面置放着铜脸盆,里面的水总是热乎的,说的是这么一头热。这头还有个高出来的架子,以便挂胰子筒、挂镜子、搭毛巾用。另外,还挂着钢刀子的牛皮条子。 挑子另一头,是个梯形多层抽屉的板凳,里面分别放着各种理发工具,讲究的还放有痱子粉、掏耳朵的一套家什等等。 一副挑子就是一个流动理发馆,理发的时候,顾客坐在带抽屉的板凳上,把一头热往顾客前边一放,脑袋低下来可以洗头洗脸。剃完脑袋刮罢脸,对着镜子照照,看看满意不满意,都不用挪屁股。 猪饭的兴趣在那把唤头上,坐下刮脸,纯属为了玩那把唤头。赵老疙瘩手把手教他,“只能握这个短把儿,手别碰响片,欸,对啦!”猪饭玩着,赵老疙瘩拿出剃头刀子,拽住架子上的牛皮条子,来回钢了几下,麻利地为猪饭刮脸。猪饭刮着脸,手里玩着唤头,眼神却始终注视着检查情况。猪饭今天的反常表现,说明并非无意而为之,看来这里面多少有名堂,一下子引起王警长的特别警惕。 正文三十回船夫号子喊破天,剃头挑子压垮山四 (更新时间:2006-10-1816:46:00本章字数:2537) 赵老疙瘩为猪饭仔细的刮完脸,德旺爷几个那边还没有检查完,他举着镜子给猪饭照照,猪饭划拉着脸很满意,“尤希,你的手艺大大的好,王的,金票的给!” 他刮脸,让别人付钱,这叫嘛玩意儿。王警长不介意这个,掏出几张纸币给赵老疙瘩。[手机电子书17z.] 赵老疙瘩死活不要,“太君让咱舞刀动枪地刮脸,这是抬举咱,哪能收钱呢!” 猪饭花别人的钱十分慷慨,坚持要付款,“手艺大大的好,金票的不要不行!” 王警长把钱硬赛给赵老疙瘩,“给你就拿走,费嘛劲呢!往后隔三差五的,多侍候几次猪饭太君,就全齐了。” 赵老疙瘩感恩似的接过钱,收拾好挑子,冲猪饭、王警长哈腰鞠躬,“我的开路了?” 猪饭终于把唤头拨响了,开心的还给赵老疙瘩,挥挥手,“你的开路的,撒尤那拉。” 赵老疙瘩挑起剃头挑子,跟满头大汗的德旺打着招呼,“德旺爷,爷几个慢慢收拾着,我先走一步了。”通过卡子口,拨着唤头先行回家了。 八捆苇子扑哧得满地都是,除了苇子还是苇子,任嘛没检查出来。四个徒弟火冲脑门儿,嘴里不干不净的嘟囔,“这不缺德吗,苇子里面能藏嘛东西!” 德旺耐着性子,帮徒弟们将苇子重新打捆,嘛话也不说。已经这样了,说嘛都没用啊,只是催促着徒弟们快点,“麻利儿着,先把道让开,让别人好过去。” 王警长大声的问柳大棒子:“怎么着,查到嘛了吗?” 柳大棒子跑过来报告:“报告猪饭太君,报告王队长,没发现违禁品,全是苇子。” 王警长征询地望着猪饭,猪饭戴好帽子系好领口,回头一招手,土坯房后头开出一辆挎斗电驴子,猪饭说:“王的,我们的回去,银针白毫?紫砂壶的茶道?” 王警长听明白了,“好好,我进屋给你拿壶去。”说着踅进土坯房。 猪饭记性真好,提醒王警长:“西洋参的,不要忘啦!” 猪饭嘛话不说,跟王警长坐上电驴子回县城了,柳大棒子检查了半天也很费劲,拿德旺爷几个出气,“捆好了,赶紧离开这儿,看把这儿糟践的,成了柴禾场了!” 小三德子实在忍无可忍,冲上去想和柳大棒子论理,被小德子拽住,“算啦,没见师父着急直皱眉头。”哥几个只好忍气吞声,把扁担穿进苇子捆挑在肩上,跟着师父回村去了。 德旺爷儿几个走后,客厅里摆上棋盘,何太厚跟古典对弈起来,看似他们难得的悠闲。他们稳坐中军帐,心系卡子口,他们下棋是幌子。说好听叫沉着稳重。说不好听的,是借此缓解紧张心情。今天万一出了纰漏,该怎么办?其实很好办,十来个保安队胡子,加上有几个鬼子也无所谓,干掉他们用不着动用河西的力量,老铁带着王警长的铁杆部下,就埋伏在附近。德旺爷儿几个也不是吃素的,何况老何今天身上也随身带着家伙。 何太厚考虑的不是这个,虽然说这批药品不论花费多大代价,不能落入敌手。可是一旦交火,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运输线,就会彻底舍掉,再建立恢复谈何容易。所以他不希望出现麻烦,他不甘心就这样把运输线毁掉。他下着棋,眼睛盯着条案上的座钟,耳朵谛听着外面的动静。 突然,何太厚收回眼神举起一门炮,“将!”古典有多臭,让老何打了个“闷宫”,这是对弈中,最低级的失步。 老何又把棋子拿回来,“我这招不够光明磊落,古老先生您飞相吧。” 古典没心思下棋,认输了,“何先生饶了老朽吧,我实在没有你老的大将雅量,还是说说话吧。” 何太厚看了一眼座钟,轻松地站了起来,“今天古老先生故意谦让,算平局吧。”然后招呼一边观棋的英杰玛丽坐下,“今天的事平安过去了,你们说说花筱翠吧,我们不能忘记她。” 玛丽诧异的望着何太厚,“卡子口那边还没有消息,现在就谈……” 何太厚指指座钟,“这长时间,就算一根根数苇子棍儿,也该数完了,放心吧没事了。” 老铁轻轻推门进来,“何先生,猪饭和王警长坐电驴子回县城了,我们也撤了。你老还有嘛关照的,要不要给王警长捎话?” 老何说:“谢谢弟兄们,让王警长谨慎行事,猪饭并非草包,务必保持高度警惕。” 老铁给何太厚敬重的行了礼,转身离去。老何继续说道:“花筱翠为这条运输线立了大功,不能这么眼瞅着叫日本人抓进去不管,咱得想法子救出来。就算救不出来,也得让她知道,咱们在惦记着她,没有忘了她,至少要给她精神上的支持和关怀。” 英杰无不担忧的说:“她不会把咱供出来吧。” 玛丽不相信花小翠是个软骨头,“她是很有民族气节的人,并且她具备女人的坚韧,我不相信她会出卖谁。再说,咱这头关系,她只知道我和英豪,我俩无所畏惧。” 何太厚说:“小心无大错,英杰的忧虑不无道理,但是也不能轻易放弃对同胞的信任。” 眼见天将上冻,古典对今年没能搞到布匹而内疚,“何先生,我愧对何先生对我的信任,至今一寸布条也没弄来。我准备亲自下卫去趟天津,天津的染厂或许给我古某面子,我一定把布匹的买卖做成。” 何太厚安慰他,“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布匹的问题比较复杂,关节也多,我们共同想办法吧。好在今年,山东的同胞舍命搞到几大车布匹,加上根据地自己生产的土布,这个冬天差不多能够对付过去。好啦,我得去二十一里堡看看那里的乡亲啦。” 何太厚抄小路赶到二十一里堡,天色已晚,径直来到煎饼秃家。德旺等人见老何来了,赶紧让赵老疙瘩从剃头挑子里,将药品一件件取出。随后,德旺指挥着用黄色桐油布包,小心翼翼的同着老何包裹起来。小德子傻笑着,“这回,何先生该放心了。” 德旺拍着赵老疙瘩的肩膀,“赵老疙瘩,这回,得让何先生给你记头一名功臣。” 赵老疙瘩美滋滋的憨笑着,“今天的剃头挑子好沉呀,就跟挑着一座山!” 何太厚说:“你就是一座山,压不垮的一座山! 第98章 乡亲们人人都是头一号的大功臣。” 李三进屋来了,“船都准备好了,对河的人也到齐了,赶紧把东西搬出来吧!” 德旺抄起打好包的药品扛上肩,“走,我一个人就行,我亲自送过去。走吧,何先生!” 正文三十一回阎王未留烈性女,魔掌伸向白蝴蝶一 (更新时间:2006-10-199:28:00本章字数:3324) 李元文风风火火赶到天津,宪兵队死活不让他进去见花筱翠,说是小岛一郎让来的也不行。一时他晕头转向,闹不清几步道的工夫,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还是小岛拿他糟改,根本没有找到花筱翠这码事。大冷的天,一时性急,他又开始沥拉尿,这毛病已经不局限恐惧,着急上火也犯病。 从杨柳青来一趟天津不容易,他不甘心白跑一趟,四处找小岛一郎,他想当面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找了好几天,小岛一郎总是搪塞着不见他,最后只好满心狐疑的回到杨柳青。 这下麻烦了,一回来就害上相思病,不对,他是单相思,应该说,他患得的是“想死病”。躺在臭被窝里,整天整天不起床,一连几个月吃嘛嘛不香,嘛活也不干。消息传到天津,小岛一郎得悉派来个军医,打针吃药满不解决问题。 大概过了年出了正月吧,好事来啦,并且是双喜临门。 先说第一件好事,津西侦缉队升格为天津皇协军侦缉队总部,全班人马到天津安营扎寨,李元文还担任大队长,可是大队长跟大队长不一样,这回叫总部成衙门了。更让李元文想不到的,总部设在当年吴胖子的私宅吴家大院,真正是鸟枪换炮抖起来了。 就这一件好事,都比打针吃药管用,相思病不治也不相思了。一纸调令胜似吗啡,几天的工夫,把吴家大院收拾停当,带着他的那群没人样的就搬进来了。吴家大院门口,还郑重其事的挂上了“天津协皇军侦缉大队总部”的牌子,门口放上站岗的。李元文觉得一人得道鸡狗升天,这回可以真正插上大门作皇上了。 关于吴家大院,花筱翠似乎隐隐约约跟他提起过,但是不曾留下具体印象。安顿下来,他得以皇上视察金銮殿相仿佛,前前后后围着院子转了一圈。他看明白了:整座院落恰是个“日”字,真乃天意,活该归日本人所有,他首先得出的是这么个结论。 大门开在“日”字的最下一横,迎面是座麒麟浮雕的影壁,影壁两则延伸开来,是环绕整座院落的回廊,沿着回廊可以到达所有房间。中间一横,本来是连三间的正房,吴胖子为了睡觉清静,把右面这间隔了出去,冲着右回廊开了个门,当年花筱翠就是从这间卧室跳窗逃出去的。剩余的堂屋和套间保持原样,吴胖子第一次接见花筱翠就在这间堂屋,现如今李元文把这两间房,做他的卧室和客厅。隔出去的那间,准备养个勤务兵,顺便照看他的私人物品。 后院的十几间房子,原本属于吴胖子姨太太们的天下,现在住进去的,全是胡大头、胡大头之类。门房用作当值哨兵休息的地方,不再开辟值班室。另外,在前院专门留出一间房,就在吴胖子关押花筱翠厢房的隔壁,安排住进去十多个像点人样的,充当警戒人员。从这点看,李元文这家伙考虑的还是很周到。挨着这间就是伙房了,其余房子分作杂用便不再分别介绍。 因为吴家大院与花筱翠存在某种联系之故,李元文身置其间,不免赌物思人。难得这家伙,还保存着离散时花筱翠丢掉的一只绣花鞋。当他绕着院子转了一圈之后,从随身行李中找出那只绣花鞋,搁在手中不住的掂量唏嘘,“唉,到底她在哪呢?” 李元文在自己屋里没着没落浑身皱巴的时候,胡大头愣拉呱叽的进来了,“我到处转着找你,原来你在……” 不等胡大头把话说完,李元文把他揈了出去,“滚出去,喊报告再进来!” 讨了没趣的胡他大头,只好退出去喊“报告”。李元文收好绣花鞋,没好气地吼了声,“滚进来吧,现在这是衙门了,以后都要讲个规矩。一会出去,告诉每个混蛋王八蛋,谁再进门不喊报告,我迎面就是一枪,记住了吗?” 胡大头诚惶诚恐的回答:“报告,记住了!” 李元文哭笑不得,“记住了,报告个屁!说,嘛事?” 让李元文一顿数落,胡大头忘了来干嘛了,“对呀,我要跟你说嘛事来着?” 李元文抬腿把他踢了出去,“想好了再进来!” 胡大头很快想起来了,一个踉跄进来,旋即又退了出去,“报告!” “别他妈的费事进来了,站在外面说吧。”李元文进套间躺下了。 胡大头果然站在外头说:“是这么回事,宪兵队来电话,让你赶紧去一趟!” 李元文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心想莫非真的双喜临门,又来好事了?急急可可的喊叫:“滚进来说,多晚打来的电话,说没说找我嘛事?” 胡大头再次喊完“报告”跌跌撞撞来到里屋,“电话来了好一阵子了,没说找你嘛事,只是让你马上去一趟。” 李元文肚子都要气炸了,真是一群耽误事的废物点心!不再跟胡大头废话,赶紧换上衣服,直奔宪兵队。 来到中原公司后面的小花园,站岗的一通报,马上让他进去了。接待他的是宪兵队两个部门的鬼子,一个特高课的小胡子,一个经济课的光头。 小胡子和光头在审讯室接待的他,李元文的心一下子凉了,不由得心里犯嘀咕:“怎么跟审犯人似的,让我坐原木桩子……”原木桩子不容易拿起来,这是为了防止被审的犯人反抗,特意设计的坐位。李元文见铺着绿呢子的桌子后头,只有两把椅子,小胡子和光头各占一把,只好委屈的坐在圆柱体上了。 小胡子和光头各自问了两个问题。 小胡子先问:“李桑,你的实话的讲。” 莫名其妙的李元文点点头,“是,你问吧,我肯定实话的讲。” 小胡子问:“欧阳亮的,你的认识?” 李元文摇摇头,“谁是欧阳亮?不知道。” 小胡子又问:“香港,你的朋友大大的有?” 李元文还是摇头,“香港在哪儿我都不知道,哪来的朋友。” 小胡子做好记录,让李元文近前看看记得是否有误,然后让他签上名字按手印。李元文照着做了,回来又坐下接着回答光头的提问。 光头阴着脸问第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两问:“李桑,你的妻子叫什么名字?分手的时候你给了她多少财产?” 李元文一听问到这儿,与他猜测的对上簧了,马上来了精神,“我媳妇叫花筱翠,不是大小的小,是这个‘筱’……”他用手指在空中写了个看不见的“筱”字。“至于财产……没有财产。” 光头突然翻脸,“八格,你的撒谎大大的!” 李元文赶紧解释,“别急,你先别急,让我想想……大概给了她十几块现大洋,对了,那还是小岛一郎先生,小岛一郎你们认识吗?小岛一郎是我干爹,那些大洋还是他给我的。总共……可能是二百快现大洋,其中一百破开买了两张船票,剩下的零头给她了,具体多少记不清了。” 光头看看小胡子,接着又问:“你的妻子商人的干活,以前做过那些生意?” 李元文弄不懂这是嘛意思,花筱翠怎么成商人了?他怕再次惹翻光头,没有直接否认,便说:“对对,她是商人的干活,小买卖,煎饼果子的手艺大大的好。煎饼果子懂嘛?天津人米西的一种……卷果子油条的……寿司,对,天津寿司。”奶奶的,他真会给天津小吃取外号。 光头问完了,也让他看记录、签上名字按手印。然后站起来,跟小胡子各自带走记录,把他一个人扔下出去了。 好长时间没人理他,他也不敢自己做主离开,就在圆柱体上干坐着。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李元文觉得像是过了半年,终于听到脚步声,接着门就开了。回头一看,惊喜得李元文“唰”眼泪就下来了,“干爹呀,我终于见到你啦……”说着就要下跪,小岛把他调教的已经没有膝盖骨了。 小胡子和光头也跟了进来,小岛说:“为了核实你妻子的身份,他们二位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现已查明,你的妻子与你分别后,被中国军人囚禁,天津陷落后,被一名叫做欧阳亮的中国军人胁迫到香港。欧阳亮企图利用你的妻子,走私医药器材,阴谋未能得逞,花筱翠于去年冬季脱险。皇军根据线报,在花筱翠乘坐太子号到达天津的当天,被及时拘捕,并对她的住所进行了严格搜查,并未发现任何违禁品。与此同时,欧阳亮从香港潜逃,现已下落不明。经侦察,此间未发现有任何人与花筱翠联系的迹象,初步判断花筱翠属于良民。今天特来通知你,现在可以把她接回去了,祝贺你们夫妻团圆。” 真是喜从天降,李元文差点昏厥过去,这回说嘛也站不住了,跪下抱着小岛一郎的大腿,光剩喊爹了。 正文三十一回阎王未留烈性女,魔掌伸向白蝴蝶二 (更新时间:2006-10-1918:13:00本章字数:3347) 可怜的花筱翠,凭着宪兵查抄的那几件单薄衣服,在宪兵队整整度过一个寒冷的冬天,唯一可以帮她御寒的,就是墙角那堆发霉的稻草。不管她受尽哪样的罪吧,好歹她算熬过来了,没死。 第99章 自从被抓进来,居然没有提审一次,每天有人送两次吃的,再没其他人干扰她。最初她很孤寂、很恐惧,她想命该如此,这回无论如何小命应该到头了。她拿定一个主意,反正到了这个地步,该死活不了,是杀是剐决不牵连别人。主意拿定反而心里塌实了,每天想着盼着过热堂,却始终没人搭理她,这反而给她提供了审视自己的空闲时间。 关于万一落入敌手的问题,花筱翠早有心理准备,欧阳亮也告诉过她应对的说辞。让花筱翠意想不到,抓起来并没有任何审问,慢慢她心里明白了。抓她的那天,领头的鬼子进门关注的不是人,而是翻东西,结果只是带走她随身的那只箱子,且已归还了自己。至今不审问她的原因,看来是没有任何违禁的凭据,甚至连间接证据也没有,想到这从内心感谢玛丽当时的决断。 她越来越乐观的认为,查无实证,只要自己照着欧阳亮教给的话说,不日即可得到释放。她却万万没有想到,抓她的初衷,乃是因为李元文的关系,怀疑她走私医药,则是后来驻香港日特机关提供的线索。 前些日子,终于有人问她话了,不是在审讯室,就在这间囚室里问的。问题跟问李元文的一摸一样。只是在问欧阳亮那一问时,花筱翠是这样回答的,欧阳亮如何负伤养伤都是实话实说,养好伤去香港则是胁迫的,其余全都不知道,从香港回来她是瞅机会自己跑回来的。 几个月时间就问过这一次,问过之后,看守似乎对她有些变化,伙食甚至见了腥荤,橡子面的窝头也换成棒子面的了。隔三差五还让她到隔壁卫生间洗洗涮涮,她估摸着快要离开这人间地狱了。 她想得太乐观了,他自由了些许,鬼子开始对她骚扰,几乎每天都有看守进来对她动手动脚,以致把她的衣服撕扯的没有一件完整的。今天她刚刚洗了洗已经赶毡的头发,回来正想找块干净东西擦擦。房门突破然大开,闯入几个鬼子,二话不说就扒花筱翠的衣服,肆意调戏。花筱翠声嘶力竭地叫骂:“畜牲,你们个个都是畜牲!”几个鬼子好像预谋已久,一边扒着花筱翠的衣裳,一边解开皮带就要脱裤子。花筱翠疯了,一口咬住扒她衣服的鬼子大腿,这个鬼子疼的“唉呦”一声,一旁的鬼子对她又踢又踹。任凭怎么踢怎么踹,花筱翠叼住鬼子大腿就是不松口。 一时,鲜血顺着花筱翠的嘴流了下来,被咬的鬼子疼得真跟鬼叫一般,忽然走道里面的铁栅栏“哗啦啦”一阵响,小岛陪着李元文出现在囚室。 几个畜生鬼子见状,马上提起裤子立正站好,花筱翠也松开口。小岛挥挥手,小胡子跟光头走了进来。看来小胡子劲头大,主动出来,面对站成一排的畜生,挨个一通狂抽直至嘴角淌血,看到小岛表示满意,鬼子们这才列队出去。 小岛扶起花筱翠,划拉着她的的双肩,怜香惜玉的样子给她披上衣服。 花筱翠躲闪怒吼:“畜牲,你们日本人都不是人养的畜牲!” 小岛搬过她的脸,扭向身穿日本军服的李元文,“你的看看,那是谁。” 花筱翠目光呆滞了,李元文大嘴一咧,哭声哭调猛地上前抱住花筱翠,“怎么,你不认识我了,你看我是谁呀!” 花筱翠身子一软,昏死过去。李元文一把没搂住,花筱翠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花筱翠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配上对儿的红缎子绣花鞋。那双鞋放在小岛送给李元文的提箱上,皮箱就置于她的身旁,很快那双绣花鞋消失了,她无力的合上眼睛。她恍惚回到久已忘却的时空,这是哪里?……哦,这是二十一里堡,弥漫着豆浆香气的青砖宅子,甚至真切的闻到了豆浆的香气……不,这是在“咣当咣当”响的火车上,她觉得山摇地动,天都塌下来了……脑子眩晕得厉害,身边炮火连天,她看见了硝烟和鲜血,那分明是欧阳亮的伤口,她撕下自己的衣襟为他裹伤,可是伤口的血无论如何止不住,她张皇失措不知如何是好……英豪和玛丽来了,玛丽用手在欧阳亮的腿上一胡噜,血不流了,伤口自己就合上了。可是不等她高兴,吴胖子不知打哪冒出来,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见面嘛话不说,举起刀来照着欧阳亮的大腿砍了下来…… 花筱翠“嗷”的一声惊醒,不由自主地坐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两个日本女伎为花筱翠梳妆打扮好了,看见李元文进来,倒着步子退了出去。“哎呀,我的活祖宗,你可醒过来了!”李元文把自己捯饬的油头粉面,拿起绣花鞋跪在地上,给花筱翠套在脚上,“这双鞋终于又成双成对了!”花筱翠表情木然,她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她不知道这是梦境还是虚幻,她只觉得面前这人似曾相识,任由摆布着却想不起来他是谁。 刚才出去的两名女伎,又踏着木屐进来了,托着和服首饰弯腰举给李元文,李元文看也不看,“放下,滚出去!”女伎放下衣服倒着步出了屋。 花筱翠低头看到脚上的绣花鞋,身不由己脚尖儿翘了翘,她好像追忆起什么,抬起头来死盯着李元文看。 这人怎么这种模样呀,死眉塌眼一脸蔫皮,怎么跟大烟鬼一样?这个大烟鬼有点面熟,可是那是大背头呀,多晚改的中分了?头发上还抹了好多桂花油,油多得落个苍蝇都能滑个跟头。她的目光从这张恶心人的脸上移开,挲摩开了她呆的这间房子,怎么这么眼熟呀,一时又想不起来。 李元文说话了:“翠儿呀,你让我找的好苦哇!” 花筱翠疑惑的问:“你……你是谁呀?” 李元文站了起来,拉过一个圆凳子,脸对脸的坐在花筱翠对面,“怎么认不出来了,我是李元文呀!专门从关东回来找你的,我把天津卫全找遍了,也没你的影儿。多亏了小岛太君,让咱们破镜重圆。小岛是咱的再生爹娘啊!” 花筱翠神智有些清醒了,“小岛?你说是那个小岛一郎?” 李元文惊喜的摇晃花筱翠的肩膀,“对呀,当年就是他给咱买的船票,还给了好多大头儿。咱俩就在码头分开的,想起来了?” 花筱翠喃喃道:“天津卫大人孩子都知道,小岛一郎是日本大特务,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多少中国人死在他的刀下,你怎么认贼作父,给他当干儿子?” 李元文恬不知耻,叨叨着他的一套逻辑,“当年要不是小岛先生救了咱,咱俩早就身首分家,哪有今天的花好月圆,荣华富贵?一会儿出去看看这片宅子,都是咱的啦,当初做梦看到的一切,咱都有啦!手下还有几十号人听我调遣,咱是人上人啦!明白了不?” 花筱翠明白了,不用解释她也明白了,以前猜测的一切全都证实了,站在她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毁了她一生、使她戴罪至今,抬不起头来的汉奸李元文。如今的花筱翠,再也不是无依无靠的无根草,再也不是任命运摆布的落难弱女子。这些年她闯荡了世界,见识了海外同胞报效国家的感人义举,她结识了欧阳亮、玛丽、英豪这样的热血男女。现在,她有了独立的个人思想,敢做敢为能说会道了。 花筱翠甩掉脚上的绣花鞋,推开满嘴臭气的李元文,正言厉色道:“你离我远点,实话告诉你,我宁可死了,也不卖国求荣。苟活在世上,只能以戴罪之身,做点赎罪的德行事。日本人在中国烧杀抢掠,多少中国人家破人亡民不聊生。我的罪孽够深了,绝不会跟一个汉奸花好月圆,去享猪狗一样的荣华富贵。你死了这条心吧!” 李元文嘿嘿一笑,“翠呀,这些年来,多少个日日夜夜,我为你茶不思饭不想,念着咱俩的一日夫妻百日恩,至今我还是孑身一人。多少美人戏子我不动心,就是为了见你的面儿。现而今,见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不念咱俩的情份,骂我汉奸也好,猪狗也罢,我全认了。可有一节,你是宪兵队查办的案子。要么归顺皇军,跟我重归于好,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要不就回宪兵队过热堂,坐老虎凳喝辣椒水。你是有心计知深浅的人,何去何从掂量掂量吧。” 花筱翠红颜一怒,站了起来,斩钉截铁的说:“你现在就送我回宪兵队吧!” 李元文气得浑身哆嗦,万没想不到花筱翠,变得如此铁嘴钢牙,张了张嘴无言以对,气哼哼奔至门口,“来人,把门锁上,外边放上岗!真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我这不是瞎眼了吗……”他跳着脚不知到哪去了。 正文三十一回阎王未留烈性女,魔掌伸向白蝴蝶三 (更新时间:2006-10-209:33:00本章字数:2492) 傍黑,“哗啦”一声,听着开了门锁。不大会儿,两个日本女伎又来了,花筱翠瞅了一眼,虽说这俩日本女子抹着大白脸,打扮的像个鬼样。可是看着吓唧唧的样子,岁数又都不大,心想也是伺候人的,便没有发脾气,她觉得不值当的。 俩女伎端来好多吃的喝的,必恭必敬地让她吃饭,“先生让您用餐,照顾不周,请您多多包涵。”然后两只手互相搭着,低头垂立,站到一边。 花筱翠许久没有吃上一顿像样的饭了,心想不吃白不吃,吃了打架还有劲头呢!于是,像个恶浪似的,专捡解馋的、搪时候的大鱼大肉吃了个痛快,外带三个馒头一碗汤。她的肚肠子全都饿瘦了、饿扁了,吃了这么多还不觉撑得慌。 花筱翠撂下筷子擦擦嘴,“拿走吧,别再烦我来了。” 第100章 俩女伎礼貌的连连哈腰,“谢谢关照,请您休息。” 等两个女伎收拾好碗筷,退了出去,花筱翠不由得想,日本男人个顶个的赛牲口,可是女子调理得却是个个知礼教懂规矩。[手机电子书] 花筱翠正想着今天是不是就这样安生过去,李元文“嘿嘿”笑着进屋来了,“我现在什么也不问你了,吃饱了喝足了,咱俩说点高兴的吧。想当初,咱们在一起的时候……” 花筱翠坐在床沿上朝后挪着身子,像面对龇牙咧嘴的野兽,“我不听你说,你别过来!” 李元文依旧憨皮赖脸往前凑合,“我说翠呀,你怎么躲我呀,过来,只想让你跟我说说话。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听说你跟那个叫欧阳亮的好上了……” 花筱翠已无路可退,一脚踹在李元文胸口上,“咕咚”踹了个屁股墩儿。 李元文无耻之尤,算是没皮没脸到家了,从地上爬起来,一件件脱着衣服,“你不念旧情不说,我从日本人手里把你救出来,你还恩将仇报,居然跟我动手动脚。实在说不过去吧!现而今我李元文,不能说跺跺脚房倒屋塌,也算是威镇八方。甭说手底下的几十号人,见了我打哆嗦。就是日本人也敬我三分,更别提平头百姓了。不给你一点真格的,你就不认识今天李元文的十八般武艺。”说着饿虎扑食般扑向花筱翠。 李元文像条疯狗似地扒着花筱翠的衣裳,眼见着就剩下一条内裤了,花筱翠一挺身子,用牙叨住了李元文的耳朵。 花筱翠没有别的利器,这一手她熟练了,她咬得很准确,再坚持一会儿很可能把整个耳朵叼下来。李元文杀猪般地嚎叫起来,“来人呀!”一群侦辑队员破门而入,花筱翠急忙抓衣服遮体。李元文趁机挣脱,手捂着耳朵嚎叫着:“把这个疯子扒光了给我关起来,给我关起来!” 花筱翠被侦辑队员架了出去,李元文登上裤子提上皮带追了出来,“给我放平了,先让我抽她一顿解解气!”可怜的花筱翠,在人间魔窟宪兵队,躲过的皮肉之苦,没想到在这儿补上了。花筱翠胴体横陈,失去人性的李元文转着圈地拿皮带猛抽,起初花筱翠还打着滚儿躲闪,不大一会儿昏死过去了。 花筱翠被扔进厢房,这是当年欧阳亮救她脱险的那个房间。李元文命令着,“冻死她,饿死她,谁也不准放她出来!”房门“哗啦”一声锁上了。 李元文这才想起自己的耳朵,“哎呀,疼死我了!”扔掉皮带,捂着耳朵奔医院去了。 李元文脑袋缠满纱布回来没坐稳,黑灯瞎火接到命令,让他天亮带侦缉大队全体出发,随皇军到冀中一带讨伐。这是侦缉大队总部成立以来,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他不敢违抗,连夜进行了部署,天亮全都开拔了。 一时间,吴家大院安静下来,除了看家护院的,只有伙房的老白。老白五十多岁,他的身世人们都不清楚,只知道他原来在日本领事馆当过厨子,有个独生闺女跟他一起生活。这个闺女是个人精,人称不知愁,三十多岁也不结婚,不管天底下发生嘛事,一心想当明星。她特别崇拜大明星白蝴蝶,自己也把名字改成蝴蝶,全名白蝴蝶,名字-还是很好听的。她自学成才,在一所中学谋了个教日语的差事。学校名义上设了日语课,一个月也开不了两节课,加上她不是正规师范毕业的,学校根本不拿她当回事。她想来学校就来,不来也没事,基本就是一个自由人。 白蝴蝶不结婚,并非长得不好看嫁不出去,只因妈妈死的早,老爹又不肯续弦,她绝意独身侍奉老爹百年,这是个大孝女子。自从老白到侦缉队当厨子,白蝴蝶心疼他爹,经常过来替爹上街,买菜买些油盐酱醋,或者帮着干点杂活。留守的人员没几个,活不多,就满院子滥溜达。老白说:“别溜达了,去给厢房送点吃的。” 白蝴蝶进了厢房吓一跳,见花筱翠跟个死人一样蜷曲在墙角,身上只穿着女人的小衣裳,赶紧放下吃的回来跟爹说:“那是嘛人呀,快死了吧?现在还没出阴历三月,怎么也得给盖上点嘛,别再冻死。” 老白说:“你去跟站岗的说说,让他们进屋给她拿床被子,真的冻死也不好交代。算啦,我自己去吧,你赶紧回家,该干嘛干嘛去。” 亏了花筱翠昏迷没有睁眼看见白蝴蝶,少了很多麻烦,还意外成全了一桩婚姻。 没过几天李元文回来了,这次讨伐,侦缉队损失不大,除了几个挂花的,只有胡大头失踪。不过从人员上说他没赔本儿,丢了一个胡大头,捡回一个勤务兵来。怎么说是捡的呢?撤回来的那天,行至静海与永清交界的地方,发现路旁躺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 李元文过去扒拉一下脑袋,小伙子说话了:“我渴……饿……”该着这小伙子命大,李元文忽然想起小岛说过的话,“要想部下对你忠诚,必先施恩予他。”李元文判断这是个逃反失散的饥民,这小伙子长得眉清目秀,便想捡个便宜,留做自己的勤务兵。于是,难得他这一辈子办了件救人性命的好事,命令手下喂食喂水,等稍见苏醒便带了回来。 小伙子叫强子,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有吃有喝还发衣裳穿,就留了下来。回来的第二天,李元文把强子领到放杂物的房间(吴胖子原先的卧室,现在让他糟的狗窝一般)。 李元文说:“把这儿收拾出来,你就住在这间屋子,听到我的招呼,你就马上过去。过些日子给你再弄支枪,就是我的勤务兵了。”正说着,小岛一郎来电话,让他赶紧到他的寓所,说是有要紧的事情,一刻不许耽搁。 正文三十一回阎王未留烈性女,魔掌伸向白蝴蝶四 (更新时间:2006-10-2017:58:00本章字数:2529) 李元文跟奔丧似的来到小岛一郎的寓所,小岛面前摆着一堆茶壶茶碗,正倒来倒去的饮着茶,眼皮不抬地对躬身在面前的李元文说:“你的太太做大生意的干活,要把她的后台坚决挖出来,那个欧阳亮是个抗日分子,只要一露面就立即逮捕。” 狼心狗肺的李元文这是才想起来,花筱翠还在厢房关着,“哎呀,她让我关着哪,这些日子忙活讨伐的事,我把她忘了。干爹你看,她差点把我的耳朵咬下来。” 小岛不动声色的说:“你要设法从花筱翠的口中,弄清他在香港的活动情况,重要的是搞清她带回来的药品,是通过什么渠道运出去的。” 李元文不明白的问:“不是说,没这么八宗事嘛?” 小岛说:“我们谍报工作,是世界上最可靠的,经过反复核查,花筱翠的确带回来大宗药品。只是我们没有拿到证据,没有证据抓到人用处的没有。” 李元文马上立正打保票:“是,我一定设法弄到证据。” 小岛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站起身看看李元文糊着纱布的耳朵,“对情人如此凶狠,她肯定是个抗日分子!你的,儿女情长的不要。” 窗外,不远处可以望见宪兵队小花园,一个少年正挥舞着军刀,胡劈乱砍地耍着玩,有个穿和服的女子,在后边追赶着,“健雄,健雄,你的慢慢的跑,摔倒的不要。” 小岛转过身来,“这是我的夫人和我的犬子,小岛健雄,你物色一位家庭教师。我要这个孩子,懂得支那是怎样一个国家,他应该做事情了。” 李元文受宠若惊,马上挺直腰板,“是,我一定把天津卫最好的教师弄来。” 小岛摇摇头,“不,一定找普通的女子,最好是天津人。”然后他向李元文面授机宜,一个阴险的间谍计划开始实施了…… 李元文从小岛那里接受了密旨,匆匆回到侦缉队,一进院子发现上锁的厢房,过去一脚将门踹开撞了进去。 花筱翠赤裸的身子已经发紫,蜷缩在杂物中奄奄一息。 李元文脱下外衣给她裹上,竟然动了恻隐之心,“翠呀翠呀,你这是何苦呢,我对不起你呀……”他抱着昏迷的花筱翠,站在院子里声嘶力竭的喊叫:“快去给我找大夫,找最好的大夫!” 谁见过阴历三月天津卫还下雪的,这天就下了!天上猛然飘下雪花。李元文仰面望天,不知道是吉兆还是凶兆。 在挂甲寺,日本人恢复了捞尸队,这天捞到胡大头的尸体,根据身上的证件,很快找到家属领尸。雪花落在杨嗑巴的尸体上,有人给身上盖上席头儿。胡大头的媳妇来了,披头散发趴在杨磕巴身上哭,捞尸队却不让她把尸首领走。 捞尸队长一身武夫的打扮,拽起胡大头媳妇推搡到大街上,“没钱甭打算领尸,有本事去吴家大院找李大队长开条子,没钱没条子咱也省事,怎么捞上来的再怎么顺下海河。” 胡大头媳妇问:“吴家大院是哪呀!” 捞尸队长告诉她:“就是侦缉队总部,他开条子我给人。” 李元文给花筱翠请来大夫,吃药打针一通忙活,让强子伺候着,自己匆匆来到厨房。站在门口亲自向厨子老白布置:“把你拿手的本事都使出来,做几个像样的菜,给太太补养身子,麻利儿着。” 老白答应着,顺便想劝劝他:“两口子失散这么多年,好容易见了面,别对太太那样,你下手这么重,太伤和气。” 李元文听不进人话,骂了句:“少废话,闭上你的嘴!”他忽然听到大门口有人说话,两眼便直勾勾朝门口望去。 第101章 白蝴蝶送来泡好的老酒,是给爹治老寒腿的,站岗的张树桐,专爱占个小便宜,死活拦着要打开瓶子喝一口尝尝。这个张树桐,是侦缉队一宝儿,原先是袁文会某姨太太的内务。因为跟姨太太通奸,被袁文会发现本想装进麻袋顺进海河,赶上当时津西侦缉队要人,就拿他充了数。 上次李元文在老军营遭难,回来路上疼的要命,亏了张树桐随身带着大烟膏,掰了一块搁嘴里嚼碎了,涂抹上去当时制住了疼。因此很得李元文信任,侦缉队总部的警戒,就由他负责,这个活儿相比之下算个美差。 张树桐挑逗地扯白蝴蝶头上的白绸子手绢,“你可真够孝顺你爹的,我喝口尝尝不一样吗,你怎么死心眼儿呢。” 白蝴蝶使劲扒拉开张树桐,“废话,谁都跟你们一样,没爹没娘打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没大没小没规矩!”径直走进门来。见了李元文点点头,把放药酒的篮子放在案板上,“爹,我好不容易淘换来的偏方,记着每天喝一盅,你要是腿不动爬不动了,可就给我找罪了!” 李元文心怀叵测的走到老白跟前,“这是你闺女,以前我怎么没见过?” 老白说:“是呀,大队长,你是忙人,见她有嘛用。我腿脚不好,她就隔三差五的,帮我买些灶上的东西,跟弟兄们混熟了,说话总是没深没浅的。” 李元文不知动了那根神经,突然间会说人话了,“这位白大姑,识字不?” 老白帮着回话:“大队长,她没进过像样的学堂,只是上过几年私塾。” “快去给太太做饭,这没你的事。”李元文把老白推到一边,接着问白蝴蝶:“自己说,在哪儿发财?” 白蝴蝶一点不怵他,大大方方的说:“你净逗乐,天天给你们买菜白跑腿,没人给一分钱,发嘛财?要不是心疼俺爹岁数大,才不侍候呢!” 李元文挺高兴,“行,不怯阵,说起话来像挺歪把子机枪。” 老白在一边插话:“这孩子一点规矩也没有!” 李元文今天特别有耐性,跟白蝴蝶紧着嗒吧:“不错,又识字又能说,长的还这么机灵,我领你到大户人家,给孩子当教书先生干不干?” 白蝴蝶满口答应:“行,我最乐意哄小孩了。” 老白急了,“大队长快别听她的,这么大闺女没深没浅,他还在学校应着人家的差事……” 李元文跟老白瞪眼,“你这老东西,怎么不识抬举呢!我给她找个事由做,不是为了她的前程吗?你左挡右拦的,赛是给你闺女往火炕里推似的,你把我当成嘛人了?在学校干过,不是更合适了吗,就这么定啦!” 老白还想阻拦,大门口那边一阵喧闹,一个女人哭喊着死活要见李元文,张树桐拦不住,居然闯进院子。李元文大喝一声,“哪来的疯娘儿们,给我捆起来!” 正文三十二回因讨抚恤成冤魂,为求赏金自找死一 (更新时间:2006-10-238:12:00本章字数:2977) 一个女人挣脱门岗,冲进院子,一把抱住李元文的大腿,“你就是李大队长吧,我可找到你了。” 李元文喊叫:“张树桐,这个女的怎么回事?” 张树桐提枪跑过来,“报告大队长,这是胡大头的媳妇,他找你领尸来了。” 李元文蛮不讲理的:“真他妈的胡说八道,胡大头战场投敌了,没找你算账,自己倒送上门来了!谁让你找我来的?”他猛地搬起这个女人的下巴,发现这个女人模样还算过得去,转而问:“叫嘛名字,多大岁数?” 那女人答道:“俺叫吉半乳,三十又三岁,跟胡大头结婚整十年,没有留下一男半女,他就撇下俺一人走了。好不容易寻到死鬼的尸首,收尸队长不让认领,说是没你的话,就得交三十块大洋,大队长啊,我上哪儿去讨唤三十块大洋啊!” 对于吉半乳说的嘛全都没入耳,李元文唯独听这名字挺哏儿的,就问:“你这是人名吗,别再蒙事吧?” 吉半乳说:“名字还有胡编的,不信查我的良民证去。俺娘生下我,有个瞎奶头,俺吃半口奶长大的,就给俺取了这么个名儿。领抚恤金,还得分名字好听不好听,这叫嘛规矩?” 这时,白蝴蝶挎着空篮子,绕着吉半乳朝院外走,李元文好像来了嘛灵感,叫住白蝴蝶:“白大姑,我想起来了,今日个就是好日子,现在就跟我到主家去看看!” 白蝴蝶问:“现在?你这儿还有公事,改日吧。” 李元文拦着白蝴蝶,“别,今天是个好日子,咱现在就去。” 吉半乳还抱着李元文的大腿,“大队长,我求求你了,你不能这样就走。胡大头为你们卖命死的,你不能不管。” 李元文稍作思忖,指了指厢房,“那你到里边等着我,我现在就给你领抚恤金去。张树桐,让她在里边呆着,侍候好了。” 张树桐答应着:“是,”把吉半乳关进厢房。 白蝴蝶拗不过李元文,只好跟他去了小岛寓所,小岛一郎听完李元文的介绍,表示满意。不大一会儿,美慧子带着儿子小岛健雄跟白蝴蝶见面,“我叫美慧子,这是您的学生小岛健雄,让您费心了,请多多关照。” 白蝴蝶不知所措地望着李元文,李元文拢过小岛健雄,“这是你的白蝴蝶老师,去玩吧。” 健雄十来岁的样子,看样子不丑,很天真单纯,“老师,我带你去玩。”这孩子自来熟,拉着白蝴蝶玩去了,看来她们还真有些师生的缘分。 健雄带着白蝴蝶跑进小花园,白蝴蝶陌生的不敢随便走动,健雄登上一座假山,“老师,我在这里。”白蝴蝶惊恐地奔跑过去,“下来,别摔着!”健雄调皮的扬起胳膊,做跳跃状。 白蝴蝶惊慌失措的跑到假山下边,张开双臂接着,“不许跳,快下来!”健雄纵身一跳,正好砸在她身上,二人倒在草地上,健雄发出开心的笑声。 这一切,小岛看了个满眼,高兴地拍着李元文肩膀,夸赞道:“尤稀,大大的好!” 李元文点头哈腰,“只要您满意就行,另外,我忽然想到咱那计划是不是可以……”他伏在小岛一郎耳边,嘀咕了好一阵子,说的嘛没人知道,只见小岛不断点头,看来他出的坏主意,小岛一郎认可了。 像花筱翠遭的这罪,搁一般女人身上早完了,可是阎王爷偏偏不收留她,浑身是伤又冻又饿居然不死,真叫命大。于是她又被李元文弄回套间,就这样一会地域一会人间,她又活过来了。 经检查,她主要是受了风寒,外伤皮下淤血比较严重,在大夫眼里都不算很严重的问题。一番打针灌药,加上强子的细心照料,花筱翠慢慢回复了元气。她心里瞎琢磨,这回阎王爷还是不收留他,肯定是九九八十一难还没有凑够数。 她想挣扎着坐起来,浑身跟抽掉了筋骨一样,软得无力动弹,只能看着屋顶这么躺着。门外有岗,看看身边托盘里的饭菜,气不打一处来,真想全都划拉到地上,可是,她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唉,真是自作孽活受罪,她把自己遭受的一切,都视为害死煎饼秃应得的报应。对待这桩罪恶行径,她从来不把罪过往李元文身上栽,总归自己不好。她以女人的逻辑算这笔账,别说源头,跟李元文勾搭成奸,总归她得到了温存,获得了精神与肉体的慰藉,而这种慰藉是不道德的,是忘恩负义的,她理应遭到惩罚,死了都不冤。 自己心里这么想着,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身上不觉得十分难受了,她想合上眼养养神,觉得心太累。可是没等她合眼,厢房那边传来女人的喊叫声,“放我出去,李元文你个挨千杀的,你不得好死!” 花筱翠不知道李元文又在做嘛孽,真想狠狠给他一个嘴巴子,心里想着,胳膊碰到碗筷,一个调羹掉在地上摔了。听到动静,强子赶紧进了屋,“婶子你醒啦,要嘛我给你拿,我喂你吃点嘛吧。” 花筱翠看到眼前站个小伙子,眉清目秀说话也很和气,看着还像个孩子,似乎看到了煎饼秃,不由平静地问:“你是谁呀?” 强子凑近了朴实的回答:“婶子,我是强子,新来的,是大队长安排伺候你的。” 花筱翠虚弱的叹口气,“哦,你是强子呀,外面是谁在闹腾,听着像是受了委屈。” 强子说:“我也不太清楚,说是胡大头的媳妇,男人死了,不知道来找大队长要嘛钱的,大队长不给,还把她关起来了。这个女的也是可怜,都一天一夜没吃没喝了。婶子别顾别人了,你也该吃点嘛了,看你都折腾成嘛样了。” 真是眼不见心不烦,耳不听心自静,可是那女人又喊叫起来,“给我拿口吃的来,关局子也不能饿死人呀!” 花筱翠歪过头来,“强子,我不饿,去把这些吃的拿给她。” 强子说:“这是给婶子做的,哪能拿给她,婶子发话,我去伙房给她找点吃的吧。”说罢出去真的去伙房,给那女人找吃的去了。花筱翠心想,这孩子心眼不坏,挺善的。 李元文这两天到处乱窜,不知道又从哪儿匆匆回来了,朝厢房看看,没理会里面关的人,径直朝卧室走来。花筱翠看见他进了门,脸歪过去冲着墙,懒得看他那倒霉样儿。 李元文进屋见饭菜都没动,朝外喊:“来人!”强子慌慌张张进来,“大队长,你喊我?” 李元文冲强子嚷着:“你是怎么侍候的太太,赶紧端几个热菜来!” 第102章 强子端走托盘,“是!”转身出去了。 李元文摸摸花筱翠脑门,“还生气啊,那天是我不对,可你做的也太过了。你瞧,差点把耳朵叼下来,到现在还肿着呢!” 花筱翠扒拉开他的爪子,“活该!像你这样的,千刀万剐都不屈!” 李元文不知羞耻的问:“我做了嘛对不起你的事,这么恨我?” 花筱翠猛地坐起来,两眼冒火,“不光是对不起我,连你祖宗八辈都对不起,你早晚得遭报应,天打五雷轰!” 强子将饭菜端来,放在桌上,“太太吃吧,身子骨要紧呀!” 李元文没好气的,“这儿没你的事,该干嘛干嘛去。我淘换来一台电匣子,放在门房了,一会让张树桐搬这屋来,留着给太太解闷。” 强子向花筱翠投过同情的目光,带上门出去了。 李元文将饭菜端过来,“吃口吧,来,我喂你!” 花筱翠啐他,“呸,你少跟我来这恶心人的。实话告诉你,甭再打我的主意,过去那档子事儿,算是我上了贼船瞎了眼!” 吉半乳的喊叫声又传了过来,“李元文,你天打五雷轰,你不得好死!” 正文三十二回因讨抚恤成冤魂,为求赏金自找死二 (更新时间:2006-10-2318:36:00本章字数:2892) 李元文冲到门口喊,“你们耳朵都塞了棉花套子了,把她的嘴给我堵上”,回头关上门咻咻地生着气,“谁她妈的给她送了吃的了,还这么大的劲头!” 花筱翠故意气他,“我打发人给送的,怎么着?你趁早把那个女人给放了,积点阴德吧,人家死了男人已经够可怜的了,你的良心哪儿去了,难道让狗给吃了?” 李元文低声下气的,“原来为这事儿跟我别扭呀,好办,你金口一开,我立马就放人。不过还有一点小手续,等核实了她果真是胡大头杨嗑巴的媳妇,不仅放,还发抚恤金,再给磕巴打口棺材发送了,还不行吗?” 花筱翠瞪着两眼问他:“你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 李元文拍着胸脯说:“我保证是人话!你先吃饭,你看我是不是这么做。” 白蝴蝶来到小岛公寓,生活的十分开心,除了每天教几个简单汉字,主要就是陪健雄玩耍。工作不累,而且还能按月拿到可观的薪金,真正是玩着挣大钱。这年月打着灯笼,往哪找这美差去! 日子一久,老白悬着的心放下了,即使不是真的为了闺女,李元文只是为了讨好小岛,这也不算嘛歹意。再怎么的,李元文终究是个人,老虎有打盹的时候,小鬼儿偶尔还会放生,他就不兴抽冷子办件德行事?最明显的例子,强子就是他救下来的,这不是明摆着积德嘛。这么一想,老白放心了,不再阻拦白蝴蝶了,再者说,想阻拦也阻拦不住啊。 这天的功课,白蝴蝶教健雄用彩纸做风车,健雄很聪明,很快做好三四个。白蝴蝶教他拿大头针,钉在麻杆上,健雄举着迎风跑动,风车转动起来像五彩的风轮。健雄高兴地拉着白蝴蝶的手一起跑,小花园里难得听到欢快笑声,宪兵队门口的鬼子都呲牙看着乐。 跑够了玩累了,该回去认字了,健雄拉开棋格门扑进屋内,在蹋蹋米上打滚,耍赖不想起来。白蝴蝶从书案上取下来一堆汉字纸片,绷起脸来问:“《三字经》昨天背到哪了?” 健雄躺在塌塌米上背诵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白蝴蝶说:“行啦,坐起来吧,该认字了。”卡片上的字很简单,无非“人有两只手,左手和右手”以及“大人和小孩,大小分得清”之类。白蝴蝶的教学很有特色,教会每一个简单字,不但明白这个字的意思,还要联系实际遣词造句,说句完整的中国话。她的这种教学方法,很得小岛一郎的认可。 白蝴蝶抽出一张卡片,教他念:“大,大小的大。” 健雄跟着读:“大,大日本帝国的大。” 白蝴蝶故意不悦,“咱学中国话,提大日本干嘛?十八街大麻花的大!” 这是上午的功课,下午去文庙。白蝴蝶告诉他,文庙又叫夫子庙,还叫孔庙,一个地方一个叫法。叫法不同,却没有特别的区别,只是一种称谓上的习惯。 来到文庙各处看了看,进入大成殿,白蝴蝶按着健雄的头给孔子像鞠躬,健雄挣扎。白蝴蝶训斥道:“在中国当学生的,必须给他行礼,不然就做不成好学生。”健雄立正给孔子行了个军礼。白蝴蝶笑了,“这也行。”拉着健雄跑了出来。 本来拜完文庙就该回去了,健雄死活要去娘娘宫,白蝴蝶心想反正不远,今天一道下来,省得再跑一趟了,于是经水阁大街、宫南大街进入娘娘宫。娘娘宫门洞两侧,龇牙咧嘴站着四个门神,吓得健雄直往白蝴蝶的怀里扎。 白蝴蝶告诉他:“用不着害怕,门神站在门口是挡着坏人的,坏人才害怕,好人进来没事。”可是健雄还是害怕,只好闭上眼睛来到里面。 娘娘宫里只有稀稀拉拉的香客,不知哪位不长眼的,偷着栓了个泥娃娃,被道士凶神恶煞般地抓住了,逼着索要功德钱。白蝴蝶乘机给他讲解天津的民俗:“这里专门有道士塑泥娃娃列于偏殿,专供不育的善男信女偷取,以求后嗣。宫内设有专职道士,监视拴泥娃娃的善男信女。开始故做不察,一旦得手拴住娃娃,即上前阻拦索要香火钱。通常都要发生争执,用不着劝解,来此栓娃娃的,早已准备好零钞碎银,他们乐意光明正大的捐出,却不乐意这样叫人抓住掏钱。 白蝴蝶向健雄讲解着天津民俗,健雄兴味盎然地奔向偏殿,一连拿起好几个泥娃娃塞进白蝴蝶的怀里,白蝴蝶赶紧将泥娃娃放回原处,追打调皮的健雄。一个主事的道士,看到白蝴蝶来者不凡,挡在二人面前,将一匝香柱递到健雄的手中,引二人到娘娘塑像前焚香叩头。白蝴蝶示意功德箱,健雄翻遍衣兜蹦字儿没有,白蝴蝶也没带钱,一把拉起健雄“小祖宗,还愣着干嘛,快走吧!”二人乐着逃循了。 花筱翠天天吃的饱睡得足,身心渐渐得以恢复,难得这些天也不见李元文骚扰。她在这个院子里,只要不出门可以随便溜达,可是,除了门前这块空地她哪也不去。她只当还在住监狱,到时候出来过过风,除此整天在屋里呆着。不知道住了多长时间,只有强子理她,她也不跟任何人搭话,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再想嘛。 有一天,她坐在廊下晒太阳,无意间看了一眼厢房,想到自己几次险些死在里头,近而想起来曾在里面哭闹的女人,她问强子:“欸,胡大头媳妇,最后怎么着啦?” 强子正在扫院子,听到花筱翠问这个,赶紧扔下笤帚,把花筱翠往屋里搀,“坐的时候差不多了,我扶婶子进去吧。已经出伏了,工夫长了别再受风,我可担当不起。” 强子把她扶进屋里扭头就要出去,花筱翠一把拽住他,“告诉我,那个挨千刀的缺德鬼,是不是把那女的坑啦?” 强子吞吞吐吐的说:“也不是,杨嗑巴发送了,听说还给打了一口棺材,拉到杨柳青埋的,当地好多人跟着忙活,还算行,不算太窝囊。” 花筱翠觉得,强子没有完全说实话,想了想又问:“杨嗑巴他媳妇怎么样?” 强子扒头看看院里没人,小声说:“婶子,我跟你说了,可不许告诉别人……” 花筱翠说:“这个院子,就咱俩过话,我告诉谁去。说吧,这不也是闲着,唠点闲嗑解腻歪吗。” 强子说:“自从婶子给杨嗑巴媳妇求完情,大队长还真上心了,没几天就把杨嗑巴发送了。发送完杨嗑巴,李大队长说给要给杨嗑巴媳妇找个事由,杨嗑巴媳妇挺高兴,大队长就打发张树桐去接她。婶子你猜,那个张树桐干嘛了?” 花筱翠问:“她干嘛了?” 强子说:“嗨,我都说不出口,半道他把杨嗑巴媳妇弄进树林子,给……给那个了。” “后来呢?”花筱翠急可可的问。 强子说:“后来大队长知道了,不仅没处罚张树桐,还让杨嗑巴媳妇嫁给他。” 花筱翠问:“她答应了吗?” 强子说:“没有呗,要是答应了,还不至于遭更大的罪,听说把她卖给了袁文会,转手为日本人劳军去了。” 花筱翠问:“这都是听谁说的?” 强子说:“听说干嘛,这个院子的人,除了婶子不知道谁都知道,大队长嘱咐不许跟你说。……得了,你老快歇着吧,院子我还没扫完哪。” 花筱翠心中愤愤然,一时悲从心头起,禁不住为那个不曾谋面的杨嗑巴媳妇、名叫吉半乳的女人,默默掉开了眼泪。 正文三十二回因讨抚恤成冤魂,为求赏金自找死三 (更新时间:2006-10-248:42:00本章字数:3022) 其实强子说的这一切,只是小岛一郎间谍战的一部分。这件事除了李元文,谁也不知道里面的详情。至于张树桐强奸吉半乳一节,并非计划中的一部分,只是张树桐即兴发挥,让他发泄了一把兽性。用李元文的话说:“让你小子白捡了便宜,要不是这个娘儿们有用处,就地把你们俩全骟了!”听听,他还骟别人。 其实,把小岛一郎的阴谋诡计公开了,没有什么高明之处,只是需要等待时机而已。 第103章 他原来是这样设计的:借侦缉队讨伐之际,秘密害死杨嗑巴,然后就说死在战场上,以便激起胡大头媳妇的仇恨。进而再经过培训,把杨嗑巴媳妇派往锁定的地区,探出秘密运输线。 为了这个计划做的逼真自然,在实施的前半截,连李元文也保密,这样就出现了偏差。李元文对吉半乳的虐待,张树桐的兽性坏了事,这下反而激起吉半乳对侦缉队的仇恨,甚至怀疑杨嗑巴就是侦缉队害死的。所以经过几个月的秘密训导、培训,吉半乳抵触情绪越来越明显。眼看时间不等人,小岛一郎决定启动备用方案,在启动备用方案之前,必须除掉吉半乳。 这天,白蝴蝶带着健雄正在小花园玩耍,小岛要到宪兵队“公务的干活”,经过他们玩耍的地方,好像很无意的说:“蝴蝶小姐,玩耍累了到我这里休息休息。”说完进了宪兵队。 小岛进去不大一会儿,开来一辆汽车,几个鬼子架着一个蒙面人进院子。白蝴蝶望去,发现李元文也跟在后面。从身量上看,那个拿黑罩蒙着脑袋的人是个女的。 玩了一会儿,健雄死活要进去找他爹,白蝴蝶说:“怪瘆人的地界上那干嘛去?”健雄不依不饶非去不可,白蝴蝶心想,去就去怕嘛啦! 白蝴蝶跟着健雄来到宪兵队门口,岗哨不让进,健雄上去跳着脚给了哨兵一嘴巴,拉着白蝴蝶大摇大摆进了。 哨兵拿起电话正要往里面通报,见小岛走了出来迎接白蝴蝶和健雄,便只好放下电话。小岛跟白蝴蝶交谈了一会儿,健雄把白蝴蝶拉入宪兵队小楼内。 进入宪兵队楼道,小岛没有让白蝴蝶“休息休息”,而是直接领到地下室,带着白蝴蝶参观审讯室。 审讯室里,刚才带进来的蒙面人,正被拿掉面罩,啊?原来是吉半乳!她被扒光了上衣绑在行刑架上,面对烧红的烙铁失声大叫:“饶命啊!” 火红的烙铁“吱啦”一声,烙在吉半乳的身上,吉半乳死了过去。 白蝴蝶哪里见过这个,吓得“嗷”的一声,捂着脸蹲在地上。 小岛命令行刑的鬼子,“拖出去,军犬的米西!” 吉半乳蹬着腿从白蝴蝶身边拖了过去,白蝴蝶下意识的喊道:“她还没死,还喘着气呢!” 小岛冷笑一声:“完全的死了,狼狗就不吃了,懂吗?” 白蝴蝶恐惧地欲倒,健雄扶住白蝴蝶,“老师,老师!” 从这以后,白蝴蝶就消失了,老白找李元文几次询问。李元文说,陪着小岛公子去东京了,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打招呼。眼看天凉了,老白担心白蝴蝶没带衣裳怕冻着,又找李元文打听。李元文跟他急了,“人家能花钱送她去东京玩儿,还能没她吃的穿的?你再没完没了,小心我把你赶大街上去!” 从此,老白再也不敢打听,爱怎么的就怎么的吧,只是整天掐着指头盼着数日子。 李元文好些日子不露面了,这天突然来看花筱翠,进门见她蓬头垢面地歪在床上,嘻皮笑脸地凑到跟前,“电匣子怎么闲着,这些日子电匣子里面总放小彩舞的京韵大鼓《丑末寅初》,特别的有味儿,我打开给你听听。”,他见花筱翠不理他,没话找话的说:“前些日子,本来想给杨嗑巴的媳妇找个事由,结果她跑了。前些日子光顾着打点主家,也没得空看看你来。行了,总算办利索了,说说咱俩的事儿吧。” 李元文见花筱翠还是不理他,自顾自说:“这个女人真他妈的脏心烂肺,我带她去领抚恤金,她偏说我给她卖窑子了,这哪儿跟哪儿呀。结果怎么着,你去问问大伙,是不是我给发送的?那叫一个体面,他们祖上算积了阴德啦。你看,我觉着他一个寡妇挺不易的,好容易找个活,就是给人家做做饭拾掇拾掇屋子,你猜怎么着,趁人家里都不在,跑了!她这是没那个福份领那份钱。完事还得我出面,说了一堆好话,还搭上赔不是,要知道那不是普通人家,一般人家也用不着我出面。” 花筱翠根本不信他那一套,“你能有那份德行。” 李元文无所谓的样子,“爱信不信吧,一晃又快到年底了,你也收拾收拾吧,自个照镜子看看,你都不成样子了。反正我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花筱翠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压根儿就不是人。” 李元文今天特别有耐心烦,真像是哄着花筱翠开心的样子,“那你说,我怎么做才算个人。你开方子,我照着抓药还不行吗?” 花筱翠想,要想逃出去,必须设法出这个院子,便试探着说:“你天天把我当犯人,把我囚在院子里,一关就是多半年,你说这是人办的事吗?” 李元文一听花筱翠提要求了,马上来了精神,“就这个呀,前一阵子,你不是总跟我犯劲吗?你要是能实心踏地跟我过日子,我能这样对待你吗。”说着跟犯了神经似的窜到院里,扯着嗓子喊道:“你们都给我听着!” 就这一嗓子,包括扎着围裙的老白,正在扫院子的强子,所有在家的全都支起了耳朵。 李元文见门口站岗的抱着大枪不理茬,骂上了:“张树桐,你他妈的耳朵塞棉花了?” 张树桐扶了扶头上的帽子,小跑过来,“大队长,我还以为没叫我哪。” 李元文宣布道:“都给我听着,打今儿个起,太太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想要天上的星星也搭梯子给我摘下来。告诉你们,我们可是患难夫妻,谁要是惹了她……你们可啄磨着。”。 张树桐看看强子,强子看看老白,老白看看张树桐,全都一副莫明其妙的表情,所有人心里都一个想法:“除了你自己,谁他妈的惹她了!” 没有惊动古典,古联升经过近一年的努力,积攒了几百匹杂色粗纺布,差不多地窨子都噇满了,人进去快没地方下脚了。古兴在地窨子里又清点了一次数字,爬出来正想喝口水歇歇,英豪招呼着“掌柜的!”从外头回来了。古兴一挑门帘从里屋出来,“出嘛大事了?” 英豪将一张报纸放在桌子上,“南洋开战了!” 古兴赶紧戴上花镜,只见报纸大字标题:《日军偷袭珍珠港,英美对日宣战》。古兴抬头问英豪:“这跟咱的买卖有嘛关系?” 英豪说:“有嘛关系?关系大了!” 一个雷天下响,英豪给古兴分析局势的工夫,太平洋开战的消息也传到静海县。玛丽和古典在古宅客厅正合计运输布匹的事,英杰也拿来一张报纸,“这是王警长打发人送来的,你们快看看吧。” 古典看看报纸也是不明白,“日本人在南洋开战,跟咱怎么个关系?” 玛丽仔细把报纸看了一遍,想了好一阵才说:“从大的方面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您想啊,日本人把英国人、美国人惹翻了,公开交了手,日本人就多了好几个公开的强大敌人。可从眼下讲,天津的租界地,日本人可就随便占了,什么面子也不会考虑了。另一方面看,中国有了公开的支持,抗战的劲头更足了,可是,日本鬼子肯定会更加凶狠疯狂。” 英杰说:“这么说,洋教也不吃香了,你可就更危险了。” 玛丽琢磨了一下,“一刻不能耽误了,就在这几天,一定把布匹运出来,刚才跟古爷合计的差不多了,咱们分头行动吧!” 正文三十二回因讨抚恤成冤魂,为求赏金自找死三 (更新时间:2006-10-2415:29:00本章字数:3022) 其实强子说的这一切,只是小岛一郎间谍战的一部分。这件事除了李元文,谁也不知道里面的详情。至于张树桐强奸吉半乳一节,并非计划中的一部分,只是张树桐即兴发挥,让他发泄了一把兽性。用李元文的话说:“让你小子白捡了便宜,要不是这个娘儿们有用处,就地把你们俩全骟了!”听听,他还骟别人。 其实,把小岛一郎的阴谋诡计公开了,没有什么高明之处,只是需要等待时机而已。他原来是这样设计的:借侦缉队讨伐之际,秘密害死杨嗑巴,然后就说死在战场上,以便激起杨嗑巴媳妇的仇恨。进而再经过培训,把杨嗑巴媳妇派往锁定的地区,探出秘密运输线。 为了这个计划做的逼真自然,在实施的前半截,连李元文也保密,这样就出现了偏差。李元文对吉半乳的虐待,张树桐的兽性坏了事,这下反而激起吉半乳对侦缉队的仇恨,甚至怀疑杨嗑巴就是侦缉队害死的。所以经过几个月的秘密训导、培训,吉半乳抵触情绪越来越明显。眼看时间不等人,小岛一郎决定启动备用方案,在启动备用方案之前,必须除掉吉半乳。 这天,白蝴蝶带着健雄正在小花园玩耍,小岛要到宪兵队“公务的干活”,经过他们玩耍的地方,好像很无意的说:“蝴蝶小姐,玩耍累了到我这里休息休息。”说完进了宪兵队。 小岛进去不大一会儿,开来一辆汽车,几个鬼子架着一个蒙面人进院子。白蝴蝶望去,发现李元文也跟在后面。从身量上看,那个拿黑罩蒙着脑袋的人是个女的。 玩了一会儿,健雄死活要进去找他爹,白蝴蝶说:“怪瘆人的地界上那干嘛去?”健雄不依不饶非去不可,白蝴蝶心想,去就去怕嘛啦! 白蝴蝶跟着健雄来到宪兵队门口,岗哨不让进,健雄上去跳着脚给了哨兵一嘴巴,拉着白蝴蝶大摇大摆进了。 哨兵拿起电话正要往里面通报,见小岛走了出来迎接白蝴蝶和健雄,便只好放下电话。 第104章 小岛跟白蝴蝶交谈了一会儿,健雄把白蝴蝶拉入宪兵队小楼内。 进入宪兵队楼道,小岛没有让白蝴蝶“休息休息”,而是直接领到地下室,带着白蝴蝶参观审讯室。 审讯室里,刚才带进来的蒙面人,正被拿掉面罩,啊?原来是吉半乳!她被扒光了上衣绑在行刑架上,面对烧红的烙铁失声大叫:“饶命啊!” 火红的烙铁“吱啦”一声,烙在吉半乳的身上,吉半乳死了过去。 白蝴蝶哪里见过这个,吓得“嗷”的一声,捂着脸蹲在地上。 小岛命令行刑的鬼子,“拖出去,军犬的米西!” 吉半乳蹬着腿从白蝴蝶身边拖了过去,白蝴蝶下意识的喊道:“她还没死,还喘着气呢!” 小岛冷笑一声:“完全的死了,狼狗就不吃了,懂吗?” 白蝴蝶恐惧地欲倒,健雄扶住白蝴蝶,“老师,老师!” 从这以后,白蝴蝶就消失了,老白找李元文几次询问。李元文说,陪着小岛公子去东京了,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打招呼。眼看天凉了,老白担心白蝴蝶没带衣裳怕冻着,又找李元文打听。李元文跟他急了,“人家能花钱送她去东京玩儿,还能没她吃的穿的?你再没完没了,小心我把你赶大街上去!” 从此,老白再也不敢打听,爱怎么的就怎么的吧,只是整天掐着指头盼着数日子。 李元文好些日子不露面了,这天突然来看花筱翠,进门见她蓬头垢面地歪在床上,嘻皮笑脸地凑到跟前,“电匣子怎么闲着,这些日子电匣子里面总放小彩舞的京韵大鼓《丑末寅初》,特别的有味儿,我打开给你听听。”,他见花筱翠不理他,没话找话的说:“前些日子,本来想给杨嗑巴的媳妇找个事由,结果她跑了。前些日子光顾着打点主家,也没得空看看你来。行了,总算办利索了,说说咱俩的事儿吧。” 李元文见花筱翠还是不理他,自顾自说:“这个女人真他妈的脏心烂肺,我带她去领抚恤金,她偏说我给她卖窑子了,这哪儿跟哪儿呀。结果怎么着,你去问问大伙,是不是我给发送的?那叫一个体面,他们祖上算积了阴德啦。你看,我觉着他一个寡妇挺不易的,好容易找个活,就是给人家做做饭拾掇拾掇屋子,你猜怎么着,趁人家里都不在,跑了!她这是没那个福份领那份钱。完事还得我出面,说了一堆好话,还搭上赔不是,要知道那不是普通人家,一般人家也用不着我出面。” 花筱翠根本不信他那一套,“你能有那份德行。” 李元文无所谓的样子,“爱信不信吧,一晃又快到年底了,你也收拾收拾吧,自个照镜子看看,你都不成样子了。反正我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花筱翠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压根儿就不是人。” 李元文今天特别有耐心烦,真像是哄着花筱翠开心的样子,“那你说,我怎么做才算个人。你开方子,我照着抓药还不行吗?” 花筱翠想,要想逃出去,必须设法出这个院子,便试探着说:“你天天把我当犯人,把我囚在院子里,一关就是多半年,你说这是人办的事吗?” 李元文一听花筱翠提要求了,马上来了精神,“就这个呀,前一阵子,你不是总跟我犯劲吗?你要是能实心踏地跟我过日子,我能这样对待你吗。”说着跟犯了神经似的窜到院里,扯着嗓子喊道:“你们都给我听着!” 就这一嗓子,包括扎着围裙的老白,正在扫院子的强子,所有在家的全都支起了耳朵。 李元文见门口站岗的抱着大枪不理茬,骂上了:“张树桐,你他妈的耳朵塞棉花了?” 张树桐扶了扶头上的帽子,小跑过来,“大队长,我还以为没叫我哪。” 李元文宣布道:“都给我听着,打今儿个起,太太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想要天上的星星也搭梯子给我摘下来。告诉你们,我们可是患难夫妻,谁要是惹了她……你们可啄磨着。”。 张树桐看看强子,强子看看老白,老白看看张树桐,全都一副莫明其妙的表情,所有人心里都一个想法:“除了你自己,谁他妈的惹她了!” 没有惊动古典,古联升经过近一年的努力,积攒了几百匹杂色粗纺布,差不多地窨子都噇满了,人进去快没地方下脚了。古兴在地窨子里又清点了一次数字,爬出来正想喝口水歇歇,英豪招呼着“掌柜的!”从外头回来了。古兴一挑门帘从里屋出来,“出嘛大事了?” 英豪将一张报纸放在桌子上,“南洋开战了!” 古兴赶紧戴上花镜,只见报纸大字标题:《日军偷袭珍珠港,英美对日宣战》。古兴抬头问英豪:“这跟咱的买卖有嘛关系?” 英豪说:“有嘛关系?关系大了!” 一个雷天下响,英豪给古兴分析局势的工夫,太平洋开战的消息也传到静海县。玛丽和古典在古宅客厅正合计运输布匹的事,英杰也拿来一张报纸,“这是王警长打发人送来的,你们快看看吧。” 古典看看报纸也是不明白,“日本人在南洋开战,跟咱怎么个关系?” 玛丽仔细把报纸看了一遍,想了好一阵才说:“从大的方面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您想啊,日本人把英国人、美国人惹翻了,公开交了手,日本人就多了好几个公开的强大敌人。可从眼下讲,天津的租界地,日本人可就随便占了,什么面子也不会考虑了。另一方面看,中国有了公开的支持,抗战的劲头更足了,可是,日本鬼子肯定会更加凶狠疯狂。” 英杰说:“这么说,洋教也不吃香了,你可就更危险了。” 玛丽琢磨了一下,“一刻不能耽误了,就在这几天,一定把布匹运出来,刚才跟古爷合计的差不多了,咱们分头行动吧!” 正文三十二回因讨抚恤成冤魂,为求赏金自找死四 (更新时间:2006-10-2419:08:00本章字数:2715) 玛丽秘密回到天津,情况跟她预想的一样,满眼所见,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日军四处乱窜,闹不清情况的小贩子和行人,跟惊了一样不知道往哪儿躲避。 又一支日军跑过来,开车接她的英豪,赶紧把车靠边让道。便道上报童举着报纸叫卖:“看报了,看报了!最新战报,日军袭击珍珠港,美军损失惨重了。” 玛丽打开车窗买了一张《时代日报》。报纸展开,全是有关日军袭击珍珠港的消息和照片。报纸下方一条消息《日军进驻英法租界,侨民纷纷离华》,玛丽合上报纸,“不好,赶紧回去!” 玛丽惦记着花筱翠,趁着有车方便,本想赶在戒严之前去趟租界,或许从公寓外头能看出点情况。报纸这条消息使她改变了主意,英豪踩住刹车回头问:“回哪儿呀?” 玛丽说:“我太感情用事了,花筱翠的事需要专门研究,现在紧着最重要的事办,直接回古联升!” 时间紧迫,玛丽回到古联升,如何研究,如何布置,以及其他方面如何配合,没工夫详细交代了。天一亮,全体忙活,一匹匹青布、灰布、蓝布、白布从地窨子里递出来,英豪指挥小三德子、石头、赖五往院子里搬。由于安排的好,忙而不乱动静也不大,外人根本不知院子里这么折腾。 章龙和邵虎二位帮头,真不含糊,亲自带着几位帮徒动手,将布匹装入麻袋,然后在麻袋缝隙处装入各类干货,核桃、榛子、花生、栗子、花生、瓜子……能想到的干货应有尽有。麻袋装满了,立即用弯针把麻袋口缝严实,随后就装车。 英豪从屋里出来,走到章龙、邵虎面前,“差不多了,二位回去捎个话吧,就说花筱翠眼下没大危险。都打听明白了,眼下在李元文手中,唯一担心的,就怕那女人经不住几句甜言蜜语,勾起旧情来。我们在这儿留心探听着,有了准确的消息,一准儿把信儿捎回去。” 章龙说:“眼看着河一封冻,船就跑不动了。这次年货办回去,就得年后再见面了。” 英豪说:“这几桩生意多亏了二位担惊费心,到年关忘不了给您二位拜年去。” 邵虎说:“那先生说外道话了,咱这生意又不是一门对一户的事,全是应该应份的,说这么远就生分了。” 门脸儿外头,古兴不住的忙活着,朝装车的安青帮徒递烟递水,寒暄着。装好车,帮徒们在几辆平板车上系着缆绳,麻袋插上了“广”字狼牙旗。 两个倒霉蛋又来了,塌鼻子、独眼龙走来,不断的朝车上挲摩,竟然还大着胆子拍打拍打麻袋。 章龙冷不丁照着塌鼻子的后肩一巴掌,“嘿,想干嘛?” 塌鼻子抽抽鼻子,“看看。” 邵虎过来一拨拉塌鼻子、独眼龙,二人差点摔倒,“看看?买票了吗就看,看到眼里不怕长疔疮!” 古兴忙给独眼龙、塌鼻子递烟,“都不是外人,这是西头广爷百十号人托小店办的年货。”回头提心吊胆跟在后头的崔氏使眼色,“快,给二位老总包点散货。” 塌鼻子警惕性蛮高,“这日子口就办年货,早点吧!” 燕子将两纸兜瓜子塞到俩人怀里,“有钱难买乐意,管得着吗?” 章龙朝古兴一抱拳,“二爷,多有麻烦,不叨扰啦。” 邵虎指挥帮徒们,“抄车把走啦,回头见,二爷。”车队排起一溜扬长而去。 塌鼻子、独眼龙不敢惹安青帮,嗑着纸兜里的瓜子儿,走进店铺里面找茬,古兴随后跟了进来,“后边侍候着,给二位老总上茶。” 第105章 石头和赖五各端一碗水,放在柜台上。 石头说:“没茶了,将就着喝碗白开水吧!” 赖五也没好气的,“你们俩人一年到头光吃白食,俺受得了吗?” 塌鼻子火了,“小王八蛋,什么时候吃你的白食了?” 赖五插着腰质问道:“上回那两套煎饼果子,没白吃?” 独眼龙将纸兜往地上一扔,“白吃怎么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上回是谁在我们俩背上贴的大王八,说?” 古兴怕事闹大,给了赖五一巴掌,“怎么这么不懂事,后头去!”赖五被石头拉走了。 英豪从后宅进入店堂,“哟,二位,有日子不见了,上次没能奉陪,今天我陪着二位喝几盅去?” 古兴赶紧掏钱给英豪,英豪接钱一分为二,塞给独眼龙、塌鼻子一半,“这点钱,二位留着买烟,酒钱我掏了。走了,二位。”强行推着两个家伙出了门。 英豪前脚走,小三德子穿戴齐整,后脚跟着进入店堂,“都走了?” 古兴掏出手帕,抹着额头,“货上了船,只能算干了一半儿的活。还不知道那头准备的怎么样了,鬼门关不好闯啊!” 小三德子信心十足的,“放心吧二爷,只要货上了船,应该说事儿就成了一半。我走了,你老一定别忘了,花筱翠的下落打听明白了,立马送个信回去。”说完出门追车队去了。 英豪找了个小饭馆,伺候独眼龙、塌鼻子喝美了,从饭馆出来接着说客气话:“今天慢待了,改日再陪二位啦。”一抱拳,匆匆转身离去。 塌鼻子、独眼龙醉熏熏地打着饱嗝,忽然醒过味儿来。 独眼龙:“我怎么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呀。” 塌鼻子:“你是说请咱吃饭,这是调虎离山?” 独眼龙:“你想想,咱俩好几次倒霉吃冤枉,都跟这古联升有关系,我看这里边有诈!” 塌鼻子:“刚才拉走的几车货,兴许就有毛病。” 独眼龙:“没错,麻袋的份量,模样都不象一般的年货!” 二人一合计,立功领赏的机会来了,塌鼻子、独眼龙连跑带颠,直奔侦缉队报案。来到侦缉队门外,探头探脑的朝门里张望。 又是张树桐站岗,看见来了两个黑皮,问明情况赶紧跑到上房找李元文汇报:“队长,有俩家伙报案,说是古联升……” 刚听到“古联升”仨字,李元文就急了,“让他妈的俩王八蛋进来,我非弄死他们不可!” 不等张树桐回去请他们,独眼龙、塌鼻子自己就跑进来了,立正敬礼,异口同声地喊报告:“报告李大队长,给你老道喜来了!” 李元文压住性子,“别净废话,有屁快放,给我道嘛喜?” 塌鼻子故作神秘,“我们发现一宗大买卖,古联升的买卖。” 独眼龙两手比划着,“欸,对了!看得真真的,平地里一个大元宝。” 不等他们把话说完,每人赏了一皮靴子,接着嘛话不费,李元文解下皮带转着圈地抽,俩黑皮鬼疼得哭爹喊娘满地爬,闹不清自己又错哪儿了。李元文抽累了,指着回廊的柱子,“给我把这两个混蛋扒光了,先捆在那儿凉快凉快,回头我再收拾他们!老子费了将近一年的心血,非得毁在这两个王八蛋手里。全体集合,带上所有家伙,出发!” 正文三十三回河底醉沉胡大头,哨卡当差四德子一 (更新时间:2006-10-259:13:00本章字数:2438) 杨柳青大桥现在归皇协军管辖,手里掌握着一条小火轮。跟安青帮打了几次交道,对他们的过往船只,基本睁只眼闭只眼,李元文走后谁也不乐意找麻烦。 看到插着“广”字狼牙旗的大船,摇着大橹从小火轮前飞快的驶过,船上帮徒朝小火轮扔过一个大红包,“来不及停下了,几位老总多包涵了!”没有遇到阻拦。 今天该着有事,大船刚刚驶过,李元文带着他的手下就赶到了。眼见大船就在前头,李元文跳上小火轮,招呼胡大头,“有几个算计个,跟我追!”他的大队没有跟上了,只带着几个人上了小火轮。 小火轮很快,眼见着离前面的大船越来越近,胡大头激动起来,他也学磕巴:“追,追上了……停,停下!” 木船上的人们只管摇着橹叫着号,听到喊声,只是回头望望着小火轮,理也不理。 木船驶入一处弯道,小火轮的蒸气机只是一个劲的“突突”,螺旋桨不转动了。失去了了动力的小火轮原地不动,就跟漂在水上的铁盒子一样。李元文急得在甲板上跺脚,情急之中朝天放了一枪。 鬼子轮机手从驾驶舱出来,骂道:“八格,开枪的不要,水下情况的有!”他那意思下水摸摸情况。谁下去?这时候胡大头的不下去能是别人! 李元文冲着胡大头瞪眼,“还愣着,你不下去,等着我下去?” 胡大头望着河水嘀咕着,“太君,这河水里都见冰碴了,太凉啊!能不能找找别的毛病?” 鬼子骂道:“八格!”一脚将胡大头踹入河中。 胡大头就是胡大头,下去工夫不大,毛病找到了。在水中冒出头来,“螺,螺旋桨,缠,缠,缠住了……”冻得他说不成完整话了。 鬼子递给他一把刺刀,“割断的干活!” 胡大头接过刺刀,再次沉入水中,这回时间长,抱上来一堆烂渔网。胡大头实在冻得受不了啦,哀求着:“赶紧给我,给我找床棉被,再弄,弄瓶老酒来,不然,不然,我就,就冻挺了!”他嘴唇哆嗦着申请救护措施,看来很是珍惜自己的性命 鬼子进舱试车小火轮又动换了,随行的侦缉队员,紧着给胡大头找棉被、踅摸老酒……先让他们忙活着,前面就是小河子卡子口,现在说说那里的情况。 小河子与运河相交形成丁字形,前文交代过,这个哨卡设在交汇点上,监视并控制两条河。说起来,当初王警长的建议实属必要。 猪饭也认识到这个哨卡的重要性,同意了王警长的建议,招募了几个本地队员。小四德子趁机穿上了保安队服,背上了大枪,最初不乐意,没过几天就高兴了。 为了这趟买卖,王警长煞费苦心,今天只留下小四德子几个可靠的,派老铁亲自带班上岗,安排柳大棒子几个胡子回县城休假。 今天老铁带来的人全是精挑细选的,早早就来到哨卡布置下去。一切安排停当,老铁看到小四德子,就问:“这身衣服合适不?” 小四德子咧嘴笑笑:“合适,里外四件都是新的,穿着倍儿舒坦。” 老铁像跟小孩说话似的,故意嗔着脸,“王队长要你来,还不乐意呢,你以为真让你当汉奸呀?要是那样我早就不干了。” 小四德子只会憨憨的笑,“嘿嘿”。 老铁长者般给他一个脖溜儿,“别傻笑了,看看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小四德子朝小河子那边走出去十几步,站在高处举目望去,只见河中停靠着三艘小船,李三跟他的水上伙伴,听不见在交代嘛。 再远处,小河子堤岸的几座土牛后,均有人伏着身子藏在后面,德旺不时从土牛后探出身子张望。 远处突然传来枪声,这是小火轮停车后,李元文开的那一枪。枪一声枪响等于预警信号,土牛后面的人都不见了,李三他们等人停下手中的活计,全都伏在小船上屏住呼吸倾听。 保安队的人从草坯房里跑了出来,站在河边望着运河的拐弯处,不大会儿,“广”字狼牙旗出现,木船疾速驶来,迅速靠岸。几乎与此同时,随着老铁一挥手,李三一声“快!”三艘小船如离弦之箭,“唰”地驶来傍靠在大船上。木船尚未靠拢,几个保安队员提着机枪,跳上大船架在后垴上。 正所谓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个麻袋装上小船,小船调头驶入小河子,土牛后的人全都冒出来,将纤绳扔到小船上,小船上的人往船头一挂,岸上的人拉起来就跑。 老铁走上船,给章龙、邵虎等人敬烟,“二位受惊了!” 小四德子提一把大铁壶也走上船来,“几位爷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章龙命令道:“给弟兄们背一袋年货下去。”有帮徒背起一口麻袋。 邵虎跟老铁奚落着,“老铁兄弟,你说这日本人是不是缺个心眼呀,他们怎么总是马后炮呢?” 章龙端着大碗,喝着开水开心的说:“马后炮都算不上,叫吃屁赶不上热乎的。” 放哨的小四德子见三艘小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提着枪过来报告:“没事了。” 老铁命令:“撤上岸去!”机枪手提枪上岸。然后冲章龙、邵虎一抱拳,“二位开船吧。” 章龙堪称老谋深算,不急不忙的说:“你得把我们扣着,听见打枪放过疑船是你的错,咱不停船受检查更是错。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老铁觉得有道理,“还是章爷久经沙场,见识广。” 邵虎接着提醒老铁:“可有一节,嘛也查不出来,胡乱放枪,这可叫小炉匠戴眼镜,诚心找茬,你别忘了得往上头打报告。” 老铁开怀大笑,“有这么一说,咱得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小火轮“突突突”的声音近了,人们全都屏住呼吸,各自做着准备。老铁命令:“各就各位,全都眼神放活点!“ 小火轮开过来了,老远李元文就诈唬开了,“都不许动,停船检查!” 老铁不听那一套,插着腰质问他:“你嚷嚷嘛,这不正在检查吗。 第106章 这是老子的地面,有你的嘛事?过来抢功啊!”看这双方的架势,一场交锋肯定避免不了啦,章龙和邵虎各自捻了一袋烟叶,坐在船头抽着烟,到一边看戏去了。 正文三十三回河底醉沉胡大头,哨卡当差四德子二 (更新时间:2006-10-2518:42:00本章字数:2053) 为了便于掌握情况,王警长透勤奋,把新招来的保安队员,带到猪饭的院子进行操练。王警长喊着“一、一二一!”其实心里惦记着猪饭在干嘛。这时,猪饭在接听电话,电话是小河子哨卡打来的,猪饭撂下电话就骂上了,“八格!”推开窗子招呼王警长“王的,快快的!” 王警长停下操练,赶紧跑步进屋,“报告,保安队长奉命来到。” 猪饭怒不可遏,“李元文的,死啦死啦的!” 王警长故意问他:“你先别生气,这小子又生什么是非了。” 猪饭扎着武装带,“慌报军情,麻烦的有,开路!” 王警长挺胸立正,“是,开路!少佐,咱去哪儿呀?” “小河子哨卡情况的有,快快的!”二人坐上电驴子,不消半个钟点就赶到小河子哨卡。 猪饭远远地下了电驴子,他要慢慢走过去,以便观察仔细,到底发生嘛事。他现在越来 越精明,因为电话是老铁打过去的,他不根据报告处理问题,他要眼见为实。 他首先关注小火轮,第一眼看到的是,围着一床军被浑身筛糠的胡大头。一见那德行就气不打一处来,胡大头不住点儿的扬着酒瓶子,大口大口地狂饮。这就是李元文的部下,这也是在执行公务!再看老铁为首的保安队,个个精神抖擞,听着腰板端着枪,枪口直指木船上的人,船上的人一个个全都耷拉着脑袋不动换。 大船上,到处都是打开的麻袋,干果山货散在船上哪儿哪儿都是。 章龙斜着眼发现猪饭到了,站起来对着小火轮上的侦缉队员和鬼子驾驶一抱拳,“几位检查是例行公事,咱没的说。可是,天底下谁都知道,安清帮中没有哪一家,像我们广爷的徒弟这么仁义的了。你们弟兄给证明一下,咱们多晚儿见面不是礼尚往来?你们这样糟蹋咱,死活得落个明白呀,到底是谁在太君那儿告咱的黑状?!” 老铁在岸上喊叫:“几位爷都别闹了,猪饭太君到了。” 有帮徒故意喊:“准又是袁文会那个王八蛋给太君碗里下蛆!” 邵虎凶相毕露的接茬,“那就下卫把他的大筋也挑了,舌头割下来当酒菜!” 二位帮头很讲究策略,在这儿不提李元文,专拿袁文会下菜。天底下谁都知道两家有仇,实际上,说袁文会是幌子,这是说给李元文和他的喽啰听的。侦缉队谁听不出这个,全都吓得缩脖哈腰。唯有胡大头嘛也听不见,身子晃了晃倒了下去,围着被子打起了呼噜,空酒瓶子还在手里攥着。 小四德子见状,急忙跳上小火轮,假装表示关心,“唉呦,这位大哥怎么啦?哎呀,原来喝老白干,醉透了。” 胡大头居然打起了呼噜,一时鼾声如雷,引得众人轰然大笑。小四德子趁人不备,将烂鱼网踢进河里,鱼网毫无声响的被河水冲走了。 猪饭拨开老铁,与王警长径直上了大船。章龙、邵虎上前抱拳施礼,“猪饭太君、王队长。” 猪饭在船上巡视一遍,看到散落的干果山货,捡起来仔细看了看,扔到一边。忽闻鼾声又起,迈步上了小火轮,见胡大头卧在脚下沉沉大睡,抬头扫视侦缉队员。 日本驾驶上前报告:“他的,衡水老白干的米西,整整一瓶的干活!” 猪饭气得揣了一脚,胡大头裹着棉被连着打俩滚儿,嘿,真有他胡大头的,翻身接着打呼噜。 章龙跟赵虎一人一句,站在大船上给猪饭煽风点火。 “猪饭太君,皇军从来都高看我们安清帮,最近总发生不愉快的事。” “你说实在的,是不是袁文会那个王八蛋又给太君找麻烦添堵?” 猪饭斜了一眼李元文,“袁桑的添堵的不是,李元文良心,大大的坏了!” 章龙接着拱火:“猪饭太君,你是堂堂的大日本皇军,俺就弄不明白,你怎么总让小人涮着玩儿,拿你当猴儿耍呢?” 李元文好长时间光运气了,听章龙暗指自己是小人,再也憋不住了,“你说话干净点,谁是小人啦?还真反了你啦!” 猪饭怒不可扼,见胡大头鼾声又起,端得是发指眦裂怒目切齿,飞起一脚将他踢进河里。胡大头非常幸福的、无痛苦的,离开了这个纷扰的世界,在河水中一点也没挣扎,冒了几冒醉沉河底。纵观胡大头一生,活得轰轰烈烈,死得悲悲壮壮,临了美滋滋醉沉河底,值了。 猪饭与李元文的这次对峙,正如所料没有赢家。 小岛找李元文要那两个报案的巡警,没想到李元文草率行事,以泄密为由,回来的当天就把塌鼻子、独眼龙活活打死了。现成的证人没了活口,气得小岛七窍生烟,狠狠的抽了一顿李元文。 猪饭也没得好,小岛坚持认为,“李桑的情报,大大的可靠,你的中了毛猴子的奸计!”猪饭不敢问谁是毛猴子,毛猴子寻找了这么多年,小岛始终说不清具体形象。只知道翻来覆去的吼叫,翻来覆去“三宾的给”!猪饭挨嘴巴子不怕,军人嘛,有过错挨揍是应该的。可是闹不清有嘛过错,内心实在不服,从而更加深了对李元文的仇视。他认为,每次挨揍,都是因了李元文的谗言,这次肯定又是他谎报军情。 正文三十三回河底醉沉胡大头,哨卡当差四德子三 (更新时间:2006-10-269:12:00本章字数:3583) 小四德子穿上二尺半,按说是件好事,特别是小四德子很会来事,不管王警长、老铁这些长辈来哨卡,鞍前马后伺候得舒坦。就是猪饭来了,也想尽一切法子弄些酒肉,招待得周周道道,很得所有人的欢喜,不久升任副班长,成了哨卡说话算数的人。 同时,也学会不少坏毛病。小河哨卡说有事,每天免不了有过往行人。说没事,只要没有命令堵截具体目标,在屋里呆着也没人过问。特别是天冷之后,谁乐意在外头冻着?通常只是象征性的留一个站岗的,隔段时间外头遛达遛达,大多时间在屋里打牌耍钱。或者聚在一块抽烟喝酒,说些荤的素的解腻歪,赶上有东北胡子掺和,净讲些逛窑子耍窑姐儿的脏事。 开始小四德子听着脸红发烧,久而久之习以为常,忍不住还搀和几句,“喂,柳大棒子,睡一宿得花多少钱?” 每逢此时,柳大棒子就往坏道上引他,“你出去给我割块肥膘来,我就告诉你,还没长毛了吓鸡巴滥打听。” 割肥膘,就是找过往行人敲诈勒索。弄来仨果俩枣、块儿八零钱那算肋条。赶上谁家办喜事,到镇子上买酒买肉,或者带着盘缠路过这里的外乡人,那算遇到膘满肚肥的了。 现在眼看快到年根,割肥膘的事每天都有,慢慢小四德子也学会了。开始只割外乡人,玩牌没钱了,本乡本土的也“借用”,只是只借不还。遗憾的是,所有这些变化,德旺始终不知道也没察觉,外人更不会找德旺去告发,以致小四德子发展到今天。 今天,见柳大棒子总是瞧不起人,心想自己大小是个副班长,同着弟兄们不给自己面子,憋了一肚子火。没趣的出来想透透气,偏巧遇见悦来酒馆的店小二,下乡收账回来经过卡子口,手里还提着一只鸡。 店小二看见小四德子主动打招呼:“小四德子哥,当值哪?” 人家这不是客气嘛,小四德子火了,“小四德子也是你叫的,老子是副班长,保安队的总爷,你知道不知道?” 店小二赶紧改口:“是,小的没规矩,俺记着了。小四德子总爷,不,老总爷!”吓得店小二不知说嘛好了。 小四德子盯上店小二手里的那只鸡,没茬找茬地问:“干嘛去了,带良民证了吗?” 店小二规规矩矩的回答:“这不是快到年底了嘛,老板让俺收了几户赊账,有人没钱也喝酒,这不拿这只鸡抵账了。” 小四德子眼睛一瞪,“我没问你这个,良民证带没带?” 店小二胆小,心里一紧张,说话结巴上了,“这,整天打头碰脸,我寻思,都是熟人,都认识……所以,嫌麻烦,就……就……” 小四德子心想,行啦,就他了,弄这只鸡煮煮也不错,便说:“行啦,别舅舅姥姥的了。没带良民证是不是?把这只鸡留下,回去拿良民证来换。” 店小二愣着发呆,“以前天天经过,没要过良民证呀,今天这是怎么了?” 小四德子揈着店小二,“把鸡留下,快去吧,回来晚了换别人当班,鸡就拿不走了。嗨,顺便麻烦你,给我捎瓶老酒过来,别忘啦!” 伙房外头盘着土灶,店小二走后,小四德子烧开一锅热水,三下五除二把鸡宰了退了毛。 然后好歹刷刷锅,换上水把鸡扔进去,刚添上柴禾鸡还没炖熟,店小二忙不迭的提着老酒回来了,“老总爷,良民证我拿来了,给你酒,酒钱不要了。” 小四德子接过酒,良民证也不看了,“去吧,以后出门别忘带良民证,啊?记住喽!” 店小二支支吾吾要那只鸡,“那……那只鸡呢?” 小四德子嬉皮笑脸,“嘛鸡?哦,鸡飞了。” 第107章 店小二已经闻到炖鸡的香味儿,再磨蹭也是白搭,嘴里嘟囔着转身走了,“这一天白忙活了……这不欺负人嘛!”店小二一边走着,一边抹眼泪儿。 炖鸡的香味弥漫开来诱人馋虫,等不到彻底煮烂,小四德子掀锅拧下一只鸡腿儿,蹲在灶前就开饮,喝上了。 柳大棒子闻着香味儿出门一看,差点气炸肺,“好小子,天底下没见过这么吃独食的!自己割膘自己下肚,还有王法吗?”柳大棒子有多么土匪,说着抄起柳木棒子,“噗”地一声把锅捣漏了。开水漏在旺火上,一股烫人的热气从灶口冲将出来,把小四德子冲个仰八叉。小四德子哪吃过这个,抄起酒瓶子就朝柳大棒子砸过来。 别看柳大棒子杀人不眨眼,他只有一身轴子肉,加上敢下黑手的狠劲儿,论功夫嘛也不会。他没想到小四德子敢跟他还手,一时躲闪不及,不偏不倚酒瓶子正砸在脑顶上。酒瓶子粉碎,可好,临了倒闹口老酒尝尝。 柳大棒子仗着皮糙肉厚,挨了一酒瓶子,只是有点小迷糊,伸舌头舔舔流到嘴边的酒液,定住了神。慢慢解开衣服扣子,一件件脱着衣服,凶狠劲上来了,“小瘪犊子,我今天不把你小子的大腿儿拧下来,当小鸡子啃,我就不是柳大棒子!” 小四德子也把上身脱个精光,看样子,二人是死活要拼一场了。这帮保安队员,不但不劝解,还跟看练把式似的围成一圈。他们各怀不同心态,希望他们要玩就玩真的,不管谁把谁打死,或者两败俱伤都有看头。 小四德子用脚尖,挑起砸锅丢在地上的柳木棒子,“嘿,接住了,我让你使唤家伙,看谁把谁的大腿拧下来!” 柳大棒子不懂得嘛叫寒碜,真的拿着家伙对付赤手空拳的,这是真正的赌命斗狠决生死。 高手对垒,心思用在套路上,取敌致胜不光把对方打爬下,还得出招好看,打架斗殴都得具备观赏性。柳大棒子没这个,他一门心思,只想发挥自己的长项,如何一棒子把小四德子囫死完事。小四德子明白,论块头儿自己俩顶不上他一个,战胜对手必须借力打力。说白了,得让他自个儿,死在自个儿的蛮劲上。 小四德子不急于出手,他要把柳大棒子的蛮劲挑逗足绷了,再瞅准机会出手。于是,他围着场子跟柳大棒子兜圈子,“来呀,小爷等着你啦。”不时的朝他勾勾手。可是,当柳大棒子扑过来的时候,小四德子轻轻一跳,又跳到他身后去了。 柳大棒子几次出手落空,火头撞来了,脑门子青筋一蹦一跳的。 小四德子一看,遛得差不离了,往圈外一跳抱拳认输,“班长,我打不过你,饶了我吧。”说完低下头,摆了个挨打的姿势。 柳大棒子火苗已经窜了起来,这种人不是一句话就能消火的,见小四德子低下头,正是出手的好事机。柳大棒子气运丹田,卯足力气“呀”地一声狂奔过去。可是没等他抡起棒子,小四德子早已矮下身子,闪电般横扫一腿,柳大棒子腾空而起,“啪喳”拍在地上。只见小四德子,不待柳大棒子有任何反应,弯起臂膀,俯身用胳膊肘儿,狠命朝柳大棒子猛力一击。 看官还记得德旺在二十一里堡村头,练罢中幡耍弄石锁的情景吗?君若忘记,容写家再学说一遍:……低头一看,刚才地面上露出来的石头尖尖变成了犄角。德旺双手插入土中,紧刨了几下,露出“锁中”,看清是个石锁,但绝大部分还深埋在地下。德旺吸足一口气沉入丹田,抬起右臂并拢五指像铲子一样猛地直铲下去,一个巴掌五个手指四个手指入了地。丹田地运上一口气,连着绑硬的泥土使劲攥住了“锁中”,猛一发威生把石锁从地下提了起来。顺势一番正掷、反掷、跨掷、背掷,手接、指接、肋接、肩接、头接,百般花样耍了一个够,然后稳稳撂在地上不嘘不喘。 说这个干嘛?主要是帮着看官回忆一下德旺的功夫,这是说多年以前的情景。若干年过去了,整天以练功为主要生活内容的徒儿们,想想吧,他们的功力会练到嘛程度。柳大棒子的筋骨再结实,就算小四德子的本事比不上他师父,柳大棒子肯定比不过石锁。 小四德子抱把柴禾都喜欢使出开山力,何况在这生死关头,这猛力的一击,显然是用了断裂石碑的功力。围观的保安队员,清楚地听到“咔吧”一声,骨盆裂没裂不敢确定,胯骨轴断然是折掉了。 柳大棒子肯定也听到了自己骨头断开的声音,当时傻眼了,头脑还算清醒,“小爷住手,我的大腿已经下来了,留命!” 小四德子对着他的耳朵吹口气,“说,逛次窑子到底多少钱?” 柳大棒子彻底服了,“你这身手不用花钱,谁敢要钱砸谁的场子。” 那年头,吃伪饭的打架斗殴常见事,猪饭知道了这件事,虽然“八格”了几句,并没有上升到敌我矛盾来认识。还是王警长打发人四处求医,给柳大棒子诊治了好长时间,由于骨头断面太小,又是活动的地方,最终没有接上。柳大棒子在保安队成了废人,猪饭从来不留没用的人,柳大棒子还算汉子,没有乞求猪饭,拄着双拐毅然离开了保安队。 关于柳大棒子的下场说法不一,有人说他回东北老家去了,乞讨终生最后死在街头。也有的说,他没有走出山海关,就被日本人当成开小差的伤兵打死了。因为他一路还穿着保安队的服装,还有的说被京东的老百姓打死的。不管怎么地吧,反正柳大棒子没有了,猪饭欣赏小四德子的武功,把他提拔成班长,专门负责小河子哨卡。 正文三十三回河底醉沉胡大头,哨卡当差四德子四 (更新时间:2006-10-2618:22:00本章字数:3738) 小四德子还是真有一套,驻守哨卡的保安队员没有不服他的,他慢慢也成了老百姓眼里的活阎王,只是他对待师父还是百依百顺。因此德旺和王警长这么精明的人,许久没有发现这小子的本质变化。 连着刮了几天西北风,河床的冰冻开了裂子,眼看就过年了,穷人和富人全都忙活。富人叫过大年,穷人叫闯年关,譬如现在,李三冒着割肉皮儿的寒风,正在冰面上凿窟窿,企图从水中淘换点活物,以便换口吃的。穷人各有各的穷法,一言难尽就不细表了。火车站近来热闹非凡,去火车站看看吧。 英豪坐火车从天津来了,他是以古联升账房先生的名义,还是以古典管家英杰兄弟的名义,用不着管他,反正是提着大包小包的年礼。随着人流从检票口走出来,望着漫天大雪不由兴致盎然,“好大的雪,真漂亮啊!” 英杰、玛丽早早来到车站候着,看见英豪出站,英杰激动万分,“豪弟,你可来了!”跑上前去,帮他提着东西。 不用说,玛丽更是兴奋得没法说,情不自禁地挽起英豪的臂膀,朝马车走去。下车的旅客,皆侧目注视这位打扮不俗的洋小姐,众人面前男女粘糊,在乡下是绝对值得观赏的一景。 老刘头也跟来了,见三人走来,关照车把式调转车头,急走几步接过英杰英豪手中的礼物,抢先放进车厢。 玛丽说:“豪弟,英杰哥天天都念叨你呢!” 英豪亲热的看着玛丽,“我也想大哥,年前店里的事太多,抽不出身来。自从大爷得了个大胖小子,二爷就逼着我来,直到今天才得以成行,实在晚八春了。” 英杰拿俩人开玩笑:“豪弟心里就不惦记着……啊?” 英豪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哥,你说我惦记不惦记?只是人家玛丽大家闺秀,书香门第,又精通医道,堪称德貌双全,我只怕高攀不上。” 玛丽甩开英豪的胳膊,故意嗔道:“你们哥俩总编排我,再也不理你们了。” 老刘头掀开车帘子,“大冷的天,快上车说话吧,老爷、太太在家不知多心急了。” 三人上车,老刘头和车把式并排坐在车辕上,迎着漫天大雪挥鞭而去,车轮碾在积雪上,“嘎吱嘎吱”留下深深的辙痕。 冒着热气的各种发面花糕、枣刺猬、豆包猪,全都打着红点,由丫环、厨子,从后院端出来。今年古典高兴,一进腊月又把下人们全都招呼回来,古典的说法是:“今年虽说没嘛收成,开小河子又搭进去好几十亩地,按说不敢铺张。过年了总比佃户们强,加上市里的买卖多少有点进项,自己吃饱饭不敢忘了下人们。虽说帮着忙活过这个年,拿不到蹦子儿的工钱,好赖能混个饱肚子。”于是下人们感激涕零的全都回来了。 古典站在客厅台阶上指挥着,“那个别上佛堂,摆客厅来。你看你看,这馒头皮儿都沾掉了,赶紧换几个光溜的!……哎哟,大奶奶,大冷的天你怎么出来了?彩云妹子你真不懂事,怎么由着她的性子胡来,赶紧把她搀到屋里去!” 罗氏偏不进屋,站在上房门口,那是故意让古典看看自己。古典抬眼望去,但见罗氏眉清目秀身段丰腴,头插石榴红,足蹬紫毡靴,身着粉红闪缎棉丝袍,肩披豆绿毛披肩,分外楚楚动人,古典看得愣住了神。 彩云笑眯眯的喊古典:“姐夫,你仔细看看,我给姐姐捯饬的怎么样?” 古典禁不住连声夸赞:“好,好好,她不乐意进屋,那就扶到客厅里坐着。” 罗氏耍小孩子脾气,“多好看的大雪呀,我要赏雪!” 自从罗氏为他生下大胖小子,古典就拿她当成进贡的官窑瓷器,“大奶奶,这可使不得。 第108章 大年根底的,你要是着了凉,就要了我的老命了。” 门外一阵喧哗,“老爷、太太,卫里的客人接来了。” 英豪撩着大褂第一个跑进院子,见了古典,在雪地上跪下单腿儿施礼,“大爷,先给您拜个早年啦!” 古典赶紧扶起英豪,“二爷可好?” 英豪忙说:“一切都好,合家平安,二爷指派我,给大奶奶请安了。” 罗氏故意挑礼儿,“名义上说是看我来的,怎么没人理我呀!” 英豪打趣的说:“哎呀,大奶奶,你老这一妆扮,把小弟的眼给照花了。罪过呀罪过,兄弟给大奶奶叩头了。”说着就要跪下,被古典一把拉住,“得啦,别取笑了。” 罗氏“扑哧”一笑,“我这是心里高兴,新鲜的,哪会挑大兄弟的理儿,快进屋说话吧。” 英豪抬起头来,见彩云两眼盯着自己,赶紧扭过脸去。 英杰、玛丽提着大包小包,说说笑笑的也进了院子,热热闹闹的进了客厅。 一会儿,古典在客厅里传出话来,“传厨子,现在把咱那七个碟子八大碗一块上齐了,晚上再正式给账房先生接风洗尘。” 小四德子穿上二尺半吃官饭去了,多少给德旺腾点轻,终究是几个大老爷们要吃要喝,光是吃喝就够德旺受的。别说德旺一点进项没有,德旺有二亩薄地,那还是当年义和团首领曹福田留给他的。师父临终反复交代,有这两亩地,就能保着饿不死你,再苦再难这两亩地不准出手。德旺记着师父的话,靠这二亩薄地,不仅自己活得结实,还养活了四个苦命的孩儿。 当然,只靠这二亩地,显然活不到现在,他们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因此对待乡亲如对父母。他们还顶着半拉官差,当年镇子管事的集资给盖了这处“乡里官地”,方才有了遮风避雨的地界。太平年间,爷儿几个凭着浑身的力气和武艺,赶上机会还能讨封领赏,也多少算个进项。就是兵荒马乱的年景,譬如说今年吧,还从古老爷那里领得四挑子苇子。这四挑子苇子,留下少部分当柴火烧,其余全都换成能填肚子的,加上地里收上来的高粱、棒子,这个冬天大概能够对付过去。 屋里齁冷,不到做饭的时候,又舍不得烧柴取暖,德旺和三个徒弟相互扔着石锁热乎身子。小德子接过石锁顺势放在地上,“师父,别扔了,肚子没食,身上也暖和不了。不如灶上添把火,煨在炕头上保存点精力。等风停了,凿个凌眼,兴许能捞两条拐子上来。” 二德子来了精神,“对,捞两条鱼,给师傅做酒菜。” 爷儿几个正说着,一个捂着大皮帽子,反穿羊皮大袄的汉子出现在门口,“酒菜我带来了。”德旺和三个徒弟一愣。 汉子不理会师徒几个,径直朝屋里走去,师徒互相对视不知来着何人,随后跟了进去。 来到屋里,汉子跟到了自己家一样,从捎马子里一样一样取出酒壶,酱肉、花生,放在炕桌上。然后盘腿上炕,这才摘下狗皮帽子。 德旺惊喜的喊叫起来:“哎呀,老何兄弟,这阵子你跑哪儿去了?” 三个徒弟雀跃起来,“何大叔,可想你老了。” 德旺忙着招呼:“赶紧,给灶上点火,小德子,去找点稀罕吃的!” 何太厚拦住徒弟们,“这就够了,别再麻烦乡亲们,乡亲们够惨的了,喝口酒暖暖身子得了。” 小德子说:“再惨,也得弄碗饽饽鱼杂面汤,我记得咱那屋还有几斤杂合面……”转身跑到另间屋子找稀罕吃的去了。小三德子抱柴点火,小二德子捣着水缸里的冰,破冰取水往铁锅里舀。德旺用衣角抹着两个酒盅,一个劲儿地拍着何太厚的大腿,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老何呀……” 几杯酒下肚,几个徒弟的杂合面嘎嘎汤做熟了,何太厚端起海碗,“突噜突噜”喝得脑门子冒热气,“哎呀,有了这碗杂面汤,跑个百儿八十里没事了。” 听老何的意思还要走,德旺撂下海碗沉下脸来,“这大雪天,你不能走,我还没跟你唠扯够呢。” 何太厚跟他解释:“我有桩心事放不下,必须到天津走一趟。” 德旺望望外头,漫天大雪越下越猛,便说:“七十多里地呀,要去也得等雪停了。” 何太厚乐呵呵的说:“下雪好啊,来无影去无踪,省得人牵挂。” 何太厚正欲下炕,小四德子在门外喊:“出来个人搭把手啊!” 小德子打开门,小四德子背着一个冻僵的妇人,扑进屋里扒在地上。 几个徒弟扶起小四德子,但见那个妇人面色铁青,呼吸微弱。德旺赶紧招呼徒弟们,“快,扶她炕上去,围上被一会儿就缓过来。添把柴禾,再扒拉点杂面嘎嘎扔锅里。” 小四德子举起两条冻鱼,“我找李三要的鱼,拾掇拾掇一块煮了吧。” 三个徒弟有的收拾鱼,有的抱柴禾,忙着填灶烧火,妇人躺在炕上睡了似的,慢慢缓解着。 何太厚知道小四德子在哨卡上,便问:“大雪天,怎么跑回来了?” 小四德子看看炕上的妇人,“老铁班长让我回来传话,说王队长都弄明白了,花筱翠关在吴家大院。这娘儿们挺有骨头,死活不认李元文,骂他是汉奸,跟他拼命。李元文就把她扒了衣服冻着,差点给冻死!” 何太厚沉吟了一下,“嗯,情况跟我们掌握的差不多,得想法子把她救出来。” 德旺依照他的认识评价道:“这么说,这个奸妇还是个烈女?” 何太厚严肃的说:“以前的事一码归一码。人家为咱办了事,咱不能过河拆桥。以前的那桩人命案子,不管她的罪过有多大,都不能把她的功劳淹没了。就算问罪也得有个口供,要是能救她出来,当年的知情人都在,问明白了也可以去掉人们的心病。” 何太厚说到这儿,躺在炕上的妇人,身子一动“哼哼”起来。 正文三十四回朱门欢宴有嘉宾,银龙雪舞不速客二 (更新时间:2006-10-278:45:00本章字数:3105) 满桌的酒菜饭菜,加上甜点面点,根本吃不过来。这边的菜放在桌子上,每人一碰筷子,接着就有下人端出去了,后面的菜又端了上来。这时上来的,是酒菜大件罾蹦鲤鱼,这个菜有点意思。一条翘着尾巴的大鲤鱼,卧在面食编制的渔网上,鱼池刚往桌子上一放,后边跟着帮厨立马往鱼身上浇满滚烫的卤汁,但见那鱼嘴一张一合发出“吱吱”的叫声,彩云稀罕的直叫好。 见大伙对这个菜挺有兴致,大概古典也吃喝的滋润了,便借题打开了话匣子:“天底下只有天津卫有这道菜,这是模仿扳罾逮鱼想出来的。八国联军进天津的时候,纵兵行抢,地痞混混跟着作乱,某日来到天一坊饭庄,要吃“罾蹦鱼”跑堂的闻听这是找茬来的,赶紧把堂头照应人请来了。照应人急入后厨,使择活鲤鱼,去脏留鳞,沸油速炸,盛盘浇汁,全尾乍鳞,脆嫩香美。地痞混混哪里想到,故意找茬逼出一道美味,由此广为传播流传至今。” 这顿饭感触最深的恐怕是英豪,在过去比这奢侈的场面,也是见得多了。不知为嘛,今天觉得心里不舒坦。这几年整个市面经济凋敝民不聊生,唯有古联升一笔又一笔的赚大钱,这些钱哪儿来的?不止自己心里清楚,在座的谁不清楚? 太平年间,吃饱喝足了谁也不会想这么多,玛丽和英豪跟别人不一样,他们见到了太多的不幸与苦难。他们学会了比较,内心滋生了太多的同情与正义,他俩表面上照吃照喝有说有笑,别人看不出来嘛。其实他们想呕吐,满座的美味佳肴,在他们眼里是满目血泪与牺牲。 酒过三巡,人人脸上容光焕发,老刘头指挥下人们,上完最有一道菜,厨子亲自端着汤盆放在桌子中间。厨子这是要赏来了,“来年十全十美,这是十全大补汤,太太多喝点最有好处。” 古典示意罗氏,“忙活到现在,挺不容易的,看赏,赶紧让他们也喝两盅去!” 罗氏掏出两个红包交给彩云,彩云接过红包说:“这是太太给老刘头和大师傅的私房,到了三十黑晌,老爷还有每人一份。” 古典跟着说:“这一年摸爬滚打的不容易,不会亏了大伙,下去吧!” 老刘头和厨子接过红包鞠躬弯腰地,“谢老爷、太太。”二人回厨房吃折箩去了。 端上汤来,表示筵席进入尾声,能喝的也只能是杯中酒了。英杰举起杯子,“老爷英雄盖世,兄弟在府上长了不少见识,敬您一杯。” 英豪也举起杯子,“我们哥俩由不懂事的孩子,到现而今成人立业,多亏了古家行善栽培,我也敬您一杯。” 玛丽也端起杯子奉承道:“您老人家行善积德,喜得贵子,吉庆有余。这是大造化,玛丽我也跟着沾了大光。” 英豪打趣道:“说明你也是大造化。” 玛丽转而举杯跟英豪对饮,“我是小造化,小造化敬大造化一杯。” 彩云靠着罗氏听他们说话,男女之间也能打贫逗哏儿,忍不住“扑哧”一笑,把脸掩在罗氏肩头。 罗氏搂着彩云,“我亲妹子兴许就是大造化,将来嫁个大家主,吃香的喝辣的,身穿绫罗绸缎,出门坐八抬大轿。” 彩云害臊了,“姐,我哪有你这么大的福份,净瞎说。”不好意思地出屋照看小少爷去了。古典晚年得子,在这宝贝疙瘩身上花费的心思,胜似看护万贯家产。 第109章 罗氏没奶,孩子自打生下来就靠奶娘喂养。古典选来的奶娘,必须是生头胎的貌美女子,还要体格健壮。而且他不止选择一个奶娘,方圆百里之内,凡够条件的都入选备用。以下奶的顺序依次顶替,尽量让宝贝疙瘩吃到初乳。奶娘进入古宅不准回家,也不准会见客人,每天只能在特意安置的房间里产奶喂奶。奶娘的饮食,由老刘头特意安排,食谱不被外人所知,反正忒能下奶。 现在伺候小少爷的是第十任奶娘,刚刚喂饱小少爷,彩云就进来了。 奶娘问:“现在抱过去吗?” 彩云说:“等客厅的酒气散散再抱过去,赶紧给孩子捯饬吧,待会咱就有名字啦!”抱起 小少爷轻轻嘬了一口。 客厅里已经撤掉酒席,上来水果茶点,茶水给大伙沏的碧螺春,不算很讲究。单独给罗氏沏的是龙眼洋参糖茶,说是茶,其实并非茶水,盖碗里沏的是西洋参、桂圆、冰糖。具有补心益脾的功效,特别适合产妇饮用。 对古典的特别关照,罗氏并不领情,掀起碗盖儿撒娇般的皱起眉头,“人家生完孩子都两年了,还拿俺当产妇,烦死人啦。” 古典兴致颇高,抿了一口茶哄着罗氏,“做长辈的别净耍小孩子脾气,孩子不断奶,你就是产妇。”接着转移话题,“兵荒马乱的年头,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不容易,难得高兴。我给你们说段典故,帮着消消食。” 玛丽拍手,“我最爱听民间故事了。”坐在身边的英豪抓过她的手,玛丽闭上嘴。 古典仰起身子眯起眼睛,捻须寻故,“早年间咱们独流镇出过两个能人,一个咱们本家姓古的先人当上御膳房的掌案,一是镇上宋家的先人,进了翰林院做了翰林…….” 人们听古典说古如痴如醉,英豪紧紧攥着玛丽的手。 古典接着说道:“话说某年大内选拔御膳房的掌案,连着选了一个又一个,没有一道菜能够对皇上的口味。轮到咱家的先人,报上的菜名叫,黑白玉珠镶翡翠,甘甜四海香神洲。皇上听这菜名就吉祥,伸筷子一品,龙颜大悦,掌案就是他了!” 罗氏娇滴滴的问:“这到底是道嘛菜呀?” 古典拿腔作势的演义:“皇上问道,这菜是你自己琢磨的,还是别人教你的?咱们先人禀报,菜是自己琢磨的,名儿是宋秀才给取的。” 罗氏着急了,“别底是道嘛菜快说呀,让人心里怪着急上火的。” 古典身子往后一仰,“就是一盘凉拌菠菜。”众人大笑。 玛丽聪明,解释道:“皇上整天吃得是山珍海味飞禽走兽,胃火大,吃到蔬菜自然顺口,再说,对没有吃过的东西也有新鲜感。” 古典还没说完,继续演义:“皇上问宋秀才,这个菜名怎么讲啊?宋秀才答道,菠菜色如翡翠,花椒、蒜末形同珍珠,独流镇的小磨香油和老醋醇香甘甜,皇上吃了这道菜,走到哪儿香到哪儿,四海神州的百姓谁不念万岁的恩典呢!皇上又问,花椒、大蒜有嘛讲究?宋秀才答道,菠菜乃大唐年间由波斯国传进来的,天子担心有毒,便佐以大葱大蒜解毒。从此,凡从外国传进来的蔬菜必以大葱大蒜克之。菠菜大凉,花椒性热温中,有了它,吃多少拌菠菜也不会闹肚子。花椒经过油炸,可去辛味且不麻嘴。皇上闻听有学问,留在翰林院吧!” 罗氏置疑,“一盘菠菜就换个翰林,这翰林也太不值钱了。” 古典释疑,“大内也有说这话的,皇上想变卦。这天,皇上来到翰林院,问道,宋翰林,你做吃的学问,有嘛吃的能耐呢?宋翰林道,皇上赐我嘛,臣就能吃掉嘛,赐多少就能吃多少。皇上闻听好大口气,便信手写了‘八十八匹马’几个字,宋翰林捡起御笔亲书,团了团扔进嘴里,‘皇上赏赐的吃食全咽下去了!’皇上眼见嘛话没说,拍屁股走了。现而今翰林院还立着宋翰林的碑呢!” 英杰、英豪、玛丽,全都拍手叫好。 古典忽然一本正经起来,“今天说这个典故,是告诉你们嘛叫投其所好,嘛叫随机应变。” 这时,彩云抱着小少爷进来了,“趁着学问们都在,给俺们小少爷取个的名儿吧。” 好像英杰早有准备,不待众人开口就脱口而出:“我早想好了,就叫纳敏。” 古典干巴巴的问:“嘛意思?” 英杰毫不犹豫的答道:“《诗经》有云,君子欲纳于言,而敏于行,这个名字两方面全都有了。”众人都表示认可,古典不再说嘛。 唯有罗氏表现出特别的兴奋。“来,纳敏,让妈妈亲亲。” 正文三十四回朱门欢宴有嘉宾,银龙雪舞不速客一 (更新时间:2006-10-278:47:00本章字数:3052) 妇人在炕上“哼哼”几声,慢慢睁开眼睛,此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小岛的家庭教师白蝴蝶。大年根底的冰天雪地来到此地,她是受小岛一郎的直接委派,当间谍来了。至于她为嘛能接受这个任务,以后能否死心塌地的干下去,莫急,看官拭目以待。 看到妇人苏醒过来,何太厚示意问问情况,德旺招呼小四德子,“上去帮她坐起来。”小四德子上炕把白蝴蝶扶了起来,依着墙坐好,小德子舀了一碗杂面汤递给她。 白蝴蝶双手捧着碗“呼噜噜”喝个精光,四处挲摸着看着满屋的陌生人,“这是哪儿呀?”德旺说:“先别管这是哪儿,说说你是哪儿的人,姓字名谁,大雪天怎么跑这儿来了?要不是被俺们救到这来,你早冻死了。” 白蝴蝶放声大哭:“都是李元文那个缺大德的,害得俺家破人亡啊……” 就这一嗓子,满屋的人全都支棱起耳朵。何太厚坐在炕沿儿上,“大姐,别哭,慢慢儿说,到底怎么回事?” 白蝴蝶按照反复背诵的材料,说道:“俺叫吉半乳,家住杨柳青,男人是杨嗑巴。开始在家门口扛枪守大桥,后来搬到天津去,总也不回家。忽然有一天,捞尸队让俺去挂甲寺认尸,说是跟日本人讨伐途中,杨嗑巴被西河的八爷打死的。俺去侦缉队找李元文……” 她接过小德子递过来的热毛巾擦擦脸,显露出娇好的面容,看面相不是那种奸诈之人。她接着说:“李元文丧尽天良,说是我的身份有假,不知道关了俺多少天,换了多少地界儿。终于有一天说俺的身份查清了,带我去领抚恤金,到地方一看,原来是袁文会开的窑子郁香院,我就趁他们不注意跑出来了。” 何太厚问:“你不回家,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白蝴蝶说:“跑出来后,李元文派人四处追我,正当我走投无路的时候,遇见摆煎饼摊两个小兄弟。我说,小兄弟,救救我。两个小兄弟听说李元文害人,二话没说,一直给我送到城外。” 德旺问:“那两小伙子叫嘛名字?” 白蝴蝶看看德旺,摇摇头,“俺没问,他们让我到独流镇打听德旺爷,说找到德旺爷就有人替我做主,给我报仇。” 整个叙述没有任何破绽,何太厚放心了,笑笑说:“你算找对人了,这位就是德旺爷,我叫何太厚。李元文和日本鬼子是咱们的共同死敌,你暂时不要回家了,小日本的日子不会太长了,留下吧。” 德旺为难的,“一个妇道人家……”何太厚笑笑,徒弟们明白老何的意思,也都会心的笑了。 白蝴蝶看看众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突然翻身跪在炕上,给何太厚连连磕头,“恩人哪,一定给我报仇哇!” 小四德子急不可待的,“干脆让何大叔做个媒,跟俺师傅拜了天地算了。” 白蝴蝶望着德旺,德旺气宇轩昂满脸正气,撩起被子捂住了脸,那意思就是同意了。 半夜,李三闻讯老何要去天津,执意要送他,何太厚不好推辞,迎风站在李三撑着的冰排子上,就像凌空飞翔的老鹰。李三玩命撑着冰撑子,“何先生,你老坐下吧,风太硬啊!” 何太厚说:“让风吹吹心里痛快,将来把小日本赶跑了,出门不用提心吊胆了,坐你冰排子下卫的少不了,保你吃不愁喝不愁。” 李三开心的笑笑,“这个玩艺儿比火车快,还稳当。撑个百儿八十里也就几袋烟的功夫。” 怕影响李三的视线,何太厚还是盘腿坐下了,点了一袋烟,“前面就是大天津了,我抽完这袋烟,你就回吧,到前边再走几步就到北大关了。” 李三不听他的,“再送一程吧,子牙河比运河卡子少,我多撑几下,你老少走不少路哪。” 何太厚磕打磕打烟袋,“行了,就在这儿上岸了。”冰排子划向岸边。 何太厚握着李三的手,“谢谢你了,老哥空着肚子送我这么远,真不知道怎么感谢出的这份力,尽的这份心。”说罢,大步踏雪而去。 李三转过冰排子,低头一看,狗皮褥子上一块闪亮的现大洋。拿起大洋再抬头看,何太厚已没了踪影,李三眼里不由浸出一汪泪水。 何太厚跟德旺爷儿几个,喝着杂合面嘎嘎汤的时候,古宅的晚宴也开始了。古典讲究吃,特别是跟老王爷一家,为这个吃经常闹得脸红脖子粗。虽说老王爷不在了,今年买卖好,特别是英杰英豪,加上玛丽这样的体面人都在,今天的这顿饭他要讲究讲究。 等一家人按顺序都坐齐了,他开口说开场白,这也是惯例,只是时过境迁今天不会有人抢白他。古典咳嗽一声说了,“今天不是除夕宴,只是一顿便宴。 第110章 一则为英豪接风洗尘,二来,这两年做成几桩大买卖,英杰的管家、英豪的账房先生当的不错。再有,总也没机会谢谢马小姐的汗马功劳,借着今天都在场,略表我的一点心意。兵荒马乱的,不比太平年间,只是几个家常菜。老刘头……” 老刘头闻声立马进来了,“老爷,厨子那儿全伺候齐了,菜谱我记下来了。” 古典这叫排场,程序不能乱,“跟大伙念道一下,好让一家子吃个明白。” 老刘头清清嗓子,背诵道:“今天厨子备得是汉民燕翅席,寓意明年心想事成,如大鹏展翅。” 古典拦住他,“罗嗦少讲,说正文。” 老刘头直接说菜谱:“配餐是四干四鲜四蜜饯,四干,醉枣桃仁葡萄干白瓜子;四鲜是,广东香蕉、福建柑桔、烟台苹果、泊头鸭梨;四蜜饯,蜜饯龙眼,哈密杏,青梅果跟桃脯。太太爱吃这些零碎,厨子问,这些东西都有富裕,想吃随时听招呼。” 最后这句是废话,为的是说“这些东西都有富裕”的吉祥话。这里需要罗氏答一句,“知道了。”罗氏眼睛光盯着玛丽看,一下子走了神忘了应答。 古典说:“接着说后头。” 老刘头接着唱:“冷荤主盘是松鹤图,一会儿老爷太太小姐们赏眼,青松白鹤跟真的一样,厨子真是下了功夫。另外是,炒红果、拌五丝、酱飞禽、罗汉肚、熏鸡卷、还有一盘油闷香菇。” 说到这儿,老刘头需要停顿一下,问古典:“接着全报了,还是把冷菜先上来?” 古典说:“一块全报了吧,吃着一说话,没工夫听了。” 老刘头脑子真好,这么多饭菜,不知道他是怎么记下来的,看来古典真是没有白养着他。他一口气接着唱道:“大件是,汆鸡茸燕菜、牡丹银耳、麻栗野鸭、煎烹虾扁、高丽银鱼、酸沙紫蟹、美宫山药、虾籽烧冬笋、海鲜羹、扒鱼翅……厨子说,这个菜带炸香馍片跟芫荽末,有忌口芫荽的言一声。大件还有天津最响的罾蹦鲤鱼,难得二爷让账房先生捎来的稀罕物,正好凑了个扒熊掌。两样面点是莲花酥跟素包,为的是图个来年素净。饭菜有四个,红扒鸭子、锅烧肉、奶汤鱼肚、鸡脯扒白菜。主食是小站稻米干饭、金丝卷、银丝卷,还有荷叶饼,荷叶饼配的是葱丝、老虎酱,应该再配黄瓜条,黄瓜实在不好淘换,账房先生带来的几棵菜笋用上了,厨子说,这也算地道。老爷,全齐了。” 古典说:“怎么没有汤,汤呢?” 老刘头回答:“厨子说,汤不用唱,到时候他亲自端上来。酒水,说是你老自己备着了,你老看,是上卧龙玉液还是上杏花村?” 古典说:“酒水,你不用管了,招呼着上菜吧。” 只有六七个人正式吃这顿饭,铺排这么大,从古典来说,的确有犒劳那家兄弟和玛丽的意思。可是玛丽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尽管自己也是官宦家庭出来的,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奢侈的场面。今天算是领教了,都说地主老财吝啬财迷,那得看对谁,对自己说是穷奢极欲毫不为过。当然了,达到这种地步,一般的土财主也不行,非古典之辈莫属。 正文三十四回朱门欢宴有嘉宾,银龙雪舞不速客二 (更新时间:2006-10-2718:12:00本章字数:3105) 满桌的酒菜饭菜,加上甜点面点,根本吃不过来。这边的菜放在桌子上,每人一碰筷子,接着就有下人端出去了,后面的菜又端了上来。这时上来的,是酒菜大件罾蹦鲤鱼,这个菜有点意思。一条翘着尾巴的大鲤鱼,卧在面食编制的渔网上,鱼池刚往桌子上一放,后边跟着帮厨立马往鱼身上浇满滚烫的卤汁,但见那鱼嘴一张一合发出“吱吱”的叫声,彩云稀罕的直叫好。 见大伙对这个菜挺有兴致,大概古典也吃喝的滋润了,便借题打开了话匣子:“天底下只有天津卫有这道菜,这是模仿扳罾逮鱼想出来的。八国联军进天津的时候,纵兵行抢,地痞混混跟着作乱,某日来到天一坊饭庄,要吃“罾蹦鱼”跑堂的闻听这是找茬来的,赶紧把堂头照应人请来了。照应人急入后厨,使择活鲤鱼,去脏留鳞,沸油速炸,盛盘浇汁,全尾乍鳞,脆嫩香美。地痞混混哪里想到,故意找茬逼出一道美味,由此广为传播流传至今。” 这顿饭感触最深的恐怕是英豪,在过去比这奢侈的场面,也是见得多了。不知为嘛,今天觉得心里不舒坦。这几年整个市面经济凋敝民不聊生,唯有古联升一笔又一笔的赚大钱,这些钱哪儿来的?不止自己心里清楚,在座的谁不清楚? 太平年间,吃饱喝足了谁也不会想这么多,玛丽和英豪跟别人不一样,他们见到了太多的不幸与苦难。他们学会了比较,内心滋生了太多的同情与正义,他俩表面上照吃照喝有说有笑,别人看不出来嘛。其实他们想呕吐,满座的美味佳肴,在他们眼里是满目血泪与牺牲。 酒过三巡,人人脸上容光焕发,老刘头指挥下人们,上完最有一道菜,厨子亲自端着汤盆放在桌子中间。厨子这是要赏来了,“来年十全十美,这是十全大补汤,太太多喝点最有好处。” 古典示意罗氏,“忙活到现在,挺不容易的,看赏,赶紧让他们也喝两盅去!” 罗氏掏出两个红包交给彩云,彩云接过红包说:“这是太太给老刘头和大师傅的私房,到了三十黑晌,老爷还有每人一份。” 古典跟着说:“这一年摸爬滚打的不容易,不会亏了大伙,下去吧!” 老刘头和厨子接过红包鞠躬弯腰地,“谢老爷、太太。”二人回厨房吃折箩去了。 端上汤来,表示筵席进入尾声,能喝的也只能是杯中酒了。英杰举起杯子,“老爷英雄盖世,兄弟在府上长了不少见识,敬您一杯。” 英豪也举起杯子,“我们哥俩由不懂事的孩子,到现而今成人立业,多亏了古家行善栽培,我也敬您一杯。” 玛丽也端起杯子奉承道:“您老人家行善积德,喜得贵子,吉庆有余。这是大造化,玛丽我也跟着沾了大光。” 英豪打趣道:“说明你也是大造化。” 玛丽转而举杯跟英豪对饮,“我是小造化,小造化敬大造化一杯。” 彩云靠着罗氏听他们说话,男女之间也能打贫逗哏儿,忍不住“扑哧”一笑,把脸掩在罗氏肩头。 罗氏搂着彩云,“我亲妹子兴许就是大造化,将来嫁个大家主,吃香的喝辣的,身穿绫罗绸缎,出门坐八抬大轿。” 彩云害臊了,“姐,我哪有你这么大的福份,净瞎说。”不好意思地出屋照看小少爷去了。古典晚年得子,在这宝贝疙瘩身上花费的心思,胜似看护万贯家产。罗氏没奶,孩子自打生下来就靠奶娘喂养。古典选来的奶娘,必须是生头胎的貌美女子,还要体格健壮。而且他不止选择一个奶娘,方圆百里之内,凡够条件的都入选备用。以下奶的顺序依次顶替,尽量让宝贝疙瘩吃到初乳。奶娘进入古宅不准回家,也不准会见客人,每天只能在特意安置的房间里产奶喂奶。奶娘的饮食,由老刘头特意安排,食谱不被外人所知,反正忒能下奶。 现在伺候小少爷的是第十任奶娘,刚刚喂饱小少爷,彩云就进来了。 奶娘问:“现在抱过去吗?” 彩云说:“等客厅的酒气散散再抱过去,赶紧给孩子捯饬吧,待会咱就有名字啦!”抱起 小少爷轻轻嘬了一口。 客厅里已经撤掉酒席,上来水果茶点,茶水给大伙沏的碧螺春,不算很讲究。单独给罗氏沏的是龙眼洋参糖茶,说是茶,其实并非茶水,盖碗里沏的是西洋参、桂圆、冰糖。具有补心益脾的功效,特别适合产妇饮用。 对古典的特别关照,罗氏并不领情,掀起碗盖儿撒娇般的皱起眉头,“人家生完孩子都两年了,还拿俺当产妇,烦死人啦。” 古典兴致颇高,抿了一口茶哄着罗氏,“做长辈的别净耍小孩子脾气,孩子不断奶,你就是产妇。”接着转移话题,“兵荒马乱的年头,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不容易,难得高兴。我给你们说段典故,帮着消消食。” 玛丽拍手,“我最爱听民间故事了。”坐在身边的英豪抓过她的手,玛丽闭上嘴。 古典仰起身子眯起眼睛,捻须寻故,“早年间咱们独流镇出过两个能人,一个咱们本家姓古的先人当上御膳房的掌案,一是镇上宋家的先人,进了翰林院做了翰林…….” 人们听古典说古如痴如醉,英豪紧紧攥着玛丽的手。 古典接着说道:“话说某年大内选拔御膳房的掌案,连着选了一个又一个,没有一道菜能够对皇上的口味。轮到咱家的先人,报上的菜名叫,黑白玉珠镶翡翠,甘甜四海香神洲。皇上听这菜名就吉祥,伸筷子一品,龙颜大悦,掌案就是他了!” 罗氏娇滴滴的问:“这到底是道嘛菜呀?” 古典拿腔作势的演义:“皇上问道,这菜是你自己琢磨的,还是别人教你的?咱们先人禀报,菜是自己琢磨的,名儿是宋秀才给取的。” 罗氏着急了,“别底是道嘛菜快说呀,让人心里怪着急上火的。” 古典身子往后一仰,“就是一盘凉拌菠菜。”众人大笑。 玛丽聪明,解释道:“皇上整天吃得是山珍海味飞禽走兽,胃火大,吃到蔬菜自然顺口,再说,对没有吃过的东西也有新鲜感。” 古典还没说完,继续演义:“皇上问宋秀才,这个菜名怎么讲啊? 第111章 宋秀才答道,菠菜色如翡翠,花椒、蒜末形同珍珠,独流镇的小磨香油和老醋醇香甘甜,皇上吃了这道菜,走到哪儿香到哪儿,四海神州的百姓谁不念万岁的恩典呢!皇上又问,花椒、大蒜有嘛讲究?宋秀才答道,菠菜乃大唐年间由波斯国传进来的,天子担心有毒,便佐以大葱大蒜解毒。从此,凡从外国传进来的蔬菜必以大葱大蒜克之。菠菜大凉,花椒性热温中,有了它,吃多少拌菠菜也不会闹肚子。花椒经过油炸,可去辛味且不麻嘴。皇上闻听有学问,留在翰林院吧!” 罗氏置疑,“一盘菠菜就换个翰林,这翰林也太不值钱了。” 古典释疑,“大内也有说这话的,皇上想变卦。这天,皇上来到翰林院,问道,宋翰林,你做吃的学问,有嘛吃的能耐呢?宋翰林道,皇上赐我嘛,臣就能吃掉嘛,赐多少就能吃多少。皇上闻听好大口气,便信手写了‘八十八匹马’几个字,宋翰林捡起御笔亲书,团了团扔进嘴里,‘皇上赏赐的吃食全咽下去了!’皇上眼见嘛话没说,拍屁股走了。现而今翰林院还立着宋翰林的碑呢!” 英杰、英豪、玛丽,全都拍手叫好。 古典忽然一本正经起来,“今天说这个典故,是告诉你们嘛叫投其所好,嘛叫随机应变。” 这时,彩云抱着小少爷进来了,“趁着学问们都在,给俺们小少爷取个的名儿吧。” 好像英杰早有准备,不待众人开口就脱口而出:“我早想好了,就叫纳敏。” 古典干巴巴的问:“嘛意思?” 英杰毫不犹豫的答道:“《诗经》有云,君子欲纳于言,而敏于行,这个名字两方面全都有了。”众人都表示认可,古典不再说嘛。 唯有罗氏表现出特别的兴奋。“来,纳敏,让妈妈亲亲。” 正文三十四回朱门欢宴有嘉宾,银龙雪舞不速客三 (更新时间:2006-10-308:31:00本章字数:2352) 再穷再苦再为难,春节过年这是中国人的大事,小日本再能祸害,不能挡住四季更替,不能挡住大中国几千年的习俗。孩子们放着小炮,街道上的门户有了大红的春联、吊钱。路上行人稀少,且都行色匆匆。 何太厚仍然是那身威武的行头,皮帽子、翻毛大皮袄。手中提着点心盒子,步态稳健,充满信心,一步一个脚印踏在没人清扫的雪地上。 古联升杂货店还在开门纳客,却少有顾客光临。古兴呆着没事,用炕笤帚在门框上刷着对联:买卖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燕子拿着“吉星高照”的横批,站在一边。 古兴刷完对联,独自欣赏着自己的墨宝,忘了燕子。 燕子仰脸问爹:“爹,横批不要了?” 古兴收回眼神,“谁说不要,没有横批那还叫春联吗?” 古兴转脸接横幅,发现石头和赖五急慌慌地,从胡同里推出煎饼摊的小车,向右拐去。古兴觉得纳闷,招呼他俩,“嘿,家里这么忙,怎么又想起来出摊?”石头和赖五止住脚步。 石头说:“家里全都拾掇干净了,赖五嫌呆着腻歪,出去转转,多少有点进项。” 赖五跟着随口答音:“至少能挣几个零钱,给燕子买花戴呀。” 燕子把横批递给古兴,“我也去,赚了钱给你们买鞭、买炮、买二踢脚、买闷葫芦。” 石头不乐意带着燕子,“还买飞机大炮小火轮呢!你跟爹在家呆着吧。一会儿,娘给你换新衣裳。” 燕子发犟,“不嘛,不嘛……” 赖五为燕子说情,“让燕子跟着吧,她兴许比咱俩有用。” 石头没办法,只好同意了,“跟着就跟着吧,咱可说好了,你得听话。” 燕子高兴的蹦脚,“行,我要是听话,再给我买一把滴滴筋儿。” 古兴高兴地望着哥仨走远,这才跷起脚来将横批贴上。 不知何时何太厚站到身后,“吉星高照!好,大手笔,有功底。字儿写得有骨头有肉,词儿就显得精神大气。” 古兴忙将笤帚夹在胳肢窝里,不管是谁,有人奉承总得还礼,连忙回过身来抱拳答话:“献丑献丑,让先生过奖了。你老是……” 何太厚满脸堆笑,和善的说:“您是古二爷吧?我打老家来的,提前给您拜个早年。”说着径直走进店堂,将点心放在柜台上,抹抹胡子压低了声音说道:“冒昧造访,在下何太厚!” 古兴一愣,急忙朝后宅喊:“内当家的,有贵客到啦,福子,赶紧伺候看茶。”一边招呼着,一面返身将铺面关上。板门上早已贴好了黄纸条,“大年盘点,恕不连市。” 何太厚跟古兴进屋说事,不让外人听,说说三个孩子推着摊煎饼的车子哪儿去了吧。 石头赖五带着燕子,并非盲目的沿街叫卖,而是早有预谋的经南门外大街,直奔吴家大院。眼见快到地界了,石头叮嘱赖五:“我说兄弟,咱再说一遍,过大年的图个吉利。咱只探个究竟,探听明白了,等英豪叔回来再拿主意。你吭一声,到底行不行?” 赖五使劲点点头,“行,有嘛不行的。” 石头又嘱咐燕子,“燕子,记住了,只许吆喝煎饼果子,不许喊‘煎饼秃’仨字儿,你要是喊溜了嘴别怪我跟你急。” 燕子嘛事都喜欢刨根问底,“那你说明白,到底为嘛呢?” 赖五加编带哄的给她解释:“你一提我爹的大号,不等于把我给露了底吗,这还不明白?今天咱去的地方,是捡我后娘的地方,你伸着脖子可劲儿一吆喝,街坊邻居一听,这小子贪便宜捡了个妈,怎么又来了?哪儿这么多后娘预备着,就是有这么多也没用了,我爹不是没有了吗?” 燕子明白了,“噢,我懂啦,这是怕勾心思。” 燕子还是没说对,赖五说:“你还是说错了,咱们今儿个来这儿,就是专门勾心思来的。”哥仨说着话,不知不觉来到禄安大街,远远望去都能看见门口站岗的了,马上谁也不说话了。 不知道是谁打开的电匣子,里面播放着广东音乐《步步高》,接着是商家新春牺牲血本大酬宾的广告。花筱翠知道要过年了,为了图吉利,自己在套间卧室里面,认真把脸洗了洗。完事将毛巾扔进脸盆,慢慢梳理着头发,镜子里映出憔悴的面容,不由得鼻子泛酸潸然泪下。 照着镜子愣住了神儿,慢慢镜子里面的影像模糊了,似乎看到自己在这间屋子外面唱堂会的情景,接着眼前浮现出,吴胖子把她按倒在床上暴打的情景,那回差点把自己打死。过了一会儿,好像又看见自己逃出这个院子来了,她钻着胡同里拼命的奔跑,后面大兵拿刀拿枪的在后面追着。她还清楚的记得,如何在河边往脸上抹河泥,煎饼秃如何喊她,冲她招手……在庙会上,古宅门外煎饼摊前,那是第一次见到李元文,缺德鬼还算有点人模样。 唉,想这个干嘛!他随手关掉电匣子。可是脑子一活动开,那不是想不想的事……眼前又浮现与李元文如何从煎饼秃家逃出来;如何在大连码头被士兵架上汽车;蒙面人与欧阳亮格斗,她是如何举木盒子砸在蒙面人头上,这些如同小电影在眼前闪过……接着思绪又飞到香港那儿去了,香港轮船码头上,欧阳亮为她送行,依依不舍的劲头,现在还是历历在目;那天在大连码头自己真是迷迷糊糊,怎么下的船记不清了,只记得刚刚回到家,好像洗漱完了想倒下歪会儿,日本宪兵突然就闯进来了。被架上警车的那一瞬间,她看见了自己抱大的光腚孩儿…… 想到这儿,一阵恼怒上来,举起梳妆盒子,照着梳妆台砸去,“哗啦”镜子砸碎了。听到声响,强子赶紧跑进屋子,“婶子,你老这是怎么啦?” 花筱翠坐在床沿上,望着碎玻璃,神态忽然变了,“没嘛事,我不小心把镜子碰碎了,麻烦你收拾干净吧,都怪我不小心。”趁着强子出屋拿笤帚簸箕的当口,花筱翠迅速从地上捡起一块锋利的玻璃,藏在枕头下面。 正文三十四回朱门欢宴有嘉宾,银龙雪舞不速客四 (更新时间:2006-10-3017:44:00本章字数:3437) 在对待花筱翠的看法上,李元文跟小岛不完全一致,他并不相信花筱翠会是什么抗日分子。花筱翠是嘛人,自己心里还不知道,他依旧拿过去的眼光看待花筱翠。另外,从他内心确实舍不得放弃她。花筱翠是他心目中唯一倾心的人。 小岛安排在他身边的两个女伎,实际是赏赐他的泄欲工具,拿日本女人填补他的空虚,在汉奸里头那算拔份的了。可是,在伺候了一阵花筱翠之后,他借口自己残废用不上,把那俩女伎还给小岛一郎了。并且非常孝敬的说:“干爹,你自己留着用吧,搁我那闲着怪可惜了的。”这样作,他也是为了讨好花筱翠。你看,白捡的女人我都不要,我就稀罕你!他是这个意思。 花筱翠最近比较安静,如此长时间也不见外界有嘛干扰,在李元文看来,花筱翠回心转意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眼见除夕到了,他想借着过年的机会,再套套近乎,或许能跟花筱翠过上团圆年,怀着如此美好的心愿,他来了。 李元文提着一摞印有“老美华”字样的鞋盒,兴冲冲跨进院子,见强子从屋内端出一簸箕碎玻璃,没太在意,只是斜了一眼就进了屋。 李元文进门,看见花筱翠洗漱得挺干净,赶紧讨好的把鞋盒捧给她看。 第112章 没想到,花筱翠绷着脸,眼睛斜都不斜一眼。 李元文亢奋的挨个打开鞋盒子,“你自己看看喜欢哪双,要不试试这双烟色的,驼绒里子,穿上保证嘘脚。尺码没问题,你看比这双绣花鞋富余半指……” 花筱翠看见那双勾搭成奸的证物还没扔,夺过来扔在地上,“你还留着它烦我?立马给我填炉子里烧了!” 李元文自作多情的,“这是咱的订情之物啊,这么多年,你不是也留着一只吗?好容易配成对儿……” 花筱翠跟他急了,“你个臭不要脸的,还废话是吧?你先填炉子了,我有话说。” 李元文没辙,只好掀起烟囱炉子的炉盖儿,恋恋不舍地将绣花鞋填进炉子,回来蹲在地上,又讨好的给她试鞋。 花筱翠推开李元文,站了起来,声色俱厉地指着李元文的鼻子怒斥道:“别看当初你杀了人,好歹还是条汉子。谁叫我鬼迷心窍,走了这条道呢?没想到,老天爷一时糊涂,给你披了一张人皮。原来你是没骨头头少筋肉的畜生,你尿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还有个人形吗?打眼下起,用不着你低三下四地侍候我,我恶心!你想怎么着直说吧,我这条命横竖都是白捡的。” 李元文依旧憨皮赖脸,“你看,这样我倒高兴,直言痛语的多好!你要问怎么着?我就掏心窝子说,不管我怎么不是人,不是东西,我对你的心意没变。你要还念咱俩的情份,我保你一辈子吃穿不愁。你要嫌我是个废人,我还不耽误你,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还管盘缠。可有一节,你得把日本人要知道的事,讲个清楚。” 花筱翠问:“你讲的是真话?” 李元文挺着胸脯子说:“真话。” 花筱翠逼问:“说话算数?” 李元文跺脚赌誓:“不算数,天打五雷轰!” 花筱翠平下心来坐下了,“那好,你让我说嘛吧?” 李元文满怀希望的问:“你就说说,到香港干嘛去了,为嘛一个人回来,跟谁联系?” 花筱翠不耐烦的答道:“这点事我说了无数遍了,开始欧阳亮救了我,在天津混不下去,逼着我跟他去香港投奔亲戚。走的时候找人家玛丽借的盘缠,为了还人家玛丽的人情,捎来点洋布料子。另外,我惦记着秃子留下的小子,想着找到了把他带出去。我起小没爹没娘,知道没爹没娘的滋味,就想着找到这孩子,也算赎我一点罪过。” 李元文信以为真:“没有别的吗?” 花筱翠直视着李元文,“没了。” 李元文接着又问:“好,我就做件积德的事,放你走。你能不能告诉我,投奔哪儿去。” 花筱翠毫不犹豫的告诉他:“回二十一里堡,给秃子守坟头去。” 李元文突然变卦,“我成全你,不过得等到开春,我用小火轮给你送到二十一里堡。我还得问一句,你是怎么认识玛丽的?” 花筱翠坦然的告诉他,“那家的二位贝勒是信洋教的,在租界地呆着没事,总去我那儿听落子,玛丽也爱听我唱,一来二往就熟了。” 李元文似乎又为她担忧,“你就不怕回去,一人一口唾沫把你淹死。” 花筱翠斩钉截铁的回答:“不怕,我认了。煎饼秃是怎么死的,咱俩心里明白。这个你放心,黑锅我自己背。宁可偿命,我也回去。” 李元文心虚的说:“其实有我在,也没人敢怎么样你。现在我就给你打听那个小子的下落去。”转身欲走。 花筱翠突然奔过去,拉住李元文的胳膊,“你要是还有一星半点的人味,就做件德行事吧,千万别再坑我骗我呀!” 李元文望着声泪俱下的花筱翠,不由眉头一振,猛地将她搂在怀里,这回花筱翠没有挣扎。大概这混帐真的动了恻隐之心,“只要你没做犯禁的事,我就依你……但是,你要是和抗日分子有牵连,叫日本人查出来,我的小命也就完了。” 花筱翠挣脱开李元文,抹掉泪水,“我一个妇道人家,能跟那种事牵连吗?我就知道你这种人,说话跟放屁似的。你不找那孩子就算了,我也不活了!”说着从枕头底下抄起那块锋利的玻璃,对着自己的咽喉就刺。 李元文急步上前,抓住她的手,夺下玻璃,开门扔了出去。“祖奶奶,只要你活着,我全应你。有半点虚的,你就用这把刀劈了我,还不行吗?”说着从身上解下日本短刀丢在床上,“给我换身衣裳,现在就给你打听那个小王八蛋去。” 李元文穿长衫戴礼帽,鼻子上架一副金丝镜,从屋内出来了。见强子正打扫门口的碎玻璃,李元文上去就是一脚,“太太这儿,给我侍候好了,再出半点差错,我就把你活劈了!” 花筱翠见李元文出了院子,将李元文换下的衣服,拎起来开柜子扔进去。发现柜内有个衣帽勾金光闪闪,便伸手去摸。柜子后壁“咣当”一声落了下去,露出黑洞洞的一个通道。 花筱翠“啊”地吓了一跳,看看屋子外面,忙用手握住嘴。她试着将衣帽勾复原,柜子后壁又慢慢升了起来。 花筱翠捂着心口,稳了稳神,推开门喊强子,“喂,给我找个电捧子来!” 强子在门外应着,“是了,婶子!” 花筱翠眼见着强子从厢房里取来手电筒,从门缝里接过来,“没我的招呼,谁也别进来!” 强子在门外应着,“知道了,婶子!” 花筱翠拉上窗帘,重又打开柜门,按动机关,打着手电钻了进去。过了好一阵子她才从里面出来,将一切恢复原样,拉开窗帘敲着玻璃招呼强子,“喂,进来一下。” 强子进来不知嘛事,“婶子,有事吗?” 花筱翠问:“手电棒子有富余的吗?” 强子不解其意,“管它有富余没富余,婶子喜欢就留着玩呗。” 花筱翠嘱咐腔子:“我稀罕这玩艺儿,不许跟你们队长说,听见了吗?” 强子点点头,“我不说,跟他说这个干嘛。” 花筱翠打开皮箱,取出一块布料塞给强子,“这是我从香港带回来的洋料子,过年了,让你娘给做件小褂吧!” 强子见到花筱翠对他这么好,不知为嘛“扑打扑打”掉眼泪儿,“婶子自己留着用吧,我用不着,婶子没别的事我出去了。”放下布料出了屋。 花筱翠将手电筒放进皮箱,站起身来,发现强子在院里还在抹泪儿,便敲着玻璃向他招手。强子迟疑地走过来。 “你给我进屋来,站那掉泪儿,赛是我欺负你似的。”花筱翠头一回生气的说。 强子进屋跟花筱翠解释:“婶子别生气,实话跟你老说,过年了我想起爹妈来了,就忍不住……” 花筱翠为他擦擦眼泪,“爹妈怎么啦?” 强子忽然跪下伏在花筱翠腿上,控制不住的抽泣起来,“日本人扫荡,把全村的老百姓拿机关枪都给‘突突’了。我听到信儿,就往村里跑,回来一看爹娘都死了。我本想投奔个能报仇的地方,不成想半道饿昏了,落到这种地步。婶子,你是好人,带我逃出去吧!” 花筱翠急忙捂住他的嘴,“千万不能这么嚷嚷,你先忍着,相信婶子,早晚一天能报仇。” 忽然,门外传来燕子的叫卖声:“煎饼果子,带鸡子儿的煎饼果子,吃一套饱一天的煎饼果子!” 听到叫卖声,花筱翠愣住了,推开强子站起来仔细听着。 强子站起来问:“婶子要想吃,我出去摊一套去?” 花筱翠想了想,“行,摊好了让那小孩给我送进来,别忘了多带点钱。” 正文三十五回狼窝魔窟传消息,铁马冰河见豪情一 (更新时间:2006-10-318:58:00本章字数:3158) 马路上由于车碾人踏,大雪都压实碡了,推着车还算好走。进入禄安大街,积雪没人打扫,车子推起来特别费劲。三个人正埋头推着车子,忽见迎面走来一人,手里提着一摞鞋盒子走进吴家大院。赖五认出来了,“那是李元文,进了侦缉队了!” 石头赶紧制止赖五,“先别嚷嚷,咱在这儿看看动静再说。”于是躲进一条胡同,一边给炭炉子续满炭块,慢慢煽着炭炉调着豆糊糊。一边轮番扒着墙角观察,看了半天,不见吴家大院有人出进。炭炉窜起火苗,饼铛也热了,燕子问:“饼铛都冒烟了,摊不摊煎饼?” 石头回头吓唬燕子,“嘘,别言声,李元文又出来了,朝那边去了。” 赖五也看清了,“没错,就是这个挨枪崩的,瞧那德行,还老狼戴个眼镜儿,愣充正经人!” 见李元文走远,石头返回来抄起车把,“来,咱把车子推他门口去!” 炭炉正旺,石头跟赖五忙活着,燕子的小尖嗓子就吆喝上了,“煎饼果子,带鸡子儿的煎饼果子,吃一套饱一天的煎饼果子!来呀,现吃现摊的煎饼果子,热乎的啦……” 张树桐溜达过来没事找事,“小丫头片子,再叫唤,我砸扁了你。”燕子不理他,只管一个劲儿的吆喝。 张树桐拿枪托子捣小车,“再叫唤,我把你们的车子砸了,信不信?” 石头撸胳膊挽袖子,“我不信!不吆喝,那叫买卖吗?大街这么宽绰,俺们在这做个小生意,碍你哪儿难受了?” 张树桐蛮不讲理,“就是不许在这儿吆喝!” 赖五梗着脖子跟着辩理:“哪有人就在哪儿吆喝,做买卖能往开洼吆喝去吗?” 张树桐还是不允许,“就是不许在这儿……”说着抡起枪托子。 第113章 正巧强子出来了,过来拉开张树桐,“老老实实一边站岗去!太太要吃煎饼果子,不让他吆喝,能听得见吗?小孩儿,赶紧支巴好了,摊两套带鸡子儿的。” 强子属于李元文身边的人,别看人不大辈儿大,强子出来干预,张树桐只好回到哨位上去了。 燕子瞪着俩大眼问强子,“给钱吗?” 强子见这小孩说话挺冲,有几分喜欢,“这不是废话吗,买东西能不给钱吗?给,够了吗?”掏出几张票子递给燕子。 燕子接过钱来,嘴还不闲着,“真难得,这个院子还真有懂人事的。” 张树桐听见了,大老远的答话:“小丫头片子,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谁哪?” 燕子故意气他,“河边咶咶鸟,王八带着草,我说摘下来,他说带着好。拾金子拾银子还有拾骂的,真是嗑瓜子嗑出臭虫来,嘛仁(人)儿都有。” 张树桐这种东西,跟这么大点儿的孩子也治气,“强子,给丫头片子俩脖溜!” 强子不拿正眼看他,“得啦,站你的岗吧,这都过年了,一点都不省事。” 见强子向着自己说话,燕子夸赞几句:“这位老伯还差不离儿,穿你们这身黑皮的,从来都是白吃不给钱。更不会说人话,伯伯你跟他们不一样,别跟狗食学,听见了不。” 强子像是遇到了知音,小声说:“你这叫嘛话,你以为我乐意穿这身皮呀,这不是没辙吗!” 石头不乐意燕子瞎嗒吧,“燕子,闭上嘴,哪儿这么多的话跟他们费!数数钱看给的对不对,跟他们这道号的,一分钱也别少收。” 燕子趴在石头耳朵边上,“够了,还富裕呢,我没找他钱。” 赖五抿嘴乐啦,把摊好的煎饼果子铲起来,“给!”强子不接,“你们出个人送进去!” 石头心想,嘿,真是想嘛来嘛,看看赖五,“你照应着,我去!” 赖五争执,“不,我去吧!” 强子拦住他俩,“你们俩谁也别去,让这小闺女送进去。” 燕子看看赖五和石头,“我去就我去。”拿笺子托着两套煎饼果子朝大门走,进门的时候,张树桐手欠,照着燕子脑袋一巴掌。 燕子不吃亏,“打人干嘛?欺侮小孩没好处,你妈生个小老鼠!” 强子拦住不依不饶的张树桐,“你说自个儿这么大人,跟个小孩子较嘛劲,也不嫌寒碜!”护着燕子一直进入套间里边。 花筱翠好像饿了八百辈子,专等这一口似的,看见煎饼果子拿起来就吃。咬了几口,打开还看看里面,又打开另一套也是仔仔细细的看。 强子问:“婶子不爱吃?” 花筱翠醒过味儿来,往外揈着强子,“你出去看着门,让小闺女跟我在这儿呆会儿。” 强子狐疑地出去了,花筱翠拉过燕子问:“闺女,这是跟谁学的手艺?” 燕子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花筱翠把燕子拢在怀里,哄着她,“告诉娘娘实话,我天天买你的煎饼果子。” 燕子见花筱翠长得挺好看,便说实话:“跟俺石头哥、赖五哥学的。” 花筱翠又问:“石头哥、赖五哥是谁呀?” 燕子忽然转身搂住花筱翠的脖子,“怎么忘了,你在俺们家,就是古联升,见过面呀!” 花筱翠抱住燕子,“果然是我的儿,他在哪儿了?” 燕子说:“大门口有黑狗,他们进不来。” 花筱翠眼泪“唰”地淌下来了,“好闺女,回去告诉你赖五哥,就说娘想他。” 燕字扒着她的耳朵,“别着急,俺们正想法子救你呢。” 花筱翠亲着燕子,“别介孩子,你们太小了……” 古联升杂货店后宅堂屋,何太厚与古兴越谈越亲近,“中国人都拧成一股绳跟小日本干,您想光复的日子还会远吗?” 古兴听着特别入耳,赞同的说:“你老说得句句在理儿,今天心里才叫个痛快。刚才你老说花筱翠的事,我啄磨着,凭你们这些武艺人,兴许能够救得出来。可嘛事都有正反面,要是救不出来,岂不是等于招了供,明摆着花筱翠跟咱们有生死关系?” 何太厚说:“所以就得先摸清花筱翠的口供。” 古兴有把握的说:“其实用不着摸,花筱翠要是招了供,李元文首先就得上这儿来。你老想想,她带来的东西,都是打这转走的,她要是招了供……” 古兴刚分析到这儿,忽听福子在院内大喊:“李大管家、李元文先生,提前拜年来了。” 古兴和何太厚闻听,同时站了起来。 李元文也拎来一盒点头,走进院子不忙着进屋,以他经过训练的目光四处察看,福子紧张的跟在他后头。李元文撩起靠在墙角的穿着竹竿的布幛子,一字一顿地读上面的字,“天津卫风味小吃,煎饼秃嫡传手艺,煎饼果子……好,这真叫冤魂不散,后继有人呀!” 古兴从屋内迎了出来,“大管家来了,怎么不到屋里坐呀?” 福子胡乱跟着搭腔:“李大管家,这么多年没露面,乍一回来,瞅哪儿都新鲜。” 古兴让着他,“快到屋里坐!来就来呗,还劳你破费干嘛?” 李元文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将点心盒儿递给福子,“当年二爷派车救过我,我不能知恩不报啊。”说着,大摇大摆地进入堂屋。 他像那么回事似的,进屋假装斯文摘下帽子,古兴赶紧接过去放在帽筒上。福子将点心盒子放在条案上,放在何太厚的点心盒子旁边。 李元文斜了一眼,“怎么,还有客人?”欠身朝里屋看。 崔氏撩开门帘儿出来了,“哎呦,李大管家可是稀客呀,要不是逢年过节,三亲六故真难见面呢。” 古兴将茶杯放到李元文面前,“你瞧,一模一样的茶,刚走的那位老客儿,杯子里不见一根儿立着的茶叶棍儿,瞧这杯,李大管家一进门,茶叶棍儿全立起来了。” 李元文一撩长衫坐在何太厚坐过的椅子上,“你们用不着跟我装明白糊涂,一口一个大管家。这是哪辈子的事了,装洋蒜都不像。我要还是当年那个听差的管家,你们用得着跟我这样吗?” 古兴紧着更正,“是呀是呀,现而今你是给日本人当差了。” 正文三十五回狼窝魔窟传消息,铁马冰河见豪情一 (更新时间:2006-10-319:04:00本章字数:3158) 马路上由于车碾人踏,大雪都压实碡了,推着车还算好走。进入禄安大街,积雪没人打扫,车子推起来特别费劲。三个人正埋头推着车子,忽见迎面走来一人,手里提着一摞鞋盒子走进吴家大院。赖五认出来了,“那是李元文,进了侦缉队了!” 石头赶紧制止赖五,“先别嚷嚷,咱在这儿看看动静再说。”于是躲进一条胡同,一边给炭炉子续满炭块,慢慢煽着炭炉调着豆糊糊。一边轮番扒着墙角观察,看了半天,不见吴家大院有人出进。炭炉窜起火苗,饼铛也热了,燕子问:“饼铛都冒烟了,摊不摊煎饼?” 石头回头吓唬燕子,“嘘,别言声,李元文又出来了,朝那边去了。” 赖五也看清了,“没错,就是这个挨枪崩的,瞧那德行,还老狼戴个眼镜儿,愣充正经人!” 见李元文走远,石头返回来抄起车把,“来,咱把车子推他门口去!” 炭炉正旺,石头跟赖五忙活着,燕子的小尖嗓子就吆喝上了,“煎饼果子,带鸡子儿的煎饼果子,吃一套饱一天的煎饼果子!来呀,现吃现摊的煎饼果子,热乎的啦……” 张树桐溜达过来没事找事,“小丫头片子,再叫唤,我砸扁了你。”燕子不理他,只管一个劲儿的吆喝。 张树桐拿枪托子捣小车,“再叫唤,我把你们的车子砸了,信不信?” 石头撸胳膊挽袖子,“我不信!不吆喝,那叫买卖吗?大街这么宽绰,俺们在这做个小生意,碍你哪儿难受了?” 张树桐蛮不讲理,“就是不许在这儿吆喝!” 赖五梗着脖子跟着辩理:“哪有人就在哪儿吆喝,做买卖能往开洼吆喝去吗?” 张树桐还是不允许,“就是不许在这儿……”说着抡起枪托子。 正巧强子出来了,过来拉开张树桐,“老老实实一边站岗去!太太要吃煎饼果子,不让他吆喝,能听得见吗?小孩儿,赶紧支巴好了,摊两套带鸡子儿的。” 强子属于李元文身边的人,别看人不大辈儿大,强子出来干预,张树桐只好回到哨位上去了。 燕子瞪着俩大眼问强子,“给钱吗?” 强子见这小孩说话挺冲,有几分喜欢,“这不是废话吗,买东西能不给钱吗?给,够了吗?”掏出几张票子递给燕子。 燕子接过钱来,嘴还不闲着,“真难得,这个院子还真有懂人事的。” 张树桐听见了,大老远的答话:“小丫头片子,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谁哪?” 燕子故意气他,“河边咶咶鸟,王八带着草,我说摘下来,他说带着好。拾金子拾银子还有拾骂的,真是嗑瓜子嗑出臭虫来,嘛仁(人)儿都有。” 张树桐这种东西,跟这么大点儿的孩子也治气,“强子,给丫头片子俩脖溜!” 强子不拿正眼看他,“得啦,站你的岗吧,这都过年了,一点都不省事。” 见强子向着自己说话,燕子夸赞几句:“这位老伯还差不离儿,穿你们这身黑皮的,从来都是白吃不给钱。 第114章 更不会说人话,伯伯你跟他们不一样,别跟狗食学,听见了不。” 强子像是遇到了知音,小声说:“你这叫嘛话,你以为我乐意穿这身皮呀,这不是没辙吗!” 石头不乐意燕子瞎嗒吧,“燕子,闭上嘴,哪儿这么多的话跟他们费!数数钱看给的对不对,跟他们这道号的,一分钱也别少收。” 燕子趴在石头耳朵边上,“够了,还富裕呢,我没找他钱。” 赖五抿嘴乐啦,把摊好的煎饼果子铲起来,“给!”强子不接,“你们出个人送进去!” 石头心想,嘿,真是想嘛来嘛,看看赖五,“你照应着,我去!” 赖五争执,“不,我去吧!” 强子拦住他俩,“你们俩谁也别去,让这小闺女送进去。” 燕子看看赖五和石头,“我去就我去。”拿笺子托着两套煎饼果子朝大门走,进门的时候,张树桐手欠,照着燕子脑袋一巴掌。 燕子不吃亏,“打人干嘛?欺侮小孩没好处,你妈生个小老鼠!” 强子拦住不依不饶的张树桐,“你说自个儿这么大人,跟个小孩子较嘛劲,也不嫌寒碜!”护着燕子一直进入套间里边。 花筱翠好像饿了八百辈子,专等这一口似的,看见煎饼果子拿起来就吃。咬了几口,打开还看看里面,又打开另一套也是仔仔细细的看。 强子问:“婶子不爱吃?” 花筱翠醒过味儿来,往外揈着强子,“你出去看着门,让小闺女跟我在这儿呆会儿。” 强子狐疑地出去了,花筱翠拉过燕子问:“闺女,这是跟谁学的手艺?” 燕子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花筱翠把燕子拢在怀里,哄着她,“告诉娘娘实话,我天天买你的煎饼果子。” 燕子见花筱翠长得挺好看,便说实话:“跟俺石头哥、赖五哥学的。” 花筱翠又问:“石头哥、赖五哥是谁呀?” 燕子忽然转身搂住花筱翠的脖子,“怎么忘了,你在俺们家,就是古联升,见过面呀!” 花筱翠抱住燕子,“果然是我的儿,他在哪儿了?” 燕子说:“大门口有黑狗,他们进不来。” 花筱翠眼泪“唰”地淌下来了,“好闺女,回去告诉你赖五哥,就说娘想他。” 燕字扒着她的耳朵,“别着急,俺们正想法子救你呢。” 花筱翠亲着燕子,“别介孩子,你们太小了……” 古联升杂货店后宅堂屋,何太厚与古兴越谈越亲近,“中国人都拧成一股绳跟小日本干,您想光复的日子还会远吗?” 古兴听着特别入耳,赞同的说:“你老说得句句在理儿,今天心里才叫个痛快。刚才你老说花筱翠的事,我啄磨着,凭你们这些武艺人,兴许能够救得出来。可嘛事都有正反面,要是救不出来,岂不是等于招了供,明摆着花筱翠跟咱们有生死关系?” 何太厚说:“所以就得先摸清花筱翠的口供。” 古兴有把握的说:“其实用不着摸,花筱翠要是招了供,李元文首先就得上这儿来。你老想想,她带来的东西,都是打这转走的,她要是招了供……” 古兴刚分析到这儿,忽听福子在院内大喊:“李大管家、李元文先生,提前拜年来了。” 古兴和何太厚闻听,同时站了起来。 李元文也拎来一盒点头,走进院子不忙着进屋,以他经过训练的目光四处察看,福子紧张的跟在他后头。李元文撩起靠在墙角的穿着竹竿的布幛子,一字一顿地读上面的字,“天津卫风味小吃,煎饼秃嫡传手艺,煎饼果子……好,这真叫冤魂不散,后继有人呀!” 古兴从屋内迎了出来,“大管家来了,怎么不到屋里坐呀?” 福子胡乱跟着搭腔:“李大管家,这么多年没露面,乍一回来,瞅哪儿都新鲜。” 古兴让着他,“快到屋里坐!来就来呗,还劳你破费干嘛?” 李元文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将点心盒儿递给福子,“当年二爷派车救过我,我不能知恩不报啊。”说着,大摇大摆地进入堂屋。 他像那么回事似的,进屋假装斯文摘下帽子,古兴赶紧接过去放在帽筒上。福子将点心盒子放在条案上,放在何太厚的点心盒子旁边。 李元文斜了一眼,“怎么,还有客人?”欠身朝里屋看。 崔氏撩开门帘儿出来了,“哎呦,李大管家可是稀客呀,要不是逢年过节,三亲六故真难见面呢。” 古兴将茶杯放到李元文面前,“你瞧,一模一样的茶,刚走的那位老客儿,杯子里不见一根儿立着的茶叶棍儿,瞧这杯,李大管家一进门,茶叶棍儿全立起来了。” 李元文一撩长衫坐在何太厚坐过的椅子上,“你们用不着跟我装明白糊涂,一口一个大管家。这是哪辈子的事了,装洋蒜都不像。我要还是当年那个听差的管家,你们用得着跟我这样吗?” 古兴紧着更正,“是呀是呀,现而今你是给日本人当差了。” 正文三十五回狼窝魔窟传消息,铁马冰河见豪情一 (更新时间:2006-10-319:09:00本章字数:3158) 马路上由于车碾人踏,大雪都压实碡了,推着车还算好走。进入禄安大街,积雪没人打扫,车子推起来特别费劲。三个人正埋头推着车子,忽见迎面走来一人,手里提着一摞鞋盒子走进吴家大院。赖五认出来了,“那是李元文,进了侦缉队了!” 石头赶紧制止赖五,“先别嚷嚷,咱在这儿看看动静再说。”于是躲进一条胡同,一边给炭炉子续满炭块,慢慢煽着炭炉调着豆糊糊。一边轮番扒着墙角观察,看了半天,不见吴家大院有人出进。炭炉窜起火苗,饼铛也热了,燕子问:“饼铛都冒烟了,摊不摊煎饼?” 石头回头吓唬燕子,“嘘,别言声,李元文又出来了,朝那边去了。” 赖五也看清了,“没错,就是这个挨枪崩的,瞧那德行,还老狼戴个眼镜儿,愣充正经人!” 见李元文走远,石头返回来抄起车把,“来,咱把车子推他门口去!” 炭炉正旺,石头跟赖五忙活着,燕子的小尖嗓子就吆喝上了,“煎饼果子,带鸡子儿的煎饼果子,吃一套饱一天的煎饼果子!来呀,现吃现摊的煎饼果子,热乎的啦……” 张树桐溜达过来没事找事,“小丫头片子,再叫唤,我砸扁了你。”燕子不理他,只管一个劲儿的吆喝。 张树桐拿枪托子捣小车,“再叫唤,我把你们的车子砸了,信不信?” 石头撸胳膊挽袖子,“我不信!不吆喝,那叫买卖吗?大街这么宽绰,俺们在这做个小生意,碍你哪儿难受了?” 张树桐蛮不讲理,“就是不许在这儿吆喝!” 赖五梗着脖子跟着辩理:“哪有人就在哪儿吆喝,做买卖能往开洼吆喝去吗?” 张树桐还是不允许,“就是不许在这儿……”说着抡起枪托子。 正巧强子出来了,过来拉开张树桐,“老老实实一边站岗去!太太要吃煎饼果子,不让他吆喝,能听得见吗?小孩儿,赶紧支巴好了,摊两套带鸡子儿的。” 强子属于李元文身边的人,别看人不大辈儿大,强子出来干预,张树桐只好回到哨位上去了。 燕子瞪着俩大眼问强子,“给钱吗?” 强子见这小孩说话挺冲,有几分喜欢,“这不是废话吗,买东西能不给钱吗?给,够了吗?”掏出几张票子递给燕子。 燕子接过钱来,嘴还不闲着,“真难得,这个院子还真有懂人事的。” 张树桐听见了,大老远的答话:“小丫头片子,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谁哪?” 燕子故意气他,“河边咶咶鸟,王八带着草,我说摘下来,他说带着好。拾金子拾银子还有拾骂的,真是嗑瓜子嗑出臭虫来,嘛仁(人)儿都有。” 张树桐这种东西,跟这么大点儿的孩子也治气,“强子,给丫头片子俩脖溜!” 强子不拿正眼看他,“得啦,站你的岗吧,这都过年了,一点都不省事。” 见强子向着自己说话,燕子夸赞几句:“这位老伯还差不离儿,穿你们这身黑皮的,从来都是白吃不给钱。更不会说人话,伯伯你跟他们不一样,别跟狗食学,听见了不。” 强子像是遇到了知音,小声说:“你这叫嘛话,你以为我乐意穿这身皮呀,这不是没辙吗!” 石头不乐意燕子瞎嗒吧,“燕子,闭上嘴,哪儿这么多的话跟他们费!数数钱看给的对不对,跟他们这道号的,一分钱也别少收。” 燕子趴在石头耳朵边上,“够了,还富裕呢,我没找他钱。” 赖五抿嘴乐啦,把摊好的煎饼果子铲起来,“给!”强子不接,“你们出个人送进去!” 石头心想,嘿,真是想嘛来嘛,看看赖五,“你照应着,我去!” 赖五争执,“不,我去吧!” 强子拦住他俩,“你们俩谁也别去,让这小闺女送进去。” 燕子看看赖五和石头,“我去就我去。”拿笺子托着两套煎饼果子朝大门走,进门的时候,张树桐手欠,照着燕子脑袋一巴掌。 燕子不吃亏,“打人干嘛?欺侮小孩没好处,你妈生个小老鼠!” 强子拦住不依不饶的张树桐,“你说自个儿这么大人,跟个小孩子较嘛劲,也不嫌寒碜!”护着燕子一直进入套间里边。 花筱翠好像饿了八百辈子,专等这一口似的,看见煎饼果子拿起来就吃。 第115章 咬了几口,打开还看看里面,又打开另一套也是仔仔细细的看。 强子问:“婶子不爱吃?” 花筱翠醒过味儿来,往外揈着强子,“你出去看着门,让小闺女跟我在这儿呆会儿。” 强子狐疑地出去了,花筱翠拉过燕子问:“闺女,这是跟谁学的手艺?” 燕子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花筱翠把燕子拢在怀里,哄着她,“告诉娘娘实话,我天天买你的煎饼果子。” 燕子见花筱翠长得挺好看,便说实话:“跟俺石头哥、赖五哥学的。” 花筱翠又问:“石头哥、赖五哥是谁呀?” 燕子忽然转身搂住花筱翠的脖子,“怎么忘了,你在俺们家,就是古联升,见过面呀!” 花筱翠抱住燕子,“果然是我的儿,他在哪儿了?” 燕子说:“大门口有黑狗,他们进不来。” 花筱翠眼泪“唰”地淌下来了,“好闺女,回去告诉你赖五哥,就说娘想他。” 燕字扒着她的耳朵,“别着急,俺们正想法子救你呢。” 花筱翠亲着燕子,“别介孩子,你们太小了……” 古联升杂货店后宅堂屋,何太厚与古兴越谈越亲近,“中国人都拧成一股绳跟小日本干,您想光复的日子还会远吗?” 古兴听着特别入耳,赞同的说:“你老说得句句在理儿,今天心里才叫个痛快。刚才你老说花筱翠的事,我啄磨着,凭你们这些武艺人,兴许能够救得出来。可嘛事都有正反面,要是救不出来,岂不是等于招了供,明摆着花筱翠跟咱们有生死关系?” 何太厚说:“所以就得先摸清花筱翠的口供。” 古兴有把握的说:“其实用不着摸,花筱翠要是招了供,李元文首先就得上这儿来。你老想想,她带来的东西,都是打这转走的,她要是招了供……” 古兴刚分析到这儿,忽听福子在院内大喊:“李大管家、李元文先生,提前拜年来了。” 古兴和何太厚闻听,同时站了起来。 李元文也拎来一盒点头,走进院子不忙着进屋,以他经过训练的目光四处察看,福子紧张的跟在他后头。李元文撩起靠在墙角的穿着竹竿的布幛子,一字一顿地读上面的字,“天津卫风味小吃,煎饼秃嫡传手艺,煎饼果子……好,这真叫冤魂不散,后继有人呀!” 古兴从屋内迎了出来,“大管家来了,怎么不到屋里坐呀?” 福子胡乱跟着搭腔:“李大管家,这么多年没露面,乍一回来,瞅哪儿都新鲜。” 古兴让着他,“快到屋里坐!来就来呗,还劳你破费干嘛?” 李元文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将点心盒儿递给福子,“当年二爷派车救过我,我不能知恩不报啊。”说着,大摇大摆地进入堂屋。 他像那么回事似的,进屋假装斯文摘下帽子,古兴赶紧接过去放在帽筒上。福子将点心盒子放在条案上,放在何太厚的点心盒子旁边。 李元文斜了一眼,“怎么,还有客人?”欠身朝里屋看。 崔氏撩开门帘儿出来了,“哎呦,李大管家可是稀客呀,要不是逢年过节,三亲六故真难见面呢。” 古兴将茶杯放到李元文面前,“你瞧,一模一样的茶,刚走的那位老客儿,杯子里不见一根儿立着的茶叶棍儿,瞧这杯,李大管家一进门,茶叶棍儿全立起来了。” 李元文一撩长衫坐在何太厚坐过的椅子上,“你们用不着跟我装明白糊涂,一口一个大管家。这是哪辈子的事了,装洋蒜都不像。我要还是当年那个听差的管家,你们用得着跟我这样吗?” 古兴紧着更正,“是呀是呀,现而今你是给日本人当差了。” 正文三十五回狼窝魔窟传消息,铁马冰河见豪情一 (更新时间:2006-10-319:15:00本章字数:3152) 马路上由于车碾人踏,大雪都压实碡了,推着车还算好走。进入禄安大街,积雪没人打扫,车子推起来特别费劲。三个人正埋头推着车子,忽见迎面走来一人,手里提着一摞鞋盒子走进吴家大院。赖五认出来了,“那是李元文,进了侦缉队了!” 石头赶紧制止赖五,“先别嚷嚷,咱在这儿看看动静再说。”于是躲进一条胡同,一边给炭炉子续满炭块,慢慢煽着炭炉调着豆糊糊。一边轮番扒着墙角观察,看了半天,不见吴家大院有人出进。炭炉窜起火苗,饼铛也热了,燕子问:“饼铛都冒烟了,摊不摊煎饼?” 石头回头吓唬燕子,“嘘,别言声,李元文又出来了,朝那边去了。” 赖五也看清了,“没错,就是这个挨枪崩的,瞧那德行,还老狼戴个眼镜儿,愣充正经人!” 见李元文走远,石头返回来抄起车把,“来,咱把车子推他门口去!” 炭炉正旺,石头跟赖五忙活着,燕子的小尖嗓子就吆喝上了,“煎饼果子,带鸡子儿的煎饼果子,吃一套饱一天的煎饼果子!来呀,现吃现摊的煎饼果子,热乎的啦……” 张树桐溜达过来没事找事,“小丫头片子,再叫唤,我砸扁了你。”燕子不理他,只管一个劲儿的吆喝。 张树桐拿枪托子捣小车,“再叫唤,我把你们的车子砸了,信不信?” 石头撸胳膊挽袖子,“我不信!不吆喝,那叫买卖吗?大街这么宽绰,俺们在这做个小生意,碍你哪儿难受了?” 张树桐蛮不讲理,“就是不许在这儿吆喝!” 赖五梗着脖子跟着辩理:“哪有人就在哪儿吆喝,做买卖能往开洼吆喝去吗?” 张树桐还是不允许,“就是不许在这儿……”说着抡起枪托子。 正巧强子出来了,过来拉开张树桐,“老老实实一边站岗去!太太要吃煎饼果子,不让他吆喝,能听得见吗?小孩儿,赶紧支巴好了,摊两套带鸡子儿的。” 强子属于李元文身边的人,别看人不大辈儿大,强子出来干预,张树桐只好回到哨位上去了。 燕子瞪着俩大眼问强子,“给钱吗?” 强子见这小孩说话挺冲,有几分喜欢,“这不是废话吗,买东西能不给钱吗?给,够了吗?”掏出几张票子递给燕子。 燕子接过钱来,嘴还不闲着,“真难得,这个院子还真有懂人事的。” 张树桐听见了,大老远的答话:“小丫头片子,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谁哪?” 燕子故意气他,“河边咶咶鸟,王八带着草,我说摘下来,他说带着好。拾金子拾银子还有拾骂的,真是嗑瓜子嗑出臭虫来,嘛仁(人)儿都有。” 张树桐这种东西,跟这么大点儿的孩子也治气,“强子,给丫头片子俩脖溜!” 强子不拿正眼看他,“得啦,站你的岗吧,这都过年了,一点都不省事。” 见强子向着自己说话,燕子夸赞几句:“这位老伯还差不离儿,穿你们这身黑皮的,从来都是白吃不给钱。更不会说人话,伯伯你跟他们不一样,别跟狗食学,听见了不。” 强子像是遇到了知音,小声说:“你这叫嘛话,你以为我乐意穿这身皮呀,这不是没辙吗!” 石头不乐意燕子瞎嗒吧,“燕子,闭上嘴,哪儿这么多的话跟他们费!数数钱看给的对不对,跟他们这道号的,一分钱也别少收。” 燕子趴在石头耳朵边上,“够了,还富裕呢,我没找他钱。” 赖五抿嘴乐啦,把摊好的煎饼果子铲起来,“给!”强子不接,“你们出个人送进去!” 石头心想,嘿,真是想嘛来嘛,看看赖五,“你照应着,我去!” 赖五争执,“不,我去吧!” 强子拦住他俩,“你们俩谁也别去,让这小闺女送进去。” 燕子看看赖五和石头,“我去就我去。”拿笺子托着两套煎饼果子朝大门走,进门的时候,张树桐手欠,照着燕子脑袋一巴掌。 燕子不吃亏,“打人干嘛?欺侮小孩没好处,你妈生个小老鼠!” 强子拦住不依不饶的张树桐,“你说自个儿这么大人,跟个小孩子较嘛劲,也不嫌寒碜!”护着燕子一直进入套间里边。 花筱翠好像饿了八百辈子,专等这一口似的,看见煎饼果子拿起来就吃。咬了几口,打开还看看里面,又打开另一套也是仔仔细细的看。 强子问:“婶子不爱吃?” 花筱翠醒过味儿来,往外揈着强子,“你出去看着门,让小闺女跟我在这儿呆会儿。” 强子狐疑地出去了,花筱翠拉过燕子问:“闺女,这是跟谁学的手艺?” 燕子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花筱翠把燕子拢在怀里,哄着她,“告诉娘娘实话,我天天买你的煎饼果子。” 燕子见花筱翠长得挺好看,便说实话:“跟俺石头哥、赖五哥学的。” 花筱翠又问:“石头哥、赖五哥是谁呀?” 燕子忽然转身搂住花筱翠的脖子,“怎么忘了,你在俺们家,就是古联升,见过面呀!” 花筱翠抱住燕子,“果然是我的儿,他在哪儿了?” 燕子说:“大门口有黑狗,他们进不来。” 花筱翠眼泪“唰”地淌下来了,“好闺女,回去告诉你赖五哥,就说娘想他。” 燕字扒着她的耳朵,“别着急,俺们正想法子救你呢。” 花筱翠亲着燕子,“别介孩子,你们太小了……” 古联升杂货店后宅堂屋,何太厚与古兴越谈越亲近,“中国人都拧成一股绳跟小日本干,您想光复的日子还会远吗?” 第116章 古兴听着特别入耳,赞同的说:“你老说得句句在理儿,今天心里才叫个痛快。刚才你老说花筱翠的事,我啄磨着,凭你们这些武艺人,兴许能够救得出来。可嘛事都有正反面,要是救不出来,岂不是等于招了供,明摆着花筱翠跟咱们有生死关系?” 何太厚说:“所以就得先摸清花筱翠的口供。” 古兴有把握的说:“其实用不着摸,花筱翠要是招了供,李元文首先就得上这儿来。你老想想,她带来的东西,都是打这转走的,她要是招了供……” 古兴刚分析到这儿,忽听福子在院内大喊:“李大管家、李元文先生,提前拜年来了。” 古兴和何太厚闻听,同时站了起来。 李元文也拎来一盒点头,走进院子不忙着进屋,以他经过训练的目光四处察看,福子紧张的跟在他后头。李元文撩起靠在墙角的穿着竹竿的布幛子,一字一顿地读上面的字,“天津卫风味小吃,煎饼秃嫡传手艺,煎饼果子……好,这真叫冤魂不散,后继有人呀!” 古兴从屋内迎了出来,“大管家来了,怎么不到屋里坐呀?” 福子胡乱跟着搭腔:“李大管家,这么多年没露面,乍一回来,瞅哪儿都新鲜。” 古兴让着他,“快到屋里坐!来就来呗,还劳你破费干嘛?” 李元文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将点心盒儿递给福子,“当年二爷派车救过我,我不能知恩不报啊。”说着,大摇大摆地进入堂屋。 他像那么回事似的,进屋假装斯文摘下帽子,古兴赶紧接过去放在帽筒上。福子将点心盒子放在条案上,放在何太厚的点心盒子旁边。 李元文斜了一眼,“怎么,还有客人?”欠身朝里屋看。 崔氏撩开门帘儿出来了,“哎呦,李大管家可是稀客呀,要不是逢年过节,三亲六故真难见面呢。” 古兴将茶杯放到李元文面前,“你瞧,一模一样的茶,刚走的那位老客儿,杯子里不见一根儿立着的茶叶棍儿,瞧这杯,李大管家一进门,茶叶棍儿全立起来了。” 李元文一撩长衫坐在何太厚坐过的椅子上,“你们用不着跟我装明白糊涂,一口一个大管家。这是哪辈子的事了,装洋蒜都不像。我要还是当年那个听差的管家,你们用得着跟我这样吗?” 古兴紧着更正,“是呀是呀,现而今你是给日本人当差了。” 正文三十五回狼窝魔窟传消息,铁马冰河见豪情二 (更新时间:2006-10-3117:14:00本章字数:2761) 李元文翘起二郎腿儿,“这话说得靠板儿,乡下人想不开,恨得我牙根儿八丈长。其实,我还是个听差。改朝换代,日本人当了主子,咱不当听差行吗?甭说是我,古典,古大老爷,不也是当上维持会长,给日本人维持地面吗?中国人不开化,改变不了的乡巴佬。” 古兴迎合道:“难得你这么开化,要不怎么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威风八面呢。” 李文元端起茶碗,跟饮驴似的“咕咚”喝了一大口,清清嗓子说道:“你是老掌柜的,见过世面。别看当年你带警探到码头上拿我,我不记恨你。老百姓谁不怕官面儿,我是宰相肚子能撑船,这事就算结过去了。” 古兴端起茶壶给他兑着水,应承着,“要不说,还是你开通呢。我自个儿都觉得,有哪儿对不住你似的。” 崔氏插话:“可不吗,打你一进门,连我腿肚子都转筋。看见你还提着点心上门,明摆着大人不计小人过,恋着旧情,我这颗心才呱哒撂下。” 李元文说了半天全是废话,到这儿才入正题儿,“唉,真叫二奶奶说到我病根儿上了,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恋旧。一提往事鼻子发酸心就软。这不是年关到了嘛,我冷不丁想起一个人来,这就拿腿儿上二爷这儿来了。” 古兴闹不清他的葫芦究竟卖的是嘛药,忙问:“你说明白了,这是对谁要发慈悲呀?” 李元文马上人脸变狗脸,“我只要开了口,你老人家可是嘛话别费,立马把人给我领来!” 早看出来了,他纯粹是黄鼠狼子给鸡拜年,古兴站起来紧着问:“到底你说谁了,究竟你找嘛人呀?” 李元文一字一顿的说:“煎饼秃留下的那个小王八犊子,今天我得带走!” 崔氏一听跪在了地上,“李爷呀,这孩子够可怜的了,你可不能斩草除根呀!” 古兴闻听也是勃然大怒:“怎么着,姓李的,披一张人皮来,还真的跟个不懂事的孩子赶尽杀绝吗?干脆你把我绑了吧,孩子你是万万带不走。” 正在此时,石头、赖五、燕子突然出现在门口。 赖五挺着胸脯站到李元文跟前,“爹、娘,别求他!我跟他走,我正愁着找不到这个杀父仇人呢!”赖五说这话一点都不像他的年纪,面对杀父仇人真叫威风凛凛,两眼像要喷出火苗子。 按说,李元文已经成了杀人魔王,可是面对一个尚未成人的孩子,居然稳不住神,“好,好小子,出息成一条汉子了。不错,我和你小子有杀父的冤仇,其实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呀。你要是想报仇呢,就玩命长能耐。有一天能把我杀了,临死前也给你挑大拇哥!不过嘛……现在呢……” 赖五不含糊他,向前跨了一步,“现在怎么样,有种你就亮明了!” 李元文忽然收起凶像,软了下来,“你妈觉得心里有愧,扔不下你,她也不想跟我过日子,要把你接走抚养,她想让你去过上等人的日子。” 赖五怒不可遏地,“少来这一套,她根本不是我妈,也用不着她抚养!用不着你们瞎操心,我活得挺好。” 没想到,李元文并没有来硬的,“那我就没辙了,不乐意不能强求,把你的话我再捎回去。”说着带上帽子,连招呼也不打径直出屋,奔后宅大门出去走了。 古兴一家反而傻了,立在原地面面相觑。 崔氏拍着大腿哭出声:“哎哟,大过年的,祸从天降啊!” 赖五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把刀子,“我杀了他去,”说着这就要追出去。 何太厚一掀门帘从里屋出来,“先稳住神,孩子。你这样冒失,能报仇吗?说不定还把自己的小命儿搭上去。” 赖五厉声问道:“你是谁?” 何太厚庄重言道:“孩子,我是最惦记你的人,何、太、厚!” 赖五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字,没想到眼前的这位慈眉善目的大叔,就是何太厚,喊了一声“何大叔!”猛地扑入他的怀中。 李元文万万没有想到,大年三十会有重要会议召开,他从古联升回来,刚迈进大门,张树桐就向他报告:“队长,小岛先生打来好几次电话了,让你立刻到他那儿去。” 张树桐是他的心腹,今天却没客气,抬手就是一巴掌,“来了好几次电话怎么不早说!”匆匆向花筱翠屋里走去。 跟李元文这样的打交道,没有道理可讲,张树桐捂着脸叨咕着,“你去哪儿也不告诉别人,我上哪儿跟你说去。” 强子从花筱翠屋里出来,正遇李元文,李元文关切的问:“太太呢?” 强子说:“好着哪,婶子正盼着你回来呢。” 李元文进门一边说着“我回来啦!”一边去开柜门。花筱翠以少有的热情抢先打开柜子,帮他取出衣服。李元文换着衣服跟她说:“我给你找着小王八蛋了,可是他不领你那份人情。” 花筱翠故意问道:“你说话的是真话,在哪儿找到的?” 李元文换完衣服换鞋,“古兴的杂货店,那小王八蛋长高了,在古联升当小伙计。就这样吧,我出去有点急事,回头再跟你细说。”走到门口,回头以乞求的目光望着花筱翠,“今儿个大年三十,赏个面子,陪我过个团圆年吧。” 花筱翠居然勤快起来,收拾着屋子,“我知道你多晚回来?” 李元文禁不住内心的欢喜,和颜悦色的说:“我也不知道多晚,回来之前打电话告诉你!”说完匆匆出了屋。每次听说小岛找他,总是抬屁股就走,今天他格外的罗嗦,站在院子里又喊上了:“喂,姓白的老家伙,问问太太年夜饭想吃嘛,别嫌麻烦多弄几样,看看有嘛好酒,让太太挑一瓶。”临出门看见张树桐,“前面叫辆洋车,跟我开会去。” 张树桐又费话:“不要岗了?” 李元文又要抽他,“我说你他妈的怎么这么罗嗦,叫你干点事不够费话的。太平盛世,站个屁岗?强子,回头把大门插上,帮着太太忙活过年。” 强子跑了过来,“放心吧,这就把大门关上。”等张树桐跟李元文走后,“咣当”关上大门,插上门插官顶上顶门杠。 李元文匆匆赶到日本驻屯军司令部,他让张树桐在外头等着,自己直奔会议室。会议室门口站着双岗,问明身份却不让进去,日寇天津防卫指挥官多田骏,正在里面讲话。 李元文接着门缝朝里望去,多田骏在一幅“第二次世界大战态势图”前面,正在介绍战场形势,“……去年六月,英美军队在法国诺曼底登陆成功,开辟了第二战场,从此欧洲的形势已无法逆转,现在,苏军和英美的军队已分多路进入德国本土,南太平洋的圣战,皇军连连受挫,美军先后攻占了……” 李元文正听得入神,门岗过来揪着他的脖领子,让他坐到大厅的椅子上去。 工夫不大里面散会了,看见小岛出来李元文赶紧迎了上去,看来小岛没时间训斥他,二话没费把他带回自己的寓所。 第117章 进门小岛就跟他说正经的,“圣战取得全面的胜利,你要尽快摸清何太厚的秘密组织,尽快一网的打尽!” 正文三十五回狼窝魔窟传消息,铁马冰河见豪情三 (更新时间:2006-11-111:03:00本章字数:3315) 李元文得意的说:“白蝴蝶已经钻进花心儿,很快就会情报的有。” 小岛问:“花筱翠的情况,你要抓紧搞清楚。” 李元文吞吞吐吐的说:“看来她与抗日分子没有联系。” 小岛面带愠色的问:“她与你相好的有?” 李元文“嘿嘿”一声,“我已经是废人了,不顶用,她……想到乡下去。” 小岛立即火了,“八格!她的到乡下,白蝴蝶的不利,花筱翠一定留在你那里,会有人跟她联系。你的明白?” 李元文两腿一并,“哈依,留在侦缉队,哪里也不让她去!” 小岛端起一杯酒,“今天是中国的新年,我祝你新年成功!” 李元文自己忙倒了半杯酒,“干爹,来年大吉大顺!” 李元文大年三十造访古联升,何太厚马上判断出,这里面有花筱翠的意思。马上指派石头和赖五对李元文进行跟踪,有新的发现马上回来报告。 说着话天黑了下来,何太厚在考虑,今天究竟达到什么目的再会去。心里想着,不由得把内心的活动说了出来,“李元文是王八吃称砣的汉奸,根据他今天的言谈,说明花筱翠没有暴露古联升。那么他们这么长期的关着花筱翠,就只有一个目的……” 古兴望着何太厚,不知他是自言自语,还是跟自己商量,想搭话又不知道该说嘛,正在为难之间,赖五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回来了,“何大叔,李元文去了芙蓉街,进了一座小二楼,到现在也没出来。石头哥怕你老着急,让我回来送信儿。李元文还带了个人去,在外头站岗,我们靠不了前,不知道他在里面干嘛。” 何太厚决定前往探个究竟,临走嘱咐古兴:“古二爷,我看小心无大错,容易留把柄的地方您再虑一下。我觉得今天李元文的活动有内容,我亲自去走一趟看个究竟。” 赖五刹刹腰带,“我给你老带路。”说着率先上了马路。 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芙蓉街属于日租界更是冷冷清清,稀稀拉拉的偶有鞭炮声。 张树桐站在小岛一郎寓所外头,抱着枪冻得直跺脚,不时地抬头望望亮灯的窗口。他跺着脚来回溜达着,没注意石头和赖五低头沿墙跟儿走了过来。 积雪未化,地上倍儿滑,张树桐差点被撞个跟头,亏了扶着墙才没有倒下,“走道不抬头,朝人身上撞啊!” 石头和赖五不应声,只冲着张树桐傻笑。黑灯瞎火张树桐看不清撞他的是嘛人,“嘿,大过年的,得撞客了……”话没说完,张着嘴没动静了,何太厚从背后给张树桐点了穴。 石头和赖五就跟受过训练似的,不待老何发话,二人迅速把张树桐抬进胡同,扔进存放垃圾的水泥池子,把盖子盖好迅速返身回来。 何太厚嘱咐他们:“俩人在这儿守着!”话音未落,“嗖”地飞入小院。石头和赖五藏好身子再找何太厚,没人了。 赖五眼尖,伸手指着大屋檐的下方,“石头哥,你看!” 石头抬眼望去,只见何太厚身子紧贴着屋檐,不知道两脚勾在嘛地界儿,两只手把住窗户框子,通过最上面的玻璃正好看清里面的情况。石头小声对赖五说:“这叫倒挂金钟,听我大爷说过,这是真正的轻功,听说咱老家的德旺爷会这一手,可是谁也没见过,今天咱俩算是开眼了。” 赖五不错眼珠的盯着悬在屋檐的何太厚,忽然赶紧捂住石头的嘴,“别说啦,何大叔好想听不清里面说嘛。” 其实,何太厚的耳朵也是练出来的,当听到小岛和李元文说道“白蝴蝶”这个名字时,不由眉头一皱。看到二人举起杯子,李元文说“干爹来年大吉大顺!”时,何太厚一收身子,直接落到石头和赖五面前,“赶紧把那个家伙拉过来。” 石头、赖五钻进胡同,把张树桐又拖了回来,扔到门口。何太厚挥手,三人朝远处跑去。跑了几步,何太厚又返回来,照着张树桐的穴位点了两下,迅速追上石头和赖五,扯起俩人的胳膊,“快走!” 赖五挣扎,“不,今天一定把李元文干掉,给俺爹报仇。” 石头也说:“何大叔,真是机会难得呀!” 何太厚跟他们解释:“干掉他不难,但是今天不行。有个重要的情况,咱们还没有搞清楚,弄死他就没了活口。”强拉着他们迅速撤离。 赖五还要眦歪,何太厚绷脸了,“事关重大,千万不能由着性子来,成大气候的人就得管得住自己。” 石头也说:“对了,这叫小不忍则乱大谋。” 何太厚认真的跟赖五说:“石头说的不错,听话你是个好苗子,不听话,大叔可就管不了你啦。” 赖五这回老实了,“何大叔,我跟定你老啦。只要能报仇,多大的委屈我都能忍。” 何太厚搂着赖五,“有出息,是块好材料。” 石头扯扯何太厚,“何大叔快看,他出来了!” 三人回头望去,只见李元文从小岛寓所出来,发现张树桐摊在地上,抬腿就是一脚,“你这叫站岗放哨吗!” 张树桐迷迷糊糊的站起来,“唉呦,我浑身都散架了,你还踢我。” 李元文命令着,“赶紧找车,回去过年!” 张树桐四处挲摸着,“人家都回家过年黑晌去了,往哪找车去!” 眼见他们朝这边走来,何太厚说了声,“走,咱们赶在他们前头,到吴家大院看看。” 吴家大院大门紧闭,各屋全是灯火通明,侦辑队的汉奸们划拳行令。老白在不住脚的给各屋送着年夜饭,不时有汉奸出来燃放二踢脚。门外张树桐把大门擂得山响,“开门,都他妈的耳朵聋啦!” 当值的岗哨终于听见了,赶紧跑去开门,李元文和张树桐进了院子,正赶上老白端着一盆红烧肉从伙房出来。 李元文上前问道:“太太吃肉喝酒了吗?” 老白说:“太太包饺子呢,我现在就给你们公母俩准备酒菜去。” 李元文心急火燎的拉门进屋,花筱翠和赖五正包着饺子,由于赖五后背朝外,李元文不知是何人,惊恐地拔出枪来,“这,这他妈的是谁?” 赖五转过身来,“不是你要我来的吗,你拿枪吓唬我干嘛?” 花筱翠心平气和的嗔怪道:“你不是说回来之前打电话吗,怎么不言声就闯回来了,你要拿枪比划就冲我比划。” 李元文收起手枪,仍然不放心地问道:“大门紧闭,你是怎么进来的?” 赖五不正面回答:“关着门,上面也没写着不让我进来呀?” 李元文心有余悸的说:“刚才,张树桐被人迷迷糊糊点穴,我一猜大年三十就有鬼进门。”一甩门跑到院子里。掏出枪朝天连放三枪,侦辑队员们“忽啦啦”从屋里跑了出来,全都抻脖子瞪眼的望着他。李元文声嘶力竭的喊道:“你们他妈的都有是干什么吃的,堂堂侦辑队总部溜进生人,你们都不知道?给我犄角旮旯搜一遍!” 侦辑队员散开,如临大敌地搜查开了。李元文发现负责警戒的张树桐,过去就是一巴掌,“今天是哪个混帐把岗撤了?” 伺候他一晚上,结果这一巴掌没有躲过去,张树桐捂着腮帮子,“不是你说的,太平盛世用不着放岗,让我跟你去了芙蓉街吗?” 李元文死不承认,“放屁!我多晚儿说过不放岗了。打现在起,门口给我放双岗,院里放活哨。” 侦辑队员们围着院子四处搜查一遍,一个个回来站到他跟前,“报告,嘛情况也没有!”“报告,没发现生人!” 李元文揈着这帮汉奸,“都他妈的滚,今天夜里,我看你们谁敢合一下眼皮,就别想再睁开了!”说着又朝天放了一枪。 何太厚和石头爬在门楼上看着院内的一切,扯扯石头,“回去吧,没事了。” 石头不放心地,“赖五兄弟没危险了?” 何太厚说:“相信你何大叔,走,咱回家等着。”说罢,二人跳下门楼。何太厚跟石头走了,门口也站了双岗。 趁着李元文在外头折腾,赖五在抓紧时间跟花筱翠传着话,最后不忘警告花筱翠:“你要真心认俺,就不能和李元文这个汉奸一条心,不然我饶不了你。” 花筱翠说:“娘再跟这种东西一条心,那就一点人味没有了。” 赖五很听老何嘱咐的话,照直说:“那样,我就委屈认你这个娘,不过,你还得应我一件事。” 花筱翠紧着迁就他,“别说一件,一万件娘也应你。” 正文三十五回狼窝魔窟传消息,铁马冰河见豪 (更新时间:2006-11-111:07:00本章字数:3315) 李元文得意的说:“白蝴蝶已经钻进花心儿,很快就会情报的有。” 小岛问:“花筱翠的情况,你要抓紧搞清楚。” 李元文吞吞吐吐的说:“看来她与抗日分子没有联系。” 小岛面带愠色的问:“她与你相好的有?” 李元文“嘿嘿”一声,“我已经是废人了,不顶用,她……想到乡下去。” 小岛立即火了,“八格!她的到乡下,白蝴蝶的不利,花筱翠一定留在你那里,会有人跟她联系。 第118章 你的明白?” 李元文两腿一并,“哈依,留在侦缉队,哪里也不让她去!” 小岛端起一杯酒,“今天是中国的新年,我祝你新年成功!” 李元文自己忙倒了半杯酒,“干爹,来年大吉大顺!” 李元文大年三十造访古联升,何太厚马上判断出,这里面有花筱翠的意思。马上指派石头和赖五对李元文进行跟踪,有新的发现马上回来报告。 说着话天黑了下来,何太厚在考虑,今天究竟达到什么目的再会去。心里想着,不由得把内心的活动说了出来,“李元文是王八吃称砣的汉奸,根据他今天的言谈,说明花筱翠没有暴露古联升。那么他们这么长期的关着花筱翠,就只有一个目的……” 古兴望着何太厚,不知他是自言自语,还是跟自己商量,想搭话又不知道该说嘛,正在为难之间,赖五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回来了,“何大叔,李元文去了芙蓉街,进了一座小二楼,到现在也没出来。石头哥怕你老着急,让我回来送信儿。李元文还带了个人去,在外头站岗,我们靠不了前,不知道他在里面干嘛。” 何太厚决定前往探个究竟,临走嘱咐古兴:“古二爷,我看小心无大错,容易留把柄的地方您再虑一下。我觉得今天李元文的活动有内容,我亲自去走一趟看个究竟。” 赖五刹刹腰带,“我给你老带路。”说着率先上了马路。 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芙蓉街属于日租界更是冷冷清清,稀稀拉拉的偶有鞭炮声。 张树桐站在小岛一郎寓所外头,抱着枪冻得直跺脚,不时地抬头望望亮灯的窗口。他跺着脚来回溜达着,没注意石头和赖五低头沿墙跟儿走了过来。 积雪未化,地上倍儿滑,张树桐差点被撞个跟头,亏了扶着墙才没有倒下,“走道不抬头,朝人身上撞啊!” 石头和赖五不应声,只冲着张树桐傻笑。黑灯瞎火张树桐看不清撞他的是嘛人,“嘿,大过年的,得撞客了……”话没说完,张着嘴没动静了,何太厚从背后给张树桐点了穴。 石头和赖五就跟受过训练似的,不待老何发话,二人迅速把张树桐抬进胡同,扔进存放垃圾的水泥池子,把盖子盖好迅速返身回来。 何太厚嘱咐他们:“俩人在这儿守着!”话音未落,“嗖”地飞入小院。石头和赖五藏好身子再找何太厚,没人了。 赖五眼尖,伸手指着大屋檐的下方,“石头哥,你看!” 石头抬眼望去,只见何太厚身子紧贴着屋檐,不知道两脚勾在嘛地界儿,两只手把住窗户框子,通过最上面的玻璃正好看清里面的情况。石头小声对赖五说:“这叫倒挂金钟,听我大爷说过,这是真正的轻功,听说咱老家的德旺爷会这一手,可是谁也没见过,今天咱俩算是开眼了。” 赖五不错眼珠的盯着悬在屋檐的何太厚,忽然赶紧捂住石头的嘴,“别说啦,何大叔好想听不清里面说嘛。” 其实,何太厚的耳朵也是练出来的,当听到小岛和李元文说道“白蝴蝶”这个名字时,不由眉头一皱。看到二人举起杯子,李元文说“干爹来年大吉大顺!”时,何太厚一收身子,直接落到石头和赖五面前,“赶紧把那个家伙拉过来。” 石头、赖五钻进胡同,把张树桐又拖了回来,扔到门口。何太厚挥手,三人朝远处跑去。跑了几步,何太厚又返回来,照着张树桐的穴位点了两下,迅速追上石头和赖五,扯起俩人的胳膊,“快走!” 赖五挣扎,“不,今天一定把李元文干掉,给俺爹报仇。” 石头也说:“何大叔,真是机会难得呀!” 何太厚跟他们解释:“干掉他不难,但是今天不行。有个重要的情况,咱们还没有搞清楚,弄死他就没了活口。”强拉着他们迅速撤离。 赖五还要眦歪,何太厚绷脸了,“事关重大,千万不能由着性子来,成大气候的人就得管得住自己。” 石头也说:“对了,这叫小不忍则乱大谋。” 何太厚认真的跟赖五说:“石头说的不错,听话你是个好苗子,不听话,大叔可就管不了你啦。” 赖五这回老实了,“何大叔,我跟定你老啦。只要能报仇,多大的委屈我都能忍。” 何太厚搂着赖五,“有出息,是块好材料。” 石头扯扯何太厚,“何大叔快看,他出来了!” 三人回头望去,只见李元文从小岛寓所出来,发现张树桐摊在地上,抬腿就是一脚,“你这叫站岗放哨吗!” 张树桐迷迷糊糊的站起来,“唉呦,我浑身都散架了,你还踢我。” 李元文命令着,“赶紧找车,回去过年!” 张树桐四处挲摸着,“人家都回家过年黑晌去了,往哪找车去!” 眼见他们朝这边走来,何太厚说了声,“走,咱们赶在他们前头,到吴家大院看看。” 吴家大院大门紧闭,各屋全是灯火通明,侦辑队的汉奸们划拳行令。老白在不住脚的给各屋送着年夜饭,不时有汉奸出来燃放二踢脚。门外张树桐把大门擂得山响,“开门,都他妈的耳朵聋啦!” 当值的岗哨终于听见了,赶紧跑去开门,李元文和张树桐进了院子,正赶上老白端着一盆红烧肉从伙房出来。 李元文上前问道:“太太吃肉喝酒了吗?” 老白说:“太太包饺子呢,我现在就给你们公母俩准备酒菜去。” 李元文心急火燎的拉门进屋,花筱翠和赖五正包着饺子,由于赖五后背朝外,李元文不知是何人,惊恐地拔出枪来,“这,这他妈的是谁?” 赖五转过身来,“不是你要我来的吗,你拿枪吓唬我干嘛?” 花筱翠心平气和的嗔怪道:“你不是说回来之前打电话吗,怎么不言声就闯回来了,你要拿枪比划就冲我比划。” 李元文收起手枪,仍然不放心地问道:“大门紧闭,你是怎么进来的?” 赖五不正面回答:“关着门,上面也没写着不让我进来呀?” 李元文心有余悸的说:“刚才,张树桐被人迷迷糊糊点穴,我一猜大年三十就有鬼进门。”一甩门跑到院子里。掏出枪朝天连放三枪,侦辑队员们“忽啦啦”从屋里跑了出来,全都抻脖子瞪眼的望着他。李元文声嘶力竭的喊道:“你们他妈的都有是干什么吃的,堂堂侦辑队总部溜进生人,你们都不知道?给我犄角旮旯搜一遍!” 侦辑队员散开,如临大敌地搜查开了。李元文发现负责警戒的张树桐,过去就是一巴掌,“今天是哪个混帐把岗撤了?” 伺候他一晚上,结果这一巴掌没有躲过去,张树桐捂着腮帮子,“不是你说的,太平盛世用不着放岗,让我跟你去了芙蓉街吗?” 李元文死不承认,“放屁!我多晚儿说过不放岗了。打现在起,门口给我放双岗,院里放活哨。” 侦辑队员们围着院子四处搜查一遍,一个个回来站到他跟前,“报告,嘛情况也没有!”“报告,没发现生人!” 李元文揈着这帮汉奸,“都他妈的滚,今天夜里,我看你们谁敢合一下眼皮,就别想再睁开了!”说着又朝天放了一枪。 何太厚和石头爬在门楼上看着院内的一切,扯扯石头,“回去吧,没事了。” 石头不放心地,“赖五兄弟没危险了?” 何太厚说:“相信你何大叔,走,咱回家等着。”说罢,二人跳下门楼。何太厚跟石头走了,门口也站了双岗。 趁着李元文在外头折腾,赖五在抓紧时间跟花筱翠传着话,最后不忘警告花筱翠:“你要真心认俺,就不能和李元文这个汉奸一条心,不然我饶不了你。” 花筱翠说:“娘再跟这种东西一条心,那就一点人味没有了。” 赖五很听老何嘱咐的话,照直说:“那样,我就委屈认你这个娘,不过,你还得应我一件事。” 花筱翠紧着迁就他,“别说一件,一万件娘也应你。” 正文三十五回狼窝魔窟传消息,铁马冰河见豪情三 (更新时间:2006-11-111:12:00本章字数:3309) 李元文得意的说:“白蝴蝶已经钻进花心儿,很快就会情报的有。” 小岛问:“花筱翠的情况,你要抓紧搞清楚。” 李元文吞吞吐吐的说:“看来她与抗日分子没有联系。” 小岛面带愠色的问:“她与你相好的有?” 李元文“嘿嘿”一声,“我已经是废人了,不顶用,她……想到乡下去。” 小岛立即火了,“八格!她的到乡下,白蝴蝶的不利,花筱翠一定留在你那里,会有人跟她联系。你的明白?” 李元文两腿一并,“哈依,留在侦缉队,哪里也不让她去!” 小岛端起一杯酒,“今天是中国的新年,我祝你新年成功!” 李元文自己忙倒了半杯酒,“干爹,来年大吉大顺!” 李元文大年三十造访古联升,何太厚马上判断出,这里面有花筱翠的意思。马上指派石头和赖五对李元文进行跟踪,有新的发现马上回来报告。 说着话天黑了下来,何太厚在考虑,今天究竟达到什么目的再会去。心里想着,不由得把内心的活动说了出来,“李元文是王八吃称砣的汉奸,根据他今天的言谈,说明花筱翠没有暴露古联升。那么他们这么长期的关着花筱翠,就只有一个目的……” 古兴望着何太厚,不知他是自言自语,还是跟自己商量,想搭话又不知道该说嘛,正在为难之间,赖五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回来了,“何大叔,李元文去了芙蓉街,进了一座小二楼,到现在也没出来。 第119章 石头哥怕你老着急,让我回来送信儿。李元文还带了个人去,在外头站岗,我们靠不了前,不知道他在里面干嘛。” 何太厚决定前往探个究竟,临走嘱咐古兴:“古二爷,我看小心无大错,容易留把柄的地方您再虑一下。我觉得今天李元文的活动有内容,我亲自去走一趟看个究竟。” 赖五刹刹腰带,“我给你老带路。”说着率先上了马路。 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芙蓉街属于日租界更是冷冷清清,稀稀拉拉的偶有鞭炮声。 张树桐站在小岛一郎寓所外头,抱着枪冻得直跺脚,不时地抬头望望亮灯的窗口。他跺着脚来回溜达着,没注意石头和赖五低头沿墙跟儿走了过来。 积雪未化,地上倍儿滑,张树桐差点被撞个跟头,亏了扶着墙才没有倒下,“走道不抬头,朝人身上撞啊!” 石头和赖五不应声,只冲着张树桐傻笑。黑灯瞎火张树桐看不清撞他的是嘛人,“嘿,大过年的,得撞客了……”话没说完,张着嘴没动静了,何太厚从背后给张树桐点了穴。 石头和赖五就跟受过训练似的,不待老何发话,二人迅速把张树桐抬进胡同,扔进存放垃圾的水泥池子,把盖子盖好迅速返身回来。 何太厚嘱咐他们:“俩人在这儿守着!”话音未落,“嗖”地飞入小院。石头和赖五藏好身子再找何太厚,没人了。 赖五眼尖,伸手指着大屋檐的下方,“石头哥,你看!” 石头抬眼望去,只见何太厚身子紧贴着屋檐,不知道两脚勾在嘛地界儿,两只手把住窗户框子,通过最上面的玻璃正好看清里面的情况。石头小声对赖五说:“这叫倒挂金钟,听我大爷说过,这是真正的轻功,听说咱老家的德旺爷会这一手,可是谁也没见过,今天咱俩算是开眼了。” 赖五不错眼珠的盯着悬在屋檐的何太厚,忽然赶紧捂住石头的嘴,“别说啦,何大叔好想听不清里面说嘛。” 其实,何太厚的耳朵也是练出来的,当听到小岛和李元文说道“白蝴蝶”这个名字时,不由眉头一皱。看到二人举起杯子,李元文说“干爹来年大吉大顺!”时,何太厚一收身子,直接落到石头和赖五面前,“赶紧把那个家伙拉过来。” 石头、赖五钻进胡同,把张树桐又拖了回来,扔到门口。何太厚挥手,三人朝远处跑去。跑了几步,何太厚又返回来,照着张树桐的穴位点了两下,迅速追上石头和赖五,扯起俩人的胳膊,“快走!” 赖五挣扎,“不,今天一定把李元文干掉,给俺爹报仇。” 石头也说:“何大叔,真是机会难得呀!” 何太厚跟他们解释:“干掉他不难,但是今天不行。有个重要的情况,咱们还没有搞清楚,弄死他就没了活口。”强拉着他们迅速撤离。 赖五还要眦歪,何太厚绷脸了,“事关重大,千万不能由着性子来,成大气候的人就得管得住自己。” 石头也说:“对了,这叫小不忍则乱大谋。” 何太厚认真的跟赖五说:“石头说的不错,听话你是个好苗子,不听话,大叔可就管不了你啦。” 赖五这回老实了,“何大叔,我跟定你老啦。只要能报仇,多大的委屈我都能忍。” 何太厚搂着赖五,“有出息,是块好材料。” 石头扯扯何太厚,“何大叔快看,他出来了!” 三人回头望去,只见李元文从小岛寓所出来,发现张树桐摊在地上,抬腿就是一脚,“你这叫站岗放哨吗!” 张树桐迷迷糊糊的站起来,“唉呦,我浑身都散架了,你还踢我。” 李元文命令着,“赶紧找车,回去过年!” 张树桐四处挲摸着,“人家都回家过年黑晌去了,往哪找车去!” 眼见他们朝这边走来,何太厚说了声,“走,咱们赶在他们前头,到吴家大院看看。” 吴家大院大门紧闭,各屋全是灯火通明,侦辑队的汉奸们划拳行令。老白在不住脚的给各屋送着年夜饭,不时有汉奸出来燃放二踢脚。门外张树桐把大门擂得山响,“开门,都他妈的耳朵聋啦!” 当值的岗哨终于听见了,赶紧跑去开门,李元文和张树桐进了院子,正赶上老白端着一盆红烧肉从伙房出来。 李元文上前问道:“太太吃肉喝酒了吗?” 老白说:“太太包饺子呢,我现在就给你们公母俩准备酒菜去。” 李元文心急火燎的拉门进屋,花筱翠和赖五正包着饺子,由于赖五后背朝外,李元文不知是何人,惊恐地拔出枪来,“这,这他妈的是谁?” 赖五转过身来,“不是你要我来的吗,你拿枪吓唬我干嘛?” 花筱翠心平气和的嗔怪道:“你不是说回来之前打电话吗,怎么不言声就闯回来了,你要拿枪比划就冲我比划。” 李元文收起手枪,仍然不放心地问道:“大门紧闭,你是怎么进来的?” 赖五不正面回答:“关着门,上面也没写着不让我进来呀?” 李元文心有余悸的说:“刚才,张树桐被人迷迷糊糊点穴,我一猜大年三十就有鬼进门。”一甩门跑到院子里。掏出枪朝天连放三枪,侦辑队员们“忽啦啦”从屋里跑了出来,全都抻脖子瞪眼的望着他。李元文声嘶力竭的喊道:“你们他妈的都有是干什么吃的,堂堂侦辑队总部溜进生人,你们都不知道?给我犄角旮旯搜一遍!” 侦辑队员散开,如临大敌地搜查开了。李元文发现负责警戒的张树桐,过去就是一巴掌,“今天是哪个混帐把岗撤了?” 伺候他一晚上,结果这一巴掌没有躲过去,张树桐捂着腮帮子,“不是你说的,太平盛世用不着放岗,让我跟你去了芙蓉街吗?” 李元文死不承认,“放屁!我多晚儿说过不放岗了。打现在起,门口给我放双岗,院里放活哨。” 侦辑队员们围着院子四处搜查一遍,一个个回来站到他跟前,“报告,嘛情况也没有!”“报告,没发现生人!” 李元文揈着这帮汉奸,“都他妈的滚,今天夜里,我看你们谁敢合一下眼皮,就别想再睁开了!”说着又朝天放了一枪。 何太厚和石头爬在门楼上看着院内的一切,扯扯石头,“回去吧,没事了。” 石头不放心地,“赖五兄弟没危险了?” 何太厚说:“相信你何大叔,走,咱回家等着。”说罢,二人跳下门楼。何太厚跟石头走了,门口也站了双岗。 趁着李元文在外头折腾,赖五在抓紧时间跟花筱翠传着话,最后不忘警告花筱翠:“你要真心认俺,就不能和李元文这个汉奸一条心,不然我饶不了你。” 花筱翠说:“娘再跟这种东西一条心,那就一点人味没有了。” 赖五很听老何嘱咐的话,照直说:“那样,我就委屈认你这个娘,不过,你还得应我一件事。” 花筱翠紧着迁就他,“别说一件,一万件娘也应你。” 正文三十五回狼窝魔窟传消息,铁马冰河见豪情三 (更新时间:2006-11-111:14:00本章字数:3309) 李元文得意的说:“白蝴蝶已经钻进花心儿,很快就会情报的有。” 小岛问:“花筱翠的情况,你要抓紧搞清楚。” 李元文吞吞吐吐的说:“看来她与抗日分子没有联系。” 小岛面带愠色的问:“她与你相好的有?” 李元文“嘿嘿”一声,“我已经是废人了,不顶用,她……想到乡下去。” 小岛立即火了,“八格!她的到乡下,白蝴蝶的不利,花筱翠一定留在你那里,会有人跟她联系。你的明白?” 李元文两腿一并,“哈依,留在侦缉队,哪里也不让她去!” 小岛端起一杯酒,“今天是中国的新年,我祝你新年成功!” 李元文自己忙倒了半杯酒,“干爹,来年大吉大顺!” 李元文大年三十造访古联升,何太厚马上判断出,这里面有花筱翠的意思。马上指派石头和赖五对李元文进行跟踪,有新的发现马上回来报告。 说着话天黑了下来,何太厚在考虑,今天究竟达到什么目的再会去。心里想着,不由得把内心的活动说了出来,“李元文是王八吃称砣的汉奸,根据他今天的言谈,说明花筱翠没有暴露古联升。那么他们这么长期的关着花筱翠,就只有一个目的……” 古兴望着何太厚,不知他是自言自语,还是跟自己商量,想搭话又不知道该说嘛,正在为难之间,赖五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回来了,“何大叔,李元文去了芙蓉街,进了一座小二楼,到现在也没出来。石头哥怕你老着急,让我回来送信儿。李元文还带了个人去,在外头站岗,我们靠不了前,不知道他在里面干嘛。” 何太厚决定前往探个究竟,临走嘱咐古兴:“古二爷,我看小心无大错,容易留把柄的地方您再虑一下。我觉得今天李元文的活动有内容,我亲自去走一趟看个究竟。” 赖五刹刹腰带,“我给你老带路。”说着率先上了马路。 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芙蓉街属于日租界更是冷冷清清,稀稀拉拉的偶有鞭炮声。 张树桐站在小岛一郎寓所外头,抱着枪冻得直跺脚,不时地抬头望望亮灯的窗口。他跺着脚来回溜达着,没注意石头和赖五低头沿墙跟儿走了过来。 积雪未化,地上倍儿滑,张树桐差点被撞个跟头,亏了扶着墙才没有倒下,“走道不抬头,朝人身上撞啊!” 第120章 石头和赖五不应声,只冲着张树桐傻笑。黑灯瞎火张树桐看不清撞他的是嘛人,“嘿,大过年的,得撞客了……”话没说完,张着嘴没动静了,何太厚从背后给张树桐点了穴。 石头和赖五就跟受过训练似的,不待老何发话,二人迅速把张树桐抬进胡同,扔进存放垃圾的水泥池子,把盖子盖好迅速返身回来。 何太厚嘱咐他们:“俩人在这儿守着!”话音未落,“嗖”地飞入小院。石头和赖五藏好身子再找何太厚,没人了。 赖五眼尖,伸手指着大屋檐的下方,“石头哥,你看!” 石头抬眼望去,只见何太厚身子紧贴着屋檐,不知道两脚勾在嘛地界儿,两只手把住窗户框子,通过最上面的玻璃正好看清里面的情况。石头小声对赖五说:“这叫倒挂金钟,听我大爷说过,这是真正的轻功,听说咱老家的德旺爷会这一手,可是谁也没见过,今天咱俩算是开眼了。” 赖五不错眼珠的盯着悬在屋檐的何太厚,忽然赶紧捂住石头的嘴,“别说啦,何大叔好想听不清里面说嘛。” 其实,何太厚的耳朵也是练出来的,当听到小岛和李元文说道“白蝴蝶”这个名字时,不由眉头一皱。看到二人举起杯子,李元文说“干爹来年大吉大顺!”时,何太厚一收身子,直接落到石头和赖五面前,“赶紧把那个家伙拉过来。” 石头、赖五钻进胡同,把张树桐又拖了回来,扔到门口。何太厚挥手,三人朝远处跑去。跑了几步,何太厚又返回来,照着张树桐的穴位点了两下,迅速追上石头和赖五,扯起俩人的胳膊,“快走!” 赖五挣扎,“不,今天一定把李元文干掉,给俺爹报仇。” 石头也说:“何大叔,真是机会难得呀!” 何太厚跟他们解释:“干掉他不难,但是今天不行。有个重要的情况,咱们还没有搞清楚,弄死他就没了活口。”强拉着他们迅速撤离。 赖五还要眦歪,何太厚绷脸了,“事关重大,千万不能由着性子来,成大气候的人就得管得住自己。” 石头也说:“对了,这叫小不忍则乱大谋。” 何太厚认真的跟赖五说:“石头说的不错,听话你是个好苗子,不听话,大叔可就管不了你啦。” 赖五这回老实了,“何大叔,我跟定你老啦。只要能报仇,多大的委屈我都能忍。” 何太厚搂着赖五,“有出息,是块好材料。” 石头扯扯何太厚,“何大叔快看,他出来了!” 三人回头望去,只见李元文从小岛寓所出来,发现张树桐摊在地上,抬腿就是一脚,“你这叫站岗放哨吗!” 张树桐迷迷糊糊的站起来,“唉呦,我浑身都散架了,你还踢我。” 李元文命令着,“赶紧找车,回去过年!” 张树桐四处挲摸着,“人家都回家过年黑晌去了,往哪找车去!” 眼见他们朝这边走来,何太厚说了声,“走,咱们赶在他们前头,到吴家大院看看。” 吴家大院大门紧闭,各屋全是灯火通明,侦辑队的汉奸们划拳行令。老白在不住脚的给各屋送着年夜饭,不时有汉奸出来燃放二踢脚。门外张树桐把大门擂得山响,“开门,都他妈的耳朵聋啦!” 当值的岗哨终于听见了,赶紧跑去开门,李元文和张树桐进了院子,正赶上老白端着一盆红烧肉从伙房出来。 李元文上前问道:“太太吃肉喝酒了吗?” 老白说:“太太包饺子呢,我现在就给你们公母俩准备酒菜去。” 李元文心急火燎的拉门进屋,花筱翠和赖五正包着饺子,由于赖五后背朝外,李元文不知是何人,惊恐地拔出枪来,“这,这他妈的是谁?” 赖五转过身来,“不是你要我来的吗,你拿枪吓唬我干嘛?” 花筱翠心平气和的嗔怪道:“你不是说回来之前打电话吗,怎么不言声就闯回来了,你要拿枪比划就冲我比划。” 李元文收起手枪,仍然不放心地问道:“大门紧闭,你是怎么进来的?” 赖五不正面回答:“关着门,上面也没写着不让我进来呀?” 李元文心有余悸的说:“刚才,张树桐被人迷迷糊糊点穴,我一猜大年三十就有鬼进门。”一甩门跑到院子里。掏出枪朝天连放三枪,侦辑队员们“忽啦啦”从屋里跑了出来,全都抻脖子瞪眼的望着他。李元文声嘶力竭的喊道:“你们他妈的都有是干什么吃的,堂堂侦辑队总部溜进生人,你们都不知道?给我犄角旮旯搜一遍!” 侦辑队员散开,如临大敌地搜查开了。李元文发现负责警戒的张树桐,过去就是一巴掌,“今天是哪个混帐把岗撤了?” 伺候他一晚上,结果这一巴掌没有躲过去,张树桐捂着腮帮子,“不是你说的,太平盛世用不着放岗,让我跟你去了芙蓉街吗?” 李元文死不承认,“放屁!我多晚儿说过不放岗了。打现在起,门口给我放双岗,院里放活哨。” 侦辑队员们围着院子四处搜查一遍,一个个回来站到他跟前,“报告,嘛情况也没有!”“报告,没发现生人!” 李元文揈着这帮汉奸,“都他妈的滚,今天夜里,我看你们谁敢合一下眼皮,就别想再睁开了!”说着又朝天放了一枪。 何太厚和石头爬在门楼上看着院内的一切,扯扯石头,“回去吧,没事了。” 石头不放心地,“赖五兄弟没危险了?” 何太厚说:“相信你何大叔,走,咱回家等着。”说罢,二人跳下门楼。何太厚跟石头走了,门口也站了双岗。 趁着李元文在外头折腾,赖五在抓紧时间跟花筱翠传着话,最后不忘警告花筱翠:“你要真心认俺,就不能和李元文这个汉奸一条心,不然我饶不了你。” 花筱翠说:“娘再跟这种东西一条心,那就一点人味没有了。” 赖五很听老何嘱咐的话,照直说:“那样,我就委屈认你这个娘,不过,你还得应我一件事。” 花筱翠紧着迁就他,“别说一件,一万件娘也应你。” 正文三十五回狼窝魔窟传消息,铁马冰河见豪情四 (更新时间:2006-11-117:54:00本章字数:2930) 刚说到这儿,李元文拉门进来,坐到赖五对面,“小子,我想明白明白。白天看你那架式,想要把谁一口吞了似的。为了哪一条,这么快就回心转意了?到底是哪个高明人,开导得你还是指派你,上我这儿刺探军情来了?” 花筱翠急了,“你这种东西真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俺娘俩说得好好的,你进来就横插一杠子。是不是连大年三十也不让人过安生啊?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就直说吧!”饺子也不包了,赌气坐到一边不再理他。 赖五满不在乎的站起来,“这有嘛你不明白的?我根本就不乐意来!是古二爷一家子劝我,不管她是不是俺娘,终究拉扯了俺一阵子。小的时候,她疼过我抱过我,就冲这一点,她想见我,大年三十我陪陪她,也算咱懂事。世上不能都跟你这种吃人饭拉狗屎的人一样吧!要是拿我当奸细,你就像杀俺爹一样把我收拾了吧,我正想跟爹做伴去了!”说着号啕起来。 花筱翠忙着大惊小怪地给赖五抹泪,呵斥李元文,“人家孩子怀着杀父的大仇都不忘人伦常情,你怎么就不能有一星半点的人味呀。你不是不放心吗,干脆把俺娘儿俩送宪兵队吧!没有一天不想给秃子偿命的,你要嫌麻烦,干脆现在就崩了我。” 面对此情此景,李元文无可奈何,“好啦,别嚎丧了!大年三十黑晌我图顺序。我现在到各屋转转,给你们躲空,有话快说,这小子不能在这呆长了!想跟这小子在一块,我得另外给你们找地界儿。” 赖五一句话也不吃,“想让我呆长了,还嫌这儿是狗屎堆呢,用不着你轰,我现在就走。” 花筱翠拉住赖五,“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说嘛也得跟娘吃顿团圆饺子,那怕吃一个也行。”端起包好的饺子塞给李元文,“老人们常说,大年三十百无禁忌,小鬼都发慈悲,让俺娘俩说说话吧!” 李元文接过摆满饺子的盖扳,气哼哼的,“给你这个面子,一会儿陪我喝酒,给我拿出点笑模样儿来!” 花筱翠把李元文推了出去,急忙回来问:“快说孩子,让娘应你嘛事?” 赖五扽着她的耳朵问吉半乳的事,花筱翠一面听着一面思索着,“没听他提过这个名字呀,这是人名吗?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呀……” 赖五说:“现在你不是知道了吗,留心听着点儿。” 强子推门进来了,“婶子,炒菜得了,大队长问现在端进来吗?” 花筱翠怒斥强子,“进门也不言一声,怎么跟鬼走道似的?” 强子一声高一声低的,“端着盘子,没法敲门……他在门口呢,说话小点声……队长给你老下饺子了,马上就得。这是你老的少爷?” 花筱翠往外揈着强子,“你哪来这么多话?”强子退了出去。 赖五这就要走,“刚才说的话,你千万别当儿戏。” 花筱翠恨不能把心掏出来,赢得赖五的信任,“凡是吾儿的金口玉言,娘全拿着当圣旨。能告诉娘是谁让你传话的吗?” 赖五含糊其辞的告诉她:“想救你的人。” 花筱翠附耳道:“孩子,娘有办法逃出去……” 强子提着酒又进来了,“婶子,酒来了,我给你老取杯子去!” 第121章 花筱翠把半截话咽了回去,待强子退出又要接着说。赖五拦住她,“嘛话别说了,外面有狗,有话留着以后再说吧。”说罢扭头出了屋。出门见李元文就在门口站着,小胸脯一挺,“别再这儿听窗户根儿啦,送小爷爷出门!” 天津过大年的风俗,傍黑吃年夜饭通宿守岁,子夜时分家家户户燃放鞭炮,以表示辞旧迎新。这个时候,多数家庭不再动腥荤,只吃素馅饺子,图得是来年素素净净。讲究家主儿,这素馅饺子一点不省事,通常要有白菜、豆芽菜、芫荽、姜末、香干儿、棒槌果子、红粉皮儿、酱豆腐、芝麻酱、五香面儿、小磨香油调和做馅,吃在嘴里清香爽口。注意了吗?和馅的时候,只放姜末没有葱末,天津人认为大葱属于荤性,素馅不放大葱。吃饺子的时候,需要沾着腊八醋,因为腊八醋是蒜瓣淹制的,所以大蒜也不上桌。出门在外的人,千里迢迢往家赶,年夜饭吃不上关系不大,吃上这顿素饺子,就算合家团圆在家过年啦! 古联升的饺子自然比一般人家不差,眼看就到子午时分了,锅里的水早滚开滚开的了,古兴还不让下饺子,全家人都在等着赖五。正在焦急时刻,石头闯进来,“回来了,走到半道儿就迎上了。” 古兴招呼着崔氏,“告诉福子,赶紧往锅里下饺子。” 赖五进屋顾不得别的,兴奋地拉住何太厚的手,“何大叔,你教给我的话,一字不漏全说给她了。” 何太厚拍着赖五的脑袋瓜,“是个听话又能干的人物,回来就行了,吃饺子吧,我得立马回去了。” 古兴拦住何太厚:“那怎么行,再急也得把饺子吃了!福子,饺子煮得了吗?” 福子在外面应着,“这就得,再愣一会儿就捞。” 何太厚执意马上就走,“二爷放心,我准能吃上过年的饺子。”说罢拔腿就走。 赖五一把拉住何太厚,“大叔,我跟着你!” 何太厚犹豫了一下,征询地看看古兴。 古兴知道,像老何这样的人,都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叫崔氏给他拿衣裳,“福子把笊篱给石头,赶紧套车,我送他们爷俩。” 突然的决定,崔氏忙乱了爪,“怎么说走这就走哇,怎么也得捎上点干粮啊!”说着钻进屋去,燕子也跟着忙活起来。 福子驾着马车,古兴、石头爷俩一直把何太厚、赖五送到子牙河边。 何太厚和赖五下了车,跟古兴爷俩告别,老何客气的说:“整整叨扰一天,请回吧,希望多多保重!” 古兴发自内心的说:“抽空你老可要常来呀。” 石头依依不舍的搂着赖五,“跟何大叔好好学本事呀!” 赖五起小跟石头哥在一块,乍一分别,忍不住哭了,“哥,照顾好咱娘,咱妹子。” 不知不觉老天又飘起了雪花,古兴催促着:“爷俩麻利着上路吧,光这么站着小心冻坏了身子。唉,真是铁打的汉子,忙活了一整天,还要趟几十里地的雪路。” 赖五在雪地上给古兴磕头,“你老保重啊,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回来看你老、看俺娘跟燕子妹子。”古兴跟石头上了马车。 何太厚一直目送马车没了踪影,这才拉起赖五沿着大堤,冒雪朝前走去。大约走出去不到三里地,何太厚突然止住脚步,发现李三木雕泥塑般的拄着冰撑子,站在冰排子上。何太厚跑下大堤,只见李三浑身积满厚厚一层雪,胡子、眉毛全结着冰。 何太厚使劲捶打着李三,“李三兄弟,李三兄弟!你就这么呆了一天一夜呀!” 李三胡子眉毛动了动,看清老何嘿嘿笑出声,“就算我冻挺了,也不能让你步撵回去呀。” 听到李三说话,何太厚这才放心地呼出一口气,转身拉过赖五,“孩子,这是你李三叔。”说着夺冰撑子,“来,我撑着回去。” 李三攥住冰撑子不放,“要是那样,我可就真冻挺了。” 赖五掏出一个豆包,“李三叔,填填肚子有劲儿。” 李三接过豆包,三口两口塞进嘴里,“有了这把柴禾,身上就有火力了,坐好了吧!”猛地一撑,冰排子箭一般向前滑去。老何搂着赖五坐在冰排子上默默无语,如此刚强的汉子,此时两眼噙满泪水…… 正文三十六回光腚孩重温老屋,白蝴蝶初登古宅一 (更新时间:2006-11-29:05:00本章字数:2904) 包好一盖帘的饺子,放在柴禾垛上拿除夕夜的寒风一溜,不大会儿就冻瓷实了。德旺叼着烟袋站在院子里,透过茫茫雪夜盲目地翘望,他坚信老何一定会赶回来吃他的年夜饺子。 一天的工夫白蝴蝶完全恢复过来,自信地充当起家庭主妇的角色,也使得这个4名存实亡的村公所,有了几分阴柔和温馨。白蝴蝶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块蓝布,扎在腰上当围裙,欢快地从屋里出来亲切的招呼德旺:“老爷子,老当家的,水烧开了下饺子吧?” 对于身份的转变,德旺似乎很快就适应了,因为他天生辈儿大,天生就是爷。对于白蝴蝶的到来视为天意,他认为这是行善积德天赐的媳妇,年近半百早就应该有个女人,意外的幸福冲击,并没有掀起他情感的大波大浪。听到白蝴蝶招呼他,头也不回的说:“别忙,再等等吧。” 小德子、小二德子、小三德子跑进院子,齐刷刷并排跪下,“师父、师娘,过年好!孩儿们给二老磕头了,新春大吉,万事如意,出门发财,抬头见喜。” 白蝴蝶乐得合不拢嘴,“快把你们师父劝屋里坐着吧,听见放炮就在院里这么站着,小心他冻着。” 小三德子眼尖,看见柴禾垛上有饺子,“师父,包饺子了?” 小二德子问:“哪儿来的白面呀?” 白蝴蝶搭话:“小四德子送来的,有好几斤呢,快把你师父拉进来,我现在就给你们下饺子。” 小德子望着德旺,“何大叔说好了回来过年的,别再出嘛事儿了吧。” 德旺从怀里掏出酒葫芦,“这是你何大叔上次喝剩下的,你们先喝两口暖暖身子,我出去迎几步。” 小德子拦住师父,“你老进屋歇会儿吧,我都安排了。” 镇子上过大年的标志,是古宅大门口的两盏红灯笼,挂上这两盏灯笼,如同都市的繁华地区亮起霓虹灯,太平景象马上就呈现出来。除夕之夜,不论能不能吃上一顿饺子,站在外头,看看古宅的大红灯笼也算过上年了。换上新衣裳的孩子们,提着各种样式各种颜色的纸灯笼,有舅舅的提着金鱼灯笼,富裕点的提着玻璃罩子灯笼,全都聚集在古宅门外逛灯玩。连件新衣裳也买不起的家主儿,这个时候也会想办法淘换几个洋腊头儿,再找个洋瓷缸子当灯笼,总之得要个亮堂劲儿。有钱的孩子可以大大方方燃放整挂的麻雷子,燃放震耳朵的二踢脚,没钱的家主儿只能买挂小炮,拆开了一个个的燃放。闺女家,有钱的可以燃放大福娃娃满天花,没钱的只能买几根嘀嘀筋儿,点着了看火星子,或者干脆点燃香火头找没亮的地界儿划龙玩。 吃罢饺子,过足放炮的瘾,孩子们全都聚在古宅外头尽情的撒欢,古宅门前一时成了花花绿绿的孩子们天下。 “打灯笼烤手来,你不出来俺走咧!”“有打灯笼的都出来呀,没打灯笼的抱小孩呀!”“嘀嘀筋儿,冒火芯儿……”孩子们的童声歌谣,更是显得古宅门前一片瑞气祥和。 英杰、英豪出门站在高台阶上,各举一挂五百头的响鞭,玛丽和彩云捂着耳朵,分别在大门两侧用香头点炮,立即炸出整个镇子的除夕高潮。 老刘头、厨子、车把式,叼着烟袋蹲在台阶上看热闹,乐哈哈地笑不拢嘴,引得一街两巷的大闺女小媳妇都出来听响。 放完鞭炮回屋吃年夜素饺子,像古典这样的家主儿,不跟穷人那样拿这顿饺子解馋,只是象征性的垫补一下。年夜饭从下晚吃到夜深,已经肉山鱼海百味尝遍,素馅饺子再好吃,肚子里面也噇不下了,所以只是每人夹两三个,图个素净就行了。剩下的不能跟年夜饭那样处理,撤下来的年夜饭,不管沾不沾筷子,不论多好的饭菜都算折箩,该赏给谁的,谁拿走给家里的大人孩子解馋去,招待三亲六故也不算丢分子。 然而,年夜素饺子是不能赏给外人的,不管剩下多少,一律冻起来或者晾干了,一直留到正月十五灯节。留着干嘛?留着给自家人来不及回来过年的人,或者给拜年来的至亲晚辈素净的。譬如石头燕子来拜年,必须尝尝大爷家的年夜饺子,表示这才是骨血相连的一家人。万一脱不开身来不了也没关系,英豪早晚回去,可以把剩饺子带回去,反正想着法子让家里人尽量吃上自家的年夜饺子。 厨子、老刘头、车把式在现场当然可以吃啦,舍弃自家老小伺候主家这也是情分,主家理应当成自家人看。吃罢饺子,三个外姓下人,一字排开给站在卧室门口的古典和罗氏拜年:“给老爷、太太拜年了,祝老爷、太太来年吉祥。” 古典给每人扔一个红包,“见面发财!到后半夜交代明白了,该回家的回家,该串亲的串亲去吧!”三人拾起红包又叩头。老刘头既无家可回也无亲可串,他还得照样在宅院里伺候着,所以他额外还有稍微大些的一个红包,由罗氏在事后亲自递到手上。 彩云嘻笑着拥着奶妈抱着小少爷纳敏,从奶妈屋里出来了,名义上是为小少爷讨要压岁钱,实际是为自己讨赏钱来的。 第122章 彩云嚷嚷着,“让姐夫给压岁钱,给少了可不行,给少了不让纳敏喊你爹,也不给你磕头拜年。” 罗氏嫌客厅太冷,招呼着大伙,“过年了,都不是外人,上房暖和,都到上房来吧。少不了每个人的压岁钱跟赏钱,都进屋吧。”众人不分长幼尊卑全都拥进上房堂屋。 罗氏再次分发红包,彩云拿到头一份,“啊,我又长了一岁。”彩云不好意思要,把红包塞给纳敏,“哈,纳敏也长了一岁,这是老姨给你的压岁钱,喊我老姨。” 纳敏搂着彩云,甜甜的叫了一声:“老姨……” 罗氏又拿出一个更大的红包,塞到纳敏怀里,“老姨的还给老姨,这才是你的。” 英杰、英豪也将红包塞到纳敏怀里,“给纳敏长一百岁。” 玛丽掏出一张纸币,逗着纳敏,“我没有红包有这个,要不要?” 纳敏伸手夺过来,“我要!”大伙开心大笑,古典笑得勉强,英杰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古典掏出一个红包交给罗氏,“别忘了奶妈,过了年也该让人家看看自己孩子去了。” 奶妈知道,孩子早该断奶了,这是在婉转的辞退自己,接过红包知趣的说:“谢谢老爷太太,这么心疼俺,俺一家老小不忘老爷太太的大恩大德。你老看,我是天亮回去,还是……” 古典说:“过了破五吧,早晚也不在乎这几天。” “是了,老爷,俺记着了。”说罢,抱着纳敏回自己的屋去了。 奶妈走后,英豪也借机告辞:“柜上一大堆事需要应承,明天我就回去了,玛丽你呢?” 玛丽故意打趣:“我是大哥的‘内人’,他放我,我就回去。” 彩云抿嘴乐,“一个大闺女家的,说这话也不嫌脸红。” 玛丽搂住彩云,“干脆你当大哥的内人吧,省得我脸红不好意思。” 英豪马上跟着起哄:“我赞成!” 彩云跺着脚,藏到罗氏身后去,“羞死人了,姐,他们合伙欺侮俺。” 罗氏半真半假的说:“你是没听明白,英豪让你把英杰占上,好让马小姐跟他拜天地。”四个人笑成了一团。 古典的身份拘着,不会掺和这类玩笑,不冷不热的板着脸岔开话头,“英杰呀,明天他们回去,别忘了多给二爷捎点年货!” 英杰依然笑着,“你老放心,我早就预备好了。” 正文三十六回光腚孩重温老屋,白蝴蝶初登古宅二 (更新时间:2006-11-217:33:00本章字数:3255) 德旺住的这间屋子,从来没有这么热乎过,为了等着老何进门就下饺子,大灶始终没有断火。煮上饺子,水蒸气更是充满房间,炕上只有老何跟德旺对饮,赖五个儿矮,跪在二人中间负责斟酒。不一会儿,浑身的寒气全都驱散干净了,何太厚放下酒盅,两只大手抹抹脸,“跟老哥喝酒,这个酒喝的就是痛快!” 德旺充满歉意的,“哎呀,快别说啦!大过年的,连个下酒的菜都没有,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何太厚夹起饺子,好像舍不得一下子放进嘴里,“挺好,这叫饺子就酒越吃越有!” 见老何高兴,德旺开了话匣子:“太平年间这素馅儿饺子可讲究了,豆腐干、酱豆腐、芝麻酱、豆芽菜、红粉皮儿,再垛上几刀白菜,点上香油,比肉馅儿还香。现在可好,一兜白菜帮子。” 小德子不知深浅的插话:“就这个,一个村也没有几家包得起。” 何太厚夹饺子的筷子停住不动了,德旺瞪了小德子一眼,“你总怕当哑巴让人卖了。” 白蝴蝶端来一碗饺子汤,放在赖五面前,“这孩子多清秀,一看就是个贵人,饺子没吃够,饺子汤管够。这孩子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哪!” 德旺见老何发愣,赶紧岔开话题:“这孩子兴许跟你有缘分,要不怎么一下子,都聚到我跟前来了!” 何太厚最终没吃那个饺子,打断德旺的话头,“来,把杯里的酒干了。” 德旺与何太厚碰杯,总觉得内心有些歉疚。还好,这时候,小二德子、小三德子用衣襟兜着花生、大枣进来倒在炕席上。 德旺欣喜的问:“哪儿讨换来的,真能给师父救驾。” 李三、赵老疙瘩叼着烟袋进来了。今天亏了赵老疙瘩迎出去十多里地,要不,李三恐怕都没劲头把冰排子撑回来。赵老疙瘩在院子里就搭上话:“还问哪儿来的,人家何先生到咱这儿过年,连个下酒的菜都拿不出来,把人寒碜死!” 德旺见到两个接老何的功臣到了,下炕迎接,“炕上热乎,快上炕坐着。我说屋里的,再添把柴禾!咦,小德子,你师娘呢?” 小德子挤进屋来,“师娘给那间屋子烧炕去了,说是给何先生和赖五兄弟暖乎身子,等睡一觉起来再接着跟你老说话。” 何太厚冲小德子使了个眼神:“别在这儿麻烦了,在这儿歇着,你师父也不安生。再说你师父是个长辈,一会儿人来人往,我也睡不塌实。我看干脆带着赖五到老屋去住。赖五,你怕进那座凶宅吗?” 赖五跳下炕来,拉着小德子,“去自个家睡觉有嘛害怕的,小德子叔,咱俩先过去把炕烧热了。” 德旺说:“那也好,从咱院子里多抱点柴禾过去,那院的柴禾又糠又潮,不好引火也不搪时候。让你何大叔,再跟李三、赵老疙瘩喝口酒说说话。”在他看来,能够跟何太厚喝口酒、说说话是件体面事,对于李三、赵老疙瘩就是最高奖赏了。 小德子留在煎饼秃家,一直到天亮也没有回去。这个屋子这么多年也没烧过炕,已经冻透了。可是,老何跟赖五也实在累乏了,倒下就打开了呼噜。小德子不断地往灶堂里填着柴火,煎饼秃的房子当初垒的是砖炕,容易冷也容易热,爷俩躺下不大工夫就烧透了。 慢慢天亮了,小德子摸摸炕席,热得简直可以摊煎饼了,赖五这小子甚至把被子都蹬开了,这才捡块转头挡住灶口。小德子撂下里外屋的门帘,轻轻关严外间屋的两扇门,拿扫帚把满院子里的积雪扫干净,深吸一口气开始打拳。 小德子打得是迷踪拳,迷踪拳并不是一套拳法,准确的说应该叫迷踪艺。据师父德旺说,迷踪艺是一个派系,是小南河的霍元甲综合家传武功跟各派武功的精华自己独创的。全部套路含着兵器和拳术两大块。迷踪艺里面的拳术,叫七十二式练手拳,施展开来出神入化,变幻莫测,让人无从下手。据说,霍元甲二十多岁的时候,当时有河南杜姓高手跟他爹切磋武艺,结果他爹输了。当时他的大伯准备继续过招,不料霍元甲突然出来比划上了,最终就是以迷踪拳,打败了那位杜姓高手。霍元甲的武艺因不入流派,江湖上本无大的名声,不知何故,过了许多年以后,被香港的艺人弄到电影里面、电视里面,一下子名声大燥。可是那里面比划的却净是自编自造的花架子,名称也改为迷宗拳,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了。 德旺给徒弟们传授的就是这套七十二式,不过,四个徒弟只有小德子肯下功夫练。其他三个嫌这套拳路太复杂,他们更崇尚一招致胜,喜欢干脆麻利快的。 小德子练着拳,从院中可以看到村民们虽然穷困,仍然遵循着习俗,在新春第一天早早出门互相作揖、互相祝福。 煎饼秃家的青砖房屋顶,烟囱里依然冒着袅袅白烟,这是灶口堵着砖头余火慢慢燃烧的缘故。小德子练得身上发烫,脱光衣服赤裸上身操拳,练得浑身腾腾冒热气。从他目光中,可以感到他两眼透着警戒的神色,他见村中行人已绝,收势息拳,拎起搭在树杈上的上衣回到屋里。 何太厚爬在炕沿上叼着早烟袋,大口大口地吐着烟,显然他醒了多时了。 小德子进屋后,给赖五掖了掖被子,拿了个马扎坐在何太厚跟前问道:“如果情况真像你老分析的那样,咱们该怎么办呢?”显然,老何睡觉前跟小德子谈到很晚,谈的都是只有他俩能谈的事情。 何太厚磕掉烟灰,“将计就计,利用这个线索摸清敌人的阴谋。小鬼子没几天蹦达了,时机一旦成熟,先清算李元文的罪恶。” 赖五猛地翻身坐起,“杀掉这个卖国贼,给我爹报仇。” 小德子按着他的脑袋,让他躺下,“别冻着,老老实实躺着,听我跟何大叔说话。我看,过几天我把赖五送回去,眼下就可以找机会把他干了。” 何太厚严肃起来,“怎么你也跟个孩子似的,要是一下子把他干了,你还送赖五回去有什么意义?花筱翠说,她有办法跑出来,说明吴家大院还有能争取的人。这条线的情况没有摸清楚,杀了李元文,就等于掐断了线索。” 赖五还是插话:“那就先抓来,问清了再杀他。” 何太厚扭脸问他:“他要是知道,反正都是一个死,他还能说实话吗?” 赖五又急了,“我就不明白,一到了给我爹报仇的节骨眼上,你们总是左挡右拦,留着李元文要活口,留着花筱翠给我当妈,我爹不就白死了吗?” 没想到这孩子这么犟,小德子教训他:“你这孩子怎么说来劲儿就来劲儿呢,这不是正合计着报仇的事嘛?李元文给日本人当汉奸,祸害了那么多中国人,就给你一个人报仇哇!报仇是大家伙的事,不能谁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再说你还小,想事不周全,这不,连我和德旺爷,有事都找何大叔讨教吗?躺好了,听何大叔说话。” 第123章 何太厚进一步开导赖五:“孩子,你知道为嘛大叔跟你小德子叔合计事,让你听着,背着别人不让外人掺和吗?说明拿你当最靠得住的人。只报私仇,咱还用费这么大的劲儿?凭你大叔这一身功夫,你也看到了,李元文那样的,像捻个臭虫似的就收拾了。” 小德子告诉他:“你知道吗?李元文带了几十号人把何大叔团团围住,那天生让何大叔抬手一枪给削了性命根儿,知道何大叔的厉害吧。” 赖五瞪大眼睛,“真的?昨天我还亲眼看见,何大叔会倒挂金钟哪!” 小德子说:“那不结啦!等哪天你见了李元文问问他,还能站着尿尿不?” 何太厚继续跟小德子商量:“话就说到这儿了,别忘了让赖五给古典拜年去,这条线咱也不能断。总记着,不论出于什么动机,凡是为老百姓做了好事的,为抗战做了贡献的,一定不能忘,咱们永远不做忘恩负义的小人。我该起来走了,谁也不要惊动,目前情况下,更要格外小心。” 小德子打着保票:“你老放心吧,有事儿我会及时汇报的。” 何太厚此时已穿戴整齐,对赖五道:“一定要听小德子叔的,在这屋说的话谁也不能让知道。懂不懂?” 赖五问:“德旺爷也不能知道吗?” 何太厚看了小德子一眼没说话,腰带一刹说道:“你们也不要送我。”说着开门出去了。等赖五穿好衣裳追出去,早已没了何太厚的人影。 正文三十六回光腚孩重温老屋,白蝴蝶初登古宅三 (更新时间:2006-11-39:58:00本章字数:2979) 德旺也美美的睡了一觉,这是德旺这辈子头一次跟女人睡在一起的一觉,应该算他的洞房花烛夜,只是没有花烛的小半夜。这小半夜怎么过来的就不说了,白蝴蝶早就起来了,估计她根本就没有睡觉。等德旺醒了,已经烧开一锅开水,像照顾孩子一样的给穿衣穿鞋,为德旺洗脸擦脸。德旺幸福而颇有几分不习惯地躲闪着,“我又不是个孩子,你这么侍候,我浑身不得劲儿。” 白蝴蝶坚持这么做,“瞧爷说的,救了俺一条命不说,还不嫌弃俺。天寒地冻地给俺暖身子,让俺有个顶天立地的人护着,怎么侍候都是应该的。”完事端起脸盆到一边,用德旺的剩水擦脸。 德旺不好意思的说:“你的脸净,以后你先洗我后洗。” 白蝴蝶洗出一张白暂脸,使人觉得分外端庄清秀,听德旺这么说,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大年初一出门拜年兴赶早,去的越早越表示亲近,越表示尊重。老何留下话让赖五给古典去拜年,德旺不敢耽搁,下炕亲自做准备。德旺把能拿出手的东西全都收拢一块,一样一样作着交代:“这些辣椒和锅煲鱼给古老爷送去吧,老何让孩子去拜年,哪能空着手哇,实在是没有拿出手的东西。” 白蝴蝶宽慰道:“俗话说礼薄情义重,人家古老爷金山银山,大囤满小囤流的,还在乎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礼轻礼重吗?” 德旺还是觉得局促,“话是这么说,孩子投奔咱这儿来了,咱就得比他爹娘想得还周道,别让外人挑了理儿。” 白蝴蝶顺着说:“爷说的是。快上炕吧,我给你老下碗杂面条,先填填肚子。” 德旺拦住她,“面条儿,一会儿小二德子、小三德子都会下。天不早了,你去把那院的爷仨叫过来,过来一块吃点嘛。赖五昨天还带来几个白面豆包,熥在锅里嘘热了,让爷俩吃了吧。” 白蝴蝶说:“叫起来那爷仨,就不让赖五回来了,俺们娘儿俩直接就去镇上了,到了古老爷那儿还少得了好吃好喝的。”把德旺准备的东西装进篮子就要出门。 德旺又从炕席底下拿出一把烟叶,“小四德子在那堆人里净不学好,染上这一口也就离不开了,经过卡子口,把这把烟叶捎给他吧。路上积雪太厚,走道小心点,别滑着。” 白蝴蝶接过烟叶,一并放在篮子里,“知道了,爷,关上门吧!屋里的那点热气,一会儿都放出来了,大清早的别冲着风吧。” 德旺大大咧咧的,“庄户人哪有那么金贵,一点风还经不住。” 白蝴蝶亲自关上门,德旺幸福地挠挠头皮,笑了。 屋顶的烟囱上还冒着余烟,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地上连个脚印也不见。白蝴蝶挎着篮子招呼着走进来,高门大嗓的招呼着:“爷仨个起了吗?”见无人应声,便轻轻推门而入。 白蝴蝶进屋后,发现里屋外屋拾掇得井井有序,只是空无一人。犹豫一会儿,转身走出屋。正四处踅摸着,小德子和赖五手持鱼叉跃墙而入,恰落在白蝴蝶面前,吓了白蝴蝶一跳。 白蝴蝶嗔怪道:“瞧这两个不安份的,放着大门不走,窜高蹦下的摔着怎么办!” 小德子嬉皮笑脸的,“师娘,我教赖五窜鱼去了。这小子真灵,一学就会,你老看,两条大拐子。” 白蝴蝶赶紧说:“快拿回去,给师父跟何大叔熬汤去。” 小德子说:“这么大的鱼,可舍不得熬汤,我会熬着吃。” 白蝴蝶欣喜的,“那就更好了,连下酒菜都有了,何大叔呢?” 赖五抢着说:“何大叔他走了。” 白蝴蝶惊讶的,“连口早晨饭都没吃,怎么让提着大饿肚子就走了?” 小德子说:“何大叔就这么个人,他总是怕给别人添麻烦,每回都这样。师父起来了吗?” 白蝴蝶拉住赖五的手,“师父早起来了,你去把鱼拾掇了吧,我陪着这位大侄子,要到镇子上拜年去呢!” 于是,小德子一直把白蝴蝶、赖五送到村外路口,指着一条小道说:“这条小道,是最近人们踏出来的,虽说窄蹩点,可是比走运河大堤近不老少。” 白蝴蝶说:“还是走大堤吧,你师父让顺路给小四德子送点烟叶去!” 小德子不满意地埋怨师父,“师父净惯他的坏毛病。” 白蝴蝶不以为然的,“别这么说,你师父不也抽烟吗?别送啦,回去吧。” 赖五抢过篮子随白蝴蝶走去,有点恋恋不舍的转过身,“小德子叔……” 小德子朝他摆着手,“别说话了,路滑,扶着师娘,快去快会。”小德子一直目送他们走远。 哨卡原来柳大棒子霸占的那间屋子,现在归小四德子独有。他知道大年初一谁也不会踏着积雪,往这查岗来,便招呼他的手下聚赌。瞧他那模样,嘴里叼着一根烟,两只耳朵还夹着烟卷儿,正跟几个保安队员围在一块掷骰子。屋里面那叫乌烟瘴气,吼声不绝,只见小四德子向蓝花大海碗里掷下骰子,扯着嗓子喊叫:“六、六、六六六六六……” 柳大棒子走后,王警长又从本地招募上来一个叫刘二狗的,小四德子正玩在兴头上,刘二狗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报告:“班长,你师父打发人送东西来了!” 小四德子眼睛盯着碗里的骰子,“哈哈,我又赢了!”将桌子上的钞票统统拢到跟前,“来,来,下注,赢得起也要输得起,谁也不许半截走人溜号!” 刘二狗仍然探着半拉身子,提高嗓门招呼着:“班长……” 小四德子只顾数着钱票子,没好气地问:“你不老老实实站岗,嚎丧嘛!” 刘二狗大声说:“有人给你送烟叶来了。” 小四德子头也不抬,“不管送嘛东西,让进来不就完了吗。” 刘二狗说声“是!”把门关上了。 白蝴蝶和赖五站在雪地里等着,好久,刘二狗才跑回来,“班长让你们进去。” 赖五听到里边喝五吆六地叫喊,打心眼里腻歪,便说:“你老自己进去吧,我在这儿等着。”白蝴蝶挎着篮子,便自己走进哨卡屋内。赖五跺着脚朝小河子对岸望去,见几个挎枪的便衣,朝这边指指点点。便好奇地问刘二狗,“他们是干嘛的?” 刘二狗说:“打天津侦缉队来的,这里面没有一个拉人屎的。” 赖五又问:“他们跟你们不一样吗?” 刘二狗不耐烦了,“小孩子家家的,打听这么多有嘛用?说一样就一样,说不一样就不一样,这年头混日子呗。站一边去,我这儿站岗呢!” 白蝴蝶进了屋,始终站在小四德子身边,小四德子跟没看见一样,仍然专心致志的赌着。这次他输了,没好气地把帽子甩在桌子上,“这把不算,重新再来!” 白蝴蝶实在忍不住,不由得吼叫起来:“小四德子,你太眼里没人了,这是你师父给的!”将烟叶扔在桌子上,转身就走。 小四德子赶紧站起来追到外面,“你老别生气,怪我还不行吗?回去千万别跟师父说。” 白蝴蝶消消火,“当你的差吧,俺娘儿俩还要到镇上去呢。”说着拉着赖五,“你看河那边过来人了,咱走,别在这儿碍事。” 小四德子朝河对面望去,见几个侦缉队员,踏着封冻的河床朝这边走来,自语道:“这几个王八蛋,准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来了……” 刘二狗跺跺脚,“兴许冻得受不了啦,上咱这儿暖和来了。” 侦缉队那边领头的高高扬起酒瓶子,“弟兄们给你们拜年来了,一块喝点呀!” 小四德子不由应道:“欢迎欢迎!” 正文三十六回光腚孩重温老屋,白蝴蝶初登古宅四 (更新时间:2006-11-317:13:00本章字数:2032) 为了赶上白天唯一的一趟快车,早上起来胡乱吃上一口饭,英豪和玛丽就匆匆上了马车奔车站。 第124章 一家人出来送行,古典再次交代英豪:“问二爷好,问二奶奶好,问石头、燕子好!也替老刘头问问福子,就说他爹硬朗着哪,在柜上好好伺候着,安心做好生意。” 英杰叮嘱车把式:“把车赶稳点,离火车进站还早着呢!” 英豪说:“保准把话全捎到了,都进去吧,外面怪冷的。”玛丽也说:“过些日子,我兴许还回来呢,全都回去吧。”马车碾着积雪驶远了,英杰这才扶着古典进院子。 英杰一扭身,发现大门两侧的对联,不由得欣赏起来:“四序更新,巍巍乎万里长城,三春不老;一元复始,灿灿乎千年古国,九鼎生光。横……批,瑞雪兆丰年。” 古典问:“怎么啦,哪有不妥的地界儿?” 英杰说:“闲着没事,你老教教我作对子吧。” 二人说着话,回到客厅,古典从书格子上取出一本李渔的《笠翁对韵》递给英杰,“写对子没嘛难的,按平声韵,从一字对,一直到十一字对,背熟了自然也就练出来了。这本书分上平声下平声教给你:上平声是,一东、二冬、三江、四支、五微、六鱼、七虞、八齐、九佳、十灰、十一真、十二文、十三元、十四寒、十五删;下平声是,一先、二萧、三肴、四豪、五歌、六麻、七阳、八庚、九青、十蒸、十一尤、十二侵、十三覃、十四盐、十五咸。” 古典说着,英杰翻着书跟不上趟,“别一下子说这么多,我记不住呀,你老干脆说,我从哪儿开始背吧。” 古典帮他翻开要背的书页,“那还用问,从上平声一东开始背呀。” 英杰迫不及待的朗读起来,“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牛女二星河左右,参商两曜斗西东。十月塞边,飒飒寒霜惊戍旅;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渔翁。” 二人谈论学问正在兴浓之时,老刘头出现在门口,“老爷,你老快看,瞧瞧这是谁拜年来了!” 赖五进得门来,跪下就磕头,“老爷,光腚孩赖五给二老拜年来了。” 罗氏闻讯赶紧来到客厅,高兴地拉起赖五,“唉呦我的儿呀,一眨眼都长这么高了,奶奶都认不出来了。” 彩云抱着孩子也来了,“快让我也认识认识赖五,总听人念叨,至今不知道长得嘛模样。” 罗氏接过纳敏抱给赖五看,“瞧瞧,这是小老伯,爷俩也认识一下。”赖五抱住纳敏的小脸蛋亲了一口,可能是赖五太凉,纳敏缩回来扎进娘的怀里。 古典看着白蝴蝶领着赖五来的,想必是近亲,让罗氏彩云带着孩子跟赖五,到上房卧室说话去,赶紧接待这位女客。 不等古典问话,白蝴蝶主动上前施礼,“俺是新过门的德旺家的,给老爷太太拜年来了。”说着就要跪下磕头。 古典急忙拦住,“免了免了,快坐下说话。” 白蝴蝶放下篮子,充满歉意的说:“德旺也是实在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孝敬老爷太太,送来点自己种的辣椒和自己捞的一点小鱼,实在是寒碜。” 古典对乡民的礼物从来不挑不捡,只要心里有他就行,便说:“德旺也不是个挣钱的主儿,有这份心意就都齐了,老刘头,快把篮子接过去。” 老刘头答应着:“是了,老爷。”接过篮子扭头要走。 白蝴蝶望着老刘头,“说来,这位老人家还救过我呢,你老也受我一拜。”说着又要跪下。 老刘头连忙制止并解释道:“受不起受不起,不能这样。只是昨个在咱家门口,看她冻得浑身哆嗦,送了一碗热汤剩饭,说了归齐还不是老爷的恩典。” 古典琢磨这个女人有点来历,小心应承着,“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折子戏,赶紧坐下说话吧。” 英杰插说道,“老德旺福份不浅啊,也算是他积德行善的功业,娶了这么一位俊媳妇。” 古典顺口说道:“所以人生一世要以善为本,德旺孤身一人这些年,收养了好几个徒弟,全是没爹没娘的主儿。都拉扯大了不算,还都练就一身功夫,老天爷能不赏给他一个好媳妇吗,这就叫因果报应。他是善有善报,理应如此。” 白蝴蝶说:“其实,方圆百里的百姓,谁不是沾了你老的福份。德旺给我念叨了半宿你老的大仁大义,大恩大德,还让俺传给子孙后代不能忘呢!” 古典高兴了,“就冲这番话,德旺准能子孙满堂,福寿绵长啊!” 白蝴蝶忽然看了一眼英杰,吞吞吐吐的说:“我今天登你老的高门槛,一则是拜年,二则有几句为难的话,想单独跟老人家讨教。” 古典闻听,果然让他猜中了,这个女人必有机密事找他,便看了一眼英杰。英杰知趣,忙说:“我也过去看看赖五这小子,你们慢慢说着,我顺便给德旺找点能带回去的东西。” 英杰关上门刚一离开,白蝴蝶“咕咚”跪下,给古典磕开了响头,“古老爷呀,你老想想办法,救救俺跟俺爹的命呀……” 正文三十七回四德子醉打老铁,小赖五勇探虎穴一 (更新时间:2006-11-68:18:00本章字数:4294) 转眼过了正月十五,运河大堤上出现两个骑车的人,哨兵刘二狗揉揉眼睛一看,急忙跑回去推开房门,对聚赌的保安队员们喊叫:“还不赶快收拾了,王队长他们来了!” 王警长和老铁来到哨卡,刘二狗赶紧戴正帽子立正站好。 王警长朝小河子对岸瞥了一眼,问:“这些日子,河那边有什么情况?” 刘二狗报告:“没有,太平无事。” 王警长命令老铁,“在这儿盯着,看看怎么太平无事。我就不信李元文那个王八蛋,会狗改得了吃食,他会不啄磨咱了。”接着进入哨卡屋内。 保安队员们正在慌乱地收拾屋子,见王警长进来,全都立正不言声。 王警长看看满屋子乌烟瘴气,不由皱起眉头,“都做了什么亏心事了,一个个跟丢了魂似的,小四德子呢?” 一个嘴快的保安队员回话:“班长去镇上古老爷家喝酒去了。” 王警长讥讽道:“这么说,你们在地面上混的人缘不错呀。” 保安队员齐声回答:“全靠两位队长栽培。” 王警长扫视着满地的酒瓶子和日本罐头盒子,“这些东西都是打哪儿鼓捣来的?” 保安队员一个个缄口不语,王警长猛地拍着桌子,“都他妈的哑巴了!” 老铁在外面向刘二狗了解情况,“这么说,侦缉队常到这边落脚?” 刘二狗跟捡了便宜似的回答:“人家过来从来不空着手,班长说啦,官不打送礼的,搬座金山咱也要。” 老铁问他:“咱这边设有哨卡,他们为嘛冰天雪地里冻着?他们又冲着谁,舍这么大的辛苦,凭哪点交情过来送吃的喝的?” 刘二狗说不清楚:“弟兄们也说过这个理儿,可是班长他……你老快看,他来了!”远远看见小四德子,赶紧提着枪一边儿去了。 小四德子反穿着羊皮大衣,枪挑着猪肉、点心包,拎着打成捆的酒瓶子,东倒西歪醉熏熏地走来了。 老铁整整武装带,拉上路障,点上一支烟,压着心头之火等着小四德子。 小四德子来到路障前,张口就骂:“哪个王八蛋,挡,挡老子的道儿,给我……搬开!” 刘二狗怕惹事,赶紧上前哀求老铁,“他喝多了,让他过来吧。” 老铁让到一边,刘二狗搬开路障。小四德子一脚踹在刘二狗的屁股上,“没、没看见老子,回来了!” 老铁忍无可忍,吼道:“小四德子,你给我站住了!” 小四德子迷迷糊糊地,“好大胆子,谁敢叫爷的大号!” 老铁抡起巴掌,使劲扇在小四德子脸上,“奶黄子还没褪干净,你给谁充爷!” 这一巴掌,把小四德子扇恼了,将手里的东西一扔,跟老铁使开了醉拳。 说起拳术来,行家们会有一套说法,至少要有南拳北拳之分。其中又有各种流派,譬如 少林派拳术,就有罗汉拳、小洪拳、大洪拳、老洪拳、少林五拳、五战拳、昭阳拳、连环拳、功力拳、潭腿拳、柔拳、六合拳、圆功拳、内功拳、太祖长拳、炮拳、地躺拳、梅花拳、通背拳、观潮拳、金刚拳、七星拳、练步拳、醉八仙、猴拳、心意拳、长锤拳、五虎拳、伏虎拳、黑虎拳、大通臂、长关东拳、青龙出海拳、翻子拳、鹰爪拳、护身流拳等。 各派拳术又有各自的风格和特征,还拿少林派拳说,讲究刚健有力、刚中有柔、朴实无华、讲究使用,一招一式非打即防,没有花架子,有拳打卧牛之地一说。其风格体现一个硬字,攻防兼备,以攻击为主。拳势不强调是不是好看,打着人就行。步法要得是进退灵活,拳打一条线。身段与出拳,做到曲而不曲,直而不直,进退自如。步法要求稳固灵活,眼法讲究以目视目,气沉丹田。只有这样,耍把起来才叫迅如闪电,转似轮旋,站如立钉,跳似轻飞。少林拳也分南北两派,南派重拳,北派重腿。每派还分许多小派,就不展开细说了。 单说醉拳讲究也不少,八仙醉、水游醉、醉溜挡、醉八仙、醉罗汉、文八仙、武八仙、大八仙、混八仙、清八仙。另外还有,少林醉拳、形式八仙拳、罗汉醉酒拳、太白醉酒拳、武松醉跌拳、燕青醉跌拳、石秀醉酒拳、鲁智深醉打山门拳等等。 第125章 若问小四德子打的哪类醉拳,行家也看不出来,就跟德旺教徒弟迷踪拳一样,他赞同这样的说法,拳本无法,有法也空,一法不立,无法不容。练功夫练得是精髓,而不是单纯的招式,真正的招式是无招式。招式人人会练,内心的东西就看造化和心气,这两样东西不是练出来的,是德性与修行。打醉拳绝非真醉了,而是要似醉非醉的神态。说实话,小四德子这时并非借酒撒风,内心再明白也有八分醉了。只见他拳拳啃肉招招致伤,正像歌里唱得那样:“我一下低我一下高,摇摇晃晃不肯倒,酒里乾坤我最知道。”说他不明白那是假的,出手叫个狠,专打别人不打自己。老铁岂是他的对手,没有几个回合,就让小四德子给撂在了地上。 刘二狗喊叫着扶起老铁,“快住手吧,这是老铁副队长!” 小四德子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刘二狗一块打,“不管他是老铁,还是倒骑毛驴张果老,统统不在话下,”竟然打得刘二狗和老铁口鼻窜血。保安队员和王警长闻声拥出屋来,保安队员企图架住小四德子,结果上去一个倒下一个。王警长见小四德子越打越兴,只好亲自出马使出擒拿术,三下五除二把小四德子反背扔在地上,“把他抬到屋里醒酒去,等我回来再收拾他!” 老铁爬起来,“这小子的功夫真行,我敌不住他!” 王警长看老铁满脸青紫,感叹道:“这是德旺的真传,没有十年八年的,炼不到这个火候。这小子得了势不好收拾,弄不好就是祸害!” 老铁和王警长说着,推着车子踏上通往二十一里堡的官道。 到了村口,王警长止住脚步,“小德子在煎饼秃家等着了,把了解的情况说完,赶紧到德旺这儿找我。今天这事,先别让德旺知道,省得他堵心。” 不知老铁想的嘛,冷不丁冒出一句:“人家何太厚想事就是周到。” 王警长借机启发他:“别净说没用的了,知道做人有把尺子就行了。” 这些日子,德望的院子显得很安逸,这工夫白蝴蝶跪在炕上,正在屋里为德旺柔拳捶背。德旺哪里享受过这个,他眯糊着两眼颇为陶醉,陶醉的浑身上下不得劲儿。 白蝴蝶跟他讲:“爷,像你老这练功夫的人经常捶打几下,对身子骨可有好处了。你老靠一靠,俺再给捶捶腿。”德旺顺从地倚在被垛上,“你知道的真多,像个读大书的人。” 白蝴蝶不由得实话实说:“念过几天私塾,识了些字倒是没撂下,后来为了给爹治病,自学了几天日语,俺还上学校教过学生呢。” 不论认嘛字,德旺认为识字就好,他说:“识文断字儿就比睁眼瞎强,你看乡下女人大字不识一个,有谁像你这么贤惠。咱村那些老娘儿们,跟自个的当家人说话,也是张口满嘴的臊气词儿。” 白蝴蝶“噗哧”乐啦:“爷,你老又夸俺,能盼着给爷生个五男二女,那才叫贤惠呢!” 德旺幸福地憧憬着,“是呀,盼着吧!我就稀罕孩子。” 白蝴蝶捶打完了左腿捶右腿,“就怕俺不行,等爷雷霆一怒翻了脸,别再把俺休了。” 德旺猛地坐正了身子,“不许这么说,我德旺不是那道号的人!” 白蝴蝶忽然伤感起来,“我可跟爷说好了,不论怎么对不起爷,也不许揈俺走。” 德旺认真起来,“你这是从哪儿说起,好好的对不起我干嘛!” 白蝴蝶百感交集地把脸贴在德旺的宽大胸脯上,掉起无名泪来。 院子里传来小二德子和小三德子对练的拳脚声,德旺推开白蝴蝶,“我得看看这两小子有没有长进。”说着穿鞋下地。 小二德子、小三德子在院子里练的是花枪对单刀,小二德子使枪,小三德子使刀。 小二德子使的这杆枪,称得上一杆好枪,枪杆子可不是普通白蜡杆的,而是上好的黄杨木心做成的。其硬度与韧性天下无比,可以抵抗刀剑的砍斩,其耐用性比铁制枪杆还要好。德旺曾讲,庚子年间这杆大枪随他七出七进鬼子营,枪子儿打在上边都给弹回去。练器械没有不先学枪的,枪练不好,别的你也别学了,什么青龙刀、方天戟之类,连碰也别碰。枪可以群战也可以单挑儿,它灵活多变而且因长度的关系,枪中还夹带着棍棒法,在兵器中相当的霸道。 然而,枪的克星就是单刀,劈斩速度快,招术灵活,一般来说,如果一枪不中,往往就会被单刀所乘,所以用长枪面对单刀最为凶险。小二德子小三德子耍弄起来不分上下,刀光枪影让人眼花缭乱,简直是杀得难解难分。德旺站在门口看得心花怒放,待二人告一段落,高兴地走上前来,“不错,长进不小。咦,怎么没见你师哥和你们一块练呀,是不是觉得自己傻不错了?”小二德子、小三德子低头不语。 王警长一步跨进院子,“走遍天下没见过耍中幡的玩刀枪,你德旺生把徒弟们个个调教出,全武行的好功夫。” 其实德旺对小德子最放心,看见王警长立马把问小德子的事,扔到一边去了,“唉呦嘿,王警长,有些日子没到村里来了。屋里的,快烧水,来贵客了。你们俩怎么还愣着,弄点茶叶末去!”小二德子、小三德子齐声应道,“是喽!”放下刀枪跑出院子。 白蝴蝶从屋里出来,“爷呀,这是哪来的贵客呀?” 王警长忙问:“莫非这位就是新过门的德旺嫂子?” 德旺喜上眉梢,“给王警长拜个晚年吧!” 白蝴蝶娥眉高挑满脸堆笑,“王警长大年吉利,出门见喜,抬头见喜。” 王警长大大咧咧地朝屋里走着,“不假不假,不过走了一路,到了德旺这儿才进门见喜!” 德旺和王警长盘腿上炕,德旺递过烟袋,白蝴蝶划火点烟。王警长抬眼看着白蝴蝶,“嫂子是哪儿的人呀?” 德旺抢着说道:“杨柳青街里的,姓吉,吉鸿昌吉大胆的吉。头两年经媒人说合嫁给警备队的杨磕巴,就是在西河讨伐失踪的那个杨磕巴,结果死啦。在挂甲寺捞上来,李元文那个王八蛋,不但不给抚恤,还差点把她卖了。” 王警长感叹道:“噢,知道知道,看来也是个苦命人呀!” 德旺心疼的说:“可不呗,要不是小四德子从雪地里背回来,早没命了。” 白蝴蝶识举的说:“人家都说我的命,是先苦后甜,遇上德旺爷,让俺转了运。” 王警长觉得这个女人跟德旺很般配,就说:“这叫缘分。德旺是个仗义人,跟着他吃好吃赖不说,准保舒心。” 白蝴蝶一百个赞成,“真让你老说着了,跟着爷这样的人,即使吃糠咽菜,心里也香甜。” 王警长以他警长的敏感问道:“嫂子,听你说话没有杨柳青的口音,满口天津话呀!” 正文三十七回四德子醉打老铁,小赖五勇探虎穴二 (更新时间:2006-11-617:31:00本章字数:2717) 煎饼秃家屋内,老铁正跟小德子接头,赖五守在外屋烧着水,瞅着外面望着风,不时扭过头,听老铁和小德子说话。 老铁说:“杨柳青有这个人,没有发现对不上号的地方。只是自吉半乳去了天津,再也没有人见过她。她怎么一下子跑到这儿来的,没有对证啊。” 赖五在外屋插话:“是我和石头哥给指的道儿,那天后头有人打枪追她,这是真的,这里边没有参假的地方。” 小德子说:“你说的我都信,就怕……” 老铁抢着说:“冒名顶替!” 小德子担忧的说:“要真是那么回事,危害可就大了!王警长怎么看?”老铁没言声。 德旺见了老何王警长这俩人,总是舍不得让走,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这时候,白蝴蝶正跟王警长念叨自己的身世,自然是吉半乳的身世。德旺听不出来哪儿有不得劲的地方,可是王警长却听着跟背书一样,嘴里吐着浓烟,只是“嗯、嗯”的随口答音,再也没有问别的嘛。 小二德子、小三德子,不知从谁家弄来茶叶末和花生和葵花籽,白蝴蝶赶紧沏上茶,捧着大碗放在炕上。然后回在德旺身边,“你们哥俩儿去玩吧!大人们在这儿说话呢!”待小二德子、小三德子出屋,白蝴蝶继续说:“杨柳青是天津卫最近的镇子,往天津送的菜,拉出来的脏土大粪都在杨柳青转手。做小买卖的、倒卖粮食大盐的,人来人往,所以杨柳青大部分人随静海县的口音,也有一部分人天津口音重,像石家大院的人,就说天津话,人家在外面混事由的,还会说国语呢。兴许我的口音受人家的影响,再说,我时常下卫走亲访友,也有意学着天津调说话。” 乡下人说天津话,有隔色、背叛乡土之嫌,德旺便插话:“京腔卫调在咱乡下炸耳朵,以后慢慢改了吧!” 白蝴蝶答应着:“俺听爷的,以后慢慢改了,要不也显得不合群。” 王警长是个开通人,便说:“不改也罢。京腔卫调显得雅致,听着就是比咱这儿的口音好听。我入关这么多年了,就是不改口,东北话有劲,我就不想改。” 白蝴蝶端起碗来,“喝茶吧,都快凉了!” 王警长整整武装带,“不了,该回去了,县里头三天两头的总出事儿,猪饭不乐意我出来,他把我当成他的保镖了。” 德旺听这个开心,“那好,这是好事。” 外头传来老铁的喊叫:“队长,走吗?” 王警长赶紧告辞,答应着“来了!” 第126章 站起来出门。 小德子、赖五送老铁,到了村公所大门口,正好德旺也送王警长出来了。 德旺问:“老铁队长不进来歇会儿啦?” 老铁忙着说:“刚才在秃子家坐半天了,不进去啦。” 德旺发现老铁的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凑过去仔细看,“这是醉拳打的,怎么回事?” 王警长一看瞒不住了,只好苦笑着说实话:“嘿嘿,让小四德子给练了一顿!” 德旺闻听火了,“这话是怎么说的,小兔崽子反天了,我非收拾他一顿不可!” 王警长劝着德旺,大度的说:“算了吧,儿大不由爹,看住了不走歪道儿就行了。”说罢二人骑上车子扬长而去。 德旺为小四德子的变化忧心忡忡,悔恨地对小德子说:“我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当初这个差让你去就对了,小四德子怕是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了。” 小德子宽慰师父,“别这么说,小四德子还不至于坏到哪儿去,找时间我嘿唬他几句。师傅,我和赖五要到天津去一趟,你老知道就行了,别跟外人提。” 德旺知道,小德子有些行动是老何布置的,斜了小德子一眼,“这也用你嘱咐我,进屋吃饭吧,吃完饭早早收拾着。” 赖五扯住德旺的衣角,“德旺爷,我想给爹上坟烧纸去。” 德旺抚摸着赖五的脑袋百感交集,赞许地点点头,“好孩子,呆会儿爷爷跟你一块去。” 煎饼秃是德旺亲自掩埋的,说起来也着实让人辛酸,一领破席挡黄土就这么直接埋了。好在德旺有心,坟头竖了块榆木板子作墓碑,上面依稀可见煎饼秃三个字,那是略通文墨的悦来酒馆老板的墨笔。别看木板上的这几个子,德性大了去了,普通百姓死了人就是黄土一堆,哪有立碑留名的? 找到墓碑,赖五跪在坟前,烧纸一磕头,弄得德旺忍不住鼻子发酸,解下腰上的酒葫芦,绕着坟头滴了几滴酒。小德子上前拉赖五,“行了,磕个头咱该上路了。你再没完没了的,连我也忍不住了。” 赖五再次给爹磕头,“爹,光腚孩儿长大了,能给你报仇了,你老等着我的信儿吧!”拿袄袖抹抹眼泪,往腰上扎牢裹着随身衣物的小包袱,如同壮士出征一般,跟随小德子叔,慷慨激昂的踏上征程。 伙房老白挎着篮子朝大门口走去,张树桐一声吆喝把他叫住了,“嘿,老白头,哪儿去?” 老白止住脚步,“这还用问,我上街还能有别的事?这么多人吃喝,不买作料能行吗?”说着继续朝外走。张树桐从他呆的屋子出来拦住他,“队长有令,采买的事不用你管了。强子,过来!” 强子正在花筱翠房门前扫地,听见招呼抬起头来,“嘛事?” 张树桐夺过篮子扔给强子,“问问他买嘛东西,你去办!” 听到外面嚷嚷,花筱翠在屋里扒着窗户朝外张望,不由顺口念叨出声:“老白,吉半乳、白蝴蝶……”一时陷入苦思冥想之中。 工夫不是很大,花筱翠看见强子挎着篮子,提着肉、拎着菜回来了。花筱翠隔窗喊道:“强子进来,给我把洗脸水倒了!” 张树桐拉门进来,“太太有我了!” 花筱翠拿起一个花瓶扔过去,“谁稀罕你,我就让强子倒。告诉你,强子不是你随便支幻的,你少跟我的人发号施令!” 张树桐退了出去,迎上强子接过篮子,骂骂咧咧地到后院去了,强子啐了他一口进了屋。强子一进门,花筱翠马上就迎上去,欲言又止,强子见状只好端起脸盆出去了。 花筱翠翻出一件小褂,看到强子倒水回来在收拾摔碎的花瓶,便说:“强子,过来,这块料子年前给你,你不要,我给你缝了件小褂,试试合适不。” 强子似乎享受到母爱,不由得孩子样流下泪来,簸箕里的碎花瓶玻璃“哗啦哗啦”掉在地上,“我知道你老心里有事,你老放心的说吧。我也没别的亲人了,往后,你老就是我的亲婶子!” 花筱翠拢过强子,到屋子里面压低声音问强子:“孩子,婶子不拿你当外人,我问你,听说过有个叫白蝴蝶或是黑蝴蝶的人吗?” 强子不假思索的,“老白的闺女就叫白蝴蝶呀,李元文弄到小岛家去了。” 花筱翠求强子,“你能想办法给婶子弄张白蝴蝶的相片吗?” 强子挠挠头皮,“这个……我想想辙吧。” 正文三十七回四德子醉打老铁,小赖五勇探虎穴三 (更新时间:2006-11-710:05:00本章字数:3006) 小德子和赖五踏着冰面上的积雪,抄近道过了小河子,匆匆走着赖五发现地上一片零乱的脚印,并且延伸到树干上。赖五抻了抻小德子衣角,小德子把一切看到眼里,跟嘛也没看见一样,有滋有味讲开了故事:“……咱静海县的宝贝多去了,南蛮子憋宝来到县城,发现卖豆腐脑的,拿一把没嘴的茶壶放筷子,断定是个宝贝。就拿出银子换那把破茶壶,卖豆腐脑儿的一想,破茶壶肯定有缘故,便死活不卖……” 赖五发现后边有人从树上跳了下来,“小德子叔,后边有狗!” 小德子头也不回的,“咱一没说犯歹的,二没做犯禁的,人家没招咱,咱也别惹人家。听我接着说,南蛮子见卖豆腐脑儿的死活不卖,就把实话说了……”后边的便衣听小德子讲典故竟然听入了神,也不隐避了,越走离小德子越近,赖五紧张地死拉着小德子衣角。 小德子跟嘛事都没发生,继续讲他的故事:“原来那把破茶壶是个绣球变的。” 赖五问:“绣球是个嘛玩艺儿?” 小德子反问:“你没见过花会上狮子滚绣球哇?” 两个便衣是李元文手下,名不见经传的俩宝儿,一个高个细麻杆儿,一个矬个儿肉墩子,紧走几步搭话:“南蛮子买那个绣球有嘛用?” 小德子跟便衣嗒吧:“二位,哪个村的?” 麻杆儿回答:“杨柳青的。” 肉墩子急着问:“你接着说,绣球到底怎么啦?” 小德子看见俩家伙衣襟下面的枪管,继续说道:“原来咱那县衙门里边,藏着一对金狮子,最后南蛮子跟卖豆腐脑儿的合计,用绣球把金狮子引出来,一人分一个。” 麻杆儿问:“引出来了吗?” 小德子接着白话:“到了半夜,那把破壶变成了绣球,果然引出一对金光闪闪的活狮子。” 二便衣一块诈唬:“嘿,这回可发大财了!” 小德子在琢磨,怎么处置送到手的便宜货,用余光朝周围看了看,接着说:“发个屁,两财迷看见狮子扑过来全吓倒在地上,绣球也扔了,俩狮子抱起绣球没影了……。” 此时,已望见杨柳青对岸的岗哨,俩便衣交换眼神,反而想跟小德子动手。小德子手疾眼快,左右开弓扬拳飞腿将俩便衣扔在地上,那个麻利劲儿,真是疾如风快似电。赖五根本没看清,两个便衣嚎叫着在地上打开了滚儿,挣扎了好一阵才坐起来,再找小德子和赖五,早没了踪影。过了好一阵子,一群侦缉队员才尾随上来。 赖五和小德子,到了市里找个小摊胡乱吃了点搪时候的,直奔禄安大街而来。 眼见快到吴家大院门口了,小德子再次嘱咐道:“进去以后,先问吉半乳这个人的情况。另外,千万让她忍住了,在吴家大院呆一段时间,该让她出来的时候,会有人接应。” 赖五信心百倍的,“记住了,回头我到哪儿找你去?” 小德子说:“其他的你都不用管,只要从吴家大院出来,我就能看见你。” 赖五完全信得过小德子叔,听他这么一说更来劲了,“知道了,小德子叔,我去了。你老在外头,就擎着听好信吧!”说着加快了脚步。小德子满意地望着赖五,转身拐进胡同,不知哪儿去了。 真是冤家对头,赖五来到吴家大院门口,偏偏又是张树桐当班,横枪挡着赖五不让进去。 赖五故意抻长脖子大声嚷嚷:“你去问问李元文,看他让我进去不?实话告诉你,小爷压根儿就不想来,我这也是没法子。” 张树桐成心逗闷子,“你不想来,难道是谁用八抬大轿给你抬来的?” 赖五还是嚷着说话:“没用八抬大轿也算是请小爷来的。” 强子从院里跑来,附在张树桐耳边说,“太太让这位少爷进去说话,这是大队长答应的。” 张树桐犯楞子,“我不知道这是哪冒出来的少爷,我倒看他像个小老八。说,大年三十黑晌,是谁给我点了穴,让我动不了劲儿,到现在我还浑身皱巴哪!” 赖五差点乐出来,伸出两个手指头,在张树桐眼前比划,吓得张树桐后退。这回赖五真乐了:“瞧你那胆儿,我要有那本事,早给你定在这儿了,还有工夫跟你费唾沫。” 强子见说不动张树桐,回去跟花筱翠商量,花筱翠急得在屋里来回转圈。 花筱翠见强子也是急得抓耳挠腮,便说:“我出去找张树桐这个缺德鬼!” 强子拦住她,“他不让你出屋,婶子一出去,大队长回来还不给我的皮扒了!” 花筱翠急中生智,“你去给那个不是人的打电话。” 强子为难的,“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呀,我往哪儿打电话?” 花筱翠推着强子,“张树桐准知道在哪儿,让他去打。” 强子答应了一声,“我去试试。”又去找张树桐。 李元文派出去的侦缉队,取回来白蝴蝶送出的情报欣喜若狂,情报是一首七言诗,左看右看看不懂,只好原封不动的拿着,去找他的干老儿。 第127章 小岛一郎从信封里抻出一张印着红条格的信纸,竖行写的毛笔字,问李元文:“这是古典的字迹?” 李元文凑上前去,肯定的回答:“没错,他的字体到哪儿我都会认识。” 不是说白蝴蝶送出来的情报吗,怎么又是古典的字体呢?这就是小岛一郎,自认为高明的地方。他们是这样向白蝴蝶交代的,任务很单纯,就是弄清运输线怎么一个路线,每个环节都是谁操持。有了消息必须通过古典传达,情报直接交给侦缉队派出的人员,到时候有人上门去取。这样设计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为了建立一条通畅的情报渠道,彻底把古典拉下水;再一个,如果情报能顺利传出,可以排除古典的嫌疑。如果相反,表明古典跟大日本皇军不是一条心,则直接从古典身上打开缺口。对于白蝴蝶,并没有过多的信任,只是拿老白做人质,白蝴蝶敢于反水,就拿老白开刀。鬼子和李元文不怕露馅儿,知道了怎么着,光天化日就这么干了!谁还能找他小岛算账去? 白蝴蝶根本就不想干这手活儿,可是她没有办法,只好把实话全都倒给了古典。自己怎么被鬼子要挟,怎么冒充的吉半乳,自己的爹如何危险,一五一十说个明白。古典听罢,思谋良久,想出了两全其美的办法,他让白蝴蝶暂时先瞒着德旺,这是为了等他们的夫妻关系巩固瓷实了再说,另外也怕这时候把真相挑明了,万一漏风,担心白蝴蝶他爹会有三长两短。于是他提笔写了七言一首:蝶飞梨白何处寻,落英入泥不堪觅,花开芳芬踪影无,巢空人静是归期。 小岛一郎自称半个汉学家,拿着这首七言诗反复看了几遍,终于明白了。看明白了自然得意,说话也透着客气:“李桑,这份情报虽然没有多少实际价值,但是古老先生却是难得的情报高手。你来看,这份情报既有明语也有暗语,明语就在字里行间,也就是这首诗的表面意思。这首诗明白的说,冬天下大雪,毛猴子全都休息了,找不到他们了。暗语藏在每行诗的头尾处,这叫藏头藏尾诗,你把头一个字和最后一个字,连起来读一遍,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李元文接过信纸,看了一眼果然念成句子:“哦,看出来了,蝶落花巢,寻觅无期。我明白了,这是说,白蝴蝶已经打入敌人的内部,只是不知道多晚有准确的情报。我早就说嘛,白蝴蝶已经落入花心儿,看来我们成功了。” 今天,小岛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再次嘱咐李元文,“那个做饭的白老头,必须加强监视,那是我们取胜的唯一筹码。” 李元文也得意万分,“放心吧,干爹,我根本不让他出院子,谅他插翅也难逃。” 正文三十七回四德子醉打老铁,小赖五勇探虎穴四 (更新时间:2006-11-717:36:00本章字数:2001) 第三十七回四德子醉打老铁小赖五勇探虎穴四 把白蝴蝶从身边夺走,健雄恨透了李元文,今天看见他爹高兴,一定要骑在李元文身上当武士,李元文不拒绝,立马趴在塌塌米上,等健雄骑上去围着屋子满地爬起来。 健雄用刀鞘打着李元文的屁股,“你驮着我把蝴蝶老师找回来!” 李元文下贱的一边趴着,一边点头答应着:“好好,咱现在就走,坐好了,驾驾……” 健雄使劲的拍打他,“慢慢的不行,快快的!” 李元文简直不要脸到家了,学着牲口叫唤起来:“哦噢……好了,坐稳了,快起来喽!哦噢,哦噢……” 电话铃急促的响了,李元文停了下来,“咱歇一会儿,我接个电话行吗?” 健雄不同意停下来,“休息的不行,爬过来,我给你拿电话。” 李元文爬到电话机前,健雄将话筒放在他的脖子上,“喂,谁呀……谁让你往这打电话的?……再说一遍……你他妈的混蛋,赶紧让他进去,误了军机大事,我扒了你的皮!”一着急忘了背上的健雄,猛地站起来,把个狗崽子扔了个狗啃地。健雄爬起来跟李元文拼命,甚至把他爹的武士刀,抽出来架在他的脖子上。吓得李元文一个劲的摆手,“别,别,放下!” 小岛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冲健雄一挥手,健雄照着李元文的屁股狠狠抽了一刀,愤愤离去。李元文忘了惊吓,向小岛邀功,“干爹,你老真是料事如神,那小子果然又来了。” 小岛不以为然的,“这只是个小孩子,你不要管他。背后必然有人护送,你的马上回去一刻不能放松,把这个护送的人抓起来。” 李元文又打保票:“放心,他们一路肯定有咱们的人跟着,我回去再增派几个有功夫的,我就不信他会上天入地。” 李元文在电话里让赖五进去,出乎张树桐意外,挨顿臭骂不算,赖五跟他还没完没了。强子把赖五劝到院里,赖五依然不依不饶,“我量你那两下子,也不敢不让小爷进来!” 张树桐还在嘴硬,“我不让你进,你就进不来!” 强子回头数落他,“你还嘴硬,队长在电话里骂你,我全听见了,你这人怎么不是省油的灯呢,这不是明摆着找麻烦吗!走,小爷,咱别跟他不懂事的一般见识。”赖五大摇大摆进入花筱翠的房间。 花筱翠看见赖五,急不可待的搂进怀里,又是抚摸脑袋又是亲吻脸蛋,“儿呀,想死为娘了,怎么这些日子才看娘来?” 赖五挣脱出来,“别说没用的了,我是来办正经事的,上次跟你说的那些事,你搁在心上了吗?” 花筱翠赶紧把自己掌握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说给赖五,“白蝴蝶就是老白的闺女,可是,我不知道长嘛模样,我正想法子弄张相片,上次说的吉半乳,我也打听明白了,我还见过哪,只是没看到正脸,听说逃跑了,只是跑哪去了不知道。” 赖五问:“你能想法子出这院子的大门,见一下小德子叔吗?” 花筱翠想了想,“孩儿呀容娘想想,只要豁出去,我想应该行。” 强子守着门口,在门外没完没了的扫眼前那块地儿,这个实诚孩子放哨也不会掩盖,叫谁都一眼看得出来他在干嘛。看见老白端着托盘过来,赶紧给屋里报信儿,“婶子,有人给你老送饭来了。” 花筱翠听到喊声立即拿出针线,给赖五缝衣服肩膀上的口子,嘴里还像模像样的数落着,“这么大小子了,自己在外头学稳当点,娘不在身边,别把衣裳刮的都没个囫囵地界儿。” 老白端着托盘进来,“太太,这是队长安排给你老做的,趁热吃了吧。” 花筱翠头也不抬的问:“我怎么没见他回来?” 老白小心翼翼的回答:“队长一回来,就直接去伙房了。” 花筱翠说:“你把他给我叫这儿来。” 老白突然凑近花筱翠,“太太,求你老一件事,不知行不行?” 花筱翠疑惑的看着老白,“你说吧,嘛事?” 老白近似哀求的说:“队长把我闺女弄到小岛家教书,一去就多半年,你老面子大,向队长求个情,让俺爷俩见个面吧。我一个孤老头子,就这么一个闺女……”说着泪就下来了。 花筱翠见状,正好趁机向他明要白蝴蝶的相片,便说:“求他没用,李元文不会发善心。” 老白说:“那就求太太大发慈悲了!”说着跪下了。 花筱翠扶起老白,贴着他的耳朵说:“这么大岁数,千万别这样,我不认识你闺女,有她的相片吗?” 老白赶紧掏口袋,“有,前些日子,强子找我,就给预备着了。”说着拿出一张学生装的白蝴蝶照片,花筱翠接过相片,看也没看立即藏了起来。 毫无经验的强子,竟然站在明面监视李元文,没想到张树桐带两个侦缉队员,已经早已来到他的身后。待强子刚一扭身,他的嘴马上被捂上了。强子挣扎着,李元文用枪柄砸在他的脑袋上,昏迷的强子被拖入厢房。 正文三十八回小德子不幸被捕,众乡里仓促应对 (更新时间:2006-11-89:01:00本章字数:2140) 经过几年的经营,古联升已经成为实际意义的战地物资供应站,老板古兴虽然跟着担惊受怕,单从生意上说,他实际上属于坐收渔利的主儿。进货渠道销售渠道,一切经营上的具体事项,转运过程中的每个环节,完全由英豪打理。如说英豪仰仗买卖生存,古兴还好理解,玛丽则是纯属帮忙不拿钱的。从表面上看,玛丽好像跟何太厚那些土八爷们,根本没嘛关系,这点古兴有时候想不太明白,“马小姐这不是赔钱赚吆喝吗!” 实事求是的说,对于古联升在这条运输线上的功绩,不能单从生意上看问题。做这么大的买卖,整这么大的动静,担这么大的风险,提供着生意上的名分和场地,没有强烈的民族心和爱国心,再有丰厚的回报,搁在一般生意人身上也是做不到的。所以说,不管以后古兴哪点做的不周到或者欠缺,国人都不能忘了人家对抗战的贡献。 最重要的,通过一次次这种恩泽国人的生意,锻炼和造就了年轻的一代精英。虽然不能完全归功于古兴,但是没人家古联升支巴,也就没有这么好的场合与机遇,所以这个好儿也不能把人家忘喽。嗨!这都是后话,大忙的工夫说这个干嘛! 古兴见英豪跟玛丽在堂屋又在嘀咕机密事,倒背着两只手腾地方四处溜达,表面上他是照应着门脸的生意,实际上人家那是望风。 第128章 古兴不光是生意上的老手,现在应付市面上的神头鬼脸,也是好家伙的! 古兴站在胡同口,往右首看看,石头和燕子支着煎饼摊。赖五不在,果子油条不炸了,摊煎饼的活却没有撂下,哥俩的生意还算可以。古兴又往左首看,福子正在铺面门前,没活找活干的用掸子掸着各处的尘土。看看没嘛异常古兴正要经胡同回去,英豪经店堂送出玛丽,古兴赶紧招呼福子,“嘿嘿,前头叫辆洋车去!”福子撂下掸子叫车去了。 玛丽临走跟英豪交代着:“教会还在,有事到教会找我去吧。” 英豪兴奋的说:“要是跟欧阳亮恢复联系,今年的买卖就更好做了。” 洋车来了,玛丽坐上车刚走,古兴忽然发现小德子匆匆朝这边走来,后边像有两个便衣跟踪。古兴看情形危险,赶紧冲英豪咳嗽一声,自己先撤进胡同回后宅去了。很明显,小德子遇到了麻烦,英豪急步走到煎饼摊前,“石头,快看……”石头抬眼望去,小德子也发现了英豪和石头,投来求援的目光。待小德子走到近前,英豪小声说,“朝前走,别回头,后边我来应付。”小德子目不斜视的继续朝前走去。 细麻杆儿跟肉墩子,在树林子挨揍的一折儿,回来根本没敢跟李元文汇报,只说跟到市里跟丢了。自然挨抽挨踹挨骂是免不了的,完事根本不让他们喘口气,几十里地下来接着让他们满世界去找跟踪目标。李元文说啦,“找不到跟踪的人,就把你们送宪兵队顶替!”细麻杆儿和肉墩子,听李元文说这个,再苦再累也不乐意去那个地界儿呀,于是撒开丫子到处找小德子。终究他们是吃这碗饭的,找人也有门道,再说也不只是他们两个找,终于在南门外大街发现了小德子。街市不比开洼野地,人来车往眼花缭乱,小德子一时没有发现尾巴,本想到古联升歇歇脚的,没想到把危险引到这儿来了。 小德子也是没经验,发现尾巴赶紧往别处引呀,或许发现晚了,结果带到古联升来了,好在这俩家伙并不知道古联升是个嘛地界儿,也偏巧让英豪遇上。不管怎么说,反正稀里糊涂麻烦来了,来了就稀里糊涂应对,这个时候也没嘛高招,先把道堵上再说呗。细麻杆儿跟肉墩子只顾盯着小德子,走到煎饼摊前,不知为嘛英豪与石头突然争吵起来。 英豪扯着嗓子嘿唬石头,“这样做买卖就是不行,少东家也不行!” 石头急赤白脸的从摊子后头窜出来,像是要跟英豪支巴,“我就这么做买卖,你管不着!” 等两个特务走到英豪身后,石头假装犯混端起发烫的饼铛,照着英豪就要砍过来。英豪装作情急拉住两个特务挡驾,“先生你们帮忙劝劝,这孩子要疯……”故意左躲右藏。 石头看准火候,将滚烫的饼铛拍在细麻杆儿的脸上,烫得他原地蹦出去一丈有余;燕子也不示弱,假装帮着石头跟英豪动手,端起豆糊盆子砸向肉墩子。可好,浑身上下豆面糊糊刷浆,肉墩子成了面坨子。 两个特务“嗷嗷”叫唤起来,仍不忘他们好不容易咬住的目标,可是小德子早已没了踪影。这下子惹大祸了,掌柜的能不出来了事吗?肉墩子还好办,擦擦脸洗洗脖子,顶大赔件衣裳。细麻杆儿脑门儿烫起泡来了,疼的直“唉呦”,崔氏赶紧拿出獾油,一边抹着患处一边紧着说好话。惹这这么大的麻烦,几句好话就完了?“哪能呢?二位先生有嘛想法尽管说,回头我再规矩孩子。”古兴陪着不是 遇见麻烦事,不是经官就是找说和人了事,细麻杆儿跟肉墩子经合计,不能经官也不找说和人。经官必然亮身份,亮了身份李元文就得知道,李元文知道了,他不会问这里面的经过细节,免不了又是一顿贴饼子熬鱼小炖肉。找说和人嫌麻烦,太耽误工夫,“得啦,都不是闲在人,说和人也不要了,干脆拿钱说话吧。” 古兴松心了,忙问:“二位先生,你老看,多少钱才能消气?” 后面就是讨价还价的事了,古兴是个生意人,这方面是行家,估计不会赔大发了。这个,用不着细听了,现在说说花筱翠那边吧。 正文三十八回小德子不幸被捕,众乡里仓促应对二 (更新时间:2006-11-817:25:00本章字数:3435) 小德子在外面惊心动魄的跟特务周旋,赖五这儿可来着了,好饭好菜吃着喝着还满不带领情的。花筱翠低三下四的给他夹肉夹菜,几乎是给赖五喂着吃饭,赖五只顾端着碗狼吞虎咽,时而也禁不住抬头瞭一眼花筱翠。花筱翠真正充满母爱,这个,装是装不出来的。她的真情实感似乎触动了赖五,然而赖五将脸埋进碗里,克制住自己的情感,他不肯让花筱翠的表现打动自己。正在赖五内心较劲的工夫眼儿,李元文进来了,“好吃多吃点,往后天天给你好吃好喝的。” 赖五使劲把碗撂在桌子上,“谁稀罕你好吃好喝的,呸,小爷不吃啦!”瞧这脾气,人要占了理,真是小崩豆子能充地雷。 好不容易胡噜顺了,平地冒出来个丧门星,一句话又把孩子惹恼了,花筱翠能不跟他急吗?站起来数落开了,“你这个不是人的,好事不成坏事有余,刚刚好歹劝着孩子吃口饭,你这个恶心人的进来就添堵,到嘛时候你会说句人话!” 李元文皮笑肉不笑地,“我这不是给你报喜信来了嘛,小岛先生说了,只要能回心转意,安下心来跟我过日子,让我给你充分的自由。打今儿个起,你想怎样就怎样,这都是我在小岛先生面前讲情的结果。还说我不会说人话?就拿这个小王八蛋来说……” 赖五当仁不让一拍桌子,饭碗都蹦起来了,“你那张臭嘴别跟泔水筲似的,你才是纯粹的混蛋王八蛋哪!” 李元文没皮没脸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瞧我这张豁拉嘴!对对对,我是混蛋王八蛋,满院子人都是王八蛋,我是大号王八蛋。你是爷还不行吗?吃着喝着还逮谁骂谁,世上还有我这么仁义道德,宽宏大量的吗?” 花筱翠借机要挟他,“没工夫听你耍嘴皮子卖狗皮膏药,我想带着孩子出去买件衣裳,你看这孩子浑身上下,跟个小叫花子似的。” 没想到李元文满口答应:“不就是出去买件衣裳吗,这算个嘛事,你想嘛时候出去,我打发张树桐给你当保镖。” 花筱翠一口回绝:“不必,不是说给我自由吗,今天我就自由一回。” 李元文假装思忖,“行,不过买完了衣裳,赶紧打发这小东西,该去哪儿还让他去哪儿。他在这呆着,一则名不正言不顺,二则也让我费心。” 赖五梗起脖子,“你想让我在这呆着,小爷还没那份闲心呢!” 李元文又要忍不住,“喝,你可是越说越来劲儿,登鼻子上脸啊!”抬胳膊又要动手,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动作了。 花筱翠赶紧护住赖五,“吾儿乖乖,咱宁跟明白人吵顿架,不跟糊涂虫过句话,咱别答理臭狗食!” 赖五翻翻白眼,端起桌子上的果酒瓶子,仰脖大口大口地喝着,像喝汽水一样,企图浇灭心头的怒火。天爷爷,他哪里知道,那甜水也是酒呀!看得李元文两眼发直,端的是目瞪口呆,这小子真让他怵一鼻子。 赖五将空瓶子猛地墩在桌子上,“小爷爷还真是懒得搭理你这臭狗食,走!” 花筱翠领着赖五,转了一家服装店又一家服装店,花筱翠知道周围有好多眼睛盯着她,她还是希望见到小德子。两条腿都转悠麻木了,也不见小德子在哪儿,工夫太长了又担心引起怀疑。最终在一家不错的服装店,给赖五买了一身新衣裳,对着拭衣镜照照,花筱翠赞美起来,“真是人配衣裳马配鞍,吾儿真是翩翩少年郎。” 赖五冲花筱翠眨巴眼,不知道这句话嘛意思,“说的嘛呀,俺听不懂!”花筱翠甜甜地笑笑,牵着赖五往回返。娘儿俩沿马路缓缓走着,赖五东瞅西挲摩,也是无论如何没有发现小德子的踪影,却发现一辆小汽车总是不远不近的尾随着。实在没法子再遛了,只好走进禄安大街,远远看见吴家大院的门岗了,后边的汽车也拐了过来。 花筱翠不由说道:“完了,今天好不容易出来,见不到小德子了。” 赖五也很沮丧,“他说的好好的,说只要咱从院里出来就能看见咱,别再出嘛事了吧!” 花筱翠无奈的说:“不管出事不出事,也该回去了,时间长了惹麻烦,以后再想出来就不容易了。”二人朝吴家大院走去。 迎面来了一个算命的瞎子,拄着马杆“当当”地敲着吊锣,经过吴家大院大门,快步迎上花筱翠,“前有狼,后有狗,分开手,各自走。”瞎子说这话时,脚步未停,继续“当当”敲着吊锣朝前走去。 花筱翠闻听,紧张的浑身起鸡皮疙瘩,回头看了看,跟踪的汽车停下了,瞎子便朝着汽车直行,一直撞到汽车上。开车的司机歪戴帽子瞪着眼,探出脑袋骂上了,“真他妈的瞎实碡了,往哪儿撞,不想活啦!” 算命瞎子不急不躁,慢条斯理回敬道:“算命先生大都胎里带,不知高低深浅,先生懂得吉凶祸福识好歹,别跟失明人较真。”一边说着,一边用马杆敲打着汽车身子擦边而过。 花筱翠站在大门口,回头看着算命先生走远,还没跟赖五说句告别的话,张树桐拄着枪先开口了,“回来了,这回散心了吧,队长有话,这位小爷不能进去了。” 第129章 花筱翠白了张树桐一眼,跟赖五好言相嘱:“孩子,回去好好学生意,听掌柜的话。抽空常看看娘来!” 张树桐拿腔做调地,“是呀,抽空来呀!” 赖五朝着张树桐淬了口唾沫,“呸!”扭头便走。 花筱翠恋恋不舍,关切的招呼着:“走慢点,别摔着!” 张树桐站在一边,酸汤辣醋说风凉话:“嘿,还真跟个亲妈似的!” 花筱翠抡圆了赏他一个大嘴巴,“我扇你个帮狗吃屎的。”气愤地走进院子。 这一巴掌煽的清脆有声,连走出去的赖五都听见了,赖五回过头来解恨的说:“该,欠揍的货!” 赖五没走出禄安大街,小汽车却抢先倒了回去,拐了个弯没影了。赖五迟疑了一下,多个心眼儿,没有走南门外大街,拐入一条小胡同。他还真蒙对了,进入胡同没走几步,算命瞎子突然出来把他拉进一个门洞,摘掉胡子、墨镜、原来是小德子。赖五惊讶的差点喊叫起来,“小德子叔,这一天找得你好苦哇,花筱翠都急坏了!” 小德子说:“特务跟的太近,我靠不上前。告诉你,古联升出事了,你得赶紧回去守在哪儿。快说说情况,我还得立即把信儿捎回去。” 赖五小嘴像炒崩豆,把了解的情况简单明了的做了汇报,最后拿出一张相片递给小德子,“白蝴蝶就是老白的闺女,这是她上学时候的相片,相片太小千万别丢了。从这儿跑出去一个叫吉半乳的,是扬磕巴的媳妇,也是真事儿。” 小德子出了一口长气,扔掉马杆子,把装扮算命先生的物件交给赖五拿着,“你赶紧回古联升吧,把这套行头带走还给英豪叔。” 赖五问:“你见了豪叔了?你装得真像,一点都没认出来。” 小德子脱下长衫,将铜锣眼镜包好交给赖五,“拿好,我从这头就直接走了。” 赖五一口气跑回古联升,远远看见日本宪兵端着刺刀还在围着店铺,李元文指挥着侦缉队进店到处搜查,乱捣乱砸就像一帮土匪。看样子一无所获,他们把古兴架着扔上囚车,囚车后边停着跟踪的那辆黑汽车。 崔氏和燕子哭喊着追出来,被鬼子用枪托击倒在地。石头欲上前拼命,福子从身后突然冒出来,紧紧把他抱住,跳着脚的喊叫:“石头,你想找死啊!” 细麻杆儿和肉墩子的遭遇,最终没有瞒住,李元文问明经过,觉得终于有了搜查古联升的理由。他最终的目的是抓小德子,尽管他不知道是小德子护送的赖五,他也要抓住这个人。结果搜了半天一无所获,只好把古兴抓走。惊动了宪兵队,他不能空手回去,抓个古兴也算是交代。见囚车开走了,朝着他的鱼兵虾将一挥手,“统统地开路。”开门就要钻进那辆小汽车。赖五再也控制不住了,拼命跑上前去,“李元文你这个特号王八蛋,小爷爷跟你拼了!”将长衫包着的铜锣眼镜,一股脑砍了过去。铜锣砸在汽车上,“当啷啷”落在地上。李元文不想在此纠缠,冷笑一声钻进汽车,汽车擦着赖五身边“呼”地开过去了。 不知道英豪打哪儿回来,火燎眉毛的跑来搀扶崔氏和燕子,急不可待的问:“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出嘛事了?” 崔氏坐在地上拍着大腿,说不到点子上,“赶快想办法吧,没法活了……” 突然,两把手枪抵住英豪的脑袋,“那先生,你老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英豪也被带走了,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切,古联升主事的只有崔氏了。她环顾四周也不哭了,望着身边的石头、赖五、燕子和福子,一个个全都傻了眼。唉,家里的这一摊子该怎么收拾呀!坐在马路上也不是个事,老少娘儿几个先进屋,稳稳神再想辙吧。 正文三十八回小德子不幸被捕,众乡里仓促应对三 (更新时间:2006-11-99:01:00本章字数:2654) 小德子急着回家报信,便抄近道经过城门出市区,到了三元村城门口,远远看见一群老百姓排队等着检查。小德子心想,反正身上也没带犯禁的,爱查就让他查,怕嘛了!见前面有个老人挑着担子,看来是进城出售自家种的青萝卜,担子里面还有几个蔫巴卖不出去的。小德子上前接过老人的担子,“你老歇歇肩,人这么挤,我帮着你老挑过卡子口去。” 挑担老人感激的说:“让你小伙子受累了。” 小德子不以为然的笑笑,“谁家没有老人,挑个空担子还用说受累。” [手机电子书17z.] 好容易挨到检查的跟前,守门伪军照例一声恫吓:“干嘛的?” 小德子坦言道:“这不明摆着吗,卖青萝卜的。” 守门伪军用下巴颏腆下老人,“这老头是谁?” 小德子毫不犹豫的回答:“是俺爹!” 伪军将担子里的青萝卜捡了出来,“以后再过这儿,留几个大个儿的,走吧。” 小德子不吃亏的问,“这是卖钱的,你怎么白拿呀!” 伪军好像没见过小德子这样的,齁不讲理,“拿几个破萝卜是瞧得起你,不乐意呀?” 老人扯着小德子,“孩子,几个萝卜值不了毛儿八七的,就算不小心轱辘地沟了。”拉着小德子出了城门。走出去好大一截子,小德子将担子还给老人,趁老人上肩的工夫掏出半块玉米饼子,在担子里压了一张纸币。 小德子提醒道:“老人家我有急事儿先走了,给你老留了一块干粮,咬一口填填肚子再赶路吧!” 老人低头看到干粮和纸币,激动地再找小德子,小德子大步流星已经登上运河大堤。 小德子心中有事走得急,加上常年的功夫腿脚硬朗,残阳泛红十分,已经看见小河子对岸的哨卡了。过了眼前窄窄的冰河就到家了,刹了刹腰带来了精神,甩开双臂加快了脚步。 来到上午发现脚印的小树林,小德子忽然觉得头上有动静,抬头一看来不及躲了,一张撒网从天而落,整个罩住了小德子。完啦,这叫天罗地网,纵有再大的本事没法挣脱,越挣扎越缠的厉害。细麻杆儿和肉墩子,一天的辛苦没白费,终于逮住了小德子。 根据细麻杆儿和肉墩子的描述,并且根据赖五砸向汽车的吊锣和化装的行头判断,李元文算准了,既然在古联升搜查不到生人,肯定是二十一里堡的那几个不安分的主儿。张树桐在袁文会那见多识广,这回他想起了找张树桐讨教,“像你这样的,要想逮住会功夫的,有嘛高招?”张树桐就提供了这个损招,并且再带上一个人,跟着细麻杆儿和肉墩子来这儿设伏,结果让他们得逞了。 小德子故意朝卡子口这边大声嚷嚷,“我兄弟叫小四德子,不信你们过去问问,他在你们堆儿里当班长!小四德子……”他企图让小四德子听见,赶紧过来解救他。 张树桐嘿嘿冷笑道:“就算你兄弟当团长,也管不着咱这段儿,把他的嘴给我堵上!”小德子的嘴被堵上了,想喊也喊不出来了。 关键时刻旗开得胜,张树桐不由得心花怒放,“就凭几个高粱花子,还想玩反侦察,这不是闹哈哈吗?架起来带走!” 小德子的叫喊声,刘二狗听到了,并且也向小四德子报告了。如果及时过去解救,凭着小四德子的功夫,张树桐几个废物鸡绝对带不走小德子。当时小四德子正在屋里赌钱,这小子大概穷怕了,现在对钱格外亲,此时正在往怀里搂着钱,“哈哈,领老婆去吧,还有输的吗?”就在这个时候,刘二狗第二次进来报告,“班长,我听真真的,听见对河有人喊你的名字!” 小四德子不耐烦的站起来,“谁叫我的名字干嘛?出去看看!”等他出来查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小四德子打开军用手电朝对河晃了晃,一个人影也没发现,只有阵阵狂风卷起飞扬的残雪。 小四德子怒斥刘二狗:“你是不是见我赢了钱,心里不舒服,哪有人叫我?说鬼话是不是!” 刘二狗不甘心,还伸脖子朝对河张望,“我耳朵又不聋,明明听得真真的!”可是,小河子对岸真的嘛也没有了,夜风呼啸起来了,霎时间天地昏暗了。 小四德子万万没有想到,贪赌终于酿成大祸,毁了大事、毁了小德子。 小德子进天津这么大的事情,王警长岂能不知道?早已暗中派人关注杨柳青的动静,小德子被捕首先押解到杨柳青。因为是侦缉队总部的案子,杨柳青既不敢怠慢也不敢收留,立即派出人马护送张树桐一行,把小德子押解到天津交给李元文。 王警长闻讯,立即派老铁前往小河子哨卡查问情况,老铁事先不动声色的询问了刘二狗,这才进门见小四德子。见面老铁嘛话不费,反正给了小四德子两个嘴巴,打完了他不敢耽搁,气哼哼沿小河子堤岸,朝二十一里堡通报去了。 自从那次醉打老铁后,小四德子也有些后怕,首先惧怕的当然是他的师父德旺,自然也惧怕王警长的擒拿术。最让他害怕的还不是这个,他已经过惯了天天酒肉的日子,最担心的是不让他再穿这身黑皮。那样,又要回到吃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中去,他已经无法忍受再被人管束着,时常饿肚子的日子了。而且,从此甭想再有进钱的道,他现在每天没钱进账,已经无法想象的受不了啦。 另外,即使今天老铁打得他再狠,他也不敢轻易还手的原因,是他对老铁也有了惧怕。 第130章 早就说过,老铁能被后人记住,绝非一般人物。上次领教了小四德子的醉拳之后,王警长跟他谈到很晚,最后向他讲述了一位武林高手王芗斋。 王警长说:“论起来这人还是我的本家长辈,今年刚好六十岁,离咱这儿不远,就在一百多里的深县魏家林村。王先生琢磨出一套大成拳擒拿术特别实用,大成拳主要有八种反擒拿法。擒拿术核心功夫,就是以反侧关节、点穴窒息、分筋碎骨为目标,因而临敌必须心狠手毒,否则将为敌手所获。因此所谓擒拿术,实际研究的是如何反擒拿。这八种反擒拿法包括,拧腕断臂、抓腕压臂、卷臂托肘、反手封喉、含胸切腕、转身背摔、含胸断指、仰撞搬腿。我前些年有机会讨教了几招,那天我给小四德子使的是转身背摔,得空我给你比划几下。” 老铁是个心急之人,他哪里等得哪天,当天就讨教开了,现在王警长那几下子,都快让他盗空了。对此,小四德子早有耳闻,他对老铁心中有愧,所以今天一见面内心不免先敬畏三分。挨了老铁两个嘴巴,小四德子捂着脸回过头来,看到刘二狗心虚地躲闪,一直退到房内,便知被他出卖了。小四德子哪里是吃亏的主儿,跟着刘二狗进屋将门踢上了,不大会儿里面传出刘二狗哭爹喊娘的声音,吓得屋外的保安队员,一个个面面相觑噤若寒蝉,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正文三十八回小德子不幸被捕,众乡里仓促应对四 (更新时间:2006-11-918:08:00本章字数:3569) 正文三十八回小德子不幸被捕,众乡里仓促应对四 (更新时间:2006-11-918:09:00本章字数:3569) 正文三十八回小德子不幸被捕,众乡里仓促应对四 (更新时间:2006-11-918:10:00本章字数:3563) 正文三十八回小德子不幸被捕,众乡里仓促应对四 (更新时间:2006-11-918:11:00本章字数:3563) 正文三十八回小德子不幸被捕,众乡里仓促应对四 (更新时间:2006-11-918:50:00本章字数:3563) 老铁说话不会拐弯,照直把小德子被捕的消息告诉了德旺,德旺闻听一屁股坐在炕沿上,“你说嘛,小德子出事了?” 老铁点点头,“八九不离十,就是小德子被捕了!” 白蝴蝶正在舀水,听老铁一说,碗中的水撒了出来。发现德旺失神的样子,撂下水碗慌张的奔过去扶住德旺,“爷呀爷,你可要稳住神呀!” 德旺一把搡开白蝴蝶,跳上炕摘下他的龙尾虎面鬼头刀,此刀无鞘造型奇特,常年挂在脑头墙上。别看这把大刀,刀体宽大沉重,却是吹刃断发斩金切玉削铁如泥。刀柄处雕着青龙身,刀背有一圆口,前端滚圆镌刻老虎头,这把大刀背厚面阔,足有二十多斤,平素绝少有人见他耍弄过。德旺取下大刀,反握刀柄刀身贴在背后,大刀长于他半头,横眉立目直视老铁,“赶快告诉我,小德子押在哪儿啦?我杀他一个七进七出,也要把他救出来!” 老铁岂能拦得住他,幸好何太厚闻讯赶来了,“德旺老哥,休得莽撞。” 老铁看见老何心中有了底,“你老来得正好,小德子他……” 何太厚把德旺按在炕沿上,“已经知道了,听到信儿我就马不停蹄赶来了。老哥你先把刀收起来,情况搞清了,需要的时候,不能让你单枪匹马的上阵,也算上我一个。” 老铁拍着胸脯子说:“还有我,保证打头阵!” 德旺“嘿”了一声,将大刀扔在炕上,闷头不语。 何太厚跟老铁耳语了几句,老铁出去了。 德旺哆嗦着双手抓住何太厚,两眼充满泪水,“老何呀,小德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就摘了我的心了!”他哪里知道,老何跟小德子的关系并不亚于他,此时老何也是心如刀搅,但是他必须稳住德旺,不然事态会弄得更糟。 何太厚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用一种不许置疑的目光逼视着德旺,“老哥,你必须相信我老何,一定会设法把小德子完完整整地还给你!” 德旺抖动着两手紧紧抓住老何,“老何呀,我可全都仰仗你了。” 何太厚看了看不知所措的白蝴蝶,站起身来拉着德旺的胳膊,“走,咱们出去透透气。” 德旺迟疑的望着老何,“咱不在这合计好了,去哪儿呀?”何太厚没有回答,竟自出屋,德旺只好跟了出去。 白蝴蝶见状,手中的水碗掉在地上,一阵眩晕去扶板门,门“咣当”关上了。只觉的眼前一黑,转身靠在板门上。 何太厚把德旺带到煎饼秃家,老铁早已点上灯烧好开水,老何进屋只是坐在炕上埋头抽烟,总也不吭声。德旺和老铁焦急地望着何太厚,不知道他在想嘛。 老铁是个急性子,凭着他的经验分析道:“甭问,抓小德子肯定是李元文指使的,当时天已经黑了,他们不敢黑灯瞎火的把人押到天津,现在必然还在杨柳青。警备队跟皇协军在一个院子,我带几个兄弟闯进去,干脆麻利快把小德子抢出来!” 德旺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随声附和道:“就这么办,我带几个徒弟跟你一道儿去,我现在就招呼人去!” 何太厚把烟袋往炕桌上一拍,拿老铁下家伙,“老铁,你怎么也是如此不稳重!不把事情想透了,这么冲动去劫人,人家就没准备?就算你本事大,人劫出来了,大平原上怎么撤,往那藏?老百姓跟着遭殃怎么办?再说李元文也不是吃素的,他那里的人员编制、武器配备,我们一点不摸底,难道他就不防范?万一人劫不出来,咱自己这点家底也抖落干净了。这次失手,小德子出事,是我何太厚不可推卸的过失,不能够再犯错啦。” 德旺救徒心切,嘛话也听不进去,听老何话里话外责怪自己不稳重,更是满脑子不服,竟然跟何太厚也不客气了,“说这些都太远了,干脆说怎么救小德子吧?” 何太厚一番话,老铁听着有道理,转而安抚德旺,“你先别急,让老何把话说完了。” 德旺还是头脑发胀,“我能不急吗?我的心跟刀剜似的!” 老铁也提高了嗓门,“难道就你急,小德子跟老何也不是一般关系呀!刚才我也是脑子一热,杨柳青修的炮楼子,也不是搁那当摆设的。上面装着探照灯,架着好几挺歪把子,咱这样齐帮动火的去了,备不住咱没到跟前,就让机枪闷在开洼野地里了。再说,小德子关押在杨柳青,也能确定就在警备队皇协军的院子里。就算关在那儿,墙高院子深,周遭围着铁丝网,怎么进去怎么撤出来?不考虑周全了,人命关天的事能够擅动吗!” 其实他们争执这个,别说没结果,有结果也毫无意义,此时小德子早就押解到天津去了。 何太厚制止住老铁,“别说了,等会儿我就去天津探底,我估计小德子早走了。” 老铁问:“要不要带几个人?” 何太厚起身整理着腿脚,“多个人多个目标,我一个人足够了。目前,你跟王警长主要是把兄弟们看好了。歇会儿你就回去。”压住老铁的肩,使劲捏了捏。 老铁会意,“好吧,我这就回去!”说走就走转身出了屋。 这时,小二德子、小三德子找来了,他俩听说师哥出了事,急得火上房,拿着刀、攥着花枪要去拼命,可是不知去哪儿拼命,这才到这儿找师父。 老铁出了屋,德旺刚刚缓和下来,两个徒弟又来跟着添乱,数落徒弟兼向老何认错,“你们以为去打兔子,拿杆大扎枪就能把小德子救出来?家有千口主事一人,都听何大叔的,老老实实听调遣。” 何太厚说:“现在我还没有成熟的想法,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事情摸准,我现在就动身,月黑夜好进城。老哥在家里一定稳住看好家当,等我回来再作商议。” 德旺彻底稳定下来,便说:“放心吧,我不是糊涂人。我看,还是让李三用冰排子送你一程吧。” 何太厚拦住他,“冰面已经不结实了,冰排子撑不起来,再则,我一个人走着自在。” 德旺又说:“那你等一等,我去让他师娘给预备点干粮。” 何太厚一把抓住德旺,“有句话,老哥千万别不爱听,有些事儿,能不跟家里人说的,最好不说。” 德旺明白老何说的嘛意思,“我德旺眼里不揉沙子,他师娘是个苦命人,只知道服侍我,是个靠得住的人。他不会过问咱的事,我也不会跟她说多余的。” 何太厚还想进一步提醒他,又说:“老哥,你要听我这一言……” 德旺嗔起脸来,“难道连我也信不过?” 时间紧迫,何太厚不再跟他罗嗦,“那好吧,我走了。”还是那样,待德旺追出门来,何太厚已无踪影。 古宅的祖宗堂里,中堂两侧有副对联:诗书继世长,忠厚传家久。这副对联纸色已成酱黄色,表明时日久远有,悬挂了有几辈子了。到了古典这辈儿,是不是还跟祖宗一样忠厚,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眼下不好说了。始终不撂下诗书,这可是千真万确的,这不,客厅里掌着灯干嘛了? 古典在认真翻看着总也看不完的那部《资治通鉴》,英杰的《笠翁对韵》已经背诵到下平声的四豪,“梅对杏,李对桃,分袂对同袍。 第131章 酒仙对诗史,德泽对恩膏。良借箸,操提刀,香茗对醇醪。滴泉归海大……”后边想不起来了。 古典的本事能够一心二用,头也不抬的提示道:“篑土积山高,怎么到这儿,总过不去呢?篑,功亏一篑的篑,就是盛土的篮子或是筐,我看你主要没把字面弄明白,背起来就磕磕绊绊的吃力。”英杰正打算接着往下背,彩云抱着孩子跟罗氏推门进来了。 彩云喜上眉梢的说:“你们光知道自己做学问,也不关心纳敏有嘛长进,来,给他们背郑板桥的咏雪诗,让他们听听长长见识。” 真是龙生龙凤生风,启蒙教育跟得上,孩子显得就聪明。小纳敏在老姨的鼓励下,咿咿呀呀背诵起来:“一片二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芦花总不见。” 纳敏头顶用红头绳扎着细细的朝天矗的小辫,脑门儿上点着红点儿,十分好看,背诵完了冷不丁喊了声:“爸爸!” 英杰下意识地抬起头,睁大眼睛,有些丢魂失魄。 罗氏似乎意识到哪儿不得劲儿,连忙打圆场,“听见了吗,咱孩子天生精灵,这么大点儿,背完了诗文,就会喊爹叫娘,要夸奖几句呢!” 古典美得不知如何是好,“哈哈,早慧,早慧!”禁不住伸手去抱纳敏。 偏在此时,客厅的两扇门被撞开,福子跌跌撞撞地进来了,“大爷,大事不好了,二爷和那先生都让日本人给抓走了!” 古典一愣,差点把孩子扔地下,“出了嘛大事啦,慢慢细说。” 福子看见桌子上有个水碗,也不管谁用的,端起来一口喝个干净,“哎,别提了,一家子没法活了!”接着一五一十原原本本,把白天发生的事说个仔细。古典听罢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两眼发直,半晌说不出话来。 罗氏摇晃着古典,“老爷,你别发愣啊,快拿主意呀!” 英杰提醒他,“您看,是不是找何先生拿个主意?”古典想了想,慢慢摇了摇头。 正文三十九回画轴青瓷将军罐,便衣宪兵臭茅房一 (更新时间:2006-11-108:22:00本章字数:3184) 像古典这样老谋深算的人物,获悉古联升出事虽然吃惊,绝不会手足无措。用新世纪的流行语说话,人家心中早有现成的“应急预案”在那儿伺候着哪。自从掺和上为八爷捣腾违禁品那天起,他就天天提防突发事件的出现。尽管这会令他寝食不安,巨大的经济利润在那儿摆着,他是决意会冒这个风险的。所以,他必须做到事情一旦败露,或者出现其他什么难以预料的不测,他必须拥有应对的措施使之转危为安,不然他就不是古典古老爷。 当他仔仔细细问明情况,感觉问题不像他预料的那么严重,打发福子立即连夜赶回去。让福子捎话,叫崔氏放心,老天不会塌下来,纵然塌下来,也有他古典撑着哪! 福子走后,经过一番准备,第二天一早,古典带上英杰下卫去造访小岛一郎。进市之后,先去古联升安抚下崔氏,主要目的是换乘古联升那辆轿式马车,自己带来的那辆棚子车太寒碜。 古典研究透了小岛一郎,吃的喝的一律不带,古玩字画也舍不得带价值连城的珍品,重要的,他要戴上小岛送给他的那顶盛锡福的礼帽。到了小岛寓所看门的一通报,没想到小岛亲自到门口应迓。古典一下子放心了,进门先不说正事,让英杰把礼品一件件亮出来。小岛对中国的古董字画,有种特殊的嗜好,他并不是收藏的行家,但凡他没有的一律视为宝贝,只要是中国的东西就行。这一点,古典没有研究透,结果白糟践了一幅字画。 小岛看见带来他喜欢的礼品,显得格外热情,“老朋友,你来叙友情,我的大大的欢迎,这些礼物大大的贵重了,我的收受不起呀。” 古典一进门就看见帽筒上的顶戴花翎了,看官还记得吧,没错,正是那年他白送给小岛的。今天他就要拿这个顶子说事,就凭这个,能不佩服人家古老爷长着前后眼吗! 古典摘下礼帽先不放下,以便拿着它引起小岛的回忆,“小岛先生,这顶盛锡福的帽子,还是你送给我的。”然后才放在帽筒旁边,接着像无意发现他的顶戴似的,“哎呀,一看小岛先生,就是重情意的人,我这个捐来的功名,还值得这么抬举,摆在这么显眼的地界儿。你送我的这顶才价值连城哪……” 因为早在他们相识的闲聊中,关于汉人获封爵赐戴的因由就讲过了,小岛知道咸丰开始捐戴官帽的事。咸丰九年又规定,改捐领为实银,不准讨价还价。道光后期,花翎的赏赐范围渐大,凡是认为对国家有功之人均可赏戴花翎,说白了,给钱就卖你一顶帽子。捐翎的例制规定,花翎为七千两实银,蓝翎还五千两呢!古典他爹为他捐的正五品,中饰小蓝宝石,上衔水晶石,就算现在拆下来卖零碎儿,也能换几千大头儿。 小岛不懂古典的意思,“我送你的帽子,金票小小的,价值连城从那里的说起?” 古典这叫勾话,说到这儿,要表达的意思全包圆了,但是这个话题必须结束了。这个不难,古典早把话预备好了,“怎么不是价值连城啊?在这么凶险的年头,我古典衣食无忧,出入平安,全凭老弟赏赐的维持会长头衔,都是盛锡福这个吉祥的名字带来的。” 这是明面的话,暗含的话就是说,全凭跟你有这层关系。 本来说到这儿,应该看看今天送来的礼品了,小岛一郎求知欲强烈,非要问问盛锡福的名字是怎么回事不可。 大买卖家都是名人,古典焉能不知,古典给他解释:“中国的买卖人,对字号特别讲究,盛锡福仨字是拼凑起来的,暗含着三个内容。盛,表示买卖兴隆;锡,是赏赐的意思,更因为掌柜大号叫刘锡三,里面含着这个字;福,一看就明白,富贵荣华都是福,偏巧刘锡三的小名叫来福。仨字搁一块,就是大大的,大大的赐给我金银财宝富贵荣华。你说,这仨字是不是大大的价值连城?”古典为了套近乎,今天连说话的习惯都改变了,听着像二鬼子说话。 小岛高兴了。“尤希,古老先生学问大大的,今天你带来的又是什么宝贝?” 为了让小岛觉得他送的这份礼,的确是一份实实在在的厚礼,他不说“区区薄礼不足挂齿”的谦词,而是郑重其事的把每件礼品说得身价不凡,以此体现自己的不凡身价。 按照事先演练的次序,英杰最先从锦绣匣子中取出一把紫砂泥壶,这把壶可不是仨瓜俩枣从鬼市淘换来的,鬼市的玩意儿只能送猪饭那种低层次的。这是一把清代制壶名家陈鸣远的天鸡壶,这把壶看上去不是怎么好看,古典看上的是这把壶的造型。壶嘴横扁且短,是个变形的鸡头。此壶无把儿,只有个圆形提环。壶盖儿平而无纽,只有回形图纹。如果没有壶嘴儿,整个造型亚赛一个土地雷。 他选这把壶可能有暗藏的用意,别人就不知道了,他是这样给小岛介绍的:“玩壶分四大境界,一是看着好看用着实用,这个,哪个铺面都能买到,算不得真正玩家。第二,属于一般玩家,专门收集名家壶,由于身份和财力的关系,大多只能收集小名家壶,纵有一两把出自大家的,也不会是珍品,多有残损或是赝品。进阶玩家则是专门收集大名家壶,这个人数就少了,多是商界的生意中人,肯花钱赶上机会不难办到。最高阶段那就是玩古壶的收藏家,玩古壶自然是年代越是久远越好,其实也不尽然。物以稀为贵,古某虽然只有这独尊的一把古壶,你仔细瞧瞧,别的地方见过这种样子吗?收好了吧,没事慢慢咂摸,越咂摸这把壶越有意思。” 小岛让他白话晕了,跟着他也胡拽:“尤希,一片冰心在玉壶,大大的玉壶,紫砂玉壶。” 英杰接着摆上书案上的,是个明官窑烧制的青花将军罐,好东西用不着废话,这个不容易作假,懂点瓷器的一眼就能辨出它的价值。果然,一见这个将军罐,小岛的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对这件好东西,古典本不想多说,看见小岛如痴如颠的傻样儿,还是就青花瓷让他长点见识。古典说:“为嘛青花瓷这么招人喜欢呢?有人评论釉色如何,花纹如何,我看不尽然,说了归齐是得之不易。青花瓷从唐朝就有人烧制,一直到元代末年才烧制成功,这是多少年呀?后来随着原材料的不断改进,品种繁多,上得高雅之堂的唯有青花瓷。” 这个不用古典说小岛也知道,不等古典说完,生怕别人抢走似的,抱起来摆在他的高雅之堂上去了。如果到此为止,古典想办的事也能办成,最后又画蛇添脚丫子,让英杰打开一幅立轴。光看这幅画也没事,稀里糊涂给他也就算啦。偏偏古典喜欢透学问,他的意思想通过这幅画,显摆一下他的先祖如何显贵,是在朝廷混过事由的。 这是一幅《白鹰图》的绢本复制品,谁都知道大清宫内养着两个洋画师,这俩人的写实功力很强。宫里养着他们,类似养着现代的摄影记着,看见值得纪念的场面或者物件,就让他们画下来。古典先从这幅画说起,“这幅画不是真迹,但是跟原作一摸一样,因为来历不凡,特意给你带来了。清宫两大洋画师,一个是意国的郎士宁,一个是法兰西的贺清泰,他们中国画的技能也是炉火纯青。在同一间画室,同一个角度,画出来的白老鹰却有一只黑尾巴,神态也不同,这幅的原作是法兰西国何清泰画的……” 还没说到来历,小岛就不耐烦了,“古老先生的美意我受领了,今天造访必有要事赐教,请坐吧。” 第132章 英杰知趣的赶紧卷起画轴,小岛不喜欢也不能拿回去了,只好把画轴放在书案上。 既然这样了,古典也只好直奔主题,把古兴英豪被抓走的事说了一边,最后说:“小岛先生知道,古联升是我胞弟的买卖,他是个规矩人,不知道哪点得罪了李元文,希望小岛先生通融一下。” 小岛故作不知,听古典说完,他连着骂了一串“八格”,然后同着古典的面打电话,不知道跟哪儿唧哩哇啦说了半天。放下电话,小岛笑容可掬地对古典说:“老朋友,误会大大的,古掌柜和账房那先生已经回去了。” 古典没想到事情会办的如此顺利,不想再久留,小岛也没有挽留的意思,又亲自送到门外。待他们登上马车,小岛忽然说:“古老先生,我非常欣赏你的七言诗,你要不断的赏赐。” 正文三十九回画轴青瓷将军罐,便衣宪兵臭茅房二 (更新时间:2006-11-1018:19:00本章字数:2838) 古典无语,一路上闷着头匆匆赶回古联升。一进门,看见古兴已经坐在椅子上等他,石头、燕子正在忙着给他喂水捶背,崔氏不住的抹泪儿,看样子刚进门不久。古兴也是难得受挫折的主儿,看见古典说话都带哭调了,“大哥,亏了你呀,不然这条老命就交待了。” 古典前前后后把古兴看个仔细,没发现皮肉之伤,这才放下心来,“买卖先别做了,关上门看看风头再说吧!” 崔氏只会废话连篇的发表感慨:“大爷呀,这个日子到嘛时候是个头哇!” 古兴呵斥崔氏:“你闭会儿嘴行不行啊,我这儿越烦,你越是着三不着两的废话,快让大哥说说,英豪怎么办吧。”这时古典才想起来英豪,“小岛说的一块放回来呀,怎么英豪没回来呢?” 英杰说:“他跟咱是这么说的,他对着电话说的嘛,咱也听不懂,谁知道他哇啦的嘛。我看英豪不遭够了罪,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回来。” 古兴撑着身子站起来,打开镶嵌在墙壁的暗柜,取出一个木盒,里边装着满满一盒金子。取出几条交给英杰,“我看英豪也没嘛大事,李元文起初也不是冲俺们俩来的,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拿金子赎不出人来。拿着,赶紧四处活动着,救人要紧!”英杰激动劲上来了,单腿跪地接过金条,“咱那家兄弟愿为二位爷效劳一辈子。” 古典发现古兴铺排这么大买卖,这些年供着老家的开支,自己节衣缩食,还有这么大的存项,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二爷呀,这买卖交给你,我是一百个放心啊!” 古兴说:“大哥呀,这份产业传到咱这辈儿不容易,我这人比不上哥哥的心路,只会捡到一个积攒一个呗。” 这两天把李元文忙活坏啦,也把他兴奋得不知道北在哪儿了。美中不足的是,小德子押解回来,被宪兵队劫走了。李元文闻讯,赶紧坐着三辆摩托到宪兵队要人,在大门口遇见张树桐,李元文跳下挎斗问他:“那小子关在哪儿了?” 张树桐把他拉到一边,“你先别急,急也没用,日本人正审着呢,能让咱带走?你先看看这个,这是从那小子身上搜查出来的,我没交给日本人。”李元文接过来一看,是张白蝴蝶的小相片,不动声色地装进衣兜,“嗯,这事办的还算地道,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看看。” 宪兵队把小德子弄来,只是奉命行事,还不知道这人是个什么罪名。所以并不存在审问之说,因为是上峰交派下来的活,想必是要犯,故而看管很严。李元文进到里面,最初看守不让他见,直到请示了小岛才获准进去。 小德子两手捆在一起吊在房柁上,两脚耷拉着离地面足有一尺高。李元文跟看守的鬼子商量:“能不能把他放下来,我问他几句话?” 看守的鬼子说:“毛猴子力气大大的,放下来他撒欢的有,我的控制办法的没有!” 李元文话里有话的说:“你们要是看不住,送我那儿去呀,我就不信制不住他。”一边说着一边洋洋得意的拍拍小德子的屁股,“小子,吊着舒坦吗?要想不难受,实话告诉我,谁是你的上级,派你干嘛来了?” 小德子睁眼一看是李元文,引用一句套话,叫做恨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又称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小德子是个有心路的人,办事稳重讲究谋略,微微一笑对李元文说:“想听我说话,你就站稳当了,你晃荡得我心忙。” 知道小德子要干嘛吗?他发现自己吊起来的高度,正好发挥腿上功夫,他要李元文死不了难受些日子。 李元文不知是计,大模是样地绕到小德子面前,“说吧,我站好……” 不等他把这句话说利索,只见小德子收紧小肚子,一只脚把他的右胳膊踢起来,另只脚已经扬到最高点,拿脚后跟猛地往下一磕……知道这叫嘛功夫吗?这是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如影随形腿。按照金庸先生的描述,“第一腿既出,第二腿如影随形紧跟而至,第二腿随即自影而变为形,而第三腿……” 用不着第三腿了,小德子还有好几腿呢,这是在吊着不是在平地,功夫不能得以充分施展。但是,这已足够了,只听“咔吧”一声,李元文“嗷”的鬼叫唤,胳膊耷拉下来了。疼得小子“咣唧”扔在地上,连喊爹叫娘的劲头都没有了,翻着眼皮向看守的鬼子求助,“太君,帮,帮帮忙,大概其我的胳膊不行了,行行好,把我扶起来……” 看守的鬼子竟然开怀大笑,“哈哈,我的警告,你的不听,毛猴子的功夫,大大的厉害!你的领教了,这是属于那个流派?”这个鬼子太哏儿了,不说赶紧采取救护措施,人家都那样了,还跟伤员进行学术研讨,真是毫无怜悯之心。 李元文活该自找,先把他撂一边难受去,现在说说老何干嘛去了吧。 仓门口教堂突然冒出来一个博役,现代话就是勤杂工,博役扫地很在行,先扫外头后扫里面。难得这年月还有进教堂做礼拜的,玛丽一身白色的修女服装走到教堂门口,与作完礼拜的教民致意道别。等到教民们陆续走光,化装成博役的何太厚扫着地迎上玛丽。 玛丽看看左右没人,简练的向他汇报:“古兴放出来了,英豪下落不明,小德子当天押回来,不知为嘛押到宪兵队去了。” 何太厚问她:“你认为会不会是花筱翠出卖的他们。” 玛丽说不准,“很难说。根据以往的经验,他们抓英豪和小德子,肯定是掌握了证据。” 何太厚不完全同意这种说法,“其实,敌人想抓谁根本用不着谁出卖,这次将英豪和小德子抓起来,目的很清楚,证实了咱们对白蝴蝶的判断。” 可是有一点玛丽不明白,“他们把白蝴蝶安排在那儿,究竟是要干嘛呢,也不见她有嘛行动啊?” 何太厚判断道:“我想,眼下只是潜伏,关键时刻至少是个耳目。现在敌人严密地控制着花筱翠,除了用做钓饵外,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怕花筱翠与白蝴蝶接触。” 玛丽忽然省悟,“对啦,花筱翠如果知道内幕,她应该告诉赖五,赖五可能把情况对小德子说了。” 何太厚也是这样认为,“正因为花筱翠跟小德子建立了关系,他们才把小德子抓起来,我想这个情况,可能也与白蝴蝶有关。如果这个判断正确,花筱翠应该还是值得信任的。” 玛丽进一步问道:“可是,他们并没有把赖五抓起来呀?” 何太厚分析道:“实际赖五已经在他们手中了,他们依然希望有人上钩,说明他们很盲目,并不知道真正的目标是谁。也就是说,目前小德子的处境虽然危险,但是并没有到了危机时刻,目前我们要动员一切关系,想办法和小德子取得联系,避免盲目行动。” 玛丽说:“我现在去把赖五找来,看看他那里能够提供什么新的线索。” 何太厚制止她:“不用。从现在起,你暂时不要在古联升露面。你的任务,是尽快落实联系小德子的措施。” 玛丽想问最近怎么向他汇报,“可是,你……” 何太厚说:“放心,我是这的博役,和你联系并不困难。”老何清扫完门洞,反手关上大门,“我该走了,你去看看侧门开着没有。”玛丽从壁橱里取出一个包袱,“换一换衣服吧。” 正文三十九回画轴青瓷将军罐,便衣宪兵臭茅房三 (更新时间:2006-11-138:36:00本章字数:3271) 哪儿都可以没人支应,唯独老家的宅子不能唱空城计,古典把古联升的事情做好安排,英杰也把该使钱的地方全都送到了,不能在这儿干耗着,住了一夜俩人回独流镇去了。 古兴听话,铺面上了门板,一家人全都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剩下的只有等天降福音,盼着英豪很快意外的出现在门口。 赖五托着下巴,坐在铺面门槛上发呆,石头从后院过来坐在他旁边,不解的问赖五:“大爷和英杰叔为嘛不带你一块走呢?” 赖五不动声色的说:“是我自己不想走,我要把豪叔救出来。” 石头拿嘴撇他,“说话总不沾边,就算你知道他关在哪儿了,你能救哇?净坐那儿瞎掰!” 赖五突发其想,“石头哥,要是咱俩合在一块儿,你说能不能制服李元文?” 石头慢慢晃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备不住能行,他要是不带枪,咱俩的劲儿使在一块,兴许差不大离儿。” 第133章 赖五异想天开的,“那,咱俩到吴家大院门口堵他,瞅准机会带把刀子把他捅了。不行!一刀子扎不死他,叫唤怎么办?要不咱还使唤老牛筋,绊倒以后再往他脖子上一缠,让他叫唤不出来。” 石头没说办法行不行,抬起头用下巴颏腆下马路对面,“你看,人家远远地盯着咱,不等你收拾人家,人家就把咱收拾了。” 赖五抬眼望去,马路对面的电线杆子旁边,两个便衣正侧着身抽烟,看得出在死死盯着他俩。赖五猫腰捡了块石子儿砍过去,“吃饱了闲的难受,站那儿看西洋景啊?滚!”俩便衣憨皮赖脸的呲牙笑笑,扭过脸去不理睬他。 石头恍然大悟了,“哦,我明白了,他们在这儿盯着,看谁来找你,这叫守着大树等兔子。” 赖五不懂这叫嘛比喻,“守着大树怎么等兔子?” 石头说:“等着兔子往树上撞啊!” 赖五好像明白了,“你是不是说,小德子叔还在城里没走?要不,咱溜达一圈找找他去。” 石头有点犯难,“这么大天津卫,上哪儿找去?再说,人家盯着咱,就是为了逮住找你的人,你这一溜达,得,正好给人家领道儿。” 赖五忽然心生一计,“对啦,反正呆着也是呆着,就给他们领路带道儿,让他们跟咱遛遛腿去多哏儿呀!” 石头看着赖五诡秘的神情,“走,省得坐这儿生闷气,遛遛就遛遛。”小哥俩站起身,拍打拍打屁股,大大方方说笑着沿马路溜达开了,远处两便衣见状,赶紧掐灭烟头尾随而去。 俩人随机产生的行动,却给何太厚带来了方便,俩便衣前脚离开,头戴礼帽的老何,闪身进了古联升店铺,反手把门关上了。何太厚对古联升已经轻车熟路,低着头穿越店堂直接进入后宅。 突然间进来一个生人,古兴赶紧从堂屋迎出来,“老客儿,本店正在歇业,你老……” 何太厚摘下帽子,“二爷,进屋说话。” 古兴大吃一惊,马上压低声音,“哎呀,是何先生,赶紧里请,福子,上茶!” 何太厚进屋也不坐下,抓紧时间跟他交代:“不必了,我来告诉你,古联升已经上了鬼子的黑名册,以前的买卖绝不能再做了,你要赶紧另想他途。顺便告诉你,赖五要实实在在离开这儿一段时间了。他留在这儿,古联升的买卖就算黄了。” 古兴感激地说:“何先生啊,你可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呀!你要带走赖五,这可好,我去把他找来,大概跟石头在外头散心呢。” 何太厚说:“不忙这一时半会儿,等赖五回来,你老就……”古兴听着何太厚的布置,不住地点着头。 石头跟着赖五溜达到西门脸儿,眼前就是西马路,赖五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把瓜子,分了一半给石头,“看看那俩跟上来了吗?” 石头嗑着瓜子回头看看,“一个矬胖子一个瘦猴,跟上来了。”盯梢的俩便衣原来是细麻杆儿和肉墩子,他们还真成了形影不离的鸳鸯配了。赖五朝着西南城角方向,一晃秃脑袋,“走,匀着步子,别让人家跟丢了。” 石头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嘛药,迷迷糊糊跟他瞎溜达。二人到西南城角,沿着电车道左拐到了南马路,大概又走了一站地。城外一侧,赫然出现一片斜坡空地,赖五突然拉着石头跑下土坡,拐入一条僻静的大街,这条大街叫姚家下场大街。 天津的地名不能单从字面上瞎琢磨意思,姚家下场,并不是说姓姚的人家落了嘛下场,这里的“场”字是柴禾场的意思。 单说柴禾场现代人也不懂,比个例子说,当初的柴禾场,相当于后来的煤球场,再后来的煤店,现代社会的煤气供应站。对了,提供居民生活所需的燃料场所,柴禾场就是加工经营柴草的地界儿。官府储存柴禾的场地叫官柴厂,清道光《津门保甲图说》就标有官柴厂的图形位置。天津人说话,把“官柴”念的跟“棺材”一样,人们嫌不吉利,就简称“官厂”。当年“官厂”嘛样?估计跟《水浒传》所说的,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中的草料场相似。 只有官厂不能满足城市需要,于是在天津遍布私人经营的柴场,并且多以姓氏为名。譬如,官沟大街的杨家柴场,南开的陈家柴场,小树林大街的尚家柴厂等等,多了去了,后来都因此演化成地名。也有以地名命名的柴禾场,刘广海开的柴禾场,叫富辛庄柴禾场。 姚家下场大街缘自姚氏兄弟在此开设的柴场,为嘛不叫姚家兄弟柴场大街,而叫姚家下场大街呢?因为这儿正好是个下坡。现而今柴禾场没有了,大多数人家点煤球炉子做饭,此处只剩下这个名字。 这块地界闲着,被日本人相中了,时常可见在此列队操练的鬼子兵。鬼子也会吃喝拉撒,因五谷轮回的需要,这里建了一座很讲究的茅房。说讲究也不是星级标准,只是比普通茅房干净些而已,该臭还是很臭的。不知嘛人抬举这所茅房,墙上用白灰刷写了磨盘大的“模范茅房”四个字,为了日本人光顾方便,“模范茅房”四个字下面,还有一行日本字。 模范茅房果然不同凡响,有窗户有门,而且门还是双层的,一层板门一层纱门。瞅着这么讲究的茅房,赖五这坏小子诡秘一笑,“就是这儿,咱进去拉一泡。” 赖五跟石头站在茅房门前,故意嘀咕一阵儿,提提裤子斜眼朝街口看去,细麻杆儿和肉墩子正探头探脑呢。反正茅房没人站岗,俩人大大方方进去享用去了。 里面果然干净,墙根撒着白灰,每个方坑上都有立柱式白色木盖儿。墙角立着十分专业的清理工具,旁边还有一桶生石灰。石头和赖五进来之后,拿掉两个木盖立在一边,解下裤腰带搭在脖子上,褪掉裤子就蹲下了,低着头光是抿嘴乐谁也不说话。 不大会儿,细麻杆儿和肉墩子果然不放心,探头探脑地朝里张望。人家蹲着拉屎有嘛可看的,便缩了回去各自点了一支烟卷抽着,二鬼把门把住了茅房门口。 等俩便衣儿一出去,二人马上站起来系好裤子,赖五移开白灰桶后墙露出一扇小门,拉开白色的板门,赖五跟石头讲解:“这儿是出粪的地方,别人不知道……” 石头问:“后边通哪儿?”赖五伏在石头耳朵说:“出去不远就是南马路,对面就是南门西车站,咱俩坐电车回家。”俩人忍不住笑弯了腰。 细麻杆儿和肉墩子,连着抽了好几根烟卷也不见俩小子出来,细麻杆儿掐死烟头,“这俩小子掉茅房坑了?” 肉墩子说:“进去看看!” 二人转身进门,拉开纱门没事,一推板门可不得了啦!满桶的生石灰从天而降,一股浓浓地白烟从茅房里面涌了出来。细麻杆儿成了白麻杆儿,肉墩子成了白石佛,简单说就像从面缸里钻出来一样,情急之下掏出手枪盲目的乱比划。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偏在此时,有位内急的日本军曹,进得门来见两个不明身份的人,以隐身方式拿枪对他实施武装恐吓。大事不好,武装分子进城来了!尿也憋回去了,扭头就往外跑。 细麻杆儿跟肉墩子,让生石灰呛得喘不出气睁不开眼,惊吓军曹的经过根本没有察觉。俩人正在模范茅房转磨磨,忽听听到外面“嘟嘟”响起了警笛,心想这下子有救了,结局却很令二位失望。随着警笛声,军曹带来两个鬼子宪兵,挺着刺刀冲了进来,进门二话不费,收缴了枪械,把二位捆了个结实。 正文三十九回画轴青瓷将军罐,便衣宪兵臭茅房四 (更新时间:2006-11-1318:59:00本章字数:2540) 俩嘎小子坐电车回到家,跟谁也没提这码事,跑到自己屋里,在炕上打着滚乐了一个够。掌灯十分,古兴催着赖五吃饱喝足,崔氏把一个装着四季衣服的包袱,给赖五斜挎在肩上,絮叨劲又来了,“宝贝儿这一走,不知道哪年哪月再见面了!”说着更是一个劲儿抹泪儿。 最近古兴有些烦崔氏,斥打道:“一到裉节你就来事儿,别瞎耽误工夫婆婆妈妈了,何先生还等着哪!” 赖五这才意识到,此一去不知何日再见,跪下给古兴夫妇磕头,然后对石头嘱咐道,“石头哥,我这次走,肯定不是短日子,家里全靠你了。” 燕子抱着赖五,“我不让赖五哥哥走!” 再不走,赖五就要哭了,他不能哭,这次随何大叔一走,便是大人了,必须拿出男子汉的气魄来,猛地搂住石头,“哥,你还要照顾好燕子,别让外人欺负咱妹子!”说完扭头就走。石头追出门去拉住赖五,“赖五别忙,外面那两条狗没记性,大概其又来了,咱再陪着他们玩一把。” 看官应该还记得天津沦陷后,有个老警察吆喝店家开业,还帮着掩骨会的人收尸那位吧,对,就是人称紫心萝卜的那个老警察。那天他亲眼目睹了日本人的兽行,特别是乱刀捅死受伤的老百姓,他受不了啦,回家后大病一场。他发誓,饿死不当这个差,无论如何不给鬼子办事。可是不当差能干嘛呢?做买卖没本钱,学生意年龄大没人要,耍手艺嘛技术不会,一家子吃嘛喝嘛,吃土坷垃喝西北风啊! 就这几年的工夫,仨孩子前后脚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闹大水的那年,老伴也得了瘟疫撒手人寰。紫心萝卜仗着人缘不错,附近商家们多少帮他一口半碗的,古联升就没少周济他,就这么对付着到如今。 自从遭人恨的独眼龙跟塌鼻子死后,管界不能没警察,有人撺掇他,“穿上黑皮不等于心黑,再说,你不在这块地面支应也有别人来,干脆白拿小鬼子一份薪水,不给他办事不就结了!” 第134章 紫心萝卜听着言之有理,也着实生活所迫无奈,只好又穿上这身衣裳。 民国年间,他这类警察只拿棒子没有枪,给他枪也不会放,现而今不行,巡逻必须带上枪。警局明明知道他不会打枪,照旧发给他一杆汉阳造,反正吓唬老百姓呗。他的枪里从来不装子弹,他也不会装,子弹放在口袋里。上峰检查弹药,到他这儿最省事,掏出来数数一粒不少,又一粒不少的放回去。因此拿过“最珍惜弹药警员”的赏金。另外,自从紫心萝卜负责这片治安以来,从来没有发生任何案件,连抓街、打劫的都没发生,发生了也是就地解决,因此他还是本管界的“敬业楷模警员”。 今天晚上,赶上紫心萝卜当值,溜达到古联升附近的时候,细麻杆儿肉墩子全都戴着独眼儿眼罩,打黑灯影里出来拦住他。看样子,细麻杆儿的眼睛被生石灰拿得够呛,一只手捂着眼罩说:“嘿,老东西,俺们是侦缉队的,在这办案子,帮帮忙行吗?” 紫心萝卜早就发现他们了,把大枪背顺溜了满口答应着,“都是自家人,这么客气干嘛,说吧,嘛事?” 肉墩子见细麻杆儿眼睛疼得说话费劲,为兄弟分忧地抢着说:“其实不麻烦,帮我们进去看看,古联升家里有几个小子。” 紫心萝卜立即回答:“甭看我也知道,这户人家几口人都在我肚子里装着。不算临时雇工帮忙,平素就俩小子,一个伙计,还有一个半大闺女,外加老公母俩。” 肉墩子说:“不是问他们家的户口,是现在屋里的有几个,白天俺们俩差点出了大纰漏,都没敢让俺们队长知道。麻烦你进去看看,现在是几个小子?” 紫心萝卜跟谁都好说话,“行,你们等着,我进去给你们瞅瞅去。”说着拐进胡同,真的进了古联升后院。紫心萝卜进去不大会儿,福子赶着古联升那辆讲究的轿式马车,停在了店铺门口,随之门灯却关闭了。 福子停好车又返了回去,这是怎么回事,大黑晌的把车停哪儿干嘛?两个便衣正纳闷儿,紫心萝卜慌慌张张地跑来了。 细麻杆儿赶紧迎上去问:“老家伙,到底怎么着?” 紫心萝卜十分神秘地说,“快,有情况,你们要办的小子,是不是那个秃瓢?” 肉墩子抢着回答:“没错,秃瓢怎么着,是不是要跑?” 紫心萝卜抬起脚跺着地,“不愧你们是干这个的,真让你们说着了,你们快麻利点吧,说话这就出来。”话音未了,只见福子嘀嘀咕咕出了胡同,紧张的东张西望了一番。然后,朝身后一招手,只见赖五背着包袱匆匆拉开车门钻进了马车。 细麻杆儿肉墩子见此情景就要冲上去,被紫心萝一把拽住,“二位且慢,行行好别在我的管片动手。咱都不容易,远点动手出人命跟我无关,咱都互相照顾着。” 细麻杆儿跟肉墩子说:“老家伙够意思,咱不能不懂嘛,咱前面等着去,豁亮地界还好动手呢!” 肉墩子问紫心萝卜,“出了路口还算你的管片吗?” 紫心萝卜回答:“出路口马路对面就不算了,你们自己盯住了,我得驳回头往那边溜达了,二位千万别把我卖出去,我这把岁数地面官面都不惹,还得保住自己的饭碗哪!” 福子点亮车灯,牵着牲口走了几步跃起身子坐在车辕上,毫无顾忌的上了马路。到了西门刚拐过弯去,细麻杆儿和肉墩子从马路对面窜到马路中间,厉声大喝:“停下!” 福子“吁”了一声跳下来,“怎么了,今天又没戒严?” 细麻杆儿掏出枪来比划着,“没戒严也得查查!” 肉墩子还记着白天那碴儿,“臭小子在茅房扣了我俩一身白灰,想上哪儿溜?” 福子感到莫名其妙,“你们认错人了吧,俺们少东家一天没出门,小姐整天在家念书,谁招惹你们二位啦?” 细麻杆儿不听解释,把福子扒拉到一边,“别装蒜!你以为我们俩吃饱了撑的,大冷天给你们守家护院来了?车里的人,滚下来!” 燕子推开车门从车上不耐烦的下来了,“干嘛呀这么横,俺跟同学们约好补习日语去,耽误了时间,我们老师可饶不了你们。知道吗?俺们老师是日本人,她男人可是宪兵队的!” 两家伙朝车内看看,里面没别人了,自己跟自己纳闷,“咦,明明看见是那秃小子上了车,怎么狸猫换太子变样啦!” 福子帮他们分析:“黑灯瞎火的,兴许二位看花眼了。” 正文四十回银钩手野招正骨,铁衙门暗道土遁一 (更新时间:2006-11-149:56:00本章字数:2849) 细麻杆儿肉墩子两个便衣儿……总提便衣儿,干脆在这儿说说对嘛人才称呼便衣儿,要不,老是让人没个具体形象。书写到这种地步,怎么才想起来说这个?看官都看见了,连篇累牍天天都是紧要的事,总也没有空闲的工夫。再一个,便衣儿相对制式服装而言,提这个话头还要涉及服装打扮。规矩的说,鬼子有鬼子的穿戴,皇协军有皇协军的装裹,警察又有警察的捯饬,杂牌汉奸更是五花八门,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 再细分,平时和打仗的服装,以及武器装备也不一样。更何况,这些属于汉奸的种群,嘛样的货色都有,有投降的国军败类,有汪精卫组建的杂牌队伍,再有就是鬼子搜罗的。如袁文会之流的地痞流氓混星子,归了包堆嘛东西都有,即使有明文规定的制式服装,也不可能统一起来。 鬼子在中国开打,越打越挠头,正经事都顾不过来,到后来,也就是眼下这时节,已经日暮途穷,还管汉奸们嘛穿戴,没那分心思了。 刚才说的那些都是书面语言,老百姓说话,不跟书中写的这样咬文咂字,什么日本鬼子、伪军汉奸,有时候还罗里巴嗦,什么鬼子的警备队、伪军的警备队、驻哪儿的皇协军……其实越说越糊涂。到咱这边的乡下,老百姓对日本鬼子就是直呼鬼子、各类汉奸统称白脖儿,就这两样。 关于白脖儿的来历有两种版本,据白洋淀那边的人说,伪军不知出于嘛目的,脖子上总围一条白毛巾,故而称呼白脖儿。德旺他们见王警长跟他的手下,黑色的警服缀着两块白领章,跟带丧孝一样,因白领章挨着脖子,所以叫白脖儿。到后来,干脆跟干伪事的一律都叫白脖儿了,其实王警长他们那帮人应该属于警察身份。冀中地区,也有跟白脖儿叫白箍儿的,那是因为伪警不仅领章是白色的,他们的大壳帽子上面,还缠着一圈白箍的缘故。 实际上,汉奸们着装是没有规矩的,拿杨柳青来说,老百姓所见,这些人都穿日本式制服、戴日本战斗帽。细分起来,这里面有:皇协军、自卫团、铁路警、新民会成员……乱七八糟嘛都有,不研究它,谁知道都是嘛玩意儿。日军在杨柳青还把居民每十余户组织一甲,几个甲组成一保,几个保组成联保,甲有甲长、保有保长,联保有主任。按说杨柳青正式管治安的,是天津县警察局第三所。警察都有武装,再有就是武装自卫团,李元文撤走后,他们主要负责杨柳青土围子北门及运河桥口。他们全都是日本人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小鬼子遍地都是一样。 整个日伪时期,鬼子最缺的就是兵力不足。在调用兵力的时候,他不分什么皇协军还是警察,想调谁就调谁,这就说到李元文带领的这帮便衣儿了。 假设一定让他们人模狗样的穿制服,应该跟王警长他们一样,可是他们不能穿,穿上不方便。因为他们不属于作战部队,严格的说他们是特务,专干跟踪、盯梢、渗透、策反、侦察这类偷鸡摸狗的勾当,所以他们不穿制式服装。 但是他们也随心所欲的自己统一做衣裳,不论冬天还是夏天,多以黑色为主。譬如,那年头人们常见这些人,夏天穿身拷纱裤褂戴顶白凉帽,冬天虽然穿得杂花,往往统一套件羊皮坎肩戴顶礼帽。说是便衣儿,跟老百姓的穿戴怎么也不是一路。他们的行动坐卧邪儿不正,加上他们的打扮格色,走在街上谁都能一眼看出来。便衣儿,专指他们说的。 便衣儿的话题就说这么多,接着说怎么“狸猫换太子”吧,俩便衣儿真他姥姥的能糟践戏出儿。 福子把车停在铺面门口,上车的确实是赖五,细麻杆儿跟肉墩子两个混蛋,他们也不想想,车门一边一个。赖五这头上去,就不许从那头下去?赖五跳下车立即钻进店堂,燕子趁机上了马车,就这么简单。 赖五通过门脸回到后院,绕了一圈马上从后门出来,在胡同口等着。等马车把俩便衣引开,紫心萝卜小跑着又回来了,“秃小子,快,跟着我走!”一直把赖五护送到高原胡同附近,紫心萝卜才放心,“没事了,溜边儿走吧,我再回去给你挡着去,说不定俩混蛋发现上当,还会折回来。” 赖五真想谢谢这位好心的老警察,紫心萝卜推着他赶紧走,“嘛话别说了,赶紧抓工夫走,仔细脚底下,别让便道牙子绊着。”说罢,背好他那杆不上子弹的大枪,驳回头又朝古联升那边溜达去了。 赖五沿着马路一溜小跑,经过高原胡同时,何太厚突然伸手把他拉了进去,“别说话,咱去看看花筱翠。”谁也想不到爷俩会合之后,老何带着赖五并没有急着出城,反而奔市中心重蹈龙潭虎穴奔了吴家大院,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胆量! 老何这个钟点带着赖五去吴家大院,不能走明道,这个时候,主要街道不是巡逻的就是暗探在哪儿眯着。 第135章 所以,他们必须绕着走,这样一时半会就到不了。趁着他们在路上的这点工夫,正好见缝插针,说说吴家大院的情况。 话说小德子把李元文的膀子踢得耷拉着,当即开着电驴子去了北郊韩家墅。韩家墅是青光镇附近的一个村子,当年,李鸿章袁世凯曾在天津建立了诸多军事学堂,其中北洋陆军讲武堂就设在韩家墅。随后几十年,各种番号的军队不断在此安营扎寨,眼下,老营盘的土围子里面,就有二三百名伪军驻守。有当兵的就有打打杀杀,韩家墅专门出正骨大夫就不奇怪了,现而今韩家墅最有名的骨科大夫,莫过年近七旬的马大夫。 马大夫自幼学医,《本草》、《伤寒》、《灵枢》、《内难经》、《医宗金鉴》这些医书,到今天这么大名气了,照旧每日研读不辍。马大夫在不惑之年曾经远离家乡去湖南,在张敬尧的督军府中当过医官,因不满旧军队的腐败,不久便毅然辞职还乡。 马大夫成名,赖于他的正骨科,他师从双口村的花枪赵。赵师父年轻时,在东北结识了一位精于正骨的山中道士。道士将医术传给赵师父时,曾约法三章:不许赚黑心钱;看病不收脉礼,治病时先穷人后富人,马大夫至今遵从师爷的约定。 马大夫还不出名的时候,本村有个姓杨的村民,盖房拉运土坯的时候,不小心大腿被马车轧断了。出了这么大的磕灾,乡民们齐帮动手拿着乡绅马援的名片,找到大名鼎鼎的骨科神医苏先生。可是治来治去总也不见好,这才就近求助马大夫。 马大夫给他内服自配的接骨丹、外敷醋膏药,只有几次姓杨的大腿就好利索,接着垒大坯盖房去了。消息不胫而走,马大夫由此声名大震,门前终日是车水马龙。 人们更把马大夫的医术传得神乎其神,说是把鸡腿儿剁下了,接到鸭子腿上,敷上马家醋膏药立即就能长上。更玄乎的,说把高粱杆和玉米秆砍断,倒个儿接在一块儿,再敷上马大夫膏药,不但当时能长一块儿,秋后,秫秸杆上,当腰擗棒子头顶砍高粱。 遗憾的是,马大夫这么大的能耐,面对李元文的伤情,竟然爱莫能助。老人家托着他的胳膊反复捏了好多遍,整节的骨头没有发现断裂的地界儿,马大夫愧疚的说,“医道这学问就这么邪门儿,骨头肉齐茬断了我能治,骨头离肉虽然还裹的挺严实,我倒没辙了。说起来真是徒有盛名,面对先生这点小毛病,竟然爱莫能助,真是愧煞老夫!”马先生说得情真意切,看来他不是装的治不了。 正文四十回银钩手野招正骨,铁衙门暗道土遁二 (更新时间:2006-11-1417:34:00本章字数:3144) 这怎么办呢?马大夫为他提供了非常重要的信息,说三不管儿里边,那些卸膀子练把式卖狗皮膏药(包括卖大力丸的)人中,可能有治这种骨科疑难伤病的能人。 疼的厉害好办,可以找西医注射吗啡,再不行,关节部位糊大烟膏,据说也很奏效。 这条伤胳膊比另一只胳膊长出来两三寸,不能这么当啷甩挂的,走道也不得劲呀!马大夫不嫌他麻烦,耐心地采用西医的办法,给他的伤臂小心的弄成弯曲姿态,糊上厚厚的石膏吊上托板这才完事。 因为他是侦缉队总部的大队长,马大夫为了交个朋友分文不取,临走还奉送了珍贵的大贴醋膏药,说是留着再有个跌打损伤的地界儿,虽然不像传说的那样神奇,糊上肯定管用。 临走,马大夫极负责任的嘱咐:“赶紧撒开丫子寻找能人,等里面的肉长瓷实了,就不好整治了!”李元文哭丧着脸连声不停的感激马大夫,“记着了,回去就撒开人马去找,谢谢啦!”人之将死其心也善,这话真不假,他会说谢谢了! 折腾了一两天,医院也去了,马大夫也找了,糊石膏打吗啡全不顶用,该疼还是疼。他把人马全都撒到三不管儿寻找能人去了,闲着难受,实则疼得难受,他进屋去看花筱翠。 花筱翠突然间被李元文的虎狼兵按在床上捆住手脚,扔在床上再也不管她了,紧接着听到老白跟强子挨打的声音。最初她想,可能赖五出了嘛事,可是仔细听听,说是李元文胳膊被踢折了。赖五哪来的这大能耐,那是谁呢?花筱翠正胡思乱猜,李元文骂骂咧咧进来了,“小德子,我早晚报这个仇!” 花筱翠送别赖五,李元文骂的这句话,是她关于小德子的最后信息。也就是说,她并不知道小德子被捕了,李元文不说,也不会有人告诉她。看见李元文进屋两眼喷火,真想一口吃了他,“挨千刀的,怎么,让小德子把你的胳膊踢着啦?怎么不踢死你呢!” 李元文护着伤胳膊,依旧肉烂嘴不烂,“告诉你,一时半会儿我还死不了,跟日本人斗法,咱就试试,看谁斗得过谁。你甭瞪眼,一会儿我就把你放了,看你还能去哪儿?我给你到处放风,就说是你把小德子给出卖了,看谁还相信你!”这句话,只能说明小德子,通过赖五跟她联系出了麻烦,花筱翠仍然没有想到小德子会被捕。 花筱翠嘛也不在乎,“我不怕你栽赃,你有多少坏水就使吧,老天爷会报应你的!” 外面又传来强子挨打的声音,李元文说:“你也太不识好歹了,你提嘛要求,一切都应你了,你还整天生歪词儿。在我眼皮底下刺探军情,这不是关老爷面前耍大刀吗?强子这顿打,纯粹是你惹的,老白的闺女给小岛先生的孩子教书,碍你嘛事了?一个妇道人家东打听西打听,你说你害了多少人,连老实巴交的老白也牵连进去,你这到底是为嘛呀。” 张树桐进来报告:“大队长,古联升托人送来两根条子,求你宽宽手,把姓那的放了。商会的会长还在外头等回话呢,你看……” 李元文说:“你出去告诉他,金子收下了,你收好了,留着看病使唤。放人?没有一点商量,别说是商会会长,这回老子的亲爹来了也没用。” “是喽,大队长,这就把话回给他。”张树桐调头要走。 李元文叫住他,“我看她怪难受的,给她松开绑,出去问问强子,以后改不改?要是改了,还让他过来伺候太太。” 花筱翠惦记着强子,松开绑后没再折腾,“让他们把强子给我送过来,我干的事我一个人担着,跟个孩子没关系。” 李元文忍着胳膊伤痛,对花筱翠还存有幻想,“你只要安心跟我过日子,没人怎么样你。瞧你把这屋砸的,姓那的对你有嘛用?你忘了当初谁把你卖给吴胖子了,小德子又是你嘛人,值得你为他们卖命?别自找苦头了,让我看看手腕子都勒红了吧。” 花筱翠活动着手腕,抬手一搪他,正好碰到他的伤胳膊。 李元文嚎叫起来,“哎哟,疼死我了!”花筱翠不理他,坐到梳妆台前,梳理头发去了。李元文自己从窗台上,翻出一瓶子片剂杜冷丁,嚼巴嚼巴咽了下去。 强子遍体鳞伤的被架了进来,花筱翠急忙抱起强子,“强子,都是婶子害的你呀!”强子睁开眼,“婶子…….”花筱翠把强子拖到椅子上,为他擦着脸上的血。花筱翠知道李元文在吃止疼药,夺过药瓶子给强子喂了两片。 李元文显得很大度,“你不仁我不能不义,你要强子侍候,我给请回来了……”话说一半,被花筱翠啐了出去:“呸!你给我滚!” 花筱翠扶起强子,“婶子让你受连累了。” 强子睁开眼,“不怪婶子,是老白抗不住,把咱俩给吐了。婶子,李元文太狠了,我实在不想活了。” 花筱翠搂住强子,“孩子,你不能死,婶子还要仗着你跳出火坑呢!” 强子哭了,“婶子,你老快想辙吧,这样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哇!” 再说李元文,糊大烟膏注射吗啡生吞杜冷丁,挡不住胳膊钻心的疼。张树桐见他难受的在院子里转磨,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就是早年间见了英杰英豪当街打千,后来跟刘广海玩死签,自己剁下一只左手的那位,对,叫于占鳌! 于占鳌现在干嘛了?还别说,他现在混得不错,也比以前本分多了。他不是少了一只手吗?他还真能琢磨,经过反复研制,自己设计出一只银钩手装在手腕子上。说是手,那是他自个取得名字,其实就是两把锋利的银质挠钩。挠钩先用铆钉固定在两只敞口的银环上,然后再让铁匠把两个银环卡在光秃秃的小臂上,再拿铆钉铆死了。现而今两只银环已经长进肉里,据他说,这只银钩手比真手还好使唤,不仅够东西方便,一般的小打小闹,出门根本用不着带家伙。假设有谁不识好歹,这只银爪子勾在哪儿,都能带下几两肉下来,使着特别的方便爽神。 自从拿下刘广海,虽说舍掉一只手,可是人家好话说了,银子也赔了,最难得的还明确划给他一块不小的地盘,双方的冤家也就解开了,从此谁也不犯谁。有了一块塌实的地盘,也学着刘广海的样子,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柴禾场,生意也不错。 人心总是难以满足,根据帮派争斗的需要,特别是日本人来了之后,短胳膊少腿的日愈增多。于是在自家柴禾场开了一个诊所,自己当大夫,专接别人干不了的活。总体来说,专门接胳膊接腿儿。看官可要弄明白了,他可不是开办假肢厂,他这儿基本都是铁活。难受不难受不管,保证严丝合缝活儿地道。根据身份不同,尺码价格也不同,不论怎么不同,最讲究实用,保证事主满意。 第136章 譬如,对待打打杀杀的,基本都是仿照自己的银钩手,派生出铁钩手、铜钩手系列。还有铁腿系列、铜锤系列,最基本的就是铁拐李系列。铁拐李系列主要解决那些少条腿儿,又忍受不住在肉身上叮当五六砸铆钉的主顾,因此只好退而求其次,赏根拐棍儿凑合。 他的拐棍儿,金银铜铁各种材质具全,就是没有木质品。铁拐李系列并不拘泥八仙之一的瘸拐李的铁拐造型,于占鳌设计的各种拐,造型各异功能也不同,其中不乏仿制的二人夺。不过他的二人夺比不上正规厂家的,人家的二人夺看起来像根文明棍儿,接口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里面暗藏着刀枪。他的二人夺,看上去纯粹就是丁字形带鞘的日本军刀,要不是没有那丁字一横,没法搁在胳肢窝拄着,他都嫌那一横费工费料。 于占鳌的事迹,张树桐在袁文会那儿混的时候就有耳闻。于占鳌近来十分叫响,前两天光想着找正规大夫了,把他给忘了,这时候见李元文疼得厉害,张树桐突然就把他想起来了。 张树桐把于占鳌的这两下子一说,李元文有点犯嘀咕,“他那铁匠活对付缺骨头少肉的行,我这是伤筋离骨他行吗?”张树桐撺掇他,“这不是有病乱投医嘛,凭你的身份,他没把握也不敢随便接活儿,不行咱回来不就结了?看你这么难受,连我都替你掉汗珠子。” 正文四十回银钩手野招正骨,铁衙门暗道土遁三 (更新时间:2006-11-159:08:00本章字数:3364) 李元文是幸运的,亏了他手底下有这员福将,不然他这条胳膊真的废了。长话短说,张树桐陪着李元文找到于占鳌,把病情和诊治过程叙述一遍,于占鳌二话不费,当即把活接下来了。哎呀,可找到刮骨疗毒的转世华佗啦!高兴得李元文及其陪侍者张树桐,都要跪下了。 于占鳌拦住他俩,“别忙下跪,咱把丑话说在前头。短胳膊少腿的到这就诊,我倒省心爽神,量好尺寸费点材料全齐了。你这个没有缺损倒麻烦,纯粹的技术活外搭力气活,材料费好计算,没有材料的费用更贵呀!” 张树桐取出一条金子,放在于占鳌面前,“这些够不够?” 于占鳌把银钩手伸出来给他看,“你那是肉爪子的价,我得动这家伙,你说够不够吧?万一把我的银钩弄折一个,一条金子不够拾掇我这只手的。” 治病要紧,张树桐干脆把身上的两条金子全都扔给他,“就这些了,不够回头再说,麻烦你赶紧动手吧。” 这么重的伤哪能说下手就下手的,于占鳌还有交代,“我把你的胳膊复位,那是一点含糊没有的。可有一节,就是疼!比关公刮骨疗毒不在以下。忍住了,干不好活儿算我的,分文不取,这两根条子还原封拿走。要是嫌疼,或者我这儿干了一半你忍不住,我不能白忙活,那可是花了钱白受罪了。你们合计一下,不行,咱交个朋友后会有期,点头说行,咱就脱衣裳干活!” 李元文早就疼得不懂嘛叫疼了,见张树桐还在犹豫,脾气又上来了,“你他妈的还磨蹭嘛?赶紧答应人家!”张树桐感觉委屈,“我有嘛磨蹭的,答应人家不得你说话吗?” 于占鳌听明白了,“主家那就算答应了,把衣裳脱了吧。” 张树桐多嘴,“正骨怎么还脱衣裳,半截还是光溜儿?” 于占鳌不乐意了,“不但他脱,我也得脱,不脱怎么干活?嘿,他的大腿没有毛病,你扒他的裤子干嘛?”张树桐赶紧住手,“噢,不脱裤子呀,要不我纳闷呢……”重新给李元文系好裤腰带。 只见于占鳌此时已经脱光膀子,过来不等李元文反应,银钩子搭在他的裤腰带上,那只没毛病的手可就放在关键地界了,抄起那只吊在脖子上的伤胳膊,猛地一抻“哗啦啦”糊在上面的石膏,崩的满屋全是。他嫌屋子里边耍把不开,接下来就见真功夫了。 李元文常年吸毒吸的没嘛分量,银钩手提着李元文的裤腰带,就跟钩称提着一条咸带鱼。到了场院,他让徒弟们在地上铺开几捆子柴禾,这就相当于手术床了。李元文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听得于占鳌抡起李元文高过头顶,“哇呀呀呀呀呀呀……”吼叫着绕着柴禾垛跑开了圆场。听到柴禾场里震山撼岳的吼叫,不知道出了嘛大事,周围的邻居全都过来看热闹。 说到这儿,恐怕年轻的看官不大相信,天底下有这样正骨疗伤的吗,这不是纯粹糟改吗?别忙着下结论,作家的良心摆得正,一招一式都有依据,不怕任何置疑。方便的话问问年长者,就知道脱臼上环怎么回事了。这种招数,北京的天桥、天津的三不管儿随处可见。这是因为于占鳌给他人上膀子显得麻烦,天桥、三不管里的练家子,都是自己卸膀子自己再安上。说句文词儿,这叫以自虐的方式赚个怜悯钱。 这是一项熟练活,装卸的程序相同,只是动作相反而已。都是一只脚在地上使劲踩住自己的一只手,然后把身子旋转一周,膀子就拧下来了。然后夸张地躺在地上作痛苦状,这时候,围观者就开始往圈子里面扔钱了,不管钱扔多少,表演者必须起身耷拉着胳膊绕场一周,还得让那条当啷下来的胳膊,任意方向的摔打,让人家确信膀子真的下来了,蒙人不行,不能赚昧心钱。收上钱来,安装就利索了,悬念解除,再呲牙咧嘴就没看头了。 刚才说了,安装只是动作相反而已,掉膀子的那只手绝对不能动。那是人家自己给自己干这手活儿,别人帮忙恰恰也是相反,现在是李元文的身子绝对不能动,才能把膀子对上。可是,于占鳌举个大活人跑圆场干嘛?别急呀,接着看…… 请留神这个细节,写家说得明白,人家于占鳌跑圆场之前的动作,是“抡起李元文高过头顶”,不是举着。他也没法举,银钩手勾着裤腰带,另只手攥着伤胳膊的手腕子,实际他是一股惯性,把李元文悠起来的。 于占鳌绕着场子跑够了,只见他突然在空中撤掉银钩手,注意,另只手还死死攥着伤胳膊。只听得“稀哩哗啦,啪喳!”李元文被扔在柴禾垛上,身子就地旋转了正好一圈,于占鳌那只穿着千层底靸鞋的大脚,猛地踏住他的后背。“稀哩哗啦”是秫秸被碾压的声音,“啪喳”那一声就是踏在他身上,鞋底子发出来的声音。 后面还有响儿,于占鳌攥着那条伤胳膊猛地一推,只听“咔吧”一声,跟小德子踢他的时候,发出来的声音一样。 于占鳌满头大汗,挪开那只穿靸鞋的大脚丫子,把那只伤胳膊往地上一扔,“没事了,扶他起来吧,还他妈的真有种,愣是一声没吭。” 面对如此惊心动魄的正骨场面,张树桐都吓傻啦!听见于占鳌说“没事了”,赶紧过去扒拉李元文,一看怎么扒拉都没动静,哭声撒气的招呼于占鳌,“于爷,他死过去了!” 于占鳌回到屋里,掀开水缸盖子,拿大铜舀子砸碎水缸的薄冰,舀了满满一舀子冰镇凉水,慢腾腾的又出来了,踢踢李元文,“我说一声不吭呢,闹半天扛不住了,都散开点!”不等人们撤利索,“哗!”一舀子凉水猛地泼在李元文的脑袋上,凉水刺激下李元文活了。 把李元文拉起来往那儿一站,众人作证,两条胳膊一边齐了。虽然还不能大动,李元文自己感觉,肯定胳膊轴儿入槽了。回来的路上,尽管还是疼痛难忍,李元文认为,“花两条金子,落个囫囵身子,值!”张树桐认为些微贵点儿,“两条金子过回热堂,动这样的大刑,照规矩顶多一条足够了。”反正花多少金子,也是古联升的,他们只是花点工夫,他们觉得挺划算。天色太晚了,赶紧回去吃饭吧,于是嘛话不说,叫了两辆三轮往回赶。 说来就是这么巧,何太厚带着赖五从这头进了禄安大街,刚刚到达吴家大院附近,就看见迎面过来两辆三轮车。老何赶紧收回身子,钻进吴家大院侧面的胡同,也就是常关人的厢房后墙那条胡同。进入胡同大约十多步的距离,靠墙根有个废弃的岗亭子,看样式还是吴胖子年间留下的。这个岗亭子虽然废弃了,底座是钢筋洋灰的,四框全是三角铁和硬木结构,看着还很坚固,不知为嘛不用,或许根本没用过。 情况紧急,没工夫研究这个,老何抬头望望上面,跟赖五说:“别出声,两腿绷直了,我带你上去歇会儿!”说着,把赖五往胳肢窝里一夹,居然旱地拔大葱上了岗亭子,不等赖五明白,踏着岗亭又窜上屋顶,“赶紧爬下,小心别动了瓦片。”爷俩悄没声的趴下了。 院子里面只有花筱翠的房间灯火通明,里面响着电匣子,好像播放曲艺类的唱词,听不太清楚。其它房间灯光较暗,大门口站岗的已经撤进门房当值,表面看显得很安逸。院内除了流动哨以外,仔细看不难发现,各个角落似乎都有暗哨。尽管这里都是一些来路不同的乌合之众,经过这几年的经营,却在防范上已经形成严密的制度。对此,何太厚不敢小觑,李元文并不是如人们想象的那样,只是一头叫驴和疯狗。终究受过日本人的训练,他并非毫无心计,瞧,他把侦缉队总部整治的,真有似铁衙门一般。 李元文和张树桐进得门来,马上有人出来听招呼,“队长回来了,石膏拿掉了?看这意思治好了。”李元文不听献殷勤的,看看花筱翠的房间亮着灯,仔细一听,电匣子里面正播放小彩舞的京韵大鼓《大西厢》。 第137章 莫怪人们称她金嗓鼓王、小怪物,嘿,人家那京韵大鼓唱的,真是旱香瓜儿,另个味儿!特别是那嘎调,简直能把人的骨头唱酥了。 不信,你老就听听吧,“……这个姑娘,要离了拐棍儿,手儿就得扶墙;强打着我的精神走了两步;哎呀,可不好了!大红缎子绣花鞋,底儿怎么会当成了帮;我低言俏语就把我的红娘叫;这个小丫鬟,她答应了一声走进了绣房;呦,说是我的姑娘;你老人家喝点酒吧;要不然可是用饭?你要是不爱吃烙饼,我给你做上一碗汤;你要爱吃酸的,咱们多多的加上点子醋;要爱吃辣的咱们多切姜;说是我的姑娘,你要嫌咱们家的厨师,做的菜不大怎么得味儿;小丫鬟我呀,就挽挽袖子,系上围裙……”李元文听着都入神了,张树桐过来招呼他吃饭,“老白把饭都热好了,问你在哪吃?” 正文四十一回悲曲祭夫了心愿,红颜悬梁险丧身一 (更新时间:2006-11-169:49:00本章字数:2803) 过惯了都市生活,乍一到乡下好多不习惯。按说花筱翠在乡下呆的年头不短,也有深更半夜出来拉屎或者查看鸡窝的时候。兴许是忘啦?咋没见过这么黑实碡的天呢,就跟到了没有光亮的世界一样。 跟强子下了火车,离开车站鬼火似的那点光亮,如同掉进黑咕隆咚的无底洞,真正是两眼一抹黑,伸手不见五指对面不见人。 花筱翠凭着陈年记忆,深一脚浅一脚的探着道,根本不敢迈大步。强子提着皮箱跟在后头,始终牵着花筱翠的衣裳袖子,松手就不知哪儿去了。花筱翠抬头望望天上,只有星星不见月亮,她记得李元文带他潜逃的那个夜晚,也是个漆黑的天,咋就没掉进河里闯进沟里,淹死撞死呢! 强子实在迈不开步子,走出不远忽然拉住花筱翠,“婶子,咱俩怎么犯傻呀?咱不是带着电棒子了吗,快拿出来照亮啊。”是呀,真是沾事则迷,受着干粮饿肚子。俩人赶紧把箱子放在地上,伸手摸出手电筒,按下开关电力很足,这才有了眼睛。有亮照着道儿,走着方便了,可是只有三里路的道儿,赛是总也走不到头一样。踏着陷脚面的车辙浮土,不知走了多长的路,眼前出现一个慢坡儿。强子举着手电照出眼前是座桥,再往前照,照出远处墙上的“独流镇”三个大字。 花筱翠无力的一屁股坐在桥口,喘着气,“强子呀,已经是后半夜了,你逃命去吧!” 强子“咕咚”也坐下了,“婶子,你让我上哪儿逃啊!怎么也得给你老送个地界儿,半夜三更的,我不能把婶子扔下不管啊!” 花筱翠说:“我已经到地界儿了,你一个大小伙子,跟着我更不方便。你走吧,这个地方我熟,歇会儿我也走。” 强子为难的,“这……” 花筱翠让强子拿手电照着打开箱子,掏出一个手绢包,里面还有十几块大洋,数了数全塞给强子,“这点盘缠你带着吧,等天亮找户人家换身衣服,千万别再落在李元文手里了。” 强子犹豫了一下,只拿了两块钱,其余的又给放了回去,“婶子,俺还能见到婶子吗?” 花筱翠催他快走,“只要活着就有见面的机会,快走吧。过了桥一直走四五里地就是子牙河,过了河打听一个叫何太厚的。要是命大打听到,跟着他准有出息,听婶子的没错。” 强子眼睛含着泪,使劲点点头,“俺记下了,婶子,你老可要保重啊!”花筱翠把电棒子也给了他,“这个我用不着了,你也带上吧,路上照个亮儿。”强子抹着泪,一步三回头地走上桥。花筱翠在手电光下挥着手,“快走,别回头!”强子一狠心关上手电,不见了。 即使在猫冬的日子里,乡下人也是睡得早起得早,偏偏这个日子口,人们喜欢睡懒觉。为嘛呢?地里上着冻自然没活干,像李三那样吃水中物的,冰面不结实了,起来也没事干。所以,直到大天大亮镇子上才见动静。强子走后,花筱翠坐在皮箱上居然在桥头睡着了,听到动静揉揉眼睛,望见了熟悉的独流街。 高高的古宅大门楼,还是趾高气扬地面对大运河,街上的行人经过那里,还是充满敬畏的神情。见到这些,花筱翠既是亲切,又有一种别样的滋味涌上心头。 她不会在镇子上久留,但是她也不想回避任何人,这儿不是大天津,想回避也是不可能的。这些年,花筱翠不平凡的经历使然,一般人难以揣度她的心思。她不是盲目回来的,心里早就打好了主意,她想干嘛,不会因为招谁的白眼就打退堂鼓。 她提起箱子以超然的神态,迈着坚定却也寻常的步履,毫不犹豫地进入独流街。并非故意要这样亮相,她要回二十一里堡,没办法绕着走,只有经过这条唯一的街道。况且,还要采买必买的吃食和用品,沿街她主要买了一些祭祀用品。小商们见到她如同大白天见到了鬼,这个鬼似乎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所有小商贩见花筱翠来买东西,都是想拿嘛自己拿,甚至不知道收钱找钱。花筱翠不怪罪他们,自己拿好东西,根据她认为的价格只会多给不会少给,点头笑笑竟自离去。 独流镇的老爷们,常常把自己的无能失意,归结在诸多意外因素上。据说,李三的一个同行住在桥口附近,某年某月某日,正是逮鱼捞虾的好日子。这位爷在河边扳了一夜的罾网,却只捞上来一木盆的小鲫鱼儿,这点小鱼秧子不够换一斤棒子面的。心中正在来气,他的倒霉媳妇,天刚蒙蒙亮也不说梳头洗脸,披头散发地端着尿盆到河边倒尿。这位爷迷迷糊糊猛一抬头,吓得浑身一激灵,“我说毛病出在哪呢,闹了半天遇上鬼了!你们也逃生去吧……”说着,把木盆里的小鲫鱼儿尽数全都折进河里,回家把她媳妇按在炕上,足足实实臭擂一通。 今天开张接待花筱翠的小商贩,据说无一例外的,在花筱翠离去后全都收摊回家了,尽管花筱翠风韵依存笑容可掬,心里边还是忍不住地不知为嘛直打哆嗦。心里没打哆嗦的只有悦来酒馆的老板,人家也没有关张歇业,并且还嗒吧了好几句话呢! 花筱翠进入酒馆,主动先说话:“掌柜的,有整坛子酒吗?”见老板只张嘴不说话,往柜台上放了一块大洋,“我也不知道嘛价,你老看这够了嘛?” 老板看见大洋才会说话搭腔,“哪用得了这么大的价钱,我找你钱……” 花筱翠平和的说,“富裕就富裕吧,秃子在的时候,没少沾你老的便宜,收下吧。要是有现成的,麻烦你老给我拿一坛子,再切一斤猪头肉。” “有现成的,全是现成的,烧锅的头淋酒,新鲜的猪头肉。要是拿着不方便,我打发伙计给你送家去?”说着从柜台下面搬出一个酒坛子,然后拿草纸包了一大块猪头肉,也不过秤直接给了花筱翠。 花筱翠见酒坛子上头,有两个拴提绳的瓷纽,便求老板:“麻烦你老拴个提手吧,省下那张草纸把肉也栓上。就别麻烦人啦,我自己能拿回去。” 瞧瞧,这不跟平常买卖一样吗,哪来的鬼?这天,小酒馆的买卖,不但没有因为疑似女鬼的花筱翠光临,产生影响买卖的任何副作用。因酒客络绎不绝的,往这里证实传闻,及其探听老板所见,这天的买卖几乎买光库存,反而让悦来酒馆狠狠赚了一把。 老板拿出花筱翠留下的那块大洋,举给大家看(只需看不许摸,上面带着财气,不能让别人把财气沾了去!)“这是鬼呀?没听说鬼买东西还给钱的。”不知处于何种考虑,这块大洋始终没舍得花出去,大概成了老板的收藏品,留着传辈儿呢。 确凿无疑了,的确是花筱翠回来了,而且是发了洋财回来的。半天的工夫,就跟逢凶化吉一样,早晨目睹了花筱翠风采的人,立马成了有眼福的人。花筱翠成了小酒馆、后来蔓延到街头巷尾的话题:“看人家那派头架势,不像跟李元文一路,备不住人家自己混出人样来了。”也有人作恐怖的假设,“也许跟李元文一样,叫日本人洗了脑筋,吃上伪饭了,要不这年头往哪发财去?这次回来,兴许二十一里堡要遭殃呢!” 对花筱翠的猜测和议论是旷日持久的,让人们尽情地发挥想象吧,还是直接说花筱翠吧,到现在还不知道她是嘛心思呢。 正文四十回银钩手野招正骨,铁衙门暗道土遁四 (更新时间:2006-11-1613:45:00本章字数:2153) 老白因那张白蝴蝶的相片,挨打是免不了的,但是考虑到这么多人口吃饭,厨房不能没有做饭的。重新招人到侦缉队做饭,也不是会掌勺子就能用的。老白虽说也受了些皮肉之苦,并没有真的怎么的,便又回到厨房接着掌勺去了。更重要的,也不能够把老白怎么的,怎么的了,白蝴蝶那儿就不好交代,有用没用的,至少眼下不能让她翻车,万一撂挑子反水,恐怕小岛一郎也不干。 李元文斜了一眼张树桐,“让老白把饭菜端屋里去,开瓶子酒,你也一块儿,让太太为你庆功。你几次救我,我不能把你的好儿淹贱了。”张树桐听着舒坦,赶紧通知老白去了。 李元文拉门进了屋,顿时愣在门口呆若木鸡,屋内空无一人,床上收拾得整整齐齐,椅子上搭着强子换下来的血衣。收音机还在唱着,“我叫你去给我聘请张郎;说是咱们娘儿们请他来呀;一不打饥荒,二不跟他借上一票当;借他的这个笔墨和砚瓦开个药方……”李元文朝床底下看了看,立即返身出屋,在门口正撞在老白身上。 第138章 老白手中的托盘扣在地上,酒菜洒的遍地都是。 李元文揪住老白,“人呢?” 老白莫名其妙,“嘛人呀?我见你回来了,给你和太太送……” 李元文搡开老白,跳到院里去,疯狗似的乱叫,“张树桐,张树桐!” 张树桐没头没脑地赶紧跑来,以为又把花筱翠惹恼了,“她在屋里听电匣子,谁也没进去招惹…….”李元文气得说不出话来,掏出手枪指着张树桐,“你他妈的今天怎么布的岗,把带班的给我找来!” 张树桐不知出了嘛事,“队,队长,岗哨都是我安排的,没有带班的。胳膊刚安上,别伤了身子,你说说到底怎么了?”李元文抓着张树桐的脖领子,一直拎到屋里边,“你自己看看,里边都唱空城计了,人哪?” 电匣子里边,金嗓子鼓王并不受李大队长情绪的影响,依然有滋有味儿的唱着:“唉,你就跟他说吧;白天受了一点署,夜晚着了一点凉;他要是来,跟他搭着伴走;他要是不来跟他闹遭殃;没气假带着三分气;拧着眉瞪着眼鼓着你的小腮帮;要讲究打架,你就跟他先动手;别忘了先下手的为强,这个后下手的遭殃……”这儿正好是个落腔,李元文关掉电匣子,“你他妈的别瞎翻腾啦,我查看半天了,集合人给我犄角旮旯的搜!” 赖五趴在屋顶子上,紧张地大气不敢出,何太厚轻轻搂住他,微微抬起头,继续观察院内动静。只见张树桐也跟着急了,“太太跟强子不见了,都他妈的出来跟着我仔细的搜!” 院内一片混乱,汉奸们各屋乱窜一通,门口站岗的问老白,“搜谁呀?” 李元文揪住门岗,“你是干什么吃的,两个大活人让你看丢了?” 站岗的打着保票,“我守在这儿,根本没挪窝儿,保证没人出去。如果查处来,打我眼前跑出去一只耗子,我赔你一头驴。”李元文胳膊肿的浑身都疼,实在不能打人,不然,就凭这种回答,起码值一顿猛踹。 整个院子翻个底朝天,别说找俩大活人,连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还是张树桐见多识广,凑近李元文说:“别瞎耽误工夫了,咱这院子纯粹的铁衙门,明目张胆的跑两人,绝对不可能。我的意思还是仔细看看屋里面,这套宅子是吴胖子的,花筱翠以前又在这住过,备不住里面有嘛机关。” 李元文听着有道理,返身又跑进卧室。汉奸们紧张起来,全都抄家伙跟着拥进卧室。张树桐跟在李元文身后搜查,发现衣柜露着衣角,蹑着脚步朝衣柜走去,身后几支枪对着衣柜。李元文猛地拉开衣柜,众人皆惊,衣柜后壁露着黑咕隆咚一个洞。 李元文回头大叫,“拿几个手电筒来!” 何太厚夹着赖五从房上跳下来,“屋里有暗道,花筱翠跑了!” 赖五问:“咱怎么办?”何太厚拉着他迅速撤到胡同尽头,工夫不大,李元文跟他的喽啰从所谓废弃的岗亭子钻了出来。 李元文大骂:“他妈的,这是当年吴胖子搞的,给他妈的姨太太预备方便了。” 张树桐问:“队长,追吗?” 李元文没好气的,“多晚跑的都不知道,往那追?我就不信,谁能从我手心跑出去!” 绕回大门口,李元文踏进院子忽然灵机一动,停住脚步叮嘱张树桐,“告诉下去,把那儿弄严实了留着有用,谁也不许说出去!” 花筱翠捯饬的像个阔太太,强子穿着李元文的裤褂,怀里揣着侦缉队的证件,活像花筱翠的随从。正当李元文率领他的手下,满院子搜查的时候,她们乘坐的火车快到独流车站了。车厢内空荡荡的,一个鬼子和查票的走来,“哪儿下车?”花筱翠示意强子拿出车票,“就这一站。”强子递过车票。 鬼子问:“什么的干活。” 强子指指身上的衣服,“侦缉队的干活,俺婶子到天津看病,趁晚上不当班送婶子回家。” 鬼子又问花筱翠:“你的?” 花筱翠不动声色的说:“俺在古善人宅院当女管家。” 没有任何破绽,此时火车已经靠站,查票的说:“已经到站了,停车时间短,赶紧下车吧。”强子接过车票,“谢谢你老,没带嘛东西,就一个箱子挺爽神的,抬屁股就走。”二人无惊无险的下了火车。 可是,下了火车,整个世界黑成一团,她们该往哪去呢?往哪里投奔才是他们的归宿啊! 正文四十一回悲曲祭夫了心愿,红颜悬梁险丧身二 (更新时间:2006-11-1616:17:00本章字数:2957) 真是怪了,花筱翠进村竟然没有遇见任何人,兴许有人看见她早早躲起来了?这就不知道了。她回到自己的宅院,跟过去过日子一样,先把院子收拾干净才回屋归置里面。屋里的陈设依旧,只是掀锅锅干、翻盆盆净,失落地坐在炕上缓不过神来。她想,早晚得跟村里人见面,早让人们知道早松心,省得冷不丁一露面把人吓一跳。 让人知道自己回来了,不能站在门口吆喝,“跟野汉子跑的花筱翠回来啦!”那是神经病,不能吆喝。办法很简单,灶堂里边添把柴禾烟囱一冒烟,全村就知道这家来人了。真是想嘛来嘛,自己正这么想着,忽听院子外头有人扔进来两捆柴禾。等花筱翠出屋去看,扔柴禾的两人跑远了。这么多年即使打了照面,花筱翠未必认得出来,那是小二德子和小三德子,现在都是大老爷们了。 花筱翠也不管谁送的柴禾,抱到院子原来放柴禾的老地界,回到屋子点着大灶,烧了满满一锅水。这时候她还没工夫去想,过了这么多年,为嘛水缸还是满的。直到她收拾里屋,发现摞在炕上的被褥,才意识到这里有人住过。 李元文当初送给她的小镜子,还在窗台上放着,拿起来看看上面蒙着尘土,镜子背面的喜鹊登梅图已经褪色。她对着镜子用梳子梳了几下头发,不由得流下泪水,似乎这面镜子勾起她的心思。外屋水开了,赶紧扔下镜子舀水洗了把脸。她想,多要紧的事等着办,也得想办法弄口吃的。 外间屋除了水缸,几乎没有嘛正经物件,这不免使她回忆起曾经红火的日子。跟煎饼秃一起过日子的时候,凭着一家三口的勤劳,虽不是多么富足,小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儿。每天,秃子挑着担子出摊,自己在家也有干不完的活计,养鸡喂鸭收拾院子洗洗涮涮,还要泡豆子磨豆子。快下街的时候,又忙活着伺候爷俩的晚饭,想着法地变换伙食。每当爷俩回来,不等到见到人影儿,就会听见儿子喊叫:“娘,俺们回来了!”哎呀,听到那脆生的喊娘声音,别提多醉人了,生生把人能醉迷糊了。 她正陶醉在美好回忆中,发现墙角堆着几个使唤篮子,有个篮子里面还有些杂豆,闻了闻都发霉了,不知道哪辈子放进去的。那几个篮子全都糟了,只能当柴禾烧了,提起来想扔到柴禾垛上去。不成想,提起篮子赫然一对儿小石磨,这分明就是杀人陈尸的罪证!拿在手中的篮子掉在地上,两腿发软坐在灶台上,望着小石磨子愣神。 这对小石磨子,在古典宅院里放了很久,后来罗氏看见心里总发毛,古典本想让德旺再扔到河里去,德旺舍不得,私自做主带回村来了。王警长知道后,说这是罪证到嘛时候也不能丢,这才又物归原主,放到这儿存起来了。 冒着风险回到二十一里堡,花筱翠谋划了好多日子,把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都想到了,一对小磨子还不至于把她击倒。坐在灶台上掉了会儿眼泪,拿出在街上买的干粮填饱肚子,按照打定的主意去给煎饼秃上坟。那天领着赖五上街买衣裳的时候,有意套话,煎饼秃埋在哪儿,出门怎么走,坟前有嘛记号,赖五说着无意,可是花筱翠全都记到心里边了。 花筱翠带上供品挎着蓝子,没费嘛劲出村就找到煎饼秃的坟头。放下篮子,把坟前的木牌子擦擦干净,坟前摆上煎饼秃爱吃的猪头肉、倒上满满一大碗酒,还有从天津带来的大八件点心。点亮两根白洋腊,对着火头又引燃一箍供香插在土里边,这才默默地跪在坟前烧纸。 这可不是一般的寡妇上坟,更不是普通人家悼念亡者,且不说煎饼秃的死,她有多大的罪过。单凭弃夫离家私奔这项,光天化日回来能在亡夫坟前这么下跪,就够编出大戏的了。 寡妇上坟怎么也得哭几声,可惜花筱翠不会,哭怎么还不会?对了,老娘们哭汉子,不像男人一样,张开大嘴咧咧几声那么简单。天津卫的老娘儿们,不论吊孝还是哭自家人,那是一套一套的。那年老王爷死的时候,画龙点睛的介绍了一些,看官有兴趣翻翻前边参考一下,就知道要是让花筱翠照本宣科,那得有多么麻烦了,所以她不知道怎么哭,或说不会哭。 花筱翠没有这方面的熏陶和传授,她也没有这方面的生活体验可资借鉴,怎么办呢?这个,花筱翠也早准备好了,不会哭咱会唱呀。 唱,并不是在坟地里开堂会,跟电匣子似的想唱嘛就唱嘛。唱《大西厢》,唱《宝玉探晴雯》?那样的鼓曲儿肯定不行,味儿也不对呀!花筱翠最拿手张口就来的,自然是落子(眼下叫评戏了),只能从落子里边想办法。这不是写家想的,是人家自己想的,从花筱翠打定主意上坟就开始想了,想了至少小半年了。 自己编词儿唱落子的调儿,也不能逮哪出唱哪出,《马寡妇开店》、《小两口逗趣》、《花为媒》这个都不行,得找那悲调的。 第139章 落子唱段本身就靠近口语,选对了曲调最能让人掉眼泪,也能抒发自己的真情实感。落子里面悲调多,像《孟姜女寻夫》、《秦雪梅吊孝》、《哭五更》、《卖蓝衫》都特别悲,最后决定采用《哭五更》里面的大悲调。 别人上坟,想到哪儿哭到哪儿,即兴突噜词儿没有事先打稿的,花筱翠则是有准备的。有位戏曲理论家看到这一折儿,称花筱翠不愧是落子名优,选《哭五更》的曲调哭煎饼秃,别提多贴切了。首先这个曲调,在当时是天津最流行的曲调,适合人们接受容易产生共鸣。其次,《哭五更》说的就是独流镇的故事,其中有段唱词儿当地大人孩子都会哼哼,原词儿开头是这么唱的:“一更啊鼓儿多哎呀唉,我家住在独流哎镇呀,我靠着哎哎哎织蒲席,我身哎上穿的破衣罗索哎呀哎哎呀……” 不知道花筱翠买了多少烧纸,说了这么多,她那烧纸还有一大堆呢。烧得差不多了,她开始带着哭调唱上了,甩腔就省略了,她的哭词儿大体是这样的:“哭一声我的夫啊,大名煎饼秃哎。大祸临头命不该都怪我太糊涂,忘恩负义的奴家俺失足上了贼船,让俺没法哭哎,俺的那个夫。天上打雷恨不能劈死狠心的贼,最可怜我儿乖乖缺娘又丧父哎,祸根还是迷心窍的奴家负心不知足。哎呀唉,俺打定主意为你守墓哎,直到我儿长成参天大树,俺的夫大名煎饼秃,庇荫着孩儿个子高来胳膊粗,建功立业有心路哎。到那时俺的夫,俺一头撞死在你的坟前,陪为夫的走在黄泉路,陪为夫的直到阎王殿,十八层地狱替为夫下哎,各式样的刑罚替为夫扛唉唉唉,怎么样的判罚奴家全都服……” 花筱翠一行鼻涕两行泪的夹哭带唱,村里的孩子们从来没听过,开始还愣着发呆,不大会听明白了。纷纷朝花筱翠扔着土块坷垃,他们也有词儿,唱开了童谣:“煎饼秃子死的冤,一付石磨身上栓;煎饼秃子死的惨,一把菜刀头上砍;煎饼秃子死的怪,一对男女使的坏!” 花筱翠充耳不闻,继续哭道:“为夫啊,你的阴魂不散显显灵哎,把俺招去……”一块土坷垃砸过来,正好砸在脑袋上,花筱翠的哭声嘎然而止,孩子们一哄而散。 花筱翠把最后一把烧纸扔进火堆,猛抬头,半悬空出现一个酒葫芦,绕着圈在坟头上洒着酒,花筱翠抬起泪眼,发现眼前站个女人在洒酒。白蝴蝶朝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俺是德旺家的,他老人家让俺过来劝劝你,凡事要想开点,别哭坏了身子。” 花筱翠看着白蝴蝶,心想德旺爷娶妻了,这些年物是人非,没想到德旺爷还是那股热心肠,“德旺爷,他老人家好吗?你……见你好面熟呀。” 白蝴蝶不紧不慢地说:“兴许咱们见过面,我也是从吴家大院逃出来的。” 正文四十一回悲曲祭夫了心愿,红颜悬梁险丧身三 (更新时间:2006-11-178:00:00本章字数:2521) 白蝴蝶这时候出现,确是德旺的差遣,德旺早看见花筱翠回来了,只是拿不准主意,是不是应该出面。如何出面,这事儿一点预兆也没有,使德旺措手不及,他想等个高明人商量商量再说。但是他的人品和为人准则在那了,明明一个大活人出现在村子里,况且这个人不是个普通的人,假装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德旺首先想到的是柴禾,没有火,这日子口照样能把人冻坏了,所以他让俩徒弟送去两捆柴禾。 花筱翠来了就给秃子上坟去,怎么说这也是改过自新的行为,说明这个女人还不属于坏透膛的那种人。他也影影绰绰听说,花筱翠这些年做了不少好事,她再有罪过不能让她来了没个人理睬,那不符合二十一里堡的规矩。于是他打发白蝴蝶过来看看,眼下急需的还有嘛要帮忙的,最要紧的是让她安顿下来。 从白蝴蝶这来说,她恨不能花筱翠一眼把她认出来,这种装鬼浓神的日子太难熬了。认出她来她也不怕,反正自己没干一件亏心事,是打是罚她全认了。正好跟花筱翠问问老爹的情况,整天梦见老爹,又不敢跟人说,这种日子最熬人了。没想到花筱翠张口这样问她:“你是……杨嗑巴的媳妇?” 唉呀,一个人的命运,就因为这一句话突然拐弯,从岔路口顺到一边去了,不然白蝴蝶的结局绝不是把命搭上,唉,这话留着以后再说吧! 为嘛花筱翠认准她是扬磕巴的媳妇,而不是白蝴蝶呢?仔细想想不是没有道理。实际上,花筱翠只跟白蝴蝶打过一次照面,就是老白让白蝴蝶往厢房送饭那次,当时花筱翠正处于昏迷状态,根本没有睁眼看她,她并不知道白蝴蝶长得嘛样。不是还有一张相片吗?看官想想,当时老白给了她,她看也没看就藏起来了。等她见了赖五,那是在李元文的眼皮底下吃的那顿饭,也是偷偷摸摸把相片交给赖五的。就算她仔细看了相片也没用,那是白蝴蝶一张上学时候的学生照。十多岁的小闺女跟眼前的白蝴蝶,差着十万八千里,而且自从王警长查问她的口音以后,早就改成本地话了。跟德旺生活在一起,改变一个人还不容易,白蝴蝶一点城市人的影子也没有了。 恰恰相反的是,杨柳青人说话,口音属于静海语系,天津话是个方言孤岛,差别大了去了。关于白蝴蝶和吉半乳这俩人的名字,还是赖五传话她才知道的,花筱翠在吴家大院,自己的命运都是朝不保夕,以前根本没往脑子里边装这个。侦缉队每天抓来的男男女女,绝不是书中提到的这几个人,吉半乳被关挨打乃至后来李元文带走,只是这些倒霉蛋中的一个,那时候花筱翠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心思注意别人。 实际上,对白蝴蝶产生怀疑的,最初只有何太厚跟王警长,但是也仅仅是怀疑。赖五奉命跟花筱翠接头,只是让她核实是不是有这俩人,并没说别的,花筱翠也知道其中隐藏着嘛阴谋。她脑子里有这两个女人的印象,看到白蝴蝶的穿装打扮和口音,自己又说是德旺的媳妇,不可能跟白蝴蝶联系到一块儿。 白蝴蝶见花筱翠如此应答,她还能怎么说?只好顺坡下驴顺口答音呗,“对呀,别提遭的罪了,杨嗑巴让李元文喂了狼狗,把我也卖了,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这个吉半乳的身份,在此时改不过来,往后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再有机会则是另外的结局了。 后边的话怎么说怎么顺了,花筱翠站起身子,总算有了说话的人,而且还有着近似的经历,便说:“你好歹总算有了靠山,投奔了德旺爷也是你的福份。哪像我,傍河河干,靠山山倒,还背了一身孽债。”二人说着话走到煎饼秃家门口,白蝴蝶说:“德旺爷让我端过一碗杂面汤来,热在锅里了。” 花筱翠感激得不知说嘛好,“德旺爷真是菩萨心肠,这些供品给德旺爷带着吧。俗话说,上供人吃长命百岁,猪头肉是早上在酒馆买的,正好让德旺爷下酒。这些点心还是天津桂顺斋的呢,带回去让徒弟都尝一口。要不你老进来坐坐,说会儿话再走?” “不了,我还急着回去做饭呢。”说着接过花筱翠给秃子上坟的供品,急忙离开了。白蝴蝶内心很复杂,她不想久留,往后自己应该何去何从,她需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想想,于是告别花筱翠独自走了。 花筱翠回到二十一里堡的消息,比一阵风吹得还快,当天吹到王警长的耳朵里。王警长翻出当年的案卷,花了一夜的时间重新琢磨了这个案子,天亮的时候睡着了。老铁在屋外拍打着窗户,“这都嘛时候了,你老怎么还没起呀?” 王警长睁开眼睛坐起来,“老铁呀,进来吧。” 老铁离开窗台推开门,发现煎饼秃那桩案子的卷宗,拿起来看了看扔在桌子上,“你老真有闲工夫,折腾这陈年老账干嘛?” 王警长说:“花筱翠回来了,才想翻出来看看。当初没结这个案子,总觉得是块心病。你急急慌慌的找我,有事呀?” 老铁说:“正因为没事才找你老问问,小德子跟英豪失踪了这么多天了,老何也不露面,咱就这么干等着?最近,我看小鬼子暗地里紧忙活,猪饭也不跟你老透口风,我看这里边怕是有嘛事。” 王警长下地穿好衣裳,跟老铁说:“你说的不假,越是风平浪静,说明快要起旋风下雹子啦。猪饭不跟咱透风,说明嘛呢?小鬼子的日子不好过了呗!你看不见火车上,天天往回运的是嘛?” 老铁问:“是嘛?” 王警长趴在他的耳朵上说:“整车皮的鬼子骨灰,现在你把弟兄们看好,别到时候上阵给我拉稀!猪饭不理咱更好,咱该干嘛干嘛去,得学会内紧外松这门功课。你要闲得难受,今天跟我下趟乡吧。” 老铁是个闲不住的人,听说有差事来了精神,“行,你老说去哪吧?” 王警长已经穿戴整齐,“还有哪儿,二十一里堡。你琢磨琢磨,花筱翠冷不丁冒出来,先别说吉半乳那一块,单是花筱翠就够德旺犯心思的,他正等着来个人给他定章程呢。假设吉半乳真是冒名顶替的白蝴蝶,这就是一桩大案,德旺他能招架得住吗?你还说没事干,这难道不是事,还等着老何,等他来了卷你呀!” 老铁不好意思的笑笑,“多晚我这脑袋瓜子,跟你老一样好使唤就行了,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一层呢。” 王警长拍拍老铁,“跟猪饭打声招呼,快走吧,你的精力也没白费,你琢磨的事我不是也很少想吗? 第140章 咱哥俩这叫相互的拾遗补缺。” 正文四十一回悲曲祭夫了心愿,红颜悬梁险丧身四 (更新时间:2006-11-1718:45:00本章字数:3306) 王警长不是诸葛亮,他没有那么料事如神,但是他今天到二十一里堡来,绝对来的及时。今天花筱翠在家里寻短见了,这时候,村里有头有脸的全在秃子家了。 经过是这么回事:昨天花筱翠给煎饼秃上坟,尽管小孩子们不懂事,拿土坷垃差点把她脑袋砍破了,还唱歌谣编排她,花筱翠并没有往心里去。她回来归置了一下屋子,把随身带来的箱子打开准备整理一下,往后的日子全靠里面的东西了。 从她决计逃出吴家大院那天起,她就留心收集必不可少的物件。这只箱子从她被捕,基本没有离开身边,除了明面那些现大洋,夹层里面还暗藏着一些美钞,那还是欧阳亮坚持藏在里面的。美钞虽然值钱,回到乡下如同废纸没地界兑换去,要想换成能花的钱,只有等着见到玛丽能办。所以,他只把箱子里面能拿出来的东西摆了一炕。 在香港的时候,人人都用牙膏牙粉刷牙漱口,乡下人还没有养成这个毛病。花筱翠现在不刷牙漱口不行了,在吴家大院的时候,偷着积攒了十多袋火车头牌的牙粉,几把牙刷子。她想给德旺媳妇一袋牙粉一把牙刷,论着说人家是长辈,算个见面礼吧。 衣裳都是在香港做的,样子肯定在这儿穿不出去,她想得空自己拆改几件寻常好穿。带来一床丝绵被,她想不论到哪儿总得有个挡风御寒的物件,所以不怕占地界就带来了。炕上那两床棉被,也不知道是谁盖的,脏得看不出本色了,正好大锅里有热水,当时拆开扔进瓦盆泡上了,大木盆还在只是风干晒漏了,她拿到院子里先倒上水泡着,泡泡就严丝合缝了。 难得她想得周到,拿出丝绵被下面是块青布料子,她准备送给赵老疙瘩屋里的。花筱翠脑子里总出现赵老疙瘩屋里的那个老婆子,天热时候穿的裤子,总露半个屁股蛋子,这块料子正好给她做身裤褂。想到这儿,她忍不住乐了。布料子里面裹着几盒杀虫盘香,他想送给赵老疙瘩。赵老疙瘩没少为秃子的脑袋费心,送给他,省得到了夏天给人家剃头,特别是傍黑的时候,总拿着刀子轰蚊子,看着都悬得慌。这几盘杀虫盘香,还是上海三星牌子的,冒起烟来可有劲头了。 箱子底下还藏了几把挂面,这是强子从老白伙房淘换来的,她想给德旺爷两把,老爷子肯定没有吃过这种稀罕面条,赶上老爷子过生日,往哪找这么顺溜的喜面去。 她把李元文吃的药全都划拉来了,先留着吧,等见到玛丽让她看看,不看她也知道是治伤痛的,肯定特别贵,那个缺德鬼不会吃便宜药。 再有就是女人讲究臭美的东西,一瓶劳氏白玉霜,两盒夏士莲雪花膏。这些带香气的东西,花筱翠到了这里肯定不会再用了,本不想带的。她记得李三有个闺女叫麦收(她不知道是小德子没过门的媳妇,要是知道或许还准备点别的),她想把自己不用的这些香东西送给麦收,这个村就是这个闺女长的甜哏儿又喜性……花筱翠自己捣腾着,心里一样一样做着分派和归置。翻到箱子低,居然还有好些纸币,有法币也有联银券。哦,想起来了,那天带着赖五上街买衣裳,剩下的钱随手塞到里面的。 她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德旺爷,于是归置好屋子,拿起挂面就要出门。 打开房门还没有走出院子,只见三德子挡在柴院门前,花筱翠不由一惊,“你是……小二德子,还是小三德子?长成大老爷们,我都认不出来了。” 小三德子两手叉腰,挺起胸脯子,“别管我是几德子,花筱翠俺问你,以前的事咱管不着。只想问问你,俺们大师兄是不是你出卖给李元文的?” 花筱翠猛症一愣,“你是说小德子,他怎么了?” 小三德子撇起嘴来,以不信任的口吻质问她:“别装糊涂啦,到底是不是你给白脖儿通风透风,让李元文把俺师兄抓起来的?说实话!” 闻听此言,花筱翠才把李元文前前后后说的话,闪电般滤了一遍,意识到问题严重了。不等李元文放风造谣,村里人都这样以为,花筱翠所有的心理准备,唯独没有这一项。“这话是从何说起?我压根儿就没见到小德子兄弟,可不能凭空栽赃呀!”她的脑子开始乱营了。 小三德子铁嘴钢牙地说:“俺师兄去天津就是奔你去的,回来就没人影了。不是你透的信儿,会是谁!” 花筱翠简直有嘴难辩,“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呀,我再不懂事,也不会不分好赖人呀!” 小三德子话赶话张口就来,“你要是会分好坏人,还会跟李元文那种东西穿一条裤子!” 这就叫舌头板子压死人,这句话像把刀子一样戳在心窝子上了,花筱翠一下子撑不住了!她嘛话也不再分辩,扔掉挂面捂着脸跑回屋去,“咣当”关上房门,再也没有出来。 小二德子本来让小三德子,前去花筱翠那儿,打听一下是不是知道师兄的下落。没想到这个愣头青伤人太重,回来一学舌,小二德子怕花筱翠心眼窄,求白蝴蝶过去宽慰一下,“师娘,就算赔不是也行啊,小三德子这话说得太离谱了,换谁心里也装不下。” 白蝴蝶说:“我替你们赔不是也行,你们得跟师父先认错去,要不真的出了意外,我可担不起。”白蝴蝶真识托,数落完他俩就去了秃子家。 德旺听了小二德子的学说,把小三德子骂了个狗血喷头,连小二德子也捎上了,“人命关天的事,也能扑风捉影!小德子出了事,连何太厚都没说出一二三来,你们就能掐会算,一口咬定花筱翠使得坏?再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刚才那话扔出去,气量小的女人,就得抹脖子上吊。” 小二德子跟着也训斥小三德子:“你这孩子的话是说得太重了,哪许这么说话的!话又说回来了,这事明摆着,师哥不是她出卖的,会是谁呢?” 小三德子跟着来劲,“是呀,凭俺们师哥的心眼跟功夫,暗地里不使绊子,休想把俺师哥制住了。” 德旺实际上也拿不准小德子的事,反正跟花筱翠那么说话不对,“还犟嘴!凭这个就能断定花筱翠使了坏?” 爷仨正锵锵没完,白蝴蝶一路喊着跑了回来,“不好了,出大事了,秃子家的上吊啦!” 别看花筱翠回来,村里人谁也不跟她打照面,其实她的一行一动都在人们眼皮底下。自从花筱翠进村,除了孩子们回家带来有关她的行踪,就看德旺一家子出出进进。小三德子一番话,让花筱翠万念俱灰,反正该办的全办了,心愿也了啦,再活着也没嘛意思了。再说了,死在自己家里也算替秃子抵了命,于是,房梁上搭根绳子,在凳子上站好,留恋地环视了最后一眼房间,一狠心套上了绳子。 花筱翠命不该绝,世间还有好多未了的情缘等着她呢,她能死得了吗?就在她踢倒凳子的瞬间,白蝴蝶推门进来了。再能耐的女人遇事也容易慌乱,白蝴蝶看到花筱翠上吊的场面,身子还在晃荡呢,你跑嘛呀?救人要紧啊!她乱了方寸,吓得她扭头就跑。亏了她大声喊叫,赵老疙瘩闻声从家里抓起一把镰刀,几步窜到秃子家,割断绳子救下花筱翠。 等德旺赶到的时候,李三家的、赵老疙瘩屋里的,两个妇人正在里里外外忙活着,麦收姑娘蹲在外屋,添着柴禾烧着大灶。雾气腾腾中,赵老疙瘩显得手足无措,面对一个妇人寻短见,施救下来,后续工作不知打哪儿下手。 花筱翠渐渐苏醒,李三家的从屋外锅里盛了一碗棒子面稀粥端来,和赵老疙瘩媳妇一道儿,给花筱翠慢慢灌下去。 还是德旺有大将风度,看到花筱翠没有大碍,开始发号施令:“你们两个妇道人家先回去吧,让她躺会儿缓一缓。”李三家的用枕头给花筱翠垫在后腰上,赵老疙瘩媳妇拉被子给她围上,互相递着眼神准备出去。 临走李三家的劝解道:“水流千遭归大海,回都回来了,怎么还想不开呢,这不是犯傻吗。德旺爷在这儿,有嘛想不开的跟德旺爷好好念叨念叨。” 赵老疙瘩媳妇用最美好的生活景象,引导她看到光明,“金窝窝银窝窝不如家里草窝窝。眼一闭就不要这个家了?凭你这强梁人儿,好日子在后头哪!” 其实两个妇人说的,全都在理儿,也全都切中要害,对花筱翠是很适用的。至少让她体验到了人间温馨,重新品味到乡民的淳朴善良,她心里开始暖和了。德旺从外面进来,轰着两个老娘儿们,“行了,别絮叨了,就像刚知道她回来似的,你们都早干嘛去了?早过来扒扒头,至于出这档子事吗?出去吧,治病的朗中来了。” 正文四十二回故居会审对口供,老牛舐犊剪童心一 (更新时间:2006-11-208:21:00本章字数:2828) “在下不敢称治病郎中,我只问病情不开方子,开方子治病还要等真正的郎中。”王警长这里边话里有话,不过进门还是把话挑明了,暗含着也亮明了自己的身份。王警长为嘛这么说呢?关于花筱翠的问题,并不只是涉案的罪犯,另一方面还是功臣,甚至是个大功臣。他得等何太厚拿章程,据说那边建立了政权,赏功罚罪人家都有尺度,这个尺度就是他刚才说的方子。 第141章 花筱翠从来没有见过王警长,不知道来者何人,浑身无力只是茫然的看着德旺。 德旺说:“这位就是当年办案的王警长,煎饼秃的这桩案子,这么多年一直压在乡亲们的心里,难免有些话说重了,你自己也应该想开一点。话又说回来,不能让煎饼秃死得不明不白呀,等你缓过劲来,把事由跟王警长说个清楚,这个案子就算结了,你自己心里也卸掉一块石头。王警长你看,我这么说对不对?” 王警长说:“按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本陈年老账,从官面上来讲,没人管这个案子了。今天碰巧让我遇上你这麻烦,不是谁把我请来专门审案的,再说我也没这个身份了。等你缓过劲来,要是乐意说说呢,是你的罪份就担着,担着也不会给你下大狱。是别人的罪份,也把自己择捋清楚,你好堂堂做个人。要是觉得我说的在理儿就点点头,你先歇着,等消停了把全部真相道出来。” 这是第几次闯阎王殿,花筱翠自己也记不清了,这回是真悬了,要不是赵老疙瘩麻利,再有几个花筱翠也踹腿了,说了归齐还是命不该绝。死不了,就得照规矩活着,听这位王警长说的规矩,花筱翠跟惹了祸的小孩没了主张一样,任凭大人怎么说怎么认了。于是按照王警长的要求,默默点了点头。 刚才王警长说了,“等消停了把全部真相倒出了。”这个“消停”表面上,是让花筱翠彻底缓缓身子,别人虽然没有上吊的体验,肯定不是摘下来就没事了,多难受说不准,反正不舒服。消停一下,另外的意思是等一个人,来二十一里堡的路上,王警长打发老铁请何太厚去了,他们之间也有联系渠道,这是最近建立起来的。 趁着这个机会,王警长回到德旺的住处,跟他合计道:“昨天夜里,我看了全部案卷,这个案子已经很明了,主要是核对一下情节,看看跟李三、赵老疙瘩的旁证是不是接上茬。再一个,直接杀人的凶器,还没起获。主要问这两点,至于怎么发落,得听老何的。” 王警长能跟自己商量案子,俨然自己成了大法官,按照他想象的排场,似乎还应改准备文房四宝,找一个录供的。便推荐白蝴蝶当师爷,“我屋里的那口子会文墨,找她录写供词行不行?唉,就是没有文房四宝,要不到小酒馆借来使唤一下,用完了再还回去。” 王警长说:“这些都用不上,那些旁证案卷上都有,只要花筱翠说的接上茬就完了。听我跟你再念叨一边,你听听哪有出入。”接着,王警长凭记忆,把案卷上的内容学说了一遍。 出事的那天情况,大体是这样的:运河大堤上,煎饼秃跟赶火车似往家赶,打鱼的李三喊他:“秃子没出摊呀?”煎饼秃应答:“儿子守着摊儿哪,回家拿点东西。看见俺孩儿他娘了吗?”李三说道:“河边淘豆子了。”李三当即扔给他两条鱼,还说:“捎上,煮锅鱼汤,香你个跟头。”煎饼秃又回话:“李三大哥,总白吃你的,不合适呀。”李三说:“河里的东西,没本钱,吃去吧。” 煎饼秃走后,李三忽然明白过来,他瞅见李元文去了煎饼秃家,并且听说过煎饼秃家大白天总闹鬼,心想煎饼秃准是回家捉鬼。一拍脑门说“不好!”急速收网划船去追,追到村口没追上,李三径直回了村子。李三想找个人商量,却是一个人没找到,便独自去了煎饼秃家。扒开秫秸院墙进入院内,发现窗户有个洞,便朝里窥视。正见李元文手握一把菜刀往下砍,还听到花筱翠一声惊叫,李元文脸上溅满血。这是李三见到全部情况。 再说那天赵老疙瘩,挑着担子满村子没有转悠到主顾,迎面看见回来的煎饼秃,他问:“秃子,没有出摊呀!”煎饼秃说:“回家拿东西。”说着要走,赵老疙瘩拦住他,“你坐下,给我开开张。”煎饼秃说:“我这儿寸草不长,怎么给你开张?”赵老疙瘩硬跟他拉主顾,说:“这跟开荒一样,刀子戗几下,能把地气勾上来,就长头发了。”煎饼秃说:“我忙着呢,闲着再说吧。”而后匆匆回家去了。 赵老疙瘩越琢磨越不对劲,去找本村主事的老德旺(相当甲长,无委任),因德旺外出,大约亥时初方归。德旺带领一行人跟随赵老疙瘩来到煎饼秃家,发现房门紧闭,窗户上挂着窗帘,屋里有灯光。 德旺冲屋内喊数声煎饼秃,屋内无人应声,又喊:“秃子,秃子!秃子家的!!”还是没有动静,德旺踢开门进入室内。只见里屋外屋空无一人,窗台上放着一盏未灭的油灯,屋内收拾得有条不紊。继而查看了水缸草垛等处,没有发现异常,最后点燃火把,在屋内地面发现了用灶膛灰掩盖的血迹,随后报案。与此同时,小德子(系德旺之长义子)在院里发现昏厥的李三。 翌日晨,静海本局根据勘察,寻查到第二现场,即独流镇大桥。随后组织打捞,于当日辰末巳初时分,打捞上沉尸麻袋一口。经查验死者确系小贩煎饼秃,尸体遭肢解,手段及其残忍。人证物证表明此案系奸杀无疑,疑犯即为独流镇古宅管家李元文、煎饼秃之妻花氏。当夜赴天津缉拿未果,二犯潜逃,此桩通奸合谋杀人一案成为悬案。 王警长叙述案情,完全沉浸在那久远的时空里面,德旺就跟听评书一样几乎入了迷,不由得大赞王警长的好记性,“你老真是好脑子,真是滴水不漏,就是这么回事,一点偏差也没有。” 忽然门外有人搭话,“怎么没有偏差,听了半天,没有证据说明奸夫和奸妇合谋这一节呀,根据嘛定个合谋杀人呢!” 王警长和德旺以为老何来了,急忙迎出门外,好家伙,小院里围着一堆人,都在外头听噌戏了。门口板凳上倚墙坐着一位糟老头子,有多糟?比大城县的徐老爷子不在以下,可是人家徐老爷子人称“铁算子”“赛诸葛”。然而这位爷,除了干瘪精瘦,还留着一撮山羊胡子,这位爷是谁? 老铁看看满院子人不好开口,示意德旺把人们都揈出去,德旺对着白蝴蝶说:“带着柴禾粮食,都往秃子家去,那边不能没人啊!都堆在这儿怎么合计大事?” 白蝴蝶答应一声指挥上了,“爷,你就放心吧,麦收娘俩在那边盯着呢。小二德子你抱柴禾,今天客多,小三德子多带点粮食……” 德旺身边不能没人,便说:“柴禾让别人抱,小二德子留下,拿杆枪给我在门口守着,不经我点头,不许放人进来。”布置完了,人们也都散了。小二德子拿上他的花枪,忠于职守地站到门外去了。 老铁搀起坐在板凳上的老爷子,介绍道:“这位是何先生的代表,也是咱们县的……怎么说呢,屋里边说吧,何先生分不开身,正好这位爷过来上任,就由我陪着过来了。”进得屋来,这位老爷子也不客气,脱鞋上了炕,“都坐下,我先来个自我介绍。一说就都知道,咱们原本就是本县的老乡。” 正文四十二回故居会审对口供,老牛舐犊剪童心二 (更新时间:2006-11-2017:49:00本章字数:3701) 老铁在炕上放好桌子,放上烟笸箩,回头关上门就势蹲在地上,“跟你们直说了吧,这位爷就是会摆八卦阵的刘神钟,老何派过来当咱们县的县长,刘县长!” 刘神钟原名叫刘慎重,也是一位传奇人物,因为凭一口破钟,在平地摆下迷魂阵,把一小队的鬼子引入泥潭,让八爷们打了静海地面第一个歼灭战。独流这边不太清楚,在县城传得可神了,由此老百姓跟他称呼刘神钟了。 王警长久闻其名不曾谋面,当时站在地上就拜上了,“哎呀,今天可遇上真佛啦,老前辈多多指教吧。”王警长可不是逮谁给谁作揖的主,德旺见这样,知道真人不露真容。想必这个糟老头子不是凡人,便也随声附和道:“何先生派来的人,必定都是高人,你老就有嘛说嘛吧。” 刘神钟捋捋山羊胡子,言道:“是呀,在座的都是自家人,就不说外道话了。西河那边早已经建立了抗日民主政权,由于咱们这边情况特殊,还不能明着这么干。所以往后公开场合见了面,还要避讳着,闲话就这一句,下面说花筱翠的事。根据咱们掌握的情况看,花筱翠关押在侦缉队总部,长达一年多没向李元文退让半步,更没有出卖一个人。她从李元文那里逃出来,直接回到二十一里堡,说明她拿咱这儿当成她的家。看在这点上,不能歧视她,应该关心她。最重要的,她为抗战出了力立了功,咱们还要感谢她!” 德旺忍不住插话:“我说县长大人呀,她最少有通奸谋夫之罪呀!” 看来刘神钟心中早有了尺码,有条不紊地娓娓道来:“通奸不假,这算个嘛罪得弄清楚,这还不说是在怎样一种情况下,这里边还有一个谁勾搭谁的问题。中国打老辈子起,一提奸情,就拿女人开刀这不公平,单巴掌拍不响。李元文仗着古典的势力,威逼加利诱,他一个外地女子,能搪得住吗?刚才我说了,合谋、谋夫都不符合真实情况。实际情况是李元文诱奸花筱翠,事情败露杀人夺妻。从办案的角度一定要找到凶器,真凶也一定血债血还,可是真凶李元文,要偿还的血债绝不止这一笔。 至于说到罪过咱比个例子,古典的罪过少吗?他们古家号称行善之家,单说每年办庙会收分子,摆个小摊要交占地费,逼死商家的事情年年发生。单说他们古宅大院,污漆抹黑死的下人又有多少? 第142章 说件具体的,德旺应该清楚,民国十四年腊月初三,故宅丫鬟杏儿,是怎么掉进运河冰窟窿的?尽管无人替杏儿伸冤,其实人人心里有本账。 现在咱们为嘛可以跟他客客气气,跟他古爷长古爷短的?因为他为抗战干事了,就凭这一点就够了,现在国难当头咱就要团结他。论抗战的功劳,花筱翠哪点不如他?一个女人拿着自己的性命跟小鬼子拼,敢跟汉奸李元文豁命。看在这一点上,纵然她不检点了,可以肯定地说,她没有杀人之心也没有杀人之举,怎么就不能饶恕呢!” 一番话说得王警长、老铁,德旺张口结舌,细咂摸一番觉得有些道理,只是心里还是有点不得劲儿。特别是对眼前的这位县长,颇有些不认可,既是县长就得有政府任命,抗日民主政府是个嘛政府?说谁是县长就是县长,县衙门在哪儿?这些话碍着何太厚的面子不好说,只能就事论事说这个案子,“你老说的这些,其实咱也想过,只是算不清这笔账。既然你老是县长,就按你老划的道走,把案子问清楚了,打我这儿算是结笔账。对花筱翠来说也解开心里的疙瘩,别人交往起来也好把握尺度。最重要的,把账分清了,将来该找李元文偿还的,心里也好有数。” 老铁迎合王警长说话:“我看王警长已经把这笔账理请了。” 都这么说,德旺也认可了,特别是杏儿的死令他心头一震,似乎勾起他的心思,嘛心思还一时说不清楚。便说:“那,咱们就过去?照县长这么说就简单了,也就是三言两语的事,一边吃着饭就唠扯清了。” 这时候小三德子回来报告,说是花筱翠缓过来没事了,请几位爷过去。那边贴的饼子也揭锅了,师娘把咸菜都切好了,让过去吃饭。小二德子死心眼儿,把花枪交给小三德子,“师父说了,不经允许,嘛人都不许进去,站这儿看着,我去禀报。” 没想到,小二德子一进门,那个糟老头子县长,正提他的大号,“小二德子唆使小三德子擅自打听小德子情况,并且武断下结论,险些造成严重后果,应该向花筱翠道歉。” 道歉应该,德旺没说别的。提到小德子,德旺有活说:“为一个花筱翠,老何肯派县长亲自处置审案,小德子失踪这么大事,也不能撂下不管呀?” 看样子刘神钟有些不高兴了,“这话说走界了,为了小德子同志,何太厚同志亲自到天津深入虎穴侦察。现在,正有无数人为搭救小德子同志,出生入死地紧张工作。由于情况十分的复杂,不能随便暴露进展情况。小德子是我们的同志,是抗日战线的亲兄弟,我们绝不会不管。咱们是有组织地营救小德子同志,既要想尽一切办法,甚至可以不计代价,但是也要考虑条件,绝不能作无谓的牺牲。” 小二德子经常听小德子说西河的事,知道同志这俩字的分量,不够过命的交情称不上这种关系,糟老头一连说了好几个同志,表明师哥不是一般的同志。他怕师父不懂这个,扔出别的话来,便推门进去了,“师父,饭得了,过去吃饭吧。” 世界上没有这么升堂问案的,被审的围着丝绵的绣花被子,麦收姑娘还拿身子戗着劲儿。李三家的、赵老疙瘩屋里的、外加德望媳妇假冒吉半乳的白蝴蝶,诈唬着劝她吃点东西喝碗汤。听说德旺爷过来吃饭,花筱翠撑着身子把挂面拿出来了,煮了一锅面汤。据此,白蝴蝶发明一种理论,说是喝完这么顺溜的挂面汤,说话不打笨儿。 审人的分散坐在下面,支煎饼摊子用的两条长凳子,虽然晃荡了好歹能坐人,刘神钟、王警长、德旺坐下了。德旺是本村管事的,自然先开口说话:“秃子家的,在场的都不是外人,王警长白天见过面了,就不多说了。这位是何先生派过来的刘先生,专门过问你的事的,先让刘先生说几句吧。” 刘神钟这个糟老头子,正经起来比何太厚还正儿八经,德旺说完站起来了,“我是何太厚派来的,关于你的身世,特别是你和欧阳亮为抗战所做的贡献,何太厚跟我说了好多遍,乡亲们也全知道。老何嘱咐我,见了你一定代表前线的弟兄们向你敬礼。”说着,“啪!”脚后跟一磕,行了个举手礼。 哎呀,甭说人家还是县长的身份,花筱翠不知道,王警长、德旺知道哇!单说人家这大把的胡子,足够花筱翠热泪盈眶的了。就凭这个,王警长和德旺不由得暗自佩服八爷们的规矩,在道理面前没有高低尊卑。这场面叫谁都动心,小二德子拉着小三德子挤进屋来,肩并肩站起了给花筱翠鞠躬,一块说:“俺们不懂事,嘴里没有把门的,让你受委屈了,真心给你赔不是了。”这是俩人商量好的词儿,后边还有小三德子自己的一句,“是我惹得你伤了身子,掴打我几下出出气消消火吧!” 二十一里堡的人,谁见过德旺的徒弟给人弯腰赔不是?花筱翠这张脸赚大了,麦收都感动的要掉泪儿。麦收给花筱翠胡噜着胸脯,代为接受道歉,“行啦,人家是见过世面的人,哪能真往心里去。不言声就算原谅啦,你俩出去吧。”麦收是没过门的嫂子,这样说小二德子、小三德子不为过。 花筱翠早已哭成泪人,王警长一见这场面,特别是刘神钟把调子都定好了,就别跟三堂会审似的搞问答式了,只能漫谈式了。于是,王警长说道:“这不都坐齐了嘛,直接说说煎饼秃怎么死的,完事我就回去封卷,只剩下缉拿凶手了。我的活儿办利索也就松心了,你心里也痛快了,大家伙也不惦记这码事了,你说好不好?” 麦收用袄袖替她擦擦泪儿,花筱翠倚着墙开口说话了。她从如何遇见秃子开始说,一直说到落户二十一里堡,这里主要陈述秃子对她的恩情。命运的再次转折始于庙会,因为一顿古老爷的饺子,引发了李元文一系列不轨行为。 花筱翠说了许多外人不知道的细节,譬如,李元文经常送些吃的用的啦,还给光腚孩买嗍捋蜜啦,嗍捋蜜就是粘着竹签儿的棒糖。花筱翠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有好儿谁能忘?一家人能在这儿立住脚,还劳这么个人物惦记着,让俺没法承受,谁知道他心眼不正呀……终于,他提出来让我跟他私奔,我舍不得秃子和孩子,自己已经对不住这爷俩儿了,怎么能扔下他们呢!我真想把实情跟秃子说明了,可是……” 老铁听着不耐烦了,“前面这些事,不说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你想想,煎饼秃致死的那把刀哪儿去了?” 花筱翠一愣,“刀?当时他拿起刀来,我就吓死过去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狠心的贼,已经把秃子装进麻袋了……呜呜呜……”说着又哭上了。 德旺突然插嘴,“他不可能把刀拿走,院子里没有,麻袋里没有,肯定还在屋里!”一说这个,女人们吓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连花筱翠也不哭了。 王警长回头看看老铁,“那天是你勘察的,搜查肯定不彻底。” 老铁忽然想起来,那天勘查时发现,靠近房山的炕沿上有一处李元文的血手印,当时以为无意中留下的,现在看来……。老铁点亮一盏灯,蹲在炕沿靠后房山的那头,端着灯仔细查看,发现有块炕砖活动,抽掉那块砖伸手一摸。“在这儿哪!”随即从炕洞里起出菜刀,“你们看,这血手印清清楚楚就是李元文的!” 正文四十二回故居会审对口供,老牛舐犊剪童心三 (更新时间:2006-11-218:28:00本章字数:2551) 就在二十一里堡折腾陈年老账,重审煎饼秃被杀一案的时候,古典今天有雅兴,正在翻阅前清沈德潜编撰的《古诗源》,里面的许多诗篇,都会使古典心潮起伏。比如《匈奴歌》唱道:“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每读至此,内心就会久久难以平静,认为那些被秦皇汉武打得四处逃亡的匈奴人,乃是人间最具有男儿气概的。古典今天看书似乎心不在焉,看着看着,忽然放下书本,打开客厅门找他的心肝宝贝纳敏,“彩云妹子,把纳敏抱过来!” 纳敏早就满地跑了,用不着谁抱,听到喊声自己从上房跑过来了。后面紧跟着彩云,手中拿着纳敏默写的诗词,“姐夫你看,纳敏的字写得多周正!” 古典接过纳敏写的一沓唐诗宋词,一篇篇认真看着,不觉读出声来,“哦,字写的真不赖。这是孟浩然的,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这个是杜甫的,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哎呀,这么多呀,留下我慢慢看。还会写别的字吗?” 纳敏仰起小脑袋瓜儿,“不会,你教我呀!老姨天天教我,英杰老叔也教我,就是你不教我。” 古典把纳敏抱在椅子上,让他蹲在上头,“好,现在爹就教你,带纸笔了吗?” 彩云立马说:“我回去拿!”说着跑回上房拿纸笔去了。 古典看看这小家伙,刚刚长得蒜头大小就教嘛会嘛,居然能写会背,纯粹是个小妖精呀。这是心里话,没有说出来,心里那样想的,嘴里却是这样说的:“脑子好使就得多学,到了我这岁数,想学就学不进去了。” 纳敏求知欲特别旺盛,而且还是急性子,“我这不是学吗,到底学嘛你可说呀!” 古典连忙说:“好好,我教你一首王昌龄的《万岁楼》没学过吧?” 纳敏问:“是唐朝的,还是宋朝的?” 第143章 古典说:“不错,是唐朝的,唐朝出诗人嘛!听着,我先说一遍,看你能不能记住。江上巍巍万岁楼,不知经历几千秋。年年喜见山长在,日日悲看水独流。猿狖何曾离暮岭,鸬鹚空自泛寒洲。谁堪登望云烟里,向晚茫茫发旅愁。” 古典背完全诗,彩云把纸和笔也拿来了,“俺们都是先写后背,这样几遍就记住了,姐夫你一句一字的说,让纳敏记下来。” 纳敏为难的,“他说的这里边,净有不会写的字呀。” 彩云说:“不要紧,哪个字不会,让你爹教你不就会了。” 小四德子已经成了古宅的常客,今日的小四德子,再也不是古典可以随便吓唬的小高粱花子了。他不仅掌握着交通要道小河子哨卡,而且还负责独流地面的治安,现而今是跟古典平起平坐的人物。他自己心里这么想,古典并不怠慢他,每次来了要吃要喝,古典权当养了一条狗。古典把小四德子看凡了,你把他当成一条狗,他就装狗,并且还另外牵着一条狗,一条菜狗。谁也不知道小四德子心里想的嘛?这小子野心大了去了,他要把千年的规矩改改,他要让古宅完蛋!风水轮流转,他要古宅换换风水,我小四德子凭嘛不能尝尝当财主的滋味?老天爷呀,真是土坷垃成精比石头硬,笤帚疙瘩成精敢充大尾巴鹰。 小四德子脑子里有了这些想法,还有心思去看他师父惦记着德旺吗?他每天必修的功课,白天玩完了牌,就跟约定下馆子一样,准到古宅吃饭来。 小四德子牵着他的爱犬一进门,老刘头马上接过去亲自伺候,这条狗一出满月就让小四德子抱来了。据说是从盘山一位猎户家淘换来的,怎么淘换来的不知道,只知道这条狗一断奶就得喂肉,嘛肉都行就是不吃熟食。小四德子给这条狗取名叫黑豹,老刘头再忙也得事先到肉铺子,踅摸一堆肉骨头肉头预备着。 狗好伺候人也好伺候,小四德子不怎么挑食,饮食方面还没有达到追求色香味的程度,有酒有肉就行。说句实话吧,古典再怵小四德子,也不会单独给他煎炒烹炸,无非吃他们一家人的折罗。折罗就折罗,反正跟古典吃一样的饭食,怎么也比哨卡的猪汤狗食强。酒不能掺假,实打实独流烧锅的老酒,进肚子烧心的舒坦。每次小四德子来了,大人孩子全躲着,尤其英杰懒得看那副吃相,小德子吃饭的动静比猪吃食还能吧唧嘴,简直是山响啊! 每到此时,英杰会钻进彩云的屋子腻糊去,名义上是教纳敏认字,谁知道他们干嘛?问纳敏,打死也不说,“不知道,就不告诉你!就是教俺认字,英杰老叔在老姨大腿上写一个,俺就学一个。”瞧这孩子,守口如瓶多爱人! 小四德子吃饭的时候,古典总是在客厅陪着也不说话,等他吧唧完了拿袄袖子抹嘴的时候,会朝院里喊一声:“把黑豹牵来吧,班长吃完啦!”小四德子响着饱嗝牵狗离去,老刘头收拾桌子。 看来今天古典有事求他,小四德子吃饱喝足,准备拿袄袖子擦嘴了,古典亲自端起酒坛子,给他又倒了一碗酒,“外边太凉,再喝一碗。”小四德子端起碗喝了一口,“有事就说有屁快放,别跟我上这假套子。” 看官这可是第一次亲眼得见小德子跟古典的对话,然而,小德子用这样的口气对待古典,却不是三天两天了,多长时间不知道,反正古典习以为常了。古典对此不见外,“你这孩子说话,总是这么没有深浅,怎么我也是……” 小四德子制止他,“少说别的,快说嘛事?我还急着回去哪。” 古典立马说:“好好,不说别的,就是问你一下,这些日子对河还有人溜达吗?”他说的对河,就是小河对岸。所谓溜达的人,就是李元文手下的那些侦缉队的便衣儿。 小四德子仰脖喝光碗里的酒,使劲往桌子上一扔,“有哇,干嘛?” 古典说:“我想给天津古联升柜上写封信,让他们捎去不是快点吗,我寻思着你跟他们混得交情不错,我想你要是求求他们,不会不帮忙吧?” 小四德子站起来这就要走,“甭费话啦,把信给我吧。” 古典哪能把信直接交给他,便说:“信,我还没写呢,今儿个你先跟对河打个招呼,明儿个晌午以前,我打发老刘头给你送去,顺便给你那帮弟兄送点吃的过去。你只顾自己天天肥鸡胖鸭子解馋,时间长了,你那帮弟兄就跟你离心离德了。你得学着爱兵如子,平时多喂食,关键时候人家才给你卖命。”今天多喝了一碗酒,酒劲有点上来了,小四德子没再言声,哩啦歪斜的牵狗走了。 正文四十二回故居会审对口供,老牛舐犊剪童心四 (更新时间:2006-11-2117:00:00本章字数:1892) 第二天一早,纳敏跑到客厅找古典要他写的诗文,古典顺手把昨天给他的一沓子诗文还给纳敏。纳敏走了不大会儿,哭着回来了,进门就拿小拳头乱捶古典,“你把我的作业都铰成窟窿了,你赔我,你赔我!”纳敏这一哭闹,惊动了罗氏、彩云、英杰,呼啦拉全都拥进客厅。 英杰拿过纳敏写满诗文的纸张看看,断断续续几乎每张纸上都有不少方块窟窿,没言声,把字纸撂在桌子上蔫遛出去了,罗氏不依不饶,“孩子好不容易写的,你怎么都给铰了?你不是常说,圣人惜字如命吗?你怎么把命都铰啦!” 古典诡辩道:“我铰掉的字,都是实在看不过眼的字,我这是让他记着以后别写这样的丑字。以后不铰了还不行吗?以后看见不顺眼的字我罚他写一百遍,你们又该心疼了。” 彩云生气的抱起纳敏,“他总有理,歪理!走,纳敏,咱以后不给他看了。” 罗氏说:“你的心思压根就没放在孩子身上,也不知道整天瞎琢磨嘛闲白儿!”说完扭儿扭儿出门,也去哄纳敏去了。 平地一场风波很快平息了,古典把老刘头召唤进客厅,关上门嘀咕半天老刘头才出来,随后去了小河子哨卡。半道经过悦来酒馆的时候,进门提上一坛子烧酒和一个猪头前脸儿,随后找小四德子去了。 太阳早晒屁股了,小四德子还没睡醒,黑豹在他旁边卧着。伙房见老刘头送来吃的喝的,特别拿老刘头当人看,给他搬座让他歇着。刘二狗讨好地去叫小四德子,“班长,醒醒,该吃晌午饭了。古典打发人送吃的来了,整整一个猪前脸儿,还有一坛子烧酒,快起吧。” 小四德子翻个身,没有要起的意思,“行,我知道了。” 刘二狗接着扒拉他,“班长,人家还有事找你,送这么多东西过来,你不起来不合适呀。” 小四德子跟他急了,“你找抽哇,我这怪困的!他那破事我知道,已经跟对河说好了,你找根江苇把那封破信扔过去就行了,别再烦我来了。”接着蒙上被子又呼呼睡了。刘二狗还想扒拉他,黑豹不乐意了,直起身子从嗓子眼里发出“吼吼”的声音。 刘二狗没法儿,只好出来跟老刘头说,“不就是往对河扔封信吗,都说好了,我办一样。”老刘头只好把信掏出来交给刘二狗,交给他不能马上走,他得亲眼看着把信扔过去。 河里的冰已经酥得快成豆腐渣了,这是小河子风硬没水流,还看着像是结着冰,其实根本不能走人了,运河有的地方都开化了。所以,传递信件只好扔过去。住在河边的人家,寻常传递嘛信息都是用这种方法。比方,求对河某人买件嘛东西,过河不方便,撅棵秫秸秆儿,一头擗开夹上钱,另一头拴块土坷垃,一扔就扔过去了。 信件是重要物件,或者钱票子面值太大,就得拿江苇代替秫秸秆儿。 江苇又叫旱地芦苇,看着像苇子,其实硬度和弹性跟竹子一样,学名就叫芦竹,当地人拿着当竹子使唤,可结实了。刘二狗找来一段江苇,用刺刀把两头擗开口儿,先把信封夹在上头,扽下来都费劲。江苇本身就有分量,用不着再拴砖头土坷垃,刘二狗夹好信封朝对河喊了一嗓子,“嘿,多受累吧,这是俺们班长说好的。”胳膊一抡,两三丈的距离,很容易就扔过去了。那几个神头鬼脸的便衣儿,像是抢钱似的抢那封信,有个像是领头的,还客气几句,反倒像求刘二狗一样,“受累啦,哪天有机会咱们聚一块再喝二两。” 当天这封信到了李元文手里,封面写着“古宅家书”四个字,是古典的墨笔笔迹。内瓤却是小孩写的字体,是单字铰下来,粘在一张窗户纸上拼凑的内容,“翠到独流,要人看望。白蝴蝶。”这份情报,对于李元文来说,并无太大意义。可是,在小岛看来内容非凡,传递的信息非常丰富。 首先,说明白蝴蝶没有暴露,花筱翠并没有认出白蝴蝶,而且白蝴蝶在死心塌地的潜伏下来了,一旦需要,能够发挥中心开花的作用。这一点,是古典给小岛的假相,情况并非如此,白蝴蝶没有亮明自己的身份,除了考虑老白以外,主要还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实际上她永远没有机会了,古典把白蝴蝶的活揽过来,最初出于无奈,现在成了他跟小岛做交易的筹码。 其次,小岛认为,古典完全掌控在自己手心里边,尤其手中还掌握着英豪的生死命运,他不敢不听指挥。其实他并不知道,大量的医药物资,就是在古典及其胞弟的参与下,流入抗日根据地的。 最后一点最重要,证据在手,一旦有谁敢于反水,这两分情报一旦公开,用不着自己动手,就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第144章 关于这点,古典也已考虑到了,纵然公开古典也有说辞。然而,后来的事态发展,古典连准备的说辞也没用上,往后等着瞧吧! 正文四十三回青帮折戟运柴路,群英大战杨柳青一 (更新时间:2006-11-229:09:00本章字数:3350) 小岛折腾了好几年的谍报战,别说一点成就没有,情报还是大大的。不过,大多是水中月雾中花,实质的东西似有若无。 大日本皇军的战局如何,他比谁都清楚。可是,中国这块地面太好了,要是抢不到手站不住脚,大日本帝国实在是不甘心啊!眼下他在做两手准备。首先,不论他多忙,都要挤出时间亲自教授小岛健雄的汉学。这些年的体验使他认识到,不把中国老祖宗研究透,要想征服中国,那是没门儿。皇军原定三个月灭亡中国的计划,卢沟桥事件以前那些年不算,至今也进入第八个年头了,中国不但没亡,倒把皇军折腾得顾脑袋顾不上屁股。当然啦,皇军说话,里面总是有些水分,只是这里的水灌的太多了! 错啦,小鬼子不是故意这么说话没谱,当初他们就是这么想的。特别是,蒋公指挥抗战无方,让倭寇跟揈羊似的把国军揈到了犄角旮旯,更增加了小鬼的错觉。结果八年了,国军倒是看不见了,冒出来遍地的八爷,更闹心、更让人寝食不安。八爷这套玩意儿,小岛从任何中国古籍里边没见过,越是没见过的东西越想研究。 后来他明白了,皇军还是没把中国研究透,包括八爷的那套玩意儿,也没脱离老祖宗那一套。因此,他每天逼着他的儿子健雄背诵《孙子兵法》,这工夫又背上了:“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不远,远而示之不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这叫瞎耽误工夫,在这儿,值得采用总统级的国骂卷这帮小鬼子,娘希皮的也不想想,老祖宗留给后辈儿孙的防身之道,土匪强盗使唤起来能灵吗?把《孙子兵法》念叨的倒背如流也不顶事呀!管他呢,让小鬼子混蛋一辈传一辈吧。 小岛见儿子背的这么顺溜,心里很高兴,“很好,用兵作战是一种诡诈的行为。所以,你有攻守能力时,要装成没有能力的样子;当你要采取行动的时候,要装作休息;你本想打此处,却要装出打彼处的样子;敌人贪利,你就施之小利;敌人混乱要使他乱上加乱,乘机攻取。对于强大的敌军,避开锋芒;敌人易怒,要设法挑逗;敌人谨小慎微,要使他骄傲自大;敌人若想休整,你要使他疲劳;敌人内部团结,要设法使他内部分化。这些都是军事家取胜的妙算!譬如,你要想成为阴谋家,就要使人相信你是个顽童。” 健雄对爹很信服,必恭必敬的躬身弯腰,“哈依!” 儿子好学,这个日本爹更是诲儿不倦,信口言道:“另外,光靠自己的聪明还不够。荀子《劝学篇》说道,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登高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在中国人看来,但凡举大事、立大业者,必须善于启用天下贤士。所以,三国时期的大英雄曹操,有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感慨。不通此道,难以成就伟业,通晓此道,还要善于辨贤、选贤、揽贤、用贤。在这方面,我的心得大大的,你要切忌因个人好恶而选贤,要以实用而为之。” 小岛一郎说得赛那么回事,瞧他手底下招的那帮杂碎,还贤士呢?烂咸菜帮子吧! 今天,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是他根据古典的那分情报做出的决定。情报中说,有重要人物看望了花筱翠,他根据这些年的种种迹象断定,这个重要人物不会是别人,肯定是王警长,他决心事不宜迟,现在就解决掉这个心腹之患。他打发健雄出去玩,而后抄起电话,直接要通猪饭四十八,“猪饭君,你不要再犹豫,今天一定动手,李元文的,配合你的行动。” 猪饭必须执行命令,只听话筒里面,“哈依,哈依!”看来王警长今天难逃一劫。 一望无垠的大平原上,狂风卷着残雪,这应该是小日本在中国地面上,能够见到的最后残雪。往后他们永远没机会,欣赏“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的壮观美景啦。 狂风过后,大地露出条条黑色的龙脊,那是尚未开化解冻的田埂。一支武器精良的队伍,大踏步地走来,强子扛着机枪,勇冠三军的样子走在何太厚身边。 这支队伍要去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抗战的困难时期已经过去,为了更有力的震慑敌人,武装斗争尽量靠近天津市区展开。这次行动准备打掉韩家墅的土围子,那里盘踞着一个中队的鬼子,还有二百多人的伪军。这是一场硬仗,马队长的回民支队如今发展到三百多人,现在可了不得啦!他们的活动范围竟然到了任邱、文安、静海、武清等地,这次行动,回民支队也参战,目前已经逼近韩家墅,正等着与他们会合呢。 这支队伍带队的不是别人,正是霸州大个子吴易公,他现在身兼数职,既是霸县的县长兼敌工部长,还是冀中军区第五军分区挺进支队的支队长。这次他执行挺进大天津的任务,还要负责把何太厚安全护送到子牙河畔。那里有人接应,再负责送过河去,老何干嘛去他不管,过了河就没他的事了。 可是在他们行进路上,要经过大清河上的苑家口大桥,这里是通往天津的要冲,上至新镇、下至胜芳必经此路。苑家口大桥由两股伪军把守,桥南是柴恩波部,桥北是黄喜标部,这两部分伪军驻扎在大清河两岸,总人数一度达到四千人,一旦交火就粘在这儿了。黄喜标是霸县黄庄人,明里暗里跟八爷还有些关系。只要告诉他,是吴易公带队经过,他不会出来阻拦。 关键是桥南头的柴恩波,这家伙行伍出身,也是有奶便是娘的主儿。尽管两家伪军关系不合,一旦他动了手,即便过了桥,黄喜标也不好眼见着放他们过去了。 远远看见柴恩波的炮楼了,吴易公把队伍委托给老何隐蔽在村里,自己找老乡借了个挑子,伪装成卖五香豆腐丝的,带着他的手枪班就上去了。顶多半小时,手枪班长跑回来报告,“老何同志整队过桥吧,全都解决了。” 队伍上桥的时候,伪军全都关进岗楼里边去了,唯一的出口,门鼻子挂着一把大锁,还顶着一棵圆木。手枪班正在岗楼外头清理剪断的电线。缴获的手枪他们都掖在腰上了,二十多条大枪和子弹没法带,全归随后赶来的民兵了。一枪未发,跑过桥面到了桥北头,人家黄喜标够意思,早把手下招呼到岗楼里面,关上楼门假装不知道。队伍经过的时候,岗楼的每个射击孔伸出好几只手,摇晃着还打招呼呢! 强子简直都看傻了,都说八爷厉害,这回算开眼了。强子问:“这么多人守着,怎么连动静没有就解决了,怎么解决的?” 老何乐啦,“你自己问问吴县长吧,我不知道。” 手枪班长接话,“你没看见,支队长装成卖豆腐丝的?俺们装成买豆腐丝的,到了跟前不就简单了。” 强子问:“那个姓柴的呢,他没反抗?” 手枪班长说:“反抗了,不反抗手枪怎么会到了我的手里?” 强子逗话:“他怎么不开抢呢?” 手枪班长也逗他,“他想开枪,不是手指头不听使唤吗?” 强子刨根问底儿,“怎么呢?” 班长说:“还怎么呢,手腕子让咱们支队长捏碎了,手指头还能听使唤呀!”队伍发出哄笑。 何太厚问强子:“跟着队伍扛枪带劲不带劲?” 强子说:“一天到晚乐哈哈的,谁说不带劲?” 队伍中有人搭话,“强子扛枪,带着吃奶的劲。”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何太厚说:“行了,过过瘾就行了,快把枪还给人家扛吧,咱爷俩该去享清福去了。”强子把机枪还给后边的机枪手,与何太厚站到队伍外头,队伍继续前进。 吴易公握着何太厚的手,“今晚我们在老军营宿营,这一带都是咱们控制,河边有人接应,一路平安。”说罢,大踏步赶到队伍前面去了。整个队伍都跟老何挥手再见,机枪手揶揄的说,“我们坐热炕头去了,你们在冰天雪地享福去吧!” 何太厚也很开心,“小心老百姓的热炕头把屁股烤糊了。”队伍笑着从何太厚和强子身边经过。 正文四十三回青帮折戟运柴路,群英大战杨柳青二 (更新时间:2006-11-2216:59:00本章字数:2316) 队伍走远,强子还有些恋恋不舍的站在原地,“大叔,谁遇上你老,算是遇上弥勒佛了。”爷俩走着,何太厚说:“弥勒佛好哇,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强子说:“我心里就容不下事,遇上别扭事,就乐不起来。” 何太厚站住说话:“所以就得经常磨练,在大灾大难面前磨练自己,今天派你出来,就是个锻炼的好机会。” 强子也站下了,“到底派我嘛任务呀?” 何太厚认真地跟他交代:“到独流镇去接赖五,然后由他带着去认亲,早去早回。回头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我在二十一里堡等你们。” 独流镇义和庄“广”字堂内,章龙和邵虎对饮着,他们并不知道灾难就要降临,小鬼子要对他们下家伙了。 第145章 根据情报和一系列的反常现象推断,鬼子肯定要有较大的动作。鬼子的情报部门已经认定,经营了几年的秘密运输线,就是水上运输,庇护者就是静海保安队。 据此,老何做出决定,趁着韩家墅战役打响之际,除掉李元文和他的侦缉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也是为了对朋友负责,何太厚派赖五单独执行送信的任务。这样安排,一来是有意锻炼赖五,顺便让他回来跟花筱翠做进一步沟通,实际上这也属于培养赖五的举措。 闲话不说了,赖五到了“广”字堂院内,只见院子里停着十几辆大车,帮徒们正在装着各种柴禾和苇子。听说来了个送信的,值更的帮徒不敢怠慢,赶紧进屋禀报:“二位爷,煎饼秃的小子求见。” 在这儿得说明一下,说章龙邵虎对饮可不是喝酒,青帮的人按说都在清礼儿,在清礼儿的人禁酒忌烟。在独流镇,在礼儿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大多数跟青帮无关,刚才说他们对饮,只是以水代酒,喝的是茶水。 章龙放下茶碗,诧异的问:“嗨,这小子打哪儿冒出来的?” 邵虎捏起一块肥肉扔进嘴里,“兴许要给他爹报仇,来入伙的吧。” 章龙在太师椅上坐好,“他任嘛规矩不懂,让他直接进来吧。” 帮徒冲外面喊,“呔,让你进来啦。” 赖五进屋后,望望带路的帮徒,大声说:“有件大事,只能跟二位大叔说。” 带路的帮徒乐啦,“喝,真像这么回事一样,你跟二位爷说吧,外头大忙忙的,我还没工夫哄你玩呢。”说着撤出去了。 章龙派头十足地问赖五:“光腚孩儿,是自个儿跑来的,还是谁打发你来的?” 赖五挺起胸膛装成大人,“你们不要眼中无人,我可是受大名鼎鼎的何太厚差遣,有军机大事向你们传达。还告诉你们,小爷不叫光腚孩,大号叫赖五,记住喽。” 邵虎忍俊不禁站了起来,“好好,赖五兄弟。说说何先生怎么派你来的,又有何指教?” 赖五撕开衣襟,取出一封信递过去,“何大叔要我告诉二位帮头,鬼子和李元文盯上你们了,叫你们这几天多加小心,没事少出门,闲事少搀和。” 接过信,二人凑在一起看个仔细,看罢相视一笑,唉,自恃强悍最耽误事。他们把如此重要的提示和告诫轻视了,只是看成了一般的朋友交情所为。 邵虎跟章龙说:“大哥,何先生真叫够朋友。可咱也不能不往市里送柴禾呀,不然的话,天津一帮子兄弟靠嘛活着呀。” 章龙满不在乎的说:“咱一不犯禁,二不犯歹,我量他李元文没胆子找咱的茬儿。赖五兄弟你回去跟何先生说,多谢了。李元文胆敢无事生非,就把他的脑袋瓜子切下来,摆在你爹坟前当供果。” 赖五并不知道问题有多严重,反正把信送到了,心里挺得意。于是呲牙一笑,“嘿嘿,广爷的人就是仗义。没事,我打道回府交差去了。”乐颠颠地跑出门去。 赖五走后,章龙觉得小心无大错,还是要做些准备,“告诉弟兄们,每辆车上都带上家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邵虎觉得有理,“是喽大哥,李元文敢在太岁爷头上翻跟头,让他碎尸万段!”瞧瞧这满不在乎的劲头,仗着手下有几个会耍枪弄棒的,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强子揣着手蹲在墙根,晒着太阳远远地看见赖五从义和庄兴冲冲出来了,咳嗽了一声跟了上去。按照事先说好的,送完信应该马上去二十一里堡的,赖五却上了独流大桥。强子赶紧追上去,把赖五拽住了,“你怎么上桥哇,何大叔让咱俩一道儿抓紧回去,还等你去认亲呢,你忘了?” 赖五望着桥下的河水,“你知道吗?我爹就是打这儿扔到河里的,那天打捞的时候,人山人海……” 强子劝他,“别说伤心的了,咱快回去办正事吧,何大叔还等着咱俩呢。” 赖五倔脾气又上来了,“认亲是嘛正事,谁跟谁认亲?我没亲,亲人就是俺爹。求求你,陪俺到县里走一趟,七、八里地一会就赶回来。” 强子问他,“上县里干嘛,何大叔等着咱,连声招呼都不打,你这叫擅自行动,是违抗军令!”赖五不理这一套,耷拉着脸只管往前走,“花筱翠已经回来了,我去找王警长,让他到村里,把我爹这桩案子问个明白。” 强子在侦缉队呆过,懂得赖五这样做的后果,跟他急了,“再跟你说一遍,你这是违抗军令,误了事谁担得起!” 赖五不懂这个,“你要不去,就在这儿等俺。俺又不是开小差不回来了,违抗那家子军令?再说,俺把信送到了,误嘛事了!”说着反而加快了脚步,看来他是铁心要去找王警长。强子站在原地左右为难,最后不放心还是追了上去。 说句实打实的话,今天的事情,算是何太厚的一大失误。自以为安排得挺好,但是对赖五这孩子太缺乏深刻认识,他也太迷信自己的个人魅力了。也不仔细想想,这孩子从小缺规矩,蔫主意大,把他撒出去等于就是脱缰的野马,强子岂能勒得住他! 正文四十三回青帮折戟运柴路,群英大战杨柳青三 (更新时间:2006-11-239:55:00本章字数:2697) 几乎与此同时,在静海火车站,开来一挂带车厢的铁道装甲车,车厢打开跳下来十几个鬼子和几十名皇协军,闹哄哄的在站台上,喊号、站队、报数,一个个气势汹汹。不知道什么时候,猪饭把他的队伍也集合好了,悄悄呆在警备队的院子里待命。 情况不明,王警长呆在保安队不敢随便行动,焦急地问老铁:“怎么回事?” 老铁也是一脸茫然,“闹不清楚,我看八成要出事。” 王警长嘱咐老铁,“把身边的兄弟拢住了,告诉他们枪别离身,情况有点不对头!” 老铁说:“我出去看看,不行,就把咱的人拉出去!”说罢朝街里走去。 大街上行人乱窜,车站里的鬼子和伪军已经出来了,猪饭正和带队的鬼子接头。不大的工夫,鬼子和伪军满大街散开了,老铁心里正嘀咕,身后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赶紧告诉王警长快撤,再耽误就来不及了!”老铁回头一看是刘神钟。 老铁说:“已经来不及了,一点准备没有,往哪儿撤!” 刘神钟跟他急了,“赶紧回去叫上王警长,走一个是一个,快!” 老铁迅速返回保安队,把情况跟王警长一说,王警长反倒镇静下来,“兄弟,你赶紧翻墙从后头出去,把小河子哨卡控制住,万一这里有个闪失,好有个接应。”老铁闻听不敢耽搁,掏出手枪顶上火,翻上后墙不见了踪影。 老铁走后,王警长赶紧把自己的弟兄召集到一块,还没来得及说话,猪饭带着一队鬼子拥了进来。王警长假装镇静迎了上去,“猪饭少佐……”不等把话说完,猪饭一挥手,几个鬼子抓住他的胳膊,下了王警长的枪。 王警长一看大事不好,大吼一声:“弟兄们,抄家伙,拼啦!” 哪里还有保安队员拉枪栓的机会,两挺机枪同时开火,院子里的保安队员一个不剩,全被机枪扫倒,王警长痛苦地闭上眼睛。 老铁听到枪声窜上墙头,见弟兄们躺倒一片,但见王警长冲他直瞪眼,知道回去也无济于事,急忙出城奔小河子去了。 经过十字街的时候,发现两个便衣像是跟踪什么人,赶紧缩回身子,绕道奔河边朝独流方向跑去。他并不知道,赖五和强子正走向危险的境地,再说,老铁并不认识强子,至于赖五也未必认得出来。 根据情报,李元文正驻守在杨柳青,一旦韩家墅的战斗打响,只有李元文会过河去支援。按照计划,由何太厚组织静海县的力量,半路伏击李元文和他的侦缉队,这个作战计划,应该是比较周密的。 何太厚跟德旺一说,德旺劲头很足,当即安排小二德子、小三德子去把那箱子炸弹取出来。工夫不打,一箱子手榴弹便搬来了,老何检查了一下,拧开盖子教德旺怎么使唤。小二德子、小三德子有点怵头,小二德子说:“到时候,我还是使唤我的那杆枪得劲。”小三德子也说:“我使唤我的单刀,一削一个麻利快,那多带劲儿!” 老何说:“也好,到时候也许用不上,近战或许冷兵器更好使。”说到这儿,想起强子和赖五该回来了,不免担忧起来,“不好,赖五和强子闹不好要出事!”话犹未了,远处突然传来枪声。 何太厚问:“听听,这是什么地方?” 德旺站到院子听了听,“像是杨柳青方向。” 何太厚立即判断道:“坏了,大概信送晚了,准是刘广海的人跟李元文干上了。” 何太厚判断得完全正确,正是章龙、邵虎不听劝阻,赶着十几辆大车到了杨柳青附近,岗楼上面就响枪了。李元文把吊在胳膊上的绷带托板扯下来,抡了抡双臂,从腰上抽出日本武士短刀,向炮楼顶子爬去,“可他娘的盼来了,这叫双管齐下,把机枪给我提上来,老子今天要亲自开开荤!” 战场上交火,里面有好多的讲究,像今天这种情况,别说还有准备,就算毫无准备突然遭到阻击,人家受过训练的,知道好多要领不会乱营。譬如说,如何利用地形地物隐蔽自己?如何在敌人的火力下运动前进?如何适时还击?怎样交替掩护?这里面的说辞多了去了。单说运动姿势,就有好多种,有直身前进、屈身前进、跳跃前进、匍匐前进、滚动前进等等。 第146章 匍匐前进里面,还得分高姿势、低姿势,是正身子还是则身子。 这些个,别说那些破产农民出身的帮徒,就连章龙邵虎也是一窍不通。枪一响,牲口惊了,接着,好几辆大车的柴禾顿时燃起大火,大车不是翻倒堤坡下面,就是砸碎薄冰掉进河里。帮徒们乱了营似的,从着火的柴禾中扒着各自的兵器。 好在章龙、邵虎怀里都掖着双家伙,可是岗楼上的火力,始终压制着他们抬不起头来。运河冰面的帮徒,基本全被机枪打中,有的压碎冰层掉了下去。就算活着也没嘛用,他们的家伙无非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对一的打交手仗还能比划几下。隔着半里多地,那玩意儿有劲使不上啊! 还别说,除了章龙邵虎的快家伙,还有十几条长枪,一多半是打兔子打狐狸的火枪,也有几条国军溃逃时捡来的汉阳造、德国造。尽管这些帮徒不会在战场上打仗,但是全都是不怕死的主儿,另外他们跟城里的那些混混不一样,纯朴忠义的品格比较重。他们绝对的鄙夷李元文之流的汉奸走狗,对小日本儿更是不共戴天。 有了不怕死这一条,嘛样的敌人都得怵一鼻子,尽管岗楼上的机枪不住点的“突突”,帮徒们没有一个哭爹喊娘的,也没有慌神乱窜的。除了死掉的,全都找到了自己的家伙,而且有的躲在大树后头,有的趴在土岗背面隐蔽起来了。会放枪的在数自己的子弹,没有枪的也都准备着拼个你死我活。知道咱们中国五千年,最伟大的文武圣人是谁吗?就是在抗战期间,说过“在战争中学习战争”的毛爷爷! 毛爷爷的话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仅就这瞬间的战斗,章龙就学会了不少东西,他看了看眼前的局面,跟邵虎说:“兄弟,告诉弟兄们别乱放枪,那不是糟践枪子儿吗!都稳住神,不能往枪口上硬撞,要等他们下来,咱的家伙才能使上劲。” 邵虎把命令传下去以后,看着帮徒们全都匿好,自己又趴回章龙身边,“大哥,看这架势,不搬救兵怕是撤不出去了。” 章龙说:“咱不听好人劝,这叫自作自受,往哪儿搬救兵去?撤不出去就拼了,三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刚一跃起身子,一梭子枪弹把他打成蜂窝,倒在邵虎怀里。邵虎抱着章龙滚下堤坡,堤坡上留下一丈多长的血迹。邵虎使劲摇晃着章龙,“大哥!大哥!!” 章龙睁圆两只眼睛,“兄弟,怎么没人来救咱呀……”头一歪,死了。 就在这时,河对岸传来枪声,扒在桥上射击的伪军纷纷倒下,邵虎朝河对岸望去,只见何太厚双手打枪指挥着一支队伍向炮楼迂回。邵虎激动地喊叫起来,“弟兄们,何先生救咱们来啦!” 正文四十三回青帮折戟运柴路,群英大战杨柳青四 (更新时间:2006-11-2322:03:00本章字数:3465) 再说老铁,今天真的成了神行太保,一口气跑到小河子哨卡,还没来得及说情况,只听杨柳青方向响起了枪声。起初,老铁以为兴许王警长押到了杨柳青,凭王警长的功夫逃脱出来跟敌人干上了。一想太离谱,便问小四德子:“枪响多长时间了?”小四德子说:“有一阵子了。” 老铁眼珠子一瞪,“响了一阵子还愣着,刘二狗看家,你去扛一箱子子弹,跟我来!”说着,冲进草坯房,把机枪扛出来了。这时,忽见小河子对岸,何太厚、德旺不知打哪儿过去的,正率领着二十一里堡的一帮徒子徒孙,拿着各式各样的家伙,朝着杨柳青方向奔跑。 小四德子扛着子弹箱,跟在老铁身后,面对小河子上面的薄冰一愣,老铁提起一口气,踏上薄冰几步跨上对岸。小四德子知道他使上了轻功,自己也不含糊,扛着子弹箱子也踏上冰面,也是几步跨上岸去,只是冰面不时地塌陷,端得是险象横生。 何太厚指挥着德旺的一帮徒子徒孙冲上大桥,居然把桥上的伪军尽数赶回河对岸,也就是邵虎车队一侧。邵虎看到救兵来了,跃起身子一手打枪,顺手捡起一把大刀,“冲啊!”帮徒们一哄而起,企图冲进炮楼里面去。这才叫拿着鸡蛋碰石头,邵虎首先被枪弹击中。压制住邵虎这面,炮楼上的机枪又扫向桥面,何太厚被迫命令队伍后撤。 德旺脱掉外衣,大吼一声:“该咱爷儿们露一鼻子了!”使出一身轻功,踏着开河的流冰跃过运河。小二德子、小三德子扛过“德”字中幡,将一捆手榴弹扎在顶端,随着师父来到岗楼下面。恰在此时,老铁、小四德子赶到,何太厚指挥机枪:“俺护,狠狠地打!” 老铁端着机枪向炮楼射击,关键时刻,刘神钟带着他的静海县大队,说是县大队空有其名,论武器装备跟西河几个县没法比,百十号人,顶戗的硬家伙只有十几杆三八大盖。刘神钟亲率三十多号有战斗经验的,前来支援何太厚,其余的人,动员了铁道沿线的好几千口子村民,去扒独流车站上下线的铁道。 百团大战的时候,老百姓学会了怎么扒铁道,那都是黑晌,成绩不是很显著。现在大白天去扒铁道,看得清楚干得明白,叫着口号一铆劲儿,连着枕木足足掀翻十几里地。扒铁道烧枕木已经不是嘛新鲜事了,杨柳青这边战事紧,还是说说这边吧。 尽管硬家伙少火力差点,刘神钟会组织,加上残留下的帮徒火力,瞄准炮楼的枪眼搂火,一下子构成威胁。老铁的机枪发挥了极大作用,李元文被迫从楼顶子退到里面去了,老何指挥膂力好的,把一颗颗手榴弹扔向炮楼子。 德旺在小二德子、小三德子护卫下,扛着中幡接近炮楼。中幡大旗展开,红色狼牙旗巨大的“德”字分外夺目,旗面上立即出现无数弹孔。 小二德子、小三德子真以为自己钢筋铁骨了,拿着肉身子阻挡射来的子弹,豁着性命护住师父。德旺一跃而起将中幡高高抛起来,这是他一生最精彩的表演,中幡抛出去的同时,扯断用牛筋老弦连接的手榴弹引线,十余枚手榴弹落在炮楼顶子上。只听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炮楼顶子掀了盖子。小二德子、小三德子含笑倒在师父怀里。 何太厚从桥面上跃起,一声怒吼,“冲啊!” 没等两岸的队伍发起冲锋,在岗楼浓烟滚滚的残垣处,李元文朝天打了一枪,“何太厚,你睁眼看看!”赖五和强子在浓烟中,被伪军押着显露出身影。两个小伙子全都不含糊,赖五喊着:“何大叔,德旺爷,不要管我,把岗楼子炸了!”强子挣扎着也喊:“不能放过李元文这个汉奸呀!”李元文一枪打中强子,强子从半截炮楼上栽了下来。 强子很顽强,挣扎着朝何太厚爬着,桥面上拖着长长血迹。[手机电子书] 李元文声嘶力竭地喊叫:“何太厚,你要不撤回去,我就把这小子大卸八块!”赖五朝李元文撞头,“何大叔,不要管我,冲啊!” 老铁跑过来在何太厚耳边说道,“猪饭援军马上就到,两头一夹,咱就让人家包饺子了。” 眼下没有正规的队伍,恋战下去没有好处,何太厚站起身子,“李元文你听着,今天放你一马,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肯定逃不出老百姓的手心!” 李元文看到何太厚率领他的人马后撤,得意的嚷嚷:“你先看看自己吧,究竟逃不出谁的手心,还不一定呢。”何太厚放眼望去,运河两岸似乎到处都有枪声,到处可见烽烟滚滚。 老铁和小四德子回到小河子哨卡,留守的保安队员,全都倒在血泊之中。望着死去的弟兄,老铁周身热血翻滚。小四德子露出恐怖之色,“老铁队长,多亏跟你去了杨柳青。” 老铁踢开草坯房,几具尸体东倒西歪,一只血手慢慢抬起来,攥住小四德子的脚脖子,小四德子惊叫起来。老铁赶紧蹲下,抱住刘二狗,“兄弟,谁干的!” 刘二狗断断续续的说:“猪饭,……保安队全完了,王警长还……在县城……”头一歪,瞪着两眼断了气。 老铁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估计现在猪饭还没有返回去,跟小四德子说:“有种跟我杀回去,把王警长救出来!”面对现状,小四德子没有别的选择,带上使唤家伙,轻装简从随老铁直奔县城。 激愤之下,老铁和小四德子的潜能,得到充分调动和发挥,尽管大街上游哨如梭,在夜色掩护下二人如入无人之境。当时乃至以后的十几年,县城是没有电力的,赶上月黑夜,路上绝无行人,今天就是如斯的夜晚。更奇怪的,鬼子的摩电也停了,探照灯也成了瞎子。大概鬼子全让猪饭带走了,站岗的竟然是从杨柳青来的皇协军。 以前曾经交代过,杨柳青的白脖儿汉奸,不管嘛字号,全都喜欢戴日本战斗帽,白天他们从装甲车下来,不知细情的人还以为都是小鬼子呢。管他是个嘛身份,站那儿碍事就不能留着,小四德子上去一拳油锤灌顶,这小子摊在原地不动了。 二人摸到关押室外,看守也是皇协军,满口杨柳青口音,“谁呀,不老实站岗,总往这溜达吗?”小四德子抄后路,老铁迎了上去,静海口音跟杨柳青没嘛区别,便说:“借个火,抽根烟。” 看守掏着洋火,“猪饭他们眼看就回来,你还……”话说一半,小四德子就从背后下了刀子,老铁迅速搜出钥匙,打开关押室的门,将守卫拖了进去。 小四德子用刀子割断王警长手臂上的绳子,王警长见老铁来了,百感交集,“咱们下手晚了。” 第147章 老铁扶起王警长,“嘛话别说了,趁着猪饭没回来赶紧走!” 小四德子扒着门向外望了望,突然返过身来,“坏了,咱们出不去了,猪饭回来了。” 老铁递给王警长一把手枪顶上子弹,小四德子不知为嘛,哆嗦着挪不动步。王警长踹了小四德子一脚,“亏你还是德旺的徒弟,跟着我冲!”说罢,与老铁率先冲了出去。小四德子见猪饭的人马,潮水般涌进院子,将守卫的步枪捡起来拿进囚室,关上铁门没有跟出去。 小四德子卸下看守步枪上的刺刀,在身上试了几个地方,最后双手紧握刺刀,两眼一闭猛地扎在大腿上,鲜血涌了出来。拨出刺刀,又将刺刀扎在守卫的胸口上,自己躺在一边。 猪饭率领鬼子涌进院子,见两个人迎面扑来,大叫:“情况的有!”话没落音,脑门中弹倒下,院内大乱。不大工夫探照灯亮了,不等光柱照过来,老铁抬手击灭探照灯,顿时枪声乱成一锅粥。 老铁紧护着王警长冲出院子,大街上也是乱作一团。门前恰有一辆电驴子没有熄火,老铁跳上去大叫:“冲进去,快救猪饭太君。”然后把三轮摩托挂上挡,王警长跳上摩托问:“小四德子呢?”老铁不理王警长,开足马力迎面冲向一群伪军,转眼消失在茫茫夜空。 何太厚、德旺率领一帮后生们,带着各种家伙一窝蜂似的离开村子,惊动了二十一里堡的男女老少。村民们惶恐不安地拥到村口,遥望杨柳青方向,夕阳西下的时候,依稀可见远处硝烟滚滚。正当人们为老少爷们提心吊胆的时候,小河子哨卡又突然响了一阵密集的枪声,枪声很近,就跟响在耳朵边上一样,好在响了一阵平息了。 花筱翠跟在人群后头,听不出名堂,离开人群独自朝家走去,经过所谓的村公所时,无意中发现在院门口,有两人说话。那个男的花筱翠认识,那不是英杰吗,他怎么跑这儿来了?”只见英杰掏出一封信交给白蝴蝶,“这是白老头托人捎来的信,你可就这么一个老父亲了,好自为之吧。杨柳青那边打得热火朝天的,不久留了。”花筱翠觉得蹊跷,不由得躲了起来。 白蝴蝶接过信来哭声哭腔地说:“多谢大管家了,麻烦你老给俺爹捎句话回去,让他老人家,忘了俺这个不孝的闺女吧!”听到这里,花筱翠浑身起鸡皮疙瘩,啊?这位师奶奶,不是扬磕巴的媳妇吉半乳呀,原来是白蝴蝶冒充的! 正文四十四回独流镇重操旧业,天津城四面楚歌一 (更新时间:2006-11-248:23:00本章字数:2649) 杨柳青这场意外的战斗,不仅造成多人伤亡、造成独流“广”字堂的覆灭,还影响了整个天津外围的战斗部署。最让何太厚自责的,赖五落入敌手,王警长跟老铁下落不明。 运河东岸的战场,由刘神钟的县大队负责打扫,残留的帮徒自愿归到刘神钟名下。虽然杨柳青这场战斗失利,但是,这场战斗产生的影响很积极,静海县大队得到了补充和壮大。许多青壮年抗日热情空前高涨,纷纷要求加入队伍,这是刘神钟始料不及的。 当吴易公得知,何太厚为了搭救章龙邵虎,居然带领一帮乡民攻打杨柳青炮楼,当即决定迟缓向韩家墅的进发,亲自带领一个排前往增援。在二十一里堡,好不容易渡过河去,何太厚已经带着残兵败将狼狈而归。这个结局,则是许多人意料之中的事情。 村外的乱葬岗子,紧挨着煎饼秃的坟头,多了两座新坟,写着小二德子、小三德子名字的墓板竖在坟前。何太厚伤心地站在墓前,始终一句话不说,他内心的自责无法用语言表达。抬头望去,吴易公带来的队伍整齐地站在大堤上,朝墓地的方向列队致哀。 德旺脑袋缠着纱布,由白蝴蝶搀扶着来到何太厚面前,何太厚只跟他握住手使劲摇了摇几下,追赶队伍去了。队伍开始陆续渡河,花筱翠喊叫着从村里跑出来,声嘶力竭地喊叫:“强子,强子!” 身负重伤的强子,企图从担架上欠起身子,“婶子,是你老哇!” 花筱翠扶着担架泣不成声,“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你了,可是……” 强子安慰她,“婶子别难过,何大叔让我也来认亲,从今往后你老就是我的亲人了。” 花筱翠搂着强子,扑在担架上,“强子呀,你可一定好生生的呀!” 何太厚拉起花筱翠,“回去吧,队伍该出发了。” 花筱翠抬起头,“他大叔,您可一定把我的儿救出来呀!”说着跪了下去。 何太厚除了自责,内心也烦恼赖五不听话,“赖五违抗军令,打乱了部队的部署,犯了严重的错误,给乡亲和部队造成严重的损失!” 花筱翠乞求何太厚,“他还是个孩子,往后还要靠大叔规矩,无论如何把他救出来呀!” 何太厚扶起花筱翠,以信任的目光盯住她,“斗争很复杂,你要从煎饼秃的案子中,迅速解脱出来,为抗战再尽一把力。” 强子小声对花筱翠说:“婶子,刚才我看见白老头的闺女了,白蝴蝶就在村里。人心隔肚皮,你老千万要留神呀。” 何太厚再次嘱咐花筱翠,“你眼前有很多困难,一定要坚信群众会分辨是非,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为了抗战的最后胜利,你无论如何咬牙坚持住,拿出实际行动,赢得群众的信任。” 这句话,给了花筱翠无限希望和光明,擦干眼泪坚定的说:“只要你老信得过,再苦再难我也挺得住,好歹我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放心吧,我知道自己该干嘛。” 终于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庄稼地里高粱棒子长得又能藏人了,花筱翠在独流街的老地方,守着古宅大院支好摊子,重操旧业又磨豆子又摊煎饼,自己应酬开了生意。镇子上可不像村里的人那么厚道,见了花筱翠依旧心存芥蒂,看稀罕的人多捧生意的人少。男男女女大都站在远处指指点点,很少有人前来问津她的生意。 花筱翠有她的蔫主意,总看稀罕,看腻了就不稀罕了。俗话说,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她就不信天天出摊会总不开张。她不管有主顾没主顾,支上摊子就不闲着,该磨豆子她磨豆子,该摊煎饼她摊煎饼。她坚持每天出摊,内心还揣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自从上次见到古宅的现任管家英杰,在黑影里跟白蝴蝶嘀咕,她对此格外上心。她没有冒失地把看到的这些跟德旺说,而是暗中死盯这俩人会不会再有接触。 奇怪的是,她从不见白蝴蝶离开村子半步,白蝴蝶的全部生活内容就是伺候德旺,除了隐瞒自己真实身份这个疑点,别的任嘛毛病没有。 花筱翠每天守着古宅大门,更不见英杰再到村子去过,甚至很少离开古宅大院,顶多每天站在高台阶上看会儿街景。偶然也会下来买套煎饼果子,并不跟花筱翠多说话。虽然他俩认识,以前有过一定的交往,可是没有要说的话题呀!或许他买套煎饼果子,纯属可怜自己,故意照顾自己的生意吧。这个,花筱翠并不多想,她只是关注他都跟谁接触,可是街面上的人跟他并不熟悉,也不见有谁跟他来往,街面上的人连跟他打招呼的都少见。 当年的果子王还健在,好些年不做生意了,为了这个煎饼摊,居然也重操旧业,紧挨在旁边生起炉灶炸开了果子。他不主动跟花筱翠嗒吧,大概只是为了跟她就伴,每天下街,拿果子换回一摞煎饼。 今天,英杰站在台阶上,看到花筱翠买卖稀拉,没有下来照顾她的生意。看到她那可怜的样子,想到红极一时的名伶,沦落到如今地步,萌生一种莫名其妙的酸楚,在台阶上站了会儿摇摇头回去了。 英杰走进院子,在客厅门口看见彩云抱着瑞雪,将手插入彩云怀中,接过瑞雪亲着脸蛋。彩云像是嫌英杰弄脏了她的小花褂似的,使劲打扑着前胸,“喜欢孩子,就自己生一个。” 英杰把纳敏还给彩云,“手到擒来的事,这有什么难的!”然后走进客厅。 古典见英杰进来,问:“秃子媳妇自己摆开了摊子?” 英杰回话:“是呀,老爷。你老要是嫌晦气,就让她挪挪地方。” 古典大度地教诲他,“遇到落难之人,能帮忙的时候就搭把手,不能帮助也别雪上加霜。” 英杰奉承道:“嗨,总也没有你老的善思善想。” 古典又问:“到现在没有英豪的一点儿消息,马小姐也不露面,何太厚跟咱也断了道,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打听不到英豪的下落,英杰现在都心灰意冷了,“我的心思都用尽了,听天由命吧。你老洞察一切,有嘛高见?” 古典故作深邃的说:“我咂摸着,恐怕英豪是沾了秃子媳妇的光……要是那样,日本人就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英杰庆幸自己没遭大难,“亏了你老人家长了前后眼,关键时候留了后路。不然,我和二爷也躲不开蹲大狱。” 古典又要面授机宜了,“所以,凡事不可做绝了。眼下我得提醒你,用不着得罪那个花筱翠,也不必太热乎了。” 英杰不明白,“这是……为嘛呢?” 古典高深莫测的说:“听我的没错,不信你等着瞧,在她身上还有大戏唱呢!” 正文四十四回独流镇重操旧业,天津城四面楚歌二 (更新时间:2006-11-2417:05:00本章字数:2759) 花筱翠一天没嘛生意,见果子王在收拾摊子,看看天色将晚也只好撤摊整理成一副担子。 第148章 担子挑在肩上,再也没有往日的风韵,完全成了一个农妇小贩。沿着当年煎饼秃爷俩的路线,挑担而行她不觉得自己有多苦,她心甘情愿这样。 李三还干他的营生,在河中撒网捕鱼,见花筱翠挑着担子走来,将小船划向岸边。花筱翠一如当年那样,跟李三打着招呼:“李三叔,河里鱼多吗?” 李三说:“不管多不多,也得撒一网啊,要不一家子吃嘛喝嘛,咱不就靠这条河吗。”提起两条鱼跳上岸,鱼栓在花筱翠的担子上。 花筱翠不好意思的,“打秃子那年头就白吃您的鱼。”李三看看前后没人,“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赖五要回来了!” 花筱翠撂下担子,“真的?” 李三神秘地透露着机密,“这可是头等机密,德旺爷明天带我去接应呢!” 花筱翠急切的问:“我能跟着一块去吗?” 李三连忙摆手,“我可做不了主,八成不行。” 花筱翠挑起担子,心急火燎地匆匆走去,“我去找德旺爷。” 李三害怕泄密,叮嘱道:“千万别同着外人瞎嚷嚷啊!” 杨柳青战斗过后,清剿天津外围的部署重新做了调整。在以后的一段时间,回民支队以地下军名义,在天津郊区开展游击活动,打击日伪军的有生力量。据天津史料记载,这期间,他们相继捣毁了南仓、北仓、霍家嘴、大红桥、西于庄等十几处伪警派出所,又打垮了多股汉奸武装,刹住了日伪军的威风。并秘密将地方干部送到清真寺,建立地下联络站,为对日最后作战打基础。 马队长的回民支队,仗打的越来越得心应手,有一天,他们接到天穆村大寺保长的情报,得知警察九分局局长带领大枪队和手枪队共七八十人,准备到北仓一带清剿。 经过研究和分析他们分成了四个组,第一组埋伏在天穆村清真寺附近的路旁打伏击;第二组守卫住北运河口,堵住敌人从河上逃跑的通路;第三组守卫住公路,截击敌增援;第四组化装成农民进入大寺胡同。这时敌人正在大寺里开饭,他们大喊一声“交枪不杀”冲了上去。马队长干活讲究麻利快,霎时间敌人死的死,逃的逃,除了打死的,还俘虏了十几个活的。缴获了二三十条长短枪,数千发子弹和一批军用物资。 战斗结束后,他们带上战利品转移到双口村。这一仗,使敌人飞魂丧胆不知所措,四处张扬,说“北郊来了八爷的主力。”成了义务宣传员。 其实吴易公的挺进支队才称得上主力,此时,正在韩家墅、刘家房子一带眯着呢!真正的大戏就要上演了! 德旺从来没有这么孤单过,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亢奋过,晚饭过后,他把弹痕累累的中幡收拾好,独自一人龙腾虎跃的耍把开了。中幡的狼牙旗在飞舞中,似乎他又看到枪弹透孔,火舌燎绕,硝烟弥漫的场面。德旺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英雄豪气却是一点不减当年,但见他赤膊袒胸,汗水涔涔,把中幡耍弄得照样钻天入地出神入化。 白蝴蝶望着德旺越耍越投入,竟完全被感染了,忘了端着的大碗,水淌在地上。 德旺眼前似乎出现了小德子、小二德子、小三德子,小四德子,兴致所及达到忘我之时,将中幡往空中高高抛起,惊天动地一声吼:“徒儿们,接啦!” 然而,中幡落下的瞬间,小德子不见了,小二德子不见了,小三德子不见了,小四德子更是无影无踪。中幡重重地轰然倒了下去,倒了下去,倒了下去。“嘭!”的一声,腾起满院子尘暴,德旺愣在原地一阵眩晕。 白蝴蝶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德旺,又是捶背、又是擦汗喂水,蓦然发现德旺脸上淌下两行英雄泪,“爷,你老怎么啦?”说着,赶紧扶德旺坐在院子当间磨盘大的树墩上。 德旺一言不发,坐在那儿默想他的爱徒。 小德子乃是他师兄的遗孤,民国六年发大水,夫妻双双得了瘟疫,生怕孩子保不住托孤于他。第二年,独流街庙会上,不知何方来的汉子,挑着两个筐插着草标,绕着场子买孩子。当年,德旺尚是年轻气盛的岁数,正在庙会上耍把中幡。看到这等不讲人伦的东西,挥拳便打,挑筐的汉子并不慌张也不招架,只是扔下挑子跑得无影无踪。德旺把这两个孩子带回家,便是小二德子、小三德子。 四个徒弟中,唯有小四德子是怀里揣着银两,成为德旺义子的,来历也蹊跷。 那是民国十四年腊月初三清早,德望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冷过。他住的那间草房,就是现在堆放杂物的那间,八面透风,在屋里呆着,小风儿都“悠儿悠儿”割肉皮儿。他怕把三个孩子冻坏了,想出来抱把柴禾烧烧炕,不成想柴禾垛里,居然有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抱进屋里打开一看,孩子顶大刚过百岁,这个孩子就是小四德子。 大概鹅绒被子搪寒的缘故,小四德子不哭不闹,冲着德旺居然还笑呢!襁褓里面一条白帕子,包着三十块大洋。白帕子上面,写着一首杏花词:裁翦冰绡,轻叠数重,淡著燕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闲院落凄凉,几番春暮。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尽管德旺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仅从这包裹打扮也看得出来,显然这孩子不是普通人家的弃婴。在二十一里堡,没有比德旺更有主意的了,这事跟谁也没商量,拿上银元先买了一袋子小米。简短解说,小四德子是靠喝小米粥喂大的,至于他的身世成为永远的谜。 关于白帕子上的那些文字,还是在很久以后,何太厚告诉他的。那是宋代一位皇帝的词句,与身世无关,大概只是一种鉴定孩子身份的凭证吧,里面暗含着什么别的隐语,何太厚也说不清。 德旺收养四个孤儿的义举传为佳话,古典得知此事,口喻“功德无量”四字评语。并且亲自张罗,集资为德旺盖了两间“乡里官地”,还推举德旺成了二十一里堡主事的。逢年过节还想着办法周济他,譬如,每年庙会把最好的场子留给德旺,别人的把式再露面,顶大免一成租子,唯独德旺的中幡拔份免两成,而且全村凡是搀和的,哪怕抓了一把豆子全都有份儿,天底下谁有德旺这么大的面子。 人人心中有杆秤,村民沾了德旺的光,人人也都想办法回报他。别的不说,四个孩子光靠一个老光棍子,甭说一个赛一个的碡实,能不能活下来也未必可知。可以这么说,除了小德子,剩下的仨孩子全都吃过百家奶。算上小德子,他老德旺也不除外,全都吃过百家饭。 大概德旺歇够了,情绪也缓解过来了,站起来跟白蝴蝶说:“内当家的,给我预备一条麻袋!” 白蝴蝶答应着,“麻袋现成的,就在小屋明面放着了,爷呀,要麻袋干嘛呀?” 德旺咬牙切齿的说:“明天带着讨债去!” 正文四十四回独流镇重操旧业,天津城四面楚歌三 (更新时间:2006-11-278:31:00本章字数:2372) 小河子哨卡换了一茬新人,出人意料的还是小四德子当班长,只是卡子口不再盘查行人,似乎成了了望哨,了望嘛就不知道了。小德子不盘查行人了,他也不设岗,那条菜狗黑豹代替了哨兵。 掌灯的时候,白蝴蝶来了,黑豹“汪汪汪”地叫了起来,白蝴蝶知道这条狗的毛病,从篮子里拿出一块生肉扔了过去,黑豹便无声息地叼起肉一边享用去了。 小四德子从哨卡里走出来,用手电照了照白蝴蝶,“天都黑了,你干嘛来了?” 白蝴蝶说:“你师父让俺送个信儿,明儿让你跟着……”然后跟她咬耳朵,显然是件秘密事。 小四德子埋怨开了,“我师父真是老糊涂了,这么大的事,现在才送信儿来!” 白蝴蝶无不担忧的说:“你师父这么大岁数了,我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的!” 小四德子不耐烦的,“得啦,你就别唠叨了,快回去吧!”说着夺过白蝴蝶的篮子,整个扔给黑豹。小四德子越来越没规矩,跟谁都这么粗鲁野蛮。白蝴蝶已经习惯了,不跟他计较这些,传完德旺的话竟自回村了。白白蝴蝶走后,小四德子去了独流镇,谁也想不到,花筱翠会从树棵子里面钻出来,望着手电光一闪一闪地远去,悄悄尾随着跟了上去。这个花筱翠呀,胆子练得越来越大了,眼看天黑尽了,她怎么就不怕出意外呢? 花筱翠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家家灯火,睡觉早的该吹灯睡觉了。花筱翠看到李三给的两条鱼还欢蹦乱跳,喝了口水不歇脚地提着鱼去找德旺爷了。德旺的院子也是一扇柴禾门,花筱翠进了院子就能看到屋里,只见白蝴蝶在给德旺洗脚,“明儿有大事,赶紧睡吧!”上炕把枕头放好了。 德旺自己擦着大脚丫子,“不困,我乐意这么坐着。总觉得小二德子、小三德子没死,睡觉前不去他们屋里看看,心里总不踏实。” 白蝴蝶将鞋放在德旺脚下,“那就赶紧看去,省得心里不踏实。” 花筱翠低头想了想,看看手中提着的两条鱼,便伸手打门。白白蝴蝶打开门,“哟,是他婶子呀,快进来!” 德旺已经穿上鞋,见花筱翠来了,又盘腿坐到炕上,“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花筱翠把鱼交给白蝴蝶,“李三叔给了两条鱼,拿过来给您补补身子。” 第149章 白蝴蝶接过鱼去,说着客气话:“你的日子这么紧巴,就别总惦记着别人了,快坐下说话吧。” 花筱翠说:“德旺爷的恩情,一辈子也报答不完呢。” 德旺爱听这话,高兴的说:“君子施恩不图报,别总说让我心里装不下的话了,生意还行吗?” 花筱翠不好意思的说:“生意还算凑和,想求您给小磨子剔剔槽儿,都磨不动豆子了。” 德旺闻听,立马下炕找家伙,“这也叫个麻烦,这现在就给你剔去,走!” 白白蝴蝶给德望披上小褂,“瞧,就这么一个急性子人。”德旺从墙角找出工具,“天不早了,走吧。”随花筱翠去了秃子家。 花筱翠拧亮了灯,德旺问:“小磨子呢?” 剔小磨子是借口,把德旺诓来花筱翠要说事,“德旺爷,先别忙着收拾小磨子,我是跟您说件要紧的事。”德旺自己搬过小磨子,“说吧,听你说话不耽误干活。” 花筱翠开门见山请求道:“求求您,明天带着我能跟您一起去吧。” 德旺停下手中的活计,警觉地抬起头来,“明天哪儿去?” 花筱翠直言不讳的说:“您别瞒我了,我要跟您一块儿去救赖五。” 德旺问:“这么机密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好个花筱翠,他要直接触摸德旺的最敏感的神经了,“这么机密的事怕是连独流镇都知道了。”德旺放下手中的家伙,“你说这话,是嘛意思?” 花筱翠蹲在地上,凑近德旺,“德旺爷,我说出来您可不许急……” 二十一里堡笼罩在夜色中,远处犬吠声声,或许叫唤最凶的,是那条黑豹也说不准呢! 煎饼秃家的房门,突然“哗啦”一声打开了,德旺气冲冲地出来,站在院子里吼上了,“你这是搬弄是非!我德旺眼里从来不揉沙子,你说的那事我不信!”扔下工具,气冲冲地回家去了。花筱翠木雕泥塑般立在门口,她后悔极了,不应该由她直接说白蝴蝶的事。 天刚蒙蒙亮,攻击韩家墅的战斗就打响了。伪军主要集中在韩家墅营盘里面,总兵力增加到三百人,配备轻重机枪六挺,两门小钢炮。营盘四周是丈余高的土围子,土围子有东、西、南、北四个门。土围子外面,隔着津霸公路驻扎着一个中队的鬼子,兵力不超过四十人,两挺歪把子。根据敌人的火力,部队决定使用计谋把敌人调出来打。 为了顺利地攻克这个敌据点,在地方组织的配合下,发动了当地群众和学生好几百人,到时候为部队战士呐喊助威。 冀中军区三十八区队主攻土围子里面的伪军,攻击前,部队堵住敌人营盘的三个门,只留南门虚以待敌,一部分兵力在南门附近的津霸公路上打伏击。当部队向东、西、北三门发动佯攻时,战士和动员来的几百群众齐声呐喊,伪军不知道来了多少队伍,便惊慌失措地竞相从南门出来突围,恰好中了驱狼出林之计。敌人出得南门便进入了伏击圈,敌人的重武器也失去了威力,剩下的活就好干了,就不详细说了。 漂亮的还得说吴易公的挺进支队,土围子那边得益于虚张声势,这边则是真刀实砍蔫使劲。行动前,部队潜伏在青纱帐里,凌晨时分,鬼子换完最后一班夜岗,吴易公亲自带着几个身手好的,先把岗哨端了。然后迅速切断各个出口,占领弹药库,每个分队各守一个房间。当土围子那边一打响,枪声就是命令,所有分队同时踹门,进门没别的,机枪、大肚匣子管饱管够。所有的鬼子,基本没有还击就全部报销了,四十个鬼子一个不剩,少了处理俘虏的麻烦。留下看守弹药库的,折回来上了公路,配合三十八区队围歼残存的伪军去了。 正文四十四回独流镇重操旧业,天津城四面楚歌四 (更新时间:2006-11-2718:02:00本章字数:3789) 天津城外打的这么热闹,由于封锁了交通切断了通讯,包括小鬼子,市里边竟然没人知道。大通车行大院里,蔡老板正擦拭着一辆锃亮的红帽衙门小卧车,小蔡坐在插有太阳旗的卡车驾驶搂里,试着喇叭踩着油门。 玛丽登上踏脚板,问小蔡:“有什么问题吗?” 小蔡子跳下车,“放心吧,油箱全都加满了,跑个几百里地保证没问题。” 蔡老板檫着手也过来了,“有我在你还不放心,还用得着亲自督办啊!” 玛丽认真的说:“这么大的事,一点闪失也不能有啊!”话音未落,“忽啦啦”闯进来十几个鬼子和一帮便衣,将蔡老板、小蔡、玛丽包围起来。 蔡老板举着两手忙问:“太君,有何指教啊,咱飞轮车行多年给各衙门、宪兵队修车,从来没干犯歹的事呀!” 一个便衣揪住蔡老板的前胸,“少废话,太君要用这两辆车。” 蔡老板急忙摆手,“这不行啊,这是红帽衙门的车,咱做不了主啊!” 此时,鬼子和汉奸已经登上了卡车,小蔡子也被塞进驾驶楼子,一个军曹用手枪顶住了蔡老板的太阳穴。小蔡子失声喊道:“爹!” 蔡老板无奈,被便衣塞进卧车当司机,只好按响喇叭,将车发动起来。 玛丽跑到车前扬开双臂,“这车不能开走!” 蔡老板一踩油门朝玛丽撞去,玛丽急忙躲闪,倒在墙根儿。 两辆汽车疯狂地开出院子,玛丽也发疯似的追了出去。 玛丽刚刚跑出大门,就被戴礼帽穿长衫的何太厚抓住,“你是疯了还是傻了,两条腿能追上汽车吗?” 玛丽挣扎着,“你!” 何太厚摘掉眼镜,“怎么跟你讲的,不要你露面,忘了?”说罢,一撩长衫朝汽车开走的方向追去。玛丽望着何太厚的背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载满鬼子汉奸的两辆汽车,直奔吴家大院,听见刹车声,枪托子捣门声,惊动了侦缉队的乌龟王八蛋,纷纷从屋里跑了出来。 张树桐跑去开门,门一开,一支手枪便顶住了他的脑门,鬼子便衣忽啦啦闯了进来。 张树桐故意嚷嚷,意思是报信:“自家人,自家人,大白天的这是怎么个意思?”话音未落,强子一枪把他的脑壳掀了。 此时,长枪短枪一起开火,个个弹无虚发,给前院子的汉奸全都点了名。 装成汉奸的德旺迅速来到厢房外,旋转身子飞起鸳鸯腿将门踢开,冲进门去四处踅摸赖五,“孩子,你在哪儿啦!”看样子赖五并无大碍,闻听枪声和喊声,早就爬将起来,看到德旺,喊了声“德旺爷!”便扑将过来,不知是伤痛还是兴奋过度,竟然倒在德旺怀里昏死过去。德旺从屋里抱出赖五,马上有人接过去迅速背走。 刘神钟带领他的县大队精英,冲到后院跟残留的侦缉队员展开了交手仗,这可投了德旺的脾气。他从后背抽出龙尾虎面鬼头刀,大吼一声,“老少爷们闪开场子,慰劳一下这把大刀吧!” 大刀被誉为百兵之帅,军中素有刀如猛虎枪似蛟龙之说,使用大刀以缠头裹脑为基本动作,加上劈、砍、挂、撩、扎、点、云、崩等刀法,组成套路耍弄起来,那是勇猛快速,激烈奔腾,紧密缠绕,雄健剽悍。能够上阵的大刀名目繁多,什么春秋刀、梅花刀、奋勇刀、纵扑刀、雪片刀、提炉大刀、抱月刀、劈山刀、少林一路大刀、二路大刀、六合单刀、座山刀、太祖卧龙刀、马门刀、燕尾刀、梅花刀、地堂刀、滚堂刀、长行刀、五虎少林追风刀等等。哎呀,真是数不胜数,唯独不见拿着鬼头大刀上阵的。为嘛呢?以前曾经介绍过,德旺的这把龙尾虎面鬼头刀背厚体重,这种刀是专门用来行刑的砍头刀,太重,战场上没法耍把。 别人没法耍把,德旺能耍把呀!刘神钟听到德旺吆喝,张开双臂让出场子,德旺耍着刀花居中站定。德旺的大刀寒气逼人,剩下的侦缉队残兵败将全都傻眼不动了,德旺挨个看眼前的这些汉奸,他不看脸专看脖颈子。 这里面也有个说法,民国初年,有位王姓刽子手,喜好杯中之物,却没有人愿和他一起喝酒,原来他喝着酒两眼总盯着别人的脖颈子,观察下刀的最佳位置,常令酒友背脊发凉头皮发麻,只疑鬼头大刀就要砍下来,德旺今天就犯了这个毛病。可惜,没等他研究仔细,剩余的汉奸乖乖扔下武器,谁也不乐意做他的刀下之鬼,结果这把大刀,今天没有派上用场。 院子里还有一位吃伪饭的没缴枪,不是他不缴,是因为他没配发枪。他,就是白蝴蝶的亲爹老白。这时,白老头浑身筛糠已经挪不动窝了,站在厨房门口不知如何是好。强子上前一把揪住他,“快走,不杀你!”老白跟着强子刚到前院,一颗子弹从卧室飞出,从背后打中老白。 白老头回身手指卧室,“李,李元文!”欲倒,也被人迅速背出院子。 德旺回到前院见此情景,“呀!”的一声,腾空而起,将整扇窗户撞飞。同时,强子也将房门踹开。待众人进入房间,室内却不见李元文踪影。强子拉开立柜门暗道洞开,这个狗日的顺地道跑了。 德旺一拍大腿,“好小子,还有这么一手!”强子心里有底,“放心,他跑不了!” 李元文从地道口钻出来,没等他看明白,赵老疙瘩、小四德子,还有几个壮汉,正在那儿等着呢!众人上前将他按倒,嘴堵严实,手脚绑个结实,装入麻袋才算塌实。战斗结束,强子站在大门口,像是搬家似的指挥着,武器弹药家具细软装上卡车。 第150章 此时,装着李元文的麻袋已经牢牢扎紧,被扔进一口樟木箱子,也被抬上汽车,一条大绳将车上的物件绑牢。 何太厚如同老掌柜的验货一样,礼帽长衫戴着墨镜,故意姗姗来迟,“没出麻烦吧?” 强子报告:“掌柜的,表弟已经找到了,绑票的也收拾完了。” 何太厚问:“白老爷子呢?” 强子说:“挨了绑票的一枪,没中要害。” 何太厚:“先把东西拉走!” 强子说声“是!”登上卡车先行开走了。 四邻八家的老百姓出来看热闹,还有巡警杂于其间,据有人看见,英杰也在远处闪了一下,仔细再看不见了。 大通车行的蔡老板,将小卧车开到大门口,何太厚摘下眼镜,登上踏脚板,冲着人群大声喊道:“街坊邻居们,把腰杆挺起来吧,提心吊胆的日子就要过去了。今天早上,韩家墅的钉子拔掉了,打死四十个鬼子、六十个白脖,还俘虏二百多。大伙再仔细听听,攻打西车站的战斗也打响了,枪炮声多热闹哇!”在老百姓的欢呼声中,何太厚钻进汽车驶出人群,追赶队伍去了。 子牙河畔,小四德子跟强子指挥着,将汽车上的东西搬运到河面上泊靠的一艘艘小船上。李三亲自带来的几只小船,上面架着机关枪担任警戒。 蔡老板开着小卧车驶来,何太厚、德旺从车上下来站在大堤上,看战士们搬运战利品。 停好车子,小四德子主动过来担任警戒,蔡老板跟小蔡也上了大堤看热闹,蔡老板羡慕的说:“真恨不能跟着你们一道走哇,可惜我那里离不开,俺爷俩得回去了。” 何太厚握着蔡老板的手,“多保重吧,很快就会见面了。” 德旺也是抱着双拳,跟蔡老板依依不舍,“后会有期吧,到时候坐着你的车逛逛天津卫。”蔡老板与小蔡跑下大堤,发动车子调头开走了,强子前来报告:“全都装好了。”何太厚登上船去,命令道:“立即出发!” 赵老疙瘩跟着德旺回村,小四德子要回哨卡,从大堤下面跑上来,一起目送着长龙似的小船远去,德旺长长呼出一口气,“总算去了一块心病!”小四德子心虚且得意地斜眼瞟了瞟德旺…… 老军营驻地,乡亲们听说队伍打了胜仗,杀猪宰羊前来慰问。强子指挥两个战士,挤过人群将樟木箱子抬进院子。 何太厚一边朝屋内走一边命令:“箱子打开,把大汉奸李元文带进来!” 樟木箱子打开,麻袋从里边搭出来,麻袋在地上挣扎滚动。强子骂道:“还他妈的不老实,把绳子解开!”麻袋打开,人们全都傻眼了,从麻袋里倒出一条绑着四条腿的狗,这条狗正是黑豹。 何太厚听动静不对,驻足返身望去,那条狗挣扎了一会儿死了,估计是箱子太严实,在里面闷死的。何太厚检查了一下箱子,怒吼一声:“调包计!”抬起一脚“砰!”地合上箱子盖儿。 明明看见李元文装进麻袋,如何会变成一只狗,他哪里去了?莫急,马上就会揭晓。蔡老板开着卧车,小蔡驾驶着卡车,爷俩没费周折把车开回车行。爷俩下车刚松一口气,只听卧车后备箱“砰砰砰”地响。小蔡闻声从卡车驾驶楼子跳下来,疑惑地望着父亲。 蔡老板急忙打开后备箱大吃一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小蔡过来一看,里边一个麻袋,像是装着大活人,“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看见装进樟木箱子了。” 蔡老板制止小蔡,稍作沉思,“先弄到里边再说。”爷俩将麻袋抬入工棚,放下麻袋小蔡问:“怎么办?”那还有怎么办的,蔡老板说:“看来这小子阳寿未尽,打开吧!” 外面,宪兵队大概疯了,响着警笛,开车在马路上飞奔,不知道要干嘛。大概全天津卫的警察也都撒出来了,大街小巷的抓人,究竟抓嘛样的人,他们心里没谱,赶上谁倒霉抓谁。总之一句话,鬼子的末日来了,在做垂死的挣扎。 解开麻袋,李元文露出脑袋,跟个娘儿们似的,哼哼着倒进蔡老板怀里,“这儿……是哪儿呀!” 蔡老板给李元文灌了一口水,“李大队长,醒醒吧,这是大通车行。” 正文四十五回心无挂牵亮身份,丧家之犬无处藏一 (更新时间:2006-11-288:30:00本章字数:2692) 那天在吴家大院看热闹的,有位特殊看客一晃不见了,这位看客正是古典派去的眼线英杰,他当日返回独流镇向古典报告:“何太厚真叫厉害,就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敢弄这么大的动静。不仅是智谋超群,胆量也是非同凡响啊!” 古典“嗯”了一声在屋里踱步,“二爷说了别的没有?” 英杰说:“二爷说,英豪还没有下落。何太厚这头儿又跟咱断了道儿,往后的生意不知该怎么办。另外,八爷们整得动静越来越大,海河以北简直就是他们的天下,想怎么溜达就怎么溜达。二爷问您,看这架势八爷们是不是要坐天下?” 古典笑了,“这不是说笑话吗?多晚听说过泥腿子坐天下的?这是杞人忧天。得机会告诉二爷,把心思搁在生意上,生意总会有的。至于英豪,我估摸不会有大事,出来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挂牵也没用。你刚才说嘛,他们把赖五那小子救出来了,还带走一个伙夫?” 英杰说:“那伙夫伤得不轻,看样子不一定能活。” 古典思谋一会儿,附耳对英杰说:“你抽个工夫,到二十一里堡去一趟……”英杰听着不住点头。 白蝴蝶洗了一大堆衣裳,院里拴上绳子正晾着衣服,抬头发现镇子上的马车进了村。那是古宅的车把式,甩着响鞭从门前经过,白蝴蝶看到车棚里坐着英杰,车上还带着好多米面口袋。英杰看见白白蝴蝶假装没看见,故意闭上眼睛,大车直奔秃子家去了。 白蝴蝶狐疑起来,晾好衣服回到屋里。德旺坐在炕上守着小炕桌,高兴地喝着酒,见白蝴蝶进屋,便问:“谁在车上?”白蝴蝶信口答道:“像是那大管家。” 德旺不乐意了,“镇子上来人从来没有直接往村里走的,村里有谁能大得过我德旺爷!” 白蝴蝶直言道:“大概是去了秃子家,好像还带着米面,古老爷惦记花筱翠艰难吧。” 德旺忽然上来一股无名火,墩下酒杯酒都撒出来了,“嘛时候这个奸妇成人物了!” 白蝴蝶忙给德旺满酒,“爷,你老哪来的无名火呀?刚刚老将出马得胜凯旋,庆功酒才喝了一盅,这就居功自傲啊。这要是成了大将军,那脾气上来,还不得把房盖儿给挑啦。” 德旺听媳妇说话就舒坦,白蝴蝶这么一解劝,马上恢复常态,“我从来不夸女人,说实在的,也只有你才叫个贤惠,温良恭俭让,你算样样占全了。” 白蝴蝶恭维道:“爷才是英雄盖世智勇双全呢,我这是提醒你老,你老不是凡人,遇事就不能跟凡人计较,这样才能成气候。你老嘛时候看见人家古典、何太厚,跟凡人计较过?” 话是开心的钥匙,这么几句开心的话,德旺便转怒为喜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有了你这把钥匙,我心里就不会生锈了,你说的对,再给我斟一盅。” 白蝴蝶拿起酒葫芦,给他倒酒,“可别喝醉了,酒喝正好了能养神,喝多了伤身子!” 德旺端起酒杯,“最后一杯了,这几滴酒醉不倒我。”杯到唇边又停下,“你说那大管家去秃子家,看清了?” 没错,英杰的确来到秃子家,几袋子粮食是周济花筱翠的。可是花筱翠不大领情,指着锅台上的粮食,问:“那大管家,平白无故的,你是干什么?” 英杰跟她解释:“听我说别误会,你遭这么多的罪,我和英豪也有责任,首先,这算本人的一点心意。从古老爷这方面说,施恩施惠也不是你一个,更不是头一回,就是这个意思。叫你收下就收下,别人不会说三道四。” 花筱翠不信这一套,“该收下的我自然会收下,说三道四我不在乎。可是,今天大管家突然冒猛子造访,我看没有你说的这么简单,难道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 英杰不再绕脖子,“花筱翠你这个人呀,果然是经沙场见世面了!古老爷没有看错。” 花筱翠绷着脸等英杰下文,“那大管家别打哑谜了,有话就直说吧。” 英杰凑近了说:“好吧,我就直说了。你在吴家大院呆了这么长时间,难道没认出德旺家的是谁?” 花筱翠惊觉起来,“认出来又怎样?” 英杰问她,“德旺媳妇是侦缉队白老头的闺女,叫白蝴蝶,对不对?” 花筱翠跟他装傻,“叫白蝴蝶怎么啦?” 英杰神秘起来,“她是奸细!他爹找我给带过信儿,我这才知道。” 花筱翠反问英杰,“她爹带过什么信,你怎么断定她是奸细?” 后面,英杰说得可能是实话,他说:“咱不能看信的内容呀,写嘛就不知道了。我是琢磨这样一个理儿,她既然叫白蝴蝶,为何隐姓埋名冒名顶替别人,到咱这乡下干嘛来了?” 花筱翠站起来了,“这跟我没嘛关系,有嘛不放心的,你应该告诉德旺爷去?” 英杰跟着站起来,把话说白了,“德旺鬼迷心窍,我说了他也不会信。跟你说的意思,是让你给何太厚递个话儿,提防一下这个女人。” 花筱翠不接他的交派,“人家何太厚是什么人物,我怎能跟人家搭上话?” 第151章 英杰继续跟她磨唧:“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小德子、英豪都让李元文给抓了,可何太厚没怎么着。赖五和那个叫强子的出了事,何太厚弄了多大的动静?说明你在何太厚眼里的份量!古老爷怕何太厚有闪失,这才叫我过来传话。要是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正道的地界儿,你就这耳朵听,那耳朵冒算了!”说完倒挺干脆,出门钻入车棚走了。 花筱翠一直追到外头,“那大管家……粮食你捎走哇!”马车疾驰而去,转眼不见了。 德旺坐在院子当间的树墩上,反复折腾他那面千疮百孔的中幡大旗,“唉,没法缝补了。”白蝴蝶接过旗帜,“留着做个念想吧,回头再给爷缝一面威风气派的。”英杰的马车“咣当当”又从门前经过,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回镇上去了。德旺不悦的说:“这位那大管家不会是第二个李元文吧!” 白蝴蝶有自己的见解,“爷,你想哪儿去了,那大管家绝非李大管家。纵然真有个李元文再世,花筱翠也不再是从前的花筱翠了。爷聪明绝顶料事如神,这件事怎么会看不透。” 德旺又夸自己的媳妇,“女人都像你这么实诚就天下太平了。” 白蝴蝶忽然发问:“万一哪天你老发现俺不实诚了,会怎么样?” 德旺对自己的媳妇笃信不疑,“到哪儿我都信得过你。” 白蝴蝶追问:“爷会不会天翻地覆,把俺休了?” 德旺不爱听了,“净说着三不着两的话,我这眼珠子又不是俩木头疙瘩,我不会看走眼。” 白蝴蝶继续启发他,“爷呀,有句老话你老不会不知道,猜不透的是女人心呀。”德旺被他说得有点走心了,若有所思地望着白蝴蝶,见她收拾旗帜走进房间,便不再说这个话题。 正文四十五回心无挂牵亮身份,丧家之犬无处藏二 (更新时间:2006-11-2819:12:00本章字数:2358) 尽管形势好转,军分区的总医院还是不能公开,部队在老军营,临时号下一座农家院落做战地医院。伤情特别重的伤员,到夜晚才秘密转送到地下去,老白和赖五就在地下养伤。 伤员中有不同军服的军人,也有庄稼汉打扮的地方武装人员。 赖五伤情不重,在地下住了些日子安排到临时战地医院,经过治疗和恢复现在没事了。赖五走出病房,强烈的阳光令他睁不开眼。让他意想不到的,何太厚在强子的陪同下看他来了,看样子强子比他恢复的还好。 强子见到赖五激动不已,跑过来搂在一起,“这些日子可把我想的够呛,你怎么样?” 赖五说:“这还用问吗,快把我养成废物了!”看见何太厚,放开强子低下头,“大叔,你狠狠打我一顿吧,是我犯了纪律闯了祸!” 何太厚知道,这些日子政工干部天天给他讲道理,据反映,这小子思想认识大有提高,便说:“记住教训就行,就怕属耗子的,前爪撂下后爪忘。”这句俏皮话,是说老鼠的忘性大,抬起前爪知道铁夹子上的香诱饵不能吃,撂下前爪就忘了。 赖五向他保证:“以前都怪我不听话,办事由着性子来,以后不会啦,遇事得学着动脑子。” 何太厚还是对他严格要求,“慢慢反省吧,思想改造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工夫。伤怎么样了,还想在这住着吗?” 赖五知道又有任务啦,拍拍胸脯,“完全好了,在这住着,都快把人憋疯了。” 何太厚开了笑颜,“跟强子一样不安分,你们俩还搭伙怎么样?” 赖五一听高兴得直蹦高,“那还不行,这回我听强子哥的!” 强子觉悟高,“咱们都听何大叔的,听部队首长的。” 何太厚趁机教育他们,“咱们的工作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往后遇事要相互商量,凡事要从大局着眼,从长远看问题。” 赖五表决心,“俺一定记住了,再犯错儿你老就枪毙我。” 强子更直率:“你老快派任务吧!” 人声喧哗,院子外头,从大城县来的徐老爷子忙得不亦乐乎。一群推独轮车的,挑担的,还有骑自行车的,这些人服装各异,载着各种物资,在跟徐老爷子进行交涉。还有几个女兵结算付款,并频频向送货人致谢,这个老家伙带女兵很有办法,个个工作的都很出色。 何太厚给他俩布置任务,“看见了吗?这都是从敌占区弄来的物资,派你们两个把这些人组织起来,开辟新的运输线。” 强子和赖五兴奋起来,“保证完成任务。” 何太厚又跟他们布置:“另外,你们到天津找一找蔡老板,问问李元文现在的情况。这次行动,千万注意保密。”二人成了真正的战士,接受了任务马上立正敬礼,“是!” 英杰的一番话,无论如何让花筱翠心里装不下,经过反复掂量,决定当面把白蝴蝶的事挑明了。于是吃罢晚饭,壮起胆子去找德旺。轻轻推开院门来到房门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敲响了房门。 白蝴蝶打开门,热情地往屋里让着花筱翠,“是你呀,快屋里坐。” 花筱翠前脚进门,英杰后脚从柴堆后面闪出来,溜到窗下偷听。人家古典把女人也咂摸透了,别看花筱翠说得如何事不关己,他断定女人肚子里有话隔不了夜。于是天傍黑,要英杰回到德旺门外等候。可惜英杰一无所获,他刚刚贴近窗户,不知什么东西打在头上,左右张望并无异常。企图再次靠近窗台,不知从哪儿窜出一只猫来,正好砸在身上,发出瘮人的叫声,英杰害怕惊动德旺只好溜走了。 英杰逃走,听到德旺在问花筱翠,“你说了一大堆,究竟是那大管家的说的话,还是你自己编造的?究竟你要干嘛?” 花筱翠巧言能道,尽量把话说的能让人接受,“德旺爷,我是当着二老的面儿讲这些话的,这里面能有歹意吗?人家坐着车,带着米面送这句话,这是多么重的份量!叫您说说,我能闷在心里吗?” 德旺见花筱翠言之凿凿,口气软了下来,看看白蝴蝶,白蝴蝶亦无惧色更不辩解。德旺一时没了主张,只是“吧嗒吧嗒”抽旱烟,弄得屋里烟气昭昭,说话也语无伦次了,“嗯,要真是这样,你还算懂事,没拿我当外道人。不是我护着自己屋里的,这个苦命人,你在吴家大院可是亲眼得见遭了罪的,跟我成亲是何太厚保的大媒。怎么会一下子黑蝴蝶、白蝴蝶的成了奸细,说她奸细,他干了哪样奸细的勾当?” 花筱翠只能肯定,她不是吉半乳而是白蝴蝶,至于其它的,并不不知如何作答。 尴尬之时何太厚开门进了屋,德旺见了老何如同见了救星,“老何呀,你怎么才来!你不在场,遇事我就麻爪儿,我是越来越废物没用了。”麻爪儿,摸哪不是哪儿,文词儿就是手足无措。 何太厚进门坐在德旺对面,“老哥,你稳住神儿,这么简单的事还让你费劲?至于刚才那些话,是谁说的无关紧要,问问本人不就全齐了。” 白蝴蝶终于开口了,但是语态很平静,看来她早有准备会有这一天。她说:“爷呀,筱翠婶子说的句句是真,瞒了这么长时间,你老可千万别动怒啊!” 耍戏了了英雄盖世的德旺,他岂能不动怒,闻听此言老脸一下子没地方搁啦!嘴唇哆嗦,讲不出话来,“你……说嘛?” 白蝴蝶“咕咚”跪在地当央,“爷呀,俺的真名儿就叫白蝴蝶……” 有这一句就够了,后边说嘛用不着再听,德旺从墙上摘下那口龙尾虎面鬼头大刀,跳下炕来刀刃横在白蝴蝶脖子上,“爷我从来是眼里不揉砂子,竟然让你一个臭娘儿们给诓了!你到底是怎么一个来历,做了何等勾当,凭嘛要毁我德旺的名声,给俺从实招来。敢吐半句假话,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祭日。” 何太厚断喝一声,“德旺老哥,不得鲁莽。”夺过刀来放在炕上,“是古典让她瞒着你的,也是我不让她说的,你听她慢慢说完嘛。” 正文四十五回心无挂牵亮身份,丧家之犬无处藏三 (更新时间:2006-11-299:00:00本章字数:3021) 德旺瞪大双眼,这才真正没了主张,“嘿!”了一声坐在炕上。 白蝴蝶把前后因由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俺是被迫上了贼船,凭着良心说,没干一件黑心的事。起初瞒着爷,一是担心俺老爹的性命,二是害怕你老休了俺,再有就是古老爷把事全兜着。不知为嘛,在这个节骨眼儿,那大管家挑明这件事。反正老爹也救出来了,为妻的再没有牵挂,爷呀,要杀要剐随你老处置吧。” 花筱翠把白蝴蝶扶起来坐下说话,白蝴蝶继续说道:“让俺冒充吉半乳,是小岛一郎蓄谋已久的事,可怜那个吉半乳,稀里糊涂地让他们打成半死喂了狼狗。小岛让俺看着折磨吉半乳,又把俺爹当人质,逼俺为他们探听运输药品和布匹的路线和运输方法,还有每个步骤的具体人名。俺不想干这伤天害理的事,找到古典,他把送情报的事全都兜下来,说是他能应付鬼子,让俺安心跟爷过日子。亏了何大叔发现得早,让俺将错就错到如今,其实俺这心里天天打鼓,生怕……” 德旺把怨气转向何太厚,“老何呀,这事你不该瞒着我呀!”不高兴地背过脸去。 何太厚跟他讲着道理,“老哥,你不要生气,这件事我也是在消灭了侦缉队之后,才跟白蝴蝶把事挑明的。 第152章 咱们要将计就计,就要试验真不真,李元文让人给调了包,这条线对咱还有用处。” 德旺听说李元文让人调了包,不知嘛意思,“怎么着,你是说李元文跑了?” 何太厚点点头,“被人换成了一条菜狗,装在箱子里啦。” 德望大怒,“这是谁干的?” 真是出人意料,白蝴蝶说道:“俺知道是谁给调换的。” 何太厚解释道:“要是不留白蝴蝶这条线,咱们还蒙在鼓里,绝不会想到是小四德子坏了良心。” 德旺暴跳起来,又要去抓那把刀,“我宰了这个没良心的!” 何太厚拦住德旺,“白蝴蝶这条线留着,或许还有用。现在敌人不摸咱的底,咱就干脆装糊涂装到底。” 德旺想不通,“照你这么说,太便宜了他们!” 花筱翠劝慰德旺,“德旺爷,听何大叔的不会错。” 最后何太厚讲了讲目前的局势,“小日本已经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达了,你们收拾收拾,去看看白蝴蝶的老父亲吧。”白蝴蝶忙问:“老人家的伤好利索了吗?” 何太厚告诉她,“放心吧,没危险了。” 各有各的牵挂,花筱翠则问:“何大叔,赖五他好利索了吗,我能见见他吗?” 何太厚说:“赖五已经完全好了,进步很大能干大事了,他会看你来的。” 花筱翠要求工作,便说:“何大叔,让我也干点事吧。” 何太厚信任地望着花筱翠,稍做考虑,“其实你已经做了很多工作,最近倒是有件事,只是最好找个可靠的人,跟你做个伴儿。” 德旺脱口而出,“有,麦收就行。” 白蝴蝶跟着补充,“就是李三的闺女,小德子没过门的媳妇。” 一提小德子,德旺立即伤感起来。何太厚不理会德旺的情绪变化,当即拍板定案,“太好了,麦收姑娘再合适没有了。” 小河子哨卡草坯房外的菜狗不见了,换了一条膘肥体壮的大狼狗,这条狗拴在木桩上行动受到限制,只能老老实实卧在地上,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支起耳朵站立起来。从暗处扔过来一块看不清是嘛东西的食物,正好扔在狼狗旁边,狼狗叼过来嗅着那黑糊糊的东西。 草坯房里小四德子跷着二朗腿,躺在行军床上,他身边全都换成了流里流气的痞子。留声机里播放着《德国滑稽笑》,随着洋人的滑稽笑声,痞子们也怪模怪样的跟着怪笑。忽然跟外面的狼狗一样感觉到什么,小四德子神经质的扔掉烟头猛地坐起来,“别他妈的闹了,出去看看,有情况!” 众手下“忽啦”提着枪拥出门去,小四德子顺手抄起一把手枪掖在怀里。痞子们从屋里出来,用手电筒四处照射着,周围一片静悄悄。狼狗安静地卧在地上,舌头舔着嘴巴,并无任何异常,一个个便又回到屋里去。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小四德子换了一身便装,见手下回来进了屋,便又若无其事地躺了下去。手下七嘴八舌,“班长,你别总这么一惊一炸的行不行?”“你总这么折腾大伙儿,谁他妈的受得了。”留声机又响了起来,滑稽笑接着发出瘆人的笑声,有人拿出骨牌推牌九赌起钱来。这时,有个庄家担心做庄赌本太大,要求合作做庄,别人不同意,为此吵得天翻地动。小四德子依旧专心听着外头,趁乱悄悄站起来轻轻推开门。 狼狗呻吟着倒在木桩旁边,小四德子蹲下身子凑近狼狗,狼狗开始吐白沫痉挛起来,四周风声飒飒令人毛骨悚然。小四德子蹑手蹑脚返回屋去,轻轻走到床前,摸出早已备好的钱袋子和成沓的纸币塞入怀里,咳嗽了一声,“你们玩着,我去镇上给你们弄点酒去。” 这帮手下跟混星子没嘛区别,全都是老百姓的祸害精,听说小四德子弄酒去,齐声嚷道:“最好有只烧鸡下酒!”“有老虎豆也凑合了!”“麻烦班长到悦来酒馆弄个猪前脸吧!” 小四德子安抚他的手下,“你们等着吧,不会空着手回来,这包烟留给你们。”扔下纸烟闪出屋去,出门直奔古宅。 小四德子鬼鬼祟祟登上高台阶,急促地敲着大门,好半天大门才敞开一条缝,老刘头披着衣服探出身子,“半夜三更敲门,到底有嘛要紧事呀?” 小四德子紧张的说:“快让我进去,我有要紧事见古典。” 老刘头挡着他不让进门,“不行,老爷已经睡了。” 小四德子跟他对付,“麻烦你,叫一下那大管家也行。” 老刘头见打发不走他,只好说:“委屈你等会儿,我去通报一声。”说着“咣当”关上大门,进去通报去了。 小四德子焦急地等待着,远处有狗吠声,更夫的梆子声,以及津浦路上铁甲车的隆隆声,不时有探照灯光扫射着。 好一阵子,门开了,老刘头又探出身子,“那大管家也睡了,有嘛事要你天亮再来。” 小四德子急了,“嘿,你告诉他,火上房的事,大管家牵去的狼狗让人毒死了。” 老刘头听说狼狗死了,不知严重不严重,便又回去通报,“别急,我再去看看大管家起来没有。”再次关上大门进去了。小四德子急得直跺脚,冲着大门嚷嚷开了,“这不成了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了吗,你他妈的古大善人就这么行善啊?古典你王八蛋!” 大门敞开,英杰出来了,“不要出言不逊,古老爷要是不行善,能在火烧屁股的当口把你引来,救你的小命吗?”抓过小四德子的一只手,将一摞现大洋拍给他,“这些钱足够你买火车票,吃、喝、住店的了……三十六计,你老赶紧走为上,还愣在这儿等挨宰呀!” 小四德子心犹不甘,“我怎么也得见上古典一面呀,这样不明不白地溜了,我算怎么档子事呀?”英杰说:“古老爷不欠你的人情,这话跟古老爷说不着,谁欠你的情,找谁去!半夜有趟火车,麻利点兴许还能赶上。”英杰说完,大门重重地关上,听得出从里面插了三道门插官。 英杰回到客厅,古典还在研读他的《资治通鉴》,见英杰进来,不动声色的问:“走了吗?” 英杰说:“打发走了!” 古典手掩书卷,“这就好,将来不论谁得势,咱都能交待。圣贤们说得多好哇,百战百胜不算最高明,不战而使人折服,才叫最高明。没事你就啄磨这个理儿吧,越咂摸越有道理。” 现在英杰完全跟着古典跑了,“晚辈跟着老爷经世面长见识,真是服了您啦。” 正文四十五回心无挂牵亮身份,丧家之犬无处藏四 (更新时间:2006-11-2916:56:00本章字数:3371) 李元文死里逃生,像贴大膏药一样,贴在大通车行死活不走了,蔡老板把老板娘打发到别处去住,只好每天亲自伺候他。李元文这些年他叫人伺候惯了,一下子沦落的猪狗不如,难受得够呛。蔡老板上街给他买来吃的和酒,别的酒他还不喝,专喝衡水老白干,蔡老板给他打开荷叶包,里面是切好的酱肉,又为他倒上酒,“李大队长,将就一点吧,自从侦缉队出了事,外头更乱了,店家都不敢开门了。” 李元文登鼻子上脸,“能不能再淘换一点白面儿,这些日子总犯瘾。” 这个,蔡老板可没办法,“你忍着点吧,吃喝我能想办法,你喜好的这口我实在帮不上忙。你这不是胎里带的毛病,兴许忍些日子还能戒了呢,那东西毁人,能淘换我也不会帮忙。” 李元文哀叹一声,鼻涕眼泪一块流,“唉,我现在真成了丧家之犬,有家难回,有国难投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端得是借酒浇愁哇! 蔡老板实在是腻歪透他了,给他出主意,“小岛是你干爹,你去投奔他,我就不信他会卸磨杀驴,还能把你怎么样。” 李元文太了解他的干爹了,哭丧着脸说:“整个侦缉队都完了,他能给我好果子吃吗?” 这是蔡老板使的借刀杀人之计,只是这招儿太明了,于是又说:“可是,你总在这儿呆着也不是个办法呀。不是我不留你,我这儿人来人往,眼太杂,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没法交待呀。” 说话的工夫,半瓶酒快下去了,“你跟谁交待?你帮何太厚他们开车,差点把我送到阎王殿去。在你这儿住几天,就招不下了?告诉你,我李元文福大命大造化大,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不信你走着瞧。”听听,到了这步田地他还说横话。 蔡老板说翻脸就翻脸,现在对他满不在乎,“嘿,姓李的!咱现在就把话说明白了,省得日后你东山再起找我的麻烦。何太厚他们化装成日本宪兵进门抢车,枪口顶着脑门子,我有几颗脑袋敢不听话?满城的日本兵,整个的侦缉队总部都没辙,你让我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再说了,你这条命是我蔡某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这不假吧?感激的话你不说没关系,怎么倒打一耙呀!” 一番话说得他哑口无言,赶紧换了付面孔,“你这点功劳,谁也不会忘。我这不是心烦吗,说话走了板,你干嘛上脸呀。实话告诉你,你的救命之恩以后一定报答,还不行吗。现在嘛也没有了,那天出来身上还带了几个零花钱,你给我探着风,等街面上消停了,帮我搬搬家,绝不会亏待你。” 小蔡推开门,“爹,大门口外头有个人溜达了老长时间了,总往院里面扒头。” 蔡老板撩起窗帘朝外头望去,看到一个戴墨镜,扣着礼帽的人朝院内张望,忽然又紧张地离开了,“是不是侦缉队的人,找李队长来了?” 第153章 李元文也撅着屁股往外看,“不像,侦缉队的人没有这种德行的。不行,我不能在这儿呆长了,你们想办法赶紧给我送走。” 蔡老板问:“给你往哪儿送呀?” 去哪儿他不说,他只说:“别打听这么详细了,赶紧准备一辆车,到时候我告诉你。” 没想到他还有后手,蔡老板赶紧稳住他,“那你可要老老实实地呆着,千万别出门,我这就给你去想办法。” 出得门来,蔡老板用一把大号铁将军把房门锁上了,附耳向小蔡交待了几句,小蔡频频点头。蔡老板回头见李元文撩着窗帘朝外窥视,急忙向他摆手,示意他放下了窗帘。蔡老板掸了掸衣衫,胸有成竹地露出了微笑,大摇大摆地出门给他想办法去了。 那个带墨镜扣礼帽的不是别人,正是落荒而逃的小四德子,只见他躲在路边一棵大树后边,等蔡老板走出车行大门,悄悄跟了上去。 南门外大街二纬路口,有家东来顺清真馆子,蔡老板大摇大摆来到饭馆门前,看了一眼街面上,巡逻的日军和警察一派应付差使的样子,放心的走进饭馆。饭馆内顾客稀少。掌柜的戴着小白帽迎上来,“蔡老板来了,雅座里请,您呐!” 蔡老板跟掌柜的是老熟人,问道:“穆巴,听说你这儿的水煮牛柳不错,是吧?” 穆巴回道:“你老的鼻子真灵,我再给你老上个我拿手的,叫清蒸舌尾。再白送你老一大海碗羊羯子,这叫雅俗共赏。然后再配几个小菜,你老看满意不满意?” 蔡老板朝雅间走着:“你都颠排好了,我还有嘛可说的?” 穆巴挑开雅间的帘子悄声道,“小哥俩早来了,在后头候着哪!”雅间是个过堂屋,蔡老板经过雅间,后面还有一间清净单间,显然这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这时,只听穆巴尖着高音儿嗓子喊道:“清蒸舌尾,水煮牛柳,精心侍候啦!” 单间里面,强子、赖五,听着蔡老板的布置,“他现在是热锅上的蚂蚁,加上正犯毒瘾,基本没嘛抵抗力了。加上小蔡我们爷俩,对付他没嘛问题!咱们还是用老法子,一条麻袋一根绳子就足够了。” 赖五拍拍腰间,“我们这儿还有两支枪呢!” 蔡老板说:“那就更好了,只要出了城,汽车开到哪儿算哪儿,走不了,就地把他解决了,也算大功告成。” 强子来了精神,“我看这回,他是插翅也难逃了。” 蔡老板忽然惊觉道:“刚才有个新情况还没弄清,有个便衣在车行门前溜达了大半天,看身形有点像小四德子。这个人我只见过一面,看不太准,他怎么会找到车行呢?” 强子满不在乎,“咱不管他那一套,无论如何不能让李元文这小子,在咱眼皮底下再滑过去了。” 穆巴亲自端上菜来,报完菜名悄声道:“放心吃着,外头有我哪。” 蔡老板问穆巴,“有件私货在天穆村放几天有地方吗?” 穆巴小声道:“那是咱回民支队的地盘,放你老的货还能没地方。” 蔡老板抛掉所有的顾及,下了决心:“死活就这么干了!事成后,咱们不走老路,直奔平津公路,把货存到天穆村去。吃饭!” 强子望着丰盛的席面,不好意思下筷子,“这……让你老破费了。” 赖五口水都要流下来了,“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好的饭呢!” 蔡老板高兴的撺掇他俩:“那就多吃点,吃饱了好干活。” 俩人甩开腮帮子狼吞虎咽,“嗯,吃饱了好干活!”不大工夫,整个布满的大席面,如同风卷残云转瞬一扫而光,把蔡老板惊得目瞪口呆。 赖五和强子本来是和蔡老板接头的,他们的任务只是打听李元文的消息,没想到会落在他们手里,那个兴奋劲儿就甭提了。加上受到蔡老板一顿款待,吃饱喝足更觉得胳膊腿儿都粗了一圈,跟着蔡老板很快到了大通车行。 还是那辆红帽衙门的小卧车,把李元文放在后备箱里,四个人坐上去宽宽绰绰。蔡老板走后,小蔡又把车子检查一遍,还开到外头兜了一圈,嘛毛病没有。蔡老板进门先问小蔡,“汽油加足了吗?”小蔡说:“跑到北平城都可以打来回。”蔡老板示意把车开到账房门口,把后备箱的盖儿打开。小蔡跑到工棚那边发动汽车去了。 蔡老板回身朝门外一招手,强子、赖五迅速冲进院子,从两个方向朝账房迂回。等都站好位置,蔡老板掏出钥匙开门,“李大队长,李大队长……”蔡老板率先进了屋,与此同时,强子、赖五举着手枪冲了进来,“李元文,不许动!”意想不到的是,屋内空无一人,从天窗上垂下一条布带子,天窗洞开,李元文他跑了。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路灯像鬼火一样忽明忽暗,李元文逃出大通车行,像个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他既要防备追捕他的人,他也担心被日本人发现。可是,总得找个地方过夜,这么在大街上滥逛荡也不是个事呀!他想回吴家大院看看,或许那里没人,还可以进去拿些能用的东西,要饭也得有个打狗棍子呀!他把事情想得悲观些还是对头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 有了远虑也枉然,现在就够他忧虑的。当他来到禄安大街,扒着墙角探头望去,吴家大院已经换了主人,两个鬼子兵端着枪站在门口,刺刀和钢盔在路灯下闪着寒光,里面不是宪兵就是驻屯军,李元文想了想没敢贸然过去,知趣的退了回去。 正当他茫然地慌张地走着,一位行乞的可怜老人跪在地上,捧着一个破碗挡住他的去道。李元文这个混帐,不说绕着走,竟然一脚将老人的破碗踢飞了。到了这种地步他还祸害人,叫谁说,这种东西也是可杀不可留了。 李元文只顾前面,压根没想到,小四德子始终在身后跟着,今晚他还能去哪儿呢。 正文四十六回恍惚中鬼子降服,转眼间劣徒成精一 (更新时间:2006-11-309:02:00本章字数:2528) 堂堂侦缉队总部的大队长,往日不可一世,现而今居然流浪街头,以致深更半夜找不到栖身之地,说来也是够凄凉的。或许是鬼使神差,也许是潜意识使然,李元文不知不觉进了日租界。来到小岛一郎的寓所,站在马路对面朝楼上张望,棋格窗户上面映出小岛和他儿子的身影。屋里电匣子的声音很大,好像是日语电台播报圣战战况,不知哪句话刺激了小岛,他跟疯狗一样开始砸东西,砸东西的声音很大,继而电匣子不响了,摔瓶子砸碗的声音却越来越大。继而看到小岛抄起战刀乱比划,旁边一动不动的身影显然是健雄,看着他爹撕疯却是无动于衷。李元文明白,这时候上去找他那叫不长眼眉,不是找抽就是找死,只好失望地离开寓所。 他终于下定决心,启用他早就想好的落脚地,就是在英租界抓走花筱翠的那处公寓。别看英侨都撤光了,英租界依旧还是英租界,李元文走到公寓外,见大门虚掩着,抬头看看楼上,楼上一片漆黑。灵机一动便从衣兜里摸出一本侦缉队的证件,这才放心的往里走。 门房老头真够忠于职守的,这些年经历了如此多的风风雨雨,不改初衷地坚守着他的门房。看见有人进来,门房老头打开门灯迎了出来,“先生,你找谁呀?” 李元文上去给了门房一巴掌,把证件举到门房眼前,“嘛找谁?我是侦缉大队总部的大队长,仔细看看!”他要是不耍横嚷这一嗓子,可能是另外一种情况,这一嚷嚷惊动了楼上两位住客。 花筱翠和麦收,领受了何太厚布置的任务,白天进行了一天侦察,晚上往哪儿住去?花筱翠自然要回到自己的住所,人家没退房子,回来住天经地义,别人管不着哇。哪里会想到,丧家之犬李元文则以为,花筱翠现在逃到乡下去了,不可能再有别人会住在这里,于是选中这里做落脚地。这可真是冤家路窄,花筱翠和麦收今天刚收拾干净屋子,也是头一天住下,这个倒霉蛋就来了。 大半夜的听到楼下有人嚷叫,花筱翠赶紧起来撩开窗帘朝楼下张望,门灯下李元文的面孔清清楚楚,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麦收下床见此情景吓得差点叫出声来。花筱翠赶紧捂住麦收的嘴,“别出声,沉住气。” 李元文喝退门房老人,踏在年久失修的楼梯上,发出“嘎吱嘎吱”怪声。楼道里漆黑一片,走到居室门前,房门“吱扭儿”慢慢自动打开了,门轴发出生锈的金属声,不免觉得有些瘆人。李元文试探着朝屋内迈着步子,窗户上挂着窗帘可见光亮,周围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进屋后越是加小心,脚丫子偏偏踩在铜脸盆上,“当啷啷”的声响着实吓了他一跳。 猛抬头,突然发现窗前站着两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两个女人同时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全都张着五指朝他扑来,在他脸上乱抓乱挠,“被你害死的冤鬼要你的命来了!”这突然爆发的袭击,使得本来就心虚的李元文吓破了苦胆,想也没想屁滚尿流地朝外跑。 他不是跑出来的,是从楼梯上滚落下来的。李元文从楼里失魂落魄地逃出来,门房老头反而关灭了门灯,李元文瞎驴撞槽一头撞在大门上,偏巧撞在大门上的铁铆钉上,估计脑袋不破也得起个包,那就不管他了。 李元文打开门,又被门槛绊倒了,“咣唧”扔在马路边道上,大门很响地“咣当”自动关上了。他这时候的动作,就像钟表崩了发条,完全不受意识的控制,他没有意识了,弹跳起来惊叫着朝马路中间跑去。 第154章 远处,小四德子闪出身,不明白李元文为嘛突然得了“撞客儿”。巡逻的日本兵发现有疑人乱窜,朝天胡乱地打着枪,李元文如同吓惊的野驴发疯似的狂奔,跑哪去不知道了,小四德子跟踪了一会儿,也不见了踪影。看官请记住这个情节,对破解以后不解的谜团可以作为参考,或许是个重要的线索。记不住也没大关系,省得费脑筋,看个热闹算啦。 今天是个好天气,花筱翠和麦收装成母女俩的样子,吃罢早点去了习艺所监狱。 民国初年,时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袁世凯,率津道、府、县三级官员,从八国联军手里收回天津管理权。此后,为了整饬津埠社会治安,配合清政府推行新政,开始了一系列改良试验。其中一项重要的内容,就是设立了这所新式监狱,天津习艺所。袁世凯发动社会各商贾财团、社会名流募捐并强征捐税,筹措银两,划拨了城郊操兵练武的校军场,作为建筑习艺所的基地。耗时一年,到一九零四年六月竣工,一九一七年一月,依照《监狱处务規則》及推广改良新监狱的次序,天津监狱奉令改称为直隶第一监狱。天津沦陷后,这里成了日军关押抗日志士的人间地狱,根据内线情报,小德子和英豪都关在这里。 沿着监狱的高墙走着,麦收抬头看看高墙上的电网,害怕地直朝花筱翠身上靠。 花筱翠看看麦收,为她壮胆,“别怕,身后又没有狼狗追你。” 麦收问:“婶子胆儿真大,俺是担心咱嘛凭据没有,人家会让咱进去吗?” 花筱翠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吧,你就说是小德子的媳妇,我是你婶子。不让进去不要紧,咱主要是打听他们在不在,只要在这儿就好办。” 监狱三面都有厚重的大铁门,唯有南面的大铁门上开着小便门,大概为了便于对外交流吧,门前由日军和伪狱警共同把守。花筱翠带着麦收好容易找到南门,却不待她们上前询问,站岗的鬼子和伪警,突然慌慌张张钻进便门,牢牢地把门关上了。二人诧异地盯着监狱大门不知如何是好,忽闻身后市区方向隐约响起爆竹声。不知为嘛,插在监狱岗楼上的日本膏药旗子降了下来,紧接着“啪!”岗楼里面突然响了一枪,像是军官的一个鬼子脑袋全是血,从岗楼里面栽出来,“啪喳”摔到围墙外面了。 花筱翠以为里面可能发生暴动乍狱了,拉着麦收撒腿就跑,“快走,要是乍狱就会枪子儿乱飞,这样死了才冤呢!”俩人一口气不知跑了多远,才慢慢停下脚步。这时她们才发现情况异常,大街小巷人们跟过年一样,欢蹦乱跳地出来放鞭放炮,再往前走,还有敲锣打鼓吹吹打打的。喝,前面还有学生游行呢!一看游行队伍打的横幅,上面写着“庆祝抗战胜利”!花筱翠看着发傻站在原地愣住了。 “婶子,到底怎么啦?”麦收不识字,摇晃着花筱翠的胳膊着急地问。花筱翠两手拍着大腿,发疯似地跳着脚喊叫起来:“小鬼子降服啦!小鬼子降服啦!!” 正文四十六回恍惚中鬼子降服,转眼间劣徒成精二 (更新时间:2006-11-3017:23:00本章字数:3076) 连日来,到处是鞭炮齐鸣,到处是喜悦与委屈相混的泪水,花筱翠和麦收忘记了疲劳、忘记了饥渴,哪里人多往哪儿挤,哪里热闹到哪儿跟着喊叫。不管认识不认识的,见面就道喜,见面都是客气话,凡是中国人,脸上都是满脸的泪水满脸的欢笑,所有人都呈现出劫后余生的欢庆神态。天津卫开锅了,天津人撒欢了!天津人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怨气尽情的发泄出来了!海河涨潮落潮的激浪拍岸,声音大不大?没有天津人撒欢的声音大,人们完全忘情陶醉,嘛都听不到了。 吝啬的买卖人全都赔本儿赚吆喝,一条比被面还宽的巨幅标语从楼顶垂下来,“抗战胜利啦,鬼子滚蛋吧!”这条标语足有十丈长,从惠中饭店楼顶一直垂到便道上。一支游行的队伍簇拥着老蒋的戎装大相片,这张大相片比褥单子还大,是鼎章照相馆的师傅们,用了好几盒子相纸,费了一整夜的工夫冲印拼接出来的,不要钱,奉送给游行的队伍啦! 纸行的红绿纸完全脱销,给钱不给钱都行,只要库底子还有,翻出来随便扛着走。举着红黄粉绿各色纸旗的市民,站在路边喊着庆祝口号嗓子喊哑了,药房门口煎好了大锅的麦冬和胖大海汤剂饮料,免费饮用。 所有的学生穿着各式各样的校服,敲着洋鼓吹着洋号全都上街游行,一队接一队根本望不到头。所有人家的孩子全都放了羊,爱怎么疯就怎么疯吧!孩子们大都跟着游行队伍滥转悠,撒了欢的淘气也没人嫌啦,那叫一个乐不可支大解放。 演艺界的女伶们,今天把最讲究的行头全都从箱子底儿翻出来了,怎么妖艳怎么装扮,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站在汽车上散着传单。还有那种洋派儿的,不住地往人群里面扔飞吻,天津老爷们不懂那是嘛意思,还傻巴唧唧的嚷哪,“嘿,大姐,咱高兴别打自个儿的嘴巴子呀!” 商家们将电匣子收音机摆在门面外面,让人们收听新闻广播:“……九月二日在东京湾,美国军舰密苏里号上,举行了日本国正式投降的签字仪式……”马路上太闹腾了,广播的嘛事根本听不清楚。 屋里清静,古联升一家子围着电匣子听广播:“……在中国战区,日军投降的签字仪式,定于九月九日在中华民国首都南京举行。侵华日军最高指挥官,陆军大将冈村宁次将在投降书上签字。另据中央社消息,国府派往我市的接收官员已于日前抵达天津……” 听完广播,接英豪出狱的时辰到了,一家人能去的全去,全都换上过年才穿的新衣裳。 监狱的巨大黑漆大门紧闭着,等了好一阵子便门打开了,蓬头垢面的英豪走了出来。全家人一时没有认出来,石头、燕子眼尖,首先欢叫着跑过去,扯着英豪“呜呜”的哭开了。古兴张罗着让福子赶紧把马车顺好,石头接过英豪的铺盖卷,把那堆破棉烂絮远远地抛进垃圾堆上了,紧紧地抱住英豪,“叔哇,想死俺啦!” 接回英豪,理发洗澡换衣裳就不说了,全家到四海居包了个雅间为他洗尘。席间,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自不待说,可是英豪却少有笑颜。古兴劝慰他,“好歹熬出头了,别想不痛快的啦,等身子骨恢复过来,买卖还仰仗你打理呢。” 英豪叹口气说:“唉,我实在想不通,为嘛小德子没有放出来呢,难道他赖在里面不乐意呢?不可能啊,他有嘛毛病呀!”英豪自问自答,一家人都不说话了。说到小德子还在监狱里面,终究是老家的人,不免也使人惦记起来。 该说说间谍头子小岛一郎了,这是个不掺假的日本鬼子法西斯,他的末日到了。 再早,中国人称日本强盗为倭寇,为嘛后来把他们称作日本鬼子呢?趁着现在有闲工夫,说说这个解解闷儿。 关于日本鬼子一说,文明的说法是:甲午海战前,清廷一位大臣出使日本,日方提了个问题,说:“我们日本有副上联对不出下联,只好求于汉学发源地的人了。”日本人亮出上联,联曰:骑奇马,张长弓,琴瑟琵琶八大王,并肩居头上,单戈独战。意思是说:大日本兵强马壮,驾驭的是奇异的千里马,张的是长弓。文的也不简单,大王就有八个,示之以文德,陈之于武功,单戈独战可踏平中国。 谁知,清臣也不示弱,要日方准备砚台磨好墨,铺好白绢,大笔一挥写下联。联曰:倭人委,袭龙衣,魑魅魍魉四小鬼,屈膝跪身旁,合手擒拿!意思更明白了,倭就是倭寇,来偷大清龙衣,八大王变成四小鬼,琴瑟琵琶变成魑魅魍魉,并肩居头上变成屈膝跪身旁,单戈独战变成合手擒拿。从此,世人不再称日本侵略者为倭寇,改而称为鬼子了。 还有一种说法,也是大清年间,日本人想要中国的丝绸、茶叶和瓷器。皇上提出两个条件,第一,须向大清朝进贡;第二,见了朝廷的官员要下跪。日本人说,他们的腿是个直棍儿,不会下跪。皇上琢磨,鬼才没膝盖两腿是直的,鬼都是蹦着走道哇,哦,日本人原来是鬼子呀!从此日本鬼子这个词就叫响了。 再有就是胡编的了,其中一个近似神话,说在很久以前,有座子虚峰,峰上有群丑猴。由于山峰太高,这群猴常去天廷捣乱,玉帝令霹雳神将子虚峰劈成无数小岛,将这群猴子放逐到这些岛上,让它们自生自灭。由于那些岛屿地处大洋之东,就跟这群丑猴称作东洋鬼子。 这些说法都带戏谑的意思,从根本上来说,小日本总是岛国意识作祟,忧虑屁股大的地界会沉沦海底,整天鬼鬼祟祟觊觎神州大地。对于他们来讲,随时面临沉入海底喂王八的险境,故而生性残忍,一旦妄想破灭,便生不如死。善良的中国人,总以儒家之道感化日本,其实那是枉然,除非你把中国送给他,否则永远不会忘记打中国的主意。 没想到,霸占中国的美梦随着天亮忽然破灭了,小岛一郎的信念跟着也毁灭了,他的痛苦是民族的绝望。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他的心死了。不是心死,是他的魂灵死了。 寓所的房间里被他糟蹋的凌乱不堪,日本女人都是天生的大傻货,他们没有自我,真正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鬼子随鬼子。美慧子跪在塌塌米上,傻不呵呵地望着小岛,等着死亡的降临。 第155章 此时,小岛一郎浑身稿素,先给自己穿上一身孝服跪在塌塌米上。对着天皇裕仁死眉塌眼的相片,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嘴里念叨嘛,那把武士刀带着刀鞘横放在大腿上,看架势,他肯定是不想活了。 外面没有日租界了,小日本霸占了半个世纪的好地皮,中国人终于收回来了。游行的队伍涌到这里,尤其喊破嗓子的叫口号,跟小日本论辈子的仇恨,那真是喊几句口号难以发泄的。小岛抽出刀来,用白毛巾反复擦拭着……,别把武士道说得那么玄乎,死的时候也费劲着呢。美慧子下意识地向前挪动着身子,那意思给丈夫以精神上的鼓励,小岛闭上了眼开始运气。 小日本鬼子小岛健雄不能死,他还得留着有用,小岛一郎有交代,必须亲眼看着他爹升天。所以,健雄跪在屏风后面为他爹送行。双面绣的屏风上花艳鸟翠,那是心灵手巧的中国女人,一针一线绣上去的,那得多少心血和智慧呀。这么体现中华文明的好东西,被一股血柱喷溅上去,完全污染了。小岛健雄紧紧闭上眼睛,说他文丝不动那是没看见腿哆嗦,终究是小孩子嘛,再畜牲也懂得死爹死妈应该难受。 小岛切腹倒在血泊里,挣扎着。美慧子双手扬起一柄短刀,也朝自己刺来…… 小岛健雄再也挺不住了,撞倒屏风、撞翻桌子、摔碎帽筒、踢飞滚落在塌塌米上的、古典的红顶子官帽……跃起身子扑在美慧子身上,撕心裂肺地喊道:“母亲!”日本人的母亲死了,原来也懂得难过。应该让这个小鬼子知道,有无数中国人的慈母,死在日寇的屠刀之下,有无数的孩子在悲痛中无处伸冤啊!算啦,跟他说这个干嘛,屁用没有,对待小日本咱心里有数就完了。 正文四十六恍惚中鬼子降服,转眼间劣徒成精全 (更新时间:2006-12-17:35:00本章字数:6016) (今天出门,晚上上传不了,3和4一块传了,谢谢各位支持) 不论嘛事到了乡下都晚一截子,等花筱翠跟麦收回来,独流镇的的热闹才刚刚开始,独流镇只要有古典活着,这样的热闹绝不会放过。与十多年前的庙会格局几乎一样,只是突出了抗战胜利的特色,少了繁华景象。 戏台上唱的还是河北梆子,曲目为全本的《花木兰从军》和折子戏《岳母刺字》。 广场中央各路花会少了德旺的中幡,虽然还是热闹,但是永远不会有高潮出现了。 最火爆的是古宅门前的粥棚,粥棚上贴着红绿纸,书写着“庆祝抗战胜利,古府舍粥三天”的字样。粥棚前人山人海,英杰远不及李元文当管家时,那么管理有方秩序井然,粥还没有熬得,粥棚前的人群已经乱成一锅粥。 乱就乱吧,古典乐意看这种乱乎劲,他和老刘头站在台阶上施舍着小钱。乞丐如云,挤在台阶下面磕着响头,然而老刘头手中的笸箩里,只余数枚小钱了。看看古典,古典毫无表情,老刘头将笸箩举过头顶,走下台阶将乞丐们引开。 英杰难以平息粥棚前的混乱,登上台阶撒手不管了。 古典无不遗憾地说:“没有德旺的中幡,热闹不起来,看着没那火爆意思了。” 英杰很会为他解心宽,“您看,咱这大门口可是比以前热闹哇!” 古典看看混乱的粥棚,苦笑无言。小吃摊前,时有抓街的与摊主发生冲突,说了归齐还是乡下饥民多呀。 花筱翠摊着煎饼,妇人们依旧指指点点,依然鲜有主顾赏光问津。叫化子却是毫无顾忌,将摊好的煎饼抓起来就往嘴里揉,然后还抓起一套再跑开。花筱翠毫无反应,平静地似是熟视无睹,今天她好像有意在这跟古典比赛施舍,看谁更大方一样,她一律不跟抓街的理论。 果子王不忍心了,“秃子家的,古老爷在那边舍粥,你在这边舍煎饼啊?”花筱翠表情木然,心如止水面似冰霜,只是微微笑笑。 她似乎没老,风韵依旧,只是看上去比以前深沉了。尽管命运多蹇,一颦一蹙仍是楚楚可人,她不像做买卖,倒像是往这看热闹来了。英杰专注地望着花筱翠,他越来越不懂花筱翠了,古典“哎”了一声,不知道为嘛感慨转身进院去了。英杰有如梦醒,回望着花筱翠,随后跟着也进了院子。 古典像是漫不经心地问英杰:“花筱翠前些日子没出摊儿,听说到天津卫呆了好长时间,知道干嘛去了吗?” “可能是带着李三的闺女,下卫打听小德子下落去了吧?”英杰也说不准。 古典开始对花筱翠生疑了,“她一天挣不了毛儿八七的,整天像个门神似的守在咱门口,纯粹给咱站岗放哨哇。”他说话从来不把意思说明白,这里用的是感叹句,余下的半句让别人咂摸。 可惜,英杰的脑子跟不上趟,后边接不上,“她那煎饼摊,自打秃子在世的年头就这么摆,现在没看出有嘛新花样呀。这里边不大可能有什么暗地里的事,再说抗战胜利天下太平,还能…….” 古典冷笑一声,“天下太平,天下能太平得了吗?花筱翠绝不是一般的妇道人家。我早说过,在她身上早晚还有一出大戏,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这次类似庙会的庆典并非古典组织的,因此他也就没有发号施令的权利,人们欢庆够了也就散了。乡下人不赛城里人那样宏观看问题,不能把小鬼子投降跟欧洲战场、跟苏俄出兵、跟广岛扔原子弹联系起来,乡下人谈论的都是具体的、家门口的人和事。 古典门前的聚会散了之后,悦来小酒馆聚集了不少知名人士,赵老疙瘩因为参与了擒拿李元文的战斗,理所当然的成了传奇人物。此时正在讲述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正当赵老疙瘩讲到精彩之时,酒馆老板端来一盘小菜犒劳给赵老疙瘩,“你老人家是抗战的大功臣,我敬你老一份小菜。” 赵老疙瘩接着演义传奇:“李元文那小子刚从暗道里露头出来,不等他明白,当时把他的嘴给堵了个严实,手脚捆了个结实,麻袋口扎了个牢实,樟木箱子里边一躺,那叫个踏实。得儿,驾,喔!大车赶了三天三夜,就给他拉到姥姥家去了。” 这个地方出现了不实的演义,有认真的食客发问:“我听说是汽车,大汽车拉走的,怎么是大车拉走的,最后到底拉哪儿去了?” 赵老疙瘩连忙更正,“开始是汽车,接着是坐船,然后改成大车。最后拉哪儿去了,你问我呀?后面都是机密,连德旺爷都不知道。” 老板知道机密,补充道:“我听说拉到子牙河边,又给那小子换了一条新麻袋,系了个绝户死扣儿,扔到河里放河漂了。” 另有食客反驳道:“没那么回事,我听说拉到人家地面上,把这小子的罪过,当着他的面给念叨了一遍。这小子说,没错,都是我干的。人家一看挺有尿性,让他死个痛快吧,鬼头大刀一抡,砍了!” 赵老疙瘩嫌这帮人观念陈旧,马上再次更正道:“这么一说你就是胡掰了,拿刀砍脑袋那叫大劈,那都是老黄历。人家八爷那边不兴老一套,三八大盖儿一举,一颗定心丸,‘咣当’就扔那儿了,谁还费功夫磨刀?” 老板有见识,顺着赵老疙瘩说:“赵爷说得对,这才是正根儿。回头你老受累帮着再打听一下。到底是劈了还是毙了反正都一样,有一宗让人想不通,李元文在咱这儿犯奸作科,怎么弄人家地面上给处置了呢?” 众食客觉得老板问的有理,“这事儿想起来就让人不舒坦,要是还没处置,弄咱这来处置呀!”群情激愤起来,他们的心情可以理解,让他们借着酒劲闹腾吧。 说起来,李三应该更比赵老疙瘩有发言权,那天他架着小船跟着大队人马,一直把樟木箱子送到子牙河对岸的。可是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参加欢庆,一家人还等着他撒网捕鱼换嚼果。忽见花筱翠挑着担子沿堤下街了,思量一下,哈腰用柳条穿了两条鱼扔上岸去,“秃子家的,捎着熬汤去!”两条栓在一起的鱼扔到堤上,一个劲的打挺挣扎着。 女人失去靠山,思想容易起波澜,这时候,花筱翠看着两条鱼在大堤上蹦达,就突然间起了波澜。这两条鱼蹦达的样子和劲头,使她联想起秃子死的那天,在灶台旁挣扎打挺的两条鱼。她还清楚的记得,那鱼身上沾满了血,似乎就是这两条鱼。花筱翠不由浑身一激灵,脱口说道:“不啦,李三叔!”说着惊慌失措的挑着担子匆匆走去。 李三心疼两条鱼,不解地望着远去的花筱翠,“今天这是怎么啦?嘁,两条鱼糟溅了!” 每当心里没着没落的时候,花筱翠就到煎饼秃坟前烧上一把纸,然后就在墓前静静地坐上半晌,今天回家,撂下挑子就匆匆来到墓前。墓前的木碑换成了块新的,上面写着“亡夫煎饼秃之墓”的字样。每个字都是请人抠成凹下去的,花筱翠买来红火漆,接不断地重描一遍。花筱翠跪在坟前,点燃一柱香插在碑前,正想念叨几句忏悔的话,抬头发现坟头上放着一个用柳条野花编成的花环。她拿起花环四周张望,周围一片空寂并无人影。她把花环重又端端正正放好,慢慢抬起头来仰面朝天,天上一片乌云涌来,头顶几只老鸹聒噪。花筱翠似乎觉得,虽说抗战胜利了,好像还有更大的不祥兆头在后头。 德旺心里也是莫名其妙的烦躁,入夜叼着烟袋拥被而坐,抗战胜利似乎带给他的只是暂时的欢乐。听说英豪放出来了,小德子一个乡下人居然还关在监狱里,死活他高兴不起来。 第156章 白蝴蝶公开了身份,并且还受到何太厚的证明,以为自己没事了,可以安分守己地过日子了,所以对德旺更是百般的温存。这时,她见德旺不睡,便依偎在身旁也不睡,“爷,又想啥事了?” 德旺答非所问的说:“好清静啊!”白蝴蝶猜不透德旺的心思,只知道按照自己的想法讨好,“赶明儿,俺给爷生个三男四女的不就热闹了。”其实德旺心里在打一个主意,把烟袋在炕沿上磕掉烟灰,表明主意已定,吹灭了灯躺下不再言声。 鬼子投降了,打鬼子有功的王警长和老铁却下落不明,原先的保安队重新挂上“静海县警察局”的大牌子。知道谁在里面坐局长的椅子吗?小四德子!他现在成了抗战功臣,说起来功劳大了去了,跟大汉奸李元文斗法有他,协助古典做地下工作有他,最辉煌的打杨柳青,扛着机关枪冒着枪林弹雨,差一点把炮楼子端了。国府派来的接收县长到任头一天,小四德子带着他的手下,就前往县衙门报到,顺便把这些年沦陷的苦水全倒了出来,还把地面上的情况做了详尽的汇报。 县长正需要人才恢复县里的秩序,小四德子顺顺当当,以抗战功臣的身份成为警察局的局长。人们都知道,小四德子是德旺的徒弟,当初穿上保安队的衣裳也确实是王警长的安排,虽说干了一些坏事,那都是迷惑鬼子假装的。所以,小四德子当上警察局的局长,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问老百姓都说“应该的!” 德旺想了多半宿,就是为了今天找小四德子怎么说话,德旺来到警察局门口,径直往里走,被站岗的警察厉声拦住了。 王警长的办公室现在成了小四德子的办公室,墙上挂着蒋总统的戎装画像,一边悬挂着青天白日旗,一边是蓝天白日满地红的民国旗。小四德子穿戴的可神气了,警服都是洋式的,连大壳帽子都是新的。小鬼子投降的太突然,以致国民政府接收天津伪警察局时,都十月初了,一切都很仓促。天津的警察都没有换装,小德四子这身衣裳还是县长带来的,整个静海县警察局只有他一人换了新警服,几十号手下还是汉奸穿戴。唯一遗憾的,这身警服上没有警衔,看不出是警监警正警佐警长还是警士,反正包括小四德子本人在内,有警衔也没人看得懂,这个就不管了,小四德子现在挺气派就是了。 小四德子把大壳帽放在办公桌的右上角,拉开高背椅子刚刚坐下,站岗的警察马小六便闯了进来。 马小六是新招来的,听说来人找局长便不敢耽搁,立即进来报告:“有个乡下老头说是你的师父,让他进来吗?” 小四德子很不满意马小六的做派,训斥道:“瞧你这德行,一副汉奸的模样。现在咱是堂堂的民国政府警察局,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你以为进这个屋子跟上茅房似的那么随便,先站在外面想想,想明白了再进来。” 马小六退到外屋,想了想正了正帽子,这才大喊一声:“报告!” 小四德子煞有介事的,“进来吧,记着,以后都得这样。” 马小六终究是乡下孩子,又是刚当警察,心地比较实成,一本正经的重新报告:“报告局长,有个……” 小四德子打断马小六,“行了,甭废话了,把他叫进来!” 别看德旺见多识广久经沙场,正式进衙门跟官面打交道还是第一次,望着出出进进的人,一个个油头粉面。心想,衙门里的人跟土包子就是不一样,瞧那派头,夹着公文包走道挺胸迭肚,乡下人见了自生几分怯态。德旺也不例外,看人家过来,身不由己的给人家让着道儿。 德旺正目不暇接的看着进进出出的人,马小六出来了,“老头儿,进来吧!” 德旺跟着马小六来到局长办公室的外间屋,一进门就看到小四德子了,便径直要进里屋,马小六一把抓住德旺,“你这老家伙,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等着!”而后咳嗽一声,大声喊报告:“报告局长,找你的老头带到。” 里屋小四德子威严的应道:“进来!”这场面当时把德旺震唬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自己带大的小四德子吗? 马小六推了一下发呆的德旺,“你可进去呀!”德旺这才走进里屋,小四德子脑袋埋在一份卷宗里,显得他公务很忙,进来人故意装作不察。 德旺小声打招呼:“小四德子,是我,你师父。” 小四德子抬起头来,“哎呀,是你老啊,怎么跑到城里来了?”马小六都看出,这也装得太假了,忍不住偷着抿嘴乐。小四德子眼珠子一瞪,“滚出去,该干嘛干嘛去!”马小六赶紧收拢笑脸,退了出去。 小四德子也不给德旺让座,靠在椅子背上数落德旺,“我现在是警察局长了,以后别总是小四德子长小四德子短的吆喝,我说行不行?。” 德旺为难的说:“当初捡你的时候,没捡你的姓。你不让叫小四德子,叫嘛玩艺儿?” 小四德子告诉他,“小字下面加个年月的月,念个肖字,懂吗?大号我叫肖四德,后面那个‘子’就不要了,他们都叫我肖局长,剩下的你老看着办吧。” 德旺非常不解,“我纳闷,怎么一夜的工夫,你怎么会成了局长了呢?” 小四德子……不,现在就得改口,管他叫肖四德了,记住,打这开始小四德子没有了,脱胎换骨新生了一个肖四德,再称呼小四德子,肖四德不乐意,而且往后叙事也不方便。 对于德旺的疑惑,肖四德给予解释:“凡是坚持敌后抗战有功的人,国府都委给了差事。” 德旺忘了自个儿干嘛来的了,站在这儿跟他找死卯子,“那你说说,你有嘛功?” 世界上最不要脸的,就是贪天之功据为己有的人,听他怎么说,“师父,你老这话可外道了!端杨柳青炮楼那会儿,咱可是端着机枪冲锋陷阵,跟鬼子汉奸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功名。” 德旺并没忘当时的情况,更正他,“老铁端着机枪,怎么变成你端机枪了?我记得你是扛着子弹箱子呀!” 肖四德不懂嘛叫不要脸了,胡搅蛮缠,“没我扛着子弹,他那机枪能响吗?别说这个了,快说你老这趟有嘛事吧,我现在官身不由已,实在是功夫贵。” 德旺也不想跟他再费话,直接说正事:“日本降服这么多日子了,你师兄还关在监狱里边,这事儿你扔到脖子后头了?日本人关他,国府来接管了怎么还关他?你师兄那才是真正抗日的功臣哪!” 肖四德挠挠头皮,“我托人打听了,人家说师兄在党派,身份择扯不清,不好放人。再说,到了上边,我这芝麻官儿说话,还不及人家放屁响,你让我怎么办?” 德旺忘了他是局长了,急不择言,“我看你现在就是放屁!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你师兄嘛时候在过党派?” 肖四德多少还怵德旺一鼻子,“你别急呀,你说没用,我说也没用,人家得查。再说了,在他们那个党派的人,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子女,你就敢担保师兄不在党不在派?” 德旺不听那一套,满不论地说:“在党派又怎么了,没干犯歹的事,净干利国利民的正经事,也能关监狱呀?” 没想到,这个肖四德一点情面也不讲,满嘴官面话:“这个你老就外行不懂了,在了乱党就算犯法,就是匪!” 说到这一步,德旺只好拍老腔,“你说这个理儿不对,我是师父,我让你赶紧找人,给我把小德子放了!” 肖四德身子往后一仰,“我找谁能把他放了?要找你找去吧,我没那么大的能耐,真拿我当三孙子了。” 德旺忍无可忍,眼珠子一瞪跟他急了,“好小子,好你王八羔子,六亲不认啦!你告诉我谁管事,我这就找他要人去。” 肖四德“啪”地跟德旺拍桌子,“你怎么这么说话,我怎么六亲不认了?我这是公事公办!你的本事大,下卫去天津问问就知道了。” 德旺的脾气上来,天王老子都不在乎,“现在天津卫又不是小鬼子的天下,你还以为我不敢去,我现在就去。”说罢,一跺脚转身便走。 正文四十七回庆胜利歌舞升平,迎大员五子登科一 (更新时间:2006-12-48:08:00本章字数:2868) 天津卫又恢复了当年的繁华景象,张扬起来不亚于十里洋场大上海,就说现在吧,眼前是霓虹灯闪烁,游人来往如织。天津卫最负盛名的登瀛楼,张灯结彩披红挂绿,马路上,轿车、马车、三轮车、胶皮车云集于此,人声鼎沸甚为喜庆。由于交通堵塞,古兴远远地下了马车,步行来到登瀛楼前。掏出请柬,抬头望望过街标语。但见布幛子上面写着:天津商界欢迎国府接收大员联谊聚餐会。古兴确认无误没走错地界,这才兴致勃勃进入饭店。 二楼大厅宾客满堂,酒席挨着酒席,他来晚了,已经没有古兴的立足之地。跑堂的来来往往的上菜,更没人理睬古兴的询问。亢奋的人们甚至忘记了斯文,外圈的人为了看清主宾席,竟然站在罩着丝绒套的椅子上,伸着脖子向前张望。 人声嘈杂跟蛤蟆吵坑一样,听不清都在说嘛。不知什么缘由,众人“噼里啪啦”拍响巴掌,多数人莫名其妙地站起来举杯。 主宾席上,一位佩有司仪红绸标的人大声喊叫:“各位雅静,各位雅静,下面请警察公署欧阳专员讲话,鼓掌!” 欧阳亮一身笔挺的制服,满面容光地站了起来,嗓门儿清脆洪亮,“尊贵的商界同仁,大家晚安! 第157章 (长时间的掌声)借此光复庆典之日,能够跟今天到场的各位天津父老共度良宵,兄弟不胜荣幸。出席今天晚宴的诸位商界同仁,均为抗战做出了不朽贡献,兄弟谨代表国民政府和蒋委员长,表示衷心的慰劳(掌声)!同时也表达本人的十二万分的钦佩(热烈掌声)。” 听到这亲切的话语,古兴感动地直流眼泪,有几位席面上的老者竞失声痛哭。 有人憋不住心中的激动,引头高呼口号:“中华万岁!蒋委员长万岁!”大伙跟着举胳膊,跟着喊口号,会场气氛一下子沸腾起来。 沸腾完了,欧阳亮继续讲话:“兄弟借此机会,请诸位允许我。介绍一下本人的恩兄,津门父老敬仰的,家喻户晓的民族豪杰、抗日英雄,也是江湖好汉,刘广海先生。”众人又一次站起来热烈的拍巴掌,伴有口哨和欢呼声。古兴个子矮,加上外圈的人全都站着,完全看不到主宾席,只能听到欧阳亮的声音:“……现在请诸位举杯,为刘广海先生荣任警备司令部缉察处主任,干杯!”听到熟悉的名字,古兴跳起来想看看刘广海嘛模样,可惜,最终也没能如愿以偿,急得满脸淌汗。 古兴赴宴居然没吃一口饭,甚至连筷子都没模,这不算笑话。不当亡国奴不知自己的政府有多亲,沦陷区的人民见到国府的人,就跟失散的孩子见到亲妈一样,光顾激动了谁还惦记着吃!古行提着大饿肚子回来,一点都不后悔,只是浑身没劲了,回到家好歹吃了一口,躺下说歇会儿竟然睡着了。 英豪本想问问宴会的情况,见古兴歪着身子睡过去了,便趁着机会指导石头写大字。石头照着柳公权的《玄秘塔》一笔一划地写着,英豪给他讲解柳体的书体风格和特点,“柳体讲究结体布局平稳匀整,左紧右舒,天复地载。俗话讲,颜筋柳骨,别人学写大字都是从颜体练起。为嘛先让你先练柳体呢?我的意思就是先让你把骨头练硬朗了。”怀揣大学问的人教学,就是跟普通教书匠不一样,教会学生手上的功夫,捎带脚把道德品行课也搀和进去了。 燕子的学问也见长,看到哥哥用功,自己在一边背诵陆游的《示儿》诗:“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英豪高兴地夸她,“燕子真是好记性,教一遍就记住了。” 燕子问:“英豪叔,嘛叫‘乃翁’啊?” 石头抬起头来瞧不起地教给她,“乃翁就是爹,这都不懂。” 燕子明白了,“噢,就是爹呀,我还以为是大老鹰呢!” 孩子们说话,把古兴吵醒了,看见英豪马上来了精神,穿鞋下炕延续宴会上的兴奋,“英豪,你猜今天的接收大员是谁?” 英豪漫不经心地说:“天天欢迎接收大员,管他是谁?是谁也跟咱没嘛关系。” 古兴一骨碌坐起来,“这个人可跟咱有关系,而且有大关系!这个大员,就是你们经常念叨的那个欧阳亮!” 英豪兴奋地转过身来,“真的?真的是欧阳亮!” 古兴千真万确地说:“没错,我全都打听明白了,现在人家是天津警察公署的专员,打重庆坐飞机飞过来的,派头可足了。”当时主宾那张桌子围着一堆人,古兴压根就没看清哪个是欧阳亮。虽然没看清楚谁对谁,古兴精细,打听得清楚。所以,当英豪问他:“知道他现在住哪儿吗?”古兴张口就来,“就在吴家大院,原来侦缉队总部那处宅子。” 英豪兴奋劲也上来了,“好,明儿我就去找他,就这么着了。” 乡下人性子太直,德旺脑子一热,真地下卫到了大天津。他自己并未预料到,要办的事情不跟他想的那么简单。不过,凭着他的钻劲也没有白来,让他见识了嘛叫监狱。监狱被国军接管了,监狱大门口的戒备程度比日本人还森严,站岗的全是一水儿的美式武装国军装束。带着钢盔往那一站,心虚一点的,瞅一眼都会肝儿颤。 德旺蹲在大铁门外头焦急地等待着,小便们终于打开了,慢腾腾走出一名狱警,德旺赶紧迎了上去。 “嗨,老家伙,又给你查了一遍,没有你要找的那个人。日本时期关的犯人,接手以后过了好几遍筛子了,要是在这儿绝对跑不了。别磨蹭了,上别处找去吧,再不走可就把你关进去了。”狱警说完扭头回去了。 德旺还想追上去问个明白,大门前面地上画着一道白杠,追过白杠站岗的过来干涉了,“站下!想劫大狱呀?摸摸脖子上面长着几颗脑袋。”不摸也知道脑袋就一颗,留着还有用呢!德旺望望高墙上的电网和红灯,这个地界儿不适合动粗耍横,只好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德旺出门最丰富的经验,就是到镇子上最远到县城赶集,出门从不带干粮,他认为道上吃东西容易消化,糟践粮食。今天,走了差不多一天的旱路,这工夫他有些饿了,后悔没带上几张金裹银的烙饼,那是白蝴蝶特意为他烙的。金裹银实际应该叫做银裹金,白面裹着棒子面烙成的饼,通常不遇大事庄户人舍不得这么铺张,细米白面那不是随便动着玩儿的。 肚子越饿,偏巧还来了一个不懂事的,挎着提盒沿街叫卖:“戗……面……馒头!” 垂头丧气地德旺咽了一口唾沫,紧了紧腰带匆匆离开卖戗面馒头的,不知不觉街灯亮了,把他的身影拖得很长。他没有想到,在监狱找个人会耽误这么长工夫,他现在首要解决的,必须找个地界添草加料才能往回赶路。终究岁数不饶人,已经不是当年了,提个大饿肚子往回赶七八十里地,弄不好会扔在半道上。 他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到古联升,找二东家寻口吃的,凭着德旺的名声那是一点问题没有的。可是,当他辗转到了古联升的时候,估计已经到了小半夜。这个钟点麻烦人,说嘛也不符合德旺做人的准则,耽误人家睡觉不合适。于是用衣襟裹紧前胸,靠在铺面的门板上睡着了,他想忍一宿等天亮再说。实际上这时候,古兴歪着身子迷糊了一小觉,起来正跟英豪说在登瀛楼见到欧阳亮这段。假设这时候敲门,正是古兴一家人高兴,备不住能像贵宾一样款待他,庄稼佬没这福份。 正文四十七回庆胜利歌舞升平,迎大员五子登科二 (更新时间:2006-12-417:59:00本章字数:2443) 福子睡在门脸柜上,他每天起得比别人早,天刚亮,福子起来开门准备卸门板。没想到敞开扑面的两扇门,“咕咚”仰面倒进一个人来,把福子吓了一跳,“谁!这是谁呀,堵着门脸睡大觉?” 古兴闻声,披着衣裳跑了出来,“怎么回事?”德旺睁开眼,站了起来,“二爷,我是德旺啊!” 满竹浅子窝头,让德旺足足干掉多半,啃了芥菜淹渍的、比拳头还大的一整个儿咸嘎头,这还觉得没吃饱,他怕人笑话不敢再吃了。他自己拿着大蓝花海碗,到院子当间找到水缸,喝了满满一大海碗凉水,撂下海碗这就要告辞。 古兴拦住他,“你且留步,身上不带一分钱,这就要走哇?怎么也得闭稳闭稳。”闭稳闭稳就是让他歇歇,消化一会儿,吃个大饱肚子抬腿就赶长路,冲着风容易出事。 见二东家诚心留自己再呆会儿,便回屋又坐下了,“哎,别提了!把身上带的几个钱全给监狱的那个警察了,寒碜得连买碗水的钱都没了。” 古兴安慰他,“盘缠甭愁,回头让石头从柜上拿钱,给你买张火车票回去。” 德旺听着都稀罕,“步撵儿几十里地,跟赶集似的,不叫个事儿。长两条腿不就是走道的吗?乡下人两步道儿就坐火车,回头让人笑话死。打听不到小德子的下落,我心里犯急呀,坐着都不塌实。” 英豪也起来了,过来安慰德旺,“急也没用,你先回去,我给记着打听。一有准信儿,我就给办了,这么大岁数甭跑腿了。” 德旺闭稳够了,这回说嘛也要走了,“那就让二爷和那先生费心了,我不打扰了。” 古兴张罗着找零钱,“块儿钱的事,我看还是坐火车回去得啦。” 德旺一边往外走着一边说:“坐火车到了独流车站,下车也得走六七里地,不花这冤枉钱了。百儿八十里地溜达着,后半晌也就到家了。” 古兴赶紧支唤福子,“快去拿点干粮给德旺带着。” 德旺已经出了门,“都回去吧,嘛也不用了,刚才这顿吃的瓷实,管一天都有富余。”说着头也不回地去了。等福子把吃剩的窝头咸菜包好,再追到马路上,德旺早已蹽开长腿走远了。 肚里有食走得快,中午时分到了杨柳青附近。天津的阳历十月属于尜尜天,有点早穿棉午穿纱的意思,走着走着身上脸上开始溻汗,嗓子发干有些口渴。德旺顺着堤坡溜到河边,捧着河水喝够了,洗了把脸。撩起衣襟擦脸的瞬间,发现河边上不远处,趴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德旺跑过去扒开衣服贴着胸口听了听,便用手指掐他的人中,使劲按住头顶中间的百会穴位。不大工夫,健雄哼出声来,德旺面呈惊喜之色。忙脱下外衣,将健雄裹好包裹起来,扛在肩头登上岸来。 这事搁在写小说的文人手中,那叫人为的巧合,谁看了都不会相信会有这么寸劲儿,健雄偏偏让德旺遇上。在咱这儿说得是真事儿,用不着犯疑,为嘛呢?别忘了小岛一郎是干嘛的,两口子死了,他费劲扒拉培养的后代不管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第158章 健雄手中带着地址呢,他要去二十一里堡去找白蝴蝶,就算德旺在这儿碰不上,鼻子底下是张嘴,基本汉化的健雄早晚会和德旺见面。只是这小子从来没有遭过这么大的罪,连日来过着乞丐一样的日子,他是饥困交加昏在这儿了。 拾掇这种孩子德旺有经验,把健雄扛回家放在炕上,一面给擦拭脸上的污垢,一面招呼白蝴蝶,“快,沏碗姜汤!” 对待德旺的话,白蝴蝶是令行禁止,立马拿菜刀在案板上拍碎一块生姜,掀开锅盖舀了开水,沏好一碗姜汤端过来,“啊,是健雄?健雄你快醒醒!” 健雄倒在白蝴蝶臂弯中,慢慢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看白蝴蝶,又看看德旺,猛地坐了起来,“我在哪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德旺大吃一惊,“啊?是个小日本儿!你怎么会认识这个日本孩子?” 白蝴蝶说:“爷,你老怎么忘了?俺不是当过几天家庭教师吗,这孩子是俺的学生。” 英豪洗漱打扮齐整,兴高采烈地找到吴家大院,门房通报进去,欧阳亮亲自迎出门外,握着英豪的手使劲摇晃着,“哎呀兄弟,你可来了,我想找你都不知道往哪儿找去。” 英豪亲热地说:“欧阳兄啊,您这一去,如同神仙驾鹤,真是仰望蓝天望眼欲穿,活活想煞人也!” 俩人手牵着手进到屋里亲热着,外边已经有人张罗把美味佳肴预备好了。欧阳让着英豪,“来来来,一边吃着一边说。”英豪做了几年买卖,现在变得十分吝啬,看见这么多酒菜,心疼地说:“哎呀,太破费了!俩人吃饭预备这么多干嘛?” 欧阳笑啦,“这些用不着破费一分小钱,找饭店要几个小菜,那是赏他们脸。他们打不通关节,想送还送不进来呢,都是愿打愿挨的事,别管这个,尽管吃,吃也是应该的!” 酒过三巡食过五味,英豪说话就随便了,“欧阳兄,咱们也算共过患难的弟兄,现在你老人家大权在握,准备怎么安排老弟的差使呀?” 欧阳亮一本正经地说:“你为抗战立下汗马功劳,功不可没,理应封职啊!你说吧,想进哪个衙门?现在是百废待兴,就缺你这样的精忠报国人士,咱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关键必须是自家弟兄。咱要乘着大好时机,培植自己的亲信,拉一支自己的队伍。过去耍枪杆子,没出息!轮到咱们掌大权,还是当文官有甜头,听我的没错。” 听说让自己做官,英豪还有点羞羞答答的,“欧阳兄千万不要误会,我可不是找你要官做的,我来看看你,是因为这些年实在是想你呢。” 欧阳亮不以为然,“要官做也是应该的,咱们为国为民于心无愧,担惊受怕出生入死,图个什么?你说,图个什么?” 英豪觉得也是,“要说是这么一个理儿,我还蹲了好几年日本人的大狱呢,险些死在里头,说起来鼻子就发酸。” 欧阳亮尽情吃着喝着,看样子十分亢奋,说出话来妙语连珠,“死了算成仁,没死就叫成功。来,为成功干一杯!这还是在香港买的威士忌呢,助消化,杯子见底儿,干啦!”二人开怀畅饮,越喝越近乎越聊越亲热。 正文四十七回庆胜利歌舞升平,迎大员五子登科三 (更新时间:2006-12-59:20:00本章字数:3494) 酒足饭饱之后,欧阳亮不让英豪走,又来到客厅喝咖啡。欧阳亮翘着二朗腿,点了一支雪茄问英豪:“你和玛丽有小孩了吧?” 英豪“噗哧”乐啦,“欧阳兄笑谈了,玛丽在哪儿我都不知道,还有小孩呢。” 欧阳亮诧异地问:“怎么,你还没成家?” 从出狱就到处打听玛丽,可是,玛丽就跟在人间蒸发一样,问谁都不知道,甚至教堂的人也不清楚。最奇怪的,神父也不见了,神父不在,别人不可能知道玛丽的下落。关于玛丽几句话说不清,英豪便转移话题问欧阳亮:“说来话长,今天就不谈这个了。欧阳兄,你……” 欧阳亮大大咧咧地说:“在香港结了一次婚,分手了。经缅甸去重庆的路上,她看上一个美国飞行员,跟着跑了。跑了反而省心,省得累赘。等安顿好了,麻烦你把花筱翠接来吧。” 英豪忙问:“欧阳兄还没忘记花筱翠?” 欧阳亮正经起来,“说的这叫什么话,患难之交怎么会忘呢?” 俩人正说到私密话题,欧阳亮的副官进来报告:“车子准备好了,现在出发吗?” 副官姓陈,孙立人将军手下的一个连长,作为中国远征军的一员,跟随新三十八师到过缅甸。仁安羌之战是中国远征军入缅后第一个胜仗,孙立人以不满千人的兵力,击退数倍于己的敌人,救出近十倍于己的友军,此役轰动全球。 仁安羌战后,新三十八师掩护英军撤退,英军撤过了曼德勒,向西逃往印度。中国远征军副司令长官杜聿明拒绝执行战区参谋长史迪威要他撤往印度的命令,决定率军向北撤回云南。孙立人奉命率新三十八师为第五军殿后。孙立人又拒绝服从杜的命令,而按照史迪威和司令官罗卓英的命令,率新三十八师向西撤,企图进入印度。撤退途中,陈副官的连队被打散,他自己也多处负伤。正当他绝望之际,遇到假道北上的欧阳亮,之后历尽千辛万苦来到重庆,跟随欧阳亮成了生死之交。 英豪见副官报告,不好影响人家的公干,再次起身告辞,“你的公事忙,改日再来叙旧吧,我现在全是闲篇儿。” 欧阳亮穿戴整齐,拍着英豪的肩膀往外走着跟他说:“嘛公事也没有老弟的事要紧,现在就让你走马上任,走,跟着我去看看你的公事去。” 二人坐上一辆崭新的奥斯汀汽车,陈副官亲自充当驾驶,军人开车跟冲锋陷阵似的,不大一会儿到了迪化路。迪化路是个新名,日租界收回后,原来的路名全都以中国城市命名,汽车在原先的小岛一郎寓所门前停下了。 下车后,欧阳亮给英豪介绍:“这儿,原来是日本人的情报机关。这座小楼不错,明儿你就搬过来,先给我占上。”踏上楼梯,到处乱七八糟,仔细看还有不少好东西,其中就有古典的那个官帽顶子。英豪看着新鲜,捡起来看看,见上面沾着血迹,顺手扔到了一边。 英豪问:“这房子说占就占了,要不要办嘛手续?” 欧阳亮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反问了一句:“市面上传言接收大员五子登科,听过吗?” 英豪张口答道:“金子、票子、戏子、房子、还有……” 欧阳亮打断他,“知道就行了,这群王八蛋,抗战八年都他妈的钻王八窝去了。咱们浴血奋战他们接收,这口气咽得下去吗?现在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过几天我先给你弄个小娘子跟你做伴,里里外外给我张罗起来。” 英豪认真起来,“那……我算个什么职衔呢?” 欧阳亮摸着后脑勺,想了想,“一时还想不起合适的称呼,先叫大总管吧。走,我给你找几个人,先把房子改造改造。”二人说着话走出小楼,回头发现挂在门口的“小岛一郎寓所”的木牌。欧阳亮上前摘下来扔在墙角,“从今天起,这儿就叫那公馆了。” 英豪傻巴唧唧的问:“这合适吗,要改也只能叫欧阳公馆啊。” 欧阳亮一本正经地教训英豪,“你这人是一点礼义廉耻也不懂,我堂堂的政府官员,能把逆产归为已有吗?就叫那公馆!” 陈副官真是个好副官,就在他俩视察小楼的工夫,开着车不知道去哪儿转了一圈,等二位出来,陈副官办完事也正好回来。汽车停下,陈副官拿着请柬下车敬礼,“报告,天津演艺界今天晚上请您参加联谊会。” 欧阳亮接过请柬,看了看交给英豪,“大总管,今晚就有劳你了。陈副官,晚上给那大总管找身制服换上。” 陈副官“啪”一个举手礼,“是,找身制服给那大总管换上!” 坐落在维多利亚路上的利顺德饭店,背靠海河是处绝嘉的好地方,原本这里属于美国租界,鸦片战争的时候美国还是穷小子,跟着起哄霸占了中国地界儿却没能力管理,后来交给英国托管。今天利顺德门前车水马龙,今天来的嘉宾全是社会上流人士,其中还有不少碧发蓝眼的盟邦朋友。 联谊会设在三楼的维多利亚大厅,这里曾是末代皇帝溥仪跳舞的地界,抗战胜利了,功臣们全都成了皇帝。陈副官不知从哪里淘换来一套少校军服,英豪穿在身上立即英姿勃勃,真是人配衣裳马配鞍,英豪自己都觉得神气十足。 欧阳亮和英豪从电梯里一出来,电影明星柳闻莺就迎了上去,一直陪着步入大厅。但见她珠光宝气浓妆淡抹,在迷彩灯的照射下,堪称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在热烈而不聒噪的掌声中,柳闻莺站在麦克风前说话了,“现在请我们十二万分尊敬的欧阳专员讲话。诸位拍手!”人儿好看声音也甜,小嘴儿一动说出话来,活像水珠滴滴答答落银盘,真是悦耳动听。 在柳闻莺的倡导下,人们放下酒杯再次拍巴掌。 欧阳亮走到柳闻莺面前,十分绅士地吻着她的小嫩手,又是一阵巴掌声。 英豪望着迷人的柳闻莺,不由得偷着咽下一口唾沫。 连日来,欧阳亮这样的场面不知道经历多少次了,实在没有新的内容可讲,便借这个机会隆重推出英豪,这也是为了便于他今后的工作。 第159章 他说:“诸位先生,诸位女士,诸位盟邦朋友,在这美好的夜晚,敝人向大家介绍一位,坚持敌后秘密斗争的功臣,地下工作的无畏勇士,名门之后那英豪先生。” 英豪匆忙站到前面来,按说人家给他拍手鼓掌,穿这身行头,在这个时候,应该行个军礼才合适。尽管没人教授于他如何行礼,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照葫芦画瓢比划一下也行啊!可惜他没有,往他一站傻在那了,歪打正着反而显得傲气十足。马上赢得一片赞美声,“好一位美男子哟!”“真帅气呀!”“秘密工作好危险呀,不简单呢!”“瞧耶,好一位冷面小生,真是貌比潘安,功盖赵子龙啊!” 英豪的做派很得欧阳亮的欢心,于是口若悬河演绎开了,“那英豪先生,为了民族的存亡,出生入死与倭寇周旋于城乡之间。无数次的深入虎穴斗智斗勇,屡次完成艰险的任务。在不幸遭日寇囚禁期间,表现出高风亮节的精神,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愧为中华民族的脊梁,抗战的中坚!” 欧阳亮的溢美之词,立即引发会场一片哗然与骚动,赞美之声不绝于耳,纷纷举杯向英豪敬酒。英豪完全陷在靓男俊女的包围之中,滴酒未沾唇就已经醉了。 欧阳亮挽起柳闻莺的臂膀,“不想结识一下这位大英雄?自古以来可是美女爱英雄啊!” 柳闻莺嗲声嗲气,偎依着欧阳亮娇滴滴的说:“那就有劳欧阳专员引线搭桥喽。” 二人亲昵着朝英豪走来,众人知趣地闪开,柳闻莺举起酒杯,“那先生赏光,允许我敬你这位盖世英雄一杯,可以吗?” 听这声音就让人骨头节发酥,英豪有些手忙脚乱嘴拌蒜,“我……我不行。” 柳闻莺自己先将杯子里的酒喝光,冲招待一摆手,“waiter!” 一位老成的男招待走来,倒满两杯酒,英豪好像眼前无数的酒杯,手抬了抬又放下了。 欧阳亮开怀大笑,“真是英雄敢闯美人关哪,还没上阵就打哆嗦,解开扣子敞开怀,把这个小妖精给我干掉喽!”英豪真的解开卡脖子的领扣儿,鼓起勇气端起杯来一饮而尽,身子不由晃了晃,柳闻莺就势把英豪搂在怀里,意欲扶到一边去。 欧阳亮非常满意英豪的表现,“我完成任务了,你们聊吧。” 柳闻莺拉住欧阳亮:“你还没介绍那先生的官职呢!” 欧阳亮直言相告:“那英豪少校,暂时屈任大总管……” 静候一旁的陈副官听出毛病来了,上前替欧阳亮打圆场:“那先生现任警察公署总务处长,总管财务以及警务供需。”说到这儿,陈副官低声给欧阳亮提醒,“大总管是太监头儿,别把柳小姐吓跑了。” 欧阳亮赶紧自己给自己下台阶,“对,对对,那少校暂时屈任处长,总务处长。刚才多喝了一杯,都怪你这个小妖精把老子灌迷糊了,说话颠三倒四。” 正文四十七回庆胜利歌舞升平,迎大员五子登科四 (更新时间:2006-12-517:41:00本章字数:3537) 灯光暗了下来,乐队演奏的是最著名的圆舞曲《莱茵河女妖罗蕾莱》,柳闻莺不容分说,强拉英豪进入舞池。英豪听着乐曲生疏,喃喃道:“我,我真不会……”柳闻莺生怕他跑了一样,“有什么不会的,我教你嘛。”紧紧抱住英豪卷入欢舞的人群中。灯光完全暗了下来,靡靡之音中英豪完全陶醉了,英豪不由得心旌飘荡起来,“恕我冒昧,能否赐教小姐的芳名呢?”柳闻莺巴不得英豪冒昧呢,靠在他的肩头一字一顿,却亚赛莺声燕语:“柳、闻、莺,我是人间天堂的西湖一景,柳浪闻莺。” 正如老话说的,一人得道鸡狗升天,英豪当上那公馆的大总管,石头也跟着沾光,神气活现地挎上了盒子枪,来到那公馆站岗。没人向他布置任务,他凭自己的理解认为,站在门口不能干站着。于是,站在门口不时地驱赶过往的行人,“离远点,这是嘛地方,随便在这儿溜达?”赶上多事的会矫情几句,“谁溜达了?这不是便道走人的地界吗,打这经过也不行啊!”石头还有理,“经过门口加快点步子,慢了就是溜达!”人家只好加快步子,谁乐意因为快走几步在这儿找麻烦。 柳闻莺挎着皮包,从楼上扭动着杨柳腰肢下来了,“石头,车子呢?” 石头打心眼里不爱看她,“汽车接欧阳专员去了,我给你叫辆洋车吧!” 柳闻莺鼻子眼儿出气,“哼,那就快点吧!” 石头拦了一辆洋车,柳闻莺上车后,冲石头嘱咐道,“别忘了,晚上到夜巴黎去接我!” 石头答应着,“知道了,太太……呸!”等柳闻莺去远,石头冲着洋车吐唾沫。 柳闻莺刚走,陈副官驾驶的奥斯汀风驰电掣地回来了,陈副官下车打开车门,欧阳亮从汽车里钻出来,石头马上立正敬礼。 欧阳亮满意地点着头,“嘿,真像那么回事!你们俩人聊聊,跟陈副官学点真本事。”说罢走上楼去。 陈副官那是身怀绝技的人物,寻常深藏不露,看见可心的人还是满乐意收徒弟的。眼下看着石头就比较喜欢,“石头,真想跟我学几招?” 石头高兴地咧歪了嘴,“那不假,你老要是肯收俺当徒弟,每次发饷都给你老买两瓶老白干儿,算是俺的孝敬。” 陈副官乐不可支,“就这么说定了,收你这个徒弟啦,一瓶老白干儿也行啊。” 英豪已经把以自己的姓氏冠名的公馆,收拾得四白落地窗明几净,看见欧阳亮来了急忙迎了上去,“你看看还满意吧,哪儿不行我再找补……” 欧阳亮拦住他,“我实在太忙,没工夫听针头线脑的事,抓紧时间说正经的。” 最近交给英豪要办的事情真多,英豪只好捡最重要的说:“原来老爷子留下的那片宅子,早年让我们哥俩给卖了,听说买房的那主儿,跟日伪有点瓜葛。不过,没查出真凭实据来,而且那主儿总不在家,只有几个看家护院的。” 欧阳亮要听得就是这个,马上布置道:“甭管那个,就算那主儿不是汉奸,敢占一座王府也不是什么好鸟。明天带人把宅子给我收回来,你安排个可靠的人先住进去再说。” 英豪征求他的意见,“只有让我哥哥先住进去了,你看怎么样?” 欧阳亮立即同意,“赶紧办!以后这事别等我点头,先办,办完再说。还有,这么多天了,你还没给我把花筱翠接来?我这儿三下五除二,把柳闻莺给你弄到手,你就看着我这个专员光棍一条耍单帮啊?你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英豪解释道:“这些日子,忙的我脚丫子朝天,腾不出身子。” 欧阳亮着急地说:“别的事先放下,这两件事先办。别磨蹭,说办就办,明天就动身。” 英豪赶紧点头答应,“好咧,明天就办,我亲自去操办,成了吧?我的欧阳好大哥,你看忙得我这一脑袋汗。” 欧阳亮满意地笑了,“我知道你忙你累。抗战胜利了,百废待兴,当官本来就辛苦,这么一大摊子事要办,怎么能够不忙不累呢?老弟!” 英豪立正敬礼,“是喽,大哥!” 这可能是古宅祖辈以来,从来不曾出现过的风光,这也是获得抗战胜利果实,最丰厚最实惠最具体的人家。英豪从一辆军用卡车上跳下来,吆喝着肖四德,“抓紧时间赶紧卸,完事我还有更要紧的事办呢。” 英豪随古典进入宅院,英杰指挥卸车,从车上卸下来的,有印着“米国”字样的整麻袋的大米,印有“madeincanada”的布袋面粉,整箱的食品罐头,也有日本国标识的花瑶布匹。如此大的动静,把整个独流镇都惊动了,乡民们像看大戏一样远远的围观,看到那些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粮米食品,不惊讶得傻眼才怪呢! 最具震撼力并且令人富于遐想的,是英豪身上的那套少校军服,浑身上下笔挺的美式装扮,瞧那裤褂平整得从头到脚找不到一点折子。抗战期间,英豪不止一次在古宅露面,镇子上许多人是熟悉的。穿那身行头究竟相当于多大的官,谁也说不清楚,但是看那架势,指挥警察局长肖四德,跟指挥三孙子似的。猜也能够猜到八九不离十,至少也够得上县太爷的爵位。 这么高的爵位,开着大卡车,亲自带着整车的重礼,造访古宅看望古老爷,这表明嘛呢?敞开了想吧,说不准人家古爷直接跟蒋总统有联系,进而有见识的人联想到玛丽小姐,竟然演绎出那是罗斯福派来的。罗斯福是谁?美国大总统啊!古宅大院里头秘密设置了大帐,古老爷指挥半拉中国的抗战,那也说不准呢。 普通老百姓云山雾罩那是不了解细情,局内人士也未必清楚古典的城府深浅,譬如现而今的肖四德,本来对古典深藏着外人无法详知的深仇,现在也在尽职尽责地执行着公务。他带来的警察们,一个个扛包的扛包,搬箱的搬箱,全都忙歪了帽子,累出了了汗。肖四德驱赶着叫花子们,“这是军车离远点,找死啊!” 英杰站在台阶上监督搬运物品,看看车上只剩下几箱罐头了,便大方地说:“肖局长,别卸了,剩下的拉到县上,犒劳弟兄们吧。” 院子里面更热闹啦,顺子平时从不出后院,现在也出来了,指挥警察们往后院里搬运。老刘头点数记着账,彩云和罗氏虽说帮不上忙,但是会看稀罕,带着纳敏在一边看花了眼,乐得合不拢嘴。 第160章 古典陪着英豪朝客厅里让着,“欧阳专员日理万机,还惦记着我这个乡巴佬,实在是愧不敢当啊。” 英豪实打实地跟他说:“欧阳专员说了,您老人家是抗战的大功臣,理应褒奖有加。这些东西,全是抗战期间的援华物资,还有一部分战利品,东西不多,是政府的一点心意。” 古典煞有介事的客气:“老朽只是尽了国民一点应尽之责任,领受如此重赏,实乃受之有愧受宠若惊啊!” 彩云抢先进来给英豪搬椅子,沏好茶送到手上。英豪瞥了一眼彩云,凑近古典,“小弟这次来,为家兄的事,还望您老人家玉成。”彩云见英豪神情诡秘,知道说的事情与己有关,便关上门羞答答地走了出去。 古宅门外终于消停了,警察们全都上了汽车,英杰虚情假意地说着客气话,“肖局长,吃完饭再走吧。”肖四德早已钻进驾驶楼子,“公务太忙不打扰了。”心里话,少来这套虚头扒脑的把戏,冲着司机使眼神,汽车“呼”地一声开走了。 英杰还在那儿假客气,“实在是怠慢了,有工夫常来呀。”这是英杰在古宅最后的迎来送往,他的大管家的身份已经到这儿该划句号了,新的生活和身份在等着他。这工夫,彩云出现在他身后,“一个乡巴佬,笤帚疙瘩成精,也神气起来了。瞧那德行,还警察局长呢,屁!” 英杰学着古典的做派,训导彩云:“小人得志,自古有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种人再怎么神气,到任何时候也得给咱当差。” 彩云开始跟他耍贫嘴,“那,你给谁当差?” 英杰拧了一下彩云的脸蛋,“我给你当差呀。” 彩云把嘴一撇赛八万,“得了吧,其实你们哥俩都惦记着那个叫玛丽的,能相中俺这乡下丫头?嘴头上却总是言不由衷地跟人家说痒痒话。” 英杰拢着彩云走进院子,“你不在客厅伺候老爷,跑出来干嘛?” 彩云翘起脚来跟他说:“英豪跟老爷说机密事了,我戳在哪儿又碍口又碍眼,显得我不懂规矩。” 英杰撇开彩云,“我进去听听说嘛事”欲进客厅被彩云拉住,“上你屋去,我告诉你,我知道说嘛事。”俩人进了英杰住的客房,“刷”地一声拉上窗帘儿。罗氏站在卧室门外,领着纳敏转身进屋,“嘭”地一声关上门。不大会儿,卧室里面传出纳敏尖利的哭叫声,罗氏的呵斥声。 实不相瞒,上房里面打翻了醋坛子,英杰马上就要离开古宅了,罗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到底怎么回事,一时半会儿还得瞒着,哑巴吃饺子自己心里有数就完了。这种事不能说,说出来就是祸,抗战胜利的喜庆劲还没过去,这个时候最好谁也别提不犯心思的。 正文四十八回甘愿朝夕伴孤墓,岂料冤魂成英名一 (更新时间:2006-12-67:39:00本章字数:2778) 凡事古典看三步,抗战胜利了,古典如愿以偿地有了新靠山。正像古典所料,不论谁得势他都是功臣,闭眼想想吧,是不是这么回事?就算日本人把中国灭了,他都有功,人家跟小岛一郎早就是“朋友大大的”,还礼尚往来有串呼呢!还能说别人吗?再有就得问问何太厚去,何太厚也对古典有过高度评价呀!想想那年,何太厚深夜造访古宅说的嘛?当时是,何太厚起身拱手,郑重言道:“古老先生如此深明大义,令晚辈敬仰之致,请受何某一拜,并代表抗日民众向古老先生表示感谢。”瞧瞧,八爷们拜过谁呀?古老爷竟然领受过何太厚一拜,八爷们得了天下会忘了古典?不可能啊! 对此,古典心里非常得意,对英豪提出的要求一口应允,英豪也是感激不尽,“我哥和彩云这一走,您这儿可就人手紧巴了。” 古典申明大义,“国事为大,家事为小,你们都还年轻,怎么能因家私,而误了你们兄弟的前程呢。” 英豪得意飞黄腾达,自然不忘旧恩,“这些年,您老接济帮扶我们两兄弟,度尽劫难才有今天。老爷子在天有灵,也要对您感激涕零了。” 古典说得更近乎:“英杰和彩云成了亲,和我就是连襟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就不要说见外的话了。” 这次安排人员虽说涉及家人,但也是关乎国府接收逆产事宜,所以英豪还得拿自己当官面,来处理有关问题,便一本正经的把话说周到,“您老明大义识大体,不图私利以国事为重,定将流芳千古载入青史,小弟真是敬佩至极,五体投地。” 古典慷慨的说:“快让英杰准备吧,我打发人接花筱翠,跟你们一道走。” 英豪与古典从客厅走出,等到古典进入卧室,猛地推开英杰的房门。 英杰和彩云正在炕上打着滚儿亲嘴,英豪冒失地推门进来,臊得彩云赶紧起来双手捂住脸,低着头就要出屋,被英豪拦住了,“都快成我嫂子了,害什么臊啊?你跟我哥哥,那是天配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和我哥哥成亲外带着收回家业,你就是咱那家的功臣,请受小叔子英豪一拜。” 彩云已经臊得满脸通红,见英豪还耍贫嘴,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哎呀。你这个死英豪,知道俺笨嘴拙腮,还跟俺嚼舌头,我可要翻脸啦。”沉下脸来,像是真生气了。 英豪继续没完没了,拿彩云开心,“咱可不敢嚼嫂子的舌头,您那舌头是俺哥哥的。” 彩云转身冲英杰跺着脚,“哎呀,你看你兄弟这么没流儿,你也不吱声,我可真翻脸了。” 英杰赶紧给她解围,“行了,她脸皮薄,再拿她开心要掉泪了,我可不会哄她。” 英豪不再闹了,赶紧说正经的,“你们赶紧准备吧,我得亲自去接花筱翠,我怕打发别人去出个差误了事,回去没法跟欧阳亮交待。” 英杰出于管家的习惯,问:“要不要带点东西过去,空着手不太好看。” 英豪觉得没必要,“花筱翠马上就是专员夫人了,欧阳亮那儿,甭说吃的喝的穿的戴的,洗澡盆预备的都是德国搪瓷的,香胰子那是一箱一箱的,用得着你送东西?” 英杰说:“要是那样就省事了,我让把式赶紧套车。你抓紧时间换身衣裳,穿这身军装进村太扎眼,我跟彩云准备着,等你把人接回来咱们一道回天津。” 别看相识这么多年,花筱翠的所思所想英豪并不了解,甚至对于她的脾气秉性也知之甚少。特别是在狱中这些年,对花筱翠的生活变化几乎一无所知,当他贸然见到花筱翠以后,使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英豪是在坟地找到花筱翠的,当他把欧阳亮的近况跟花筱翠说了以后,尤其讲到欧阳亮对她如何挂念,专门接她共享荣华富贵时,花筱翠的冷漠着实令他出乎意料,可以说对英豪是个震撼。 将要燃尽的残香青烟袅袅,坟前只是摆放着简单的供品,英豪看着花筱翠跪在坟前虔诚的样子,不由得在内心追寻这个不凡女人的人生历程。这是他才发现,他们之间的相识只是时代造成的某种巧合,他们原本不会存在人生的交汇点,是因为抗战这个特殊的历史机缘得以相识。当这种机缘消失,原本就不是一路人的他们,自然会回归各自的人生轨道,从这个意义上说,花筱翠比所有人都明智。 德旺立于身后,英豪示意让他离开,德旺便感叹着背手走了。 面对村妇打扮的花筱翠,英豪当上大总管以来的颐指气使盛气凌人,一时间统统不见了。此刻,他拿捏不好分寸,只有像背书一样地重复早已准备的说辞,“欧阳大哥原本要亲自接你来的,无奈他身为专员,各方面百废待兴,实在是日理万机难以脱身,这才打发我来接你。” 花筱翠木然地把供品收拾进篮子,费劲地站起来竟自往回走,英豪身不由己跟在她身后。 回到屋里,花筱翠照着镜子梳理着头发,完事将那面喜鹊登梅的倒霉镜子扔到一边,看到炕头放着的皮箱,不由得眼泪涌了出来。 英豪到现在也猜不透她是嘛心思,催促道:“嫂子,你总得给句话呀,这让我回去怎么交差呀!” 花筱翠挪了挪身子,把皮箱拉过来,将里边的衣服倒在炕上,用扫帚扫了扫交给英豪,“这是欧阳亮的物件,麻烦你把这个箱子捎回去吧。你用不着再劝了,就是套上八匹马拽我,我也不会离开这儿的。我从来就没跟欧阳成亲,你也别开口闭口的喊我嫂子,叫外人听见生嫌疑。我是煎饼秃的媳妇,虽说秃子死了,却没有再走一步的心思。你回去告诉欧阳,他的情我心领了。萍水相逢纵有患难之交,却没有夫妻的缘分,现在他身居要位,天下的女人,他可以打着滚的挑捡,别为了我一个不洁的罪人,毁了自己的名声和前程。”说罢,起身打开外屋的门,做出毅然逐客的姿态。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说别的没嘛意思,英豪默默地提起空箱子,此时,他有一种失落的感觉。他脚步踟躇,还想跟花筱翠再说点嘛,想了想没有任何合适的词句,只好出门去了。 从坟地回来,德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慨,白蝴蝶看他疲惫的样子,帮他脱鞋扶上炕,随后麻利地端上饭菜,烫上酒壶,这才坐在德旺身边,招呼健雄吃饭。 德旺嫌健雄这个名字透着鬼子味儿,给改了个名字叫塌灰。塌灰,文词儿里边叫尘挂,就是老房子旧屋子,从顶子上头搭拉下来的那种藏东西。乡下人给孩子取名子,专找猫子狗子笤帚疙瘩一类的名词,按照他们的理论,越是不起眼越是低贱的东西,性命越是长运,贱名可以保佑孩子长命百岁。 第161章 取塌灰这个名字还有个典故呢,以前独流街有位百岁老人,名字就叫塌灰,这名字怎么来的呢?据说他娘生他的时候,屋子里的热气蒸腾起来,屋顶上飘然落下来一缕塌灰,偏巧掉在脐带上。接生的姥娘惊呼:“哎呀,这孩子是星宿投生下凡呀!”于是塌灰就叫塌灰了,塌灰一下子活了一百岁。德旺拾起这个老名字,如同大人物仿照前朝的大人物的名讳取名一样,企图沾光求个吉祥,看来德旺对塌灰寄予厚望,希冀他能够出息成规矩人。 正文四十八回甘愿朝夕伴孤墓,岂料冤魂成英名二 (更新时间:2006-12-617:03:00本章字数:3527) 待一家三口人围着桌子坐定,德旺兀自赞叹道:“没想到,这个花筱翠这个人,一下子变成了贞节烈女。”言犹未了,愁容满面的麦收出现在门口,“德旺爷……” 德旺看见麦收,撂下筷子赶紧招呼她进屋,“闺女,快进来。” 白蝴蝶爬上炕,给麦收让出地方,“好闺女,快坐炕上,趁热一块吃点吧。” 麦收摇摇头,“俺吃过了,听说那先生来了,俺想托他打听打听小德子的事儿。” 德旺突然沉下脸来,送到嘴边的酒杯慢慢放在桌子上了。 白蝴蝶嗔怪麦收,“唉呀,不懂事的闺女,怎么又戳你德旺爷的心窝子,这么多人打听都没下落,还往哪儿打听去呀。” 麦收扎进白蝴蝶怀里,“俺实在受不了啦,咱跟筱翠婶子去天津卫打听的明明白白,监狱里关着好多人,都是咱这一带周围村子的人,怎么就没有小德子哥呢?就算死了,也得有个尸首下落呀。” 花筱翠的状况令英豪感慨良多,他似乎重新认识了这个传奇女人,她那倔强的诚心忏悔以及现实的安贫乐道,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卑琐。马车晃晃悠悠地行进着,英豪失神地搂着空皮箱,无精打采地想着心事。马车突然停下,英豪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撩开车帘子看见麦收跪在路中央,还有德旺陪着站在旁边。 英豪心里正不痛快,看见有人挡道,怒斥道:“这是唱的怎么一出戏?” 德旺认识英豪,上前代为答话:“那先生,这是小德子没过门的媳妇。”说着,自己也跪了下去,“我德旺没给任何人屈过腿弯过腰,今天为了孩子求你老大发慈悲了。” 英豪见状慌忙下车,扶起德旺,“不就是小德才子这档事吗,我这心里也惦记着呢,用不着这样,都给我赶紧起来。回到天津,就算把监狱里的每个脑袋瓜全都扒拉一遍,我也当回事去查,死活也捎个准信给你们。” 麦收连连磕头,“我李麦收给你老人家磕头了。” 李三夫妇喊着麦收的名字跑来,麦收站起来扎进李三家的怀里,“娘,这回有望了。” 李三家的搂着麦收,“俺苦命的孩子啊……” 英豪动情地不忍看下去,闷头跨上车,“走!”马车疾驶而去。 回到古宅,英杰和彩云已经准备齐全,英豪无心再排场,坐上马车跟英杰、彩云和立即返津复命。一辆大车坐人,还有一辆棚子车,载着满满一车的嫁妆。这次进津下卫,虽说是去享受荣华富贵,却也难免充满别离伤情。彩云偎依在英杰身上,乍离熟悉的老巢不知别处冷暖,心中自有恍然之处。英杰内心更有另外的隐痛,难受的是他人不可以知晓,有牵挂也有不舍之情,无法表达的隐私最折磨人,故而表情木然,一肚子苦水倒不出来。 英豪在继续想着自己的心事,谁也不知道他在想嘛,只见他双手抱头靠在车帮上,突然冒出一句话,“大奶奶把两只眼哭得像个铃铛果似的,他是舍不得妹子呢,还是舍不得妹夫?” 这话说的实在愣头青,英杰、彩云听了全当没听见,谁也没有应声,只有“咣当,咣当”的马车摇晃声。 继而,英豪拿出一个装烟壶的盒子打开,“老爷送给咱哥俩一个鼻烟壶,说是原来准备送给老爷子的。”英杰拿过来看了看,又还给英豪,“一个烟壶给俩人,怎么用?” 彩云说:“让你们俩人一个鼻孔出气呢。”一句话打破了沉闷气氛,说着话,马车到了三元村,守城门的全是全副武装精神十足的国军。英豪赶紧把自己的军服穿好,把证件准备好,过卡子口再也用不着提心吊胆低三下四了,现在是自己的天下啦。 一夜之间,花筱翠又从地狱升上天堂,由妖孽魔鬼变成圣母娘娘,这人间的事情怎么就这么难以预料呢!花筱翠还跟往常一样,挑着担子从小酒馆门前经过,奇怪的是,出入酒馆的食客全都跟她打着招呼,没来由的找话说。“秃子家的,生意还行吧。”“秃子家的,你摊的煎饼果子就是地道,一天不吃都馋得慌。”花筱翠从不关注别人待她怎样,脚步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只是平心静气地应酬着,“谢啦,多亏乡亲们照顾呢。” 从今天起,直至往后的相当一段时间,小酒馆里边经久不息的话题就是花筱翠了,罗斯福那么大的人物,也仅仅在酒席面上露过一次头,再也没人记得住他的名字。 一般情况下,由酒馆老板给酒客们定下议题,基本就够畅谈到上门板的时候。到了下晚儿,老板见今天上座不错,基本坐满了,开始发表演讲:“看见了吗,老少爷们儿?早上过去的这位,就叫巾帼英雄贞节烈女!普天下哪个瞧见这样的?放着现成的官太太不当,洋楼洋房不住,马弁、丫环侍候着不稀罕,心甘情愿为煎饼秃守节,这就值一座贞节牌坊啊。方圆百里,谁家的娘儿们能够……啊,能跟人家看齐?!” 下面就是食客酒客的自由发言,只要酒杯里有酒,吃碟里有食,哪怕只有一颗老虎豆,话匣子就不会关闭。 “真不含糊,真不容易,真不简单,真……好样的!” “人家浏览过戏文,周游过世界,就是不同咱乡下的凡夫俗子,更甭提咱那大脚板子老娘们儿啦。” “谁不死就等着瞧吧,这女子必有大造化。” “流芳千古,流芳千古,流芳千古啊!” 一拨接一拨的酒客食客,不变的话题却延续着重复着,在乡下,这样的酒馆持续到掌灯,基本就应该打烊了。眼看该关店门了,主顾们还没有要散的意思,店老板赶紧作总结发言:“要不怎么说,咱独流镇人杰地灵呢。我还听说,这个花筱翠是盟国的地下人员,抗战那会儿,蒋总统说话都跟放屁似的,人家直接由美国大鼻子调遣。” 老板本想做完总结发言,人们该散了,酒客们却因他提供的新话题,反而引出新一波议论高潮。“这么一说,跟李元文那段儿,兴许就是美国人使得锦囊妙计,活活让那小子现了原形。要是真像以前人们传说的那样,怎么没跟李元文跑到东北去,反而陪伴国府的专员去了香港?” “对呀,再说人家金叶玉叶,能跟洋人用洋文对话,叽哩哇啦三言两语,就把美国的救命药讨唤到手,转身就用大轮船运到天津卫。李元文那孙子狗屁不是,跟人家花筱翠不是一码事,横竖怎么看也不配对呀!” 照这样讨论下去,天亮也上不了门板,老板赶忙说:“没错,咱老百姓知道个屁呀!古老爷肯定知道底细。不然,怎么不给你们哪位盖两间大瓦房?今天就这样吧,赶明儿咱们问问德旺爷就清楚了。” 食客们恋恋不舍地往外走着,“这事一掰扯全明白了,明天问问德旺爷,准是这么回事。” 连日来,花筱翠的煎饼摊前,不管买卖怎么样,人气那个旺啊,就没法形容了!整天摊子周围,总有女人和孩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带钱的抢着买煎饼果子,捧人场的帮着招揽生意,“都来尝尝王爷吃过的煎饼果子,长命百岁啦!”。花筱翠忙活不过来,果子王高兴地咧着嘴笑,有时干脆撂下自己的买卖帮忙收钱照应。 女人对女人的赞美,丝毫不假伪装和掩饰,当面奉承得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瞧人家,三十多岁的人还跟十八似的。”“心眼好的人,就是显得水灵。”“人家那是天生,你心眼再好,也长不出人家那细皮嫩肉来。” 见花筱翠闷声不语,有的干脆直接上前对话:“我说秃子婶儿,你老洗完脸,是不是擦牛奶啦?俺听俺们当家的说,人家宋美龄就是拿牛奶洗澡,肉皮儿滑溜的跟缎子被面一样。” 古典微笑着站在高台阶上,大发慈悲地对老刘头说:“你去告诉花筱翠,晚上把担子就存放在咱院子里边吧,省得来回挑着怪累的。” 老刘头答应着:“是喽老爷,你老总改不了菩萨善心。” 花筱翠并没有领受古老爷的这份人情,她已经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生活,她的生活规律乃至每个细节,像生物钟一样不好改变。譬如肩上的担子,是她走在运河大堤上的行动支点,没有那副担子或许她就不会迈步子了。 生意兴隆得超出她的想象,照此这样下去不仅衣食无忧,甚至她畅想到,积攒一段时间,给宅院垒上砖砌的围墙。她为嘛想起来要修一道围墙呢?忘了哪出戏文里说过,住宅风水不仅能左右一家人的运气,甚至决定吉凶祸福。她听到镇子上曾经议论过,院门冲西南属于鬼门方向,一旦处于这个方向,极易成为凶宅。秃子当初活着不懂这个,围起来院子忘了请个风水先生看看,稀里糊涂把门口留在西南了,结果酿成凶案。 因为秃子还有后代,花筱翠心里早就盘算好了,等攒够了钱,首先起道像样的院墙,并且一定把院门改到东南,或者西北方向的吉祥方位。 第162章 做生意就是这样,钱票子“哗啦哗啦”从天上往下掉的时候,再忙活都不觉得累,一旦松懈下来,浑身就跟散了架一样。下街后,花筱翠挑着胆子走在运河大堤上,觉得担子沉得压肩,迈步子都费劲,于是思谋需要找个帮手。 正文四十八回甘愿朝夕伴孤墓,岂料冤魂成英名三 (更新时间:2006-12-77:32:00本章字数:2300) 当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进村后,经过所谓的村公所时,德旺正在教塌灰站马步、练出拳,便放下担子歇脚。 这个日本遗孤,穿上白蝴蝶的巧手改制的乡下衣裳,再配上这个本地色彩浓烈的响亮名字,扒光了也难认出这孩子是个日本种。唯一的缺憾是,日本人的舌头结构有问题,多数音节从嗓子眼发声,塌灰说话还带着东瀛三岛的海腥味儿。这个就别苛求了,或许在中国慢慢熏陶些日子就能改过来了,作为别人来讲,听习惯了也就适应了。 塌灰半蹲着马步,不停地往眼前的假想敌捣着拳头,出拳讲究很多,心中想着要领自己还要数着数。塌灰练得很投入也很认真,“八百零一,八百零二,八百零三……”累得数数都没劲儿了。白蝴蝶心疼塌灰,跟德旺求情,“让孩子歇会吧。” 德旺叼着烟袋,蹲在台阶上,他训练徒弟从来是一丝不苟,“不行,每次至少一千。过去小德子五岁……”突然一阵咳嗽。 白蝴蝶过来帮着捶背,“你看你看,说着自己就跟自己犯心病。”白蝴蝶夺过烟袋,又赶紧给德旺擦汗喂水,使个眼神企图让塌灰就此打住。德旺不干,起身给了塌灰一巴掌,自己做着示范然后手把手的教他,“嘛叫站如钟立如松?看着!两脚往这一站如同生根入地,出拳的时候,身子不动两腿不能晃。再说这拳头,出去要有千钧力,要拧着劲头出去,肩膀不能跟着送出去,要得是胳膊上的劲儿。接着来,再打五百下,打的不成样子甭想吃饭。” 塌灰站到一边对着院墙接着打拳去了,白蝴蝶白了塌灰一眼,对德旺在这日本孩子身上下的功夫有看法。可是她又不能直说,只能用隐讳的方式向德旺进言,“爷呀,你老得想想自己的身子骨啊!” 德旺听不出白蝴蝶的话是嘛意思,拿着好心当驴肝肺,“你总不让我动换,听你的,怕是我的骨头节早就生锈了。” 白蝴蝶点着德旺的脑门,“爷呀,我是怕你老这儿生锈!” 德旺不解地瞪起眼来,“嘛意思?你的脑筋总是比我多好几根弦儿。” 白蝴蝶悄声道,“跟爷说了多少遍了,不能让一块瓦儿绊两回跟头,小四德子的教训你老忘啦?” 德旺瞥了一眼正在操练的塌灰,“你是说……” 白蝴蝶捂住德旺的嘴,“爷呀,咱们中国老百姓总是刀子嘴豆腐心,吃了多少洋人列强的亏,总也没记性。心善不被人领情,以德报怨反遭人讥。掏心窝子教给人家本事,调过头来拿你的本事劫你的道,绑你的票。取了你的性命,还说你缺心眼儿,活该命贱!” 别看德望嘴硬,其实心里头,拿白蝴蝶的话还是很当回事的,“你打开话匣子,那张嘴就像勒不住的火车头,没完没了,还刹不住车。” 白蝴蝶跟他嗔脸,“这可都是你老常说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轮到自己头上,就扔脖子后头啦。” 德旺依旧按照他的思维理念看待一切,这也难怪,他不是诸葛亮,能够前看三百年后看五百载,他看到的只能是眼前的具体事物,眼下他忧虑的是这孩子将来怎么独立于世,至少能够自己养活自己。他没有别的可以传授于人,他只会几手拳脚,他就是依靠这拳脚把几个徒弟带大的。可是他没有意识到,给房子给地不能把拳脚随便给人,特别是不摸底的外人。 然而,善良的德旺他不拿塌灰当成外人,尽管是死敌的后代,终究是个孩子,更何况……他说:“塌灰究竟是个没爷没娘的孩儿,不教点玩艺儿,等长大了,怎么成家立业,靠嘛糊口呀?我要是有别的能耐,也不乐意让孩子起小遭这份罪,难道我不知道,练拳脚打把式,磨难人啊!”说了半天,他还是没说到点子上。 花筱翠站在外头,都听明白了,于是挑起担子走进院子。看见花筱翠进了院子,白蝴蝶马上迎上去,“哟,这么早就下街收摊了?” 花筱翠放下担子,“这些日子买卖好做,东西买完了,就早班儿收了呗。” 德旺发现花筱翠的确辛苦。便心疼地说:“赶明儿找个地方把担子存起来,省得来回挑着怪费劲的,撂在镇子上不就得啦。” 花筱翠诚实地回答:“刚才古老爷打发人帮我收摊子了,我不乐意给人家添麻烦,再说没个担子挑着,磨好的豆浆也不好带。” 白蝴蝶往屋里让着花筱翠,“里边坐着说话吧。” 花筱翠说:“不了,我看塌灰在院里练功夫,想跟德旺爷张口讨个方便,赶明儿让这孩子跟我做个帮手去吧,多少挣两钱,也算个进项。” 白蝴蝶马上赞同:“这可是好事儿,跟着秃子婶儿,又学手艺还能挣钱。” 德旺不爱听了,“你说的这叫嘛话,她挣俩钱容易吗,搭把手是应该的。大小伙子闯荡闯荡,还长出息呢,提个钱字我就不让去。” 花筱翠不跟德旺顶着说话,“就这么说定了,明儿就跟我上街,到时候我来接他。”说着挑起担子回家了。 塌灰正好打完拳,听说明天让他跟着出摊儿,疑惑地问,“武功的不学啦,学摊煎饼?” 白蝴蝶不容置疑地跟他说:“对,摊煎饼,这才是你该学的真正功夫!” 花筱翠回到家,麦收正在等她,花筱翠放下担子,笑脸盈盈的打招呼:“麦收姑娘串门来了?”麦收也是喜盈盈的说话:“婶子,俺给你老看家来了。” 花筱翠不以为然的,“两间空屋子,有啥可看的。” 麦收将花筱翠拉进里屋:“婶子,你看!”花筱翠进到里屋一看愣住了,只见炕上摆满了各种花布和各式各样的包装食品,麦收一样样的拿给她看,哪一样拿在手上,都让人舍不得放下。花筱翠铁青着脸问:“这是哪来的?” 麦收兴奋不已地告诉她,“县里来人送的呗。”花筱翠问:“人呢?”麦收摇头。 正文四十八回甘愿朝夕伴孤墓,岂料冤魂成英名四 (更新时间:2006-12-717:27:00本章字数:2452) 花筱翠要找的人,第二天就又来了,为此花筱翠今天没有出摊。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静海县警察局的肖局长小四德子,又忘了,他现在叫肖四德,肖四德局长。 不过,肖四德来了之后,并没有马上进村,而是直奔村子外头的那片乱葬岗子。肖四德还带来一群工兵,一辆卡车还有一辆美国吉普,来了之后就用皮尺在坟地四周丈量,像是在这大兴土木的样子。 等一切安顿好,肖四德从他的随从、警察马小六手里接过大皮包,夹在胳肢窝下,命令道:“让他们给我把活儿干漂亮了,完事到村公所接我。你在这儿给我盯住了,谁也不许打马虎眼!”然后匆匆去找德旺去了。 在肖四德眼里,他已经没有师父,德旺只是他的臣民,一个极普通的老百姓。他见了德旺嘛寒暄没有,打开皮包公事公办,一份份的公文摊在炕桌上,公文上赫然印着血红的印章。 德旺不看那些公文,面对肖四德也是形同陌路之人,“局长大老爷,斗大的字我不识半麻袋,用不着亮这么多公文。绕脖子的话你也少说,既然公事公办,不必拿我当师父,也用不着扭扭捏捏,让我怎么着,就明着差遣吧!” 肖四德将公文一收,“好吧,你老人家既然这么亮爽,我肖四德只能尽忠不能尽孝了。三天之内,将小二德子小三德子的坟头,干脆利索统统搬走。” 德旺拍着炕桌,“小四德子,你再说一遍!你二师兄、三师兄是死在日本人枪口下的,那叫捐躯殉国呀!不给名份也就罢了,躺在地底下还不让安生呀,实在说不过去吧。小日本多么混账,都没敢扒中国人的坟头…….” 肖四德瞪眼了,“别说了,越说越离谱了。照你这么一说,民国政府比日本人还混蛋,比小鬼子还没人性,这话可就犯上了,大犯上!” 德旺气得说不出话,掏出烟袋手直哆嗦,捻了半天才捻了半锅烟末子。 白蝴蝶擦着火柴给点上火,“爷俩有话好好说,肖局长也别动气。他上了岁数,脑子不开化,好歹当过你几天师父,说话不喜外,开口就没深没浅了。” 肖四德依旧绷着找挨抽的脸,“跟我没深没浅事儿不大,上峰定的事那是金科玉律,我坐这把交椅,就得照章办事。这块地政府征用了,煎饼秃乃是忠勇之士,要在这儿为煎饼秃修墓立碑。上峰要求,三天之内,方圆周围地上地下,全都清除干净。” 如此荒唐之事亘古不曾有闻,气得德旺嘴唇直哆嗦,“算我老糊涂了,能不能把上峰的金科玉律,用大白话跟我念叨一番,也让我老不死的开开窍儿。” 肖四德装腔作势抻出一张纸念道:“现已查明:煎饼秃者,仇系国贼,惨遭李逆,元文谋杀。忠死之士,壮怀激烈,勇顽拼博,记载翔实。国民政府,特批专款,修墓建碑,设灵安魂,后人效仿,瞻仰凭吊。” 德旺问他:“煎饼秃死的时候,你大概记事儿了,那个时候,李元文还不是汉奸吧?” 第163章 肖四德耍混横,“你这叫干预国政!难道你比国民政府还明白?公文上写的字字句句清清楚楚,绝不是我编的。你要是刨根问底,你去南京问国民政府去,兴许蒋总统还请你下馆子呢!” 德旺知道这是成心想把自己气死,压住火气问他:“照这么说,你两个师兄该封个嘛称号呢?” 肖四德胡搅真有一套,“死在日本人枪口下的成千上万,都给称呼,怎么可能呢。找个名气大的就全代表了,一提煎饼秃,大人小孩几百里地谁都知道。有谁知道你的徒弟?听这名儿就不响亮,小二德子、小三德子,嘁,听着就不文雅!” 德旺还真乐意跟他找死卯子,“噢,煎饼秃这个名儿文雅!” 这个时候,吉普车停在外头,一个劲的响喇叭。肖四德夹起皮包,“得了,我没功夫跟你磨牙了,我该打道回府了。” 肖四德一出屋门,塌灰故意在门外绊了他一跤,差点儿把他摔倒。肖四德火了,抬手就是一巴掌,揪着耳朵把塌灰提了起来,“小兔崽子,不想活了!” 塌灰疼得急不择言,“八格,八格牙路!” 这回,肖四德找到词儿啦,“嗨,是个小日本儿,现而今还有里通外国的,居然明目张胆的当汉奸!” 白蝴蝶忙把塌灰拉进屋里,“哪来的小日本儿,哪来的汉奸,跟个小孩子使那家的威风!” 德旺也跟出来,“打狗可要看主家!”肖四德不再理他们,马上来了坏主意,心想等着瞧。 肖四德跳上吉普车车,命令司机,“开车!”车子发动起来刚要挂档,不知从那儿冒出来的,花筱翠和麦收突然挡在车前,只见她俩抱着花布食品挡在车前,花筱翠问:“这些东西是你送来的?” 肖四德脖子一梗,“不错,这是国民政府褒奖给抗属的,给你送到炕头上,这可是把你抬举到天上去了。这些东西是别人做梦,也梦不来的,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 花筱翠把怀里的东西扔到车上,“你们这是做贱我,我不稀罕!我告诉你肖四德,煎饼秃的坟不准你们动,修坟立碑是后辈子孙的事。煎饼秃他有儿子,你们跟他儿子打过招呼吗?再说,我还是煎饼秃的媳妇,动坟也得问问我乐意不乐意!” 肖四德从吉普车跳下来,“好一个不知死的花筱翠,你可真是给脸不要脸呀!你可记着,这公文上写的明白,按照抗属对待你,识抬举,咱是相安无事。你要是妨碍公务,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先办你谋杀亲夫的这桩旧案。别忘了,我肖四德是当今的警察局长,正儿八经份内的差事。” 这一套能吓唬花筱翠?肖四德真是看错人了,只见花筱翠冷笑一声,“我早就不怕死了,还怕拿大话吓唬我吗?你要办案现在就办,我该领罪的绝不赖账,可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煎饼秃的坟休想动一锨土!” 村外那这片乱葬岗子,埋葬的多是本村的先人,听说要平坟村民们越聚越多,喊叫声不绝于耳。“不准动俺家的坟呀!”“煎饼秃立了哪家子功,要政府给修坟呀!”“这不是拿着死人活人一块糟改吗!” 有人趁乱开始扔土坷垃,肖四德光棍不吃眼前亏,将散落的东西胡乱地扔进车箱,命令司机开车,吉普车冲开人群,扬长而去。 正文四十九回建陵墓阴谋得逞,护先人举事中计一 (更新时间:2006-12-87:25:00本章字数:2433) 古典在客厅,坐在椅子上看《今古奇观》,看闲书也是手不释卷,并且能够看入迷,老刘头进来上茶竟然不知。老刘头往茶壶里续上水,给他倒上一茶碗,候了一会才开口说话:“老爷,二十一里堡的那帮人,今天给肖四德围住了,差点儿出了人命。花筱翠死活不让给煎饼秃修坟,弄得肖四德没咒念,他让你老帮着想想法子。” “回头你告诉肖四德,没事别总到咱这儿添麻烦,谁身上的虱子谁自己择,他的事咱管不着。现在有政府了,德旺还不安分挑头闹事,我看他是要找倒霉了。”古典头也不抬,就能掐算出天下大事,判断出是非,并能预见到未来结果。人家老先生就有这么大的本事,不服不行,不相信他的预见更不行。 自然,老刘头几十年目睹古宅的风云变幻,对古典的金口玉言更是绝对信服,“那是,德旺真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肖四德开口求你老,我看还是应该走走心思,终究他是你老的……” “住口,你怎么也学的多嘴多舌!”古典合上书本,瞪了老刘头一眼。可是眼下,偌大的古宅大院,学问大的全都神归庙鬼归坟了,眼下也只能跟老刘头交流了。见老刘头不再说话,自己却跟他叨叨开了:“自古以来草民闹事,嘛时候闹得过朝廷?从来没有。煎饼秃的坟不是肖四德要修就修的。那么大的工程,肖四德更不可能掏得出那么多银子,这里面有文章,是有来头的大手笔!懂吗?” 如此深奥的国事,凡夫俗子老刘头岂能懂得,说出话来自然不靠板,“国民政府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花钱给煎饼秃修哪家子坟,弄这个有嘛用呢?我看纯粹是屁憋的!” 老刘头不懂,古典后面才有话说:“要不说你跟了我一辈子,只能沏茶倒水看大门呢,你看不透大门外头的事。你想想看,不论给谁修坟,国民政府必然有这笔开支。有开支就得派用场,派用场就得有赚头,没赚头的买卖谁做呀。你再想啊,抗战八年打鬼子,死了这么多人,政府不拿出钱来抚恤,不能安抚天下。抚恤谁呢?抚恤外人,就会跟政府争功,抚恤自己人又没合适的,所以正合了‘秃子当和尚’这句俗话,拿煎饼秃充数。一则国民政府做了仁义事,二则还能把花筱翠收买了。还捎带着把煎饼秃的这桩公案抹平了,也算安慰了后人。做为咱呢……”后面他不说了。 这是古老爷的特点,凡是重大的、有关家族生存发展的、涉及对天下大事作出判断并且影响自身利益的思考,总是采用玄妙和深奥的语态。采用这种语态有诸多好处,其中最重要的一点,类似说相声的拿算卦的先生找乐子举的那个例子,说是不论谁来算卦,算命先生都是那句话,“桃园三结义,孤独一枝。”随便你说哥几个,都离不开那句话,即便说有哥八个,也能一枝一枝的“咕嘟”出来,显示自己料事如神。这是笑谈,古典说半句留半句,多是因为问题还没有考虑成熟,或者是事体关系特别重大,全说明白了担心出意外。 “国民政府收买花筱翠有嘛用,她算个嘛呀?”老刘头这句话问在点子上,可是他的脑筋还是跟不上趟。 古典不跟他上论,接着畅谈他内心的思考,“至于政府的这个主意如愿能否如愿,至于有谁是不是领情,那是另外一回事。你刚才问花筱翠算个嘛,她嘛也不算,可是你忘了,抗战那会儿她都跟嘛人来往了。现在那些人,甚至包括咱们的那家亲戚哥俩儿,都算官面上的人物,这里面难免有跟花筱翠产生真情的,世上的男女只要有了一水便可以扳倒江山。眼下这动静,分明是有个大人物在替花筱翠还孽债,还孽债的目的除了替国民政府安抚天下,捎带脚还兴许换回来一个大活人,这个大活人就是花筱翠。为嘛大人物能在国民政府当差?就是因为办嘛事都能一举多得,这就是称得上能人的本事。国民政府里面,必须都得是这样的能人才能撑得住天下,懂了吧。” 老刘头还是不开窍,“花筱翠这人也是真不识抬举,让肖四德两头为难。” 古典嫌他榆木疙瘩,便不想跟他再费话,“你去吧,你不懂啊,说了也不懂,把大门插好歇着去吧。” 老刘头这点真好,绝对的顺从,教怎么着就怎么着,特别认头,“是喽,老爷,只要你老明白就天下太平,我明白不明白的有嘛用。”说着提壶欲出。 古典喊住老刘头,“喂,赶明儿,还得留心点外面的动静,对花筱翠能关照的,……当然了,对谁也如此,勿以善小而不为。” “是,老爷,记着了。”见古典还有话说,老刘头止住脚步。 古典想了想,“眼下英杰和彩云走了,人手少了,院里院外的事你要多经心一些。” 老刘头说:“我在这个院,呆了这么多年,胳膊腿还听使唤,有事你老就支派吧。” 古典最信得过的莫过于老刘头,“亏了你这一片忠心,我一生行善,就怕同乡同党佃户百姓吃亏,二十一里堡迁坟建墓的事,我怕肖四德犯混。所以呢,你找个腿脚利索的,别找外人,就教顺子来回勤跑动吧,经常给我报个信。该调停的不能眼瞅着不管,古善人面前闹出头破血流的事,观世音菩萨知道了也得怪罪。” 老刘头答应着:“这点事能办好,你老就放心吧。” 古宅听差的里面,最不显山露水的就是顺子,常年守着后院的库房,不争吃不争喝也不争赏钱。在古宅呆着就是福分,吃的饱穿的暖,给钱往哪儿花去,干嘛花钱? 顺子是古典的前夫人邢氏,不知打哪儿私自买来的,买来的时候刚断奶,邢夫人死活不下仔,便把顺子当亲儿子养活。可惜前夫人短命,三十多岁扔下顺子病死了,嘛病不知道,反正是得病死了。关于邢夫人,别看她早早地死了,以后的章节还会提到,得机会再说,知道有这么一位邢夫人就行了。 邢夫人死后,顺子从少爷的地位降到伙计的身份,对此,前少爷不懂得有怨言,在老刘头的照顾下活得很滋润。 第164章 顺子交流的唯一对象就是老刘头,因此慢慢就成了小号的老刘头,正因为如此,这孩子长到十几岁,在古宅从来没有发生任何危机。 难得古典想起顺子,还委派他重任,看来顺子将要在古宅充当重要角色了。 正文四十九回建陵墓阴谋得逞,护先人举事中计二 (更新时间:2006-12-819:52:00本章字数:2646) 四十九回建陵墓阴谋得逞护先人举事中计二 肖四德给的期限是三天,这关乎到,三天之后先人遗骨无处安放的大事。此事不仅涉及到二十一里堡,还牵扯周边几个村子许多人家,首当其冲的,自然还是德旺和花筱翠两家。德旺和乡亲们一致认为,这片乱葬岗子清理出来,既然是为了给煎饼秃修墓,那么,只要花筱翠能够出面顶住,这事就好办。 晚饭后,李三夫妇及麦收、赵老疙瘩夫妇,德旺、白蝴蝶还有塌灰,都聚在花筱翠的里屋,里屋实在招不下太多的人,涉及到迁坟的人家全都挤在外屋帮腔。后边来晚的外村人,只能站在外屋门口,或者靠着窗户参合意见。 花筱翠点亮泡子灯放在炕桌上,便说话了:“乡亲们还拿我当个人,就请德旺爷给我拿个主意,反正我是不能这么随便让人做贱。到时候就是拼上这条不值钱的命,也不会让他们动秃子坟头,乡亲们放心吧,我花筱翠说得出来就做得出来。” 这个表态马上赢得一片“啧啧”声,“人家秃子家的,就是明事理晓大义!”德旺随后就发号召了,“这件事不只是与秃子家里的有关,地底下埋着几十户人家的祖坟,要拿主意,大家伙必须一条心。” 李三首先响应,“你老就放心,咱们村这几辈人,嘛时候也没出过吃里扒外的东西。” 乡下人就这么简单,无论多么重大的事件,只要明白人出来挑头,这事就算定下来了。于是乎,德旺自动地挂帅上任了,“那好,等肖四德再来,你们都得听我的将令。” 赵老疙瘩站起来,帮着强化德旺的权威性,“到时候谁不听吆喝,大家伙就把他敲了!” 花筱翠附在德旺耳边提醒道:“德旺爷,就怕万一事闹大了不好收场。您掂量一下,要不要跟何大叔那边打个招呼?” 德旺满有把握的说:“不用,咱不能把这事给人家牵扯进去。再说,我就不信肖四德敢跟我动了家伙,这么多年我还没动过家法呢!” 白蝴蝶急忙安慰德旺:“别又犯急,秃子婶儿说的话,我看有道理。” 德旺最腻歪关键时刻,女人动摇当家人的决心,粗鲁地把白蝴蝶扒拉到一边,“闭上你的嘴,少跟着参言!” 李三又从另一个角度建议:“德旺爷,这片乱葬岗子,离着古家大坟不远,地面上要不要跟古老爷打个招呼?” 这时候,谁的话德旺也听不进去,“不必,虽说咱们是古老爷的佃户,可是,那片乱葬岗子,自古就是无主荒地,跟他讲没嘛用处。掘祖坟的事,小日本鬼子都没干过,我就不信他肖四德敢不要祖宗!”事已至此,最后大家全都表示,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嘛话别说啦,全都听德旺爷的。到时候,指东打东指西打西,谁也不许草鸡就全齐了。 这些纯朴的人们,包括花筱翠在内,全都绑在一块,那脑筋也不及人家古老爷的一半好使唤。人家古老爷不出门就把事情看个底儿掉,这么多的明白人,只看到一个肖四德,就没有发现那些丈量地皮的,全都是国军的穿戴。这分明是上面交办的差使,而且是动用的国军工兵,甭说肖四德,就是县太爷也没本事改变公文的决定。这帮草民,企图阻止煎饼秃陵墓的工程进行,怕是不会顺当。 三天以后,好几辆卡车开到坟地附近,不仅载来全副武装的工兵,还运来大量的建筑物资。肖四德也带来一车警察,肖四德下车便指挥砸桩圈地,安排放岗警戒。 工兵头目大概是个四川人,从下车就开始骂骂咧咧,“肖局长,格前期的准备勿晓得你是怎么搞的,这么一大片乱葬岗子,一个坟头也呒的迁走,这个槌子活儿格老子怎么干呦!” 肖四德并非等闲之辈,并不在乎一个低级军官如何,打着官腔说:“我事先早打过招呼了,没人迁坟,说明这些坟头都不要了,按无主坟处理,你该怎么干就怎么干。我的任务就是负责警戒,其它的我管不着。弟兄们给我散开,眼珠子瞪大点,不准任何人靠近施工现场!” 警察们提着枪,朝着各自的哨位跑开,沿着小树林拉开了一道警戒线。工兵们从汽车上首先搬下来一箱箱tnt炸药,绕着煎饼秃的坟四周埋药,准备布点炸坟,爆破手提着电线轴开始放线。正在这时,村子里升起“德”字大旗,紧接着锣鼓齐鸣,村民们击打着各种响器,拿着扁担锄镐,还有部分人举着刀枪,在德旺和花筱翠率领下潮水般涌来。看得出,二十一里堡全村,今天是大人孩子倾巢而出。 肖四德见状掏出手枪迎了上去。 花筱翠率先冲破警戒线趴到煎饼秃的坟头上,“要炸,你们连我一块炸了吧!” 肖四德上前劝说花筱翠,“秃子这座坟人家不炸,而是给煎饼秃立新坟,你跟着起嘛哄。” 德旺大声喝道:“肖四德,你做为官身,老子管不了你。今天,我找你讨还养育之债的,从你吃奶到你长大成人,没舍得动过你一根汗毛,没摸你一巴掌。今天你竟然敢做出数典忘祖的勾当,我要让你尝尝家法的厉害!” 说着往后倒着步子,一扭身形从腰上抻出一根鞭子,不等肖四德反应,抖落开来犹如长虹贯日,鞭子稍到了眼前恰似巨蟒摄魂,肖四德手中的枪迷迷糊糊飞了,随后,鞭子稍雨打沙滩,“噼里啪啦”落在肖四德身上。 德旺这叫伴着闪电降疾雨,鞭子抽在身上乃是迅雷不及掩耳,肖四德促不及防,躺在地上打着滚儿叫唤开了,“师父住手,师父住手哇!” 当兵的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好身手,一个个像欣赏马戏似的看傻了眼,德旺甩鞭子不跟赶大车的那样没有观赏性。德旺的鞭术是有套路的,什么雨打芭蕉、撒豆成金、麻子看家、鸡哆西瓜皮、猪啃老玉米,名目繁多花样海了去了。德旺使得是三丈长鞭,包括他的徒弟,至今没有人能够掌握他的绝技。观众看得清楚,鞭稍送出去犹如柳絮绵绵,点在身上则如长枪直刺针芒入髓,此处称之为放长击远之劲。其要领是,发力点在后脚、头、手之处,后脚要有下蹬之劲,头要有外顶之劲,手要有向外摔放之劲,三处合为一体,刚柔相济内外合一,才能打出放长击远的好功夫。 德旺舞到精彩处,当兵的居然有人叫好,“真是好身手,三不管儿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把式。”他们往这儿看把式来了,警察们不敢看哈哈,可是举着枪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世界上有人不懂嘛叫功夫,就来现场看德旺鞭打肖四德,一顿鞭子抽得肖四德鬼哭狼嚎,一身制服抽成了碎布条子,居然没有伤破一块肉皮,鞭子全抽在骨头上了。懂行的跟这叫做灵鞭术,德旺动用的家法雅称鞭击灵魂。 家法毕,德旺一把揪起肖四德,指着工兵们,“你给我让他们全都住手,老老实实撤走!” 正文四十九回建陵墓阴谋得逞,护先人举事中计三 (更新时间:2006-12-119:16:00本章字数:2849) 肖四德暗使眼神,“弟兄们,住手,赶紧撤出来!”其实当兵的都站着看热闹呢,谁也没干活。不过人家当兵的,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会听从肖四德的,只是等着热闹过去再干活。 正在肖四德骑虎难下的时候,“咣啷啷”一辆马车响着铃铛疾驶而来,有人眼尖大声喊道:“古老爷来了!”众人自觉闪开一条路,马车直奔闹事现场。古典下车,首先走到肖四德面前,手指点着脑门数落开了,“肖四德呀肖四德,实在不怪德旺揍你,活该!人家在外面做了官,荣归故里光宗耀祖,头等大事祭祖上香,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肖四德被打得只知道浑身上下钻心地疼,实在不知道属于哪一出,“我,我……”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古典的责问。古典根本不需要回答,数落完肖四德又来到花筱翠跟前,拍开了老腔:“你也起来吧,煎饼秃本来是游神野鬼,死后占了我方一块风水宝地,本来就沾了乡亲们的光。德旺爷俩有不合股的地方,一个妇道人家应该两头劝。你知书达理,非同乡土女人,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遇事应该知道如何周全。怎么还挑着头儿,把事情弄得舞刀动枪呢?” 古老爷这么一说,现场全都雅静了,有火的也没火了。乡民们都为古典挑大拇指,“还是古老爷说的在理儿,要说就是这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并没有闹清,古典实际使得偷梁换柱混淆视听法,乡下人哪里懂得这个。 肖四德听懂了,忍痛跟着一唱一和,“你老说的对,我不该冒犯师父!” 古典这叫抛开主题而言他,不知不觉把矛头转移开了,“德旺拉扯你这么大容易吗,现在当了官了就翅膀硬啦?眼里就没长辈了?没有乡亲了?这叫忘恩负义!还站那儿愣着干嘛,走啊!搀着你师父,找家像样的馆子,赶紧给你师父磕头赔不是去呀。” 肖四德从地上捡起手枪插进枪套,搀着德旺,“师父,孩儿错了,我给你老消消气去。” 第165章 花筱翠见村民们慢慢散去,把他晾在那儿没人理了,剩她一个人独木难成林。想护着坟头又想追赶德旺,眼见着形势急转直下难以力挽狂澜,她痛苦地坐在地上痛哭起来,“德旺爷,你怎么这么心实呀!” 肖四德、德旺、古典,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到马车旁。古典亲自打开车帘子,“都上车,到镇上找家最好的馆子。”德旺正犹豫着该不该上车,身后传来惊天动地一声巨响,继而又是连续的爆破声。硝烟弥漫中,花筱翠像是从灶堂里面钻出来一样,蓬头垢面带着火星子冲了出来,一边跑着一边声嘶力竭地喊道:“德旺爷呀,你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啦!”只见她一个踉跄栽倒,再也趴不起来了。 古典见状二目圆睁,好似大梦初醒一般,照着肖四德就是一巴掌,“你这个混账东西,连我古老爷也敢戏弄,这往后让我怎么在乡亲们面前说话!”看样子古典真火了,气哼哼地钻进车厢。车夫随即扬起了鞭子,马车一溜烟儿跑得无影无踪。 德旺嘛话也说不出来了,脸胀得赛过紫茄子,突然,“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只觉天旋地转站不住了,白蝴蝶一把搂住德旺,“爷呀,你要挺住啊!” 结果,德旺没有挺住,他这次气攻心伤了内脏,回家彻底躺倒了,喝了将近一个月的汤药,加上白蝴蝶的精心护理,表面看调养的差不多了,但是还不算好利索。 乱葬岗子最后被平整出打麦场大小的一块地界儿,转遭种植了碗口粗的柏树,中央修建了三层台阶的墓台,墓台上是白灰抹膏的圆坟。坟前立着一座齐胸高的石碑,碑上镌刻八个朱红大字:“忠烈之士煎饼秃墓”,上款是“效先贤杀身成仁,留丹心永照汗青”,下款为“国民政府抗战胜利接收委员会,民国三十五年恭立”。墓地上留着散乱的香烛鞭炮纸屑,还有一些破鞋帮子烂鞋底子,白色的胸花以及带有别针的黑纱。看样子,煎饼秃墓地建成的时候,还举行了隆重的落成仪式,因为史料上不见记载,不知道哪些人物出席。 墓地施工的时候,只见汽车来来往往,四周用苇席围得非常严实,里面怎么干活看不到。工地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岗的也是全副武装的国军,不见一个警察。这些当兵的大都是南方人,纪律很严明,施工期间没有骚扰本地百姓。唯一不开面儿的,就是任何人不准靠前,连牲畜都不得靠前,实际上也没人想凑到跟前看稀罕。 自从德旺病倒群龙无首,二十一里堡再也没人挑头闹事,坟地里埋有先人的,只有到炸飞的现场附近,随便拣几块骨殖埋到子牙河的堤坡上算作祖坟了。实在找不到先人骨殖的,按照本地的遗俗,烦人找段架子车木轮辐条,写上亡者的名讳充当遗骨,然后用红布包起来,也找地界悄没声地埋了。 整个施工过程应该说非常顺利,肖四德因为养伤,从那天被德旺的鞭子教训以后没再露面,村民们即便想冲突也找不到合适的冲突对象。 施工期间唯一的一次意外,发生在某天夜里,站岗的忽然发现一群白乎乎的身影靠近施工现场,在厉声警告无效的情况下,只好鸣枪示警。枪一响,正在睡觉的国军全都从帐篷里面钻出来,可是绕着苇席围的施工现场搜寻到天亮,没有发现侵扰者。国军上峰接到报告,派来了专门的侦察人员,经过仔细的勘察,发现了野兽的足迹。结论是,由于爆破毁掉了安居坟墓的野兽巢穴,哨兵所见乃是无家可归的狐狸,属于一场虚惊。 南方很少有人见过狐狸,侦察人员的结论,国军稀里糊涂就信了。消息传到村里多数人不信,本地狐狸确实不少,但是人们见到的都是棕色的,颜色再浅也是深黄色的,哪里会有白色的?即便世上有白狐狸,也绝不可能成群结队一帮一伙的。正确的结论应当是,大逆不道的行径,惊动了阴曹地府阎王老子,那些白乎乎的身影,分明是阎王爷派来的成群白无常,那是示威来了或者说警告国军来了。结果国军满不论,胆敢跟阎王爷较劲照常我行我素,别看墓地建起来了,老百姓预言国军离死不远了。 往远处说对现在没大用处,还是说现在吧,现在人们可以随便进入墓地了。然而,政府耗巨资建成的豪华气派的煎饼秃陵墓,却无任何亲人凭吊。一群乌鸦叫唤着落在树杈上,给墓地增加了几分肃杀凄凉的气氛。远处,墓地以外,施工垃圾和废土形成大小不等的土丘,成了村童们在彼处对垒开仗的玩耍处。 几个村童跑入墓地,捡起未燃的香头和小炮,点燃后抛向空中,居然能“叭”地炸响,只是太潮了,声响跟女人放的蔫屁差不离儿。 墓地另一处是小二德子、小三德子的新坟,原来的木碑已被炸坏,但仍置于坟前。紧挨着小二德子小三德子的坟墓,李三和赵老疙瘩挖好一个穴坑,往里面放入一副石磨。人们心里都明白,这副小磨子,正是煎饼秃尸沉大运河的那副,众人将石磨掩埋进去,也省得让人看见勾心思了。堆好坟头,将煎饼秃原来旧坟的木碑插在坟前,这时,花筱翠已然跪下,在坟前焚香上供垂泪叩头。埋着煎饼秃尸骨的坟茔她不叩拜,偏偏自己起座假坟当前夫,不是花筱翠宁种,她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无论麦收怎么拽她,花筱翠跪在那里死活不起来,众人只好默默离开了,走出老远,人们回头望去,孤零零的花筱翠显得是那么可怜无助,身影是那么的渺小,渺小的几乎仅仅是一个黑点。 正文四十九回建陵墓阴谋得逞,护先人举事中计四 (更新时间:2006-12-1118:00:00本章字数:4440) 看见白蝴蝶端着药锅往海碗里倒药,德旺拿掉敷在头上的毛巾,挣扎着欲从炕上坐起来。 白蝴蝶放下药锅,急忙去扶,“爷,你老这病得静养,怎么一会儿也躺不住呢?” 德旺心里明白,“我这是气攻心,喝多少苦水也不顶用。我得起来散散心火,总这么躺着,非把我窝囊死不可。” 白蝴蝶便顺着他说:“你老说的在理儿,心病还得心药医。可是,那也得把身子骨调理顺呀。迁坟的事儿,把你老折腾的真叫内伤心外伤皮,就得表理内外一块儿治。把这付壮骨补元气的药喝了,我这儿还揣着一付治心病的药方子呢,听我一念叨,保准爷的心病去一半儿。” 有病的人就跟三岁的孩子一样,这场大病白蝴蝶伺候得周到,德旺愈发的百依百顺,这么一哄他,便说:“唉,也就是你能摸我的脉,行,我喝。” 白蝴蝶端着碗一口一口喂他,德旺嫌慢,自己端过碗,“咕咚咕咚”仰脖几口把药喝光了。 白蝴蝶高兴地夸他,“爷真是条汉子,多苦的药也不在乎。” 塌灰满头大汗跨进门来,显然是刚练完拳脚,“师傅,你的病是那个警察局长,让你生气大大的,我要把他杀了,为你报仇。” 德旺挣扎着要下地,坚持出去溜达一会儿,说道:“假若只是一个肖四德,至于把师傅气成这模样,趴在炕头起不来?” 白蝴蝶嫌德旺话多,用眼神制止,往外揈塌灰,“去秃子婶儿那儿看看,帮着她找点活儿干去。别整天闹着宰七个杀八个的,这么大点儿的孩子,不学着练门手艺,净啄磨惹事生非!” 德旺心领神会,“你师娘说得对,从小走正道儿。先学做人再说习武,肖四德那样的,不往人上长,武艺越高祸害越大。” 塌灰不听话,“我不学摊煎饼的干活,我要跟师傅学真功夫。” 白蝴蝶偏不乐意德旺教他武艺,总是想办法左挡右拦,“爷呀,你捡来的孩子怎么一个也不安份呀,这么大点儿就不听话,这要是往后成了精还怎么管呀。” 德旺听出弦外之音,正颜厉色起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不听师娘的话就是不听我的话。想跟我学本事,就得先学着做个正经人,不踏踏实实的学门手艺,将来如何自食其力!” 白蝴蝶哄着塌灰,“明儿也该出摊了,过去帮秃子婶儿把豆子磨了,听话。”塌灰不情愿地去了。 待塌灰走后,德旺感慨道:“世道变得我越来越跟不上趟了,特别乐意听听念过书的人给我开开窍。快把你的药方子拿出来给我念叨,听听治我的心病投科不投科?” 白蝴蝶想尽办法为他去心病,“我说药方子,你老听听投科不投科,对症不对症。这第一味药,叫古善人不善不可信;第二味药,肖四德无德不可上论;这第三味药嘛……”说到这里卖关子,她本来为了哄着德旺开心,德旺却急了,“说呀,到了裉节儿上还拿我一把?” 白蝴蝶妩媚的一笑,“不是拿你老一把,这第三味药,说得是小德子,光能说说不能做,怕又勾你老的心思。” 德旺猛地抓住白蝴蝶的肩膀,“你有法子打听小德子?” 白蝴蝶得意地绷着脸,“你老真是大聪大慧,我没开口就知道我要说嘛。” 德旺也高兴起来,“嗨,终究咱们是夫妻嘛!” 听到德旺说这话,白蝴蝶心里觉得甜蜜蜜,“爷这句话,就算拿俺真正当成人了。”说着激动的眼圈汪出泪水儿。 德旺赶紧哄她,“瞧瞧,正经话没说,抹那家子泪儿?打娶你的那天起,俺嘛时候跟你有二心了,你要不是瞒着…….” 白蝴蝶拦住他,“还提那段事,你老不问明白了,差一点要了俺的小命。当初人家何太厚将计就计,才不让你老这直性子人知道底细。 第166章 再者说,要是起初你老知道俺是谁,还能服侍你老一辈子吗?” 德旺最害怕看见女人掉眼泪儿,赶紧把话拉回来,“话越说越远了,快说说怎么打听小德子吧。” 白蝴蝶说:“我这味药说出来要是灵,不仅打听得到小德子下落,还能把他救出来。” 德旺问:“你有这么好的道儿怎么不早说?” 白蝴蝶实打实的告诉他,“俺也是刚刚想到这儿,不过,这事必须花筱翠办,爷千万不许对别人讲。”白蝴蝶把德旺扶到院子里,嘱咐道:“就说到这儿吧,有话想说有的是工夫,要想溜达就在院子里转几圈吧,千万别出门。我去秃子家看看,这都歇了一个多月了,不知道她还出摊不出摊。”说着出门去找花筱翠了。 塌灰终究是个孩子,到了秃子家真的帮着花筱翠干活,摇着小磨子磨豆子,摇着摇着抬起头来望着花筱翠,“没有豆子了。” 花筱翠的心思根本没在这上边,塌灰来了,她知道这是白蝴蝶支来的,便把剩余的这些豆子让他磨,无非让他占住身子。她见塌灰磨完了,便说:“豆子难买就这么多,有多少算多少吧。” 塌灰问:“我的,还干什么?” 花筱翠夸他,“塌灰让德旺爷调理的就是勤快,到院子里拨几棵大葱到河边儿涮干净了,留着明天用。”塌灰很听花筱翠的支派,到院子菜畦里面拔了一捧大葱,出门时正与麦收撞了个满怀。花筱翠忙赔不是,“瞧这孩子,瞎驴撞槽似的,差点把麦收姑撞个跟头。” 麦收是给她送豆子来的,见花筱翠迎出来,忙说:“不碍紧的,怪我自己走道不长眼。听说豆子不好淘换,俺爹翻腾出几斤,让俺给送过来了。” 花筱翠不出摊儿,的确有心情上的原因,更主要的,物价飞涨波及到乡下,豆子难淘换。花筱翠接过豆子,牢骚道:“现在只要是填肚子的东西,没有一样好买的,你说这叫嘛年头儿。” 麦收向她报告:“听说,连古老爷都打发人,四处去抓挠粮食呢!” 花筱翠觉得蹊跷,“古宅后院大囤满小囤流的,他们家还买粮食,留着生虫子呀?”俩人说着话,又重新刷洗了一遍小磨子,完事把麦收拿来的豆子过筛子。 几斤豆子一会儿就筛完了,麦收端起豆子,“婶子,你老收拾着,我到河边把豆子淘一下去。”麦收一提去河边,花筱翠猛地想起来塌灰,顿时脸色大变。麦收不知缘故,问道:“婶子,你怎么了,脸色一下子这么难看?” 花筱翠失神的喊道:“塌灰!” 麦收忙问:“塌灰怎么了?” 花筱翠忽然觉得手脚冰凉,“塌灰去河边洗大葱,这个时候还没回来……坏啦!”扔下手里的东西,跑出院门。 麦收放下筛子,随后跟着也追了出去。 花筱翠和麦收一路喊着找到河边,“塌灰,塌灰!”河边并无异常。她们以为塌灰跑到土地庙里去了,在庙门口发现几棵大葱,扒头看看庙内无人。麦收一把抓住花筱翠,“婶子,你看!”沿着散落的大葱放眼望去,土丘周围散落着一堆大葱。 德旺独自在院子里绕着圈子,心里觉得敞快多了,不由得抻胳膊踢腿耍把开了,心里骄傲的以为,“爷的身子骨是钢打铁铸的,压不弯摧不垮!”正当他自鸣得意地蹦跳腾挪,麦收风风火火跑进院子,“德旺爷,快!快去救塌灰。” 德旺跟着麦收来到墓地附近的土丘,发现眼前赫然一个陷阱,往下探着身子,只见陷阱里面黑咕隆咚深不可测。德旺看看陷阱,周围土很暄,不敢贸然下去,捡起一根柳树棍伸了下去,根本探不到底。德旺俯身朝下喊叫,“塌灰,你在里面吗?”喊了好一阵子,传来塌灰的应答声,“师傅,我在这里,很深,很深,我的害怕。” 德旺放心地直起腰来,“谁知道这帮兔崽子,摆得是哪国的八卦阵,居然在这儿挖了这么深的陷阱。”这里有名堂是不假,但不像德旺说的那样,这并非是专门设下的陷阱。塌灰掉下去的地方,仅仅是随便倾倒的施工垃圾,因堆放的虚实不均出现塌陷而已。假设是陷阱,救援者绝不可贸然下去,于是他打发麦收回去叫人,“去把你爹叫来,别忘了把你们家那条苘麻绳子带来。” 乡下的一般孩子,掉进这么深的地底下,早就吓傻了。塌灰不是一般的孩子,在等待救援的这段时间毫不慌乱,低头弓身尽量扩大存身的空间,当上面抛下绳子来,得以顺利绕在腰间系牢。 塌灰在底下喊:“师傅,可以啦,我的出去!”有李三帮助德旺,塌灰很容易就拽上来了。花筱翠自责没有照顾好塌灰,险些惹了大祸,诚挚地向德旺道歉,“唉,都怪我没看好塌灰,让孩子平白无故遭这场险灾。” 麦收问塌灰:“你去河边洗大葱,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塌灰不等吐干净嘴里的脏土,猛地抓住德旺的胳膊,“师傅,我的老师被人抓走了!我追到这里掉下去了,你的去追。” 德旺忽然想起来白蝴蝶,问花筱翠:“你看见我屋里那口子了吗?” 麦收抢着回答:“没有啊!塌灰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塌灰急得直跺脚,“我的老师,被人这样俘虏的干活,那边的去啦!”看塌灰比划的意思,白蝴蝶是被人堵上嘴五花大绑架走的。从手法上看不像绑票的,绑票的也不会光天化日到村子跟前绑人来,再者说,但凡懂点人事儿的,绑票也不会绑到德旺头上。德旺一无钱财二无地盘,白蝴蝶又不是绝代佳人小娘子,绑个半老徐娘干嘛? 李三心直口快,“德旺爷,看来这手活不是剪径的贼人所为。” 德旺听到塌灰的描述,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不肯说出来而已。放眼望去,暮色苍茫唯有风声老鸹叫,哪里还能觅得贤妻踪影,老伤未愈又添新伤,德旺一阵眩晕身子晃荡开了,李三赶紧扶住他,跟他急了,“德旺,你可是定海针擎天柱,不许你这样!” 花筱翠见状,帮着扶住德旺,“李三叔,麻烦你老把德旺爷背到我那儿去吧,天大的事也不能站在这商量。”看来德旺确实散架了,李三背起他来毫无挣扎之力,到了秃子家,跟面团一样就摊在炕上啦。 白蝴蝶失踪,德旺再次病倒,哪件事都是二十一里堡惊天动地的大事,哪件事都不能撂下,一时间,花筱翠成了人们的主心骨。现在能在一块合计事的人,只有赵老疙瘩、李三和他闺女麦收了。四个人聚在一块合计了一下,认为在扫听白蝴蝶下落的同时,还是抢救德旺的身子骨最要紧。 关于白蝴蝶,四个人一致认为,准是与肖四德有关。如果是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下的毒手,光天化日不会没别人看见。赵老疙瘩熟人多当即出发,沿着去县城的道儿沿途去扫听,知道下落再说下一步。 难办的是德旺这病怎么办?赵老疙瘩走后,李三更没了主意,“往哪儿找一个治心病的好朗中呢!”花筱翠看着麦收,问道:“你知道老军营怎么走吗?” 花筱翠是这么想的,德旺这病光靠喝药不能去根儿,原来喝的药挺见效,照着药方子到县城再抓几付就行。要想去病根儿,必须找到他信服的人开导他,这就只能过子牙河,到八爷的地盘请高明人。 李三爷俩闻听,马上知道花筱翠嘛意思,不等麦收开口,李三抢先说话:“我知道老军营,我去找何先生!” 话音未了,悦来酒馆的老板带来一人,自己开门进了屋子。且不说他带来的嘛人,光是这位酒馆老板贸然造访,就够让人出乎意料的。谁见过悦来酒馆老板随便出门的,况且到秃子家来找花筱翠,简直是不可思议。 正文五十回横祸摧倒擎天柱,幸好来了刘神钟一 (更新时间:2006-12-128:46:00本章字数:2317) 悦来酒馆的老板进门开宗明义说来由,“白蝴蝶被警察局抓走了,怕你们摸不着头绪我来报个信。这位老先生你们还认识吗?他就是咱们当年的县长刘神钟啊,得到信儿赶着来看德旺爷的。你们聊着,我还得紧着赶回去,赵老疙瘩在酒馆等着我呢,我马上陪他进趟县城。” 刘神钟还是那副糟老头的样子,悦来酒馆老板走后,抹一把山羊胡子,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这个县长,蒋总统不喜欢,你们还是称呼我老刘吧,这样更亲切。”说着,放下肩上的捎马子来到德旺跟前。但见他躺在炕上双目紧闭,脸上肌肉不时抽搐,便轻轻撩开被子,抓住他的手腕搭上脉搏,良久,抬头问道:“以前的药方子还在吗?”李三答道:“是我在县城抓的药,药方子就在德旺枕头底下,你老等着我去拿。”转身去了德旺住处。 刘神钟调转身子,又抓起另一只手诊脉,看着麦收,“麻烦你们灶上添把火,一则让他身子底下暖和些,再则等他醒了也要喝口水。”花筱翠和麦收赶紧忙活着往锅里舀水,抱柴禾点火,这时候李三夹跑带颠的回来了。刘神钟接过药方,看上面有生赭石、清半夏、瓜蒌、生杭芍、竹茹、牛蒡子、粉甘草等诸味中药,便问:“他吐血了?” 麦收赶紧答话:“哎呀,你老真是神仙,可不是吗!本来肖四德把德旺爷气得已经冒了烟,又让缺德的古典诓得气炸了肺,吐了一大口血呢。” 刘神钟又问:“今天怎么一个样子?” 花筱翠说:“塌灰掉进陷阱里边,本来就急人,等塌灰弄上来,又发现白蝴蝶失踪了,老爷子就抗不住了。” 第167章 刘神钟给德旺盖好被子,举着李三拿来的药方子,告诉他们,“这是一付寒降汤,挺对症的,内伤已愈不必担心了。今天他是一时气厥,待会儿我再给他开付方子,调养一段日子就没事了。”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包银针,仅在百会、四神聪、率谷三个穴位各施一针,德旺长嘘一口长气,便慢慢睁开了眼睛。 刘神钟见德旺已经缓了过来,从捎马子里面取出纸张毛笔,拿掉铜笔帽很快开出药方。他开出的并非疗伤药方,而是一付延年益寿的保养药方,称作七仙丹,写好后交予花筱翠,“这里面有几味药稍微贵些……” 不等刘神钟说完,花筱翠就接过药方,“多贵也不怕,我还有一些美钞正好派用场,现在日本人降服了,拿到天津就可以换钱花,无论如何也要德旺爷把身子养结实了。” 刘神钟说:“等我把话说完,这个方子不是治急症的,多晚凑齐了钱再抓不迟。眼下淘换一只老母鸡,踅摸一点大麦仁,熬成汤就能补身子。” “别糟践那老母鸡了,我一个大老爷们,当成女人坐月子伺候,还让我有脸见人吗?”人们正合计着他的病,德旺居然跟没事人一样坐起来了。 看见德旺缓过来了,刘神钟收拾好笔墨纸张,亲切地坐到他身边,“老弟呀,首先我得向你赔不是,我来完啦,让你遭了罪。” 德旺这才认出来眼前坐着的是刘神钟,这时候看见刘神钟等于见到何太厚,激动地要下地,“这不是咱们的刘县长吗?老何哪去了,他把这里的乡亲扔下不管了,老哥呀,他让俺德旺想坏啦!”他攥着刘神钟的手,眼泪在眼眶里面转圈,眼见着就要掉下来。寻常在众人眼里,德旺是根擎天柱,实际上失去了内心的依靠,他也不过如此。 刘神钟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心里肯定长草,稳住神听我慢慢跟你说。首先,老何同志不管到哪儿,也不会忘记二十一里堡的乡亲们,更不会忘记抗战老将德旺兄弟,这点你就放心吧。不过,现在的形势很复杂,情况也十分危急,他肩上的胆子更重了,老何同志实在分不开身。还是那句老话,你不要拿我当外人,有嘛心里话就跟我说,我跟老何是同志,保证按照一个章程办事。” 德旺怨气不消地对刘神钟说:“这国民政府办事太不地道,奖罚不明不说,简直是胡来呀!”说着话天黑了,锅里的水烧开了,麦收端进两碗开水进来,刘神钟接过水碗给德旺,说话比何太厚还稳当,“喝口水压压火气,蒋介石办事,从来就没有地道过。以前的账就不算了,单说这抗战,这八年他就没有打过一场漂亮仗。这也罢了,这些年咱在小鬼子眼皮底下拼死拼活,他倒好,躲到一边看热闹,完事就来吃现成的。真正打日本的,他倒恨不能全都掐死,这就叫独夫民贼。知道吗?抢完了地盘就开杀戒,他们已经往解放区那边扔炸弹了!” 德旺感到问题严重了,“这不叫窝里反吗?八爷抗战有功呀,他老蒋真能这么干,不怕丢江山?要遭天谴的。” 刘神钟接着说:“越是在这种情况下,头脑越是要清醒,遇事要慎重处理。譬如说,他们摆出那么大一个阵势给煎饼秃修墓,叫谁看都不正常。据咱们掌握的情况,古典还花了一笔钱,出了不少主意,难道这里面没有文章吗?这里面肯定有阴谋,需要进一步摸清情况,古典他究竟要干嘛?” 这时候李三在院里把花筱翠的老母鸡杀了,麦收出去四处踅摸大麦仁去了。 刘神钟说得嘴发干,端起碗喝口水,“再给你说说肖四德跟古典的关系,你想想,好好的小四德子怎么一下子就变了?这里面也有名堂。你还记得民国十四年腊月初三,古宅死的那个丫鬟杏儿吗?” 德旺也喝了一口水,“可怜啊,运河结着冰,尸首没有捞上来。” “杏儿死后不久,古典的前妻邢氏随后污漆抹黑也死了。”看来刘神钟有些激动,端起大碗把一碗水都喝了,“杏儿是从大城县买来的,古典的老婆不会生养,就企图借杏儿的肚子留后,这个道貌岸然的东西就把杏儿糟蹋了……你捡的小四德子,就是杏儿肚里的孩子!” 正说到关键处,花筱翠忽然在外屋喊叫起来,“哎呀,光顾说话啦,黑灯瞎火的,塌灰跑哪儿去了!” 正文五十回横祸摧倒擎天柱,幸好来了刘神钟二 (更新时间:2006-12-1220:30:00本章字数:2379) 小日本儿向来忘恩负义,更是不知天高地厚,他们的后代也是这毛病。小岛健雄尽管冠以塌灰这个中国名字,并不能改变他骨子里的日本人本性,他趁着人们忙活德旺的工夫偷偷溜出来,奔独流镇去了。 日本降服的时候,许多中国老百姓,看到日本遗孤可怜,自己节衣缩食,把这些孩子拿奶水喂大了,培养成人了,到后来留下来伺候养父养母的,几乎没有几个人。就拿塌灰来说,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谁能想到他会有这么深的城府,这个时候他竟然找古典去了。 别忘了,小岛健雄的启蒙教育乃是纯粹的军国主义教育,小岛一郎敢于把他留下来,那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不能把现而今的塌灰当成孩子看。 塌灰来到古宅门前,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登上台阶毫不犹豫地“咣咣”砸门,一派讨伐的劲头。这小子终究没有熟透不如他爹明智,他也忘记了小日本儿大势已去,他拿他爹的派头对待古典,时候不对了。 他砸了半天门,不见里面有动静,瞧这小子有多混,他跑到墙根下面划拉了一抱柴禾堆在大门前,从衣兜里模出点炭炉用的洋火,“嗤啦”一声就把柴禾点着了。 柴禾在乡下意味着财,财主门前的柴禾不许外人捡,故而古宅门前柴禾多,这就给塌灰提供了方便。还别说,他这招还挺见效,不大会儿,烟熏火燎古宅里面闻见味儿了。 古典有些日子没见罗氏的笑脸了,他知道为嘛,但是绝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出人命他不怕,那将会破坏了与那氏兄弟的关系,有碍古氏家族的脸面不说,这份家业将会出现危机。所以,老谋深算的古典,自从发现纳敏不是他的骨肉之后,一直深藏不露。而是在经过长时期的万般无奈的深思熟虑之后,跟肖四德挑明了关系。叵耐,肖四德不仅继承了他狡诈的遗传,还因他的特殊经历和复仇心理,只承认他的财产不承认他的血缘。 私生子的名声,在当时的乡下,一辈子不能抬头做人,即便是财主的种,也丝毫不能抬高身价。在面临两难的情况下,古典也在考虑做两手准备,实在不行认头自己当王八,假装不知道就拿纳敏当亲生,总之这份家业不能给石头继承。并非他对自己的亲兄弟的孩子心毒,而是石头的天分不行心路不够。 说实在的,肖四德还真是一块好材料,直说吧,手腕可以跟他有一拼,家业交给他还准能兴旺,唯一的缺憾学识差点。纳敏早慧,蒙学底子打得牢靠,调教好了也是块材料,只要自己不往那方面去想,也行。于是这几天开始关注起罗氏来了,今天晚饭后没去客厅看书,撂下饭碗直接进了上房。 自从彩云走后,又专门请了一位识文断字的老妈子,这时候,纳敏已经由老妈子带着回客房去了。罗氏自己在屋里呆着,那叫一个形影相吊可怜兮兮,自己在那儿正犯相思呢,古典进来了。“自个儿坐那儿想嘛事了,我进来都不知道回头看看?”古典今天的语气少有的亲切,罗氏还是没有回头。 古典以为这些日子冷淡的缘故才使得罗氏这样,便脸对脸的哄她,“生我的气了?这些日子家里外头的事多,再加上时局又要乱,我一时分不开身,总不得空陪你,别往心里去。今天我连书都不看,就是为了早班的过来陪你,好些日子也没……咱今儿个早早的睡。” 罗氏“噗哧”乐啦,“去你的,净想美事儿,谁想那个了!” 古典扳过罗氏的身子,“那你想嘛了,跟我念叨念叨。”说着脱鞋上炕,把罗氏搂在怀里,使劲揉搓着。 罗氏挣脱着,“别这么大的岁数,跟老太太的肚皮一样。” 由于古典一天到晚总嗔着脸装正经,两口子很少说笑话,其实罗氏肚子里面好多俏皮话。今天古典有兴致,便问她:“老太太肚皮怎么啦?” 罗氏抿嘴一笑,“老太太一辈子生了一个又一个,肚皮都撑松了,到老了不会生了,你再看那肚皮……” “那肚皮怎么了,蔫巴了?”古典不会接这样的俏皮话,说不到点子上。 罗氏点着他的脑门说:“蔫巴了,就没有正文了呗!”古典咂摸了一会儿,笑了。 别看罗氏也是大家闺秀,打开话匣子就逮嘛说嘛了,“哎,你猜我刚才想嘛了?想那天英杰给彩云说的两个笑话了。” “说的嘛笑话,学给我听听。”古典枕着两只手躺下了,饶有兴趣的样子。 罗氏趴在他的身上讲开了,“说是从前啊,有一只神鸟,长着九条脖子九个脑袋,人称九头鸟。这天来到河边,看见一条鱼,嘴快的脑袋‘嘚儿’叼住了。另外那八个脑袋不干了,都来抢那条鱼,打得头破血流谁也不让谁。旁边有只鸭子说话了,不论谁吃都进你们的肚子,你们抢嘛呀……完了,哏儿吗?” 古典听着不言声,罗氏以为爱听她白活,接着又给他讲了一个。 “听着,这也是英杰给彩云说的,别害怕呀,这可是鬼笑话。 第168章 说是有户人家是开店的,开了好几辈子的老店,住客人的地界是座老楼房。因为年久失修,脏啦吧唧不说,窗户门儿还都丁零当啷的。话说这天傍黑,来了个住店的,开店的掌柜就说了,你要不怕有鬼随便住吧,那人就住下了。夜半人静的时候,只听‘吱扭’门开了,那人只见一个小鬼儿,闪着两只绿眼珠子‘唰!’就奔他来了。吓得那人赶紧拿被子捂住脑袋,过了好半天不见动静,就慢慢露出脑袋,睁眼一看,坏啦,那小鬼儿正直立着身子站在他脑袋旁边。这时候,害怕也没用了,撩开被子就把那小鬼裹住了,光着屁股坐在上头一直到天亮。到天亮店家来了,说是你这干嘛呀,光着屁股晾着身子不嫌寒碜呀?那人说,再寒碜也比小鬼弄死强啊!结果撩开被子一看,哪来的鬼呀,原来是只大狸猫。你说……” 古典突然坐了起来,“别说了,有糊味儿,外头出事了!”话音未落,只听顺子在院子里喊差了音儿,“老爷不好了,有人放火啦!”古典趿拉着鞋冲了出去,两口子好不容易亲热一会,让个缺德的塌灰给搅扰了。 正文五十回横祸摧倒擎天柱,幸好来了刘神钟三 (更新时间:2006-12-139:20:00本章字数:3707) 古宅的大门是用整张的铜皮镶包的,上万颗的铁钉子钉出来的云水纹,防备的就是这个,几抱柴禾的虚火根本无大碍,顶大熏出黑烟子,也是可以清除掉的。可是,用这种野蛮和不计后果的方式来闯古宅的,亘古没有第二人,这个小倭贼开创了记录,开了这个头还了得。 古典气得浑身哆嗦,把塌灰拎到客厅骂上了,“小兔崽子,跟老夫有哪家的冤仇,纵火烧古宅的大门,不想活啦!” 塌灰满不在乎,“咚咚咚”拿拳头擂响八仙桌子,跟古典喊叫上了,“我有紧急事情找你,为什么不给我开门的干活?我的父亲与你朋友的干活,我也是你的朋友,这样对待朋友,你的良心大大的坏啦!” 这是古典第一次跟这个日本小崽子对话,虽然他早就知道,德旺捡来的孩子,就是小岛一郎的遗孤,躲还躲不及呢,他岂能抻头相认。当年古典和英杰登门送礼的时候,塌灰就记住了古典,况且小岛临终还有详细的交代。听到塌灰这么说话,古典马上意识到,今天这事不可小觑,久经世故的古典立即冷静下来,告诉顺子不准任何人进客厅,顺手把客厅的房门关严了。 顺子和老刘头身份没变,可是俩人的活计正好掉个儿,老刘头去后院看守各间仓房,顺子负责盯前院了,迎来送往沏茶倒水也归顺子干。原来顺子负责的那几把钥匙交出去以后,老刘头掌管的钥匙却没有交给顺子,尤其先人堂的房间,还归老刘头照料打扫。就在这一天,古典把一块硕大的造型奇特的玉佩交给老刘头,“把这块玉佩跟钥匙拴在一块吧,我要是死了没人管你,这块石头疙瘩也能养活你了,记着,千万小心不要磕损了。”这话根本不用嘱咐,凡是古典交给老刘头的东西全是宝贝,舍了命也不会让不离身的宝贝有丝毫损伤。 对此,顺子连想也不想,只是顺子贪睡,看大门需要晚睡早起太耽误睡觉,开头顺子很不适应。今天要是惊醒些,不至于让塌灰放把火,这事要是传出去,怎么说也不好听。 顺子端水把门前的余火彻底浇灭之后,没敢打扫柴禾灰,只是堆在门墩儿旁边等天亮再说,因为夜里扫地犯忌讳,容易把财扫掉了。顺子轻轻关上大门,不敢掉以轻心,拄着顶门杠站在客厅外头站岗。 客厅里面一老一少说的嘛,顺子听不清,凡是大家主的下人,都养成习惯了,主子说话自觉离得远远的,特别是私秘事知道的越少越好。另外一个,嘴还得严实,甭说别的,大门楼里边人口多,难免有个香三臭四,谁的事都知道,别人问你说不说?知道不说叫不忠,说了准在当间受夹板气,人人拿你当奸细。 深宅大院还爱出风流韵事,这种事更不能知道,知道了搁在心里是块病,万一从嘴里突噜出去,当事人不见得有麻烦,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不住了。不懂这规矩的,在大门户都干不长,像老刘头顺子这样的,跟后院的几匹牲口完全一样,怎么吆喝怎么动换,绝不会主动掺和事。 可是夜深人静,客厅里说话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传到顺子耳朵里。那个日本小崽子说话声音大,听得清楚,大意是说,他爹有交代,第一,要把德旺的武艺学到手,第二要把古典的谋略学到家,再有就是遇到大事找古典,基本就是这三条。最后,顺子听得清楚,那小崽子喊着说的,“我的老师被抓走了,我的没法再生活了,你的把她还给我!”听这口气,比他爹还横。 客厅里面好长时间没有声音,只见古典的身影在屋里晃来晃去,那是老爷遇到犯琢磨的事了,顺子蹑手蹑脚躲到门房去了,他不想让老爷看见自己在门口站着。 顺子刚进门房,古典就站在门口招呼上了,“顺子,顺子哪去了?”顺子赶紧跑过来,“老爷,我在这伺候着呢,有事你老吩咐。” 古典说:“赶紧告诉把式,套车!” 顺子以为自己没有听清,问了一句:“现在?套车?天都黑了!” 古典不耐烦地说:“你耳朵赛棉花套子了?告诉把式动静轻点,我要去县城。”一边说着一边进上房更衣去了。 古典夜间出行这也是从来没有的事情,这表明事情的紧迫性,是须臾不可耽搁的。如果以为,古典这是为了满足塌灰的请求那就错了,而是古典发现了塌灰存在的危险性,已经危及到自身的安全,闹不好会连同肖四德一块,都要毁在这个小崽子手里。他必须连夜把这小子送到肖四德哪里,以防这小崽子肚子里的东西再倒给别人。他肚子里的东西不仅顺子听到的那些,还有更机密的东西。这些机密东西可以成为塌灰的护身符,也可以作为把柄要挟古典,可见小岛一郎盘算得如何周到。古典比他还绝,他迅速做出决断,必须斩草除根免除后患。 于是他诓骗塌灰说:“现在咱就进城,去把你师娘接回来。”大车已经套好,古典任何随从不带,只身一人陪着塌灰去了县城,找到肖四德如此这般一番说教,白蝴蝶并没有接出来,塌灰也进别想回来了,他被单独关在一个秘密地方。 由李三、刘神钟陪着德旺,花筱翠去李三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跟麦收四处去找塌灰,找到下半晌也没个结果。正在想着办法,赵老疙瘩和酒馆老板从县城回来了。他们带回来的消息真不少,只是打听不到白蝴蝶的下落,可是无意间看到塌灰了。 刘神钟让他们别急,一件一件慢慢说。 酒馆老板从怀里掏出一张布告,“那就先紧着重要的说,老刘你看看这个,这是俺们俩等到半夜,在警察局门口墙上揭下来的。” 展开布告,这是一份由除奸委员会统一印制,国民政府公布的《惩治汉奸条例》,该条例规定了适用范围。 通谋敌国,而有本法所列行为之一者,判死刑或无期徒刑; 曾在伪组织机关团体服务,为有利于敌伪或不利于本国或人民之行为于一定年限内,不得为公职候选人或任用为公务员,处一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明知为汉奸而藏匿不报或包庇纵容者,处一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犯前条之罪者没收其全部财产,但应酌留家属必需之生活费;查封动产,但应酌留家属必需之生活费; 查封动产,得委托该管地方行政机关执行之;明知为汉奸将受没收或查封之财产而隐匿、收买、寄藏或冒名顶替者,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并科罚金。 条例共七条: 一、通谋敌国,而有本法所列行为之一者,判死刑或无期徒刑; 二、曾在伪组织机关团体服务,为有利于敌伪或不利于本国或人民之行为于一定年限内,不得为公职候选人或任用为公务员,处一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三、明知为汉奸而藏匿不报或包庇纵容者,处一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四、犯前条之罪者没收其全部财产,但应酌留家属必需之生活费; 五、查封动产,但应酌留家属必需之生活费; 六、查封动产,得委托该管地方行政机关执行之; 七、明知为汉奸将受没收或查封之财产而隐匿、收买、寄藏或冒名顶替者,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并科罚金。 老刘看罢布告,折叠起来扔在炕上,“甭打听了,白蝴蝶让他们当汉奸抓起来了,这事不好办了。” 赵老疙瘩说:“俺俩也琢磨是这么回事。” 老刘问:“说说那个日本孩子怎么回事?” 赵老疙瘩看看酒馆老板,“你说吧,你看得仔细。” 酒馆老板说:“当时赵老疙瘩揭墙上的布告,我正眯在警察局对面望风,一辆大车来到警察局门前。只见古典跟塌灰下车就要往里面闯,站岗的拦着他们不让进去,塌灰拿脑袋撞站岗的,就闹腾起来了。不大会儿肖四德来到门口,古典趴在他耳朵旁边嘀咕了一阵子,肖四德给了站岗的一巴掌,就把他们领进去了,一直到天亮也没出来。 俺俩见总也没有动静,找地方吃了点嘛,等回来再看,停在警察局门前的大车不见了。俺俩紧着往回赶,回到镇上我借口去古宅询问烧锅出酒的事,你老知道,烧锅也是古家的买卖,我那小酒馆就是从他家进酒。 第169章 进了院子古典正在打拳,我便说,我来问问咱那烧锅出酒的准日子,还怕你老睡午觉呢!你猜古典说嘛?他说,就怕耽误老主顾,我在烧锅那边整整盯了一宿,放心吧,不会让你断了生意。你老听听,他这不是心里有鬼,成心掩盖嘛吗。” 老刘站了起来,“除奸,除奸,古典是最大的奸!这个日本孩子不简单,德旺不必为此多走心思,他真正投奔的是古典,看样子这个日本孩子也回不来了。” 花筱翠非常干脆,问刘神钟,“你老拿个主意,俺们该怎么办吧。” 刘神钟让酒馆老板马上回去,“你的任务主要是掌握守住镇子与各村之间的动态,主要是与二十一里堡的人员来往情况,他们要发动内战,必然在这一带有所活动。花筱翠,你还要照常做你的生意,利用你的身份作掩护,牢牢掌握古典的行动。白蝴蝶的事情交给我来办,关于她的身份,咱们并不完全掌握,如果确实无辜,咱们再研究如何搭救。从他们张贴布告来看,白蝴蝶的事情,他们不会秘密处置,只要走法律程序就好办。关于德旺,你首要的是把身子骨调养好,二十一里堡不能没有你,你是明白人我就不多说了。咱们下棋看三步,古典已经出将了,表明他的日子不是很好过,相信我老刘,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你只要硬硬朗朗活着,早晚看到咱老百姓扬眉吐气的一天。” 正文五十回横祸摧倒擎天柱,幸好来了刘神钟四 (更新时间:2006-12-1317:19:00本章字数:3836) 刘神钟走后,一辈子叱咤风云的德旺变得六神无主,这也难怪他这样,过去不论日子怎么艰难,有一帮子徒弟围在身旁,至少可以混个热闹。徒弟们相继落难的落难变心的变心,好在身边还有个知疼着热的白蝴蝶,还有个塌灰让他费心,这倒好,枉费了一腔热血,顷刻间树倒猢狲散,变得孑身一人形影相吊,他能不犯傻吗! 花筱翠和麦收无论如何哄他跟他搭巴话,想着办法给他做好吃的,真像伺候坐月子女人那样伺候他,也无法让他开心。越是变着法的伺候他,反而让他不落忍,愈发的使他愁眉不展闷闷不乐。 花筱翠蔫主意大,她仔细看了刘神钟开的药方子,虽然不懂医道,但是认得里面几味药,主要有何首乌、人参、生地黄、熟地黄、去心麦门冬、天门冬、小茴香、白茯苓等几味药,估摸贵是贵些,还不至于买不起。于是她把原来欧阳亮留给她救急用的美钞,从炕席底下翻腾出来。她又把做生意以来积攒的现钞,全都拢在一起数了数,光是法币就有三百多元,留下一半交给麦收,剩下的全都揣在身上,求赵老疙瘩夜里送她去火车站,赶夜车下卫去天津,她要给德旺抓药去。 麦收不放心要跟着一块去,花筱翠不同意,“德旺爷这儿,得有个细心人伺候着,再说,多个人就多花盘缠,抓紧了工夫或许当天就能赶回来。德旺爷想吃嘛就买嘛,别舍不得花钱,兴许我这些美国票子能换好多能花的钱呢。” 德旺爷不让她去破费,“一个乡下人,身子哪有那么金贵,还要兴师动众的吃保养药,这都从来没有听说过。”德旺终究身子虚弱精力不支,没有能力左右别人了,当晚花筱翠由赵老疙瘩陪着去了火车站。 独流火车站,还是詹二爷一个人负责卖票检票,别看人老了精神和记性还是这么好。今天花筱翠为了在天津行动方便,把在香港带来的衣裳穿上了,看着就像个贵妇人。一进车站詹二爷就认出来了,但是不知道如何称呼她,“您这是下卫吧,稳当住了时间富裕,您拿一块钱我给打票去。”花筱翠拿出钱交给赵老疙瘩,跟着詹二爷拿票去了。 火车站空无一人,等车的工夫,只见一列列军车往北开,车上装的全是坦克和大炮,花筱翠心里有种不祥的预兆,看样子不松心的日子又要来了。 等赵老疙瘩拿着火车票回来,花筱翠掏出一卷钞票塞给他,“你老回去告诉麦收,不管多贵把我留下的钱全都买了粮食,我身上带的钱够用了,这些你老也捎回去交给麦收,看着能买嘛就买嘛,别舍不得花。” 说着话火车进站了,花筱翠登上火车天亮到了天津西站,下车叫了一辆三轮车,直奔维多利亚路,这是她听玛丽说过的,那里有好多家银行可以拿美钞兑换能花的钱。 日本降服以后的民国,最混乱的就是金融,市面上流通的纸币让人眼花缭乱。有东北九省的流通券(九省流通券又有上海版、北平版、中华书局版、中央版等十几个品种),还有中央政府的关金券、新疆流通券、再有就是恢复全国流通的法币。别说花筱翠不懂,当时的老天津卫都折腾不清那种钱最值钱,都不知道,也该知道美金最值钱呀! 就拿美金兑换法币来说,在国统区,一九四二年,一美金兑换二十元法币;一九四四年,一美金就可以兑换二百元法币;知道到了一九四七年能兑换多少吗?可以兑换九千三百元法币。当然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可是抢购美金的金融贩子,已经车载斗量的带着各式各样的钱票子,人山人海的堆在维多利亚大街各家银行门口了。正是在这个时候,对汇率一窍不通的花筱翠,怀揣着几千美金来了。 坐在车上,跟三轮车夫打听明白,花筱翠径直到了花旗银行,一下车就被倒腾黑金的贩子们包围了。亏了麦收没跟来,这种场面,麦收操着乡下的静海口音一着急,准得露怯。这种场面花筱翠在香港,抢购药品的时候经历过,而且今天的打扮也帮了她的大忙。这帮贩子不知道这是哪位有身份的太太,没敢上来动粗的。再加上花筱翠的天津话地道,“你们干嘛,想截道哇怎么着!”花筱翠柳眉竖起来,也挺吓人的。 花筱翠进入大厅,柜台前面更是围得水泄不通,闹不清都是干嘛的。花筱翠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带着多少美钞,更不知道能换多少钱,她只认识法币。她想了想,偷偷抻出一张一千元的票子,返身出了银行,跟没事人一样径直朝远处走去。他打量到一个中年人,看样子还算规矩,走到跟前小声问:“美金能换多少法币?”那位也跟他小声问:“你老打算兑换多少?” 花筱翠把那张千元美钞拿给他看,那人二话不说,从大褂里面掏出一捆法币,“这些够吧,你老麻利着,小心那帮人把你老吃了!”夺过花筱翠的美钞先跑得远远的。 花筱翠想数数到底换了多少钱,哪还有那工夫,只见一群贩子正在朝她张望,看架势再耽误一会儿,等他们醒过味来,想跑都来不及了。正好刚才乘坐的三轮车在等座,花筱翠跳上去,就跟逃难似的逃离了维多利亚路。 “大姐,你老还去哪儿?”看来三轮车夫有经验,不知道他救过多少像花筱翠这样的人,等离开法租界,才问去哪儿。 花筱翠先打开钱捆,抽出一沓付车钱,“你老先把车钱收起来,我今天全靠你了,先找一家大药房,然后再麻烦你老给我送到火车站,看看钱够不够。” 车夫今天算是交好运了,接过钱说嘛也不肯收这么多,“你老再有钱也不能这么施舍呀,我蹬半个月也挣不了这么多呀。” 花筱翠不放心地问:“你老看看那钱不是假的吧?” 车夫说:“钱还有假的,你老别看那帮人挺凶的,在生意上还是比较规矩的。现在是民国政府管辖了,中国人还能糊弄自己人?那也太没人味了。我只留十块钱,这就够多了,看样子你老是给病人抓药的,剩下的你老还是收起来吧,今天保证给你老把事情都办完了才算拉到。”花筱翠办事要紧,不在车上跟车夫争执,中午时分到了天津最大的中药店达仁堂。 达仁堂掌柜的是乐家老铺的正宗后裔,因用药地道、炮制如法深得民间信任,更因早年承办御药而名声显赫。乐氏十二世孙乐达仁先生,在英、德等西方国家学到管理方法,改造前店后厂的中药企业,与其弟乐达义、乐达明、乐达德四人筹集白银四万两,于民国初年创办了天津达仁堂。最初的老店设在估衣街西口,店面两侧冲天牌上书有一幅楹联:自选川广云贵道地药材;蜜制丸散膏丹汤剂饮片。内堂高悬“乐家老铺”大匾,堂内四米长的柜台上,放置着两米多长的大算盘,可以容好几个伙计使用。 没有几年,企业壮大起来,乐达仁花重金在河北买下官僚唐绍仪的私人花园,达仁堂从估衣街移至大经路与宙纬路交口处,并且扩大了药厂规模。 花筱翠选中达仁堂,一是冲着名气来的,再有,药方上写着人参这味药,而且需要制成水蜜丸。达仁堂为采购人参,自己建立达仁参号,另开辟养鹿场、蜂场自取鹿茸及优质蜂蜜,她想当天返回去,除了达仁堂到别出根本不行。 一进大堂,迎面“乐家老铺”大匾下面,悬挂着治业祖训: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只求药料真实,不惜重资,炮制之术必求其精。这话看着就让人放心,花筱翠拿出药方,讲明还要紧着赶火车,伙计问:“不会耽误你老的事,请问抓多少剂?”花筱翠问:“一剂多少钱?”花筱翠想了想,干脆把换来的钱放在柜台上,“可着这些钱得抓多少?”伙计乐啦,“那有你老这么抓药的,哪儿用的了这么多钱,先给你老制十剂的吧,这就够服用多半年的了。” 伙计“噼里啪啦”打了一通算盘,那捆钞票仅仅花掉不到四分之一,这时他才发现,出门忘了带个盛东西的家什。 第170章 实际上她也没有,总不能穿着旗袍挎个篮子在天津卫逛大街吧,于是等着制药丸的工夫,坐车找了家商店买了个合适的箱子,预备装药用,并且把剩下的钱也好放进去。 这次花筱翠进天津,心情还是一点不畅快,虽然用不着躲着鬼子汉奸了,满大街的伤兵也不善,张口闭口“老子抗战八年……”就这一句全齐了,想吃就吃想拿就拿,稍有怠慢商家算是倒霉了,就这一会儿的工夫,花筱翠遇见好几打儿。再有,日本人看不见了,大鼻子美国人却满大街都是,最吓人的开车不分上下道。大经路上的电车没法两边躲,遇见盟军的吉普车只能停下来避让,大经路这还是天津卫最宽敞的马路,这要是在……咳,操这心干嘛,还是赶紧取药去吧。 说起来达仁堂真是不简单,就这买个箱子的工夫,好几十个玻璃瓶子的药丸全都装好了,正好码了一箱子。三轮车夫马不停蹄把花筱翠就近送到火车北站,买完车票这才离去。花筱翠不落忍,下车时悄悄在车厢座垫上给车夫留下一张百元面值的法币。当她就要走到检票口的时候,只见车夫慌慌张张跑进候车室,“大姐,你老也是一天没吃饭了,这是我买的几个烧饼,带着车上吃吧。”车夫把用毛巾裹着的热烧饼塞给她,扭头出了候车室。 花筱翠的确饿了,到了车上打开毛巾,她却一口吃不下了,毛巾里面除了裹着几个热烧饼,还有她留下的那张一百元的钞票。 这就是规矩厚道的典型天津人,谁要是欺负了他们,他们有一肚子的损招讨回公道。谁要是给他们一点好,他们会加倍偿还,就算卖苦力也不忘自己的良心,绝不赚一分黑心钱。花筱翠联想到自己虽然命苦,可是到处都能遇见好人,这么想着不由得眼睛湿润了。 花筱翠回到二十一里堡,已经天黑了,虽说这一天把她累得够呛,事情办的还算顺利也就心安了。可是让她意想不到的,好不容易回到村里,进门就看见麦收掉眼泪。仔细一问才知道,德旺神不知鬼不觉的也失踪了,这简直能把人活活急死! 正文五十一回静海警局遭戏弄,吴家大院受款待一 (更新时间:2006-12-1410:21:00本章字数:2214) 以前德旺不懂得嘛叫寂寞,寂寞是文词儿,德旺跟寂寞称作清静。早先,徒弟们在跟前闹腾的时候,常说“都滚到一边去,让我清静一会儿。”徒弟们真的滚到一边去了,清静大发了,他又会清静得腻歪难受,跟文化人浑身皱巴遭到寂寞一样。 日本降服了,虽说过了一个安生的大年,但是他感到这个年过得太清静了,实际上他就是太寂寞啦。寂寞是精神上的折磨,滋味儿是不可名状的难受,越是难受越捯磨不舒心的事,并且是钻牛角尖的捯磨。 现在捯磨到刘神钟的那句话了,刘神钟说:“白蝴蝶的事情交给我来办,关于她的身份,咱们并不完全掌握,如果确实无辜咱们再研究如何搭救。”这分明是说,白蝴蝶是好人坏人还说不准,等他折腾清楚再说如何搭救,这叫嘛话?等他折腾清楚了也晚八春了!难道跟我德旺一个枕头睡觉,睡了这些年不知道是人是妖,这不等于拿我当大傻小子了嘛?想到这儿一骨碌下了炕,“麦收,麦收!”麦收不在。 麦收是个听话的闺女,伺候德旺吃罢早晨饭,拽着他爹李三淘换粮食去了。这是花筱翠最明智的决定,留给麦收的钱,加上赵老疙瘩从车站捎回来的,除了几张不能花的日钞金票,总共有二百多块法币,居然拉回来一麻袋棒子和满布口袋的小米。亏了麦收爷俩手脚麻利,再过些日子,这些钱连半袋子小米也买不来了。 可是拉回来粮食德旺却不见了,找到赵老疙瘩,赵老疙瘩也慌了,立马去找酒馆老板去了,天都这晚了,赵老疙瘩还没回来。 花筱翠听完麦收爷俩说的这情况,反而安慰他们,“都别着急,德旺爷不是那种办事没准谱的人,更不会扔下咱们寻短见,等等赵老疙瘩叔回来怎么说,我估计德旺爷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天也不早了,该做饭还是做饭吧,我还捎回来几个芝麻烧饼,等会儿给几位爷热热改改口儿。” 正如花筱翠所判断的那样,德旺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他去县城找肖四德去了。德旺来到警察局,肖四德竟然接待得十分热情,这倒令德旺出乎意料。 “你老好不容易来趟县城,就在我这儿多住些日子,过去孩儿有犯混的地方,你老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过孩儿吧。”肖四德来这一套,德旺兴师问罪的话一下子全没了,张了半天嘴不知道说嘛好了。 肖四德亲自端来盖碗茶,恭恭敬敬放在茶几上,“你老品一品这正宗的龙井,镇子上卖的茶叶末子跟这个没法比,喝在嘴里滑溜到肠子,从头到脚都清香。” 德旺坐在软呼呼的椅子上不得劲,欠欠屁股试探着问肖四德:“我来打听一下,听说你把师娘请到警察局来了,塌灰也让你关起来了……” 没想到肖四德毫不隐讳,“有这么回事儿,根据除奸条例她占了好几条,我当这个差不能徇私枉法呀,你老说是不是?话又说回来了,你老也是糊涂,白蝴蝶这个名字听着就不像好人。你老英明一世,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她是日本人的奸细呢!你老放心,我尽量保着你老,到时候就说不小心被蒙蔽就行了。至于塌灰,人家是外国侨民,别看日本战败了还有政府,你随便留下人家孩子,人家政府不干呀!你老就别操那么大的心了,省得给自己找麻烦。”这话叫谁说也没毛病,还明显袒护着师父,这能急吗?不能急呗。 德旺端起茶碗,“咕咚”一口喝个干净,压着火气问:“能说说白蝴蝶是怎么一个奸细吗?她要真是奸细,我亲自拿刀砍了她。她要是被人陷害,我也不会轻饶,我就是杀个七进七出也要把她救出去!”说着这就站起来了,像是跟谁要拼命的样子。 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肖四德虽然算不得什么人士之类,环境造就人才,加上古典背后调教,那真是今非昔比,沉准稳阴坏损基本占全了。看见德旺要急,居然“嘿嘿”一笑,“你老这叫嘛呀,说着就杀七个宰八个的,这不是那年头了。民国政府有法律管着,不能谁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白蝴蝶是不是奸细能不能定汉奸,我说了也不算,要有证据还得合乎条文。” “那就把证据拿出来给我看看,不能你说嘛我就信嘛。”德旺跟他较真。 肖四德还是跟他不急不躁,“你老这才说到点子上,到时候铁定拿出证据来,随便说谁有罪,国民政府不成了山大王了?不过现在不行,到时候需要在法庭上亮证据定罪。顺便告诉你老,要是乐意顶着汉奸家属的名分,你老可以请律师。律师懂吗?就是懂法律、嘴皮子利索、帮着辩理的那种人。我这是为你老好才出这主意,别人我还管不着呢!” 看样子说别的也没用了,德旺一下子没了脾气,想了老半天,终于低三下四地求肖四德开恩,允许他见白蝴蝶一面。肖四德竟然没有拒绝,也没有马上答应,他说要请示上峰,把德旺撂在门房匆匆离开警察局。这个坏透膛的肖四德,白蝴蝶就关在警察局的后院囚室,他往哪儿请示去,他请示个屁!他回自己家吃晌午饭去了。 现在肖四德在县城是个人物,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套宅子,住宅虽不怎么气派,但在古老的县城里,从大门及门墩来看,算是讲究的,据说这是没收的逆产。 关于逆产的准确含义谁也说不清,这个词汇打满清那年头就有了,谁倒霉犯了事被抄了家,抄来的东西就是逆产。辛亥革命推翻帝制,整个故宫成了天底下最大的逆产,差点把积攒了几千年的国宝统统拍卖了。现而今,汉奸的财产肯定属于逆产,推而广之凡是跟国民政府对着干的,或者说国民政府看着不顺眼的,不论谁的财产拿过来都算逆产,现在肖四德家里就藏着一个逆产太太。 正文五十一回静海警局遭戏弄,吴家大院受款待二 (更新时间:2006-12-159:20:00本章字数:2490) 跟在肖四德屁股后头的,整天不离左右的马小六不是逆产,是抗战胜利以后政府贴告示招募来的正牌警察,现在的头衔是肖四德的勤务兵。不管马小六本人如何想,好歹是本地人,肖四德拿他当自己的亲信,所以回家也得带着马小六。到了家门口,马小六跑到前面拍打门环,“太太,太太!” 开门的女子叫芦花,十六七岁的样子,却是少妇的打扮。芦花本来是这家原住户的使唤丫头,肖四德看这闺女有些模样,愣说可怜人家没地方吃饭去,强行留下来做了他的媳妇。在肖四德看来,一个警察局长理应有个太太,明媒正娶的找一个甭说需要花销,他肯花钱未必有人跟他,所以就弄了这么一个现成的。 这个小院十分格局,一明两暗的正房,东西厢房带门楼,肖四德跟芦花肯定住在上房,到了晚上马小六就住在西厢房,兼任肖四德的警卫马弁。肖四德随身总带着马小六,也并非完全为了排场,世上凡是做了亏心事的人,总嘀咕背后有人打黑枪暗算他,多个人多个帮手,马小六实际上又是他的保镖。 他给马小六配了一只二十响的大肚匣子,这种手枪带快慢机射程远,又叫德国镜面匣子,在当时的中国十分出名。在外国,准确的名称叫毛瑟m712式冲锋手枪,听这称呼就知道这种手枪的厉害了,当年何太厚在老军营遇险,要不是吴易公及其手下的几只大肚匣子,还不知道是个嘛结果呢! 第171章 肖四德给马小六配这么厉害的家伙,不是抬举马小六,而是说明他内心空虚没底。 芦花已经把饭做好了,热乎乎的刚把饭菜端上桌子,肖四德抬手给了芦花一巴掌,“你整天搭拉着那张脸给谁看呀,吃顿饭也不让人痛快!”看样子芦花已经被他打惯了,捂着脸站到旁边一声不吭。 马小六早就看不惯肖四德的做派,但是敢怒不敢言,看到芦花又无缘无故的挨打,便好心好意的说:“太太忙活外边吧,这儿有我伺候了。”这不是好话吗,肖四德不干了,“就让她站在这儿,你坐下塞饭,她多晚有了乐模样再让她吃饭。”谁挨了打能乐得出来呀,芦花就这么站着。吃完饭肖四德躲到里屋睡午觉去了,躺在炕上还不依不饶,“马小六,让她拾掇完了还回来在那站着,今天我倒看看谁宁得过谁!” 他这一觉睡到下半晌,他倒不完全冲着芦花,他躺在炕上其实也没睡踏实,他是故意消磨时间耗工夫。他今天真正要整治的是德旺,行话叫做蹾性子,他不把德旺制服,往后在这个地面就不能为所欲为。反之,把德旺彻底制服了,产生的影响简直不可估量,在这方面他比古典有招数,也有这个便利条件,尤其是现在,他有着太多的主动权整治德旺。 天傍黑的时候,他才绕着弯子回到警察局,远远地看见德旺,大冷的天正在门口蹲着,肖四德假装紧跑几步来到跟前,“哎呀师父,你老怎么在外头呆着,叫外人看见赛是我不懂事似的,快到里面来!” 德旺真的没性子了,这一天水米没打牙,肚子瘪瓜瘪瓜的有性子也没劲使了,“别麻烦了,快说说能让我见上一面吗?” 肖四德跺脚拍腿,煞有介事的糊弄德旺,“不行啊,案子太重了,没人敢做主呀!你老不知道,连县长都犯愁嘬牙花,你老想想吧,谁还敢做主!我看这样,你老实在有那份心,就到天津请律师去吧,或许律师卖点力气,能够免了死罪。” 德旺闻听一阵眩晕,“你说嘛,死罪?” 肖四德看到德旺那样,心里别提多得意了,只是脸上却没有带出来,“白天我不是说了吗,这个我说了不算,得听法官的。到时候开庭,我谁都不通知也把你老接来,你老一听就明白了。”听听这小子有多损,这话纯粹能要德旺的命。可是德旺终究不是一般的汉子,他自然明白肖四德的险恶用心,他一声不吭扭头就走,他决心竭尽全力搭救白蝴蝶。 德旺在回来的路上,简直就跟腾云驾雾一样,脚下如同踩着棉花套子,深一脚浅一脚走不稳当了。走在运河大堤上,夜风一溜感觉有些坚持不住,正想坐在大堤上歇一歇,匆匆赶来的酒馆老板和赵老疙瘩,老远就大声喊:“是德旺爷吗,千万别坐下!” 亏了酒馆老板和赵老疙瘩及时赶到,不然寒风刺骨,夜风一溜非着风寒不可,好歹把德旺弄回家,已经小半夜了。几个老爷们把德旺安顿到热乎乎的炕上,花筱翠和麦收已经把熬好的小米粥,熥得暄腾的烧饼,贴得亮黄糊嘎的玉米饼子端上了炕桌。难得今天还有一盆子大白菜炖粉条儿,大家伙全都饿了,站着的蹲着的坐着的,难得凑在一块热热呼呼吃顿夜间饭。 饭后,趁着明白人都在,德旺撂下饭碗挨个儿给人们作揖,只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往日的钢铁汉子来这一手,当时把人们都弄蒙了,酒馆老板赶紧制止他,“都是自己人,你又是长辈,有嘛话说嘛话,这样是干嘛?” 德旺说:“我得去天津找律师,还得麻烦你们帮我一把,别的不用,凑个盘缠就够了。”关于律师的事,在场的只有花筱翠大概知道一些,过去在戏文里遇见过,请律师绝不是只带着盘缠就能请来的。在德旺看来,请律师如同村里谁家有事相互帮忙那么便当,他真拿自己不当外人了。 看德旺这样子决心已下,花筱翠也不想说的过于明白,便说:“请律师首先得打听明白了,律师也分好赖人,甭说你老这身子骨顶不住,两眼一摸黑找谁去?我看这样吧,你老消停一两天,还是我去方便,顺便还可以打听一下小德子的下落。” 听说打听小德子,麦收抓住花筱翠的胳膊摇晃着,“俺也跟着去!” 其实酒馆老板有自己的打算,不好明说,“那就让秃子家的试试吧,要紧的德旺爷还得往开处想,一个铁打的汉子整天跟个病秧子似的,这不叫个事呀!” 于是花筱翠趁机跟德旺讲条件,“嘛事都依你老,你老也得依大伙一件事,这些药丸儿必须每天盯着吃,不然糟践钱不说,也让大伙不安心。” 德旺看到满箱子的药瓶子,还是心疼钱,“哎呀,这是多大的花销呀!” 麦收像吓唬孩子一样问德旺:“买都买来了,还提花销干嘛,你老就说听话不听话吧!”德旺真成了赖瓜,说着话又流泪了,哭声哭调不停地点头,“哎,我听话,天天吃药 这还不行吗。”大伙一下子又都乐开了。 正文五十一回静海警局遭戏弄,吴家大院受款待三 (更新时间:2006-12-186:58:00本章字数:2459) 日本鬼子占据天津期间,古联升都没因为吃喝犯愁,想不到中央军来了,粮米却难倒了内当家的。崔氏唉声叹气地从外面进来,把面口袋使劲扔到八仙桌子上,“一上午差点打破脑袋,也没抢到一颗米粒。当兵的堵着粮行的门,老百姓根本靠不了前。” 古兴漫不经心地安慰她,“别着急,眼下还轮不到咱们家断火绝粮揭不开锅,咱抖抖面口袋,也能对付几天,实在不行套上车还能从老家拉去呢,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过惯了富裕日子,崔氏恨不能嘛东西都得有存性,面缸米柜从来都是满满的,最近这些日子,过一天米面就少十几斤,她就慌神了,“大人好说,可以省着点,孩子正是长个儿的时候,没点正经粮食哪行啊。” 古兴在过日子方面跟古典不大一样,这大概跟他在城市生活有关,古典讲究大囤满小囤流,有个风吹草动先抓挠粮食。古兴则认为只要有钱,大天津没有买不来的东西,买卖人存金子存货,没听说哪个买卖家建个粮仓的。建粮仓那是粮商的事,只要有钱,不管哪儿的粮仓就是自家的,因此对于崔氏的忧虑不以为然,“石头穿着二尺半,跟着专员当兵,能饿肚子?剩下燕子一个闺女,每人少吃一口都有了。” 说到燕子,燕子就来了,真是女大十八变,燕子已经是个大闺女了,打扮的像个洋学生。干嘛像啊,人家本来就是中学生了!背着书包闯进门,进来就揭锅盖,看见只有一个菜团子,嘟囔开了,“就给我留了一个呀?” 崔氏把菜团子拿出来递给她,“一家子谁都没吃,专给你留的。”古兴不乐意崔氏这样,“那不是还有米面吗,至于这样勒着吗!我就不信政府不想办法,总这么让大天津闹饥荒?过些日子粮店就不会这么多人了。燕子正是窜个的时候,一个菜团子哪能吃饱了,干脆找你豪叔去。他是总务处长,专管吃喝的,找他吃顿饱饭去。” 没想到燕子告诉他一个沮丧的消息,“我早去过了,他那儿也是光有钱买不来粮,连我哥每顿都吃半饱。”这下古兴没话说了,念开了顺口溜:“这真是想中央盼中央,中央来了更糟秧;等国军盼国军,国军来了更糟心。”燕子高兴地拍手叫好:“哎呀,你老太哏儿啦,爹也会这顺口溜,老师还说这反映民心呢。” 崔氏接过话茬来,“满大街的人都这么说,你爹还学不会?这么大天津卫没粮食怎么行啊,干脆过几天,我带燕子回老家,省得在这儿饿肚子。” 古兴买卖人的脑筋又转开了,“嘿,还别说,这倒是件好事。要是这个节骨眼儿上,从冀中捣腾些粮食过来准能赚大钱。” 崔氏不懂得古兴所想,她只关注眼前的面缸米柜,“你一天到晚掉钱眼里了,就想着钱,你快想办法弄点粮米吧,眼见着面缸就见底儿了。” 古兴数落她,“你那眼光只知道面缸米柜,咱是生意人,就得想着赚钱,不想着赚钱叫嘛生意人呢,古联升的字号不能砸在我的手里边。”这个时候,两人各想各的事,怎么说他跟崔氏也说不到一块去。 燕子还真没有夸大其词,这些日子那公馆里的英豪焦头烂额,整天被各分局的火头军围着要粮要钱,一天到晚乱哄哄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粮食怎么做饭!”“米店面铺都让人家占了,我们活该饿死!”“再不拔给粮食,我这个差不当了!” 吵闹声惊动了欧阳亮,火冒三丈地从楼上下来,“都给我滚,乱嚷嚷就能弄来粮食,你们先回去自己想想办法,再熬几天。我跟总务处长正在想辙。英豪,把他们全都轰出去,你上来一下。”石头把火头军们轰赶出楼。 等英豪上了楼,欧阳亮又探下身子,招呼石头,“石头,赶紧坐我的车,把你爹给我请来。” 石头没听明白,“叫我爹?上这儿来!” 欧阳亮没好气的,“少废话,叫你请,你就快去。” 石头赶紧立正,“是!”赶紧接古兴去了。 英豪推开隔断,把欧阳亮让进里间,这是他俩研究私密事的地界,“欧阳兄,看样子您已有锦囊妙计,可解燃眉之急了。” 欧阳亮愁眉不展的,“别人饿死咱管不着,咱得管自己的肚子别饿着,上千号弟兄那可是咱的本钱,眼下不能因为粮食让弟兄们跟咱动了家伙。 第172章 他妈的警备区的混蛋,前些日子带着一帮美国大鼻子,给八爷的冀中军区驻津办事处给抄了,还逮捕了人家一个人。不然的话,凭我跟何太厚的交情,不至于让我这么为难。” 英豪一下子猜透了欧阳亮的心思,“我明白了,你是打算利用抗战时期的那条运输线,咱们单打独奏搞粮食。” 欧阳亮点点头,“算你聪明,但是用这条线,虽说不必像当年那样担惊害怕,得需要有个合适的人物。现在取缔了人家的办事处,得找一个能和那边递上话的人,产粮地都让人家占着,过去日本人设卡,现在论到人家设卡了。” 英豪问:“古兴自己能干得了这手活吗?” 欧阳亮白了他一眼,“你是干嘛吃的,关键时刻你在一边看哈哈?你得出面上阵。” 英豪面呈难色,“都是李元文那王八蛋闹的,人家那边对古典多有猜疑,要想打通这条线,绝非易事。” 欧阳亮指点他,“咱们可以一好换两好哇!” 英豪忽然想起来,“对了,你要不说我还忘了,德旺那个徒弟的下落您给查到了吗?这点事儿,我说了好几回了。”[手机电子书17z.] 欧阳亮一拍脑袋,“哟,整天瞎忙,这件事儿打过电话,后来还真让我给扔脖子后头了,哪天抽空去趟监狱查查。” 石头带着古兴来到楼上,“报告,我爹到了。” 欧阳亮赶忙站起来,“快,客厅伺候。” 突然,马路上传来枪声和人群的哄闹声,凭窗朝外望去,只见一辆武装押运的运粮车,遭到警察的哄抢。当兵的站在车上拿抢逼着,档不住警察用刺刀割破麻袋,麦子、玉米散落在马路上。胆子大的老百姓跟着划拉地上的粮食,押解人员终于鸣枪了,警察仗着人多上前把开枪的国军士兵拉下车,不大工夫一车粮食差不多哄抢一半。有的老百姓干脆捧着粮食生吃,被枪托打破脑袋,脸上淌着血也不起来,一会儿警笛四起,宪兵从远处跑来了。 正文五十一回静海警局遭戏弄,吴家大院受款待四 (更新时间:2006-12-198:05:00本章字数:4533) 古兴、欧阳亮、英豪一块看够街景,关上窗户入座说正事。 谈到粮食,古兴不敢贸然打保票,“要是光给你们直接的手下百十号人,弄个把月的口粮,开辆汽车到咱老家去一趟,家兄还能办。要是十万斤,几十万斤,非得到冀中不可。可是要想到那边讨食吃,非得有个硬磕人,说话两边灵的才行。” 说到这儿算是说到一块了,英豪插话:“人倒是有一个。” 古兴问:“你说谁呀?” 英豪身子往后一仰,“还有谁呀,花筱翠呗。” 提到花筱翠,欧阳亮心中有个解不开的疙瘩,“说起花筱翠,我的心里还真是放不下她,她对我的恩情实在一辈子不能忘。可是我怎么也想不通,如何得罪了她,三番五次请她来,不给我一点面子。难道我堂堂专员,还不及一个煎饼秃值得她留恋?叫你们一说,她的道行还不浅,难道我和何太厚的交情,不及一个,一个……花筱翠的人情。” 古兴给他解释:“你老不能把花筱翠看凡了,你老跟何太厚私人交情无论多深,现在不是抗战那阵了。现而今,你在这边他在那边各为其主,你能抛头露面吗?花筱翠跟你老不一样,为那边办过事,虽说你也出过力,人家不忘花筱翠的这份功劳。花筱翠没领过这边的赏,人家更抬举她。再说,煎饼秃的儿子投了何太厚,花筱翠为煎饼秃守节,这层母子关系存在,花筱翠就能递上话。从咱这边说,不论是英豪还是英杰,还是你老本人,也都能跟她说上话。要说家兄跟何太厚私交也不算簿,可是,自从受了政府的褒奖,那边就和他断了来往。叫你老说,谁能比花筱翠更合适?” 这么一说,欧阳亮也觉得花筱翠合适,“就这么定了,英豪再辛苦一趟,把花筱翠接来我跟她谈谈。” 英豪思忖了一下,“必须想个合适的理由,要是还说让她来当官太太,肯定是白废腊。” 欧阳亮火了,“我真闹不清这娘儿们到底怎么一回事儿!我不管你想什么招吧,你这次无论如何把她接来。再不行,就把她绑来!”一甩门走出客厅,回他的吴家大院去了。 古兴站起来想追欧阳亮,欧阳亮已经上了汽车,急得古兴直拍大腿,“瞧这人的急性子,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今天我见到花筱翠了……咳!” 正当欧阳亮他们研究请花筱翠出头,帮着联系冀中买粮的时候,花筱翠跟麦收已经找到吴家大院,在那儿等着欧阳亮呢。花筱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呢?这还得从她到天津找律师说起,她和麦收来到天津已经好几天了。 这次出门,花筱翠做了经心准备,首先她找到李三家的,要求帮忙把脸开了。别担心,开脸不是把脑袋打破了,而是出嫁女人的一个标志。 女人开脸须在上花轿之前完成,说简单的就是把额头的汗毛和绒毛头发去掉,使额头成为方形,后头梳上小纂儿就表示成了已婚女人了。 开脸是个技术活,乡下女人差不多都会,李三媳妇听说花筱翠开脸,便说:“你真是入乡随俗,要说早就应该开了。”说着从针线笸箩里找出缝衣裳的粗线,咬断一根二尺多长的黑线,脸对脸的盘腿坐在花筱翠对面,那张嘴就叨叨开了,“眼见四十岁的人了,瞧这张脸多细发、多白净,说十八都有人信。”一边叨咕着,拿牙叼住线头,左手抻着另一头,右手撑开线形成剪刀状,一张一合就把花筱翠的脸开利索了。完事,花筱翠交给李三家的一个撑头发的铁弓子,还有罩纂儿的网套,“麻烦你老把后边梳起来吧。”李三家的欣喜道:“这样好,梳成纂儿看着更顺眼了。”说着还慷慨地把自己的簪子拔下来,插在小纂儿上。 李三家的哪里懂得花筱翠这是一种宣示,表面看来,这表示为煎饼秃守墓至死的决心。更重要的,这次到天津是打算要见欧阳亮的,这种完全乡下妇女的老派儿打扮,故意使自己变得寒碜变得不中看,让欧阳亮在自己身上彻底死了非分之想。还一层意思,这种打扮跟麦收以母女相称愈发的逼真,办事更加方便。 花筱翠跟麦收来到天津,住进大胡同的一家旅馆。外地人一听胡同,还以为是个僻静的地界呢,错啦,大胡同是条大街,也可以说是全中国最宽最长的胡同。原来位于南运河浮桥与北运河窑洼浮桥之间,当时因位于南运河北侧,名为河北大胡同。民国初年,南运河裁弯取直,侯家后至老铁桥大街的一段旧河道被填平,大胡同的位置随之改在南运河南侧,便直接称作大胡同了。现在,大胡同作为街名已是繁华的商业区了,交通方便跑电车,而且住在这儿也安全。 天津人爱嗒吧,听说这乡下母女打官司找律师,热情劲上来了。早年天津卫出来个杨三姐告状的轰动事件,眼下戏园子正在唱这出戏,大概都想成为戏出里的人物,七嘴八舌出主意介绍有名的大律师。 最后选定大伙一致认为最耿直不阿的周大律师,周大律师住在大经路上的宙纬路,坐电车也就三站地,当天住下当天就找到周大律师。没想到,周大律师听说为汉奸伸冤,毫不客气的一口回绝。花筱翠紧着说白蝴蝶如何贤惠、如何受骗、如何清白,一连三天说破嘴皮子全都没用。最关键的第三天,花筱翠进门掏出来嘎崩脆的千元美钞,说:“您先看看官司到底怎么回事,是汉奸用不着护着,这张票子就算辛苦费了。如果这里面确有冤屈,回头您就开个价,倾家荡产也要把官司打到底。”周大律师这才答应去趟静海看看卷宗,并且敲定一个礼拜给回信。 花筱翠这才叫瞎扔钱呢,周大律师心里早有谱了,一个乡下人能够掏出美钞来,当事人不是汉奸也不会是个良民,这钱不赚那才叫傻帽呢!不过他还算有良心,拿到钱真的去了趟静海县,并且查看了卷宗,还跟肖四德一块吃了顿饭。 白蝴蝶的事情有了眉目就等着回音了,花筱翠带着麦收找到古联升,听说打听小德子的事,古兴给她出主意,“找英豪不如直接找欧阳专员管用。” 花筱翠问:“他们不是在一块呀?” 古兴告诉她,“一个衙门不在一块办公事,英豪在早先的日租界,欧阳亮在吴家大院。” 花筱翠心想,这辈子算是跟吴家大院摽上了,进了吴家大院没好事,可是不论为了谁那也得去呀,找小德子没有别的道呀!花筱翠刚走,古兴就被石头接到英豪那里去了。 由于欧阳亮专门找了司机,来到吴家大院,幸好遇见陈副官留在家里应酬公务。陈副官虽然没有见过花筱翠,可是这个名字在他耳朵里已经磨起膙子来了。通报上姓名陈副官以为自己听错了,经过再三追问,核实了的确是曾经跟专员到过香港的那个花筱翠,这才让进客厅端上茶。 陈副官心里这个别扭劲儿就别提啦,欧阳亮这是嘛眼光,朝思暮想的红颜知己原来是个乡下老婆儿呀,俺的娘啊!梳个小纂儿就够俊的了,纂上还插着当啷玻璃球子的簪子。来得还真是时候,看一眼能省三天干粮,可倒好不怕闹饥荒了。 陈副官假装恭敬地安顿下母女俩,赶紧低着头抿嘴撤了出来,生怕忍不住乐出声,刚出客厅迎面遇到欧阳亮回来了。 “怎么回事,遇见什么喜事了,把你高兴成这样?” 第173章 欧阳亮挡在陈副官面前。 陈副官是个标准的军人,一见欧阳亮马上严肃起来立正报告:“您的贵客到了,正在客厅候着了!” 好像欧阳亮有预感,没有细问大步跨入客厅,进了客厅他也愣住了,望着眼前的花筱翠,心里说:“这他娘的是谁呀,怎么打扮得跟刘姥姥一样?” 再看欧阳亮,人家一点没变,反而更精神更帅气了,一进门花筱翠就认出来了。终究在一起共过患难,见面还是很激动的,“欧阳,怎么愣神呀,真的认不出我来了?” 再怎么捯饬也改变不了鼻子眼睛脸盘子,欧阳亮终于兴奋起来,“你弄成这个样子,谁敢认呀!这位是……”看见麦收站在一边,虽然是乡下侉妞打扮,模样还是挺可人的。 欧阳亮这一问,正好让花筱翠开门见山说正题,“哎呀,大概你也听说了,这就是小德子没过门的媳妇,叫麦收。”说着抻抻麦收袄袖,“快叫欧阳大叔,这可是打鬼子的真正大英雄,当年可是威风呢!” 麦收给欧阳亮鞠了躬,一点不怵的说:“看大叔的样子,现在也是威风八面,想当年不定多虎威了!” 欧阳亮心里满高兴,“快坐下说话,当年虎威不假,狼狈不堪也是真的,没有花筱翠我大概早就变成虎皮了。” 花筱翠说:“难得你还不忘当年,我也总惦记着你在香港,得不到我的消息,不知急成嘛样子呢。唉,提心吊胆的日子总算过去了,看见你现在这么硬朗,我也放心了。” “可不是怎么的,不见你的回信,我心想八成出了问题,咳,不说这个啦,全都过去啦。过去的恩人我是一个不敢忘。可惜吴团长的尸首找不到了,当年帮着我渡过子牙河的那位葫芦老人也找不见了。”欧阳亮停顿了一下,看样子有些伤感,“好容易打听到你的消息,你又……说说有什么事让我办吧,或许给你办点事我这心里还畅快些。” 花筱翠赶紧奉承他,“俺就知道,欧阳是个大仁大义的人,找你还是真有事麻烦你。兴许英豪跟你说了,咱们村的小德子,抗战那会儿真是一点不含糊……” 花筱翠刚说到这儿,欧阳亮就站了起来,“别说了,刚才还提这事呢,等着,现在就办。”说着站在门口招呼陈副官,“嘿,老陈,赶紧给总务处长打电话,让他马上过来。告诉他,有紧急情况,一刻不能耽误!”陈副官在外头答应,“知道了,干脆我开车接他一趟吧!” 军人办事就是麻利,这里欧阳亮跟花筱翠说着分别情况,英豪风风火火就赶到了,“这么急,到底什么情况?” 欧阳亮指着花筱翠说:“你看什么情况,这还不紧急。” 英豪辨认了好一阵子才认出来,“哎呀,刚才还研究……”说到这儿,见欧阳亮直冲自己使眼神,赶紧把话拐了弯,“没想到不请自到,看来还是情意为重啊。” 麦收心急火燎,插言道:“欧阳大叔,你老跟婶子在这说着话,让英豪叔带着俺,抓紧去找小德子吧。” 欧阳亮不敢莽撞,问英豪,“我打电话问了监狱好几次,那帮家伙总说没有小德子这个人,你琢磨一下这到底怎么回事?” 英豪说:“我也纳闷,会不会也改了名字?小四德子改名叫肖四德,也许小德子把名字也改了。改成萧何月下追韩信的萧,或是肖伯纳的肖?” 欧阳亮眼前一亮,“有可能,你现在就带着这个妹子去监狱查。照着百家姓,凡是与小、肖、萧、笑沾上边的,挨个儿让这个妹子认,让准了立马给我打电话!” 麦收情不自禁地给欧阳亮跪下,没完没了的磕头,“欧阳大叔,专员大人,谢谢你老了,你老长命百岁,这辈子麦收给你老当牛当马都认了。” 英豪架起麦收,“行了,别耽误时间了。咱办咱的事,专员和你婶子还有正经事要说呢。走吧!”麦收抹着泪跟英豪去了。 欧阳亮亲自沏了一杯咖啡,放在茶几上,“这是真正的巴西咖啡,记得在香港的时候,你最爱喝这种咖啡。” 花筱翠端起咖啡闻了闻又放下了,“看样子你找我也有正经事,说事吧。我已经喝惯了白开水,再喝这玩艺就不对味了。” 欧阳亮毫不介意她说嘛,慢慢追回记忆,“见到你说会儿话就是正事,三番五次请你也不来,我就想抽空看你去。一天到晚玩命似的忙,虽说没一件是正经事,可那件事不办也不行。现在你来了,就是头等的大事,皇上二大爷来了也得一边站着去。我是真的惦记你呀!” 正文五十二回肩挑使命装疯傻,拯救民生任捭阖一 (更新时间:2006-12-209:46:00本章字数:3343) 不亲身经历,不知道监狱如何森严,犯人到了里面,再大的本事也没法施展了。高墙一道接一道,上头拉着电网安装着日夜不灭的红灯泡子,表示上面到处都流通致人死命的高压电流。下面则是大铁门套着小铁门,走在里面跟进入迷宫一样,没人带路三绕两绕就饶迷糊了,别说是人就是老虎关进去也甭想窜出来。 整个监狱高地界都有荷枪实弹站岗的,每道铁门跟前都有把门的,进出门均须严明正身办手续。里面的人说话没有客气的,跟自己人说话也瞪眼,在里面干长了全都养成疯狗脾气。 这地界厉害吧,那是没碰上更厉害的,别看英豪官不大辈儿大,警察公署那是正管监狱的最高衙门。甭说别的,英豪这个粮草官只要一句话,就能整治这些凶神恶煞般的狱警,不给他们拨粮拨款,他们就得喝西北风。来到这里,英豪不怒自威,狱警们见了他都跟三孙子似的,麦收这个乡下丫头领教了嘛叫权利,英豪的权利让整个监狱折腾了一个底儿朝天! 监狱长听明白英豪的来意,立即就把命令传达下去了,然后把英豪和麦收让进一间特殊的房间暂作休息。这个房间两重天,有沙发有茶几还有人伺候的这半拉,地面上镶嵌着花瓷砖,头顶装着玉兰花形的大吊灯。隔着一道杵天入地的铁栅栏,铁栅栏上面还有一层铁棋格网子,铁栅栏和棋格网子那边,可以看到是狭长的通道,估摸并排可以走三个人的宽度,两侧各有一扇小门,门外肯定有人把守。 英豪坐在沙发里面,翘着二郎腿儿品茶的工夫,只听外面一声接一声的吆喝上了,“各监室都有,支起耳朵听着:上峰有令,凡是姓肖的,不论是那个肖,肖、校、晓、萧……包圆一句话,姓氏的发音跟这些字差不多的,全都老老实实的出来,到院子里排队。由上峰派来的人亲自甄别,看谁的运气好就由家人领走,不知道是谁的媳妇,就在外边等着呢。”紧接着隐约听到各监室一片哗然的声音,接着就是“唏哩哗啦”开锁的声音、集合吹哨的声音、叫号报数的声音……麦收听着心都揪到一块了,不住的看英豪。 英豪给他壮胆,“别怕,拉把椅子坐下,等会儿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天底下这样到监狱找人的,除了咱们有这方便再没别人啦。” 工夫不大,铁栅栏那边的一扇小门打开了,监狱长亲自手捧花名册把住门口,监狱里面叫犯人不叫名字只叫编号。看样子监狱长开始叫人了,麦收怕看不清楚,过去扒住铁棋格网子等着,随着监狱长叫号,犯人们穿着号衣依次走进来了,麦收瞪大双眼辨认着。 监狱长不住声地喊着:“386、1022、1901……”麦收双手扒着铁格网子,看一个回头朝英豪摇摇头。监狱长喊道:“999号!”走进来一个大胡子洋人,这个洋人长得人高马大,却十分喜幸,进来之后冲着麦收又是飞吻又是挤鼻弄眼,麦收回过头来望望英豪,不知如何是好。 英豪站了起来,没好气的问监狱长:“这个洋人也是中国人的姓氏?” 监狱长认真的回答:“没错,那处长,你老的命令不敢马虎。这是个大鼻子老俄,倒腾黑胰子的,名字也是肖字打头,叫肖比诺夫,化名叫嘛玩意儿鸡巴屌毛罗嗦斯基。” 不是隔着铁丝网子,英豪真恨不能给他来个满脸花,“简直是满嘴喷粪,叫下一个!” 监狱长翻翻白眼儿接着叫号:“486号!”这回进来的是个大花脸,不知这位哥们儿用嘛玩意儿涂抹的,整张脸抹得蓝蓝绿绿花里胡梢,双手往两边扯着长长的胡子,活像戏台上的窦尔敦。这个“窦尔敦”听到喊声土匪似的晃着膀子进来了,冲着麦收“哇呀呀呀……”弄出一脸的怪模样,吓得麦收赶紧捂着脸低下头。 监狱长进来踹了“窦尔敦”一脚,“找死呀,装嘛神弄嘛鬼的,快滚!下一个……” 知道这个“窦尔敦”是谁吗?不是别人,正是麦收专门要找的小德子。他为嘛这样了,难道他疯了吗?他一点不认识亲人了吗?都不是,他身上肩负着特殊使命,他必须隐姓埋名,还要在监狱里面呆下去,眼下不能让麦收认出来,是故意弄成这样的。 监狱长把小德子弄来让麦收辨认,是因为小德子改名叫萧德了,这个姓氏躲是躲不过去的,逼得萧德急中生智弄出这么一个怪招。萧德走出通道的瞬间,回过头去留恋地望了望麦收,那是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心上人,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在这特殊的时刻特殊的地界,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这种场面叫谁也挺不住,出得门来他已经热泪盈眶了,只是没有让别人看见。 尽管花筱翠煞费苦心把自己捯饬成这样,脸对脸坐在那儿,时间长了欧阳亮还是慢慢找回来她往日的风采,心里也咂摸出来她如此装扮的用意。 第174章 从内心讲,欧阳亮对花筱翠真心倾慕,并不是完全冲着她的容貌。实打实的讲,在那个特殊的年月,俩人一番特殊的经历,建立起来纯真情感,按说是非常自然也是非常珍贵的。 欧阳亮忽然醒悟到,自从成了接收大员之后,头脑发涨有些忘乎所以了,打发英豪请花筱翠的时候,有些施恩的意思。当花筱翠坐在他的面前,看到她那宠辱不惊的神态,欧阳亮发现自己错了,自己变得浅薄了,不由得暗自瞧不起自己,唤起了对花筱翠往日的敬重。 “唉,见到你呀,我这才觉得,真正是患难之中情意贵,一朝得势真情就变味儿了,想起来这心里就愧得慌。”欧阳亮忽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花筱翠说:“你没有做错嘛事,你的一片心意我知道,谁也没有说你嘛,用不着多想。你回忆一下,早在租界养伤的那些日子,我就把自己的心思亮明了。还是那句话,你欧阳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汉,你的前途无量,这辈子我只能以戴罪之身赎罪,不敢耽误你的前程。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你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谁在你身上抹一点黑我心里都容不下,我自己能这样做吗!” 欧阳亮眼睛有些湿润了,“你快别说了,再说我就要掉眼泪了。你的心思我明白了,我还像以前那样敬重你,不会做出违背你意志的事情,这个你就放心吧。说点别的,秃子的坟修好没有呀?这事交代了一下,后来也没人给我回话。” 花筱翠没想到给煎饼秃修坟是他安排的,当时把脸沉了下来,“原来是你干的这种好事呀,这是寒碜我还是抬举我且不论,还差点弄出人命来,弄来这么多国军鼓捣了一两个月,欧阳啊,你这是到底要干嘛呀!” 欧阳亮闻听惊诧不已,“哪来的国军,堆个坟头要国军干什么,再说,我是管警察的,哪有权利指挥军队?现在地方上就是这样,总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这儿放个屁下面就刮一阵风。过分就过分吧,这种事太多了,管也管不过来。跟你说件顶要紧的事吧,你这是来了,你要不来还要请你去呢……”随后,欧阳亮压低声音把购粮的事宜,一五一十照直讲了一遍。 欧阳亮最后说:“我跟你有嘛说嘛,你到那边照直说给警察买粮,估计人家不会答应,你得说老百姓没吃的才行。” 没想到花筱翠当即数落开了他,“我能不能办这件事暂且搁在一边,我看你这想法就不对,老百姓都饿死了,你那警察还有嘛用?就算能够买来粮食,你也不能独吞,多少也得顾老百姓的肚子,你是不知道,老百姓过日子有多难了,你们当官的不管老百姓,早晚把江山丢了!” 不等欧阳亮辩解,柳闻莺浓妆艳抹地开门进来了,“哎哟,我的专员大人,听说你的老相好来了,我瞧瞧是多俊的大美人,让专员大人这么动心呀!” 柳闻莺突然闯了进来,令欧阳亮不快,绷着脸问她:“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柳闻莺不是省油的灯,见欧阳亮这么问她,反唇相讥:“专员大人,你这话说的可就离谱了,你把俺们家英豪招呼来伺候自己的情人,还不许我来找自己的当家人呀,我看你这是倒打一耙蛮不讲理!”说着粉指直戳脑门,弄得欧阳亮好不自在。 欧阳亮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忙给花筱翠介绍,“这位是英豪的太太,电影大明星……” 柳闻莺抢过话头,“什么大明星呀,不过是个下九流的戏子而已,我叫柳闻莺。你就是当年名满津门的花筱翠吧,果然名不虚传呀,真是风韵不减当年,要是装扮一下,那才赛过阮玲玉,不让周旋呢!”其实她这是奚落花筱翠,暗指花筱翠是个下九流,她哪能真心看得起梳着小纂儿的乡下老婆呢。 花筱翠毫不介意,“真不知二贝勒娶亲了,俺这里真心道喜了!” 正文五十二回肩挑使命装疯傻,拯救民生任捭阖二 (更新时间:2006-12-217:23:00本章字数:3058) 这种乡下人的口吻,引得柳闻莺愈发的放肆,“哈哈,还贝勒呢,穷得叮当响,弄了个栖身的窝,还是为专员大人看家护院临时租借的呢。” 欧阳亮惹不起她那张嘴,紧着岔开话题,“别走了,老熟人见面不容易,等英豪回来陪我们到会芳楼,小聚一下吧。” 柳闻莺把小皮包甩在肩膀上,目中无人的在屋子里转悠着,“实在抱歉啦,今天跟高参议约好了,我是来找英豪要钱买晚礼服的,他不在就算啦,改日再陪你们吧。” 听说要下馆子吃饭,花筱翠急忙阻拦,“你可千万别安排在外头吃饭,省得让你寒碜。” 柳闻莺在屋子里转悠够了,一点礼貌不讲,浪啦吧唧的扔了个飞吻,“等我忙过这阵,一定奉陪诸位,拜拜!”扭儿扭儿的走了,实际上她来这里,就是想看看花筱翠长的嘛模样,看见花筱翠如此寒酸,心满意足也放心了,真不知道这种女人叫个嘛人性! 柳闻莺刚走,英豪陪着垂头丧气的麦收回来了,麦收一进门就扎进花筱翠的怀里,“婶子……”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次花筱翠主动登门到访,也勾起英豪的恋旧情愫,回忆起抗战那会儿,花筱翠也称得上是共同出生入死的战友啊!英豪跟欧阳亮一样,看见花筱翠的表现,也在心里审视了自己一番,做了官吃上俸禄倒不如以前那么心里充实,大概是丢了救国救民的心志所致。不管怎么说吧,英豪见了花筱翠有种亲切感,希望她留下住几天,单纯为了跟她说话叙旧也好,暗地里变着法的让她享受一下也罢,反正是出自内心的好意。 花筱翠考虑到,一则今天也没时间去见周大律师,再则也确实盛情难却,答应跟麦收留宿一夜,只是不想住在吴家大院,这里太让她容易勾起伤心的回忆了。于是,简单吃罢晚饭,英豪带着她俩来到那公馆,花筱翠不知道这是小岛一郎原来的寓所,她要是知道未必乐意住在这儿。 英豪把自己的卧室让了出来,屋里装着烫手的暖气,墙上挂着英豪和柳闻莺的大幅结婚照片,室内布置的那叫一个豪华。怎么个豪华就不细说了,反正麦收看得目瞪口呆,愣在门口不敢挪动脚步。 英豪从柜子里搬出没有用过的鸭绒被子绣花枕头,通通扔在床上,跟她们说:“你们娘俩儿就放心住在这儿,她个把月也不准回来一次,今天露了面,不知什么时候再见她了,娶这么一位太太,真不如打光棍儿!” 花筱翠拉开被子把床铺好,“人家可是大明星呢!” 英豪无可奈何的直摇头,“别提大明星了,要是玛丽在,谁乐意找这么一位……” 花筱翠很想知道玛丽的情况,便说:“玛丽怎么了?咱到客厅坐着说话吧,我还真是想她呢。” 到了客厅,英豪冲了三杯咖啡,这回花筱翠没有拒绝,自己端起一杯拿小勺慢慢搅着,还让麦收也尝尝。 麦收尝了一口嫌苦,英豪赶紧一个劲儿给她夹砂糖块儿,“学你婶子那样,搅合一下就不苦了。” 花筱翠问:“快说呀,玛丽现在干嘛了,她结婚了没有?” 英豪沮丧地说:“我也不知道她的情况,她突然间就失踪了,说起来快一年了。教堂、青年会,凡是能找的地方,全找遍了,就是没有她的音讯。” 麦收突然插话,“小日本降服了,总丢好人,王警长和老铁也没了音信。” 花筱翠忧虑起来,“不会出什么事吧,我总觉得你们有夫妻的缘分,谁知道会……”想到英豪已经结婚,提这个显得不合适,便话留半句不再继续说了。 英豪觉得也是,便说别的,“听说李元文被抓走后,被人调了包是真的吗?” 这是个充满玄机未解的迷,花筱翠十分谨慎起来,反问道:“你听别人怎么说?” 英豪道:“听英杰说,李元文让人用一条狗给换了,还说那条狗是肖四德的。” 花筱翠又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英豪确实不知道更多的情况,便说:“你成了查户口的了,他也是听别人说的吧。” 花筱翠不再追问,“英杰现在干嘛了,他还好吧?” 英豪喝口咖啡,“他呀,这回可真正过上贝勒爷的日子了,独占一座王府大院,在那儿养尊处优。整天陪着彩云,就是我嫂子,听戏,打牌,还从这儿白拿一份奉银。” 花筱翠诧异的,“他也算在欧阳亮手下当差?” 英豪详细地跟她说:“名义上是接受逆产的工作人员,其实就是个虚设人员呗,别看国民少吃缺穿,国民政府的奶水可足着呢。你是不知道,天津卫现在所有的仓库,都是缴获日军的战利品,各战区剩余的援华物资,还有源源不断运来的南洋各岛的剩余物资。听说老蒋还从大鼻子老美那儿,要来不少美援,当官的全都私饱中囊,变着法的能捞就捞得贪就贪。你说咱们为国为民出了力的,心里能痛快吗?要不欧阳亮怎么一心想把你给接来呢,他现在手下就缺自己的心腹。你也算是走南闯北了,要是能过来助他一臂之力,我保证你不比男人差。你别总想着过去那档子事,其实大可不必。那档子事,文明社会顶多算个风流事,秃子又不是你杀的,干嘛替李元文那个王八蛋顶一辈子账!” 在煎饼秃这件事上,对于花筱翠来说是个终身的心头疙瘩,已经是死脑筋没法改弦更张了,还是重复那句老话:“像我这名声,谁也不能沾,我早就跟欧阳说过,我不能毁了他的前程,现在他正是青云直上的时候,我更不能沾他。” 第175章 英豪为欧阳亮解释:“你要是不乐意,人家欧阳亮也不一定逼迫你嫁给他,他只是可怜你。我也不明白,放着现成的好日子不过,你为嘛死拧着劲去喝苦水呢?” 麦收插话:“婶子,其实你老来这儿帮着洗洗涮涮的,也比在咱那儿强。” 花筱翠不让她插话,“闺女,你不懂啊,这儿再好也不是咱的家。英豪,你早点歇着吧,明天俺们娘俩儿还得早起回去呢。” 看见英豪站起身子,麦收对小德子还是存有幻想,便吞吞吐吐的问:“英豪叔,你老说小德子还能找到吗?” 说到小德子,花筱翠也嘱咐道:“英豪,我看小德子的事,你还得上心。那年我和麦收打听得特别明白,小德子肯定关在习艺所监狱里边。再说,小德子当年是侦缉队抓来的,就是死了也得有个文书手续呀。” 对此,英豪信心不足,“日本时期死个中国人还算个事,有没有手续这都两说。” 花筱翠问他,“那几年,你不也关在习艺所监狱吗?那么长时间就没见过小德子?” 英豪解释道:“我关进去是宪兵队办的案。查来查去,最后按不良商人定的罪,没跟政治犯关在一块儿。就算关在一块儿,那么大的监狱,不同时放风,也打不了照面。这样吧,等我哪天有工夫,再去查一遍犯人的籍贯,也许会有点线索。” 麦收问:“我还能跟你老一块儿去吗?” 英豪困了,他要到楼下跟石头去睡,便说:“凭你婶子的面儿,我肯定去仔细查。那是个细活,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弄清的。我给你打保票,小德子这事,我一定给你弄个水落石出。眼下,最重要的是去那边买粮食,这关系着多少人的性命,咱得先尽着这事办。赶紧歇着吧,有嘛话明儿接着说。”英豪打着哈欠下楼去了。 躺在席梦思床上,麦收死活睡不着,抱着被子一定要睡在地毯上,花筱翠说:“睡不着那是喝咖啡喝的,熬夜的人喝那个东西可管用了,睡不着就说话吧。” 麦收还是睡到地毯上了,“婶子,你怎么闭嘴不提白蝴蝶的事呢?” 花筱翠关上灯,仰面望着天花板,“说了归齐,他们都是警察,谁知道他们上下通气不通气,弄不好反倒把事办砸了,天亮咱们早早起,顶着门咱找周大律师去。” 正文五十二回肩挑使命装疯傻,拯救民生任捭阖三 (更新时间:2006-12-227:33:00本章字数:2726) 到天亮,无论英豪怎么挽留,娘俩儿借口家中有事执意要走,英豪只好再三嘱咐,购粮的事千万别忘,叫了一辆三轮儿把她们送走了。 到了周大律师家,很热情地接待了她们,听说话真的去了静海县,不过结论实在让人感到丧气。周大律师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可惜我的本事用尽了,这个案子铁定没治了,最好的结局也得判谋逆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啊!” 花筱翠急切的凑到周大律师跟前,“您能够说说详情吗,死活咱落个明白呀!” 周大律师打开一个硕大的牛皮公文包,抻出一沓子誊写的文书字据,“案犯白蝴蝶,原名白梅,冒名顶替曾用名吉半乳,代号侦缉潜字001……你们自己看吧,我完全照着日伪档案原件抄来的,保证一个字都不会错。看这个,这是案犯在特务机关受训的详细记录,受训时间长达四五个月,而且多半是日本谍报机关头子小岛一郎亲自给她授课,她的任务也是小岛一郎亲自委派的。再看看这个,这是她传递出来的情报,不是干这一行的根本看不懂,用的全是高级密语,说明她不是一般的日伪间谍,其手段比川岛芳子不在以下。另外,其父白某,长期供职于敌国领事馆,后又加入汉奸特务组织天津侦缉大队总部。白某不仅是个不折不扣的铁杆儿汉奸,日本降服前夕,又畏罪潜逃于匪区寻求庇护,简直是罪大恶极呀。警方说了,一俟缉拿归案另案处理,定当严惩不贷。我知道你们有钱,可是你们给多少钱,这个案子我只能办到这个份上了,我还得要名声,不能因几个钱而为汉奸开罪,那样不但我的良心会遭到谴责,也毁了我的名声砸了自家的牌子,在天津卫我就没法混了。” 这么大的律师,把话说到这个分上,花筱翠听罢无言以对,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麦收见状,扯扯花筱翠的衣角小声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要真是那样,咱没必要扔这闲钱替汉奸拔怆,咱们走吧。”事情办到这个分上,花筱翠也算尽到心了,可是最后落这么个结局,说嘛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两人不知道是怎么离开律师事务所的,花筱翠明明觉得这个案子有不得劲的地方,却找不出病根儿在哪儿,这样茫然的走在马路上,不知不觉走到三叉河口。 河里封着严严实实的冰,三叉河口的岸上倒扣着不少船只,那是过冬的船民在晒船底,好在开春前修葺。沿着堤坡矗立着一排用船板搭建的简易房,船民和家属就住在八面漏风的里面,那也是可怜的很。站在金钢桥上望着三叉河口,花筱翠的心情如同冰封下的河水,别看表面冷峻,内里依旧翻腾折个儿。 她面前的右手是子牙河,左手是南运河,滔滔河水流到脚下汇成海河,再望远看还有更多的河汊,只是看不到了,不论多少河汊最终水流千遭汇到一起奔向大海。她进而想到,天底下的人就是从不同的岔口聚到一起来的,谁知道哪一步走错就清浊不分了呢?白蝴蝶走到这步田地未必是自己的本意,可是这有什么办法能够说清呢? 想到这里又跟自己联系起来了,人这一辈子,一步走错就再也没有回头路,改弦更张这是多难啊,可是再难也不能一错再错呀,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迈出去的脚可以拐弯呀。她绞尽脑汁儿在想,白蝴蝶是不是在哪儿拐了弯儿,而别人不知道呢…… “婶子,怪冷的站在这儿干嘛呀,咱到底是回旅店还是回家,你老快拿个主意呀。要是回家就得抓紧时间爽快点吧,要不赶不上火车又得半夜到家。”麦收这一提醒,花筱翠回过神来,“买车票回家,有嘛事回家再想办法!” 德旺终究是德旺,花筱翠和麦收一走十来天,知道事情办的不会顺利,因此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麦收如实的把请律师的经过,原原本本学说了一遍,德旺十分冷静,“如是这样,就没嘛留恋的,该杀该剐那是她罪有应得,可惜了破费这么大。一千块美国钱能买多少白面,你们算过吗?”德旺问麦收。 麦收早跟英豪打听了,“你老算吧,一块美国钱现在能换一千块钱法币,这是前天的价,兴许今儿个就能换一千好几了。一天一个行市,一千美钞能买多少白面说不好,一百袋肯定打不住。”麦收嘴快,花筱翠拦也拦不住,德旺一听这个,心疼的差点蹦起来,“哎呀,叫我说你们嘛好哇,这不是扔钱吗?我要是知道律师跟劫道的一样,窝囊死也不会让你们去!我说为嘛肖四德这个王八蛋,撺掇我请律师呢,他这是下套害人哪!” 花筱翠安慰他,“你老用不着这么着急上火,钱就是花的,咱也没有白扔,人家也没有白拿这份钱,咱还是知道了不少内里的事。要不是人家周大律师出面,那些机密的文书会给咱看?肖四德不是说开庭吗,到时候咱们去听听,要是文书证据无假,就跟你老说的那样,咱没话说。要是听出来这里面有私弊,咱就大闹公堂,有法依法办事,无法咱就无法无天,这年头谁怕谁呀!” 德旺爱听这些话,顺从的吃罢药丸儿,坚持回到自家去住,花筱翠怕他一个人冷清,带着麦收跟了过去,娘俩儿住进原来几个徒弟住的那间屋子。到了晚上,花筱翠把赵老疙瘩跟李三叫到一边,让他们把酒馆老板请来了,又把去天津请律师的事情经过学说了一遍。酒馆老板听完,问德旺:“德旺爷,我听说当初肖四德的包裹里面留有字据,你老还留着吗?”德旺不知嘛意思,“留着啦,那个有嘛用?” 酒馆老板说:“你老找找看,兴许有用,实话跟你老说,不是我要,有个咱们靠得住的人想看看。” 德旺站在炕上,抬手把吊在房梁上的一个桐油布包取了下来,解开绳子,打开裹了好几层的油布包,里面的鹅绒小被子完好如初,展开被子就是写有杏花词的白帕子,白帕子里面还裹着十几块现大洋,“一共三十块的,剩下这些再也没有舍得花,寻思着等他娶媳妇的时候再拿出来。”德旺有些哽咽的说,他为自己付出的二十年心血难过。 酒馆老板拿起这首杏花词,掉过来倒过去的反复看,甭说看不出嘛意思,连上面的字都认不全。 关于白帕子上的那些文字,书中曾经交代过,很久以后,何太厚也只能看出,那是宋代一位皇帝的词句,词句内容与弃婴身世无关,只能作鉴定孩子身份的凭证。至于暗含隐语,何太厚也说不清。不怕耽误工夫,把这首词再抄录一遍,看官谁的学问大,可以帮着分析一下。 词曰:裁翦冰绡,轻叠数重,淡著燕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闲院落凄凉,几番春暮。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不管懂不懂,酒馆老板坚持要把它拿走,怕德旺不放心,让在场的人做见证,只是借用一下用后必还。 第176章 得到德旺的应允,酒馆老板小心翼翼地把白帕子揣到里怀,这才说另外一件大事。 正文五十二回肩挑使命装疯傻,拯救民生任捭阖四 (更新时间:2006-12-258:16:00本章字数:2954) 另外一件大事,酒馆老板也是有备而来,得到李三和赵老疙瘩的口信,不知道他去了一趟哪儿,带回来一张犯禁的报纸。酒馆老板摘下帽刺儿,毛刺儿在北方乡下比较常见,是男人在冬天普遍戴的一种帽子。别看造型圆圆的像个巨大粪球,由于是粗毡子做成的,扣在脑袋上特别暖和。有意思的是,帽刺儿前脸没有帽檐儿,却缝着一块老鼠皮,寻常折叠在里面,赶上寒风彻骨的天儿,放下来护脑门儿可管用了。最难得的,护耳朵的两个帽翅,寻常也是折叠在里面,两个帽翅折叠在里面,正好跟帽盔一边大。别看这种帽子不值钱,工艺还是不简单哩,一般作坊想仿冒不是那么容易的。 酒馆老板掀开折叠的帽翅,从里面取出一份纸张低劣的报纸,起身递给花筱翠,“你识字多,自己看吧,看这块儿,看看跟你说的是不是一码事?” 花筱翠接过报纸,这是一份从来没有见过的《晋察冀日报》,其中有条消息,上面一段文字用红铅笔划着横道,“本报3月1日消息,北平市府要求我救济平市粮荒,晋察冀边区政府派员赴平商谈,我方表示:如能真正贸易自由,解放区完全有能力援助平津。察省粮食源源运平,日运力可达百吨以上。” 花筱翠看完报纸,抬头问酒馆老板,“这么说,粮食买卖能做呗?” 酒馆老板说:“这就看出来八爷他们为嘛得人心了,人家不跟老蒋似的小肚鸡肠,一切为国为民,看着老百姓忍饥挨饿心里过不去。老何说了,抗战那会儿,平津的老百姓不含糊,困难的时候帮了咱们,现在小鬼子赶跑了,不能因为当官的不是东西,让老百姓跟着受委屈。” 花筱翠无不忧虑的问:“这粮食要是到了他们手里,不给老百姓,他们独吞了怎么办?”酒馆老板说:“着啊,这就得把丑话说在前头,当然了,让他们一点不克扣是办不到的。这得让他们立字据,老百姓几成,他们自己留几成,得说明白了这才能卖给他们。” 本来花筱翠不想接这个差使的,这不是因为小德子的事有求于人吗,误打正着还成了真事了,“你老说,这后头怎么办呢,要不要过河见见何大叔去?” 酒馆老板神秘的笑了,“老何忙得脚丫子都朝上了,连刘神钟见他都费劲,告诉你谁管这件事吧,就是你那宝贝儿子赖五!” 花筱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你老说的这是真事,他有没有捎过嘛话来?” 说到这儿,酒馆老板吞吞吐吐了,“实际上我也是见不到那边的人面,赖五长成嘛样我见不到,只是让你到天津给回个话。让他们委派个粮商过去,再具体商量品种、价钱、怎么结账、怎么分配、怎么运输、怎么交接、怎么保障安全,这里面好多事了,我也说不全,大体就这么多。” 花筱翠听说还需要自己再跑腿儿,有些犹豫,酒馆老板告诉她,“盘缠你放心,最后都折算在粮价里面,你办这件事,连这次跟麦收下卫的开销算一块儿,每人每天按八斤小米计算,人家不会让你吃亏。” “你老误会了,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惦记着白蝴蝶开庭的事,我怕万一离开……”花筱翠说出她的忧虑。 赵老疙瘩插话了,“白蝴蝶的事你就放心,惦记这件事的不单独是咱们,一有消息天下知,你不论在那儿都能把你接来,这回放心了吧。” 德旺算是看出来了,整天坐在屋里找八爷、找何太厚,他娘的那个刘神钟更厉害,把钉子全都楔进独流街、楔进二十一里堡了,现在就楔在自己屁股旁边了!不由得长舒一口气,怪吓人的“哈哈”大笑起来,“大救星来了,神八路呀!”种人皆惊,赶紧让他小点声。 实在出乎欧阳亮的意料,这么快花筱翠就跟那面接上关系,他认准花筱翠在八爷那边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无论花筱翠怎么解释,也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反正她能弄来粮食,现在她就是救星了。眼看连他身边的亲信都要断顿儿,现在才叫有奶便是娘,能够给自己粮食的八爷才是真正的爷。这次见面,别说花筱翠走到哪儿左右不离人伺候,连跟着一块回来的麦收,都专门配了警察端茶倒水。 怕花筱翠嫌吴家大院呆着不自在,在惠中饭店开了一个套间招待,花筱翠跟他说,“你先别高兴的太早,我只是过来回个话,人家那边还有条件。” 欧阳亮是个爽快人,跟花筱翠说话更不会藏着掖着,“人家这叫够意思,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就是不知道能给多少粮食?” 花筱翠真像个上司一样,坐在椅子上支使麦收,“把人家说的原话拿出来给他看看,粮食有的是,就是不能让你们独吞。” 麦收把抱在怀里的蓝花布包打开,取出那张《晋察冀日报》,小心的递给欧阳亮,“快看,看完了俺还要还回去呢。” 欧阳亮看完报纸,兴奋的咧嘴笑了,“真不知道怎么谢谢你们娘俩,这要是再晚几天,就没有咱的分了,原来北平的王八蛋早下手动这脑筋了,消息封锁的够严实呀!说吧,人家都提那些条件啦?” 花筱翠说:“那上边不是说得挺明白吗,人家要个公平交易,还得是真正的贸易自由。你想买粮食,人家就卖给你,等人家想进城买自己需要的东西,也得给人家行方便。具体怎么交易,你们得派买卖人过去,现在两家闹隔阂,这不是一句话说办就办的。就这么多了,俺们娘俩赶紧回去了,你们准备好了到时候给个话,领着你们找人去。”说着站起来就要走人。楼下餐厅早已备好酒席,走是走不脱的,欧阳亮死说活说,花筱翠才答应和商家代表见个面。 酒席面上代表人数不多,冷拼热炒却是摆了一桌子,围着桌子有几位财大气粗的粮商,古兴却居中坐着,这样的好买卖加上他的便利条件,古联升岂能放弃这么好的赚钱机会。欧阳亮和英豪也不会让他放过呀,这显然是个只赚不赔的买卖,要是资金充足甚至不会让别人掺和。 英豪率先到了餐厅雅间,“诸位,欧阳专员到了!”古兴及众众粮商赶紧站起来拍巴掌。 欧阳亮陪着花筱翠和麦收,石头白副官紧随其后,真是威风八面地进来了。 欧阳亮拱手道,“诸位久等了,首先我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边区代表花女士。诸位商界泰斗能否买来粮食,解决灶前无米之炊的大难,就靠花女士美言引见了。” 众人再次拍手之际,古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仔细辨认了好一阵,眼前那个梳小纂的小老婆,果然就是花筱翠,把他吃惊的舌头不知往哪儿放了。 欧阳亮见麦收没有跟石头和白副官站在一边,而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花筱翠,便介绍道,“这位是花女士的随从,也是帮着我们解决饿肚子问题的。” 麦收看着满着的丰盛佳肴,脱口说道:“这么多的大鱼大肉,还能饿肚子呀?”众人愕然。英豪解围道,“光有大鱼大肉没有粮食也不行啊!” 一位年长的粮商悄悄问:“专员,我们几个偷偷摸摸上那边买粮食,不是三斗五石,这么大动静给扣一顶通敌的帽子怎么办呀?” 欧阳亮眼珠子瞪起来了,“谁说偷偷摸摸啦?给政府解燃眉之急谁敢横挡竖拦!再说了,刚在重庆签了双十协定,这才几个月就是敌人了,哪来的通敌之说!” 还是古兴问到点子上:“人家要是提出这条件那条件的怎么办?” 欧阳亮:“人家那边最讲仁义礼智信,能向你们提什么条件?只要能买来粮食,你们不赔钱,只管做买卖,其他的由那处长给你们保驾。诸位举杯,我祝各位一路顺风,马到成功。” 正文五十三回解困粮米济平津,冒牌律师闹法庭一 (更新时间:2006-12-2610:06:00本章字数:2647) 花筱翠离开的第三天,英豪便以市府代表的名义,亲自驾驶一辆中型吉普车,带领着采购团出发了,按照约定,经津霸公路顺利进入冀中地区。在分界线担任警戒任务的是军区的直属警卫连,看见汽车开过来哨兵拉上路障。 哨卡是超编一个班的兵力,看样子足有十五六个人,战士们各个精神抖擞,全都穿着干 净整齐的灰布军装,胳膊上还是国民革命军的臂章。因为事先接到通知,今天要有重要客人经过,警卫连的洪连长亲自到路卡检查。班长小刘挎着崭新的美式冲锋枪,更是威风凛凛,待吉普车到了跟前,扬起胳膊大声喊道:“停车,接受检查!” 英豪跳下车来,虽然他今天穿着便装,依然掏出证件前来接洽,“这位弟兄,我是从天 津来的,找你们负责人洽谈……”不等他把话说完,小刘班长马上变得客气了,“哦,你是那先生吧,我们首长早就等着你们了。”小刘探头看看车里面,便说:“请你们稍微等会儿,需要向上级报告一下。” 小刘班长回来向洪连长报告:“他们一共六个人,车上好像还有几个箱子。”洪连长听完报告,下到掩体抄起电话,“报告首长,他们到了……是,是是!”洪连长打完电话示意哨兵放行,小刘班长拉开路障,“忽拉拉”哨兵们却把吉普车包围了。 第177章 看到英豪和粮商们惊恐的样子,小刘班长依旧客气的说话,“不要紧张,麻烦几位下车活动一下,我们要例行检查。随身携带武器的需要交出来,我们负责暂时保管,车上没有危险品吧?上车检查!” 车上有几箱罐头和几箱骆驼牌香烟,小刘班长问:“这是怎么回事?” 英豪说:“这是慰劳弟兄们的,给弟兄们搬一箱子罐头下来!”古兴闻声就要上车搬箱子,被战士们拦下了。 小刘班长说:“我们是老百姓的军队,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你没听说过吗?” 英豪是嘛都见过的主儿,几句场面话岂能把他蒙住了?既然把东西带来了,就不能带回去,便说:“这个规矩天下闻名,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这些东西不是老百姓送的,这是咱们中国人的战利品,再有是盟邦慰劳抗战将士的,你说,让弟兄们分享一下有嘛不对的。” 小刘班长没词了,洪连长在一旁说话了,“那好吧,既然是慰问品,咱们也不能驳了一番好意。小刘,送他们先去供需部,把这些东西登记造册,别忘了给人家打收条,然后把他们送到首长那儿去。” 英豪以为没事了,转身就要上车,洪连长让小刘把他拦下了,“等下,请他把武器交出来。”英豪说:“我压根就没有武器呀。” 洪连长毫不客气的命令道:“好吧,那就抱歉了,小刘,搜!”英豪只好扬起胳膊让人家搜了一遍,果然嘛也没有。洪连长又亲自绕着车子转了一圈,仔细瞅瞅每个人的脸,几乎把粮商们都看毛了,洪连长突然“啪”地两腿一并,转着身子给每个人行礼,“对不起,耽误你们了,可以走啦!” 包括英豪在内,这些粮商们,活了大把年纪,过了无数卡子,谁见过当兵的给东西不要,完事还给敬礼的,况且还是个挎盒子炮的大官连长?刚迈进人家第一道门槛就长了见识,连长行了一个礼,这帮人七嘴八舌议论一路。坐在英豪旁边的小刘班长止不住笑出声,“你们怎么看见嘛都新鲜,别说你们是长辈,就是耽误了小孩的工夫也得跟人家客气,当兵的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俺们首长说了,对自己人更得讲礼貌。” 英豪答话了,“你们连长怎么跟我那么厉害,还搜我的身?” 小刘小脸儿一沉,“因为你是警察,忘了平时你欺负老百姓嘛样啦!”英豪心里说,我多晚欺负老百姓了,干上这个倒霉差事简直顶风臭八里地,算是有嘴说不清了。另一方面,心中暗自佩服人家八爷们的水平,一个小兵芽子,见面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知道将要打交道的首长会有多么厉害了。 在附近一个不知名的村子见到的首长,就是当年军区医院的保卫部长鬼难拿,鬼难拿现 在是个嘛职务不知道,反正当兵的见面都跟他敬礼。粮商们除了看见几个老头蹲在村口抽着烟袋晒太阳,村子里面看不见嘛人,时而看见几个穿军装的,也是行色匆匆忽而不见了。 小刘领着他们上交了慰问品,还真的拿到收条。登记时需要清楚的写明上交的单位、时间、物品、数量、以及慰问单位的名称和个人姓名。 所谓供需部就是一间土坯房,大城县的徐老爷子现在又称作铁算子了,现在是供需部的首任部长,穿着一身不合体的旧军装,估计是别人替换下来的。徐老爷子极详细的逐项问小刘,小刘又问英豪:“这些东西算你们单位的还是算你个人的?” 英豪说:“随便吧,怎么写都行。” 徐老爷子“啪”地把毛笔放在桌子上,“你这个同志怎么这么不严肃,管物资的照你这样工作还不腐化了!” 小刘赶紧小声的提醒徐老爷子,“人家是从天津来的捐赠人,说话注意态度。” 徐老爷子赶紧摘下眼睛,站起来给英豪敬礼赔不是,“嗯哪,对不起老乡,我犯了官僚主义,没有调查就乱批评,请你原谅。你不乐意写自己的名字,就写天津民众你看成吧?” 英豪不知所措的,“行行,怎么都行。”于是,徐老爷子在登记簿捐赠单位一栏写上“天津民众”四个字,然后把笔交给英豪,“嗯哪,请在这儿签个名儿吧。”英豪笑了,“这不一样吗,还是留下我的名字啦。” 徐老爷子乐啦,“嗯哪,就是这么个手续,慢走吧。” 小刘说:“这是规矩,这么一大批东西谁敢马虎,走吧,首长还等着呢。” 登记那些香烟和罐头的时候,鬼难拿就在院子外头溜达,看见小刘带着英豪出来,这才开口说话:“手续都办完了吗?” 小刘敬礼回答:“报告首长,这些人的路条还没有开。” 鬼难拿也给小刘敬礼,“路条我来办吧,回去告诉你们连长,对老乡说话要客气,特别是对原敌占区来的老乡更要客气,知道了吗?” 小刘立正答道:“报告,知道了,不过俺们没有不客气呀。” 鬼难拿脸色难看了,“还不接受批评,刚才我都了解了,你们看看这些老先生都多大岁数了,下车检查的时候,为嘛不搀扶一下,这要是摔着他们,如何向上级交代?” 小刘知道错了,赶紧又是敬礼又是道歉,“报告首长,今天班务会我们一定认真检讨。各位叔叔大爷,刚才我们有不周到的地方,请你们原谅。”小刘说完,再次给鬼难拿敬礼,转身跑步走了。这一幕,把粮商们都看傻了,英豪也是一阵阵心里发热。 正文五十三回解困粮米济平津,冒牌律师闹法庭二 (更新时间:2006-12-2817:43:00本章字数:2824) 鬼难拿要求别人客气,可是他始终绷着脸,其实他就是那样,心里冷热不在脸上显露出来。他上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带着粮商们大概又走了十几里路,来到老军营把英豪他们安排在一座农家小院,嘛话没说独自走了。空荡荡的老军营不仅看不到堆放粮食的踪影,甚至连个人影也难看见,四周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连声鸡鸣狗吠都听不到。 英豪还是有见识的,他发现这里虽然是座农家小院,绝非是普通老百姓住的地界。首先,屋里屋外没有农户那些杂七杂八的物件,炕上叠着整齐的被褥,一看颜色就知道住着一位八爷。炕上中间摆着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桌子上有盏泡子灯,桌面没有油渍麻花的痕迹,却有几处擦不掉的墨迹,显然这张桌子是写公文的地界。或许这里住着一位官长,对啦,这里称呼首长。兴许就是带他们来的这位首长的房间,他们并不知道这位首长叫鬼难拿,要是知道这个称呼他们心里更发毛了。 英豪还发现,或许从一进村子就发现,这里太干净了,哪见过农村的地面上不见鸡粪猪屎乱柴禾的,不论院子里面还是村口空地,柴禾垛周围都不见散落的柴禾棍儿,显然这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杰作。站在院子门口,街道也是这样,打扫的那个干净劲叫人不敢迈步子。他敢迈步子也不行,他刚把身子探出来,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半大小子和一个半大小闺女,一个背着木头大刀,一个举着红缨枪,堵在门口把他拦住了。英豪看着稀罕,“嘿,你俩会练把式呀?” 小闺女开口说话了,“你是从敌占区来的吧,没见过儿童团呀?” 英豪俯下身子,想跟两个小家伙套话说,“儿童团是干嘛的呀,我不懂,你们跟我说说。”小小子提醒小闺女,“少嗒吧,让他进去呆着,小心违反纪律!” 英豪乐啦,“真行,有两下子,那你们告诉我,这是哪儿呀,叫个嘛村子?” 一听问这个,小小子挺直红缨枪,小闺女摘下木头大刀,顿时翻脸不认人,“住嘴,不 许乱打听!”“赶紧进去,再不老实当奸细把你抓起来!”正在这时,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过来一帮人,“这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把我的客人当奸细呀!” 小小子小闺女马上收起各自的兵器,向走在前面的来人报告:“何大叔,这个人随便乱 打听!”来人正是何太厚,哈哈大笑着紧走几步过来跟英豪握手,“看看,大水冲了龙王庙,差点把咱们的抗日功臣,当成奸细法办了。”回头又表扬小小子跟小闺女,“警惕性高,好样的,你们的任务完成了,这里交给我吧。”小小子小闺女美滋滋的走了,鬼难拿留在了门口。 何太厚进屋见到众商人,就跟见到亲人一样,一下子就都没拘束了,何太厚说:“平津百姓都是自己的同胞,同胞有了困难,我们理应帮助。抗战期间,津门百姓也帮过我们嘛,是不是呀,古掌柜的?” 古兴这个时候光剩了激动,不知道说嘛好了,“哎呀,何先生真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啊!” 看样子何太厚很忙,所以说话开门见山,“我可以坦率地告诉诸位,北平市府也要求我们救济粮荒,如果政府方面能够保证真正的贸易自由,解放区完全有能力援助平津。现在光是察哈尔每天向北平运送的粮食就达一百吨以上。你们算算,一顿两千斤,一百顿是多少斤呀?根据地的老百姓说了,就是自己勒紧裤腰带,也不能让自家人饿肚子。刚才,我们还紧急商量了一下,我们不仅向天津父老提供大批粮食,还要尽量提供一定数量的生猪鲜肉,具体问题,你们几位和负责这项工作的同志谈吧。” 身穿军装的赖五和强子出现在门口,古兴惊讶地喊出声来,“赖五!” 赖五先给所有的粮商敬礼,“各位叔叔大爷好,有嘛要求尽管说,我们尽量满足要求。 第178章 但是,也希望英豪叔想办法帮助解决我们需要的物资,咱们要互惠互利,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说完这番话,这才一头扎进古兴怀里,“没想到你老也来了,俺娘、俺石头哥、俺妹子都好吗……”有了这层关系,在粮商的心目中,古兴的身价“噌”的一下就上去了,后面还有嘛事不好办的。 果不其然,赖五和英豪的谈判很成功,达成了多项协议,具体内容太多就不详细说了。粮商们在老军营呆了不到三天,等他们出了村子,几十辆大车已经装满粮食,简直是一眼望不到头哇!何太厚亲自赶来送行,“我冀中行署已取消缉卡,保障冀中米面、肉类大量输出平津,以救平津粮荒,你们就放心上路吧。这是第一批救急的粮食,按照咱们说定的先给老百姓解决部分口粮,随后我们会马上征集运力,包括水上运输很快就会打通。” 打头的驭手甩出了清脆的响鞭,粮商们恋恋不舍的满载而归了。分手的时候,英豪把赖五拉到一边,“知道这件大事,是谁搭的桥吗?”赖五说:“俺们有纪律,不该知道的不问,不该别人知道的不说。” 英豪说:“我觉得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大功臣就是花筱翠,这回她救了天津卫无数人的命呀,有时间你应该看看她去。” 粮道的开通,也给私货贩子们提供了方便,想不到的是那个于占鳌,现在也干上这个行当。于占鳌干嘛都玩邪呼的,别人顶大了贩卖医疗器械通讯器材,这些东西哪来的就不知道了,反正这些东西都有用处,赖五和强子他们趁这机会,还是真的收购了一些。于占鳌不弄这个,说白了,别人能够弄到的东西他一律不弄,他弄嘛?等会儿……他来了! 这时节眼见到阳历六月了,贪凉的小伙子中午时分都有下河洗澡的了,瞧这位于先生竟然捂着一件日本军官穿的呢子大衣,满头汗淋淋的骑着一辆富士自行车,轻车熟路直接进了赖五和强子办公的院子。 这个院子也坐落在靠近哨卡的那个村子,离供需部不远,这个村子因为靠近津霸公路交通方便,所以对外的办事机关基本都设在这里。看样子于占鳌今天行动不太方便,下车的时候都显得比较费劲,把车子靠墙根支好,他不忙着进屋而是站在原地拿眼四处挲摩。实则是他的私货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见赖五和强子屋里人正多,他想等人群散散再说。 关于他为李元文接骨上环一事,社会上流传着两个版本,褒贬不一说法各异。一则是他与李元文同流合污说,当初人家韩家墅的马大夫,那么高的医术都不给李元文上那个膀子,寻遍天津卫都没有接诊的,唯有他于占鳌救了李元文,导致这个大汉奸现在还逍遥法外,因此断定于占鳌根本不是好鸟,说好听的也是惺惺相惜一路货色;另一个说法是整治汉奸说,街坊邻居作证,那天把李元文抡起来跟砸夯一样往地上摔,当时那小子就没气了。要不是怀着对汉奸的深仇大恨,谁能使得出这黑手哇!不管出于嘛目的,人家敢跟大汉奸玩真的就算是条好汉。 当然于占鳌推崇后者这个说法,并且大肆演绎随时不忘扩大自己的影响,把自己打扮成间接的抗战英雄。赖五和强子基本接受了于占鳌自己推崇的说法,因为后者这个说法比较解气解恨令人开心。虽然在他俩的眼里,拿于占鳌当英雄确实还不够资格,但也不拿他当坏人,只是那只银钩手看在眼里觉得别扭。 正文五十三回解困粮米济平津,冒牌律师闹法庭三 (更新时间:2006-12-2817:43:00本章字数:2680) 最近,赖五和强子接受了新的任务,等忙过眼前这段时间,把手里的活干利索,就着手下一步的安排。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强子发现于占鳌来了,知道他今天又带来了跷蹊货,便伏在赖五耳边嘀咕了几句。赖五点点头,“你把他带到旁边那间屋去,我马上过去。”于是强子出门站在院子伸伸懒腰,假装没看见于占鳌,咳嗽一声进了旁边的屋子。于占鳌早已热得受不了啦,强子前脚进屋他后脚就跟进来了,“强子同志!” 强子故意不答理他,拉开一张破桌子的抽屉,假装翻找东西,于占鳌实在忍不住了,“强子同志,我能把大衣脱下来吗?” 强子头也不抬的说:“求你一件事到现在都没回音儿,你脱不脱衣裳管我屁事?一天到晚的瞎吹牛,你这种人不可信。我这儿忙着哪,你该干嘛干嘛去吧!”强子撇了他一眼,看他快要热晕了,这才开恩地说:“快把里面藏的东西拿出来吧,一会儿中了暑我还得忙活你。” 于占鳌一边解着纽扣,一边嘴不闲着,“你老布置的工作,今天咱就办,一会儿我就把人领走,你老先看看这个……”说着脱掉大衣,强子当时愣住了,俺的娘啊,他浑身上下简直就是一座弹药库!前胸后背绑着四条卡宾枪,腰间挂着一圈甜瓜式手榴弹,两条大腿挂着五六只不同品牌型号的短枪,从脖子到腰间还缠着好几挂重机枪子弹,见缝插针还有几把带刀鞘的军用匕首。正在这时赖五进来了,见他这打扮赶紧把房门关严了,“于占鳌,你这是要干嘛!” 于占鳌委屈地要哭,“赖五同志,二位看看我容易吗,穿着这身装裹跑了二百多里地,进门不说给口水喝还斥打我,太不够意思啦。我这不也是在为革命作贡献吗,对革命同志哪能这样心狠啊!” 强子动了恻隐之心,递给他一个水瓢,“身后头就是水缸,喝口水败败汗吧。” 于占鳌“咕咚咕咚”喝了一飘凉水,“求二位帮帮忙,帮着把这些家伙卸下来,全都是没开包的新家伙。” 赖五和强子忍不住乐着帮他卸载,“这是怎么扎箍上的,解着都费劲。”“你这叫倒卖军火,逮着就砍脑袋。” 这些武器弹药整整摆满一炕,于占鳌真累坏了,喘着粗气抄起一支卡宾枪,“这玩意儿,保证你们没见过,真正美国货,这叫卡宾枪也叫马枪,装十五发子弹。二位掂掂这份量,压满子弹才六七斤重,老子整整弄出来十条,为了多带几样没有全带来,剩下的下次就全齐了。” 赖五接过枪来看,枪身上还带着枪油,果然是还没有用过的,便说:“枪是不错,没有子弹也没用啊。”于占鳌“啪”的一拍脑门,“你老不说还忘了,哪能没子弹呢……”毛腰解开裤脚的腿带子,顺着裤腿儿“哗啦”落下来满地子弹,乐得赖五和强子差点背过气去。 于占鳌见他们乐起来没完,一本正经的说:“这有嘛可乐的,我这是没请变满台帮忙,要是请变满台弄,备不住剩下的货能够一块全带来了。” 强子问:“变满台是谁?” 赖五跟着石头在三不管儿见过变满台,给他解释:“天津卫变大戏法的,穿个大褂,折着跟头,可以一样一样变出来花篮、火盆、鱼缸好多东西,各种零碎加一块儿可以摆满戏台。” 于占鳌得意起来,“怎么样,我没让他帮忙照样变满一炕,凡事都得动脑筋,别人能办的咱要办到,别人办不到的咱也要办到才行。” 强子趁机问他,“烦你的那件事,到底能办到还是不能办到?” 于占鳌拍着胸脯说,“办不到那还叫于占鳌吗?监狱里外的关节都说好了,正巧他们缺个做饭的。把人叫来吧,现在我就带走。” 赖五拍着炕席说:“别忙,这些东西得给你结账。” 于占鳌正经起来,“这都是那辈子的事儿了,我怎么能要钱呢,我又不是倒卖军火。” 强子也严肃地跟他说:“你不拿钱,赖五还要挨批评。而且这些东西又不能还给你,你不要钱,怎么办?” 赖五又说:“我们有纪律,怎么说你也是冒着危险为咱们做事,应该谢谢你,你再客气就不是一家人了,再说,这么多枪支弹药你也不是白拣来的。一会儿,你跟着强子同志去办结账手续,我给你去叫老白。说起来这个老白或许你也听说过,咱们不是掏了一次侦缉队的老窝吗?当时老白受了伤,现在伤好了始终没地方安排,一个孤老头,又没别的手艺,听说你认识监狱里的人,这才麻烦到你头上。” 于占鳌神秘的告诉他俩:“跟你们说实话吧,监狱里面管这一摊儿的,早年是我的徒弟。今天带来的这些,就是我那徒弟从里面鼓捣出来的,安排个做饭的这点小事不足挂齿,你们就不用客气啦。” 强子搂着于占鳌,“咱们先去办手续,有嘛话回头再说。咱们都是朋友,麻烦你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于占鳌不再扭捏了,“别客气,这是瞧得起我于占鳌,咱去办手续。”跟着强子到供需部结账去了。 赖五早就把老白叫来了,就在外头等着呢,见于占鳌和强子离开,赖五推开门朝门外喊:“老白,进来吧。”老白进了屋,赖五关上房门,就不知道他们说嘛了。 不大的工夫,于占鳌跟着强子回来,看样子心里忒满意。他不在乎拿了多少钱,关键于占鳌拿到一纸捐赠证明,上面还盖着军区大印。在这儿不是吹呼于占鳌,他不愧是久闯江湖的老油条,洞察世事长着前后眼。这纸证明对他的今后作用大了去了,可惜不久他死了,但是这纸证明仍然恩泽了他的后人,这些暂且按下不表,接着说现在。 看见于占鳌进来,白老头提着用麻绳捆着的铺盖站了起来,先给于占鳌鞠躬。于占鳌在这种地界,哪受得了这个,连忙制止他,“都是革命同志,用不着这样。” 第179章 革命同志不是他自己封的,刚才拿到的捐赠证明上,的确在不同的地界出现“革命”和“同志”的字样,暂且就革命同志吧。 强子给老白作介绍,“这位于占鳌先生给你找了个做饭的地方,你去不去?” 老白还要谦虚一番,“就怕我的烹调技术顶不住,这灶上的功夫我只是一般啊。” 于占鳌差点乐出来,“咳,犯人吃的猪汤狗食,要嘛技术功夫呀,煮熟了就行。生了、糊了也没人告你,备不住还领赏呢,就是津贴不多。” 老白挺能就和,“厨子饿不着肚子,津贴少点,咱多吃他一点全找齐了。” 于占鳌还要趁着天亮赶回去,就说:“要是乐意,我拿车子驮你走,咱现在就开拨。” 强子和赖五感激地握着于占鳌唯一能握的手,“于先生,让你多受累了。” 于占鳌说:“没说的,没说的,谁叫咱们是革命同志呢,都是应该的。”就这样,一位革命同志驮着另一位革命同志,奔赴革命的征程去了。 正文五十三回解困粮米济平津,冒牌律师闹法庭四 (更新时间:2006-12-299:12:00本章字数:4541) 已经是阳历六月中旬了,革命同志于占鳌依旧穿着日本军官的军大衣又来了,他们这些人,大都是半夜从天津出发,所以穿嘛样的衣裳都不会引起主意。况且,现在人们关注的是粮食,哪有闲工夫管这些猫子狗子倒腾私货的,于占鳌就是抓住这个机会发了一笔横财。 这次真的带来六条卡宾枪,还有上千发相应的子弹,十几枚甜瓜式手榴弹。赖五和强子最关心的不是他带来的这些武器,而是老白的工作安排情况。 “这点小事二位就别总嘀咕啦,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你们想想,我正琢磨弄几匹牲口拉门大炮过来呢,安排个厨子那叫个嘛事?现在老白成了监狱里面最风光的人了,天天提个饭桶哪儿都能溜达,还能放假出来下馆子呢。放心吧,好好的!” 子牙河的运粮水道已经开通了,几条大船的载重量都在三十吨以上,粮食运到河边就可以装船进津,这样省了不少时间和运力。这天,于占鳌办完手续,正好有运粮大车队出发,赖五和石头建议他坐船回去,他也确实累得够呛便应允了。等他把自行车搬上高高的粮垛,车队就出发了。路上,驭手们还唱起了歌:“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押车的粮商这才半个多月的工夫,也会跟着哼哼了,“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民主政府爱人民呀……”就这样他们好喜欢的再次踏上快乐、舒心、既行善积德又赚钱发财的康庄大道,要是总这么天下太平该多好哇! 可是,特别容易满足的老百姓,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正当他们赶着大车高高兴兴唱着歌儿,还美滋滋的听着于占鳌过五关斩六将的传奇故事的时候,就像忽然来了一群绿豆大苍蝇,“嗡……”遮天蔽日天上出现数不清的飞机,飞机飞得特别低,甭说翅膀上的青天白日图案清清楚楚,连开飞机的小脑袋瓜都能瞅见。飞机“嗡嗡”了一阵就过去了,可是驭手们再也没心气唱歌了,于占鳌也不瞎白话了。 眼看前面就是子牙河了,忽然一阵刺耳的呼啸声,飞过去的飞机驳头飞回来一架,迎着车队低空掠过。飞机过后掀起一阵旋风,打头的辕马差点惊了。不待人们醒悟过来,这架飞机调屁股又从后边上来了,这回来真的了,只见飞机翅膀两侧亮光闪闪,一条条火舌奔着车队而来,几匹牲口身上开花中弹倒下了,这时人们才听到“哒哒哒”的声响。 于占鳌见多识广,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居然站在粮食垛上骂开了,“操你姥姥……”不知道他后边怎么骂,只骂到这儿,他浑身上下瞬间冒出来好几个血窟窿。他不是从车上载下来的,他是飘起来的,被巨大的一股气浪掀起来,平着扔到远离车道的黄土地上的,红火一生的于占鳌就这么壮烈的死啦。他的后人们因自己的先人感到骄傲,一辈子不含糊,临死站得高高的,迎着打机关枪的国军战斗机“操他姥姥”,天底下找去吧,保证没有第二人。整整过去半个世纪,写家偶遇一位他的远亲孙辈,特以于占鳌先人的灿烂人生为荣,尤其是谈到殉难的壮烈时刻,流露出极大的崇敬和自豪。 如此紧急时刻扯那么远干嘛,快说现在吧! 现在整个的车队乱了套,粮包没有一个囫囵的了,浸满根据地人民一片心意的珍贵粮食,洒的遍地都是。驭手们非死既伤全都倒在血泊中,两个押车的粮商最惨,头部中弹面目全非。尚有一匹负伤的大青花骡子还能尥蹶子,剧痛使它迸发出超常的能量,竟然挣脱了鞍子和缰绳,在旷野中狂奔起来。对一匹牲口也不放过,飞机俯冲下来,竟然瞄准大青花骡子一通扫射,把整个肚子打成蜂窝,肠子全都流出来了。这匹骡子也不含糊,拖着几丈长的五脏六腑,跑出去足有半里地,这才一头栽进水沟里。 飞机绕着转了两圈,大概没有发现能动弹的任何活物了,这才升起来飞走了…… 内战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宣告开始了,实际上,在中原已经大打起来了。人们只是没有想到,这里的第一把战火,会首先在老百姓身上点燃,而且是在给国统区送粮的路上,这真有点说不过去了! 飞机扫射运粮车队的消息,当天传到二十一里堡,紧接着酒馆老板带来消息,火车站运来整火车皮的国军进驻县城,说是为了确保国泰民安,不日可能在这一带展开清剿。 好容易恢复得差不离的德旺,哀叹一声这就又要撂倒儿,“完啦,甭想过安生日子啦,也别等着开庭了,别管白蝴蝶黑蝴蝶,这回小命儿算是交代了,天下一乱人命如草芥呀!” 德旺确实越来越不行了,不仅身子骨每况愈下,脑筋也是跟不上流儿,特别是判断大事小情十有八九判断错了,这次也是一样。 打走了日本鬼子,如同家庭过日子驱赶走了外鬼,一家子有嘛说不开的,怎么又拿刀动枪的打仗呢?老百姓想不通。他们还不知道呢,塘沽海边上大轮船运来了一万好几的美国大兵,也跟着掺和中国打内战来了,老百姓要知道这个更把鼻子气歪啦。家庭不合哥俩打架应该两头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才对呀,这倒好,出来拉偏手的啦!得,谁含糊谁呀,等着热闹吧,现在还说不准谁占上风呢。 大老美也是混蛋,中国人一大家子嘛能人都有,清官难断家务事,你掺和进来不是纯属找寒碜吗?老百姓要是分出是非来,一块扇你的脖溜儿,整天说说道道的大老美,到那时候还有有嘛脸见人?不信等着瞧吧,大老美早晚落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撂下远的说近的吧,就在德旺预言白蝴蝶一案不会开庭的转天,县里送来了传票,让家属到法庭听审。这就叫欺负老百姓,世界上哪有当天开庭当天送传票的,静海县的民国法庭就这样不够揍。整个二十一里堡只有德旺见多识广,再加上一个花筱翠,也不知道上法庭应该干嘛。不知道也没办法,找谁也来不及了,带个耳朵也得去呀!还是这几个算是明白的人士,李三、赵老疙瘩,到镇子上借来悦来酒馆的架子车,还是气轱轮的,德旺没有推辞心急火燎的上了车。加上花筱翠和麦收,马不停蹄的去了县上。经过悦来酒馆,酒馆老板也跟上了。一时间,开审白蝴蝶的消息,就在十里八村传开了。 法庭设在县政府院子里面,进门左拐原来县衙门那个议事厅,后来改成伙房了,现在就在这里开庭。等花筱翠和麦收架着德旺进来的时候,肖四德作为公诉方,正念他调查的证据。 德旺进来先找白蝴蝶,白蝴蝶作为被告正好后背对着旁听席,判断是她,因为不可能有别人站在那个地界,只见她搭拉着脑袋一动不动,跟戳个死人差不多。德旺企图尽量往前挤,想把白蝴蝶看个明白,花筱翠说:“赶紧坐下,听听他们怎么说,一会听不全了。”于是就近坐在长板凳上,这时肖四德开始举证了,“……法官请看,这就是白犯蝴蝶,冒充吉半乳潜伏期间,多次传递给日伪谍报机关的情报,所有情报均为密语书写……” 为了扩大影响,今天的开庭公审基本是开放式,除了本地的官面和乡绅,还从天津请来好几家报馆的记者,其余的都是老百姓,把个权作法庭的伙房挤得满满的。 为了表示证据的确凿性,肖四德还把情报原件举给记者照相,果然有闪光灯亮了几下。突然,在旁听席中站起一位山羊胡子老头,大声喊道:“这全部情报根本不是白蝴蝶写的,第一份的笔迹应该和这上边的笔迹一样吧!至于其它所谓的情报,完全是小孩子的笔迹,想必和这上边的笔迹一样吧。” 站起来打断肖四德举证的,正是刘神钟,只见他一手举着德旺保存的白帕子,一手举着一沓书写练习薄和剜成窟窿的大仿,步步逼近肖四德。 整个法庭一下子乱了,这是一场经心准备的开庭审判,这要是乱了营就麻烦了。法官使劲敲着木头槌子,“肃静,肃静!不准搅乱法庭!!你是什么人,在此咆哮公堂?” 刘神钟言道:“我是被告的律师,我要举证!”他不管法官如何喊叫,面对众记者展示他的证物,“诸位请看,这条白手绢,乃是本县独流镇乡绅古典的亲笔墨迹,记者先生照下相片,回去可以比对,与肖局长手中的第一份情报笔迹完全一致。 第180章 再看这些启蒙孩童的书写练习薄和大仿,简直是千疮百孔,那么,这上面缺损的文字那去了呢……”刘神钟回头一指肖四德,“就在这位局长大人的手中,也就是所谓的大部分文字拼凑的情报。这些文字的书写者,乃是古典的小公子纳敏,而拼接情报者依旧是乡绅古典!” 这时肖四德已经溜了出去,可惜准备不足现场能调动的警察不多,只能先把白蝴蝶抢了出去。白蝴蝶被架出去的时候,德旺喊了一嗓子,“屋里的,你要好好的呀!”白蝴蝶显然听到了喊声,并且也看到了德旺,但是她没做任何表示,想必她是不想连累德旺吧。 整个法庭乱成一锅粥了,法官拼命的敲槌子,声嘶力竭地喊叫:“把那个冒充律师的人架出去!” 乡下人有多少懂得法庭纪律的?挡住警察当场跟法官辩上理了,“这叫嘛,让人家把话说完嘛,这儿不是说理的地方吗?凭嘛不让人说话!”记者们本来冲着红包来的,一看来了新闻,冲盹的也醒了,“嘁哧咔喳”围着刘神钟猛按快门,闪光灯闪个没完。这里面的记者都是久经沙场的主儿,知道嘛玩意儿值钱,早已有人抢先把肖四德的证据拍成特写了,回过头来拍刘神钟手中的证据。 完啦,全都进了照相机了,法官只好敲着木头槌子喊:“闭庭!闭庭!!” 法庭是闭了,刘神钟可在这儿开上新闻发布会了。 “各位记者,真正的日寇间谍不是别人,正是古典和他的私生子肖四德肖局长,他们不仅勾结通敌传送抗日民众的情报,还私放罪大恶极的汉奸李元文,真正应该法办的是他们!”刘神钟已经被法警架起来了,可是嘴没闲着,依旧跳着脚的喊叫:“……白蝴蝶是被迫误入歧途的,真正的通敌者乃是乡绅古典,再一个就是肖四德!” 突然爆发的这一切,令德旺不知所措,花筱翠和麦收只顾护着德旺,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还是酒馆老板冷静,观察了一番四周,悄声说:“德旺爷,白蝴蝶没有生命之忧啦,刘先生危险,要是这样再耽误会儿,怕是难逃肖四德的手心!” 德旺猛然醒悟过来,不知道哪来的一股精神,“啪喳”劈下两条凳子腿握在手中,“麻烦老板护着这娘俩儿先走,李三,赵老疙瘩跟我上!”说着腾空而起,冲出满是炝锅味道的法庭,来到县政府门前的空地上,见刘神钟还被人群包围着,“哇呀”大喝一声,“闲人都给我靠在一边,谁敢动我的刘大律师一根毫毛,诸位看仔细……”回手扔出一条凳子腿儿,没看见使劲儿,凳子腿儿钻进县政府门前的影壁墙上了。接着举起另一条凳子腿儿,“谁想在这儿不老实,这条凳子腿儿就送给谁,二十一里堡的德旺,今天让大伙见笑了!” 准备上前的警察们一听,眼前这位就是耍中幡的德旺爷、肖局长的师父,谁敢靠前?全都闪到一边成了看客。这下子,记者们又是一阵乱忙活,把德旺也弄到照相机里面啦。德旺拉着刘神钟就走,刘神钟挣脱开来,“不能扎堆一块走,你们三个走你们的,放心,他们逮不着我,现在记者在这儿,就是抓我也不会在这下手。听我的,今天咱们打了大胜仗,你们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德旺自以为天下只有他身手不凡,刘神钟那是真人不露相,转身钻进一条胡同,脚踩左右两面墙如履平地,登高翻墙不见了踪影。三人返身望去,酒馆老板拉着平板车,带着花筱翠麦收已经走远,县政府门前只剩下目瞪口呆的记者和看热闹的。趁此机会,三人大大方方撤离县城,他们跑出老远,只听身后还“咔哧咔哧”乱照相片呢,这回德旺可要天下闻名了! 正文五十四回独舌狡辩坟茔地,英雄命丧伏击圈一 (更新时间:2007-1-47:43:00本章字数:2538)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若干天过去了,天津卫的所有报纸,并没有刊登有关法庭实情的新闻。只有一家《大众报》还算胆子大,也仅在社会新闻栏目里,含糊其词的提了一句,“冀省某县公审女犯白某日谍一案发生骚乱,据悉,搅乱法庭者疑系该县匪党头目刘某,当局警方已张榜通缉。” 被张榜通缉的不仅刘神钟一人,还有王警长和老铁,罪名是通敌汉奸罪。通缉令以布告的方式,张贴在静海县主干大街上,上面还有两个人的相片。 贴着相片也没用,现在把王警长和老铁领到人们跟前也认不出来了,将近一年,他俩隐居何处经历怎样的磨难,因为他们没有给后人留下支言片语,已经无法了解详情,反正今天他们回来了。 进驻县城的国军,没有下乡清剿,补充了给养驻扎到各乡镇去了,还有一部分因为东北吃劲,开拔到关外去了。就在这部分开拔的国军向城外集结的时候,王警长和老铁与他们擦肩而过进了城。 王警长已经成了美髯公,看上去虽然潦倒,精气神还行。老铁的模样基本没变,但是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气派,打扮得完全老农模样,脸色显得憔悴。俩人全都戴着一顶本地人喜欢戴的蘑菇草帽掩面,二人看着通缉令布告,眼睛却在留意旁边的饭馆,不知为嘛,神情显得诚惶诚恐,像是小孩子遭到惊吓一样。 饭馆里传出一阵喧哗声,王警长慢慢拉下草帽,遮住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老铁警觉地环顾周围,慢慢向王警长身边靠拢,。 肖四德从饭馆里出来了,一群乡绅打扮的人送到门外,并且七嘴八舌还在嚷嚷着。 “肖局长啊,你真是青天大老爷呀,有你老这个台柱子,就不怕穷鬼们翻天啦!” “这会行啦,再也不担心这帮穷鬼闹事了,再闹事肖局长你可要出面啊,到时候不会亏待了弟兄们的。” “哎呀,俺那个乡离县城太远啦,到时候怕是来不及进城搬救兵啊!” “你他妈的傻呀,光棍不吃眼前亏,你不会记下领头闹事的,等着回头再算账,有肖局长戳着你还不放心?” 肖四德剔着牙喷出一块肉渣,“呸,得啦,别瞎嚷嚷啦,你们得学会讲道理,凡事占上理儿就好办,不能沾不沾就想着动横的。回去你们先跟佃户们讲,普天下到哪儿都是一个国家一个政府一个领袖,领袖就是皇上。谁听说过金銮殿并排放一溜椅子,弄八个皇上搁那儿一块发号施令,国家还怎么管理?那不乱了套!” 为首的人称活阎王,“我没那工夫费唾沫,谁闹事我就把谁弄到警察局治他的罪!” 牙缝剔利索了,肖四德扔掉牙签:“对啦,这才是正理儿!别罗嗦了,谁叫我正管这一块呢,你们的事包我身上了,我的公务太忙不陪了,回头见吧。”马小六见他下了台阶,挎着盒子抢赶紧跑过来,扶住已呈醉态的肖四德。“局长,回局子,还是……” 肖四德回头看看乡绅们已经回馆子里面去了,便说:“有点晕头转向,不回局子了。” 马小六说:“那就送你回家歇着去。”看样子肖四德的酒劲儿上来了,搂着马小六的脖子已经摇晃着走不稳了。 街上的行人见到肖四德,如同见到瘟神纷纷躲避着,来不及躲避的全都垂臂哈腰溜着边走,不敢抬头正视他。一位瞎眼老太太颤微微地跪地求乞,人家在路边并没有挡他的道,瞧他有多混账,拐过去一脚将老太踢翻了。马小六拽着他,“她是个瞎子,又没招你惹你。” “我就这样,看他不顺眼,我……我,我就想踢……她!” 按说肖四德也是苦出身,起小是在穷人堆里长大的,他怎么混账到这种程度呢?这样写他真有点想不通,可是实际上他真的是这样,一点虚的都没有。后来一位有学问的人分析道,这是病态,说起来十分复杂,专业术语叫人格扭曲,病根儿在古典那儿。 不管肖四德进门吃不吃,到点得把饭菜伺候好。今天又该着芦花倒霉,眼见快到晌午了,灶膛不痛快,弄得厢房里面炊烟倒灌,到现在还没有把饭做熟。越着急越忙乱,整个厢房盆碗朝天一片狼籍,偏巧这时候肖四德回来了。 肖四德打人已经上了瘾,进门一看厢房这样,甩开马小六照着芦花就是一巴掌,“看你把这屋子糟蹋的,整天跟死了爹一样,你是成心跟我找别扭。” 芦花捂着脸,“俺给你做饭,让烟给炝的流泪儿,不是成心这样……” “还敢犟嘴,我非把你这穷毛病改过来不可!”说着解下皮带,劈头盖脸的猛抽。 马小六见芦花口鼻出血,横身挡住,“局长,再打,太太就没命了,你抽我几下出出气吧。”说着跪了下去。肖四德抡起皮带抽在马小六脸上,“把她给我扔那屋去,今天别让我再看见她!”扔下皮带进入堂屋。 不知什么时候,中堂悬挂了一幅猛虎下山图,两幅竖轴分挂两边,“天生豪气图霸业,抖尽威风下山岗。”八仙桌子摆着茶壶茶碗,两边配着太师椅。肖四德“咣当”撞开房门,猛见太师椅上坐着一人,“你,你是什么人?” 王警长摘下草帽放在桌子上,肖四德失魂落魄张口无言。回头一看,见老铁插上院门,回身依靠在大门上,成了临时门岗。 肖四德一下子酒醒了,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哎哟,这不是二位老前辈吗,光临寒舍……” 王警长冷冷的说:“肖四德,肖局长是吧,现在不是小四德子啦!” 肖四德连忙摆手,“不不不,你老别这么称呼。我只不过是你老二位手下的走卒,还是当年的小四德子,熬到这一步,全靠老前辈的栽培。” 第181章 厢房里边,马小六在给芦花揩着脸上的血污,芦花忍不住要哭出声来,被马小六制止住了。起身扒着门缝朝外看,回头朝芦花招手,芦花来了精神,一同从门缝朝外望。 老铁把草帽扣在脑袋上,闭上眼抱着肩,像是自言自语地警告道:“少管闲事!老老实实一边呆着。”马小六和芦花急忙捂住嘴,蔫溜回到里边蹲在地上。 肖四德已经稳住了情绪,给王警长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递过去,“你老直说吧,需要我帮嘛忙,要钱还是要枪?只要报个数,大话不敢说,写张纸条就够你老人家使唤一阵子的。” 王警长在肖四德面前依旧正气凛然,“我王某人堂堂正正,既不干绑票砸明火的勾当,也不作杀人越货的买卖。今天登门拜访,问你两件事,要你给个交待。” 正文五十四回独舌狡辩坟茔地,英雄命丧伏击圈二 (更新时间:2007-1-417:25:00本章字数:2528) 肖四德也是今非昔比,头脑清醒不乱分寸,“你老不要有嘛碍口的,有话尽管问,只要兄弟知道,一定坦白奉告。” 王警长问:“自从你当上警察局长这个鸟官,到处悬赏缉拿我,我想听听是怎么个罪名?” 肖四德真是好家伙的,说话不打奔儿,“这可怪不得我,你老的所作所为那是上了条款的。干咱这一行,你老比我年头长,穿这身衣裳咱得执行命令,这个理儿用不着我多说吧。” 王警长坦然的问他,“那就说说我犯了哪条国法?” 问这个,肖四德早有准备,一条一条跟他道来,“先说这其一,你老身为国军,入关后畏敌不前携枪私逃。这条有没有?” 王警长就怕揭这伤疤,“啪”地一拍桌子,“我那是不乐意后撤,携枪私逃我没拿枪劫道去,我当了政府的警长了。” 知道戳在痛处了,肖四德得意起来,“你老当了警长不假,县城沦陷后,可是投敌又当了保安队长了,这也不假吧?保安队是个嘛玩意儿,那是不掺假的汉奸队呀!国民政府公布的《惩治汉奸条例》说得明白,曾在伪组织机关团体服务,够上一定年限的,就处一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你老整整干了八年,怎么说也够得上铁杆汉奸了呀。” 王警长说话有些不利索了,“我,我那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肖四德把嘴一撇,“要说古典身在曹营心在汉有人信,你自个儿给自个儿这么评说,就站不住了。打杨柳青端炮楼,活捉李元文,连老百姓安清帮都上手了,你老人家在哪儿了?单说打杨柳青那次,我肖四德都顶着枪林弹雨上去了,可唯独没有看见你老呀!不是我年轻心眼窄,最后,是我把你老救出来的。你老却把我扔下,自己骑着电驴子跑了。这事办的,是不是太离谱啦?虽说,根据《条例》你老在缉拿之列,我是干打雷没下雨呀,看见我有嘛行动了?没有吧!就说今天,你老带着火气找上门来,我还跟以前一样敬着你老,没有难为你老。想留,我给你老找藏身的地方;想走,我亲自送出城。还有嘛话,你老接着问吧!” 王警长站了起来,“后面的话,就用不着跟我说了。” 肖四德有点茫然,“那……跟谁说去?” 王警长径直走出房门,“不远,有个大人物,在铁道东等着你了。” 肖四德看看王警长,又瞄了一眼大门口的老铁,迟疑起来不动换。 王警长回头招呼他,“你放心,都是你们官面上的人,走吧。” 肖四德无奈地跟了出去,站在院子当间喊道:“马小六!” 马小六从厢房里出来了,老铁迎上马小六挡回厢房,“肖局长去会朋友,好好看家,要是怕肖局长出意外,最好别出这个院子!” 肖四德一看没辙,只好顺水推舟,“听这位大叔的,老老实实在家呆着!” 王警长、老铁押着肖四德走出院门的同时,一辆轿车急驶到门前。从车内下来一位彪形大汉,打开车门硬邦邦一个字:“请!”肖四德刚要低头上车,大汉拿出一个壶套似的黑色面罩,给他整个脑袋套上了,顿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他忐忑不安地坐在车里,工夫不大觉得屁股底下颠簸起来,心里觉得纳闷,“这是把我弄到哪儿来了,是不是要取我的小命啊?”不由得心里“扑通”开了。 肖四德还没有想出来保命的办法,汽车停下了,肖四德的面罩被摘掉,那个大汉毫不客气地把他拽下了车。肖四德揉揉眼睛,发现荒野上还停着一辆带有警备司令部标志的汽车,两座硕大的坟茔前,默立着一位披黑斗篷戴墨镜的上校军官,远处有几名戴钢盔的国军士兵端枪警戒。 坟前均无碑,两座坟茔前面各自摆着一个花环,挽带上分别写着:义士章龙千古;义士邵虎千古。落款的挽带上均为刘广海敬挽。 大汉急跑了几步,向上校军官报告,“处长,带来了!” 这时有士兵从汽车上搬来一把军用折叠躺椅,军官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托托眼镜,直视着肖四德。肖四德猜也猜出来了,这就是刘广海无疑了,壮起胆子走上前去,“静海县警察局长肖四德前来报到,请你老训示。”本想举手行礼,发现没戴帽子,马上改成鞠躬了。 上校军官没有理他,伸出两个手指招大汉近前,耳语了几句然后离开坟墓,仰坐在躺椅上。 那个大汉看样子是个副官,代替主子发话:“肖四德,不说也猜个差不离儿,现在你是在跟谁说话。跪到坟头那去,问你一句如实回答一句,胆敢说半句假话,你就用不着起来了。”说罢一挥手过来两个士兵,不容分说将肖四德拉到坟前,一人一脚将他踹倒跪在坟前,“哗啦”拉开枪栓,两挺冲锋枪对准了他的脑袋。。 王警长走到肖四德背后厉声问道:“肖四德听着,章龙、邵虎二位义士遇难的那天,押运柴禾车队去天津,李元文为嘛单单在那天设伏?” 单纯耍把枪杆子的,在这方面就是不行,这话问的就没力度,开局就输了。 肖四德直起身子,“这事你老怎么能问我呀?章龙、邵虎为何太厚他们贩运违禁品,这是谁都明白的事。说起来,还是你老给牵的线搭的桥呢,李元文要除掉这二位的心思早就有啦。你老问为嘛是那天,不是那天也是早晚有那一天,要是偏问为嘛是那天,这个你老得去问李元文。” 老铁见这小子耍肉头阵,上前踹了他一脚,“这事我早调查清楚了,你还抵赖!那天章龙、邵虎刚过小河子卡子口,你就鸣枪通知杨柳青,不然,不会给二位打得措手不及。” 肖四德回过头来掰哧:“你这是拿好心当驴肝肺,当时我发现情况紧急,鸣枪是向二位义士报警。谁知道二位满不在乎,硬往人家口袋里钻。后来打响后,我又冒死去解救,你亲眼所见,我那是赴汤蹈火呀。可是……,咱们的王警长在哪儿了,咱就不知道了。” 这句话够毒,即便他明明知道王警长在坐镇县城,他也要这样说。一则可以激火王警长,让他乱了方寸。另个目的,叫人一听这话可以产生多想,“王警长那儿去了?”是呀,哪儿去了?怕啦,躲啦,看哈哈去啦,还是心怀叵测脱干系去了?不管怎么说,不在出事现场救急就有猫腻! 王警长果然乱了分寸,越问越问不到点子上,“小日本从来不动广爷的人,同着广爷还是从实招供吧,你和李元文是怎么勾结的,是怎么出卖了二位好汉的!” 正文五十四回独舌狡辩坟茔地,英雄命丧伏击圈三 (更新时间:2007-1-59:46:00本章字数:3530) 到此为止,王警长已经把大好的主动权丧失殆尽,肖四德干脆站了起来转守为攻,反倒质问起来王警长和老铁,“二位前辈要是这样往死胡同旮旯逼我,别怪我做晚辈的不留情面了!你们跟鬼子队长那个叫猪饭的,怎么相好就不说了,反正你们没少送礼送钱交情不浅。咱就说最直接的,广爷的人从来不惹事生非,是你们二位把人家往混水里拖的。单说哈疤痢、白面儿那俩小混混的事儿,你们够交情吗?你们惹了祸,反过来把两个混混儿装在麻袋里给人家送去,让人家得罪人。你们干的这种事,黑白两道哪条道上说得过去?” 王警长没法招架了,老铁更是说话不给劲,“你别胡扯八杆子打不着的事,你还是说说你对不起广爷的事吧。”肖四德嘛也不怕了,开始猛烈反击:“你纯粹胡说八道,我这是给你们留情面,把我逼急了,把你们那些事全抖落出来!”其实他这是胡抡,这时候,任凭他怎么说也没人调查了。 完啦,往日的英雄好汉,再有本事也没有用武之地啦!老铁只有嘴唇哆嗦了,“你他妈的狡辩……” 上校军官不耐烦地站了起来,“狗咬狗一嘴毛,没一个好东西。”冲大汉及士兵招招手,全都钻进汽车,把他们扔在现场开车走了。 肖四德扑打扑打膝盖上的浮土,浑身舒坦地看看王警长和老铁,见他们已经气得无话可言,撒开脚丫子跑回城里去了。 老铁一屁股坐在坟茔上,“这,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有嘴说不清了。” 王警长哀叹一声也坐下了,“咱是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呀,永远说不清的糊涂官司了。” 二人坐在坟堆上,抽着闷烟,忽然天色大变,风沙骤起。王警长仰天长叹:“老天无眼黑白颠倒啊!” 第182章 指责老天爷是不公道的,老天爷委屈得号啕大哭,老天爷大哭那是震山撼岳惊天动地,雷声隆隆大雨滂沱。风来得急雨来得猛,旷野之中无遮无挡,王警长和老铁成了落汤鸡。二人互相搀扶着,疲惫地在望不到头的铁道线上,顶风冒雨艰难地跋涉着。他们不知道往哪去,只是这么盲目的跋涉,王警长走不动了,“实在迈不开步子了,找个地方背背雨吧。” 连滚带爬地从铁道线上下来,发现不远处有个涵洞,费了老大劲终于钻了进去。 二人脱光衣裳拧干了重新穿上,觉得舒坦多了,王警长说:“要是有个火抽袋烟就好了。”这本来是异想天开的想法,没想到老铁居然打开一个小铁盒,里边烟纸烟末打火机一应俱全。老铁说:“想嘛来嘛,看这意思老天爷还不想让咱走绝路。” 涵洞砌的石壁还算干燥,老铁把两只手在石壁上搓热乎了,这才给卷纸烟,王警长叼着老铁卷好的纸烟,打火机却无论如何打不着。王警长干叼着纸烟说:“算啦,坐那歇会儿吧。唉,我一辈子心高气盛,没想到落了个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地步,怎么咱今天说话腰杆子一点不硬呢!” 老铁也是模不着头脑,“大概咱闹不清广爷的心思,他一身国军的行头,咱能把何太厚抬出来做挡箭牌吗?肖四德这小子就钻了这个空子。咳,只能说咱犯了小人,还在讲交情义气。算啦,别捯磨这个啦,反正咱心中无愧,到嘛时候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王警长也只好自我安慰道:“好话!最后还有你这么一位铁杆兄弟,这就算没有白活。” 老铁终于把打火机鼓捣着了,“快,点上!”还点个屁呀,纸烟早湿透了,只好扔了。王警长拿过打火机搁手里攥着,“兄弟,你有嘛想法,趁我心静你说说。” 老铁挨着王警长坐好,伏在耳边说:“我的意思,咱们找何太厚去吧。” 王警长叹了一口气,“唉,我早想过了,你不要以为小四德子说的没有一点道理。别看何太厚够交情,他那里去不得的。” 老铁问:“怎么呢?” 王警长绝望的说:“何太厚是吕司令的人,就算何太厚证明咱不是汉奸,为抗战尽了心尽了力。入关的时候吕司令当团长,正是水深火热手底下缺人的时候,我来了个不辞而别。这逃兵的罪也值一颗枪子儿了。” 老铁不明白,“不对呀,当时,咱是奉了吕司令的命令干事呀,到哪儿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证明人一大帮啊!” 王警长心里有话不好说,实际上他还是正统观念在作怪,“你不知道内战又打起来了?就算咱到了那面给碗饭吃,将来呢,知道国军现在的实力吗?飞机大炮大兵舰,一水的美国装备……”后边他不说了,看来他真的陷入痛苦的抉择之中。 老铁不言声了,他听出来王警长说的嘛意思了,“莫怪连刘广海、那英豪、那英杰,全都归顺政府呢,说的有道理呀!要不,咱们单挑杀富济贫落草为寇?” 王警长斜了他一眼,“尽说傻话,这不是那年月了。” 风停了雨小了,二人正准备起身,涵洞外头探进两个人头,“大叔,二位大叔!” 王警长和老铁警惕的望去,认出是马小六和芦花。 老铁吃惊的问:“怎么是你们俩,下着大雨怎么跑这儿来了?” 芦花哭着钻进涵洞跪在王警长面前,“这是马小六大哥,他见俺实在受不了啦,就把俺救出来了。俺俩正犯愁往那儿逃了,在这儿遇上二位大叔了。一看你们就是好人,帮俺们一把吧。” 马小六也说:“是啊,大叔,实在没法在肖四德手底下干了。” 王警长问:“你是肖四德的媳妇?” 芦花点点头,接着又马上摇头,“谁乐意当他的媳妇?俺不乐意,他就让警察局的人天天到俺家开的豆腐房白拿豆腐。还说俺爹在日伪时期给宪兵队送过豆腐,算通敌。还要抓起来蹲大狱,俺这才点了头。俺心里委屈打不起笑脸,他就三天两头的打俺……”说着哭了起来。马小六接着说:“这家伙练过武,手忒黑,老爷们都经不住他三巴掌。” 王警长说:“你们这一逃,不牵连家里大人吗?” 芦花擦着眼泪儿,“管不了这许多了,反正怎么也是一个死。” 王警长望了望老铁,“你们两个沿着火车线往前走,看见火车站买张车票远远地跑吧。” 老铁将腰上的包袱解下来递给王警长,王警长将里边的大洋“哗啦啦”全倒在地上,“足够你们花一阵子的,拿上钱快走吧,跟俺们在一块儿也是死路一条。” 王警长拉起老铁,“咱走,别连累了这俩后生。” 马小六、芦花守着一堆大洋不知所措,抬头望去,好人已朝远处的一座砖窑跑去,动作异常矫健十分敏捷。 老天爷也是没个准脾气,刚才是那么个脸,转眼又晴空万里,日头又大又圆,把整个大地烤得成了一锅开水,眼见着脚底下“腾腾”冒热气。看来王警长已经打定主意,突然站下不走了,“兄弟呀,咱哥俩的情份,到这儿就算到头了。你去投奔何太厚吧,我仔细想过了,他能留你。另外,到他那里你捎上一个见面礼,这是我肚子里的最后一点存幸了。把情报告诉何太厚,不论是谁都会对你高看的,日本人的军火肯定在我说过的那个地方,手拿把掐错不了!” 老铁猛地搂住王警长,“我明白啦,老哥你呢?你去哪儿?” 王警长说:“落叶归根回关东!”他推开老铁,“我这里还有两条金子,拿走一块吧,只要命大,总有见面的一天。” 老铁接过金条,抱着王警长哭出声来,“老哥,咱就这样分开啦!” 王警长催促他快走,“快走吧,过了河,不愁三天,你就到那边了。” 老铁再次拥抱王警长,可是他慢慢地把手松开了,“老哥呀,老天爷不让咱哥俩分开呀!”王警长抬头望去,从砖窑里走出来足有几十号全副武装的警察,回头看,铁道路基上也冒出来一排警察。眼前是片开阔地,跑是没法跑了,前面已经成扇面形包围上来,几十杆大枪对着他俩,往那儿跑啊! 王警长冷静下来,跟老铁说:“没想到最终落在小四德子手里边,再卷根纸烟吧,哈哈哈!”老铁掏出烟盒很麻利地卷好两根纸烟,每人叼上一根,打火机只一下就打着了。可惜不等他们吸上一口烟,枪声大作,无数条火舌窜来,老铁和王警长的浑身上下,顿时开出无数的血花。 在雨后炽热的阳光下,血色的花朵开放的那么美丽,透亮的纯正红色,瞬间的绽放慢慢的升腾。花朵争相开放,映红了天映红了地,映红了成片的高粱帽子和路边的死不了……也映红了杀人者的眼睛! 好汉到死也是好汉,二人死得不含糊!面对成排的枪口,昂首挺胸迎着枪林弹雨,始终不眨眼睛。直到枪声停了,高大的身躯依旧挺立了良久才轰然倒地,他们仰面朝天两手张开,成“大”字状像两座大山砸在地上,每人胸口都蹦出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子。 马小六和芦花亲眼目睹了这个过程,芦花惊叫起来:“大叔!”那劲头还要冲出去,被马小六紧紧拉住,急忙悟住芦花的嘴,芦花一头扎进马小六的怀里,身子抖动一阵昏厥过去。 正文五十四回独舌狡辩坟茔地,英雄命丧伏击圈四 (更新时间:2007-1-517:37:00本章字数:3466) 半死不活的古联升,再次呈现出兴旺发达的景象,整天宾客盈门名流满座。突然中断的粮食生意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不是政府又要剿匪吗,粮道不安生了所以就停了。日进斗金的买卖就是这样,抓住机会看准了马上一锤子,哪能天天都有机会的。知足吧,要不是政府给戳着,那能有这么好的赚钱机会。 也有古兴不满意的地界儿,国民政府的钱票子越来越毛了,整个成擦屁股纸了,现在只有美国钱不毛。上个月,一美金还能换两千法币呢,这才几天呀,就一比三千了,崔氏说:“早知这样,多存点美国钱就好了。” 古兴白了崔氏一眼,“你懂个嘛,美国钱也是一张纸,只有金子最牢靠。外边爱怎么变咱不管他,千变万化我有一定之规,古联升没有这两下子,还叫古联升吗!”听听,古兴说话越来越硬气了,这就叫财大气粗。 燕子出落的完全是个大姑娘了,现在还担任了学生会干部,整天风风火火的,人家都说是个进步青年,古兴和崔氏听着很高兴,进步肯定比不进步好听。看吧,说她呢她就来了,还是风风火火的样子,跑进来就开收音机,“爹,快听咱老家的新闻!” 收音机里面有个女的在广播,声音就跟吃了仨月软面条一样,没有一丁点筋骨,“……据查,王某原系国军东北守军某部下级军官,对日宣战前夕,携武器逃离该部。投敌叛国后,充任伪保安队长,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罪行累累,罄竹难书。肃奸机构,长期悬赏缉拿不怠。日前,当地警方设伏合围,王某及协从开枪拒捕,被当场击毙。消息迅速传播四方,民众无不弹冠相庆,拍手称快,幸哉幸甚!褒奖有功人员仪式已于当地隆重举行……” 燕子关掉收音机,“爹,咱老家的那个汉奸叫李元文呀,怎么姓王啊?” 古兴漫不经心的说:“兴许另外一个吧。” “我去买张报纸看看。” 第183章 说着又风风火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拿着报纸回来了,“爹,你看,这个人你准认识。”报纸上的消息跟广播差不离儿,只是配着一张大相片,看样子是在举行颁奖仪式,只见肖四德乐不丝的,胸前挂着一枚勋章,旁边有人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卷起来的纸卷肯定是奖状,“爹,你看,这发亮光的是嘛?”燕子问。 古兴戴上老花镜,接过报纸看了看,“这还用问,奖励的两根金条呗!有政府就是好,做了好事有人奖赏,按说,咱们给天津百姓解决了饥荒,也得给点奖赏。算啦,咱不图这个了,图个积善积德家里外头平平安安吧。” 乡下的消息总是没有天津来得快,王警长和老铁被击毙的时候,古典还在为刘神钟举证的两件物证伤脑筋。那条白帕子就甭说了,肯定是德旺提供的,那些大仿和习字薄是怎么落在外人手里的呢?古典并不害怕别人掌握他的嘛证据,就算有再多再硬的证据,能给他定个汉奸,笑话!凡事他要弄个明白,在他心里整个世界都可以糊涂,唯有他不能有一件事稀里糊涂。眼下,管理严格的古宅出了内奸,他必须挖出来以除后患。 调查是秘密进行的,头一个询问的当然是老刘头,老刘头向他保证:“老爷放心,从我手里不会出去一根柴禾棍儿。” 古典说:“你这是想哪去了,我是让你帮着想想,小少爷前后十来个奶娘,这里面会不会有人手脚不干净?” 老刘头一口否定,“不能,要是那样,你老的板子照样打在我的屁股上,我绝不喊冤枉。你老想吧,奶娘进门出门咱有一套规矩,进门脱下来的衣裳在我那放着。走的时候,是太太盯着光着身子换衣裳,连盘头都得散开检查,别说是那么一沓子书本,一根针也带不出去。” 古典又问:“过年的时候,那些帮工会不会……” “更不可能了,一则那些人除了后院下房,不能进任何一间屋子,没有招呼更不可能进客厅。再者说,除了奶娘,任何人不可能接触小少爷呀,那些人个个跟我一样瞎字不识,拿书本干嘛?”老刘头也在思索,那些字纸怎么落在外人手里的呢? “要不再问问顺子?”走动地界比较多的只有顺子了,于是老刘头作此建议。 古典想了想,“别说找他嘛事,你去把他叫来。”老刘头出去不大会儿,顺子站在客厅外头答话,“老爷,你老找我?” “进来吧!”古典皱着眉头,背着手在客厅转悠着,顺子进来好一阵子,也不开口说话,就这么在门口站着。 古典在屋里转悠,顺子也只好站着不敢言声,古典突然停下来盯着顺子问:“说,你是怎么把小少爷的字纸交给外人的?” 顺子眨巴眨巴眼睛,“你老说的嘛呀,嘛字纸?” 古典揪着顺子的衣襟,“还嘛字纸,就是小少爷写的那些字,你是怎么弄给外人的?” 顺子也是当过少爷的主儿,他现在认头当下人,可是骨子里的犟脾气还埋在心里,平白无故的冤枉他,火啦!他从古典手心里挣脱开来,喊叫上了,“你这不是老太太吃柿子,专拣软和的捏吗?我嘛时候见过你少爷写的字啦!这不叫欺负人吗?这是谁屈枉我,我跟他没完!” 古典马上换了一副笑脸,“得啦,没人屈枉你,我这是随便一问,不是你就算了,值当的着这么大急嘛。晚上睡觉,门房里面蚊子多吗?不行晚上睡觉前在门口点条蒿绳熏熏。” 顺子晃晃膀子,“不用,蚊子不叮我,我的肉厚也不怕蚊子叮。” 不是老刘头,也不是顺子,是太太罗氏?她根本不出门,也不可能。再有就是彩云了,彩云不在只好问纳敏了。到了晚上,趁着罗氏洗身子的时候,古典少有的把纳敏叫到书房。 纳敏进了客厅仰着脖子问:“你找我干嘛?屋里也不点灯,我嫌黑,让老刘头把泡子灯点上。” 古典把纳敏抱到椅子上,“问你几句话,问完了就点灯。” 纳敏说:“问吧,是问我背书写字的事吗?” 古典说:“没错,写了几本了?” 纳敏反问他,“那多了,你得说从多晚开始写多少了?” 古典耐着性子干脆直接问要害问题,“我知道你写了好多,我问你那些旧本子哪去了?” 纳敏还跟他找真儿,“那也得说是多晚的,是老姨在的时候,还是老姨走了以后的……” “先说以前的。”古典循序诱导。 纳敏实话实说:“以前的旧本子换新本子啦!”他觉得这是值得褒扬的勤俭行为,便直言奉告,可是他不明白,这个爹为嘛一听这个脸色变得难看了,“说,在哪换的?跟谁换的?谁给换的?怎么换的?!” 搁在一般人家的孩子身上,这种一股脑的连珠炮式的多问句,早乱套了,根本回答不上来。别忘了纳敏是个早慧的孩子,人家有着双重的高贵血统,回答这样的问题亦如炒崩豆儿,“在大门口换的,自己换的,跟一个老头换的,我给他一摞用过的旧本儿,他给俺倍儿新的新本儿,怎么啦,不许换吗?”瞧这孩子多么可爱多么聪明,小小年纪思维清晰,回答问题口齿伶俐有条不紊,有好吃的东西就得给人家这孩子。 照理说,罗氏身边应该有个使唤丫头伺候,可是古典顽固的认为,女人是祸水,多个女人多盆祸水,所以,对女性下人严格控制使用。在古宅,严格奉行男女授受不亲的信条,笃信“三岁是男,八十亦女”,罗氏洗身子不准孩子在身边,在古典看来,尽管纳敏不足五岁也是大小子了。 所以,罗氏洗完身子,出来找纳敏,站在门口先招呼顺子,需要把大木盆端出来,把脏水泼到后院大门外头的粪堆疙瘩上去。 在本地,粪堆疙瘩不见得有人畜粪便,实则是生活垃圾堆,生活污水和尿液泼洒在上面,日久天长也可以沤成有机肥,如是自家用可以做底肥使唤。自家不用可以卖钱,一个粪堆疙瘩,尤其是古宅的粪堆疙瘩油水大,积攒一挂大车的体量,至少可以卖三斤鸡蛋的钱。古宅的真正粪便,都在后院茅房里存着哪,当然是每天清理的时候,搅拌好灶膛灰以后才能堆放在一边。古宅的人粪最值钱,如果也按大车计量,一车人粪至少值十车粪堆疙瘩的价钱。这些收入一般不入账,卖了钱归老刘头支配。譬如,赏给上门讨饭的小钱啦,买个洋蜡买个灯油啦,都从这里面开支。这是通常专指后院下人们的小用项,逢年过节开门应酬,照样从账上支钱。 这儿召唤顺子端盆倒水哪,说起粪堆疙瘩臭大粪来了,见顺子不应声,罗氏提高嗓门又招呼了一声,“顺子死哪去了,怎么不应声啊!” 老刘头闻声跑到前院,“顺子让老爷数落了一顿,兴许关在门房生闷气听不见招呼,太太有嘛事,我来。” 罗氏还没有来得及说嘛事,只听客厅里面传出纳敏的呼救声,不是遭到灭顶之灾,小小年纪不可能发出如此瘆人的嚎叫:“娘啊,快来救命呀!” 正文五十四回独舌狡辩坟茔地,英雄命丧伏击圈四 (更新时间:2007-1-810:49:00本章字数:3464) 半死不活的古联升,再次呈现出兴旺发达的景象,整天宾客盈门名流满座。突然中断的粮食生意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不是政府又要剿匪吗,粮道不安生了所以就停了。日进斗金的买卖就是这样,抓住机会看准了马上一锤子,哪能天天都有机会的。知足吧,要不是政府给戳着,那能有这么好的赚钱机会。 也有古兴不满意的地界儿,国民政府的钱票子越来越毛了,整个成擦屁股纸了,现在只有美国钱不毛。上个月,一美金还能换两千法币呢,这才几天呀,就一比三千了,崔氏说:“早知这样,多存点美国钱就好了。” 古兴白了崔氏一眼,“你懂个嘛,美国钱也是一张纸,只有金子最牢靠。外边爱怎么变咱不管他,千变万化我有一定之规,古联升没有这两下子,还叫古联升吗!”听听,古兴说话越来越硬气了,这就叫财大气粗。 燕子出落的完全是个大姑娘了,现在还担任了学生会干部,整天风风火火的,人家都说是个进步青年,古兴和崔氏听着很高兴,进步肯定比不进步好听。看吧,说她呢她就来了,还是风风火火的样子,跑进来就开收音机,“爹,快听咱老家的新闻!” 收音机里面有个女的在广播,声音就跟吃了仨月软面条一样,没有一丁点筋骨,“……据查,王某原系国军东北守军某部下级军官,对日宣战前夕,携武器逃离该部。投敌叛国后,充任伪保安队长,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罪行累累,罄竹难书。肃奸机构,长期悬赏缉拿不怠。日前,当地警方设伏合围,王某及协从开枪拒捕,被当场击毙。消息迅速传播四方,民众无不弹冠相庆,拍手称快,幸哉幸甚!褒奖有功人员仪式已于当地隆重举行……” 燕子关掉收音机,“爹,咱老家的那个汉奸叫李元文呀,怎么姓王啊?” 古兴漫不经心的说:“兴许另外一个吧。” “我去买张报纸看看。”说着又风风火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拿着报纸回来了,“爹,你看,这个人你准认识。”报纸上的消息跟广播差不离儿,只是配着一张大相片,看样子是在举行颁奖仪式,只见肖四德乐不丝的,胸前挂着一枚勋章,旁边有人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卷起来的纸卷肯定是奖状,“爹,你看,这发亮光的是嘛?” 第184章 燕子问。 古兴戴上老花镜,接过报纸看了看,“这还用问,奖励的两根金条呗!有政府就是好,做了好事有人奖赏,按说,咱们给天津百姓解决了饥荒,也得给点奖赏。算啦,咱不图这个了,图个积善积德家里外头平平安安吧。” 乡下的消息总是没有天津来得快,王警长和老铁被击毙的时候,古典还在为刘神钟举证的两件物证伤脑筋。那条白帕子就甭说了,肯定是德旺提供的,那些大仿和习字薄是怎么落在外人手里的呢?古典并不害怕别人掌握他的嘛证据,就算有再多再硬的证据,能给他定个汉奸,笑话!凡事他要弄个明白,在他心里整个世界都可以糊涂,唯有他不能有一件事稀里糊涂。眼下,管理严格的古宅出了内奸,他必须挖出来以除后患。 调查是秘密进行的,头一个询问的当然是老刘头,老刘头向他保证:“老爷放心,从我手里不会出去一根柴禾棍儿。” 古典说:“你这是想哪去了,我是让你帮着想想,小少爷前后十来个奶娘,这里面会不会有人手脚不干净?” 老刘头一口否定,“不能,要是那样,你老的板子照样打在我的屁股上,我绝不喊冤枉。你老想吧,奶娘进门出门咱有一套规矩,进门脱下来的衣裳在我那放着。走的时候,是太太盯着光着身子换衣裳,连盘头都得散开检查,别说是那么一沓子书本,一根针也带不出去。” 古典又问:“过年的时候,那些帮工会不会……” “更不可能了,一则那些人除了后院下房,不能进任何一间屋子,没有招呼更不可能进客厅。再者说,除了奶娘,任何人不可能接触小少爷呀,那些人个个跟我一样瞎字不识,拿书本干嘛?”老刘头也在思索,那些字纸怎么落在外人手里的呢? “要不再问问顺子?”走动地界比较多的只有顺子了,于是老刘头作此建议。 古典想了想,“别说找他嘛事,你去把他叫来。”老刘头出去不大会儿,顺子站在客厅外头答话,“老爷,你老找我?” “进来吧!”古典皱着眉头,背着手在客厅转悠着,顺子进来好一阵子,也不开口说话,就这么在门口站着。 古典在屋里转悠,顺子也只好站着不敢言声,古典突然停下来盯着顺子问:“说,你是怎么把小少爷的字纸交给外人的?” 顺子眨巴眨巴眼睛,“你老说的嘛呀,嘛字纸?” 古典揪着顺子的衣襟,“还嘛字纸,就是小少爷写的那些字,你是怎么弄给外人的?” 顺子也是当过少爷的主儿,他现在认头当下人,可是骨子里的犟脾气还埋在心里,平白无故的冤枉他,火啦!他从古典手心里挣脱开来,喊叫上了,“你这不是老太太吃柿子,专拣软和的捏吗?我嘛时候见过你少爷写的字啦!这不叫欺负人吗?这是谁屈枉我,我跟他没完!” 古典马上换了一副笑脸,“得啦,没人屈枉你,我这是随便一问,不是你就算了,值当的着这么大急嘛。晚上睡觉,门房里面蚊子多吗?不行晚上睡觉前在门口点条蒿绳熏熏。” 顺子晃晃膀子,“不用,蚊子不叮我,我的肉厚也不怕蚊子叮。” 不是老刘头,也不是顺子,是太太罗氏?她根本不出门,也不可能。再有就是彩云了,彩云不在只好问纳敏了。到了晚上,趁着罗氏洗身子的时候,古典少有的把纳敏叫到书房。 纳敏进了客厅仰着脖子问:“你找我干嘛?屋里也不点灯,我嫌黑,让老刘头把泡子灯点上。” 古典把纳敏抱到椅子上,“问你几句话,问完了就点灯。” 纳敏说:“问吧,是问我背书写字的事吗?” 古典说:“没错,写了几本了?” 纳敏反问他,“那多了,你得说从多晚开始写多少了?” 古典耐着性子干脆直接问要害问题,“我知道你写了好多,我问你那些旧本子哪去了?” 纳敏还跟他找真儿,“那也得说是多晚的,是老姨在的时候,还是老姨走了以后的……” “先说以前的。”古典循序诱导。 纳敏实话实说:“以前的旧本子换新本子啦!”他觉得这是值得褒扬的勤俭行为,便直言奉告,可是他不明白,这个爹为嘛一听这个脸色变得难看了,“说,在哪换的?跟谁换的?谁给换的?怎么换的?!” 搁在一般人家的孩子身上,这种一股脑的连珠炮式的多问句,早乱套了,根本回答不上来。别忘了纳敏是个早慧的孩子,人家有着双重的高贵血统,回答这样的问题亦如炒崩豆儿,“在大门口换的,自己换的,跟一个老头换的,我给他一摞用过的旧本儿,他给俺倍儿新的新本儿,怎么啦,不许换吗?”瞧这孩子多么可爱多么聪明,小小年纪思维清晰,回答问题口齿伶俐有条不紊,有好吃的东西就得给人家这孩子。 照理说,罗氏身边应该有个使唤丫头伺候,可是古典顽固的认为,女人是祸水,多个女人多盆祸水,所以,对女性下人严格控制使用。在古宅,严格奉行男女授受不亲的信条,笃信“三岁是男,八十亦女”,罗氏洗身子不准孩子在身边,在古典看来,尽管纳敏不足五岁也是大小子了。 所以,罗氏洗完身子,出来找纳敏,站在门口先招呼顺子,需要把大木盆端出来,把脏水泼到后院大门外头的粪堆疙瘩上去。 在本地,粪堆疙瘩不见得有人畜粪便,实则是生活垃圾堆,生活污水和尿液泼洒在上面,日久天长也可以沤成有机肥,如是自家用可以做底肥使唤。自家不用可以卖钱,一个粪堆疙瘩,尤其是古宅的粪堆疙瘩油水大,积攒一挂大车的体量,至少可以卖三斤鸡蛋的钱。古宅的真正粪便,都在后院茅房里存着哪,当然是每天清理的时候,搅拌好灶膛灰以后才能堆放在一边。古宅的人粪最值钱,如果也按大车计量,一车人粪至少值十车粪堆疙瘩的价钱。这些收入一般不入账,卖了钱归老刘头支配。譬如,赏给上门讨饭的小钱啦,买个洋蜡买个灯油啦,都从这里面开支。这是通常专指后院下人们的小用项,逢年过节开门应酬,照样从账上支钱。 这儿召唤顺子端盆倒水哪,说起粪堆疙瘩臭大粪来了,见顺子不应声,罗氏提高嗓门又招呼了一声,“顺子死哪去了,怎么不应声啊!” 老刘头闻声跑到前院,“顺子让老爷数落了一顿,兴许关在门房生闷气听不见招呼,太太有嘛事,我来。” 罗氏还没有来得及说嘛事,只听客厅里面传出纳敏的呼救声,不是遭到灭顶之灾,小小年纪不可能发出如此瘆人的嚎叫:“娘啊,快来救命呀!” 正文五十五回谁人失言老帮子,迷宫深陷活阎王一 (更新时间:2007-1-810:56:00本章字数:3134) 在这部大书中,没有纳敏这个小孩儿太大的发展空间了,不然,这个小人精到以后,肯定是个好生了得的人物。他见古典听完回话脸色突变,并且走到条案跟前,从帽筒里抽出鸡毛掸子,马上判断出,拿这个东西不会是掸拂尘土,手攥着鸡毛那段,显然是留出掸子杆意欲抽打自己的屁股。于是,不待古典走到跟前,掌握住恰到好处的提前量,及时发出求救呼号,并且一句接一句不带重样的,“娘啊,老帮子要打俺啦!娘啊,他抄家伙啦!娘啊……”,甭喊了!罗氏已经“咣当”把房门撞开了,抢先把纳敏搂在怀里。屋里黑灯瞎火,罗氏准确地把纳敏搂住的同时,急切地问道:“老帮子在哪儿?” 对于古典来说,“老帮子”这个称谓尽管首次听到,用不着诠释,此谓显然是对本人的蔑称。还有没有别人也这样称谓自己不知道,可以肯定,这属于娘俩儿经常使用的专用名词。 这事要是搁在寻常人家,自己宠爱的娇妻、自己视为掌上明珠的圣宝贝儿,居然这样对自己不敬重,就算不把桌子掀了,也得吼叫几声。人家古老爷不是这样,反而拿藤子杆儿敲敲桌子面笑了,“还真行,懂得有怕惧了,识吓唬就好。圣人说,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看来,纳敏必是君子之才,好样的!” 罗氏情急之中失言,明明冒犯而不追究,表明他已经暗记于心。她太了解古典了,此时万万不可搭话,不深究表明最好都假装嘛事没发生,只要一搭话就得把事挑明了,那就麻烦大了。把话勾起来,罗氏岂是古典的对手,跟谁面前这么称呼我,让孩子学会了?就这么一问足够,后边想去吧,问来问去能问出人命来。所以,罗氏也只当是孩子寻常撒娇,抱起来竟自出去了,“顺子,天都这么黑了,还不点灯,老爷该看书啦!”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往后两口子谁也没提“老帮子”一说,也没有听到纳敏再跟古典喊叫“老帮子”。倒是古典主动跟罗氏提出敏感的话题,他想让肖四德认祖归宗,而且是十分郑重其事提出来。 古典是这么跟罗氏说的,关于肖四德的身世,要不是法庭上有人抖落出去,也就这么着稀里糊涂算啦。既然街面上都知道了,也不是嘛寒碜事儿,做为咱这身份纳个妾延续香火,本来不算个嘛。都怪前房太太心眼窄,逼得杏儿跳河不说,还让自己的骨肉遭了这些年的罪。好在肖四德这孩子挺有出息,怎么说也算混出人样儿来了,归了宗对咱来说那也是光宗耀祖,对孩子来说有了根基。如果,明知道是自己的骨肉而不认,怕是叫人笑话,说咱不懂得人伦常理。 第185章 最重要的,小四德子归宗后,纳敏也不单帮了,将来大了也好互相照应。 这是好事呀,按照古典的说法,罗氏跟前房那个浑人太太不一样,绝对是个三从四德的贤惠女人,罗氏能有嘛说的?这几天两口子躺在被窝里,连续近乎了好几回之后,古典抓住罗氏自我感觉“这把还行”的大好时机,说出上面这番话的。罗氏只问了一句:“你自己想得美,就怕小四德子不领那份情。”古典说:“事在人为吧。”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近来这些日子,古宅里面就是这些事,家里外头暂时都没有嘛大事发生。要说有事,就是花筱翠又接不断地在门口摆摊了,古典宽容地说:“寡妇失业的,他不摆摊喝凉水呀?摆就摆吧,她还能给咱放把火烧房子呀!” 顺子每天扫完门口,大门一关,不跟老刘头那样有事没事瞎嗒吧。顺子从来不关注她的生意如何,只是古典问起来,才开门扒头看看,不问,她嘛时候收摊都不知道,顺子最近心情不好,没人招呼他就在门房坐着,别的事暂时没有。 肖四德这里出事了,而且是大事!他的手下一下子死伤十几个,祸头竟然是逃走的马小六和芦花。 那天肖四德从章龙邵虎的坟茔地跑回来,立即回局子布置设伏,决心除掉王警长和老铁。他明确告诉手下,只要尸首不要活口,这种铁杆汉奸抓回来也是死,干脆来个省事的就地解决。刚才要不是单枪匹马,怎么会让他们逃脱呀!他给手下们做出来的样子,好像刚刚进行了一番搏斗,“你们看,弄得这一身土,真是好汉难敌四手,一点不假。你们一定把弹药带足,赶紧出发,按我说的路线堵截,事成之后我给你们请功。” 果然,警察们首战告捷凯旋而归,并且缴获了两块金条,肖四德因为除奸坚决指挥有方,受了上峰的赏赐还登了报纸。肖四德也没亏待弟兄们,连续数日,他亲自带着手下几乎吃遍县城所有的馆子。当然,这笔开销他是不会掏的,他借机把还乡团戳起来了,任命活阎王当了团长,这点吃喝的钱他能不掏吗? 肖四德还真的没说大话,他手中的枪支弹药真不少,还乡团三十几号人,长短枪支多半是他提供的。关于还乡团和团长活阎王,有机会专门再说,马小六和芦花的潜逃,眼下是肖四德的头等大事。 他把捉拿马小六和芦花的差事交给还乡团去办,“简单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给我找到弄回来,我非亲手扒了他们的皮不可!放心,他们手里没家伙,马小六跑的时候,把大肚匣子撂下了,表明他们不会投敌,这些日子不知道在哪瞎撞哪,你们要赶紧行动。” 活阎王拍着胸脯子应下这个差,还真不简单,没过三天,马小六和芦花很真让还乡团给盯上了。在哪盯上的?说具体的地界一般人不知道,要说团泊洼天下闻名,对了,就是专门长苇子的那个地界。 团泊洼闻名于世,还得过半个世纪,半个世纪以后那里成了旅游胜地,过上舒服日子的人们,喜欢到那地方享受野趣。话说眼下,八抬大轿抬着也不会有人去,到那地方净等着饿死吧!那个地方要多穷有多穷,盐碱地任嘛不长,庄户人不穷死能干嘛?政府要是不管,老百姓只剩下造反了,眼下领着穷人造反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刘神钟。打走了日本鬼子,他就一门心思要打倒国民政府了,因为国民政府跟不得人的蒋总统,太不顾穷人死活啦! 刘神钟所在的地界属于团泊洼的外围地区,离着津浦铁路不远,既是贫瘠之地又是战略要地。这里的武装斗争始终不如其它地界开展的顺利,所以说刘神钟能坚持下来不容易。大概有这么一个规律,越是穷地界地主老财压榨百姓越凶狠,越是盛产贪官污吏的地界越出刁民,根子在哪儿不说也都明白。 自从内战打响,这么一个穷地界也来抓夫要粮,抓夫当然专门挑选青壮年,可是青壮年抓走了,剩下老的少的怎么活呀?那个没人管。抓到谁想不去,必须出四十石棒子顶账,算作买壮丁的费用。四十石棒子就是一尺见方的那种斗,量四百斗玉米粒子,这纯属要人的活命价钱。假设真有这四十石棒子买壮丁,不是让你自己买大活人去,政府给你去买,所以土豪劣绅抓壮丁的同时,又多了一个敛财的门路。 活阎王就是此地这么一个恶霸地主,他确实姓阎,老百姓没人知道他叫嘛名字,叫他活阎王名副其实,他拿锄头打死的长工就有好几个了。抗战那会儿,刘神钟代表民主政府,要求他减租减息,他认为吃了亏。这次他极力闹腾成立还乡团,是想着把亏损的租子再要回来,他宁可把钱花在肖四德身上,也不可怜老百姓一粒粮食。对此他还有一个说法,叫做金银财宝再多,他宁堵城门不填阴沟,施舍穷人等于把白花花的银子扔阴沟了。所以,他跟古典不一样,古典是善人不遭人恨,活阎王血债太多,现在又弄起来一个还乡团,因为抓壮丁他已经制造了数起命案。 还乡团一旦成了气候,这一带的工作则更难开展,上级指示必须除掉活阎王,看来他的死期不远了。 考虑到刘神钟的困难局面,何太厚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把斗争经验丰富的鬼难拿派去充实静海的力量,他的头衔是刘神钟的副手兼敌工部长。这位敌工部长果然不简单,上任的途中就扩充了人马,把马小六和芦花吸收进队伍,不了解细情的,还以为这两个小青年也是从根据地来的老革命呢! 正文五十五回谁人失言老帮子,迷宫深陷活阎王二 (更新时间:2007-1-99:15:00本章字数:2742) 说起来真是巧合,也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天鬼难拿过了子牙河,又顺利的渡过运河,蹽开长腿,再走几里地就到刘神钟根据地的时候,发现铁道附近有一对小夫妻模样的青年人,鬼鬼祟祟的上坟。土包不大,只见二人既没烧纸也不点香,而是从铁道上搬来两块石头摆在土堆前面。两个人的泪水止不住的流,却好像不敢哭出声来,一个劲的拿袄袖子抹泪儿,摆好石头双双磕头,还往坟头上一把一把地撒大头银元。 真是干嘛的吆喝嘛,鬼难拿一见这情景,便知这里有隐情,悄悄地靠了上去,伏在一条渠沟里窥视。 但见那少妇打扮的芦花,哭着一个劲磕头,那小伙子猛地一抹眼泪说话了,“二位大叔闭眼吧,俺们一定找到八爷给你们报仇!”说着站起来,打开一块包袱皮儿,“哗啦”把里面的银元全都撒在坟头上,“俺们总算把二位大叔料理啦,剩下的这些钱自己留着道上花吧……”说到这儿又泣不成声了。鬼难拿一下子心里明白了,甭问,坟里掩埋的,肯定是前些日子遇难的王警长和老铁。虽然没有见过二位英雄,他们的大名早有耳闻,看到这里,鬼难拿不顾一切地站了起来,“这位兄弟,这位妹子,请问你们是从县城出来的吗?” 马小六警惕地拉起芦花,“你是谁,打听这个干嘛?” 鬼难拿看看左右小声地说,“兄弟别害怕,我是从河西过来的,专门帮着你们报仇的。” 马小六看他的样子不像坏人,便问他,“你从河西来,认识八爷的人吗?” 鬼难拿说:“我是何太厚派来的,听说过吗?” 听到“何太厚”三个字,马小六撒开芦花一头扎进鬼难拿的怀里,“大叔,肖四德太狠了,把两个好大叔全打死了……” 刘神钟大闹法庭之后再也没有露面,他的根据地虽说地盘不大,却是十分隐蔽的。不了解内情的人,只知道刘神钟藏在团泊洼,其实团泊洼大了去了,他及他的队伍隐蔽的这个地界叫鸽子塘,是团泊洼地区比较特殊的一处苇塘,没人带路很难找到他。 鸽子塘栖息着成群的野鸽子,专门养鸽子的人,跟野鸽子称作臭喽,玩家不养这个。 平津两地向来养鸽子成风,日伪时期都没断过,这是八旗子弟传下来的遗风。清军人关前训练鸽子传书递信,清朝定鼎中原后,养鸽子纯属消遣了,养鸽子不叫养鸽子而叫盘鸽子,二十四只一拨,要盘最少盘两拨。人家玩鸽子,普通点的也得是点子、玉翅、凤头白、两头乌、紫酱、雪花、银尾子。珍贵的品种有短嘴、白莺鸳、白乌牛、铁牛、青毛鹤、秀糖眼、灰七星、兔背、铜背、麻背、银楞、麒麟斑、踊云盘、蓝盘、鹦嘴、白鹦嘴、点子、紫乌、紫点子、紫玉翅、乌头、铁翅、玉环……说不全,名称海了去了。 其实这些好听的名字,都是人们给取的,家鸽也是打野鸽子里面来的,驯化好了都一样。刘神钟自从扎根鸽子塘,就看上这里的野鸽子啦,专门挑选了几个机灵的战士训练这些鸽子。当然,鸽子也有壮实不壮实聪明不聪明的,训练到最后正式参军入伍的,大概有二三十只,关键时刻拿得出去的不过几只。这跟人一样,出类拔萃的总是少数,多了也是麻烦。 训练鸽子行话叫盘鸽子,城里那些玩家,每天早晚两次把鸽子赶上天围着自己屋顶转,越飞越高叫做打盘。每次打盘二十四只一拨,要分拨放上去,每拨要选几只健壮的雄鸽在尾部绑上哨子,哨子有大小之分,三联、五联、十三星、十一眼、双鬼连环、众星捧月之别。 天津卫盘鸽子首推大太监小德张的嗣子张五爷,家里边专门有个院子,三个把式伺候一千多只鸽子。每回盘鸽子,放出去总有十只八只让别人的鸽子裹了去,张五爷认为鸽子生生不息,丢个十只八只不算嘛,因此玩鸽子的都管张五爷叫傻五爷。 第186章 傻五爷的鸽子多是让当年的于占鳌给裹走的,傻五爷一放鸽子,于占鳌准定也放上去三五只盘旋,傻五爷的鸽群一迷糊,就被裹回来十只八只的。 梅兰芳在北京也养鸽子,人家那是为了练眼神,梅先生说,吃这行饭,眼神一定要灵活,每天清晨放放鸽子,眼神跟着天空的鸽子这么上下鞠翔,能练得眼神收拢。 这里是乡下,整个静海县,有打野鸽子下酒的,没有人放鸽子上天勾引野鸽子的。更不可能有谁闲的难受,仰脸望天跟着飞鸟转眼球子的,真有那主儿也是精神病。 这里斗争环境虽然艰苦,交通关系非常牢靠,按照约定的联络方式,鬼难拿带着马小六和芦花,当天就见到了刘神钟。在芦苇地的深处,谁也不会知道竟然隐蔽着一支顽强的队伍,他们露宿在这里,依然保持着旺盛的斗志,见到鬼难拿就跟见到亲人一样,尤其是刘神钟高兴得更是没法没法的。 刘神钟把鬼难拿拉进他的草棚子,“俺正准备这几天收拾活阎王呢,你这一来简直是如虎添翼,更是手拿把掐了。” 鬼难拿说:“你不要光盯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上级给咱们压的担子可不轻呢!不过,你也不要担心,你看,半道我还收了两个徒弟,对咱们会有大帮助的。” 马小六认出来刘神钟,“大叔,我认识你老,你不就是大闹法庭的大律师吗?” 刘神钟“哈哈”大笑起来,“真是个机灵鬼,想必你就是马小六、这个闺女就是芦花啦?” 芦花诧异地问:“你老怎么知道俺的名字,又没有见过面?” 鬼难拿也跟着乐开了,“人家到处捉拿你们俩,还寻思着没人知道你们的名字?别看刘大叔藏在这草窝窝里,天底下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行啦,你们出去跟同志们熟悉一下,我还要跟刘大叔合计别的事呢。” 刚才不说了吗,藏身在芦苇塘里的战士们,天天盼着见到老家来人,看到马小六和芦花,也把他俩当成上级,见他俩从草棚子出来,簇拥到一边问长问短去了。 鬼难拿带来上级三点指示:一、减租和生产,保卫解放区;二、以自卫战争粉碎敌人的进攻;三、关于本地区内线斗争的具体意见。 鬼难拿重点解释了第三点提出的具体意见,他说:“老何同志非常同意你的意见,活阎王的还乡团必须坚决消灭它,巩固这块根据地。别看咱这块根据地不大,就跟下棋布子儿一样,关键时候顶卧槽马使唤。另外一个顶重要的任务也交给咱了,根据内线情报,鬼子有一批重要的物资秘密藏在咱们县,估计跟李元文和肖四德有关。咱们的任务是,摸清这个藏匿的地点,有了新线索,上机会配合咱们。” 听完鬼难拿带来的上级指示,刘神钟兴奋不已,“太好了,咱们放下远的说近的,先把活阎王解决掉再说别的。我这有个作战计划,你看,还是当年歼灭一小队鬼子的老办法,我这个办法最大的好处不怕泄密,这叫明着干暗使劲,特别适合咱这的条件……”刘神钟在膝盖上摊开一张图,鬼难拿看了半天看不出明堂,“我知道这是你的八卦阵,我看不懂,干脆拿嘴说吧。” 正文五十五回谁人失言老帮子,迷宫深陷活阎王三 (更新时间:2007-1-1018:56:00本章字数:3042) 刘神钟耐心地给他解释,“拿嘴说也得看着图,要不更糊涂了。” 鬼难拿接过图来,猛一看像座四四方方的古城,有城门有街道,还是看不出名堂。 刘神钟把他拉起来,拿着那张图来到草棚子外头,指着实景给他看,“这张图画的就是前面这片苇塘,这片苇塘就是这座四面城,明白了吗?” 鬼难拿猜测道:“图上的大街小巷都藏在里面啦,进去就是迷魂阵,对不对?” 刘神钟乐啦,“没错,为了整出里面的大街小巷,光是割下的苇子,整整拉走十几挂大车,关键是不能割错。他奶奶的,好几次我拿着图进去检查,差点把我自己绕在里面出不来了。” 鬼难拿仍然不解地问他,“是不是把敌人引进去,用火攻?” 刘神钟摇摇头,“那哪行啊,当年对付小鬼子都没有使唤这种绝招。再说,这大片的苇子是咱们的青纱帐,也是老百姓仅有的生存依靠,不能因为还乡团几个不值钱的东西,毁了这片苇子。” 战士们围着马小六和芦花问长问短,最后,尽管弄清他俩不是直接从根据地来的,还是把他俩当成老同志看待。就凭他俩对肖四德透彻的了解,对警察局内部组织结构、武器配备掌握的那么详细,可以断定这是战斗在敌人内部的战友。不是纪律管着,问的还要详细,不论怎么说吧,跟着鬼难拿来的同志绝不是一般同志。 刘神钟鬼难拿看到马小六和芦花,跟战士们这么有缘分,会心地相视一笑,他们对未来的战斗胜利充满信心。 古典极少对下人发脾气,特别是对顺子更是很少呵斥,尽管顺子是前夫人买来的,好歹给自己当过儿子,现在沦为下人怎么说也是有点歉疚。可是今天,他把顺子狠狠地骂了一顿, “养条狗都比你管用,整天守着大门你是干嘛吃的?你还拿自己当少爷呀!”这话太伤人啦,顺子忍不住学会犟嘴了,“俺管大门还管大街呀,谁也没交代让俺管外头,再说,花筱翠来不来出摊,管咱嘛事啦!” 顺子今天挨骂,都是老刘头引起的,今天老刘头去悦来酒馆核对烧锅的账目,发现花筱翠没出摊,多嘴向酒馆老板打听才知道,几天前花筱翠就带着麦收到县城出摊了,并且还把酒馆的架子车租赁走了。老刘头也没想到,回来随便说了句“花筱翠还真行,把买卖做到县城去了”,古典竟然会发这么大的脾气,还惹得一向老实巴交的顺子顶撞老爷,弄得老刘头里外不是人。老刘头只好把过失往自己身上揽,“这不能怪顺子,他刚到前面没多少天,还不知道照顾门口前边。再说,也怪我没有交代清楚,往后多在意点就全有了。” 老刘头这么说,其实心里也不知道,花筱翠没来门口出摊,做为下人究竟有嘛过失。古典发完脾气转身进了客厅,他有点后悔,不该把内心所想有意无意的暴露出来,这不是明显的告诉下人们,他在关注花筱翠的行动吗! 是的,古宅有太多的秘密,他的心里也装着太多的致死不能外宣的隐私,可是,这些秘密和隐私一件一件快抖落的差不多了,所以他变得越来越神经质。花筱翠突然把买卖做到县城,自然有合理的解释,她要养活自己,县城的买卖自然比镇子上好做,搁在别人身上不算个嘛,可是搁在花筱翠身上就是个事。究竟是个嘛事他还拿不准,关键这个动态没有及时掌握令他恼火,他跟顺子发火主要因为这个。 他早就觉得宅子里面人手不够使唤的,但是眼下他不想招人了,现在是特殊时期,多个人就多个漏风的地界。眼下只能这么对付着,有嘛事等时局稳当了再说,或者……或者干嘛他连想都不敢想,因为这里边牵着好几个人头。一个肖四德,一个塌灰,就是那个日本小崽子,还有一个就是李元文啦。这三大位,哪位不最后有结果,都会令他寝食不安。想想吧,肖四德尚可解释,时至今日,古典还与李元文和小日本有瓜葛,这是多大的事吧!所以说,古典整天草木皆兵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古典对花筱翠动向的忧虑还是有道理的,只是他一时拿不准,不然就不会让肖四德遭到那么大的损失了。说这个都没用了,就算他猜准了花筱翠去县城的真正目的,那也来不及了,一场激烈的战斗马上就要打响,结果很快就会出来了。 花筱翠现在的煎饼摊子可讲究了,平板车往那一支,一头放着趸来的油条果子、葱花、佐料,一头放着炭炉豆糊盆子。家什洁净,母女俩利索受看,即便是县城,也没有见过这么雅致的买卖。花筱翠和麦收也是家做衣裳乡下打扮,怎么瞅着那么受看呢!买卖人叫人看着顺眼,买卖本身等于红火了一半,剩下的就是这嚼裹地道不地道了。煎饼秃的煎饼那还用说吗?没吃过的也听老人们说过,连前清的王爷都说“味儿正”,那是上了独流镇古善人的《谱记》的,说不定将来后生们念书,还能念到这一折儿呢! 娘俩的生意无比的兴隆,只是堵着警察局做买卖有点碍事,现在是戡乱时期,最忙的衙门就是警察局了。一天到晚总出案子,不是车来就是人往,站岗的经常过来揈她们,“挪挪,边上挪挪,等局长看见非把你们的车子推走不可!”麦收不跟站岗的上论,好言好语上前解释,“俺们跟肖局长是一个村的,他小时候馋得咬自己的手指头,都吃不上这好东西,把俺们揈得远远的,他要是想起来吃这口,还得罚你跑道不是?”这么一说,站岗的不揈她们娘俩了,再说这闺女长得好看说话也中听,搁跟前看着还养眼哪! 今天的生意分外好,花筱翠凑到麦收跟前嘱咐道:“天还早着呢,压着点人流儿,都卖完了在这干站着!”麦收是个机灵闺女,马上领悟嘛意思,“叔叔大爷们,都想尝尝俺们娘俩这一口,今天趸的果子不多,大伙互相照顾一下,每人只卖一套啦。” 娘俩这边磨蹭着耗钟点,那边来情况了,只见打城门外头跑进一个人来。这位模样叫个俊,瞅一眼省得吃煎饼果子了,吃进去也得吐出来。但见此人细脖颈挑着一颗大脑袋,剃着一个锅盖头,流着两条黄稀鼻涕活塞两条过江龙。 第187章 看样子这家伙脚力不错跑得满快,跑近了才看清楚,浑身上下破衣罗索光着脚板子。身上扎裹得挺热闹,挎着大枪斜背着子弹袋,屁股后头当啷着一把刺刀,脖颈上吊着布兜子,露着两颗木把手榴弹。这些都不要紧,胳膊上套着一个白袖箍,上面写着三个字。麦收眼尖,“婶子,等来了,你看那是不是‘还乡团’仨字?” 花筱翠早看明白了,头也不抬地说:“那还用问,赶紧忙活着!” 麦收问:“要不要现在收摊?” 花筱翠紧着打扫剩余的材料,真叫好吃多给,恨不能马上把眼前的主顾打发走了,“葱花也没了,煎饼摊厚点,多抹点酱吧,今天有点就和了。哪点不合适,等明儿再找补,大伙多包涵吧。” 实际上眼前的主顾都得了便宜,哪能不包涵,“挺好挺好,娘俩挺不易的,就别客气啦!” 客气的工夫,满头大汗的那位淌着过江龙的人物,被门岗拦下了,“嘿,站下!你他妈的算赶哪辆大车的,连招呼也不打就往里闯,你们家死人啦?”这是当年静海警察最标准的普通话,绝对没有一点走味儿。 谁见过这样的,鼻涕当啷下来,不说甩了擦了他往回吸溜,那样说话能不费劲吗?过江龙急着往里闯,说话更不利索了,“不……是俺们家,是肖局长……”给局长念丧经,门岗更不让进去了,拿枪顶住过江龙,“站好了,说利索,我进去给你报告,胡说八道,我就地崩了你!”门岗估计他不是来玩的,也怕耽误了正事。 过江龙在不该断句的地方吸溜鼻涕,不会把话说利索,“太……太,知道……吗?太太, 嘿……你怎么不明……白哪,别拦……我,赶……紧让俺进去!” 正文五十五回谁人失言老帮子,迷宫深陷活阎王四 (更新时间:2007-1-1111:32:00本章字数:3171) 算啦,别让他费劲了,书归正传说是怎么回事吧! 活阎王接下捉拿马小六和芦花的差事,回来动开了脑筋,根据肖四德的判断,这俩人肯定跑到他这一带。这一带地广人稀藏是不好藏,可是找起来也不容易,只好撒出人马四处打探。工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摸到线索了,说是被打死的两个逃犯,就是一对男女后生掩埋发送的,仔细一问模样长相都差不离儿。 活阎王没有急着报功,人还没拿到报嘛功?他把有短枪的还乡团成员召集起来,装扮成各种各样卖吃食的散布到周围,心想能耐再大也得吃喝,尤其这大热的天,就不信连口水也不喝。所以他把有限的人马,主要布置在水塘路边村子口,还特意在鸽子塘附近摆了一个西瓜摊。 这招真灵,马小六和芦花果然出现了,到了西瓜摊前,出一块现大洋卖西瓜。卖西瓜的哪见过这么出手大方的,打量了俩人一番,他比主顾还大方,“随便吃吧,不要钱啦。哪来的,是走亲访友啊,还是路过回娘家?”马小六挺实诚,听说不要钱,抄起一块切好的大三白就啃,看样子的确又渴又饿。芦花不好意思的回话,“大叔真好,俺们是从县城来的,打这路过,又渴又饿遇上你这个好心人。”其实俩人早看见他蹲在地上,衣襟下面露出来的枪穗子了。卖西瓜的说:“你俩要是没吃东西,俺回家给你们拿俩饽饽去,帮俺看着摊一会就回来。”说着抬屁股朝鸽子塘村里跑去,还不放心地回头嘱咐:“西瓜随便吃,千万别走开!”他干嘛去?回去搬兵去呗! 他手中有家伙,为嘛不直接拿下呢?这得说人家这位卖西瓜的还乡团员有心路了,面前的这两位逃犯什么人,一位肖局长的直接手下,整天挎着大肚匣子的主儿。肖局长的武功谁都知道,这位小爷的武功没人知道哇!另一位肖局长的太太,能配局长至少也得会两下子,仓促出手抓不到人家,还不让人家处置了。俗话说,好汉难敌四手嘛,所以他明智地回去叫人去了。 出人意料的是,等活阎王带着人马赶来的时候,这俩小青年真是贼大胆,还抱着西瓜在那啃呢。待活阎王距离他俩还有一弓远的地界,二人受到惊吓站起来就跑,似乎慌不择路的样子,一头扎进鸽子塘的芦苇丛中。 活阎王尽管鲁莽,也知道那里面不是随便进去的,一方面打发人把撒出去的人马召唤回来,一方面派人进县城报信。这么一大片苇塘不是仨俩人就能搜得过来的,到县城报信的这位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过江龙。等到明白人指导他把鼻涕擦干净,总会把事情说清楚,先不管他,接着说眼下的活阎王。 活阎王小心翼翼来到鸽子塘跟前,突然乐啦,不知道是谁靠着路边割走一大片苇子,像座城门似的敞着口子。他说对了,这就是刘神钟给他留下的第一道鬼门关,这敞开的口子,称作八卦阵的乾坤门,进了这道门等于进了城门以里的瓮城。按理说,等他进来就得关城门,这不是苇塘嘛,只是虚拟的城门,实际没有两扇门,也就无须担忧后退无路。所谓的瓮城也只是一块空地界,为了看官明白,将就着这么打比方吧,把还乡团进入的这个迷魂阵,暂且称作苇子城。 站在瓮城里面,活阎王嘀咕上了,里面没有要找的人,眼前倒有两道小门,所谓小门也是假设的,就是割走苇子留出来的空档。这两道小门也有名称,左为上右为下,称作天门和地门。这时候,活阎王的好奇心上来了,天门进去扒头看看,又从地门进去扒头看看,原来里面是相通的。于是把身边的人数了数,差不多二十来个人,不就是抓俩人吗,进去看看!他把人马平均分成两拨,分别进入天门和地门,他命令道:“进去先别动,看明白了听指挥再行动。” 就这样,活阎王规规矩矩按照刘神钟的设计,跨入八卦阵的第二道鬼门关。 进了天门和地门,两拨人相互都能看见对方,这时候,进来的人谁也不害怕。为嘛呢?不论进入青纱帐,还是进入树林子,四面不着天最可怕,因为找不到出口容易迷路。 现在不是这样子,进入天门和地门,实际里面是条四通八达的胡同,往左首看,胡同直接通着外面,不想往里走,往左一拐就可以出去回村。往右首看虽然不通外头,可是偏右一点,正前方也有条通道可以通外头,或可说看得见后城门,当然后城门也是虚拟的,就是留出来的苇子空挡。这时候全体人马想出去,前后左三个方向都可以出去。要是就此出去,还进来干嘛?所以说,这伙人还得往里走,那就是第三道鬼门关了。 看官可要看明白了,没人逼着他们往里走,他们完全是自觉自愿的,嘛时候不想往里走了,随时打招呼。哪位怕乱了怕走迷糊了,准备好纸笔,一边走着一边把图画下来,到时候 出不来别怪写家没说明白。为了不乱套,把纵向称作通道,把横向称作路,这样更加明白。 刚才说到地门斜对面的这条通道了,与这条通道平行,天门斜对着也有一条通道。到了这个地步,两拨人马只有齐头并进。别忙,人家是两拨人马,写家只有一张嘴,看看活阎王走哪条通道,看官就跟着走哪儿,这样可以避免混乱。 活阎王心眼多,扒头仔细看了看,天门斜对的这条路再往前是丁字路口,虽然可以退回来,但是不能看到底,不如地门斜对的这条通道随时可以看到外面,于是他选择走地门斜对的这条道。其实他的担忧是多余的,前行了不到十步,在身子左侧出现一条路。扭头望去,可以看见在另一条通道上摸索前进的弟兄。到这儿,另一通道的弟兄就得放一放了,因为那边有自己的弟兄,活阎王不会拐过去汇合,必然继续前进,也就是朝着后城门方向继续前进。看官跟着他走也不用揪心,因为随时可以出城,出城就意味着安全。 活阎王不知不觉进入第四到鬼门关,离开刚才身子左侧的那条路,他没有拐过去,是因为那一路有自己的弟兄,没必要扎堆儿。于是又往前走了十几步,在身子左侧又出现了同样一条路,扭头看看,依旧可以看到另外一条通道的弟兄。但是,他必须在这往左拐弯了,一则,再不拐弯担心前面没有别的路,只有从后门出去了。他知道,出了后门等于白进来一趟,他的目的是抓人,所以他必须往纵深走。从这条路拐进去,不必和另条通道的弟兄汇合,进入这条路一半可以右拐有条道,这样依然可以和弟兄们保持齐头并进。他哪里想到,拐进来就出不去了,进来之后就看不到自家弟兄了,只能是见路口往左拐,想着迅速和另条通道的部下汇合。然而,拐到左边迎面是墙,还得往右拐,前面又是丁字路,接着往左拐……让活阎王慢慢拐去吧,再拐一百八十个弯也都完全一样,统统全是丁字路。 另一路的弟兄跟他的遭遇一样,迎面也全是丁字路口,奇怪的是他们也一律往左拐。为嘛不向右拐去跟活阎王汇合呢?他们有自己的心理活动,他们这路人马是靠着天门这侧进来的,当他们找不到大门的时候,理智告诉他们只有往左拐才离着城外最近,往右拐意味着往纵深前进,岂肯冒那个风险。如此这么想,两拨人都想着往左拐,还能汇合到一块吗?汇合个屁呀!拐了多少弯早忘了。到了这种地步,退是退不回去了,整个还乡团就这样成了瓮中之鳖。六月天骄阳高照,里面又密不透风,让他们在里面转悠去吧,先不管他们,回头看看县城怎么样了吧。 现在,肖四德已经问明了情况,把门岗和过江龙搁在一块,没偏没向统统臭揍一顿。 第188章 随后,亲自带着在家的全部警察,一律骑着崭新的自行车,全副武装赶赴鸽子塘,一场激烈的战斗即将打响。 等肖四德带着自行车队出了城,花筱翠和麦收也收拾利索了,“闺女,咱该回家了。”于是娘俩匆忙推起小车上了运河大堤,看看左右没人,花筱翠示意麦收从板车下面拿出一个鸟笼子,取出一只色白如雪的鸽子,迅速绑好一个纸捻儿抛将出去,鸽子腾空钻入蓝天。这只鸽子久经沙场从不误事,被刘神钟誉为“天马”,“天马”又一次带着重要情报复命去了,这几十里地,搁在“天马”身上只消一袋烟的工夫,真正的神龙骏马也难完成这么紧急的任务。 正文五十六回连环套大获全胜,恶魔头一败涂地一 (更新时间:2007-1-128:25:00本章字数:2910) 普天下,鸽子飞到哪儿都是吉祥物,这种鸟特别爱帮人。譬如说,充当信使这个辛苦差使,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记载。鸽子还特别仁义,春秋无义战,鸽子就为弱者传递情报。嬴政图谋天下统一中国,上了历史称作功劳,搁在当时那叫以强凌弱欺负人。某年魏国诈降秦国,差使者入咸阳,表面谈条件暗地搜集情报,放飞鸽子将情报送回魏国。秦王得悉怒不可遏,遂下令将咸阳的鸽子捕尽杀绝,而后分而食之。嬴政统一中国做了始皇,大宴群臣,有道大菜便是烹飞奴,飞奴者鸽子也! 后世馋嘴者,将飞奴这道菜百样翻新,到了现代社会,甚而出现专门研究吃鸽子肉的“飞奴食品有限公司”,作家书生意气,叹之为无道之举。 宋代大文豪苏轼苏东坡,那也是一位食不厌精的馋嘴老先生,他吃不吃鸽子肉不曾听说,倒是有篇咏鸽佳作流传后世。此诗唱道:“草长江南乱莺飞,年来事事与心违。花开后院还空落,燕入华堂怪未归。世上功名何日是,尊前点检几人非。去年柳絮飞时节,记得金笼放雪飞。”古代骚人墨客的咏鸽诗极少,宋大文豪能把鸽子誉作飞舞的白雪,看来他是把鸽子当成圣洁之物的。刘神钟晚年回忆起鸽子塘战斗时,借用苏东坡的诗句吟道:“当年芦花飞时节,常想金笼放雪飞。”可见他对那只“天马”的情感是多么深厚了。 闲话少叙书归正传,接着回到苇子城,正当活阎王在里面乱转悠找不到大门的时候,“天马”从天而降,乖乖落在刘神钟的肩头。刘神钟此时正在苇子城外,他在草棚子里面稳坐军中帐,见“天马”归来,先抓出一把高粱犒劳他的战士,然后才取下纸捻儿。 情报显示:肖四德带队,人车各十八,长枪十,短枪八。严格地说,这份情报不算很准确,少算了一人一枪,没有把过江龙算在里面。这也不能怪花筱翠和麦收,自行车队出发老半天,过江龙才吸溜着两条过江黄龙,从警察局出来追了上去。该着这小子命大,他要是透积极,坐在谁的车子后架上带路,兴许头一个做了鬼难拿的枪下鬼。 刘神钟捻着山羊胡子看完情报,对鬼难拿说:“装备对比差点,打他一个措手不及问题不大,估计再有半个钟头肖四德就该到了,你去照顾那边去吧。活阎王在里边蒸得差不多啦,我也该干活了。”鬼难拿为了路上行动方便,是空着两只手来赴任的,见刘神钟发话,随手提起一杆长枪,这杆枪是临时配发给他的。 “马小六,芦花,跟我上那边检洋落去!一是让你们长长见识,再一个你们要想着把自己武装起来,也别忘了给我弄支长家伙。”鬼难拿窜出草棚子,带着马小六和芦花,踏上乡间土路奔铁道方向去了。那里,早有战士们埋伏好了,就等着肖四德带领的警察光临了。 这是一套设计完美的连环套战法,正规的说,这属于围点打援的战术。不过这里略有区别,通常情况下,围点打援尽量做到速战速决,避免打粘糊仗。刘神钟不,用他的话说,这是把活阎王搁在密不透风的苇子城里熬粥。熬粥又不想动火,光指望六月天的自然热力,怕火候不到,担心把粥熬夹生了不好吃。另外他在掐钟点,最好等到肖四德靠近了再揭锅,提前揭锅肖四德就没有盼头了,大远的道儿,让人家白跑一趟不合适。再者说,这么多战士日头底下晒着,火候不到揭了锅,眼看着肖四德闻见味儿驳头回去,战士们也不同意呀! 谁也别急,刘神钟开始踅摸他的神钟了,见到那口破钟看官且莫恼火,刘神钟自己都怕人笑话。打抗战那会儿老百姓就吹嘘老刘有口神钟,什么他原名本来叫刘慎重,如何敲响一口好生了得的大钟,歼灭鬼子一个小队,因而得名就叫刘神钟啦云云。到底是口嘛钟,赶紧拿出来让人们开开眼呀!老刘掀掉一块破草帘子,果然有个铁家伙露了出来。 要说这铁家伙的个头模样,实在没法和静海县城东门楼子那口大钟相比。说起城门楼子那口大钟,大明永乐年间铸造的,足有千斤重量。上有云字头下有水波纹,周遭四个凸出来的霸气十足的篆字,谓之“镇定海眼”,寓意永无水患静海万年,看着就让人提气。 老年间有人专司县城那口大钟,日出日落各鸣钟一十八响,太平年间只当吉祥音儿听,有了战乱听到钟声,包括南阁、北阁就要关城门禁止人员出入了。那口大钟敲起来,雄浑悠扬响彻十里八乡。如说那口大钟有点神气不为过,气势派头在那搁着,小日本都不敢擅动。那一年,小日本满世界搜刮铜铁铸造枪炮,把家家户户的门鼻子门吊儿都拧了下去,也没敢动那口大钟。知道为嘛吗?据说挪开这个震慑物,肯定会触动海眼连通渤海,这是王警长反复向猪饭提醒的。假若真的触动海眼,海水把整座县城淹了问题不大,要是冲毁了津浦线,谁能担负那么大的责任!猪饭虽然半信半疑,最终还是没有冒险,那口大钟始终安然无恙。许多年以后不知道哪个败家子儿,把千年古城的城墙扒掉了,那口大钟也不知道丢弃到哪里去了。 说刘神钟这口钟呢,怎么扯到县城去了?是的是的,赶紧看看眼前这个铁家伙嘛模样吧。 不经解释,愣说这是一口钟,寻常人都不会相信。猛一看,谁都会以为,那是倒扣在地上的一个敞口水桶,还是个长满铁锈疙瘩的水桶。刘神钟抓把烂草好歹擦了擦,上面真有文字样的突起,据刘神钟说,那叫钟鼎文,还说这口破钟比县城那口大钟,论岁数要大好几千年呢,是姜子牙在此地建立齐国的时候铸造的。 他这么说就这么听吧,反正把这么寒碜的玩意儿称之为神钟,看着不怎么的。所谓神钟的薄厚更差劲,也就“金裹银”烙饼那么厚,任何一个人都能提起来,这叫钟吗?还神钟! 神不神,那不是谁说句话就算数的,那得看实效。刘神钟把他心爱的宝贝擦拭干净,提到草棚子外头,扬起脖子冲上头喊了一声:“把神钟升起来!”于是从头顶垂下来一根带钩的绳子。老刘亲自抓住绳子勾在钟钮上,神钟这就升起来了。这长时间才发现,作为指挥部的草棚子是靠着一棵大树搭建起来的。这是棵老榆树,显然是说不准的某年飞来一颗树籽儿,自个儿落在这里经过漫长的岁月长成的。这棵参天大树可以俯视整个苇子城,虽然看不到里面的人影,人在里面活动难免碰到苇子,所以大致可以判断出里面的动向。 神钟升起来以后,刘神钟开始下命令了,“该揭锅啦,全体人员检查武器各就各位,敲第一通钟!” 再看树梢上的那个战士,显然是个重要角色,装备比其他战士复杂,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锤……别笑话,这个小锤就是从铁道边上捡来的一颗道钉,只是为了拿着得劲接了一段木棍儿。 神钟敲响了,没有什么特别的节奏,就是“当当当”的随便一敲。没听见过这种声音的无法想象,这口钟发出来的声音真是别有一味儿!这种声音是颤巍巍的,让人听着介于金石之声与丝竹之声之间,似乎有点如崩、如裂、如撕帛之声,仔细听听比喻的都不对。哎呀,那种声音实在无法用文字表达,干脆这么说吧,心里干净的人听着爽快,有点在心里挠痒痒的感觉。心里烦躁的人听着起来会起鸡皮疙瘩。声响不大,却有轰顶入髓的彻骨之力,似乎可以震颤浑身的神经线儿,这种天气可以让人浑身冒凉汗。总之,这不是那种洪钟大吕之声,假如逼着作家必须给个形容词儿,那就是文人常说的“给敌人敲响了丧钟”的那种声音。 正文五十六回连环套大获全胜,恶魔头一败涂地二 (更新时间:2007-1-157:39:00本章字数:2560) 显然,苇子城里面的还乡团听到了丧钟的声音,而且肯定的说,全都腿肚子发颤了。怎么呢?腿肚子发颤苇子就不乱摇晃了,可能全都仰起脖子正等着盼着听这声音啦。不是,里面的人听完钟声在等后面的下文哪。树梢上的战士敲了一通钟,收起小锤又从树杈上拿起一个大喇叭,该给下文了。这个大喇叭是用马粪纸糊制的,这在当时就是对敌广播最先进的设备了,别看这东西简陋,不用电力只靠一副肉嗓子,效果倍儿好,传话清楚不变味儿,能够随意调整方向,还可以跟听众采取互动的方式,相互交流互问互答哪! 大喇叭说话了:“里边的还乡团听着啦,里边的还乡团听着啦……别滥动换,听着!”这嗓子挺好,就跟看见里面一样,里边果然不再动换了。 第189章 大喇叭接着喊上了,“整个静海县没有第二号!(这没头没脑的开场白,目的在于引发听众全神贯注)整个静海县只有活阎王不知天高地厚,胆敢跟咱们民主政府较劲,还弄出个还乡团来,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活阎王,你的罪行现在没工夫跟你叨叨,先撂在一边过后再说,你的几笔血债都给你记着啦,到时候再一笔一笔查对。” 大喇叭咳嗽一声,换了种口气又说了:“嘿!你们这群帮狗吃食的听着,都听着!你们也是本乡本土的,怎么帮着活阎王欺负乡亲们呢?民主政府怎么对不起你们啦?按说,你们当中大多数也是穷苦人家出来的,怎么不懂人事呢!抗战那会儿,要不是减租减息,你们一家老小能吃上饭吗?现在把小鬼子打跑了,恩将仇报啊!活阎王反民主政府,你也跟着起哄,还有人味儿吗?” 刘神钟该到前面去了,抬头冲着大喇叭叮嘱道:“不忙让他们出来,把理儿说透了,让他们心服口服再放出来。”然后一挥手,带领着身边的战士,悄悄向苇子城的城门方向迂回。 大喇叭接着说理儿,“话不说不明,木不钻不透,下面再给你们讲讲政策……” 苇子城里等不及了,有人答话啦,“八爷呀,俺们啥都明白了,求刘神钟大人把俺们放出去吧,俺们都快闷死了,再迟一步就全都蒸熟啦!”这种广播的好处就在这儿,听众和播音员之间可以互动,播音员当然就是大喇叭了。大喇叭为了磨蹭时间,故意把程序复杂化,嘿唬道:“先别嚷嚷,要想出来都得听话,先把活阎王给我绑起来,完事朝天放一枪,刘神钟大人就知道了!” 从高处看,只见苇子城里的苇子乱摇晃了一阵,紧接着果然听到响了一枪,至于里面怎么把活阎王制服的?谁指挥的?谁动的手?拿嘛捆的?怎么捆的?统统看不见。放心,这些都会慢慢搞清,这关系到功绩乃至以后的政治前途,完事会有专职干部查对这些细节。 几乎与报信的这一枪响同时,铁道方向传来“砰”的爆炸声,接着是“轰隆隆”的巨响,震得大地都动弹,那边的伏击战打响了。 那边有鬼难拿指挥用不着惦记,腾出空来再说那边,接着听大喇叭喊话,“听见这动静了吧?这是活阎王派人搬来的救兵遭到天雷轰顶了。可惜了哇,他们救不了别人啦,还等着别人去救他们哪!” 里面又答话啦,“俺们都知道啦,快说还怎么着吧,俺们啥也不盼了,就盼着刘神钟大人开恩了!” “那好吧,大热的天,干脆麻利快吧!裤腰带全都解下来吗?把枪打成捆儿,别忘了检查一遍,看看活阎王是不是捆得结实啦!”大喇叭根据苇子摇晃的劲头指挥里面的还乡团,那真是怎么说怎么灵。看来里面快要热晕了,传出来的声音已经又干又嘶哑了,“八爷呀,都弄好了,快说怎么出去吧!”大喇叭动了恻隐之心,“那好吧,你们两拨人,脚底下各有一个木撅子,顺着木撅子上面的麻绳先汇合到一块儿。”苇子城里一阵稀哩哗啦,“汇合啦!”里面很快爆出喜讯。 大喇叭停止广播了,再次掏出他那宝贝小锤,“当当当”敲响神钟,没看出手法上有嘛变化呀,怎么这回听着顺耳多了呢!这回听着,温馨、舒缓、不再闹心、不起鸡皮疙瘩、后脊梁也不“咝咝”冒凉气了,又恢复正常的闷热和难喘气了。 这是鸣金收兵的音儿,敲完钟就没有大喇叭的事了,只见他跳下树来,收拾好绳子、大喇叭,提起神钟重新扔到棚子里面,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还乡团还在里边,怎么说大喇叭的任务完成了呢?剩下的属于善后事宜,他没有这么大的权利,权利属于最高指挥官。 最高指挥官刘神钟,此时已经进入瓮城静候,战士们想得周到,场面布置得十分排场,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一把太师椅子,让最高指挥官安坐在上面。刘神钟坐好了,派头十足的捻着山羊胡子,底气十足地命令道:“打开天门和地门!”两排战士各自抄起一根大绳,苇子城的一面城墙不见了,被战士们拽到一边去了。 刘神钟再次提高嗓门发号施令:“打通地狱,捉拿大鬼和小鬼!”这话听着多得劲,战士们攒足力气,又抄起一根绳子,齐心合力猛地一拉,迎面的一堵墙不见了,活阎王及其所属部下一个不落全现世了。 还乡团这帮现世报儿,一个个还真实诚,不但枪支捆得结实整齐,活阎王捆得也地道,两只胳膊和两条腿倒撅着捆到一块儿那叫没跑,捆猪也没有这么捆的。据说这种手法跟着活阎王学来的,文词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再看这帮部下,可倒干净利索,热得全都扒了光溜儿,一个个跟热水烫了澡一样,全都张着大嘴“哈哈”地喘着粗气,看见刘神钟等于见了天日,顿时支持不住啦,一个接一个全都摊在地上,苇子茬儿扎屁股也顾不上了。 还乡团捡了大便宜,因为他们是中国人,因为他们是本地人,因为大部分是拉家带口的穷人,因为多是被胁迫混饭吃的糊涂人……总之有好多理由,不能把还乡团的所有人跟活阎王一样看待。所以,他们侥幸没有落到小鬼子那样的下场,假若是小鬼子转悠到这种地步,根本不会受到如此善待,最后肯定全都让他们转悠到陷马坑。大喇叭只要再发一道指令,他们就会落入烂泥潭里面去了,保证让他们遭到灭顶之灾。 就这样,刘神钟还是有些内疚,这锅粘糊稀粥熬得有些过火了,不由得心生怜悯。这帮家伙显然全都中暑了,预备好的训话只能留待以后再训了。于是站起身,把善后交给别人了,“留下一个小队处理俘虏,把路边缴获的西瓜搬来优待他们,其他人跟我走!” 哪去?收拾肖四德去呗!枪声始终不激烈,这时候过去,估计那边也快结束了。 正文五十六回连环套大获全胜,恶魔头一败涂地三 (更新时间:2007-1-1611:01:00本章字数:2890) 肖四德带着他的车队,沿着铁道路基下面的羊肠小道一路疾驶,刚开始的时候,他气势汹汹始终把车子蹬得飞快,打头走在前面。等快到伏击王警长和老铁的地界,他多了个心眼慢慢往后撒,等车队经过王警长和老铁避雨的那个涵洞,他已经和车队拉开一些距离了。一则这里实际没有路,这里的盐碱地蹬车子费劲,关键他发现前面两侧的芦苇地太容易打伏击了。他忽然意识到,这里已经属于刘神钟的老巢,不然活阎王也就不这么积极闹腾成立还乡团了。想到这里,不由得头皮有些发麻,过了涵洞行进了大约四五里地,他在后面突然下了一道命令:“停下,都下车推着走!” 别看肖四德诡计多端,在打仗方面他是狗屁不通,按理说,经过危险地界应该避免滞留,以迅速通过为宜,他却恰恰相反。说了归齐他还是心虚没底,但是到了这一步,硬着头皮也得往前走。他要是不下这道命令,这帮警察根本没有敌情观念,精神上还不至于这么紧张。这倒好,肖四德这一诈唬,警察们扶着车子两腿开始发软了,风吹苇子叶沙沙作响,大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感觉。战场上,最可怕的不是枪林弹雨生死相拼,杀红了眼谁也不怕谁,没听说脸对脸拼刺刀还顾得上尿裤子的?李元文战场失禁属于例外,谁都会原谅他有那病根儿,在这儿就别提他啦。 战场上嘛玩意儿让人最可怕,《水浒传》里面那个吴军师说得明白,“凡杯蛇鬼车,风兵草甲,无往非撼志之物。”说白了,战场上就怕疑神疑鬼。 说有鬼大白天的鬼就来了,嘛鬼?看仔细了,前面那是一口大铁锅当道,这口大铁锅没嘛特殊的,就是家里做饭的大铁锅。可是,家里做饭的铁锅为嘛摆在道上呢?兴许割苇子的人在这儿做饭?没听说过呀!兴许里面有吃的,掀开锅盖看看,要是有吃的算没事,要是没吃的肯定就有鬼了。肖四德站得远远的,“去个人掀开锅盖,看看里面有嘛!” 人家肖四德说“去个人”是去一个人的意思,这帮混蛋听不懂命令,也不想想开洼野地能炖红烧肉吗,争吃争喝养成习惯了“呼啦”上去三四个。谁掀开的锅盖根本没看清,恰在此时鸽子塘那边响了一枪,就是还乡团自己收拾了活阎王,按照大喇叭的要求朝天放的那一枪。那一枪就跟点着了引信一般,满满铁锅的火药“砰”的一声爆炸了,几个嘴馋的当即做荷花绽放状崩向四方。 这次战斗实则两个分战场,彼处的枪声和这边的爆炸声,连接的如此紧密严丝合缝,说是巧合也好,说是刘神钟把握的钟点准确也行,总之非常紧密精到。接下来的作战创意堪称漂亮,称得上五彩缤纷色彩斑斓,若是夜景更具观赏价值了。所谓人民创造了战争艺术,由这场小小的战斗可窥全豹,八爷当中人才济济那不是说着玩的。 谁都知道,南方浏阳花炮出名,却不知静海花炮是北方的重要产地之一,当年胡大头造大炮,就是从这个地方买走的火药。还记得吗?那次仅仅装了一个猪尿泡的黑药面子,就把胡大头从杨柳青差点崩到二十一里堡,尽管这里夸大得有点邪乎,总之是说这里的炮药劲头忒大。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鸽子塘的老百姓,就仰仗割不绝的苇子和盐碱地的碱疙瘩。有了这两种自然资源,等于有了制造火药的硝石和木炭,再到药房买来硫磺就可以做成各种各样的花炮了。 第190章 这次战斗,等于是一次本地花炮展销会,只是少了些娱乐多了些悲怆。 刚才铁锅爆炸采用的是拉炮原理,新世纪没有这种东西了,在当时,拉炮是本地花炮生产的一大主要产品。制作拉炮跟做其它花炮一样,只是在装火药的时候,在纸筒里预先装上拉线,两头一拉就响了。掀起锅盖的时候那是没工夫仔细看,一根拉线固定在锅底,另一头就钉在锅盖上头哪,要是不莽撞不会发生悲剧。 然而更惨烈的悲剧连锁发生了,“砰”地一声过后……这里还得稍费口舌,简单说一下为嘛是“砰”的一声,而不是惊天动地的轰然之声。并非八爷们吝啬舍不得火药,将近一锅火药呢,够大方的了!外行不懂这个,声响大小固然与火药多少有关,最重要的,是火药包扎的松紧程度决定爆响的威力。火药放进铁锅里面,基本属于开放装置压得不够瓷实,条件所限能够引着就不简单了。战士们都是庄稼汉出身,眼下还够不上爆炸专家的资格,委屈看官将就一下吧,声响只能这样了。 接着说“砰”的一声过后,尚呈纵队排列的诸位警察,只觉得脚下窜出一条火蛇,注意看清楚字眼儿,是火蛇而不是火舌,是“吱溜吱溜”冒火星子的真正火蛇!仅仅眨巴眼皮儿的工夫,但见这条火蛇贴着地皮儿,已经“吱溜”到队尾,这回又让肖四德拣了便宜,还差几步远就到他跟前了,火蛇一低脑袋钻进地底下去了。 惊天动地的声音发生了,这就是苇子城方向听到得“轰隆隆”的声响。这里也有遗憾,这么多的火药,要是给太行山或是给山东山区送去,还不把那里的老八爷、土八爷们乐坏了!人家那边有石头,凿个窟窿装点药面儿就是地雷。咱这边不行,没那好东西只有土坷垃,当然了,达到天崩地裂程度也能伤人,那得糟践多少火药啊! 为了这场战斗的胜利,老百姓豁出去了,连续数日磨炭碾硝缠炮捻子——就是那条十丈长的火蛇呀,全都是自觉贡献出来的材料。搁在现代人眼里,那能值几个钱?可是别忘了,在穷乡僻壤的鸽子塘,那都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经济依靠。为了保住这块属于自己的家园,他们乐意做出奉献。 最后就是埋在地下的爆炸装置用嘛材料了,想了好多办法,最终还是回到老祖宗的爆竹上面,他们想尽办法淘换了十来根竹竿子,这东西搁在江南,跟本地的苇子一样多,可是在静海地面就不好淘换了。总之,今天引起爆炸并产生“轰隆隆”效果的,就是埋在地下的特号大爆竹。 为了增加杀伤力,老百姓还秘密到十里八乡淘换黑砂和铁渣,这两样东西在本地都不难找。静海铁匠自古善铸造,铸造需要砂型当模子,器物铸好了沙子就没用了,废弃的砂型打碎了全是黑纱,打猎的火枪就装这种黑纱。所谓铁渣就是铁匠炉锻打铁器锤打下来的铁屑铁末子,这些东西弄回来也需要加工碾碎。古代加工药材离不开三大件,碾子石磨和铜杵臼,药碾子是种船型鐵製品配有扁圓利刃研轮,加工的时候两脚来回蹬着研轮轴,因为坐着干活并不十分吃力。 竹筒子里面掺进黑砂和铁末子,近似于过大年燃放的礼花配料,爆炸开来效果可就不一样了,不但声音如雷贯耳,迸发出来的烟雾是带色的,四处乱窜的火星了是闪光的。前面不是说了吗,那真是五彩缤纷色彩斑斓,只可惜是白天,若是夜间还以为这里有重大庆典活动呢! 一场你死我活的激烈战斗,竟然还有工夫介绍炮药制作工艺,完全把紧张的气氛破坏了,外人还以为给鸽子塘的老乡做花炮广告哪,赶紧说正文吧! 为了有个迅雷不及掩耳的感觉,还是回头从大铁锅爆炸开始说吧,那口铁锅是特制的没有锅脐儿,铁锅爆炸等于点燃巨大的引信,但见一条火蛇沿路把地下的数根爆竹引爆。这连锁的爆炸杀伤效果如何还在其次,包括肖四德在内,警察们全都灵魂出窍是真的。霎时间,在爆炸范围以内,一个不剩全都撂倒了,当场毙命的少说两三个人,因为看得真真的,这几位到最后根本没见动弹。 正文五十六回连环套大获全胜,魔头一败涂地四 (更新时间:2007-1-178:18:00本章字数:3395) 这时,鬼难拿一声令下,“封锁住敌人的退路,开火!”于是藏在芦苇丛中的战士,搂响火枪、快抢,一起开火了。到这时鬼难拿才发现,刘神钟的队伍装备太差劲了,同时他也明白了,解决一个还乡团为嘛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听得出来,眼下除了自己手中的这杆枪给劲,其它的除了老套筒就是打野鸭子的火枪,尽管敌人的队伍乱了,终究是拥有将近二十来支快家伙的武装力量,因此他不敢贸然下令发起冲锋。 顺便说一句,刘神钟的县大队经营了这个么多年,为嘛到现在装备还这么差劲?这得说人家刘神钟的大局观念强,像样的武器都被他的精兵强将带走了。前不久,东北地区需要大批武装干部,华北地区山东地区闻讯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好干部好武器,全都拿出来支援了东北。后来这些人牺牲了不少,到解放战争解放到天津的时候,已经没剩多少人了,可见为新中国做出的贡献,静海县的老少爷们那是不含糊的。 说眼下吧,真正发挥作用的火力只有依靠自己了,鬼难拿手中的快抢是他熟练掌握的三八大盖儿,里面压满五发子弹,他不敢轻易搂火,透过烟幕他在寻找肖四德。他的左右趴着马小六和芦花,他俩并不知道肖四德来了,而是一门心思想着怎么缴获一只枪,把自己武装起来。马小六发现一个掏枪的警察站了起来,诈唬道:“大叔,赶紧把那个撂倒了,这小子我认识混账透顶!”马小六指给他目标的时候,鬼难拿已经掉过枪口瞄准他了,随着枪响那个警察扔下了,马小六跃身冲了上去,他是奔着那把大肚匣子去的,他没把自己的那把枪带出来已经后悔了,他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狡猾的肖四德竟然毫发未伤,爆炸过后他本来首先想到的是如何逃命,听到枪响,发现敌人的火力满不是那么回事,甚至想到组织队伍进行抵抗。突然又倒下一个,一看算啦,赶紧逃吧!正当他掉转自行车撤出战场的时候,他发现了马小六。他对马小六太熟悉了,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勤务兵为嘛会背叛自己,正当马小六从负伤的警察手中夺那把枪的时候,肖四德还是有准头的,照着马小六就是一枪。不等他开第二枪,鬼难拿冲着肖四德搂了火,并且打中了。不能再这么耽搁下去了,鬼难拿站了起来,“同志们冲啊,捉活的,别让肖四德跑啦!”其实打伏击的没有多少人,加上马小六和芦花才二十几个人,由于火力对比太悬殊了,要不哪能会这么费劲呢。 肖四德只觉得胳膊发麻,知道挂花了,车子也不要了扭头捂着伤肩膀扭头便跑。看见局长都跑了,能动的还有等着挨宰的,爬起来跟着也想遛,不怕死的战士们抢先堵住了退路,鬼难拿大喝一声:“想活命的站下别动!”这些警察真听话,全都表示想活命,能动的也不动了。 “把枪扔在地上!”这是做了俘虏最基本的常识,这帮警察嘛也不懂,还得等人家提醒才把枪扔下。芦花这孩子也是实诚,领导说了句“把自己武装起了”,不管不顾地抢先扎进俘虏堆去拣枪,“抬脚,踩着背带了!”她很有眼力拣的是支马枪,夸大点说,马枪跟卡宾枪一个档次。 这时节,刘神钟带着一些战士赶来了,“赶紧让他们集合,把战场打扫干净。”扭头问鬼难拿,“咱们有损失吗?”鬼难拿尚未答话,只听芦花尖叫起来,“大叔快来,马小六这儿流血了!” 刘神钟和鬼难拿赶紧跑了过去,轻轻扶正马小六的身子,发现他的小腿肚子钻了一个眼儿,还好,是贯通伤。刘神钟回头招呼道:“卫生员,赶紧包扎!担架,担架队怎么还没上来?”看样子老刘要急。 “来啦,来啦!”每次有任务,村里都组织担架队,可是每次都用不上,今天出现伤员虽说不是好事,总算不白忙活一场。一个伤员来了六七个老爷们,等卫生员给马小六包扎好伤口,跟捧着圣宝贝似的把马小六放到铺着棉被的担架上。马小六舍不得他的战利品,“刘大叔,我得了支大肚匣子,能让我带着吗?” 刘神钟严肃地说:“咱们的规矩你还不懂,一切缴获要归公,先去养伤,等伤好了,不但发给你枪,还要给你记功哪!” 芦花多聪明,赶紧把枪交了出来,“是不是俺这个也得交公?” 刘神钟拿过小马枪看了看,问鬼难拿,“部长同志,你的意见呢?” 叫人家武装自己是他的命令,便笑着说:“经过领导批准,这把枪就发给芦花同志了。” 马小六躺在担架上欠起身子提意见:“领导偏心!” 刘神钟说:“是有点偏心,她不是没有负伤吗?再说,她要跟着照顾你,还要担任警卫,你说没有武器行吗?”听说芦花不离开自己高兴了,“嗨,这点小伤还叫回事,用不了几天就好了。”于是,芦花背上小马枪跟着担架队先撤了。 战场打扫完了,警察实际死亡只有四名,其余的多少都有点伤,真正伤骨头露肉的,只有五六人,逃跑一人,就是肖四德。鬼难拿对自己的战绩有把握,他是亲眼得见肖四德扔下车子捂着胳膊跑的,轻重不好说肯定中弹了。战场初步统计,这边的分战场缴获长短枪共十七支,包括芦花领走的那支马枪,子弹还没来得及统计。 第191章 总之这次战斗缴获还行,加上缴获还乡团的,战士们这回可以好好换装了。 俘虏全部放掉,这是事先研究好的,这帮警察跟还乡团不一样,谁也没把握短期能把他们教育好,留下他们容易暴露这块根据地。再者,也没条件给这么多伤员疗伤,卫生员给伤重些的俘虏简单做了处理,也一起统统放掉。 给俘虏训话,属于敌工部长鬼难拿的工作,他说:“常赶集没有不见面的,回去好好想想,八年抗战是谁在这儿流血流汗。等打走了日本鬼子,蒋介石赶尽杀绝反过来欺负功臣,还整治老百姓,天底下这个理儿说得过去吗?你们这帮没良心的,还跟着肖四德一块帮狗吃屎,你们想想能有好下场吗?回去给肖四德捎个信,再欺负老百姓,再到乡下抢粮抓丁,改日就掏他的老窝去!留下两辆车子,剩下的把你们死伤的弟兄驮回去吧,以后长点记性,不要与人民为敌,走吧!” 就这样,一场战斗算是结束了,剩下的就是处理还乡团那帮家伙了。不过那是个细致活,还涉及好多政策,尤其活阎王血债累累,必须开大会才能处决他,这事需要研究就不细表了。 再有就是战斗总结工作了,这些也需要得空交待,现在该说肖四德了。 肖四德果然伤得不轻,大概子弹钻进肩胛骨里面了,血淌得不算多,麻劲过后只是钻心的疼。他不知道如何逃离现场的,回头看看不见有人追赶这才放缓脚步,企图找个地界坐下来处理一下伤口。 “肖,肖局长!”好嘛,过江龙呼哧带喘的追来了,不对,应该说迎接他来了。肖四德一屁股坐在铁道路基斜坡上,“快快,你来的正是时候,帮下忙给这儿扎箍一下。哎呀,疼死我了!” 别看过江龙模样不济,干这手活还挺在行,两手扒着从伤口处把上衣撕开口子,翻身从野地里划拉了一把草叶子,搁嘴里好歹嚼嚼“噗”的一口连唾沫带鼻涕吐在伤口处。随后“嗤啦”把自己的衣襟扯下来,三下五除二就把伤口扎箍好了,肖四德也似乎不怎么疼了。 虽然帮了他的忙,还止住钻心的疼,肖四德看着过江龙还是不顺眼,“你拿袄袖子,把那两条黄龙抹抹,你自己不嫌难受呀?” 过江龙很听话的把两条黄龙甩到天上去,“怎么样,好点吧?” 肖四德真的觉得好多了,“瞧你这其貌不扬的德行,还有两下子,跟谁学的?” 过江龙很得意,“家传,当年独流镇的古家,要是没有俺们老祖,他们家早断后了。” 肖四德突然萌生一种莫名的兴奋,“这么说,你还是静海县城再世扁鹊的后代……”差点说出来“没有你们老祖就没有我”这句话。心想这不是套近乎的时候,地界也不合适,就改口问他,“跟着我回去,吃皇粮你乐意吗?” 那还有不乐意的?过江龙点点头反过来问他:“你那些弟兄们呢,怎么没打照面就叫人家收拾啦?我一猜就是这么回事,准是遇见刘神钟了!他是姜太公转世,不能在他跟前耍把刀枪,活阎王不信,怎么样?应验了吧。” 肖四德挣扎着站起来,“别费话了,扶着我咱回县城,完事给你委任一个差使,比跟着活阎王强。”他估计活阎王也没嘛戏了,刘神钟连装备精良的警察都能收拾,还乡团那些乌合之众,还不是小菜一碟。肖四德这时才意识到,他太低估了刘神钟的土八爷,看来往后的日子不会安生了。过江龙把肖四德扶起来,企图把他背回去,突然发现远处出现一伙人,“嗨,有脚力了,你看,你的弟兄们全都回来啦!” 正文五十七回新贵族养尊处优,花朗道批亢捣虚一 (更新时间:2007-1-189:31:00本章字数:2741) 捍卫胜利果实的自卫战争很快演变成气势磅礴的解放战争,刘神钟和鬼难拿指挥的鸽子塘战斗,其对手虽然不是国军,但是产生的作用是不同凡响的。鸽子塘虽说地贫人稀,因为后撤靠近团泊洼,稍微前延就可以觊觎津浦路,加上地处相对偏远,群众基础牢固,是本地理想的根据地。这次歼灭了活阎王的还乡团,挫败了肖四德的骚扰,使得这块小小的红色区域更加巩固。 从本县的战略布局来讲,这次战斗胜利意义也很大,展开地图就会发现,鸽子塘地处本县东南方向。作为斗争焦点的独流镇地处本县西北,然而身后就是二十一里堡,恰是何太厚亲自经营多年的地方。两处连成一线,正好与津浦铁路形成剪刀状,轴心便是静海县城。所以说,鸽子塘战斗的胜利,为今后开展的工作奠定了很好的基础,也起到了策应作用。究竟起到怎样的策应暂时还不能透露,因为敌人太狡猾了,特别是那个古典的胃口太大,保密工作时刻不能放松。 如果说,抗战以前古典作为一方乡绅,仅仅图个名声把住家业。现在不是这么单纯了,他认为自己能够成为一方霸主了,跺跺脚不再是方圆百里乱颤的问题了,经营好了或许能把天津卫给晃悠了。因为他有这个实力,有这个谋略,有这方面的人脉,有……包圆一句话,他自认为有这个条件啦。 这是他的一厢情愿,别看他整天抱着书本,翻烂了《资治通鉴》,觉得跟谁都能论上一套,充其量他只是纸上谈兵,内里的真玩意儿不见得有多少。公正的说,不论香的臭的酸的馊的,单论内里的玩意儿,他的两任管家都不算含糊。李元文现在还没有下落,暂且把他搁在一边。就说那英杰吧,能说人家没玩意儿?从一个败家的浪荡公子哥,混成现在这样子简单吗?古典没事自己想想吧。 一座王府住俩人,英杰一分钱没花还把古典的小姨子弄到手,别的就不好说了。现如今,他比古典舒服多了,两口子整天养尊处优,简直过得就是神仙日子。 堂屋的门敞着,英杰靠在躺椅上,眯糊着两眼认真听着电匣子,顺便看着外面的景色。彩云跟邻居太太们打牌的时候,学会了玩股票,起初还真赚了,可是好景不长贪大追高,一下子把砸进去的钱统统套牢了。 彩云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他把所有的股票抛给英杰去解套,自己一门心思养金鱼玩了。院子里面有个庞大的鱼池,中间竖着奇形怪状的太湖石,请来花匠栽上满池子的莲藕看荷花,在池子里面放养了几百尾名贵的金鱼。 彩云玩的这些金鱼儿,花鸟鱼市上都少见,有包金狮子头、文种水泡眼、短尾珍珠鳞、长尾珍珠鳞、黑兰寿、红兰寿、红帽子、红狮头……这么说吧,值钱的金鱼全让她淘换来了。不玩这个不知道,这也是一项扔钱的嗜好,先说这鱼池子,周遭必须挂一层绿苔才行,不然会把鱼鳞蹭掉了。挂苔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天然形成放上水曝晒,另一种是到郊外河沟水塘,捞取浮萍绿藻弄回来抹在水池壁上移栽。这个养鱼池子干枯了这么多年,只能采取移栽的方式,只这笔开支盘缠脚力搁一块,据说够买几十袋白面的,更别说几百尾名贵金鱼,以及每日三餐喂养金鱼的活食了。 为嘛彩云对金鱼又发生兴趣了呢?这不是肚子挺起来了吗,大通车行的老板娘说啦,“都这个月份了,可不能再玩股票了,赔了赚了都会激动,激动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影响。” “那,玩点嘛呢?”说了半天她是闲得难受。 大通车行的老板娘告诉她:“你问玩点嘛呀?譬如绣花啦,听音乐啦,练练毛笔字啦,养几盆花啦,养几缸金鱼啦……简单说吧,凡是修身养性的玩意儿,都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好处。”就这么着,股票不玩了开始养金鱼了,说实在的,包括股票在内别的她也不会玩,玩了也砸锅。 该到了给金鱼喂食的时间了,花匠端来盛红鱼虫子的竹浅子放在鱼池边上,彩云自己拿着一沓报纸放在沿子上垫屁股,端起浅子一把一把地往池子里抛食。这些金鱼全都认识彩云了,她往这一坐就全都摇头摆尾地过来了,再这么一抛食,劲头大的红兰寿居然窜出水面抢食吃。彩云很开心,觉得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高兴,手舞足蹈的打把式呢! 英杰查对报纸上面刊登的股市行情,明明放在身边的报纸怎么转眼不见了?转了半天出了房门才发现,最近的全部股市都在他媳妇屁股底下了,“嘿嘿,抬抬屁股,坐这个椅子垫儿,把报纸给我。” 彩云把竹浅里面剩下的鱼食,磕打磕打全赏给那些永远不懂得饥饱的金鱼,扭过身来跟英杰耍贱儿,“你儿子在肚子里面踢俺了,让俺端你一个斗儿!”端斗儿本是天津老爷们之间的戏谑动作,就是用中指端对方的下巴,以端出响声最为取乐儿。公开场合两口子之间没这个,叫人看见没身份,彩云不管这个,她想端斗就得依她。 英杰看看左右没人,拿起报纸挡着脸,“快点,就一个,我得翻翻行情,赶紧把你套牢的这些冤枉钱,想办法找补回来。” 彩云不管有人没人跟他耍赖,“不行,你儿子踢了俺三脚,俺就得端你三个斗儿,这样咱谁也不吃亏,谁也不欠谁的。” 英杰翻着报纸,突然发现刊登着王警长和老铁被击毙的消息和照片,“别闹了,这有老家的消息,知道王警长和老铁吗,让肖四德打死了。” 彩云夺过报纸扔在石桌上,“别遮词儿,还差一个。”跷起脚端够了数才算完事。 英杰又翻开一张报纸,“嗬,这个肖四德还真走红,这儿还有他的消息……亲率部下进剿匪区,以较小代价荡平匪区刘部老巢,荣获三级青天白日勋章一枚,并……” 彩云再次夺过报纸,“不许跟俺说血腥呼啦的事儿,让儿子听见不好,将来俺让儿子倒腾股票赚大钱,跟俺说说股市行情怎么样吧。” 第192章 没想到英杰大煞风景,“跌,跌得厉害!我说不玩这赌钱的把戏你偏不听。” 彩云捂住英杰的嘴,“赶紧闭上你的老鸹嘴,赌钱就得有输有赢,就算光输不赢,嘛时候才能把这片宅子输光啊!” 英杰真服了这位婆娘,“这可真是青出于蓝,而青于蓝呀,比当年我们哥俩还能败家。” 英豪乐呵呵地迈进院子,“是不是嫂子又在嚼小叔子的舌头了。” 彩云整天寂寞得难受,看见英豪来了精神,“嗳哟,俺的小叔子,有个大明星的媳妇还拢不住你的心啊,总憋着心眼占嫂子的便宜。” 英豪反唇相讥,“依我看,你是剜着心眼让我们哥俩动刀子?” 其实彩云这是新鲜的,才这么跟小叔子打贫逗哏儿,“快上屋里坐吧,你甭整天假正经,早晚让大哥收拾了你。” 英豪搂着英杰往屋里走,“大哥才不收拾我哪,是不是大哥?” 英杰回头赶紧搀扶他的小娇娘,“先别说没用的,赶紧那边架着她,现在她是咱们那家的活祖宗,她要是哪天不高兴,甭说收拾你,备不住连我一块收拾。” 正文五十七回新贵族养尊处优,花朗道批亢捣虚二 (更新时间:2007-1-198:53:00本章字数:2867) 这是打通的联三间正房,睡觉的地方用贝雕八扇屏隔开,屏风以外就算客厅了,这样显得豁亮。客厅内完全中式古老的陈设,然而日用品却是满屋洋货,甚至在条案上立着维纳斯的半裸瓷像,而旁边便是老王爷的相片、香炉和祭品。墙壁上山水画与西洋油画相间悬挂,相关用品诸如此类,真乃是中西相间四不象。 英豪今天来是有正经事的,好长时间不见面,一时不知从哪儿说起,“哥,你看报纸听广播了吗?你说,这个小四德子有多损,奶黄子没退净的一个穷小子,生生把叱咤风云的王警长和老铁给玩死了。” 英杰说,“这么长时间了我刚知道,这就叫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这小子有一套。说说欧阳亮怎么样吧。” 这就快说到正点儿了,英豪一拍脑门儿,“有戏,真有戏!让嫂子给我倒杯威士忌慢慢跟你们说。有戏,那叫真有戏……” 英杰学会抽烟了,点着一根雪茄招呼彩云,“预备俩杯子,把美军顾问团的那瓶酒开了。”彩云倒好两杯洋酒端着托盘过来,“我有身孕,洋大夫不许我喝这个,你们哥俩可劲造吧。”将托盘放下靠在英杰身边,听小叔子说话。 英杰催促道:“说说,欧阳亮怎么有戏?” 英豪仰脖干掉了杯中酒,自个儿又满上,“欧阳亮叫人给弹劾了一家伙。” 彩云嗑着五香瓜子插话:“嘛叫弹劾呀?” 英杰给她解释:“就是参了一本。” 彩云问:“嘛叫参了一本?” 英杰又用大白话给她翻译:“就是咕了一棒槌。” 英豪知道彩云还得问,跟她一块儿逗闷子,“嘛叫咕了一棒槌?” 英杰站起来搀着彩云,“夫人,太太,奶奶,老祖宗,你老坐在这儿听着。”把她扶到太师椅子上了。 英豪笑笑接着说:“人家告他一个假公济私,侵吞援华物资,霸占逆产,扶持党羽,藐视领袖……等等十大罪名。你说说,这不叫卸磨杀驴吗?” 英杰紧张地问:“扒马褂了没有?” 英豪自己又倒了一杯酒,“没扒干净,给留了一个治安巡察的虚衔,这么一折腾耷拉脑袋了。反过来天天找我,求咱们把房产手续办了。” 英杰急切的说:“办哪,赶紧办呀!” 英豪掏出两份房契摊在桌子上,“早办好了,房契都拿来了。这是你的,这是我的。” 英杰得便宜卖乖,“你得跟他说,咱这可是替他担着风险了。” 英豪不好意思的说:“我拐着弯把这意思说了,看样子他有点儿不高兴。他说,这,这,这不成了乘人之危不仁不义了吗?——他都结巴了,还让我怎么说。” 英杰又问:“他还说嘛了?” 英豪学着欧阳亮的可怜相,“大慈大悲,你们哥俩积德行善吧,再把这几处宅子查抄出来,这吃饭的家伙就该搬家了。” 彩云又插话了,这回说得还比较靠板儿,“哎呀,人家欧阳专员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咱可不能对不起人家。” 英豪知道欧阳亮的底细,便说:“嫂夫人,你老别在那儿瞎拽文了,他才不在乎这点损失呢。他抖落哪个大衣口袋,都能抖落出这样的一套宅子。倒腾的那几百万斤粮食,他从古兴手里就赚大发了,还有咱不知道的外财就不好说了。” 英豪这最后一句最要紧,可惜他不知道,到底是嘛外财呢?这就是多方关注的焦点,目前还是个不解之谜。正是这个秘密,引发美方、民国政府、地方势力、乃至八爷敌工诸方面的关注,才构成所谓民国奇案的最终部分。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话说欧阳亮消沉了相当一段时间之后,他想活动了。欧阳亮是军人出身,自然对军事关注较多,自从内战打响,剿匪的结果反倒把“匪”剿成百万大军,他曾经踌躇满志,战局的发展令他效忠党国大展身手的心思荡然无存。 凡是握有重权的大人物,一旦私欲膨胀作最后拼搏的时候,对自己的行动企图便深藏不露,欧阳亮也是这样。吴家大院再次失去往日的辉煌,虽不说他现在成了孤家寡人,能够指挥的人马已经所剩无几了。好在他曾经当过接受大员,怎么说也是党国的有功之臣,余威还在。 卧室里面,欧阳亮抖了抖一件大衣,塞入柳条箱内,看意思在作出门的准备。 像个幽灵一样,柳闻莺拉门进来了,“欧阳巡察这是要到哪里去巡察呀?” 欧阳亮头也不抬,照样收拾整理箱子,“你也来看我的笑话,难道我还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柳闻莺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这话说哪儿去了,我是来告别的,找你借个盘缠。” 欧阳亮合上箱子,面色愠怒,“今非昔比,我现在一贫如洗。想当初,甭说几个盘缠,整座洋楼,我欧阳亮也毫无吝啬。” 柳闻莺伸出纤指戳点他的脑门儿,“整座洋楼,谁也没张口跟你要哇!你大方,你舍地千顷,也没给我一捏土呀。” 欧阳亮仍然不动声色,不紧不慢地回敬她,“我给了你一个当处长的那英豪,还亏待你了?总务处长黄金万两,难道还对不住你。” 柳闻莺在屋里开始乱踅摸,“可惜,我不希罕。” 欧阳亮合上箱子,“那,你要怎么样呢?” 柳闻莺突然正经起来,说话也海味了,“阿拉要回老家杭州,然后去上海。阿拉阿姐阿妹都在上海,阿拉呆在此地瘪三格地方图啥子嘛?欧阳专员春风得意之时,还能叨光有靠。现在专员亦勿专员了,阿拉留在此地还有嘛子意思,所谓树倒猢狲散各自奔东西。” 欧阳亮笑笑,“好啊,人各有志谁也拦不住。你跟那英豪是夫妻,生活上有问题可以跟他商量。” 柳闻莺开始耍无赖,“那自然是。可是,阿拉也不能勿把侬放在心上格。” 看来欧阳亮在她手里有短处,便挑明了问她,“那就干脆点儿,要多少?” “还是跟侬这人好打交道格,”柳闻莺狮子大张口,伸出一根手指头比划,“一百万。” 欧阳亮问她,“关金券?” 柳闻莺小嘴一瞥,“瞧侬讲格,美钞。” 欧阳亮跳了起来,“你看我这颗脑袋值一百万美金吗!” 柳闻莺两手抱着他的脑袋,摇晃着,“喏,阿拉勿要侬格脑壳,阿拉只要美钞!” “能让我死个明白吗?”欧阳亮推开她,瞪着眼问她。 柳闻莺跟她嬉皮笑脸,“侬啥事体总是死啊活格,侬格前程还长着哪。有朝一日,东山再起,钱算啥个嘛子。侬勿要讲绝情绝义格话,逼得阿拉撕破了面皮,把阿拉俩个那点丑事抖落出去,再把侬捂着的事体张扬个真相大白,落个人财两空,侬格就踏实了。到那个时辰,连花筱翠那格老太婆侬也窥勿到了。” 欧阳亮也伸出一根指头,“一万!” 后面二人进入讨价划价程序—— 柳闻莺:“五十万!” 欧阳亮:“一万五!” 柳闻莺:“十万!” 欧阳亮:“顶多两万!” 柳闻莺:“勿改口,两万五!” 打发走柳闻莺,欧阳亮让陈副官开车,去把英豪接到荷里活酒吧来。陈副官走后,独自到酒吧要了一瓶洋酒,一边慢慢饮着一边等英豪。 正文五十七回新贵族养尊处优,花朗道批亢捣虚三 (更新时间:2007-1-229:52:00本章字数:2811) 知道这些日子欧阳亮都想嘛了?从他回到天津以来,把整个经历全都理了一遍,也算是给自己的人生成败作个小结吧。他无意中回忆起,花筱翠说到给煎饼秃修坟那件事,听意思工程很大还动用了工兵,这令他百思不解。当时莅临天津他急着想见到花筱翠,忘了是谁跟他说的,说是花筱翠觉得有愧于煎饼秃,正在乡下为秃子守墓。考虑到花筱翠也是抗战功臣,于是随便布置了下去,帮她料理一下先夫墓冢事宜。因为当时各部门关系较乱,无论军警司法工商衙门,屁事都找接收大员发话,所以这事也忘记跟谁布置如何执行的了。 现在有工夫静下心来想这些事,他觉得这里面有些名堂。 第193章 人家弹劾他的种种罪名都有些影子,唯独侵吞援华物资这项他有点想不通,拉几车粮米食品烟酒罐头,那也不算个事呀!可是人家言之凿凿据说是笔巨额财产,若是如此会不会有人趁乱弄到乡下了呢?他把花筱翠说的情况结合起来分析,这种可能不是没有。想来想去,他觉得能办这种事的人,必须具备三个条件,首先必须是熟悉或者知道他欧阳亮底细的人;再一个跟官场有某种联系的人;最后得有相当规模的储存地点。具备这三个条件的,他想到了不曾谋面但是已经耳熟能详的一个人物,那就是古典。 拜访古典有个人物不能绕过去,就是静海县的警察局长肖四德,通过肖四德拜会古典名正言顺,现在不是还顶着警署巡察的职衔吗?于是他在心里打定主意,准备带着英豪下去巡察一番! 怎么这长时间陈副官还没有把英豪接来呢?欧阳亮有些着急,扭头朝窗外望去,不知什么原因,满大街全是学生。看样子一个个都很亢奋,像是参加什么集会,从校服上看多半是中学生,也有成年人跟着掺和。 欧阳亮想不到,英豪乘坐的奥斯汀卧车,就是让游行的学生队伍挡住了。 原先日租界的旭街现在改成罗斯福路了,马路本来就不宽再跑电车,几支游行的队伍汇合起来,得!整条马路堵得严丝合缝,甭说汽车连只苍蝇都飞不过去了。 学生们举着横标唱着歌,“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歌声胜似海河浪,学生要是撒了欢那叫没挡。其中一支队伍打头的是燕子,瞧这个丫头片子长能耐了,举着小旗领着学生喊口号:“反饥饿!”学生们跟着喊:“反饥饿!!”又喊:“我们要自由!”学生们跟着喊:“我们要自由!!” 石头坐在前排陈副官旁边,回头指给英豪看,“英豪叔,你看那是燕子!” 坐在后排的英豪探出身子,“燕子,在哪儿?” 不等看明白,一队军警跑来冲击游行队伍,学生们满不在乎地挽起胳膊。消防车摇着铃铛也开来了,冲到队伍前面,不问三七二十一,扬起高压水龙头就对着学生冲开了。 英豪终于发现了燕子,“石头,赶紧下去把燕子拉开。”陈副官踩好刹车跟着石头也跳下车去。 学生和军警混战起来,两个军警像抓小鸡子一样抓住了燕子,石头和陈副官跑来,拳脚相加击倒军警抢出燕子,由于石头和陈副官都穿着警服,燕子乱抓乱挠。 英豪坐在车里看着“哈哈”大笑,“这叫什么事儿,商会会长的大小姐,整天大米白面喂着,也反饥饿。”心想,“中国人就这样,饿极了造反,吃饱了撑着了也反,自己跟自己反。” 马路上,石头给了燕子一巴掌,“我是石头,你哥!” 燕子见是石头更火了,跳着脚的大喊大叫:“反对军警镇压学生运动,打倒反动军警!”瞧瞧,救她来了她还来劲!石头一铆劲把燕子扛在肩上,拍着她的屁股,“还叫唤,你看!” 被抓到的学生一个个被扔上囚车,燕子老实了。石头把她扛到一条胡同里面,陈副官吓唬道:“趁着我们俩给你挡着,还不回家!”燕子挣脱下来,毫不领情地吐吐舌头跑了。 石头还在生气,“这孩子,净瞎闹腾。” 陈副官笑笑,“年轻人都这样,走吧,没听大总管直按喇叭了?” 英豪见了欧阳亮先诉苦,“欧阳兄啊,这个娘儿们给我来了一个卷包烩,一个铜板都没给我留下,连古典给我们哥俩的烟壶都搜走了。人去楼空,我的心里空啊!” 欧阳亮不拿柳闻莺当回事,劝解道:“大丈夫得经得起大灾大难大起大落。不就是个女人嘛,只要保住位子,还愁没有女人找你?” 只有失去的才是珍贵的,这时候英豪又觉得柳闻莺好了,“像小柳这样的,上哪儿找去呀?你是不知道,单独在一块儿的时候,她忒会来事。” 欧阳亮禁不住乐啦,“他是演员明星,逢场作戏那是她的看家本事,我告诉你,光图脸蛋光滑小嘴甜哏儿不行,受看受听不受用,我就上这个当。别喝了,找个茬口儿跟我散散心去,过几天看看哪合适,跟我巡察一家伙。权力小了行动倒方便了,现在咱是光棍一条啥也不怕。” 英豪把杯中酒干掉,傻呵呵的说:“欧阳啊,我发现你真是我的好大哥。”说着要哭。 窗外总有个军官乱晃悠,欧阳亮站了起来,“走,找个好点的馆子改善改善,完事到玉清池跟我泡个澡,去去这一身的晦气!” 酒足饭饱去烫澡那是再舒坦不过的美事了,现时下最讲究的澡塘子,莫过于南市永安大街上的玉清池。可是傍黑洗澡不是合适的时候,为嘛呢?澡塘子门口的对联说得明白:“金鸡未唱汤先暖,云板轻敲客早来”。 天津的澡堂子,一般在门前或院里边高挂一盏红灯笼,作为澡堂的标识。另外,在院内或房顶上悬挂一块铁制云板,早晨和中午池子换清水,又叫换池子,这时候伙计敲打云板,意思是说现在换清水了,快来洗澡吧。傍黑的时候去洗澡,池子里的水早成了涮羊肉的涮锅子了。 那怎么办呢?甭担心,玉清池早已经成为新式澡堂子了,不但增添了床铺躺箱,可供顾客存放衣服和躺卧,还开设了单间对盆业务,甚至可以两口子一块儿洗对盆,像欧阳亮和英豪这样的身份,进门甭说话就有人把单间伺候好了,不会领着到池塘里面让你涮羊肉去。 玉清池门前小贩云集乞丐成群,这里早不是十几年以前的样子了,除了各档次的妓院以外,正规的戏园子一家接一家,还有两三家电影院,饭馆、布匹店、食品店、百货店、杂货店也是应有尽有。这里真正成了集娱乐、饮食、商业各种消费为一体的繁华地区。 汽车停在玉清池门口,欧阳亮和英豪从汽车上下来,还没有迈步子,突然从头顶飘下来花花绿绿的一片片传单。英豪接住一张凑近灯光看看标题:《中国人民解放军宣言》,字太小看不清内容,最后两行字体大些,写着“打倒蒋介石!新中国万岁!”英豪问欧阳亮,“八爷的,看看吗?” 欧阳亮不接传单,径直朝里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自己留着慢慢看吧。赶上这日子口,难得这么清闲自由,我还是眼不见心不烦的好。” 英豪把传单叠好,装进上衣口袋,跟上欧阳亮,“老子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欧阳亮得意地晃着脑袋,“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二人大摇大摆进入玉清池。 正文五十七回新贵族养尊处优,花朗道批亢捣虚四 (更新时间:2007-1-2321:11:00本章字数:2533) 欧阳亮得意地晃着脑袋,“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二人大摇大摆进入玉清池。 玉清池地处南市,无论如何讲究,附近的人群成分使然,终究进池子“涮羊肉”的人多,里面一片人声嘈杂。欧阳亮英豪入内没有站稳,手巾把儿就吆喝上了,“二位里请,雅间侍候啦!”紧接着马上有伙计过来,径直把二人引进雅间。 雅间里面清净多了,欧阳亮脱光衣服露出累累伤疤,“看见了吗,老子枪林弹雨,出生入死,眼下就剩这身伤疤了。” 英豪问他,“你说明天去静海县,我还没有跟你说呢,那个肖四德现在肥透了,这回一定从他身上榨出半斤油出来!” 欧阳亮说:“我看你呀,没有大出息,虽然我没有见过肖四德,我估计在他身上不是多少油水的问题,而是……放好水,泡着跟你说。” 忽闻外面一片混乱声,紧接着传进来摔壶砸碗的声音、大呼小叫震呼人的声音。英豪担心口袋里的传单惹麻烦,从浴盆里出来把传单掏了出来,没来得及处理,雅间的门猛地被拉开,半截布帘子一挑,出现几个端枪的便衣,横眉立目把住门口。紧跟着进来一位少校军官,“干什么的?” 欧阳亮“哗啦”一声在浴盆里站起来,赤条条湿漉漉光溜溜气哼哼,“真他妈的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什么人都有。你他妈的连招呼都不打,闯进来问干什么的,吃涮锅子能往这儿来吗?”然后倒背手,下身子往前一拱骂上了,“老子是干你的!” 要不怎么说,话是拦路虎呢,欧阳亮如此耍横,立时把少校军官镇住了。不问,这位肯定有来头,可是,光着身子只见他天生的家伙大,看不出来身份大不大,于是亮明自己的身份探虚实,“鄙人警备区情报处长刁福林,奉命执行公务捉拿嫌疑犯,请二位穿好衣裳配合一下。” 欧阳亮扯过一条浴巾围住下体,“真他妈的新鲜,老子没听说过,堂堂的国军处长,竟然亲自捉拿嫌疑犯。”说着气哼哼出了单间。 英豪看出来了,这位少校正是在菏里活酒吧外面出现过的那个军官,赶紧把传单团湿了碾碎了,悄悄扔进浴盆,跟出来企图作些解释,“我们是警察公署的,你是……” 欧阳亮心中的郁闷正好没地界发泄,今天不想息事宁人,“甭跟他废话,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干什么?这边来,找个豁亮地界说话。”看出来了吗?这是想找宽绰地界比划比划。 英豪跟着欧阳亮这长时间,这个还看不出来吗?加上柳闻莺搞了他一家伙,满肚子不痛快,见欧阳亮不含糊,也跟着横起来了。 “这意思我也看出来了,你们这是小炉匠戴眼睛??找茬来了,好吧,有嘛话出来说!” 第194章 英豪也抻了条浴巾围住下身。 英豪跟着耍横,可不是那种小痞子之流的狗仗人势,人家是有真玩意的,只不过这么多年没有机会施展罢了。 怎么,忘了英豪有嘛本事啦?这可不是凑情节临时瞎编的,本书开篇已经明确交代:“英豪是正经练过花朗道的,这种把式就是后来的跆拳道,在早稻田大学生运动会上,曾经打遍全校无敌手。事后,几次被日本同学暗算险遭不测,为此,被迫中断学业提前归国。”正是凭借这身功夫,加之年轻气盛,当年在丹桂茶园教训了东北军的大麻脸,虽然险遭不测,却因此结识花筱翠,从而演绎出公事、私事、家事、国事搅和在一起的恩怨情仇,一场旷日持久的明战暗斗,乃至翻天覆地的沧桑巨变国貌更新。 刁福林听说他们是警察公署的,本来想套近乎,问问是不是认识欧阳亮,可是没那工夫了。他是倒着身子被欧阳亮推出来的,并且看出这二位不是善茬了。但是身着国军校官服,说话不能草鸡,“兄弟刚到任,不认识二位,请你们跟我走一趟。”他本来想说“咱们好好聊聊”的,结果说横话说惯了,一下子变了味儿。 其实,即便这么说,这话也没嘛大毛病,搁在寻常日子把身份一亮,误会也就过去了。赶上今天二位心气不整,往日炙手可热的接收大员,堂堂警署专员,落得让一个屁少校盘查,就凭这个今天这麻烦算是惹定了。 英豪铁心要活动一下筋骨,上前跨了一步,让欧阳亮一边歇着,挑衅的手指刁福林鼻子尖,“不认识是吧,来来,我让你认识认识。”真是话到拳到,一记直拳先给刁福林来个满脸花,这一拳如同耍猴的敲响了铜锣,整个玉清池炸了庙,浴客们光着身子纷纷躲避。不知死的俩便衣居然举枪大喝:“都不许动!”这种时候,哪有人听他们嚷嚷,不但没有震呼住任何人,澡堂子里面反而更乱了。吓破苦胆的窝囊废浴客,竟然一丝不挂窜到大街上,造成玉清池外头交通堵塞。 欧阳亮坐在藤椅上害怕英豪吃亏,飞起脚丫子将便衣的手枪踢飞,两只手枪落入英豪手中。英豪也不上前,拉过一把藤椅,坐下欣赏缴获的手枪。 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呼啦啦”又拥过来几个便衣,把欧阳亮和英豪围在中间。 且说此便衣儿,却不同于日伪时期的那些汉奸白脖儿,眼前的这些便衣儿,全都是正规国军化装的,也都是受过训练有两下子的。英豪不管那个,难得有了撒欢的机会决不会放过,把两把手枪放在椅子上跳起来,拳脚并用上来一个击倒一个。别嫌这里罗嗦,英豪不容易露一手,得简单说一说花朗道是怎么回事,别把人家的真功夫淹贱了。 再说一遍,花朗道就是上世纪五十年代,逐渐风靡开来的跆拳道,不过现在还得叫花朗道。二十世纪初叶,小日本霸占朝鲜半岛,禁止这项把式的活动,艺人们就把它带到中国和日本,结合中国武功和日本的空手道,反而发展了这项把式,这就是花朗道的来历。英豪在日本留学的时候,花朗道正是发展到顶峰时刻,所以说,英豪的功夫不但一般人很少见,而且还是真正有两下子。 内行人说,花朗道对拳脚的利用,非常适合东方人的体形,耍把起来强调平衡感,透着一种流线美。果不其然,英豪暂且把刁福林少校晾在一边,百般柔姿身段,搪手、托肩、劈掌、盖顶,其手法流畅娴熟,加上临场任意发挥,端的是批亢捣虚,击打点尽在对方薄弱部位,国军便衣不及提防迷迷糊糊被撂倒一片。 不论是竞技比赛还是真的武林交恶,实力相当打起来并不好看,你来我往相互制约功夫的发挥,只求战胜对方很少考虑造型美,这就影响了观赏性 正文五十八回酒馆密商布大局,玛丽接头上小舟一 (更新时间:2007-1-248:29:00本章字数:2515) 发生在玉清池的这场冲突,并非完全出于误会,何太厚的出现亦非出于偶然,这还得从昨天晚上说起。 鸽子塘战斗产生的影响,刘神钟无论如何想不到会被传成神话,老百姓把刘神钟传成姜子牙再世了。把苇子城说成姜子牙布下的迷魂阵,说是当年协助武王伐纣就是用的这种阵法。 为嘛本地人对姜子牙这么崇拜呢?这是因为静海县有个子牙乡,子牙乡坐落在子牙村,子牙村边有个土方台,传说就是姜太公的钓鱼台,因此子牙村又叫钓台村。在静海县,钓台村还有多处,如东钓台、西钓台、小钓台、谭家疙瘩等等,子牙河正是因与姜子牙的存在而得名。 世人皆知,姜子牙乃周代齐国始祖吕尚,姜姓,吕氏,名望,字子牙,俗称姜太公。西周初年,担任过武官太师,也叫师尚父。辅佐武王灭纣有功,封于齐。后因多次出现在《太平御览》、《六韬》、《金匮》、《搜神记》等典籍中,太公逐渐被神化。至明代,根据《武王伐纣平话》敷衍而成的长篇神魔小说《封神演义》,姜子牙便成了神话人物。 谁都知道姜太公渭水垂钓,似乎渭水应在陕西境内,岂不知古渭河系黄河的主要支流,渭水乃古之黄河之谓也。中古人善隐喻。姜太公采用直钩垂钓的怪异方式,考验文王是否真心请他出山,这才谓之“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在他的协助下,果然灭了纣王平了天下,文王感激他的功绩,欲封他朝廷为官,姜子牙坚辞不就,遂带一哨人马到山东建了齐国。因他时刻不忘发迹的静海西钓台,便把此地划归齐国管辖。 姜太公先生对本地最伟大贡献,是多次“缚住苍龙”免除了水患,古代人说话跟现代人有差别,实际上就是多次带领民众抗洪救灾治理了水患,老百姓就拿姜太公当庇护神。至今在静海县,家家户户习惯在门楣上贴“太公在此”的红符,说是可以祛邪避灾。 取得一场小小的战斗胜利,刘神钟就被老百姓封为姜太公,归根结底还是因了那口锈疙瘩铁钟,那口铁钟到了新世纪成为国家文物,经专家鉴定还真是商周时期的东西。 乡下有句话,叫做“枣儿越捎越少,话越传越多”,鸽子塘战斗传到县城的时候假设装满一挂大车,传到独流镇的时候就够一列火车了。 悦来酒馆最近的话题整天就是这一段,天黑了,掌灯了,酒馆的酒客座上满了,主讲依然还是酒馆老板。今天说到敲响第一通神钟了,“……只听那神钟一响,你们猜怎么着?”开场采用的设问句,这叫无疑而问,答案就在他肚子里面装着呢,设问一下为得是引起听众的关注。听众,就是那些求知欲极旺盛的酒客们,果然支棱起耳朵齐声发问:“啊,怎么啦?” 老板端起柜台上的茶壶,对着壶嘴儿飮了一下嗓子,手巴掌代替醒木,“啪”的一声进入情境之中,完全跟说评书的一样,“但听得那钟声颤巍巍儿响起,整个的鸽子塘任嘛别的响声都听不见了,霎时间一块黑云彩遮天蔽日罩在鸽子塘上头,紧接着平地起旋风顿时飞沙走石,连几里地开外的铁道上的道蹅石头子儿全都卷起来了,就跟下雹子一样‘噼里啪啦’砸向鸽子塘。你们说怪不怪,这么多石头子儿落下来全不见了……” 讲到在这儿,有酒客插话:“那是怎么回事?” 老板再拍“醒木”,“那是刘神钟使法撒豆成兵,石头子儿落下来全都成了八爷,顿时把鸽子塘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细心的酒客为老板更正,“那叫撒石成兵!” 老板继续说道:“对对,撒石成兵。回头咱再说鸽子塘里面的还乡团……” 酒馆里面酒客如云,门口听众如堵,外围有位听众恰是当事者刘神钟,他听着实在太离谱,捋着山羊胡子背起双手走了。他有要紧的事情要办,这种根据他的事迹编撰的民间故事,这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到,图新鲜耽误了一小会儿,他实在没有闲工夫再耽搁,而且环境也不允许他在此久留。肖四德为了控制地面,在许多乡镇设立了警察所,独流镇的警察所就在附近不远。 还记得鬼难拿赴任当天传达上级的三点指示吗?一、减租和生产,保卫解放区;二、以自卫战争粉碎敌人的进攻;三、关于本地区内线斗争的具体意见。现在要说的,是关于第三点的工作,也就是所谓内线斗争的问题。这一点,鬼难拿传达的比较笼统,为此,战斗结束作完战斗总结,刘神钟就急着汇报请示工作,今晚何太厚特意到独流镇跟他见面。 谁也想不到,他们见面的地点竟然就在悦来酒馆,老板在前面照常营业胡白话,就是为了这次见面打掩护。如今何太厚的行动,比在日伪时期还要慎重,表明形势的严峻和斗争环境的变化之大。 酒馆的后门在运河边上,刘神钟本身就是农民打扮,因此他不用化装也不显鼻子显眼。刘神钟摸到后门,后门自己就开了,强子和赖五在院里担任警戒,待老刘进来强子关上门眯到暗处去了。赖五拉住老刘的手摸黑往里走,“你老留神脚底下,跟我来!” 别忘了悦来酒馆最早是开旅店的,后院是非常宽敞的,不管生意怎么艰难,经过长期的经营还是有了不少积累。现在的院落布局房屋结构变化很大,远不是当年李元文在这住店耍钱时的样子了,黑灯瞎火没人领着还是真不好走。 若干年来,来来往往经过悦来酒馆无数次,也跟酒馆老板也打过无数次的交道,可是对老板的了解至今仍然停留在表面。 第195章 既然何太厚启用这里做秘密接头地点,就应该借这个机会简单说说老板其人,因为老板和他的酒馆,将要在今后的斗争中发挥极其重要的作用。况且,老刘向何太厚汇报鸽子塘战斗这块儿没必要再重复,先让老刘汇报着,正好说说酒馆老板。 酒馆老板姓舒,本镇有名的舒记小酥鱼儿就是他们家叫得响的吃食,这片土坯宅院是从祖上继承下来的,仗着有个好地势生意做到今天也算不含糊。至于老板本人今年五十多岁了,并没有特别的地方,而是从来没有露面的老板娘,倒是有些经历。所谓的有些经历,并非像花筱翠哪样,经历了多少风雨命运多么的起伏跌宕,无非曾经在古宅当过老妈子,还曾经一度充当过女管家的角色。 怎么后来回家不再抛头露面了呢?这事还要回到民国十四年说起。提起这个日子,人们马上会联想到曾经投河自尽的可怜杏儿,也就是肖四德生母。 正文五十八回酒馆密商布大局,玛丽接头上小舟二 (更新时间:2007-1-259:56:00本章字数:3031) 杏儿是酒馆老板娘亲眼见着买回来的,最初只是当丫鬟使唤,每天的活计也是老板娘分派的。当时老板娘虽然充任女管家,仅仅照料安排老爷太太的衣食安寝之类,简单的说就是洗洗涮涮的琐事,安顿好了每天还是要回家去住。 杏儿肚子怎么大的,怎么生下的孩子,这些老板娘全都清楚,可是回到家里,连自己的男人都不吐一个字,这是吃这碗饭的规矩。就在孩子快到过百岁的时候,上房传出喜讯,太太邢夫人也有喜了。也就在传出喜讯的这一天,古典亲自告诉老板娘,“不要分派杏儿的活计了,打发她回家吧!”杏儿家在哪里没人知道,只知道从大城县人贩子手里买来的,杏儿没哭没闹只求再看一眼孩子,上房的邢夫人死活不肯,杏儿出来就投了运河的冰窟窿,这一天正是腊月初三。 接下来,太太逼着古典把孩子送人,肖四德就是由老板娘抱着送到德旺柴禾垛的。孩子送走后不久,邢夫人诈称有了身孕的把戏暴露了,可是古典并不揭穿,而是每天亲自监督给太太喝滋补汤药,不消半年就把太太“滋补”死了。邢夫人死后,古典借口暂时没有家眷伺候,一番好言好语也把老板娘辞掉了,“你的嘴严实,将来需要人手了,还要你来当这个管家。”可是后来请的管家是李元文,老板娘再也没登古宅的大门,但是,从那以后古宅烧锅的老酒把悦来酒馆的生意捧火了。 刘神钟调查杏儿的死因找到老板娘,发现悦来酒馆是个好地方,不但把酒馆老板发展成自己的交通,还秘密把这里打造成联络站,以及监督古宅的理想观察站。 现在说说这个院子的布局吧,悦来酒馆坐落在镇子北头,以前书中暗表已经交待过,距离古宅大约百步之遥,只是门脸与古宅遥遥相对,古宅大门对着运河,而酒馆后门则临运河。当年开店的时候,出门尚有一块空地,李元文当年就是从这块空地溜达到古宅门前上吊的。现在这块空地没了,老板的女儿出嫁了还有儿子,那块地界儿子垒了自己的窝,还占去半个院子的地皮。这样,出了后门需要拐个弯才能到河边。刘神钟正是看到这个后门的隐蔽性,才花力气利用这个地界的。自从看上这个地界,根据老刘的建议,河边上拴了一条小划子。一条小划子不值几个钱,过河省却了再绕大桥的路程,儿子不乐意继承父业,有了这只小划子当摆渡,多少也算有了进项。其实,老板心里明白,这条小船实则是应急所需必不可少。 院子的面积虽然小了不少,实用性增强了,原来一半的客房改成居室和伙房,另一半存放烧锅老酒和酒馆必须的储备。现在除了养着一个小伙计,厨房全由老板娘照应,但她不管前面多忙从来不与顾客照面。 在存放老酒的那个房间下面有个地窖,在北方乡下挖个地窖存放食品菜蔬不算稀罕,可是在屋里挖地窖的少有,当初老板出于什么考虑就不管了,现在给何太厚和刘神钟提供了方便是真的。地窖里边别提多舒服了,任何杂物没有,反而布置着桌椅板凳茶壶茶碗泡子灯,简直就是待客的小客厅,在这谈话绝对传不出去。何太厚听完汇报表示很满意,把本地区自卫战的情况作了简单介绍。 自从抗战胜利以后,国军不是认真清算汉奸罪恶,而是急于进犯解放区,驻天津的一二一师派出一个营的兵力和静海保安团,联合进犯津南解放区,捣毁了管铺头、双窑、阎家冢等二十多个村的村公所,抢走四百多石粮食,抓捕村干部家属二十多人,打伤群众四十多人,焚烧十八户村民的房屋。继而,驻唐官屯国军的国继尧团包围五区湾头村,致使区委书记沈会文、组织委员王秉玉、交通站郭胜林、李文才四人牺牲,王春、董文凤等同志被捕。紧接着,第十一战区驻沧州副司令张华堂国军长官,指挥津浦铁路沿线沧州至静海段的军警八百兵力,进犯津南解放区,津南军民奋起反击,形势严峻之际,身负重伤的六区区委书记邓砚池开枪自杀。在此形势下,人民武装被迫展开自卫战,六十四团和回民支队围攻东子牙据点的国军张耀勋部,将其击溃。国军攻占王口镇并不断向南进犯时,县武委会主任李惠民率三百多民兵,在大刘村多次阻击,重创了敌人。 内战全面爆发以来,成功开展了鲁辛庄中旺之战;津南反击战;王口之战;青沧战役等一系列的战斗,有效地挫败了敌人的嚣张气焰,教育了群众鼓舞了士气。鸽子塘的战斗规模虽小意义很大,何太厚也给予了积极评价,最后指示道:“告诉鬼难拿,可着劲地在鸽子塘方向折腾,努力往县城方向活动、渗透,逮住机会就歼灭他的有生力量,尽量把肖四德的注意力吸引到城南方向。” 刘神钟何等人物,何太厚一出招便知后边还有棋步,“老何同志呀,这个你放心,鬼难拿正准备着大折腾哪,今天俺是来向你讨教下一步高招的,俺琢磨该跟古典过几招了吧?” 何太厚笑笑,“要说过招,古典还够不上跟咱对弈的资格,不过有几个问题倒是与他有关系。很长时间我在考虑,肖四德凭什么救李元文?有人会说,那是古典指使的。那么好了,古典为什么要救李元文呢?这就产生两种可能,一个是李元文掌握着古典的秘密,他担心这个秘密透露给我们;再一种可能跟古典无关,就是李元文本身是个宝,救下李元文可以在他身上挖宝。李元文逃脱后,曾经跟蔡老板说过这样一番话,他说,‘我李元文福大命大造化大,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不信你走着瞧。’起先这句话没有引起我的注意,以为他在说大话。现在看来,不是这么简单,他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说大话,恰恰说明他还有指望。这个指望是什么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李元文存在极大的价值。老刘你看,这两种可能,那种可能比较大?” 刘神钟说:“这两种可能都存在,我感兴趣的是煎饼秃的那座坟,我有可靠的情报证明,建那座坟的时候古典参与了,而且出资不是小数。据我了解,施工的那支工兵部队,根本不是打天津来的,而是驻马厂的施工队伍,完全是花钱雇来的,他们怎么接的关系据说活阎王知道详情,这也是活捉他的一个重要原因。” 何太厚很重视刘神钟说的这些情况,“关于修建的煎饼秃陵墓,从一动工就暴露出了问题,我看这个就由你进一步摸清情况,关于确切的内幕我马上去天津,估计不难搞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严格保密,不能让敌人摸到咱们的行动意图。不要忘了,肖四德现在身兼数职,他还是保安团的团副,所以再说一遍,要让鬼难拿在南边折腾得热闹一些,尽量把肖四德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现在的独流镇不但驻扎了静海保安团和警察所,敌人还把新二军四五二团布置在独流各村,这说明什么,敌人也看中了这块战略要地。我们要尽量创造条件,坚决把他们除掉,搁在咱的眼皮底下太碍事了。” 最后,刘神钟提出白蝴蝶的问题,“白蝴蝶的案子被搁置起来了,那个叫塌灰的日本孩子可能要随日侨遣返,我想找个机会把白蝴蝶救出来。首先,白蝴蝶够不上汉奸的罪名,再者,白蝴蝶是主动找你亮明身份,又是你亲自安排将计就计隐瞒下来的。那次庭审白蝴蝶始终没有开口把你安排的事情供出来,如果不管她显得咱们不够仗义了。” 何太厚听完刘神钟的陈述,许久没有言声,看来他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并且在极力权衡各种利害关系。刘神钟说:“我们完全有力量把白蝴蝶营救出来,如果担心有负面影响,救出来以后可以暂时把她转移到解放区。” 何太厚磕打一下烟袋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这件事必须放一放,你还是集中精力做好眼下的工作,白蝴蝶终究受过鬼子间谍的培训,这个事实解释起来比较麻烦,容易被敌人拿来做文章。这件事情你不要管了,我会适时考虑处理的,今天就这样了。” 正文五十八回酒馆密商布大局,玛丽接头上小舟三 (更新时间:2007-1-268:04:00本章字数:2858) 这是一次极其重要的谈话,明确了本地区斗争方向,也是一次敌我阵线的明确划分。谈话结束已近黎明时分,趁着夜色未尽,刘神钟率先离开了悦来酒馆的地下密室,并把强子也带走了。 第196章 悦来酒馆送走众酒客,全家也是通宵未眠,他们把强子和赖五喊到屋里休息,自己在屋前房后值更到天明。得知何太厚和赖五去天津,老板亲自下厨为爷俩做了一顿热热乎乎的早餐,老板的儿子虽然不大爱说话,心里分得出好坏人,驾起小划子沿着运河一直送出去十多里地,眼见快到杨柳青了才泊岸,并目送爷俩走出老远才驾舟返回。 在英租界,坐落在海大道把角,有一座三层洋灰楼房,被称作老美国兵营,现在是美军顾问团的一处秘密办公地。里面的人他们虽然也是盟军的装扮,但是他们的身份十分特殊,实则是一群谍报人员。这里的最高长官就是久未谋面的神父,甭问,很长时间许多人寻找不到的玛丽也在这里。是的,佩戴美军上尉军衔的玛丽,此时正在办公室里整理着档案资料。 对面,身着上校军服的神父,坐在办公桌前,翻着抽屉像是寻找什么文件,“missmary。” 玛丽头也不抬地继续忙自己的,“神父,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看样子神父有些着急,“是的,关于那个李元文的资料,怎么找不见了?” 玛丽放下手中的工作,走到一排文件柜前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抽出一份卷宗递过去。 神父接过卷宗,一边翻看一边嘟囔着,“那个叫刁福林的情报处长,什么情报也搞不到,蒋介石的军官只会贪污搞女人,任何事情也做不好。” 玛丽似乎对李元文的事情不感兴趣,她全神贯注地而是面前的一堆资料,信口问道:“神父,难道你希望李元文向你提供情报吗?” 神父认真翻看着卷宗,“怎么,不可以吗?蒋介石先生可以向冈村宁次请教,难道我不可以让李元文为我们做事情?” 玛丽仍然漫不经心地问道:“可是,我们并不知道他在哪里呀?” 神父看完卷宗还给玛丽,“这不应该算个问题,我从这份材料里看出来,李元文是个很有思想的实干家。他能够几次死里逃生,说明他善于利用敌人的内部力量,你要设法找到他。最近的情报显示,日军掠夺了一千八百七十箱的中国文物,其中包括北京人头骨化石,还有一万三千片刻在龟背和动物骨骼上的中国古老文字。这些无法估价的宝贝,在转运到天津以后突然下落不明。日军间谍小岛一郎在华期间,也搜刮了大量中国文物,同样也是不翼而飞。我想,李元文至少应该知道小岛一郎的物品下落,寻找到这批物品,或许对寻找北平转运来的文物,能够提供重要的线索。” 玛丽翻看的资料,正是有关这批失踪文物的,可惜,从这里找不到任何线索,神父的思路玛丽没有想到,神父这么一说使她觉得茅塞顿开,便问:“这件事情,还得需要刁福林去做,需要我辅助他吗?” “不,你要亲自去做,我们可以把刁福林当一支来福枪使用,但是绝不能让他知道我们的行动目的。这些人,如同中国俗话说的一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是神父的明确指示,对玛丽来说无疑是求之不得的。于是急忙把手中的文件收拾好,准备马上去警备司令部找刁福林。 神父不同意在另外的场合谈这件事,即便不告诉对方真正的意图也不行,“把刁福林叫到这里来谈,你先考虑一个方案,让他一件一件去做。”说罢拿起电话,“hi,给我接通天津警备司令部……” 美国人的最可爱之处,就是近乎纯真的自恋情结,他们爱自己的一切,包括愚蠢的思维方式。他们就跟希腊神话中的美男子那尔基索斯一样,望着河水的倒影迷恋上自己,最后淹死在水中还把自己当成一朵花。 神父的确很完美,人高马大长得就甭说了,年轻的时候绝对英俊,现在上点岁数还是一表人才。按说他的心地也不错,抗战那会儿,凭自己的医道和信仰救济了不少中国人,这些好到嘛时候也不能忘了人家。 话又说回来了,你现在掺和人家打内战,还企图把小日本鬼子抢夺中国的宝贝弄到手,并且由你处理就不对了,这个理儿到哪说去也举不到桌面上。可是他一点都不觉得不合适,还让玛丽跟中国人保密。这就涉及到他的混蛋思维了,再怎么说,玛丽是中国人呀!别的都不知道,也该知道抗战那会儿玛丽的表现,她的民族心那是绝对不含糊的,她能看着自家的宝贝落到外人手里吗? 神父觉得美国人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应该的、值得赞赏的、天经地义的、上帝知道都会表扬的、任何人都不会质疑居心不良动机不纯的……自恋嘛,就这种德行,因此他不认为玛丽对他的行为会有什么歧见。 玛丽心中暗自高兴,正愁着今天见了何太厚如何提供这项重要情报呢,神父为她解了燃眉之急。美国人为八爷今后坐江山真是帮大忙了,特别是通过运输大队长蒋先生送来的那些美式装备,为提高解放大军的战斗力更是功不可没。玛丽今天还要跟老何接头,没有富裕时间给美国人评功摆好,她在考虑等刁福林来了,如何向他布置工作。 刁福林很快就来了,神父把他带到秘室里面亲自谈话,并没有让玛丽跟进去。趁着这个机会,说说何太厚掌握的这另外一条秘密联络线,自从捣毁侦缉队总部至今,算来已经快两年了,别人谁也不知道玛丽去了哪里,惟有何太厚通过这条线保持着联系,这条线是在城工部的帮助下建立起来的,今天玛丽就是要通过这条线与何太后接头。说是保持着联系,这个时期玛丽不曾见到何太厚,今天将要见到自己的老上级难免心中有些激动。 玛丽正在焦急不安的时候,神父陪着刁福林从套间的密室出来了,神父十分兴奋地招呼玛丽,“mary,刁是一位很有才干的少校,我希望你们马上开展工作,预祝你们合作愉快。”玛丽明白了,他们在密室里并没有谈到什么具体问题,这是神父美国式的工作法,对刁福林进行了一番心理测试,测试的结果是“很有才干”,很快就否定了“蒋介石的军官只会贪污搞女人,任何事情也做不好”的结论,而这种结论性的转变,前后不过一个多小时,美国人就这么可爱,随时都可以否定自己。 神父事先跟刁福林谈话也是好意,目的在于提高玛丽的权威性,好让他老老实实听从玛丽的调遣。可是神父没有考虑到,刁福林来自内蒙古的巴彦淖尔,那是英雄辈出的地方,北伐时期冯玉祥将军曾经在此举行五原誓师,尔后直接奔赴北伐前线。抗战期间傅作义在此地进行了著名的五原抗战,还在那里创办了著名的奋斗中学,刁福林就是奋斗中学的首届毕业生。毕业后即投傅作义门下,因为自幼习得一些武艺,经过军训班短期培训,委以重任派到天津。二十多岁的少校在军中很少见,加上正值年轻气盛,尽管被美军顾问团看上,他心中还是有自己的主见,在大是大非面前不会盲从,说了归齐他还是因为有个很硬的后台所致。关于刁福林就说这么多,神父跟他谈了半天,只给他一个很神秘的感觉,究竟去完成什么任务一概不知。他作为情报处长,眼下还有自己的一份公干,他被突然借调到这里,担心把自己的那摊事情耽误了。 正文五十八回酒馆密商布大局,玛丽接头上小舟四 (更新时间:2007-1-298:34:00本章字数:4580) 神父把刁福林交给玛丽,忙别的事情去了,美军顾问团除了这些闲杂事,主要精力还是在战场上,至于神父懂不懂打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总之他去忙更重要的事情去了。 神父走后,玛丽只有一句话向他交代:“尽快找到李元文,只有找到李元文才能谈到如何工作。”另外,玛丽向他强调,“完成这项任务涉及到盟国和党国的利益,建议你从静海县警察局长肖四德那里查起。”闻听此言,刁福林心里打了一愣,马上和自己要查的案子联系起来了,因为玛丽是美军顾问团的人,便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只是打了个愣而已。 刁福林不愧是搞情报的,从美军顾问团出来,反过来对玛丽进行跟梢,他不想打糊涂仗,他要搞清楚执行的到底是什么任务。布置他要找的人太敏感了,直接说吧,李元文也正是他目前寻找的人,而且思路几乎完全一样,他要追查的是失踪的一批重要援华物资,其中包括最先进的通讯设备,这些都是金钱难买的重要物资。 不过他已经发现了线索,准备从欧阳亮那里下手,欧阳亮他不认识,正准备寻找借口直接传讯欧阳亮的时候,他被神父请来了。玛丽这么一说,马上和他查找的援华物资一案联系起来了,不由得警惕起来。 刁福林敢于对美军顾问团心生二意,源自两件事情令他对美国人产生反感。 第一件是,去年年底在北京发生的沈崇事件。北京大学女生沈崇被两个美军海军陆战队的大兵强奸,引发了一场全国性的学潮,这个案子轰动全世界,惊动了蒋总统。蒋夫人出面认了沈崇做干闺女,还帮着洗礼介绍加入了洋教,后来蒋夫人说情,那两个畜牲才免了死罪被判处十五年徒刑。可是,学潮刚刚平息,仅仅过去三个月,这两个畜生却被美军海军部无罪释放,说是强奸罪名不能成立。对此,刁福林心中难以接受,美国人在中国太霸道了,于是心里窝了一口气。 再一件事情发生在最近,傅作义有一支骑兵部队,费了老大劲谈好价钱从美国买到二百匹良种马,运到塘沽后,美国人突然变卦价钱翻了一倍,傅作义脾气也拧,死活不同意加价,美国人竟然把二百匹战马,全部拿刺刀挑死扔进渤海。 第197章 这已经不是生意问题了,简直是抽中国军人的脸!美国人凭嘛这么霸道呀?刁福林对此简直无法忍受,现在他担心神父在打这批援华物资的主意,这批物资不是他们美国给的,而是南洋华侨用血汗钱购得的。 其实刁福林还是弄误会了,美国人看上的不是这个,说明他小看了美国人。不管怎么说,他对今天玛丽布置的任务,心存芥蒂就是了。 老美军兵营斜对面有一家面包房,刁福林从顾问团出来,要了一份面包和一份咖啡,坐在靠窗户的桌子旁边磨蹭时间,死盯着老美军兵营的灰楼门口。工夫不大,玛丽一身时髦女郎的打扮果然出来了,看得出来她很警惕,站在马路上左右看看才向罗斯福路方向走去,刁福林马上起身跟了出去。 外行人不懂这个,跟着人家能有嘛用呀?有用,刁福林懂得,像玛丽这样的身份,每天的活动不会有闲篇,一言一行都与每天工作有关。今天神父和玛丽对他的谈话,分明告诉他任务十分紧迫,让他刁福林紧着忙活,她自己能干别的吗?不可能。刁福林这么想,要说对也对,玛丽今天与何太后接头要谈的重点,的确要谈这个问题。但是,并不像刁福林想的那样,通过玛丽的活动可以印证他的判断,从根本上不是一码事。 麻烦就在这里,如果刁福林的跟踪仅仅出于对美军的反感而采取的行动,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啥也别说了,玛丽要想顺利接头,必须设法甩掉后边的尾巴。 难道玛丽发现后边有人跟踪了?那是当然。刁福林走后,玛丽就在临街的窗前看着他呢,这座楼房目前还在,那位看官不信上去看看就知道了,站在楼上可以俯瞰三条马路,干这一行选择办公地点不像居家过日子,光是豁亮朝阳就行,还得具备职业上的方便和要求。 该着玛丽今天顺当,来到罗斯福路正赶上学生游行,把马路叉了个严严实实,为他脱身创造了条件。也偏巧看到学生跟警察混战,当然他没有认出来穿警服的石头,更不会认识陈副官,但是她发现坐在汽车里面傻笑的英豪了。她既要躲避英豪发现她,又要甩掉身后的尾巴,情急之中穿过马路钻进天仙茶园。 天仙茶园号称天津的四大茶园之一,中西结合的二层楼建筑,临街方柱体门牌坊,柱头是两尊带洋味的小狮子,中间的牌坊是铸造出来的拱形金属云纹,下方红底四个斗大的颜体金字“天仙茶园”,门牌楼两侧是涂金的铸铁栅栏围墙,进了围墙至少还有二十几步的距离才能进入茶园里面。玛丽知道刁福林也要隐蔽自己,趁他分神的瞬间穿过混乱的马路,径直进入茶园。 外边学生游行茶园不会演戏,玛丽进来后就坐在后排椅子上,她料定刁福林即便发现她进来也不敢跟进来。不等茶园管事的过来问话,玛丽简单变换了一下发型,从提包里拿出一条大披肩披在身上,又拿出一副墨镜戴上,从茶园侧面的太平门出去直奔南市去了。或许有人会问,这么大的茶园难道没人过问,那得看什么人进来,这里背靠南市前临罗斯福路,茶园管事的看见有人进来,一眼就知道该管不该管,玛丽这样的进来别说坐会儿就走,就算躺这睡一觉也绝对不敢管,那年头就这样,年轻人问问长胡子老人就知道了。 好容易到了坐落在多伦道上的联络地点,老远她就站住了,闪身躲进一条没人的胡同。今天真是撞见鬼了,平时没事想见个熟人都见不到,怎么今天这些活冤家都冒出来了!这是哪呀,她看见谁了?这还用问,荷里活酒吧。欧阳亮和英豪二位,正在临窗的座上聊得正热闹,旁边的座上还有两个警察保镖呢!玛丽明白了,刚才在罗斯福路上看到英豪,原来上这找欧阳亮聊天来了。 她要见的正是这家酒吧的老板贺彪,这个贺彪四十来岁是个白胖子,据说有外籍背景,属于城工部那条线上的人员,上下都是单线联系。玛丽与何太厚见面,尽管二人相识也要他来安排,英豪和欧阳亮在里面进不去怎么办?她正急得没法,停在酒吧门前的汽车开了过来,“赶紧上车!”正是贺彪打开车门冲他招手,玛丽想也没想就钻进汽车。 “老何同志不适合在这里与你见面,正好借用一下欧阳亮的汽车把你送过去。”贺彪只说了这一句再也不说话。汽车七拐八拐来到海河边,过了三岔河口的金钢桥,沿着早年的天津县衙门,汽车继续朝着新开河方向开去。进入子牙河道沿岸不远,贺彪把车停下了,“看见停在河边带棚子的那条小船吗?” 玛丽摇下车玻璃张望了一下,“看见了,好像河边坐着一位老人家,在摆弄几个大葫芦。” 贺彪告诉她,“你去问,老人家,葫芦卖吗?他说,不卖,你要喜欢自己拿吧?你说,我逗你老玩呢,我还要送给你老两个呢。记住了吗?” “记住了。”玛丽说着急不可待地开门下车,贺彪一直看着她顺利上了小船,这才掉头回酒吧去了。 守在岸边守护小舟的长髯老者颇有些仙风道骨,毋庸置疑,这位老者正是当年护送负伤的欧阳亮度过子牙河的葫芦老人。欧阳亮寻找过他,他并非不知道,而是有意回避了。施恩于人不图回报,况且当时救的是个为国效力之人,安能企望回报?这也是天津人的一种遗风,真是难得呀! 为了保障何太厚与玛丽的安全,老人家背靠一根防浪的木桩子,摆弄着一团鲜红的织锦缎纤维绳子,在给一个细腰葫芦打着花结。这里视野开阔,一旦发现异常,老人家可以立即跳上小船把他们转移到另外的地方。 老人家摆弄的这种花结,样式可以上万种甚至可以变换无数种,到了这种花结遍布全世界的时候,这种花结就叫中国结。 据说这种花结渊源久远,始于上古兴于唐宋盛于明清。早在唐代的铜镜图案中,就绘有口含绳结的飞鸟图案,寓意永结秦晋之好。经过几千年的演变,结绳从实用技艺演变成赏心悦目的装饰。这种花结的基本图案有,团锦结、盘长结、攀缘结、双扣结、秘鲁结、三环节、双环结、八字结、同心结、万字结、十字结、草花结、吉祥结、藻井结、流苏结、环扣结、梅花结、云雀结、龟背结、钮扣结(就是中式服装的那种纽襻),还有平结、蛇结、玉结等等,可以说样式不胜枚举。复杂组合的花结,有杯垫、发簪发饰结、蝴蝶结、玉佩结、袈裟结、两圈盘长结、如意扇结、香水锦囊结……老人现在打得是多种样式组合的万寿结。 天色将晚,眼见着日头将要落入子牙河心,玛丽跟何太厚的谈话还没有结束,看样子他们对一些具体问题还没有谈透。这时候,打扮得干干净净亚赛小买卖人似的赖五,从金钢桥上下来了,手举着一个纸包兴冲冲很快来到老人跟前,“爷爷,饿了吧,烧饼夹肉,你老趁热先垫补一套。” 葫芦老人腾出手来,轻轻拍打着赖五的后背,“别惦记我,快上船问问先生饿不饿吧,从早上到现在他还没吃一口东西呢。”赖五说:“没事,俺们惯了,经常这样。”赖五拿出两套烧饼夹肉塞到老人怀里,三窜两跳上了小船。 小船一阵摇晃,惊动了老何与玛丽,只见赖五很兴奋,把烧饼夹肉往他们面前一摊,不等发问主动汇报上了,“那个当官的还是真有本事,马小姐把他甩掉以后,居然找到那个喝酒的地界,可惜他在那儿转了半天,我都看见马小姐上车了,他愣没看见。” 玛丽惊讶地问:“怎么,今天你始终跟在后头?” 赖五得意地说:“贺彪大叔为了今天的见面,费的心思大去了,预备了好几手呢!要不是有纪律管着,我就跟你老接上头了,还用费这么大劲。” 何太厚说:“要是这么简单恐怕早出事了,说说还有什么情况?” 赖五说:“学生游行闹得特别热闹,我还看见石头哥和燕子呢,我看见石头穿那身衣裳就心里别扭。” 何太厚问:“最后你是盯着英豪他们,还是盯着那个军官了?” 赖五说:“我来的时候,英豪叔跟那个人在南市一家饭馆吃饭呢。那个军官后来不见了,看样子他不认识英豪叔他们,根本就没拿正眼看他俩。” 何太厚看看玛丽,“根据你介绍的情况,这个刁福林可以很好的利用,这叫多管齐下,逼着古典出面动作。我看今天就这样,条件成熟了,你可以和英豪接触了,必须把英豪争取多来。至于欧阳亮,他目前的背景还不清楚,要慎重一些,但是不能放弃争取。”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葫芦老人拿着打好红花结的葫芦悄悄上了船,咳嗽一声,点亮桅灯挂在杉篙上,把打上万寿结的葫芦挂在棚子立柱上,“这是个吉祥物,往后看见它就放心上我的船吧。”。 老何带着赖五从棚子里出来,对老人感激地说:“谢谢老人家的一番心意了,俺们爷俩先走一步,麻烦您把这位小姐,送到万国桥这边的大中码头再让她上岸。”说罢,纵身跳上岸去,赖五紧跟后面还来了个花样,一个鹞子翻身跳到老何前面,“何大叔,咱去哪儿?” “南市,去看看热闹,不热闹咱给他添点热闹!”老何戴上礼帽,一撩大褂上了马路,爷俩直奔南市去了,于是引出刁福林和英豪交手的好戏。 刁福林跟丢了玛丽,继而把他的手下召集在一起,他还是要根据自己的思路,直接寻找李元文。他认为李元文不会离开南市一带,正当他带领手下寻找蛛丝马迹的时候,突然天上飘下来一大片传单,又发现便装打扮的英豪把传单收藏起来,多管闲事的刁福林就这样跟进去找了一顿寒碜。 第198章 老何制造这一场混乱的意义,究竟哪里?现在还不好说,至少把欧阳亮和刁福林联系起来了,其它的看发展吧。 正文五十九回过江龙上任逞能,装伤兵敲诈遭险一 (更新时间:2007-1-3010:06:00本章字数:3086) 许多人往往怀才不遇,一生功不成名不就总是怨天尤人,归根到底还是没有真本事。俗话说,是金子在哪儿都发光,瞧人家过江龙,就凭真本事当上了独流警察所的所长。过江龙算不得黄金的价格,他只有总也甩不净的大黄鼻涕,但是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专,人家有专长会治红伤,而且是真的不是瞎掰。 为了掩盖鸽子塘战斗的损失,肖四德虚报战绩掩盖真实伤亡人数,死的没法掩盖,凡是负伤的,重伤算轻伤,轻伤嘛也不算。不往上报可以,挡不住十几个伤员,整天在耳边“哼唷唉哟”喊叫得闹心啊! 肖四德的枪伤更是钻心的疼痛,但是他咬牙忍着从来不叫唤,这家伙终究是练武之人,有些贼骨头。这天过江龙找肖四德请缨,“局长,我看你肩膀头的枪弹不深,让我给你弄出来吧,那玩意儿在肉里边不好封口。”肖四德没有打算让子弹头长期在里边呆着,这不是等着上峰给他挂青天白日的勋章嘛,脱不开身子去天津进医院。 过江龙穿上警服顺眼多了,只要有人提醒他,知道时常甩甩大黄鼻涕了,其它没嘛毛病。过江龙提出来给他往外取子弹,肖四德试探着问他:“你真行吗?” 过江龙主动甩甩鼻涕,高门亮嗓地说:“行不行问问弟兄们,你老就知道了。” 肖四德问:“弟兄们怎么啦?” “喝,瞧你这人儿,你把耳朵竖起来仔细听听,今天你还听得见有人哼唷唉哟吗?”过江龙挥动着两只手,做出往上撩的动作,好像肖四德耳朵真地会竖起来一样。肖四德仔细听听,还真的没人哼哼了,“怎么,你给他们止住疼了,用的嘛药?” 过江龙得意地一歪脑袋,“用不着花钱,过来跟俺开开眼去,要不你也不信俺是再世扁鹊的后人。”肖四德半信半疑跟他来到伤员的宿舍,没进门就闻见一股烧死猫死狗的臭味儿,那股味道简直能把人噎一溜跟头。肖四德捂着鼻子进门一看,好几大位拢着柴禾在烧烤瓦片,瓦片上全都放着几块黑不溜秋的东西,并且冒着白烟。恶臭的怪味儿,就是焙烤那黑不溜秋的东西冒出来的。 肖四德皱着眉头问:“这都烤的嘛玩意儿,臭烘烘的?” 过江龙从一条满是血污的布袋子里面,抓出一把新鲜的给他看,“这认识吧,猪蹄子脚豆上的硬壳,写在药方子上叫猪蹄甲,就这个。把它烧成炭,研磨成碎末拿香油调了,抹在伤口上特别管用。” 肖四德问伤员,“是他说得这么回事吗?”伤员们齐声回答:“没错,过江龙没有瞎掰,真的不疼了,这狗日的有两下子,局长,你也抹点吧。”有一个不知深浅的,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自制药膏,过来要给肖四德疗伤。 过江龙来了脾气,捏了一把鼻涕甩过去,“你他妈的蒙古大夫呀,你们都是让火药燎伤的,他,他他妈的是被人家拿枪打伤的,能用一个法子治吗!” 看出来了吗?都是给伤员治伤,过江龙跟于占鳌绝对不是一码事,于占鳌那叫鲁莽格色野路子。人家过江龙那是再世扁鹊的家传,他的这个治疗烫伤的土方,不但有效而且经济实惠。后来专门研究中医的专家写书,还把这个方子写进书里边呢,可惜没有署名。过江龙也不像一个人名,算了吧,那个年头也不懂得嘛叫知识产权,就别找真儿了。 在事实面前,肖四德被过江龙折服了,决定冒险让他试试,并许诺,疼点没关系,只要把子弹头取出来并且封上口,独流镇警察所空缺的所长位置就是他的啦!一听这个,过江龙差点乐晕了,心想他的老祖宗,号称真正的再世扁鹊,让独流镇的大财主古家产下后代延续了香火,那么大的贡献,也没有捞到一官半职。眼下,取出一颗子弹头就能换个所长当,这买卖赚大发了。于是他修正了一下治疗方案,决定给肖四德局长施加点麻药,千万别往歪处想,他自制的麻药也是有来历的,过江龙绝不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搁在医院,你这个叫手术开刀,搁在俺这叫探囊取物,得花俩小钱。”过江龙张口要钱有点不好意思,他长这么大,似乎不曾记得花过钱,谈到花钱是种奢望,所以他显得有点腼腆,“按说不花钱也行,虽说你不怕疼,俺还是不乐意看见你龇牙咧嘴。” 肖四德狗脾气又来了,“你他妈的少废话,需要多少钱,都买嘛?用不着你跑道,我这儿立马打发人去买。来人,听过江龙吩咐,就是要人脑子,今天也给我掏换来。” 过江龙赶忙说:“要人脑子干嘛,一两松香,三钱枯矾、三钱生矾,就这三样。估计搁一块半斤老酒的钱,杂货店就有卖的,杂货店没有再去药铺。” 完啦,就这个?肖四德闻听差点把鼻子气歪了,“你他妈的过江龙脑袋缺根筋呀,这还要花钱!”说罢,照着身边能动换的吆喝道:“都他妈的还愣着干嘛,赶紧照着过江龙说的淘换去!”呼啦啦,马上跑出去三四个警察,吓得门口站岗的不知道出了嘛案子,“哗啦”把枪栓都拉动了。 警察里面有对双胞胎,大号不知道,小名一个叫旱枣一个叫涝梨,别看名儿有些俗气,但是很有讲究。老天大旱万物绝收,枣树不怕旱,结出来的枣保证倍儿甜。赶上龙王爷闹情绪,大水泡了庄稼地,唯独梨树高兴。平时结出来的梨顶大也就小孩拳头大,大水泡上几个月,结出来的大鸭梨赛过小西瓜,而且皮薄水多分外甜。给双胞胎取这样两个名字,直译就是旱涝保收,暗含的意思大概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了。 最先回来的就是这二位宝贝,他们没有去杂货店,而是直接去的药铺,照着比例不但把药抓来了,而且还研磨成粉末,过江龙一见很高兴,便说:“就你们俩了!” 旱枣问:“俺们俩干嘛?” 旱枣不如涝梨聪明,涝梨说:“还问干嘛,让咱帮忙呗!过江龙你发话吧,还要嘛?咱出去就能淘换。” 过江龙开始挽胳膊撸袖子,“一个人去打盆水来。”涝梨喜欢水颠颠儿去了,过江龙在后头喊,“别忘了抓把盐扔里头!”听出来了吗,就凭这一句就是行家,懂得消毒。 旱枣问:“我干嘛?”肖四德手下这么积极,并非他的人缘多好,他们从过江龙身上看到希望。嘛希望?他们希望过江龙能够顺利取出子弹,到独流镇上任能够把自己带上,以便离开肖四德,动机在这儿啦。 过江龙开始做准备工作了,自己把裹腿的带子解下来了,抬头看见旱枣,“别愣着呀,看谁有急救包,拿块纱布出来,再踅摸一根扁担来。”旱枣自己就有根枣木扁担,得令取扁担去了。 旱枣涝梨踅摸物件去了,过江龙自己从怀里掏出一根竹签子和一条钓鱼的老弦,打开旱枣涝梨配好的药面儿,用药面儿反复捋竹签子和老弦,竹签子和老弦都是黑乎乎的,很快捋得冒出一股刺鼻的香味儿。然后,搬过来一把高背椅子,“来吧,肖局长,把上衣脱了,坐到椅子上来。” 待肖四德坐好,旱枣涝梨也拿着寻找的所需物件进来了,过江龙命令道:“把水盆撂下,先把扁担绑好。” 先期准备工作是比较麻烦的,实质性的操作就简单了,三个人横着把扁担固定在椅子上,肖四德的上衣扒掉,胳膊就固定在扁担上了。过江龙开始操作,他把药面儿倒在纱布上,缠成粉扑状放在一边,“俩人把椅子往后仰,拿身子戗住了,我开始干活啦。”他先用盐水把肖四德的伤口泡一下,拿竹签子探探觉得软乎了,把老弦打了一个活扣一下子捅进伤口,肖四德“嗷”地一声怪叫。过江龙喊道:“按住他!”接着拿竹签子在伤口里紧着一搅合,猛地一拉老弦,子弹头拽了出来,伤口立即涌出一股浓血,待浓血流得差不多了,过江龙拿起包着药面的粉扑堵在伤口上,“好啦,松开他,问问他怎么样?” 一阵剧疼过后,伤口变得热乎乎,肖四德慢慢抬起头来,突然一声厉吼:“好你一个过江龙王八蛋,独流镇的警察所长就是你的啦!” 正文五十九回过江龙上任逞能,装伤兵敲诈遭险二 (更新时间:2007-1-3111:44:00本章字数:2332) 正当美方寻找神秘失踪的宝物,军方追查丢失的援华物资,欧阳亮企图追赃分赃,八爷们则要搞清古宅的秘密、获取古典罪证,并且把注意力基本都集中在肖四德身上之际,古宅爆出重大新闻。 古典将有一系列兴师动众的举措,这些举措将耗巨资不在话下,可是涉及到诸多脸面上的忌讳,出自一向诗书传家的古宅,也算惊世骇俗令人瞠目结舌了。 举措之一,为他已故的前任太太邢夫人重修陵墓;举措之二,承认丫鬟杏儿为第二任夫人,并且补办隆重的阴阳婚礼,随后按照邢夫人的规格安葬。安葬之前还要出大殡,这算是极大的哀荣了;举措之三,肖四德认祖归宗,对外宣布成为古家正式嫡传后人。最后,不算在举措之内,古宅还要为子牙河大堤上的土地庙翻建,为土地爷重塑金身,以此感谢土地爷保佑地面平安,祈佑年年五谷丰登。 古典做事一旦下了决心,讲究雷厉风行,而且不管有怎样的阻力,也决不会改弦更张。 第199章 这么大的动静,说着容易,真的落实起来有许多具体问题还是很棘手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三项举措实际就是一码事,前两项是为了最后一项作铺垫,最终的目的就是肖四德认祖归宗。给邢夫人修陵墓是为了给杏儿有个标准参照,只有杏儿成为正式的夫人,肖四德的身份才能得以确认。这里有个具体问题不能回避,这样一来罗氏的身份就要降为第三夫人。再有就是纳敏算嘛?这事要不要挑明?……古典首先要做的,就是如何摆平罗氏这一块。 摆平的结果是,肖四德须在众人面前,管罗氏大声喊三声妈,以便确认母子关系。纳敏管肖四德喊三声哥哥,肖四德还要跪在先人堂,面对列祖列宗承诺,待古典百年之后,承担起辅助纳敏成家立业的兄长之责,对罗氏自然要“活着养死了葬”不可有半点懈怠。古典两头谈判据传是很艰辛的,由于没有外人在场,详细情况不清楚,总之谈下来了,纳敏的事情也没有挑明,都保住了脸面。 至于重修土地庙一举不算嘛大事,古宅经常做这种善事,只是捎带脚的事情,算不得什么稀罕。 再有就是天津的买卖今后如何经营,收入如何分配的问题,真是不到关键时刻难测人心,古典自以为自己现在实力强了,跟自己的亲兄弟古兴也要耍心眼。说句公道话,古兴算个规矩的买卖人,在做生意方面算得上一把好手。对兄长、对家族也称得上尽职尽责,可是,现在古典猜测古兴是不是跟自己留了一手,古联升的买卖状况以及收入是不是如实跟他交待了。这都是他内心的活动,若是让古兴知道他内心这样歹毒,做兄弟的心里该有多伤心呀! 古兴接到古典的来信,扔下生意亲自回了一趟老家,进门就问古典:“大哥,发生嘛大事了,这么急急可可地招呼我?” 古典看见古兴来了,高兴地忙着招呼厨房安排做饭,亲自扶着兄弟进客厅,“稳住神,全是好事,坐住了容我慢慢说……嘿,纳敏他娘,二爷来了,赶紧到客厅来!” 待古兴坐下,顺子已经把茶预备好了,后边厨房叮当五六也准备上了,大家主办事就凭一句话。主家发句话,底下就知道嘛人嘛对待,二爷来了,就跟伺候老爷一样,下人们不可有半点怠慢。 进入客厅关严两扇门,古典三言两语就把一系列举措的原原本本说清楚了,所谓说清楚无非是把纳敏说清楚。然而,古典根本说不清楚,至今他只是猜疑,拿不出真凭实据。要说真凭实据,就是活蹦乱跳的纳敏,可惜那个年头还没有验证谁是亲爹的技术手段,眼见着大胖小子不是自己的种,蔫生气就是没咒念。 古兴听罢哥哥充满苦涩的陈述和打算,沉吟了一下,不但没有提出异议还给哥哥挑大拇指,“这样最恰当,还是不把话挑明了好,让肖四德认祖归宗,万事皆休。还是大哥深谋远虑,这样石头也不孤单了。至于纳敏的事,不论真假还是压下好,等到有了机会再说。需要我办嘛,大哥尽管发话吧,市里的一切应酬全由我筹办,回头下次来,我再捎些现金过来。” 古典拦住他,“花销你不用操心了,我这儿写了几份帖子,你务必把这些人请来,你办成这件事就等于大事办成一半。肖四德归宗他还有个……也不叫条件,就是惦记着市里的买卖,往后怎么经营。我拿不准主意,想听听你有嘛想法,二爷千万别往心里去,我这也是随便一问。” 如果前边说的事情属于核心部分,现在要说的就属于关键部分,古兴听出来弦外之音,端起茶碗光喝水半天不言声,古典见状赶紧把话拉回来,“我觉得有咱哥俩在世,现在说这个话题为时尚早,我看先放放再说吧,你说呢?” 古兴放下茶碗,“哥耶,你也知道,我向来遇到大事拿不准主意,你老就别难为我了,大哥看着怎么办好,我就去听吆喝的。”古典聪明一世,恰在此时糊涂一阵儿,不该说的让他说了。古兴还不知道他大哥是个嘛人?装傻装到底,花活玩到老实人头上,古兴未必是个省油的灯,在商界打拼到如今这个份上,没有两把刷子也是不可能的,古兴只是藏而不露罢了。按说,这么多年来,古兴真的没跟哥哥玩过心眼,今天古典把话说到这份上,古兴心里“咯噔”一下,难免有些酸楚。 直到吃饭的时候,罗氏也没有露面,老妈子过来说:“太太身子骨不舒坦,实在起不来炕了,让二爷多包涵。还说,二爷来一趟不容易,留下多住几天吧,别忙着赶回去。”古兴知道,罗氏心里有别扭也不是冲着自己,所以没有往心里去,吃罢晌午饭还是忙着坐火车赶回市里去了。 英豪当天接到请柬,立即找到欧阳亮,“机会来了,这回咱可以名正言顺跟老家伙打交道了!”欧阳亮接过请柬看了看,“没有这个咱也是名正言顺,有了这个更加证明这老东西心里有病。他举行婚礼和葬礼还有一个月呢,咱等不及那一天,告诉老陈和石头,明天就出发直奔静海县。” 正文五十九回过江龙上任逞能,装伤兵敲诈遭险三 (更新时间:2007-2-18:43:00本章字数:4244) 过江龙到独流镇上任一晃俩仨月了,由于有旱枣和涝梨这亲哥俩辅助他,地面上混得不错,跟保安团搞得关系也行,跟周边的驻军也算说得过去,今天肖四德把他召回县里诉职。说得跟真事一样,诉嘛职?就是听听古典那边的准备情况。 肖四德认祖归宗,也是经过撕心裂肺的思想斗争,思来想去还是看中了古家的财产,他提出来的条件也够苛刻的,他要看着古典每一项落实情况,然后决定下一步怎么走,古典的情况谁看着?就是这位鼻涕拉汤的过江龙。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真是这么回事,别看过江龙这等膜样,上任没几天就为古典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于是成了古宅的座上宾。就此肖四德问他:“听说你在独流又露大脸了,说说怎么回事?” 过江龙穿着崭新的警服不懂得爱惜,拿袄袖子擦擦鼻涕,袄袖子已经成了钢刀子的牛皮了,这还得表扬他,知道说话之前先把鼻涕处理一下了。坐在局长对面开始诉职了,“这不是你妈的,要出殡吗?可是你妈的骨殖没有,你爹就找俺商量,不能抬着空棺材满大街转悠呀,问你妈的骨殖找嘛替代……” 肖四德拦住他,“你把你妈的你爹的省掉了,那跟哪呀,听着这么别扭,直接说你使得嘛法子,别把俺娘弄得寒碜了就行。” 过江龙给自己表功,“你听俺说呀,绝对不寒碜,到嘛时候都算风光的。按照咱本地的习惯,先人的骨殖迷失了,找一根木轮车轱辘辐条写上名字就代表了,我让老东西弄了二百零六块车轱辘辐条。” 肖四德觉得新鲜,问道:“这是个嘛数,怎么弄这么多?” 过江龙得意起来,“这个你又不懂了吧,一个人整个的浑身上下,大小骨殖总共二百零六块,咱得让咱的老娘全须全尾你说对不对?到时候铺金盖银凤冠霞披一样不少……” 过江龙刚说到这儿,只听得外头闹成一片,一个伤兵模样的人闯了进来,看架势有点来头,谁拦也拦住,嚷着要见肖局长。 肖四德见状赶紧迎了出去,“谁也别拦他,说说怎么回事,你要找谁?” 一个伤兵拄着双拐,“咚咚咚”敲着青砖墁地的甬道很快来到肖四德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说话依旧出口不逊,“什么他妈的找谁,谁的官大老子就找谁!” 过江龙看不过去了,“这是嘛地界,你敢乱闯还他妈的满嘴喷粪!” 伤兵比他还横,“国民政府老子也照进不误,甭说一个小小的静海县警察局。” 过江龙自从当上所长脾气也见长,解下皮带就要动粗,“你他妈的怎么不讲道理,我抽……” 过江龙根本不是打架的材料,皮带还没有抡起来,伤兵抡起木拐反倒给了他一家伙,“老子抗战八年就是道理!”过江龙脑袋挨了一家伙,眼前直冒金星,捂着脑袋蹲下了,半天缓不过劲来。 肖四德急了,“什么东西这么横,给我带进来!”扭头进了办公室。 伤兵被警察架进来,跳着脚挣扎,“我找你们当官的说话!” 肖四德使劲擂响办公桌,“敝人就是警察局长,有话说,有屁放,你们放开他!” 伤兵晃晃肩膀,“你是局长?既然身为局长,该知道老子是谁吧。” 肖四德被这个伤病弄得有点懵懂了,狐疑地摇摇头,“不,不知道。” 伤兵摇晃着脑袋继续打哑谜“不知道老子,难道也不知道壮烈殉国的孙寡妇吗?” 肖四德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孙寡妇,那个孙寡妇?孙寡妇是卖盆儿的,还是卖碗儿的?” 伤兵拿拐杖“咚咚”杵地,“喝,亏你还是个警察局长,简直是个昏官。抗战期间,被小日本五花大绑,在独流大桥跳进大运河殉国的孙寡妇,你会不知道?你这个鸡巴警察局长是怎么当的!” 肖四德一下子想起来了,“噢……孙寡妇,孙寡妇怎么了,难道跟你有牵连?” 伤兵双拐一扔,“咕咚”一屁股坐在地上,咧开大嘴嚎啕开了,“俺们是结发夫妻呀,啊哈哎呀……”顿时招来满院子警察扒着窗户看稀罕。 肖四德一拍桌子,“等等,报上你的姓字名谁,孙寡妇到底有多少结发夫妻,怎么又冒出一个来?” 伤兵自报家门,“老子是二十九军的吴贵,我是孙寡妇的原配,别人都是冒充的。 第200章 不信就开棺验尸,看看她屁股蛋子上有没有一块铜钱大的胎里带黑記,不是两口子,我能知道吗?” 肖四德忍不住乐啦,“真他妈的邪了,亏你想得出,孙寡妇连尸首都没有,我上哪儿开棺验尸去?一个个争着当孙寡妇的汉子,你们这么闹腾,到底要怎么着?” 这个伤兵果然就是在十多年前,于风雨之夜放走花筱翠的勤务兵吴贵,现在满口天津话,一派兵痞模样,“老子不要流芳千古,也不要像煎饼秃那样修坟立碑,还我一个抗属名义,把抚恤金拿来。” 肖四德气得差点喘岔气,“天底下还有这么不要脸的,有谁不知道孙寡妇是大汉奸李元文的姘头,你他妈的想……” 吴贵拄着拐杖又站起来了,“住嘴,再信口雌黄,老子就上南京告你个污蔑抗战忠烈、贪污抚恤金。不信咱就公堂上见!” 肖四德觉得有点意思,冷笑一声问道:“碰巧了,你肖四爷今天有功夫,想听听孙寡妇怎么一个烈士?说服了我,我还真有瘾头赏你块骨头啃,要是胡说八道,我把你那条腿也给敲折了。” 吴贵满不在乎侃侃而谈:“孙寡妇者,本是二十九军眷属,抗战期间实乃地下潜伏人员。与汉奸李元文往来,纯系孙猴子钻进牛魔王肚皮里边,刺探军情是也。” 肖四德继续问道:“拿凭据来,拿不出来凭据,我立马毙了你!” 吴贵并不怕他吓唬,“凭据,你得找日本人去要。我问问你,小鬼子凭那条把她五花大绑捆起来的?” 肖四德脱口而出,“她屋里藏着手榴弹,还有……”说到这儿,他自己突然愣住了,“等等,来人,把这位吴先生安顿个地界好好照应着。”肖四德想到嘛了?他忽然想到,孙寡妇的死完全是栽赃所致,他想翻翻敌伪档案,或许这个吴贵还有可利用的价值。他说的安顿个地界,手下人都知道,就是关押犯人的牢房,吴贵被架出去了。 仅仅就是一步之差,吴贵刚被架走,一辆卧车冲了进来。假设再迟一步,吴贵的命运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转折,汽车里坐着的是欧阳亮,看见吴贵无论怎么地也得搭救他,不说搭救也会关照他。这下完了,欧阳亮不但没有救他,还险些要了他的命,怎么回事?接着往后看呀。 汽车刚刚停稳,马上有几个警察就围了上去。石头从前排座下车,然后打开后车门,英豪穿着笔挺的黄呢子警官制服下来了,夹着大皮包环视院内,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接着,戴着宽边养眼墨镜,拄着文明棍的欧阳亮慢腾腾地被陈副官搀扶下车,警察们问都不敢问,赶紧跑进屋内去报告。 肖四德找出来孙寡妇的档案,正要仔细研究一下,有人进来报告说是上峰来人了,肖四德急忙戴上帽子迎了出来。 肖四德看到眼前的架势知道来者不善,“啪”地先敬礼,“不知上峰到此,有失远迎,请上峰恕罪。” 英豪绷着脸问他:“认识吗,这位是欧阳巡察,你们这儿怎么这么乱呀?” 肖四德认出来英豪,想套近乎,学着古典的口吻,“哟,是那二爷呀,我还以为……” 石头上前也很横,“嘛玩意儿二爷不二爷的,警察公署那处长。” 肖四德赶紧再次立正敬礼,“是!报告欧阳巡察,那处长,静海县警察……” 欧阳亮是故意找别扭来的,不听肖四德说完,径直走进肖四德的办公室。肖四德看出来这劲头了,今天不会有好果子吃,在后头拉住英豪央求道:“那处长,亲不亲老乡亲,不周道的地方,麻烦你老给打圆场啊!”肖四德紧随着英豪进了屋,石头和陈副官手握枪柄把住大门。陈副官叫过捂着脑门的过江龙,“爷的肚子里没食了,赶紧预备去。”过江龙被上峰直接差遣觉得很光荣,便说:“是了,长官。”领了圣旨似的,自己大作主张去了。 欧阳亮坐在肖四德椅子上,看见办公桌上摊开一份卷宗,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肖四德赶紧弓着身子近前回话:“刚找出来的一份敌伪档案。” 欧阳亮将卷宗往桌子上一摔,“废话!我是问你,这么大一个牛皮纸兜,你从里边翻腾出什么宝贝来了?” 肖四德凑上前将卷宗打开,“你老看啊,这个孙寡妇,因为呀有那么几分姿色……” 欧阳亮猛然站起,从卷宗里抽出几页纸张使劲一拍,“你先看看这是什么?你他妈的就知道找寡妇!” 那时当年从孙寡妇屋里搜查出来的传单,肖四德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不解地望着欧阳亮,嘴巴还不停的嘟囔,“这个孙寡妇是大汉奸李元文的姘头,跟我联系不上,我怎么会惦记她呀……” 欧阳亮站起来,“这是一份什么传单,难道看不出来吗?这是八爷的宣传品!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还当哪家子警察局长!”欧阳亮并非对八爷们有什么成见,他只是找茬故意跟肖四德别扭,顺便看见嘛说嘛而已。偏巧活得腻歪的吴贵,这个时候在牢房里面大声谩骂。 “全是贪官污吏!国民政府算是完蛋了!!”“我要到南京告你去,统统都是贪污犯,一个个不得好死……” 这个时候欧阳亮对“贪官污吏”这个词特别敏感,指着外面问:“这是什么人喊叫?” 肖四德赶紧解释:“他说他就是孙寡妇的男人,要……” 欧阳亮抖着文件,“混蛋!人家日本人把这个给你留下,让你当圣旨供着?现在是勘乱剿匪时期,懂吗?你这种饭筒当警察局长,脑袋搬了家,都不知道谁给拿走的。” 肖四德:“是,是,亏了你老及时到敝县巡察,不然就……”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说的“不然”会怎么的。 吴贵还在叫唤,他要是不改口音也好点,欧阳亮或许凭着口音也能判断出……咳,嘛也别说了,该着吴贵就这命,没办法。欧阳亮烦躁地大发脾气,“还让那个家伙闹腾?先把他给我处置了,回头再听我训话。”欧阳亮也并非一定要跟一个伤兵过不去,他这是杀鸡给猴看。国民政府草菅人命小事一桩,欧阳亮为了达到此行的目的,必须找一个倒霉蛋。也是该着吴贵倒霉,假如没有吴贵碰上,过江龙把命搭上也是说不准的事。 肖四德明白这位上峰下这道命令的意思,不由得吓出满脸大汗,跑出去声嘶力竭地大喊:“把那家伙堵上嘴,拉到城外毙了!”就这么简单,无论吴贵如何杀猪般的喊叫,嘴被堵上了,这就拉到城外执行枪决去了。请不要质疑这个情节的真实性,在昏聩统治的那种年头,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会发生,旧社会,像这样的冤死鬼海了去了,何止成千上万。 正文五十九回过江龙上任逞能,装伤兵敲诈遭险四 (更新时间:2007-2-213:01:00本章字数:2485) 肖四德处置完吴贵,回到办公室发现欧阳亮仰坐在椅子上,眯起双眼居然翘起二郎腿,似乎要迷糊一觉的样子不理他,心里一下子没了底,他在琢磨这位上峰到这来的目的。 先让他慢慢琢磨着,借这工夫到城外看一下,看吴贵还有没有生还的可能,要是真的这么死了也实在太冤枉了! 夸张地说,何太厚和赖五是踩着欧阳亮的车轱辘印,紧跟着汽车屁股离开天津城的,实际上他们走的近便道,这时候爷俩已经走得满头大汗了。走到一个土岗上极目远望,看到一列火车打眼前驶过,火车过后,远远地露出静海车站土黄色的大屋顶。 何太厚累了,便说:“翻过铁道就是静海县城了,吃口干粮喘口气吧。咱这一气儿,足足蹽了六七十里地。” 赖五刹刹裤腰带,“跟着你老走多远的路,也不觉得累。”话虽这么说,二人还是在土岗子阳面坐下了。何太厚点上烟袋,赖五吃着干粮,爷俩晒着太阳歇脚,何太厚像是漫不经心地问他,“你说这铁道上有货车、有票车,东南西北车来车往,为什么撞不到一块?”赖五凭他的知识回答道:“这谁不知道,有叉股道呗。别看眼前都走这股道儿,该拐弯该错车的时候,就走到另一股道儿上去了。” 何太厚表扬他,“有见识,干粮没有白吃。抗战的时候,全中国好比一列火车,都在一股道上响着气笛。胜利了就好比到了叉路口,该直行的还直行,该拐弯的拐了弯。还有调头的,本来不是一股道上的,又走到一股道上来了,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赖五开始思考了,他知道这是高明的领导,在以特有的方式变相地给他上政治课,“嗯,一点不假。譬如像……” 何太厚拦住赖五,“先别譬如,我说的是看得见的一面,像刚才过去的那趟车,你能保准车上没有上错车的?本来要去关东,稀里糊涂上错了车,结果给拉到山东去了。有没有被强拉上车的,人家本来是送人的,没有出门的打算,生让人拉上车,一道跑私货去了。” 赖五觉得何大叔说得挺哏儿,马上领会了说的是嘛意思,“何大叔,我懂了,过去我看事儿太浮皮潦草简单化了。” 何太厚依旧认真地跟他说:“今天咱们看见欧阳亮和那英豪坐车出城,可以断定找肖四德来了。你能肯定他们就是穿了连裆裤吗?能够断定就是一股道上跑的车吗?不能。我们还要看,要看发展,才能最后下结论。” 赖五犯了思索,“是呀,他们究竟干嘛来了呢?” 何太厚磕磕烟袋也想吃块干粮,忽见铁道上冒出一行人来,只见四个警察押解着一个伤兵,拉拉扯扯地下了铁道朝土丘这边走来。 第201章 快到跟前的时候,伤兵摇头晃脑示意拿掉塞在嘴里的东西,一个警察拿掉伤兵嘴里的布团,跟他说:“这地方豁亮,随便叫唤吧。” 死神面前吴贵十分有种,劲头挺足说话不打嘟噜,“用不着架着,老子自己会走。”挣脱警察,扔掉拐杖大步朝这边空地走来。 “嘿,不瘸呀,是个假伤兵!”“冒充国军伤员,就值一颗枪子儿。”警察们不像是来杀人,倒像是来耍猴,嘻嘻哈哈寻找合适的地界。 吴贵突然转过身子倒步走着,“说老子冒充国军伤员?扒光了衣裳看看吧,身上的伤疤数也数不清。肖四德是个王八蛋,草菅人命,早晚遭老天爷报应。” 赖五和何太厚趴在土丘上,探头注视着,只见吴贵押到土丘前,被扒掉身上的棉衣,强行按倒跪在地上,反剪着捆牢双手。警察转身举枪的工夫,吴贵忽然站了起来,“且慢!老子要亲眼看着你们这些祸国殃民的东西,是怎么把老子打死的。老子是国家的有功之臣啊……”吴贵仰天哀号,实在令人同情。 土丘后,何太厚不由赞叹道:“是条汉子。”赖五将几粒铺轨的石子儿攥到手里。 四个警察见吴贵瞪着冒血丝的大眼珠子,直视着枪口,心里不打寒颤是假的,一个个举枪的胳膊不由哆嗦起来。 吴贵哈哈大笑,“哈哈,你们这群窝囊废,只会打黑枪啊,哈……王八蛋,开枪呀!” 打头的一个警察咳嗽一声壮壮胆,扬起胳膊喊叫着发号施令,“预备……”不待他合上嘴,赖五突然从土丘后跃起,闪电般飞出一枚石子儿。别提多准了,正好抛进喊号的警察嘴里,嘴里吃东西没事,扔进一个石头子儿来,叫谁也受不了。但见这家伙原地蹦起来足有半人高,四仰八叉“咣唧”扔在地上,老半天才从嘴里吐出带血的石子儿。紧接着,警察手中的枪相继落地,全都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子,“唉呦”成一片。 吴贵回头望去,见一老一少两个老乡从土丘后面冒了出来,赖五独自朝前信步走来。 何太厚下了土丘,背风处坐下把草帽扣在地上,掏出烟袋认真地打着火镰。只顾低头嘬着烟袋,全然不看眼前。 赖五大模大样走向警察,“我说几位,枪毙人怎么连个招子也不给人家插上?出红差,也让人知道犯了嘛罪过呀!” 四个警察相继爬将起来,看清眼前冒出个小老乡,开始挽袖子瞪眼。这种人从来不会动脑筋想事情,一切动作均属条件反射,看见老百姓就自然露出这种模样。 吐出石头子儿的警察爬起来了,虽然满嘴流血,说话没受影响,“嘿,奶黄子没脱干净,竟然干起了劫法场的勾当。真是屁股眼子拔罐子,我看你是嘬屎(死)啊!”刚吐出石头子儿就忘了疼,还横呢!仗着人多势众,几个警察跟着帮腔:“这小子欠他妈的收拾……”几个人上来伸手要抓赖五。久不见赖五,可知现在练成何等功夫,且看他如何漂亮的收拾这几个警察。 打仗是门技术,别怕人多,人再多也得一个一个上手,待先上手的警察拳头到了跟前,只见赖五顺手一拽,侧身一个扫堂腿,生生让这小子来了一溜儿前滚翻,正好爬在何太厚面前。赶上何太厚抽完一袋烟磕打烟灰,用烟袋锅子敲打他的后脑勺,“这么大个子怎么钻老头的裤裆,不嫌臊气?” 余下的三个警察一起围攻赖五,钻老头裤裆的警察回头看看,企图爬起来前往助战,何太厚在他后脑勺上又磕打了几下烟袋锅儿,“老实呆会儿吧,你就别掺和了!”不知道烟袋锅敲在哪根大筋上了,这位发号施令的警察,就跟睡着了一样,果然老老实实趴着不动弹了。 正文六十回巡察造访警察局,练家上演三岔口一 (更新时间:2007-2-58:59:00本章字数:3388) 铁道外土丘旁,没有见到赖五的真本事,暂时不能收场,还得接着比划完了再说别的。剩下三个警察在跟赖五过招,说实在的,不是警察希望过招,而是欲罢不能。交上手就是这样,有时候想罢手对方不给停不下来的机会,三个警察遇到的就是这种状况。 就说现在吧,赖五抓住一个警察的手腕子,上前跨步别住对方的脚后跟,另外一只手卡住对方的脖子,按照一般常理稍微拱下屁股,这个警察就算扔下了,说起来就够漂亮的啦。这么简单,那是三不管儿摔跤的玩意儿,人家赖五是何太厚亲传的武艺,后面还有招数呢!就在对方向后仰着身子喘不上气的瞬间,赖五双脚替换,替换不是继续别着对方的脚后跟,而是矮下身子使出扫堂腿踢向对方的脚后跟。这一脚有多大劲没法子测量,只见这位警察大头朝下整个身子悠荡起来,赖五借着这股劲儿,这位警察先生的大皮靴子就成了乱飞的大油锤,一锤都不落空,尽数砸到另外二位警察头顶。这样的油锤灌顶也不舒服,几大位顿时鼻青脸肿分不清东西南北,这才意识到遇上了对手,连滚带爬地来到何太厚面前,捣蒜般地作揖磕头。 “你老高抬贵手,让这位小爷手下留情吧。”“俺们是奉命行事,饶过俺们当差的吧!” 后脑勺起来几枚大枣的那位也苏醒过来,发现众兄弟全跪着,自己不好意思起来,也跟着鸡啄米似地磕头捣蒜,“是呀,都是肖四德作孽,跟俺们没关系呀!” 何太厚果然菩萨心肠,示意赖五住手,宽宏地感叹道:“唉,看样子你们也是苦孩子。全都回去吧,告诉小四德子,就是你们肖大局长,就说他何大叔回来了。让他抽工夫帮我查办几个正经案子,年纪轻轻的,不要干数典忘祖的缺德事。去吧!”这里有点不明白,何太厚跟刘神钟强调保密,为嘛他自己主动暴露身份呢?这有两个目的,一则为了更好地掩护刘神钟的工作,最重要的给古典施加压力,让他尽快动作起来,只有让他动换起来才容易暴露问题。 死里逃生的吴贵,跑过来也跪下了,“你老人家就是鼎鼎大名的何太厚吧。” 何太厚指示赖五,“先给这位兄弟松了绑!”赖五原地运气,剑指一挥,捆住吴贵双手的绳子“刷”地断了,连后背的衣服也划开口子,吴贵身上果然伤痕累累。 几个警察倒吸一口冷气,“小爷好厉害的内功!” 赖五踢着他们的屁股,“还不快滚,想让我给你们挨个开膛,凉快凉快呀!” 警察们爬起来,望着地上的大枪,又看看何太厚。何太厚向赖五示意把枪还给他们,赖五拾起大枪,将枪栓卸下来丢得远远的,方将大枪扔给警察。警察们捡起枪仓皇逃走,且不管他们接着说吴贵。 何太厚扶起吴贵,“兄弟,看样子,你果真是队伍上的人?” 吴贵说:“回何爷的话,抗战前兄弟就扛枪吃粮了。不敢说战功赫赫,从古北口到台儿庄,大刀片砍断了十几把,咱是从死人堆里钻出来的。现而今,妻儿老小全没了,阎王爷偏偏不收留俺。落了这一身的枪眼弹孔,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找官面要抚恤金,官面找我要旁证,弟兄们都死光了我上哪找旁证去。心想横竖是个死,不如碰一碰,就想了个馊主意,去找肖四德……” 吴贵这番话有没有水分,十几年过去了不好考证,分析起来也不会全是假话。猜测一下,吴胖子率领全团在北仓机场跟小鬼子干的那一仗,虽说全团覆没,欧阳亮不是还活下来吗?欧阳亮当时听了吴胖子的临终交待,才返回吴家大院的,按理说散兵归队须沿着驻军行动的预案行动,也就是说往南追赶大部队。事实上,二十九军的两个团在静海县地面至少抵抗了半个月以上,假设吴贵去了北仓机场参加了战斗,大难不死醒过来往南寻找部队,不是一件难办的事。如他所说,参加过台儿庄战役也是有可能的,因为那支部队南撤划归第三战区,当时连川军都赶到了,吴贵参加台儿庄战役完全有可能。 不管怎么说吧,他身上的伤疤的确是刀枪之伤,不会是自己弄上去了,看在这一点上,哪怕只跟小鬼子交过一次手,也是英雄好汉,就值得尊敬值得帮助。何太厚问他:“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吴贵说:“肖四德太黑了,我告他去。”吴贵口口声声说要告肖四德,引起何太厚的注意,下面他俩进行了这样一番对话: “你要告他,能不能告得赢先放在一边,说给我听听,你要告他怎样一个罪名?” “告不赢也告,我就不信没有讲理的地方?只要有口气,我一直告到南京去。” “不论往哪去告,要有个罪名,你告肖四德什么罪名呢?” “嘛罪名不知道,我是听一个叫柳大棒子的人说的,说肖四德盗走一百箱子国宝,就凭这个就得治他死罪。” “柳大棒子是什么人,他怎么知道那是一百箱子国宝,那些国宝在哪儿啦?他说的这事靠谱吗?” “靠谱不靠谱不知道,俺只知道柳大棒子是个白脖儿,跟肖四德俩人打仗,让肖四德把胯骨轴捣折了成了残废,后来拄着双拐流浪到秦皇岛,碰上一个打劫的正劫一对夫妻。柳大棒子穷极生疯,一拐杖把打劫的脑袋开了,救了这对夫妻。这对夫妻是在本地开诊所的,为了报答柳大棒子的救命之恩,免费开刀给他的胯骨轴装上两个螺丝钉,养了几个月不用拄拐了,柳大棒子便想到静海找肖四德报仇。回来走到半路赶上小鬼子投降,在天津被国军抓了官差,在东局子看守仓库……”说到这儿吴贵不说了,像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第202章 何太厚问:“后来呢?” 吴贵吞吞吐吐扭捏了半天不好意思开口,“……嘿嘿,不怕你老笑话,俺当了一阵子小毛贼,就在那个时候认识的柳大棒子。柳大棒子看守仓库,知道里面的底细,看好了目标就告诉俺信儿,鼓捣出来变成现金俺俩对半分成。有一回,俺在潜入仓库的时候,看见来了一个车队说是拉运洋灰,等车队走了之后,仓库发现丢失了一百只贴着封条的大木箱子。一下子把美军都惊动了,追查了好些日子至今没有下落。柳大棒子跟俺说,这些箱子准是肖四德盗走的。过了些日子再问他,他说算啦,事情都抹平了,他要回老家了。” “完了,就这些?”老何问。 吴贵瞪着俩大眼珠子,“啊,就这些,这还不够吗?” 何太厚又问:“你怎么知道,这一百只箱子里面,装得是国宝呢?仓库管得这么严,他是怎么鼓捣出去的呢?” 吴贵说:“反正丢失国宝这事谁都知道,现在还查着呢,日本从北平转运出来的国宝不止这些,在天津被盟军扣下的,不是国宝能打封条吗,你老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看来老何对吴贵说的这些很感兴趣,再次问他,“柳大棒子根据嘛说,一定是肖四德把那箱子拉走的,那么大一批物资肯定不好出城,他把那些箱子拉到哪去了呢?” 对于这一切,吴贵全都说不准,基本都是自己的判断,那些箱子拉到哪去了更是说不上来,甚至在今天以前他根本不认识肖四德。 何太厚说:“一问三不知,我看你这官司没法告,你要是真想告状,就得想办法找到柳大棒子,把事情砸实了再说告状的事。不然人家手里有枪,随便找个理由就把你收拾了,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我这儿还有几块钱,算是一点见面礼,自己找个地界安顿下来,想明白了再说怎么办。”说着把几块大洋塞到吴贵手里。 吴贵感动得热泪盈眶,“多谢了,后会有期。”说罢站起来就要走。 何太厚检起吴贵的棉衣,“来,把它穿上,这样的天气,单衣单褂还不把你懂挺了。”吴贵身上冒火,把棉衣接过来,夹在胳肢窝下大踏步而去。 赖五走过来,“你老说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何太厚说:“不管他是谁,咱救了他一命,他总不会害咱吧。” 赖五问:“咱今天到哪儿落脚?” 何太厚毫不犹豫地说:“进城,今天设法探监。” 赖五不明白嘛意思,“探监,探谁呀?” 何太厚说:“今天要是顺手,咱把那个日本孩子弄到手。等天黑了,你就露一手,正好检验一下你的功夫。记着,最好别弄出动静来,免得耽误正事。” 赖五得意起来,“你老就擎好吧!”这回何太厚真的饿了,“把干粮拿来,老夫也填填肚子。”赖五刚才吃了干粮就算吃饱了,解下腰上的布包,给老何拿出两个夹肉的烧饼。 何太厚诧异地问:“这是哪来的,还夹着酱肉?” 赖五笑着刹刹腰带:“去了一趟天津卫,哪能不给你老改善一下伙食呢!” 正文六十回巡察造访警察局,练家上演三岔口二 (更新时间:2007-2-67:16:00本章字数:3819) 欧阳亮在肖四德办公室故意耍派头,起初肖四德心里真的没了底,可是,欧阳亮的火候掌握得稍微差了一些,或许就是几秒钟的工夫,肖四德一下子恍然大悟。这位巡察突然造访,心中并没有多大的准谱,这是敲山震虎来的,于是马上有了应对之策。 要不说在官场上,一颦一笑一个动作都是戏呢,欧阳亮这出戏演得不算精彩。坐在那里的时间仅仅多了几秒钟,就显得不连贯,让人把他的心思看出来了。这并不是说,欧阳亮心里完全没谱临时现想词儿,不是。他坐在那里迟疑了一下,在琢磨后面先动肖四德的那根神经更好,只是在他选择的时候耽误了工夫,也就是几秒钟的工夫。 这如同战场上打仗一样,几秒钟就可能贻误战机,肖四德看到过江龙在外头把酒菜张罗回来了,并且向他招手表示一切都准备齐了,因此肖四德抢到了先机。 欧阳亮思考的这几秒种还没有结束,肖四德说话了,“巡察大人,小的略备酒席不成敬意,时候不早了请到餐厅用饭吧,完事你老歇息一会儿,再向你老禀报本县的治安情况,还望巡察多多训示。” 欧阳亮的确没有想好先从哪里开刀,于是放下腿来,“你都预备什么稀罕的了?”至此肖四德大松心了,过来搀扶欧阳亮,“穷乡僻壤比不得天津卫,全是本地特产,你老改改口兴许胃口大开呢!”陈副官和石头就是听喝的,这也是规矩,当官的心里想嘛不能打听,只能察言观色跟着自己的官长吆喝。看到欧阳亮带头吃饭,开始的横劲也就没有了,还抢先问过江龙预备的嘛好吃的。 英豪还算清醒,趁着肖四德不注意,附在欧阳亮耳边提醒道:“别给这小子错觉,吃完饭先查牢房,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欧阳亮这时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办,不动声色地打着哈哈,“不错,一进餐厅就闻着味道不错,把酒撤了,这顿饭光吃不喝。” 过江龙真是好样的,他勤谨,而且知道自己干嘛,活计还都干在正点上。就在肖四德陪着欧阳亮一行吃饭的工夫,安排人把院子清扫了一遍,该站岗的地方放上岗,不该有人的地方全都躲得远远的。等这一切安排完,欧阳亮剔着牙从餐厅出来了,过江龙知道自己的模样难登大雅之堂,找没人的地界眯着去了。 肖四德追上欧阳亮,“请上峰到贵宾室休息,稍后小的马上禀报……” 当年静海县还没有专门关押犯人的监狱看守所,滞留的一般嫌犯、等待判决的犯人、临时羁押的人员,一律关押在警察局里。这些被关押者,与政治沾边的除了每天放风以外,嘛也不干就在黑屋子里边熬着。其他人,不论嘛罪过必须苦力的干活,没活也得想办法折磨你,譬如,犯人们自用的茅房,好不容易垒好了,第二天就让拆了重垒,光是这个茅房就不知道拆了多少回又垒了多少回,目的就一个不能让犯人闲着。 说到这儿,要表扬一下过江龙了,关押犯人的地界在后院,高墙把角有个杉篙搭建的岗亭,寻常牢房上着锁只在后院放个岗。今天过江龙活儿细致,在通往后院的八角门前安排了两个岗哨,叫谁看见也知道那是关押犯人的地方,按说过江龙这么做完全正确,这是替肖四德着想,怕上峰在这上面挑出毛病来。正好,欧阳亮出了餐厅直接奔那去了,俩站岗的还挺懂规矩,看见上峰们走来,俩人齐刷刷立正敬礼,嘴里还有词儿呢,“欢迎上峰巡察!” 肖四德不知道他们到这来是个嘛意思,抢先跑到前面带路,经过不长的一条通道,里院共有三间关押犯人的大牢房,两间关押重犯的小间牢房,这五间牢房跟前院警察住的房间一墙之隔,对面是值班室,隔着不远是伙房和茅房,以及存放各种劳动工具的库房。站在岗亭上对这个小院一览无余,要想逃跑或者劫狱都很困难。 欧阳亮他们不是劫狱来的,但是对整个的布局依然默记在心,欧阳亮像是随便地问道,“这里都关着什么人呀?”肖四德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关在牢房里面的犯人喊声一片。 “冤枉啊,放俺出去吧!”“青天大老爷呀,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俺只是刨了自己地里的几块山芋,不是偷啊!”“俺家里已经出了一个丁了,还抓俺的二小子……”这种场面欧阳亮见得多了不以为然,肖四德可吃不住劲了,“不准大声喧哗,上峰就是巡察来的,一会巡察明白了,兴许就把谁巡察的没事了,谁嚷嚷就轮不到谁了。”这小子真有一套,果然没人再嚷嚷了。 最里面的一间关押着白蝴蝶,欧阳亮问:“是个女的,披头散发的,怎么也不让她梳理一下?要记着文明办监狱,这成什么样子!”白蝴蝶已经完全没了人形,她要不是看见来人说话动了一下身子,活赛一具僵尸扔在墙角,大概天太冷的缘故,整个身子几乎埋在稻草堆里。就在肖四德介绍白蝴蝶案情,并解释为嘛还没有判决的时候,英豪跟隔壁小单间的塌灰对上话了,顿时吓得肖四德出了一身冷汗。 谁也没想到英豪在跟塌灰讲日语,“きみはおじまいちろうのむすこでしょう、君は小じ一郎の息子でしょう、ぼくは君を助かるよう、何かが有れば言ってくれる?” 别看塌灰在监狱里,由于守着隔壁的老师,加上他受到特殊的优待,似乎并不感到孤单,而且长得像个大小伙子了。他突然听到亲切的母语,立即扒着窗户跟英豪搭话,“ぼくはなにもはなせないんだ、じゃないと、ころされるよ? 英豪冷笑道:“これは最後のチャンスだ、?さないよう、君を死ねるよう。” 英豪这句话具有威胁性,可是塌灰好像不在乎,“李元文が生きてると、?は生きる。” 隔壁的白蝴蝶听到了这边的对话,竟然站起来冲到门前,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彼が李元文の秘密、天のような秘密を知っている。” 三个会说日本话的,谁也不曾在公开场合表露过,肖四德不会知道英豪在早稻田上过大学,更不会知道白蝴蝶曾经当过日语代课老师,看着三个人在这儿公开交流,自己却像聋子一样心里急得没办法。那么三个人到底说的嘛呢? 第203章 不但肖四德听不懂欧阳亮也听不懂,但是从英豪的表情中看得出来,这三个人绝不是在唠闲嗑,特别是白蝴蝶激烈表情,显然是传达了重要信息。 大部分看官可能也不知道他们交谈了什么,没关系,一会儿便有机会翻译出来。接着说现在,英豪担心时间长了引起肖四德更大怀疑,不再理睬白蝴蝶和塌灰如何,像是什么情况没有发生一样跟欧阳亮说:“咱们再到别处转转吧。” 欧阳亮会意,转身出了后院往前院走,刚刚出了八角门,迎面来了新情况。 什么情况?这还用说吗,被赖五收拾得鼻青脸肿的那四个警察呗,相互搀扶着拖着卸掉枪栓的烧火棍子回来了。肖四德一见这几位的德性就知道出了意外,当着上峰的面也不怕现眼了,急忙迎到跟前压低声音问:“说,怎么回事?” 领头的那位嘴里含着血豆腐,说话一嘟噜一块,“报告,那个叫吴贵的,是个假的,假的伤兵,腿不瘸,何太厚带领人马把他劫走了!” 肖四德闻听大吃一惊,“何太厚带来多少人马?” 四个警察训练有素,齐刷刷立正回答:“一个人,没有马!” 肖四德气得掏出手枪,真想每人赏颗子弹,想了想还是每人赏了一个嘴巴。 欧阳亮听到吴贵的名字,抓住肖四德,“这个吴贵是什么人,有没有他的材料。” 肖四德不知道什么意思,眨巴着两眼吞吞吐吐地说:“他自称二十九军的伤兵,他没有拿出嘛材料出来。” 欧阳亮又问:“这个吴贵那里人氏,多大岁数?” “满口天津话,大概天津人吧,年龄嘛……”肖四德还真的没有注意吴贵的年龄,他自称是孙寡妇的汉子,他胡乱估计道:“大概不到五十岁吧!”一样的话两样说,他要是说“四十岁多岁”,或许欧阳亮尚可作进一步考虑,肖四德说的这个吴贵“天津人、五十岁”太离谱,便把肖四德松开了,直接问四个警察,“你们说的何太厚,是不是河西八爷里面的那个何太厚,他说什么了没有?” 还是那个打头的回话,“说了,他让肖局长帮他查几个案子,还说,让俺们局长少干缺德事。” 肖四德实在忍不住了,“还他妈的在这丢人现眼,全都滚到一边去!” 过江龙自从当上所长进步真不小,没有人布置他,主动带领着几个警察往汽车后备箱中装各种土特产。陈副官和石头假装看不见,似乎到处都是敌情一样,手搭在枪盒子上四处乱挲摩。过江龙亲自拿着两个红包,悄没声的塞给陈副官和石头,欧阳扫了一眼嗔起脸来,“肖局长,那是怎么回事?肖四德朝欧阳亮手指的方向望去,谦和地说:“全都是拿不出手的土产,没花局子里一分钱,是我个人的一点儿小意思。你老轻易不来一趟,表示这么一点孝心,你老还……” 这个架势等于送客,英豪也急着赶紧离开跟欧阳亮有话说,冲着欧阳亮使眼神,“给他这点面子吧,下次绝不可以。公职人员要洁身自好,懂得以清廉为本。上无愧于党国。下对得起黎民百姓。” 肖四德一个劲的点头哈腰,“是,是,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距离古典请柬上邀请的日子尚有时日,欧阳亮不想在此时刺探那方面的消息,今天主要是敲山震虎,觉得目的已经达到,便说:“看来肖局长也不想久留咱们了,咱就知趣打道回府吧。” 肖四德虚情假意的,“唉呀,巡察这样说,小的实在不敢当,俺这里还准备向你老禀报本县的……”此时陈副官把车开到跟前,石头已经打开车门,欧阳亮不再想听肖四德罗嗦,抬腿钻进车里,英豪和石头也随后上了车,陈副官脚踏油门,汽车“呼”地一声开出警察局,直接出了城门。 正文六十回巡察造访警察局,练家上演三岔口三 (更新时间:2007-2-810:11:00本章字数:2629) 刚上公路欧阳亮就喊停车,“老陈和石头下车警戒,英豪赶紧说,小鬼子什么情况。”待陈副官和石头下车,英豪马上给他翻译。当时的对话是这样的: 英豪说:“你是小岛一郎的儿子吧,我可以帮助你,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塌灰说:“我的什么也不能说,说出来我会死的。” 英豪又说:“这是最后的机会,否则你会死在这里。” 塌灰说:“李元文活着,我就不会死。” 隔壁的白蝴蝶喊的一句是:“他知道李元文的秘密,天大的秘密!!” 听完英豪的翻译,欧阳亮沉默了好长时间,最后打开车门,下车绕着车子转开了圈圈。 英豪见他转起来没完,提醒他:“欧阳兄,这里不可久留,这里是八爷津南支队活动的范围,还随时会出现县大队、武工队的力量,真的在这遇险,肖四德不会救咱来。” 欧阳亮说:“不怕,有何太厚在,不会取咱的性命,真要是让人家俘虏了,他娘的咱就反正,说不定还真的弃暗投明了。别催我,让我再想想……我那老同学这时候出现,是偶然还是……不管怎样,给他来个干脆的,老陈、石头,你们过来!” 正在担任警戒的陈副官和石头闻声急忙跑了过来,欧阳亮问他们:“今天都看明白了吗,有没有把握把那个小日本儿弄出来?” 陈副官想了想,“问题不大,弄出来以后在哪接应我们?” 看来欧阳亮已经考虑成熟了,胸有成竹地说:“得手之后到独流减河铁道大桥找我们,那里守桥的铁警大队,是咱们警察公署直属的队伍。现在你们找个地方就去准备,不论成功与否都不要暴露身份,万一遇到对手千万不要对话,就这些。” 艺高人胆大,石头做梦都想露一鼻子,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还没到哪了,小牛就吹上了,“不用接应,你们找地界睡觉去吧,等着擎好吧!”说着把十字背的两把盒子枪摘下来交给英豪。深入龙潭虎穴,怎么把家伙倒留下了?对了,干这手活一旦动了家伙,那就等于砸锅了,即便带家伙也不能带这种家伙。 陈副官跟随欧阳亮多年,知道欧阳亮的作风,说了归齐还是军人那一套,所以任务明确很少废话,打开后备箱取出常备的行囊,跟石头说:“少说大话,把警服也脱了,跟我走!” 大概是巧合,根据县志记载,这天正赶上“静海警备队二中队到梅厂抢粮,遭津郊武工队痛击,激战四十分钟,击毙击伤中队长杨玉桂以下十七人,俘虏七人,缴枪十六支。”这正是鬼难拿贯彻何太厚的指示,伺机杀伤敌人有生力量,转移敌人注意力的行动之一,这只是小打小闹,大的举动还在后头的呢。可是这次战斗,却意外地给陈副官和石头当晚的行动创造了有利条件,由于警备队遭到重创,县里要求警察沿途警戒,以便保证警备队顺利回撤,这样警察局里面应该空虚了。 夜深了,整个警察局静悄悄的,甚至可以听到草虫的鸣叫声。所有的房间都闭着灯,岗亭上居然传来岗哨的鼾声。陈副官抬头看看,一盏桅灯吊在杉篙上,果见有个岗哨抱着大枪倚在杉篙上睡觉。陈副官不敢大意,从身后取出一根吹管,瞄准岗哨使劲一吹,一根毒针带着尾线飞将出去,正好落在岗哨的腮帮上。不消片刻那个岗哨彻底松软,瘫软在站脚的高台地板上了。 陈副官和石头全都是轻装打扮,黑布蒙面沿着外墙贴墙而行,返回到前院正门方向,街道上一片漆黑,惟有门口的岗亭有盏涂着红玻璃罩子油灯,陈副官止住步子朝石头挥手示意,意思是让石头把门岗干掉。石头说了声“我来收拾!”就要绕行过去,却被陈副官一把揪住,“慢!” 二人定睛望去,岗亭后面闪出一个穿软料白衣白裤的人。但见此人,光头,戴着笑脸白色面具(这种面具在任何一家玩具店都可以买到)。这个白衣人像一般轻风飘到门岗身后,轻点穴位,门岗像根柱子一样原地不动了。奇怪的是,此人定住岗哨不走大门,跃起身子登着门岗的头顶翻入院内,显然这人的轻功好生了得。 陈副官附耳说道:“此人好生了得,不但好身手胆略也非同小可,如此寒冷季节敢于穿着单衣白裤褂,不仅身子骨胜人一筹,并且根本不怕暴露。这倒好,咱们有了帮忙的了。”说罢二人一闪身,从门岗面前进入院内。 陈副官和石头来到院里不见一人,也不见白衣人哪里去了,他们有自己的目标,不管别的,首先摸到摩电机旁。所谓摩电机就是一台小型发电机,白天早看好了,摩电机就在八角门旁边,陈副官掏出从缅甸带回来的美国匕首,几下挑断发动机连接马达的皮带,迅速进入后院。简直不可思议,关押犯人的地界,竟然不放流动哨,值班室内也是漆黑一片。 二人迅速来到关押塌灰的囚室,石头望着风,陈副官摸到铁将军,右手中指上早已套好了一个带螺丝口的短锥子,他要靠这种特殊的工具把大铁锁卸开。可能有人会说,人家看侦探电影干这手活不是这样,找个东西一捅就把锁打开了,那全是糊弄人的绝不可相信。陈副官是开锁专家,对这种锁早就研究透了,内行人跟这种锁叫弹子锁,里面的弹子最多的有五六排,侧面有弹簧顶着弹子卧在锁芯里面,钥匙插入锁芯弹簧归位才能打开锁。不用钥匙开锁,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弹子拿掉,因为装弹子的圆孔最后是用铅条堵上的,外头涂上黑漆外行人看不出来。陈副官不用看,铅条是软的,锁头越大越好拿掉,拿掉铅条在把里面的弹簧、弹子倒出来,再拿任何东西都可以转动锁芯,这样锁就打开了。 第204章 可是,陈副官并没有施展这项本事,锁头自己就打开了,陈副官不及多想迅速进入囚室,石头在外头担任警戒,忽听囚室里面有交手的动静,石头以为塌毁在挣扎反抗,心想,“这小子要吃苦头了!”可是交手的动静越来越大,石头便想近前看看。石头转过身来不由得大吃一惊,囚室里窜出两个人来,一个显然是陈副官,另一个竟然是白衣人,二人拳脚相当从里面打到外面,石头不敢搭话也不敢上前助战,警惕地注视着前院的动静。 坏了,从前院出不去了,四四方方的院子,黑乎乎两面站满了警察。陈副官和白衣人在后院耍把不开必然来到前院,回到前院要经过八角门。明白不,这是通往后院的唯一通道,就在通过这条通道的时候,前后的栅栏门关上了,也就是说把两个练家子关进一个大号的铁笼子里了。这俩人甭担心,先说石头在哪儿了,当他来到前院发现有警察的时候,本能地眯在摩电机旁边了,最初的企图,等交手的二人出来的时候,从背后助陈副官一臂之力。没想到刚蹲下栅栏门关上了,二位在里面成了困兽之斗。 正文六十回巡察造访警察局,练家上演三岔口四 (更新时间:2007-2-97:35:00本章字数:2115) 再说陈副官和白衣人,发现被前后封堵几乎同时迟疑了一下,他们共同地想法并不是如何制服对方,而是想知道对方是谁。经过较量他们发现拳脚招式几乎完全一样,想制服对方几乎不可能,就在此时肖四德出现在通道一侧的屋顶上,“弟兄们,给两位大侠照照亮,省得黑灯瞎火磕磕绊绊的。”话音未落,十几把军用手电同时亮了,把整个的通道照得如同白昼相似。 如果这条通道狭窄一些,年轻一点的普通人两手撑住墙,也可以手脚并用上了房。这是关押犯人的地界,人家不会那样设计,通道足有一丈宽。其实这里完全可以这样交待:“在手电光的照射下,二人提起一口气,旱地拔大葱‘唰’地上了屋顶。”这样描写并非不可以,当年何太厚在小岛寓所屋檐下倒挂金钟搞偷听,就是这样翻越寓所院墙的。 然而这里不能这样交待,为嘛呢?若有人喜欢找真儿,可以到天津考察当年的日租界,那里的院墙只有一人多高,别说练功之人,使点劲任何人都能翻越进去。至于倒挂金钟的本事,现在的练家子照样能行,特种部队一般的战士都会这一手。 这里的房子少说一丈有余,原地窜上去那是神话,不过练家子肯定能够上去,但是不是窜上去了。如果想亲眼得见如何上房,可以到北京的潭柘寺,或者到后来成为武警特勤的赖五老部队,至少在这两处地界可以找到有这种本事的人。陈副官就不说了,白衣人没有这两下子,也不可能到这儿干这种冒险的勾当。 发现肖四德在头顶出现,只见白衣人气沉丹田猛地起步奔向迎面一堵墙,连蹬两步跳到另一面墙上,借着反弹的力量跳到肖四德站立的这面墙的房上,陈副官如法炮制随后也跟了上去。这下热闹了,三个人在屋顶上,全都是一个打俩真正的是一场混战,端的是上演了一出现代版的武打好戏《三岔口》。 《三岔口》的戏文说的是,宋代,三关猛将焦赞打死奸臣王钦若的女婿,发配沙门岛。元帅杨延昭命令手下任堂惠沿途暗地保护。某日,焦赞与解差夜宿三岔口野店,跟踪而来的任堂惠同住店中,店主刘利华夫妇怀疑后者是刺客,于深夜人静欲杀死任堂惠。黑暗中,二人展开激烈格斗,焦赞闻声赶来参战,形成三人混战,舞台上演出端的是风趣好看。人家那是一出武打喜剧,待刘妻取来灯火,大家道明详情,原来是场误会。 现在不是误会,虽然三人混战俩人不说话,大致全都知道对方是谁,院子里的警察更是早有准备,眼见屋顶上在混战,队形不乱而且不喊不叫,只是拿着手电照射着屋顶。 手电筒的强光只照在白衣人和陈副官身上,对肖四德极为有利,石头见状足蹬摩电机,“噌”地一下也上了房。石头上去之后不忙参战,而是开始往下揭屋顶的瓦片。 一张嘴忙活不过来,石头在这揭着瓦片,那边还在打着。看得出来,白衣人对待陈副官只是应付,对待肖四德出招便是狠的,两只手均使二龙夺珠之势,看样子奔着肖四德眼珠子来的。大概肖四德没有想到会遇上两个对手,加上在鸽子塘受的伤还没有好利索,招架起来有些吃力。练武之人不怕对方有招数就怕胡来乱打,接住一招不知道后面是嘛招,最容易让人犯嘀咕,而这两个对手使用的全是乱招,招数几乎完全一样,闹不明白的他们之间为嘛交手,想必不是一路人。猛地想起来德旺的话,“无招便是招”,没想到在这遇上了。肖四德这么一分神,顿时乱了分寸,加上过江龙的医术还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子弹取出来以后伤愈的时间过长。肖四德渐渐有些支出不住,陈副官看得明白,白衣人的功夫发挥也受到影响,主要是那个面具碍事。 肖四德突然跳上屋脊,双手抱拳使出江湖那一套,“二位好汉住手,今天你们掩面而来,想必是老朋友。今天不想让你们露真容,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来我这劫狱探监,那个小日本跟你们有何干系?”肖四德猛地做出纵身一跳的架势,陈副官看出来了,他这是闪开场子好让手下开枪。果然,肖四德大喊一声:“弟兄们别愣着,赶紧搂火!”同时纵身跳下去了。这里,肖四德欠考虑,所有警察拿着手电筒,即使带着枪也得有倒手的功夫。 说的罗嗦其实就是瞬间的工夫,警察们没时间倒手了,石头接下来的瓦片,雨点般抛向警察,顿时手电筒纷纷落地有亮的所剩无几。不知何时白衣人在屋顶上也消失了,失去对手陈副官得以脱身,跃过通道上空扯起石头,跳跃了几座屋顶以后,发现城门方向涌进来大队人马,那是战败而归的警备队。陈副官和石头担心再被发现难以脱身,迅速潜入街道消失在夜色之中。 再说肖四德,对今天的把戏十分得意,“我肖四德就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小诸葛。弟兄们,今天这出三岔口外带空城计演得怎么样?” 众警察齐声吆喝:“肖局长,弟兄们服了。” 肖四德愈发得意,“把外面大门口站岗的兄弟抬进来,本局长再给你们露一手。”僵直的门岗很快被抬了进来。不等放稳,肖四德运足气轻轻一掌拍在后背上,门岗“啊”地一声叫唤,“哎哟,娘呀,可把我累死了。” 这时有人已经点亮几盏桅灯,院子里显得喜气洋洋,肖四德更来劲了,“等一回会儿出勤的弟兄们回来,插上大门全都安稳睡觉去,今天本局长给弟兄们值更了。” 正文六十一回神出鬼没白狐仙,时隐时现黑衣人一 (更新时间:2007-2-129:47:00本章字数:2320) 以前曾经交待过,静海县城只在靠近火车站这一侧,也就是东侧有座城门,运河边上早年设有南阁、北阁检查路人,随着岁月流逝南阁北阁成了废墟。这样,县城仅存的一座城门已经无法关闭,古老的城池防御功能已经不复存在了。现而今,城门以外出现了民居和店铺,所以城门犹存已无设岗的必要。城门洞子里有盏灯龛,这盏油灯是全城唯一的便民设施,到了夜晚城门洞里的灯光,就成了城里城外的分界点。 白衣人出城的一瞬间,大约被人发现了,黑灯瞎火只见一道白光闪过,眨眼没了踪影,不久整座县城盛传耸人听闻的谣言,说是白狐精进了县城。至于白狐精哪儿来的,为何进城?由于版本很多,暂且无暇顾及,现在说说白衣人哪里去了。 傍着城门不远,有家临街的两层楼旅店,这种旅店的建筑样式自古有之,好奇心盛的看官,可以到北宋画家张择端绘制的《清明上河图》中寻找。这种建筑前有回廊后有明窗,客房多在楼上,特别适合官差行侠打尖休憩。此时,何太厚坐在楼上客房,正在翻看一张过时的《大公报》,大概是哪位住店的过客留下的。报纸头版的通栏标题就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济南陷落!》 何太厚正想看看报纸如何评论战局,突然感觉到什么,放下报纸假装闭目养神。静坐了一会儿兀自笑了,悄悄下了床站在窗前认真谛听,大冷的天猛地把窗户打开了,但见他身子往旁边一闪,随即白衣人翻身跳跃进来,不错,进来的正是白衣人赖五。 待赖五落定,何太厚关牢窗户似乎有点未卜先知,问道:“失手了?” 赖五浑身上下“腾腾”冒着热气,沮丧地说:“谈不上失手,那个日本仔子被肖四德转移了,还遇到两个打劫的。其中一个打劫的身手套路,几乎跟你老教俺的这套完全一样,让俺琢磨不透,这是哪路的神仙?” 何太厚见他要换衣裳,马上拦住他,“这身行头别忙着换下来,今晚你要到独流街露一面。假设那个日本孩子被转移,肯定转移到独流镇,不能让他留在那里,必须把他轰出来。” 赖五问:“现在出发吗?” 何太厚说:“现在就得出发,今天出现的打劫人,不会是别人,肯定是欧阳亮派来的。看来都跟咱想到一块了。事不宜迟,咱爷俩分开走,你顺便到古宅走一趟,最好把古典惊动了。我已经通知了刘神钟,估计他已经在等咱了,记住,新地方见面。” 第205章 说罢,老何吆喝着下了楼,“掌柜的,俺歇够了,快结账俺要赶路了。” 待老何下楼,赖五推开窗子一扭身形倒勾上房,就像夜空中的一缕白烟,重新穿越县城飘向独流镇去了。 归根结底还是中国人对付中国人有办法,日伪时期,日本鬼子虽然知道独流是个重镇,但是不会排兵布阵,没有很好地发挥重镇的作用。看看现在,国军也是为了保护津浦铁路,也是沿线布兵,不是把兵力只分布在铁道线上,而是沿着并行的运河与子牙河,呈两道防线布置兵力。 前文已经交待,现在的独流镇,不但驻扎了静海保安团和警察所,敌人还把新二军四五二团布置在独流各村。具体的布防是这样的,四五二团沿子牙河展开,保安团沿运河展开,这样就对津浦铁路形成两道防线。团部全都设在独流镇,一旦有情况发生,既便于指挥又便于协调策应。警察主要维持地方治安,必要时也可以拉出来参战,拿独流警察所来说,虽然是县局的一个派出所,有了情况也可以随保安团行动,这就是肖四德兼任保安团副职的原因。 原先的小河子哨卡属于警察局的设施,于是归了过江龙所有,现在由旱枣在那里当班长。过江龙这样安排,明着说,哥俩模样一样,搁在一块使唤起来不方便,实际上,是担心哥俩在一块日久生是非,防着哥俩别把自己玩儿了。旱枣当了班长成了一方诸侯,过江龙怕涝梨有想法,大作主张让他当了探长,相当于过去老铁的爵位。这样,过江龙比肖四德还牛气,身边有了哼哈二将左右臂,过江龙愈发显示出过人的才能。 街面上,再没有抗战胜利以后出现的那种松快景象了,表明现在的局势有多么严重。国府在整治老百姓方面那真是办法多多,对付八爷也是很有招数,因此,现在八爷的活动比在日伪时期困难多了。 悦来小酒馆里,柜台上、门柱上、甚至酒坛子上,到处贴着“莫谈国事、勿论匪情”的警示告白。莫谈国事,这是官面对民众实施的蛮横禁令,堵住老百姓的嘴巴不准批评政府,当然这是非常愚蠢的了,无奈当年就是这样。勿论匪情,是酒馆老板自己的即兴发挥,这是为了求得公平对仗。莫谈国事是因为国将不国,老板加一条“勿论匪情”,那是暗示百姓“匪情严重”,严重到不能议论的地步了,这个酒馆老板的水平怎么样?不简单吧! 小河子哨卡的成员,虽然不乏当年的汉奸白脖成分,但在做派上跟日伪时期不一样了,对待过往的百姓不赛以前那样刁难。他们不轻易指认百姓为匪,并不是这些人变得多么仁义,而是他们深知所谓的匪就是当年的八爷,并且还知道了一个天大的机密,八爷的总司令乃是称作朱毛的祖爷爷,据说这位祖爷爷快把北边半拉中国划拉平了,他的先锋大将军杨成武,正在当年吕正操司令的老地界,洒扫庭除安家落户呢!看这劲头,这位先锋大将军拿下石门石家庄,不是今儿个就是明儿个的事了,所以警察们没有上峰的命令很少招灾惹事。 越是这样老百姓越是小心,出门就怕碰上军警,所以老百姓能躲的尽量躲着,没有大事急事干脆不出门。因此市井萧条百业凋零,天不怕地不怕的花筱翠,甭说去县城做生意,连镇子上也很少出摊了。街面上少了花筱翠的煎饼摊,等于天津卫的三宗宝,鼓楼、炮台、铃铛阁少了一宝。重要的景致没有了,酒馆里面更是缺少了话题,酒客稀稀拉拉,老板关门歇业的心思都萌生了。 正文六十一回神出鬼没白狐仙,时隐时现黑衣人二 (更新时间:2007-2-138:09:00本章字数:3053) 前些日子,酒馆老板把生意交给老板娘和伙计打理,竟自跑到二十一里堡,找德旺唠闲嗑去了。德旺把花筱翠买来的水蜜丸全都吃了,加上李三一家子、赵老疙瘩一家子,还有花筱翠的百般护理,可以说身子骨已经完全康复,只是再没有往年的虎虎生气了。不了解底细的猛一看,眼前的德旺就是一个普通老农,跟英雄盖世之类的形容词儿联系不到一块啦。 酒馆老板找德旺,不是漫无边际地瞎聊,主要是聊老辈子掌故,进而聊到古宅、聊到田亩地皮。到了第三天头上,聊到村子外面,聊到那座气派的煎饼秃陵墓。 提到这座陵墓,再加上酒馆老板的点拨,德旺突然意识到,古宅自古善于在土木工程上做文章,不信到古宅里面看看,外面看着那么大的一片宅子,可是里面的院落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宽敞豁亮。德旺说:“我早就想过,给煎饼秃该网的砖瓦有些来路,莫非给秃子修的陵墓,也是这些砖瓦?” 酒馆老板也想起来了,“小鬼子进天津前两年,古宅就开始在宅子里面折腾了,古宅大兴土木之工,干活的从来不顾用本地人,所以内里怎么回事,本乡本土的人很少了解。当年给秃子家盖的两间砖瓦房,李元文对外说是拆的后院墙,后院哪来的院墙?后院倒是有座门楼,门楼两侧的院墙就算全扒了,也不过相当于秃子家两面墙的砖瓦,其余的砖瓦是从哪儿拆下来的呢?” 说到这儿,德旺要穿鞋下地,嘴里还不住点地叨咕着,“人家是英明一世糊涂一时,我这脑袋瓜子整个儿糊涂透膛了,修起来的那座秃子新坟,我压根儿没有仔细看过,反正呆着也没事,走,陪着我现在就看看去!” 现在正是傍晚,冬季里的旷野光秃秃一片,一出村子就看见那片坟地,远处有个人影,甭问准是花筱翠。她给秃子上坟就像她吃饭的习惯,想起来就吃一口,没有一日三餐的概念。花筱翠上坟也是一样,想起来就到坟前烧上几张纸,不像别人家照着老规矩,分什么忌日、周年的,更不拘泥清明、鬼节、寒食这类的特殊悼亡日。所以,任何时候看到花筱翠在坟茔地出现,谁也不会觉得新鲜。 德旺和酒馆老板走近才发现,花筱翠拄着一根柳木棍子,并没有在她应该烧纸的土坟跟前,而是站在在官府修建的煎饼秃陵墓的高台上,像是寻找丢失的宝贝一样,敲着地面仔细踅摸。 “秃子家的,大冷的天,你在拜四方啊?”拜四方也是本地的一句俚语,因为天圆地方,拜四方明面是说祷告天地,暗含着揶揄这人没有准谱、浑身不得劲、五脊六兽的意思。大概花筱翠过于专注的缘故,德旺一声吆喝,花筱翠激灵了一下,见是德旺和酒馆老板,赶紧神秘地招呼他俩,“二位爷赶紧过来听听……”说着拿柳木根子捣着脚下的一块青石板,俩人听了半天没听出有嘛名堂,花筱翠又来到坟头前面的石头供桌旁边,“二位爷再仔细听……”她把柳木根子伸到供桌下面,再敲击出来的声音就不一样了,发出“咚咚咚”空洞的声音,德旺抢过柳木棍子,自己沿着四周敲击了一遍,“没错,下面是空的,早就应该知道这下面有鬼!” 花筱翠又把德旺拉到坟头前面转了一遭,“你老看围着坟头的这一遭花墙砖,这青砖看着熟悉不?你老蹲下仔细看看,有的砖面上还有字儿呢!” 酒馆老板眼尖,“这儿,是个古字,四个字……古、窑、烧、制。” 花筱翠四处看看,“二位爷赶紧跟我回家,在这站着太显眼了,难免有人盯着咱这边。” 当一个意想不到的秘密将要破解的时候,往往不是兴奋而是恐惧,因为不了解这个秘密的性质而恐惧。当他们急匆匆回到秃子家时,这座凶宅自带的秘密,愈发使人感到后脊梁“嗖嗖”冒凉气。一进院子他们就看出来了,建起这两间瓦房的大青砖,跟坟茔地的花墙砖完全一模一样,来到屋里甚至在垒炕的青砖上,也发现了“古窑烧制”的字样,这个古窑的“古”字并非“古代”的“古”,而是“古宅”的“古”,那是定而无疑的了。 不几日,悦来酒馆突然又兴隆起来,因为又有了佐酒的谈资,这个谈资既非国事亦非匪情,而是更具刺激性的鬼怪之事。这件事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当年国军有过调查,现而今有人亲眼得见。亲眼得见者,要把这项重大发现张扬出去,没有亲眼得见者,需要探知真相,酒馆自然就是最好的交流场所。今天晚上来的酒客实在不少,就等着明白人开讲了,可惜今天没有主讲。 乡下人下酒馆喝二两酒,算是一笔开销,趸不到新鲜的故事回家,都没法跟老婆孩子交待。于是有忍不住的了,“老板,听说最近镇子上闹狐仙,你老到底见过没见过?当初国军在二十一里堡给煎饼秃建坟,准是把狐仙的老巢破坏了,这才闹到镇子上来了。”这叫勾话,可是今天老板肚子里面好像没货,随口答道:“是呢,兴许吧!” 另一位又说了,“听说这次出现的狐仙,跟当初国军看见的一模一样,全都是修行了上千年的白狐仙,行动起来脚不沾地跟一阵风似的……”这位说到这里突然脸色大变,手指着酒馆外头两眼发直,嘴唇哆嗦说话拌蒜了,“嗨嗨嗨……你们看……看呀!”再看这位,张口结舌就要往桌子底下钻,众酒客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可了不得啦!只见酒馆对面屋顶上,一道白光闪过,分明是个人形飘然而行,疾如风闪似电,来不及眨巴眼便消失了。紧接着,在古宅方向,传出来大呼小叫的混乱之声。 现在古宅院子里,住着许多帮工,都在忙活古宅将要举办的大事,有的在打棺材,有的在整修仙人堂,还有一帮女佣人在忙活针线活。 第206章 为此,酒馆老板娘又被破例招呼去,再次充当女佣人的总指挥去了,现在也在古宅。 古宅传出来的惊呼喊叫,表明白狐仙刚刚光顾过,加上酒客们的亲眼所见,毋庸置疑了,街面上传说的狐仙并非现实生活中的幻影,而是千真万确存在的。并且就在房前屋后,存在于独流古镇的任何一条街道,无需碰运气随时都可以亲眼目睹。 这个突发事件实在是意外收获,众酒客尽管付出惊恐的代价,但是与获得第一手谈资相比,实在太值得了!此生能够亲眼目睹狐仙况且还是白狐仙,说不上三生有幸,也算是修行不浅,才可能有这样的幸运。酒馆老板从柜台后头走出来,站在门脸台阶上仰望夜空审视良久,进来向诸位酒客提示,“几位爷看清了吗?狐仙是从古老爷那片宅子房上过来的,别再是古宅大兴土木,狐仙不乐意吧!” “听说还要大修阴宅,把早年投河的杏儿收二房呢,这些日子,从外县请来的大木匠,正在后宅叮叮当当打棺材呢,还要出大殡呢!” “你们知道吗?肖四德原来是古老爷的本种,听说马上就认祖归宗了。” “唉,这些年德旺算是白忙活了,到最后给古老爷拉扯成人一个官面局长,二十年的小米粥,喂大一个逆子白眼狼。” “你们说着话怎么跑题呢,古家大修阴宅等于挤兑狐仙子孙,必有大灾大难缠身,你们得往这上面想。”有人开始引导舆论方向了。 酒客们的话题由狐仙引申开来,渐渐摆脱了狐仙本题,这些人不论看清还是没有看清那道白光,确信自己遇见了狐仙,并且无一例外的全都惊出了浑身冷汗,到现在还觉得浑身的汗毛孔全都张着嘴呢!大概他们希望转移一下话题,让自己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或许觉得古老爷的阴阳婚配更加值得议论,借着狐仙的出现希望从中找到某些内在联系,以便预测吉凶祸福。终究狐仙比较虚无,而古老爷则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后面的议论,主要围绕古宅的阴阳配展开讨论,这是一道无解的议题,这些酒客大约要持久地议论下去。 酒馆里的情形也就这样了,现在跟随一闪而过的白狐仙,到个神秘的地方开开眼吧。这个地方,就是被八爷关注已久的煎饼秃陵墓。 正文六十一回神出鬼没白狐仙,时隐时现黑衣人三 (更新时间:2007-2-149:21:00本章字数:3136) 国军工兵建造的煎饼陵墓坟大如丘,石碑耸立夜色中依然看得出工精料实,显得气势恢宏好生气派。一身白衣白裤的赖五踏上墓台,搬动石桌,下面竟然是条滑道。挪开石头桌子,石门自动打开了,暗室里透出一丝光亮。赖五看看左右迅速钻了进去,德旺正在木架子阶梯上接应他,“秃小子快进来,单衣单褂冻坏了吧?” 赖五紧紧抓住德旺的手,“没事,不冷,身上还冒火呢。德旺爷,何大叔来了吗!” 德旺攥着赖五冰凉的手,“秃小子,真长能耐了,快进来吧,都在里面等着你呢。”墓室下面足有两间房子的面积,石壁上有个放长明灯的灯龛,里面的光线很暗,赖五和德旺沿着木梯下来,何太厚正和刘神钟说话:“这活干得真地道呀!弄到咱眼皮底下来了。我纳闷了好些日子,整天琢磨外边那些废土打哪儿来的。” 刘神钟说:“人家修这么大的地下工程,绝不是为了单纯糊弄花筱翠,显然必有大用场。” 德旺直勾勾望着何太厚,何太厚说:“我原来猜测里面可能存放着失踪的物资,现在看来我们低估了古典,不过,这个地方快派上用场了!人家办事能够有个备用的,咱们为什么不能有长远打算?”何太厚的判断并不准确,而且很长时间也没有搞清楚,这个墓室到底是干什么的。为此,他们反反复复的研究,牵扯了不少精力,究竟怎么回事,慢慢往后看吧。 老何看见赖五站在一边,便说:“赶紧把衣裳换上,说说古宅的情况,我估计古典今天一夜甭想睡了。” 赖五说:“古宅的院子乱营了,那个警察头子估计就是过江龙,也在里面忙活呢。” 何太厚:“今天在警察局跟赖五过招的,肯定是欧阳亮手下。这也好,说明我们出击的方向对头,他们的目标也是那个日本孩子,假设这个孩子转移到独流镇,今晚古典必有动作。” 赖五点点头,“肖四德太鬼了,我们都上了圈套,咱们下手晚了。” 何太厚说:“别说了,他太了解咱的心思了,他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加证明咱们的判断准确。” 德旺插话:“这兔崽子,能兴这么大的妖,身后必定有人操纵!” 何太厚拍着脑袋瓜子,“我明白了,能摸咱的底,又能操纵这小子的……” 刘神钟说:“只有李元文!” 何太厚:“想到一块儿了!古典现在还控制不了他,只能收买他。在他们的交易做成之前,老刘你还要给肖四德施加压力,让鬼难拿把动静搞大些,要让他有危机感。现在大的形势对我们很有力,从全国来看,战略防御阶段已经过去,马上就要进入战略反攻,我们一定要抢在敌人前头,把内线工作做扎实,眼下必须迅速探明古典的全部秘密。” 德旺心里惦记的人好几个,难得见老何一面,不好意思提白蝴蝶的事情,冒失地问道:“老何呀,我想打听一下小德子……”德旺刚说了个开头,赖五似乎听到什么动静,“不好,我把尾巴带来了!”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箭步登上梯子窜出墓室。随后,德旺与何太厚、刘神钟也跟着从墓室里出来,迅速将石门弄好,把石头桌子恢复原样。 夜色中,赖五嘘嘘带喘地从远处返回来了,“什么都没发现!” 何太厚叮咛德旺,“这个地方只有咱们几个知道,千万守口如瓶!德旺呀,你是二十一里堡的镇妖石,立在这里就顶千军万马。从现在开始,你就得寸步不离二十一里堡,看好这处密室。今天把你请到这里一起议事,不单纯说明信任你老哥的问题,而是让你老将出马,重新担当重任啊!”刚才德旺提的问题,老何不是没有听到,但是没有理会小德子一事,而是把话岔了开去。 德旺发现自己的院子里面亮起了灯光,那是花筱翠和麦收发出的信号,“你们看,酒馆老板来了,准有急事!” 老何跟刘神钟告别,“你抓紧时间忙你的,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记着,十月一送寒衣,这个日子不错,到时候,咱们争取参加古典的阴阳配。”刘神钟跟老何说话也不客气,“你也该干嘛忙你的,我这一亩三分地人手还够使唤的,我知道酒馆老板干嘛来了,他得到肖四德新动向了,这是个好干家子。” 真是一个神出鬼没的刘神钟,说罢消失在夜色之中,他要夜行三四十里地,闯过数道关卡去找鬼难拿,亲自布置下一步工作,一路艰险自不待言,在这儿就不细表了。 赖五似乎不乐意见到花筱翠一样,来到德旺家门口,主动在外面担任警戒。老何没有理睬赖五如何,跟德旺急匆匆进了门,果然看到酒馆老板正在等他。为了土炕热乎些,麦收在往灶膛地舔着柴禾,花筱翠忙活着熬了一锅粥。 看到老何进来,酒馆老板立即汇报情况,“就在刚才,过江龙带着旱枣涝梨走水路去天津了,俺的大小子看得真真的,还有那个日本孩子,捆着手脚堵着嘴,听说你老来了,我就赶紧把这个信送到,不知道要紧不要紧。” 何太厚说:“这个情况非常重要,你估计他们什么时候到天津?” “他们是坐着古典家自己的独身船走的,估计天亮就到了。”酒馆老板说。 老何今天刚从天津回来,要办的事情还没有办完,但是这个情况必须送到天津去,看看花筱翠又看看麦收,他的内心在进行一场情感与理智的较量。权衡了半天,终于跟德旺说:“老哥,你刚才问小德子,我现在就想让花筱翠陪着麦收去天津见他。”这话只是说了一半,另一半他没说。 听说能够见到小德子,麦收站起来抓住老何的胳膊,“大叔快告诉俺,小德子他还活着,他在哪儿?”老何突然犹豫了,他想尽量把知情面缩小,看见花筱翠盛好了粥放在炕桌上,脱鞋上了炕,不客气地端起了粥碗先“突噜”一口,“别急,我还有几句话问舒老板,你们现在赶紧回家准备,顺便把李三叫来。” 看见花筱翠还在忙活着盛粥,德旺抢过马勺,催促她们,“我会盛粥,赶紧忙活你们的去吧。” 待她们出去,老何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只听外头花筱翠惊叫,“儿呀,你怎么不理睬娘啊!你快把娘的肠子都要思念断了……”闻听此声,何太厚顾不得许多,把蓝花碗往桌子上猛地放下,厉声喊道:“赖五,你给我进来!”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何太厚发过脾气,这一声断喝,连德旺都有些肝儿颤。听到老何发火的声音,花筱翠知道自己失控了不再言声,赶紧带着麦收准备去了。赖五耷拉着脑袋进来,“报告,我错了,你老批评吧!” 这要不是还要执行任务,老何下来掴他几下的心思都有,“你的思想错误,一而再再而三屡教不改,我不要你了,没有你我自己照样完成任务。”老何这回真是气坏了,“你出去,站在外头反省去。出去!” 待赖五出去,何太厚放缓语气问酒馆老板,“抓紧时间说说欧阳亮。”酒馆老板低声说:“他和那英豪没有回天津,眼线报告他们去了独流减河边上的铁警大队。” 第207章 何太厚说:“他不可能扔下两个人自己回去,我要的是他们确切落脚地。” “铁警大队队部,离这里八里地,比到火车站稍微远点。地方很好找,就在铁道大桥旁边,孤零零一个院子院墙不高,里面十来间平房。” 老何说:“你现在马上回去,盯死了独流警察所,有新的情况到这儿送个信就行,到时候我会派人跟德旺爷联系。” 酒馆老板大概也饿了,端起一碗粥,三口两口喝光出门去了,德旺突然心里不痛快起来,“老何呀,俺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说让你不高兴的,可是,俺是个直性子人,咱俩也算十多年的交情了,你知道小德子的下落,不该瞒着老哥俺呀,你知道俺这病……咳,你分明拿着俺当外人嘛!” 为赖五今晚的表现,老何虽然此时的心情很不好,还是耐心地跟他解释,“老哥,我知道你为小德子的事情心里结着疙瘩,详情我仍然不能告诉你。跟你这么说吧,同志这个词儿你知道不?” 正文六十一回神出鬼没白狐仙,时隐时现黑衣人四 (更新时间:2007-2-157:52:00本章字数:3499) 德旺更不高兴了,“你是说,我不是你们的同志对不对?十多年了,俺还不是你老何的同志?你告诉俺,谁还能比俺德旺够得上同志?”一连三问,老何只好跟他说:“好吧,现在咱俩就当同志说话,你听我把话说完,就知道我把你当成嘛人了。我也不瞒你,在咱们都认识的人里面,的确有像小德子那样的同志,但是,你今天看见了,能到煎饼秃墓地密室里面去的,只有你老哥一个人。酒馆的舒老板什么人,你应该看出来八九不离十,我为什么打发他先走?因为一会儿跟花筱翠麦收娘俩说的事情,最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再比个例子,今晚麦收到这来,李三难道不知道吗?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敌情形势有多么严重,再说明白点,他知道今晚我要跟你老哥说的事情,他不应该知道。所以……” 德旺的脑子不是猪脑子,话说到这个份上,不敢再耽误他的工夫,自觉不懂人家的规矩,拦住老何,“甭说了,你告诉俺,俺能不能成为小德子那样的同志?” 老何说:“能,往后要跟赵老疙瘩和李三他们经常聊聊,看看他们怎么办事。只要老哥的心里疙瘩解开了,这个话题今天就说到这儿。我离开后遇事和乡亲们经常商量着办,古典不是容易对付的,我们必须依靠大家伙的脑筋跟他斗,才能彻底揭穿他的阴谋诡计。” 外面又传来花筱翠的声音,“儿呀,不许这样,不许这样啊!” 老何担心暴露今天的行动,跟德旺说:“让她们进来说话。” 德旺出去好一阵子,外面没有动静,但是没有人进来,何太厚心急如火欠身看看外头,“麦收进来!”麦收提着上次花筱翠买药捎回来的箱子,穿着一身出门才穿的衣裳进来了。老何不管外面的情况,抓紧时间向她交代:“这个东西认识吗?”何太厚从右手拇指上褪下一个翠玉扳指儿,麦收接过来看了半天摇摇头。 何太厚趁着屋内没有别人,接着说刚才没有说完的另一半话:“这叫扳指儿,放好,千万别丢了,到了天津……”然后附耳向她交代找谁接头、办嘛事、以及怎么联系跟小德子见面事宜,最后说:“记着,到时候一定要听那里同志的指挥,千万记住不能跟小德子过话,这不仅关系他的生命问题,而且关系到天大的事情成败。” 麦收使劲点头,“大叔,你老放心吧,俺也是在组织的人啦,不会跟赖五似的不知深浅。” 何太厚穿鞋下炕,“你爹来了吗?” “在外头呢。”麦收说。 何太厚也该出发了,“让你爹送你们去火车站,再晚怕是赶不上这趟夜间车了。” 李三突然从门外进来,“不行,外面有人盯梢。” 老何紧张地问:“什么人,一共有几个?”李三说:“不知道,时隐时现看不清楚。” 老何跟李三耳语了一阵,李三留在了屋里,麦收陪着老何来到院内,只见赖五跪在地上一言不发,花筱翠泪流两行地拉扯他,死活拉不起来。何太厚对花筱翠说:“你们娘俩的是是非非得空慢慢再说,现在我们马上出发去办大事,麦收把你婶子弄到屋里消停一下。”然后一把拉起赖五,何太厚问他:“大敌当前,为何而跪?”赖五说:“因私误公,理应下跪。”德旺跟着讲情,“孩子脑筋转不过弯来,纵然有错,也要给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何太厚实在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对德旺说:“我的师弟到了,我现在会他一面,告辞了。”说罢竟自离去,德旺踢了赖五一脚,“傻小子,还不赶快跟上!”赖五拍拍屁股追了上去。 花筱翠一下子傻了,何太厚说好让自己跟着麦收去天津的,怎么理也不理这个茬,就这么走了呢?难道自己今天惹他大叔生气,变了主意了?正想追出去问问清楚,麦收一把捂住她的嘴,赶紧拉到屋里去。德旺看出这里面的门道了,扒着院墙看着外头,老何跟赖五刚走不远,果见一个黑影跟了上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三出现在身后,“德旺爷,俺送她们娘俩走后,你老屋里的灯不要吹灭,你老的灯一灭她们娘俩就走不成了。” 德旺说:“知道了,今天俺拿大刀守在这里,等着你回来,你们上路吧。” 不到乡下不知道,在黑咕隆咚的深夜,一盏灯光能够多么吸引人的目光,假设旷野中有人注视着这里,这盏灯光能把眼睛望酸了。李三让他别吹灭灯光,目的在于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以便掩护他人的行动,并不是让德旺等着谁来打家劫舍,跟人家拼命。李三没工夫跟他解释,悄悄绕到窗跟翻过院墙,矮下身子迅速出村。护送花筱翠和麦收奔火车站去了。 他们这都是多余的担忧,赖五故意制造的一场风波,就是为了掩护李三的行动,即使有尾巴也让他们带走了,实际上也确实带走了尾巴。 何太厚沿着独流减河闷头匆匆走着,心里思谋刚才赖五反常的表现,就算赖五从内心还不能接纳花筱翠,也不至于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惹得花筱翠闹出动静来,他的觉悟不应该这么低呀。 独流减河沿岸,也是隔不远就有一座土牛,来到一座土牛跟前,老何突然矮下身子,顺手把跟上来的赖五拉住。前后左右观察了一番问道:“说说刚才怎么回事?”赖五不言声手指运河方向,“你老快看!” 老何定睛望去,小河子方向一个黑影闪过,登上堤岸就不见踪影了。 赖五说:“瞧你老刚才那个严厉劲儿,真拿俺当不懂事的了,俺的觉悟再低也不能在那个时候,跟花筱翠使性子呀!” 老何真诚地说:“刚才错怪你了,得空再跟你检讨,快说怎么回事?” 赖五说:“尾巴跑到前面去了,咱们走着说吧。你老忘了,在密室的时候就好像听到外面有动静,可是出来追了老远没发现情况,当时俺就觉得不对头。在德旺爷屋里你老说话的时候,俺又听到外头有动静,刚想追上去花筱翠就出来了,你老想想,当时俺敢出声跟她说话嘛,她这就闹起来了。你把俺叫到屋里来,俺又怕外面那位跟上花筱翠和麦收,不得不开口说话把外面那位稳住。估计直到李三回来,那位才撤得远远的,再后来纯粹就是为了掩护花筱翠和麦收了,俺知道她们的事情比咱的更紧急。” 何太厚止住脚步,“照你这么一说,现在咱们爷俩要白跑一趟了?” 赖五说:“那也得把这出戏唱下去呀,这还看不出来吗,前面那位肯定是在警察局跟俺交手的人,不过怎么变成一个人呢?另外一个会不会跟上花筱翠她们去了呢?” 何太厚想了想,“跟上也只能跟到车站,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听你的,有鱼没鱼也要撒一网,提起精神咱们唱一出夜访铁警大队!” 刚才窜到前面去的这条尾巴,正是在警察局跟赖五交手的陈副官。当他和石头撤离警察局,陈副官心犹不甘,出城以后正想找个地界歇会,只见眼前闪过白衣人,飞入一家旅社的窗户,看样子里面有人接应。 二人在窗下守了一阵,陈副官对石头说:“你自己先行回去报告,免得欧阳巡察他们不放心,我再等等看个究竟马上就返回去。” 石头说:“你老可要多加小心,黑灯瞎火的千万不要迷路,俺去了。” 石头这是瞎操心,陈副官以他军人的本性,不论去哪儿,出发前必然把当地的地图默记在心,即使伸手不见五指,凭着天上的星星也能判定方位,甚至摸摸土坷垃都能断定东西南北,没有当过兵的不懂得这个。陈副官拍拍石头的脑袋,“放心,迷糊不了,你赶紧去吧。”现在石头也是好身手了,走夜路一点不怯阵,告别陈副官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石头刚走不大一会儿,但见窗户又打开了,陈副官赶紧躲在一边,但是白衣人并没有跳下来,而是飞檐走壁返回县城沿着运河奔了独流镇。这些都是陈副官根据地图上的标示判断的,他并没有来过独流镇,这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既然跟上来了就想看个究竟,就这样跟到古宅、跟到坟茔地,因为都是高手不敢跟得太紧,跟到旷野之中把目标跟丢了,正当他摸黑返回的时候,发现一行人进入村落,便循着灯光跟了上去,但是并没有发现白衣人。 当他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时候,他后悔把石头打发回去了,凭借口音根本无法判断里面是何人,只能听出有男有女,她应该见过麦收和花筱翠的,也听过她们说话。 第208章 可惜他是南方人,就跟北方人听南方人说话都跟鸟语一样,无法确定具体是谁,如果确定了花筱翠和麦收,他也就知道这个村子就是二十一里堡了。他的脑子再好,也不可能记住地图上,星罗棋布的每个村子的名称。 但是他根据一个中年人的谈话,判断出身份不凡,他决定继续跟踪下去,等他们上了独流减河大堤,他才意识到这是奔着欧阳亮去的,于是不顾一切超越过去,提前赶到铁警大队复命。 欧阳亮、英豪正在休憩对饮,在外面接应的石头把陈副官带进来了,陈副官将夜行衣扔在地上,进门便说:“赶紧准备,马上有客人到访。” 正文六十二回荷里活顺利接头,阴阳配按时举行一 (更新时间:2007-2-169:10:00本章字数:3126) 眼见前面就是铁警大队了,何太厚难免心中有些激动,他自信今天见到欧阳亮,定能在两股岔道上找到交汇点。假若这时候能跟欧阳亮联合起来,于国于民于己都将是件幸事,今天所见一切完全可以证明,欧阳亮和肖四德古典完全不是一码事,他有这个信心把这位接收大员争取过来,对于开展今后的工作将会创造极为有利的局面。 已经看到减河上的铁路大桥了,灯光下可见游动的守桥岗哨,路基下面的那片营房就是铁警大队的驻地。 赖五说:“看样子,围墙上有电网,你老看那红灯泡子,说明通着电呢。”这些,何太厚早就看见了,他在想这样直接进去合适不合适。如果在铁警大队当着众人亮明身份,显然不到时机,这深更半夜的造访以什么身份合适,他忽然意识到有点欠考虑。他决定让赖五侦察一下,看看欧阳亮的汽车在哪里,然后潜伏下来,等到天亮在路上截住汽车在外面相见。于是爷俩绕着围墙寻找登高窥视的合适位置,最后选中大堤上的一棵柳树,正当赖五准备攀上去的时候,只见屋顶上射来一束探照灯的光柱,就像舞台上的追光一样把爷俩牢牢套住了。 完了,这要是对方怀有敌意,就等着束手就擒吧,强光照得眼睛睁不开,跑都来不及了。事已如此,说嘛都没用了,只好听天由命走一步说一步吧。何太厚背过身去,坐在大堤上掏出烟袋抽上烟了,探照灯始终这么照着,赖五也不敢随便动弹,背过灯光等着情况的进一步发展,“大叔,他们这是要干嘛呀?” 何太厚“吧唧”两口烟袋,“欧阳亮这是不想见咱,等着吧,他也不会让咱白跑一趟。”正说着,从靠近铁道的大门那边,跑过来一个铁路警察,手里举着一封信,打着招呼过来了,“嘿,黑灯瞎火的,你们跑到这来干嘛?前边的那位是何爷吗?” 赖五迎上前去,“俺们爷俩赶夜路,走得好好的你们拿灯泡子照俺们干嘛?你找何爷有嘛事,小爷俺就姓何。” 那个警察也不跟他找真儿,“这里有封信是给何爷的,麻烦你给带到吧,这个地方不准停留,歇会赶紧走吧,省得在这找麻烦。”赖五接过信来,还没有看清信皮上写的字灯光就灭了,顿时周围一片黑暗。 花筱翠和麦收下了火车正好天亮,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经常地发生巧合,广场上等座的三轮车夫当中,有一位竟然认出花筱翠,由于今天去的地界特殊,花筱翠的装扮又恢复了换法币时的打扮。对于那天的经历可能印象太深了,当花筱翠出现在西车站高台阶上的时候,三轮车夫一眼就认了出来,等花筱翠下了台阶,车子正好停到跟前,“太太,还认识我吗?”花筱翠也认出了车夫,“哎呀,跟你老真是有缘分,怎么这么寸就又碰上你老了,生意还好吧?” “大冷的天,坐上去说话,今天你老又去换汇吧,你老可要看好行情,现在法币快成擦屁股纸……呸,瞧我这张臭嘴,说话不干不净的,叫你老笑话了。别愣着呀,你老快上来呀!”车夫就像见了亲人一样热情。 花筱翠为难地说:“你看俺们娘俩……”那意思是说,你这车能坐俩人吗? 车夫拍拍挡泥板笑了,“这就是坐俩人的车。” 花筱翠问:“怎么换车了?”等花筱翠和麦收坐稳当了,把折叠的车罩子撑好,车夫这才搭话:“这就是上次你老坐的那辆车,那天光急着赶路了,都没有注意这是双人座,你老可是真哏儿。”说着蹬动了车子,“你老还没说去哪儿了,咱还去花旗银行?” 花筱翠不跟他说具体的地界,只说:“你老把俺们娘俩儿送到多伦道就行。” 车夫蹬着车子,回过头来看到花筱翠和麦收神秘兮兮的样子不便多问,便说:“那行,不过多伦道长了去了,咱从罗斯福路进去,你老说在哪停咱就在哪停。” 花筱翠拿出一张百元的法币,欠起身子递给车夫,“法币越来越毛,不知道现在一百块钱抵不抵上次的十块钱花,你老先收着,不够下车再补给你老。” 车夫接过钱来,“实话跟你老说,我也说不准今天一百块能卖多少棒子面,一天一个价,差不多吧。跟你老这叫缘分,就算不给钱也把你老二位送到地界。” 人熟是一宝,因为有上一次的相识,坐在车上话就多,花筱翠问:“嗒吧了半天还不知道你老贵姓呢?” 车夫也挺哏儿,以天津人的特殊幽默回答道:“你老把贵姓免了吧,说出来对不起祖宗,贱名倒有一个不值钱的,人们都跟咱叫直杵子。” 麦收搭话了,“嘛叫直杵子?” 直杵子马上回过头来,“不会拐弯呗!……你老二位打静海县来的吧,这位大姐一说话我就听出来了。可倒好,从大清早光蹬静海老客的座了。” 看来搭吧话也有好处,花筱翠马上问:“你老还蹬了嘛老客?” “嗨,别提这位多邋遢了,鼻涕流淌也不知道甩甩,把袄袖子抹得比这马路还光滑,竟然还是个警察。不过还挺规矩,坐车给钱没打歪歪。”这位直杵子说得分明就是过江龙,花筱翠又问:“跟这位老客在一块的还有别人吗,你老把他送到哪儿去了?” 直杵子回头问:“怎么,你老认识?” 麦收又多话,“他借了俺家几千块钱不还,他跑天津躲账来了,俺们今天就是找他来的。” 直杵子说:“那你们娘俩去的地方就不对了,他好像去买船票去了,起先把他送到警备司令部,接着又要我一直把他送到大连码头,亲眼看着他去了售票口。” 麦收问:“海河里面还能跑大火轮呀?” 花筱翠制止她,“傻闺女不懂别瞎说,海河连着大海,大火轮可以直接开进来。” 直杵子问:“娘俩怎么着,是直接奔大连码头,还是去多伦道?” 花小翠说:“还是去多伦道,俺们得先去看看亲戚。” 听到直杵子说的情况,花筱翠跟麦收交流了一下眼神,觉得这个情况十分紧急,花筱翠马上改变了主意,便跟直杵子说:“跟你老打听一下,多伦道上有家洋酒馆,你老知道吗?” 直杵子说:“是不是门脸上写着曲里拐弯洋文的那家酒馆,字号叫荷……” “荷里活!”麦收抢着说。 “没错,是叫荷什么玩艺儿……娘俩儿坐稳了吧,前边拐弯就到了!” 荷里活酒吧的老板贺彪,见到何太厚的扳指儿,打量了一眼麦收的装扮,觉得不适合在此久留,决定还是安排到葫芦老人那里见面比较安全。趁着酒吧里没有顾客,告诉她俩:“过了金刚桥左拐,河边上有个窝铺,旁边岸上倒扣一艘小船,看到结着红花结的葫芦,你们就掀帘子进去……”交待完接头暗号,催促她们快走。 临走,麦收要那个扳指儿,贺彪说:“你们见到这个扳指儿,就是见到了你们要见的人,现在给了你们,到时候拿嘛接头。别磨蹭了,快走!” 正在这时候,偏有两个美国大兵进来,贺彪忙使眼色,马上有位招待员“hello”一声迎了上去。贺彪高声跟麦收说道:“你的英文不行,不能胜任这里的工作,对不起了,二位再到别家问问去吧。”说着送到门外,看看左右叮嘱她们,“抓紧时间,你们必须走在前头,记住,对任何人不可暴露接头地点,这是纪律。” 直杵子真是好人,看见麦收和花筱翠进了酒吧根本没有离开,见她们办完事出来,死活坚持要为她们蹬一天车。花筱翠心里着急不能露出来,仗着对天津的街道熟悉,便说:“你老真是好人,那就再麻烦你老把俺们娘俩送到中原公司吧,闺女想逛逛商场。”为嘛去那儿呢?因为那里有电车道,好几种牌子的电车驶向官银号,在官银号下车就是大胡同,再走几分钟就到金刚桥了。 不大会儿到了罗斯福路,花筱翠再付车钱,直杵子死活不要,直到看着娘俩进了中原公司,车夫这才恋恋不舍地蹬车走了。花筱翠回头望望,看到直杵子走远,赶紧拉着麦收过了马路,急忙上了一辆花牌电车。 正文六十二回荷里活顺利接头,阴阳配按时举行二 (更新时间:2007-2-198:37:00本章字数:3281) 下了金刚桥,远远就看见葫芦老人的窝铺,虽然河岸上倒扣着许多小船,窝铺也无特别之处,但是悬挂在杉篙上的葫芦花结分外显眼。花筱翠带着麦收走下缓缓的堤坡,看到窝铺门前果然有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正在太阳底下打着花结,好像他对这门手艺上了瘾。花筱翠上前施礼道:“大爷,麻烦你老一下,能在这歇歇脚吗?” 第209章 老人抬头看看这母女俩,“何……处来的?” 花筱翠警惕地看看周围,低声说道:“太……累了,想找个座儿坐会儿。” 老人看看岸上,起身撩起帘子,“进去吧,里面有个蒲墩。” 麦收抢先进去,拿起地上的蒲墩,兴奋地说:“大爷,这个蒲墩真厚……实呀!” 葫芦老人放下手里的活计,满脸堆笑地说:“你们是何太厚派来的?哎呀,他也不看看我这糟老头子来,好人呀!”说着又从旮旯拿出一个蒲墩扔在地上,“你们歇着吧,我给你们看门去,接头的人一会就到。”说罢低头出去,放好门帘坐在门口的木桩上接着打他的花结。 窝铺里面挂满各种图案的花结,大的赛吊钱小的如樱桃,还有各式各样的葫芦,一个肚的两个肚的还有三个肚的,直脖的歪嘴的嘛样的都有,把个麦收看花了眼。 看得出来,这位葫芦老人,他的生活内容跟这两样东西结下了不解之缘。在民间,葫芦寓意福禄,而在老人的眼里,葫芦可以度人劫难,当年要是没有他的葫芦,欧阳亮不可能渡过子牙河,自然也就没有后来的欧阳专员了。花结寓意万福,可是在老人眼里,却是一种希望和信念,眼下,可以让他心中的好人凭着这显眼的红色花结找到这里,然后在这里接头说事。他觉得,他夏天的小船和冬季里的窝铺就是人间万福的一个结,他为此感到舒心和滋润。尽管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可能给他带来麻烦和危险,但是他心甘情愿,凭着他一把年纪的阅历觉得,这个世道太需要这些人梳理一下了,他不嫌麻烦也不怕危险。 外面忽然有个女人在跟老人说话,“老人家,这个玉件你老知道是谁的吗?” 稍顷,听到老人搭话,“这是搭弓射箭的扳指儿,主家在里面等着呢。” 门帘子掀起来,进来一位教师打扮的女人,但见她素雅大阪罩着大披肩,头戴一顶绒线帽子,鼻梁子上架副黑框眼镜,背光站在门口,花筱翠和麦收没有看出来这就是玛丽。玛丽反而一下子认出来她们,“嗳呀,是你们两个呀!”过来紧紧抱住花筱翠,花筱翠这才看清对方,一下子眼泪流了下来,“我的姑奶奶,这些年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就没了音信,你可把英豪害苦了。” 麦收也认出了玛丽,“原来是马小姐呀,俺还想跟你老学医当郎中呢!” 玛丽没工夫跟她们唠闲嗑,自己先坐下,让她们快说情况:“没有紧急情况,老何不会采用这种方式,快说发生了嘛情况。” 花筱翠怕误事,看看麦收:“你说吧,何大叔亲自跟她交代的,要你抓紧呢。” 麦收言简意赅,把老何的交代说的一字不漏,“肖四德把日本孩子小岛健雄,现在的名字叫塌灰,今天早上转移到了天津,跟着来的是三个警察,领头的叫过江龙,另外两个是双胞胎,长的模样一样,一个叫旱枣,一个叫涝梨。” 玛丽问:“还有什么情况?” 花筱翠说:“俺们今早下车,听三轮车夫说的情况,好像跟这件事情有关,一个警察模样的人,说话静海县口音,说是买去葫芦岛的船票,葫芦岛是哪呀?” 玛丽拧起了眉头,跟她们说:“一刻不要耽搁,你们马上回去,告诉老何,就说,已经落实有批物资在肖四德手中,他的直接指挥就是李元文,让他迅速查清这批物资的性质。我得马上走了,你们还有别的事吗?” 麦收说:“马小姐,何大叔让你老安排俺跟小德子见上一面。” 闻听此言,玛丽一口回绝,“老何这是怎么想的,现在根本不是时候,小德子肩负极其艰巨的任务,这个时候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花筱翠跟着解释,“他大叔不是为了单纯让她见面,兴许也是为了……”不等花筱翠说完,玛丽已经站了起来,“麦收同志,你可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么紧急……别的我不说了,你们赶紧回去,把我说的话捎回去,把这个扳指儿拿好,丢了它就等于断了联系。”说罢撩起帘子出去走了,跟葫芦老人都来不及打声招呼。 上级对最近一个阶段的工作很不满意,一个保密的消息说,老何受到通报批评,具体内容下面的人不清楚。农历九月的最后一天,在悦来酒馆的地下室,老何作了检讨。会议由刘神钟主持,参加人还有鬼难拿、赵老疙瘩、李三、酒馆舒老板、麦收,一共七个人,外面放了四个人担任警戒,赖五和强子担任院里的警戒,酒馆老板的儿子在后门外头监视小河子哨卡,酒馆的伙计负责街面的情况。另外,在古宅连夜帮工不能回家的老板娘,如有情况也通知了联络办法。从这个阵势上看,今天的会议非同小可,这说明独流镇乃至静海县的斗争,将要进入白热化程度了。 已经后半夜了,刘神钟作总结发言,“老何同志作为我们的领导,对自己的错误能够有清醒地认识,并且作了深刻的自我检讨,我们应该表示欢迎,今后我们依然要坚定不移地服从老何同志的领导。说起来,这方面我也有责任,对老何同志存在个人崇拜、不能及时提出批评。譬如,他带领赖五同志盲目闯铁警大队,险些造成损失,没有事先提醒他,我也是有责任的。特别不能原谅的,老何同志以感情代替原则,为了得到德旺的理解和支持,擅自暴露小德子,竟然动用组织关系企图安排一次没有实际意义的见面,这是纪律不能允许的。希望老何同志能够接受这次的教训,放下包袱修正错误,带领同志们打好后面的仗。” 麦收发言:“俺也要检查……” 刘神钟制止她,“已经后半夜了,没有你检查的时间,现在由老何同志布置明天的战斗,然后分头行动。” 老何干脆利索,“先说鬼难拿,你现在马上出发,集合全县的武装,在明天下午把战斗打响,袭击县城以南的全部据点。注意,以袭扰为主不得恋战,避免牺牲务必注意保存有生力量,战斗打响后,由老刘负责全面的力量协调。” 明确了任务鬼难拿站了起来,“保证完成任务,我可以走了嘛?” 老何说:“你号称鬼难拿,这一回我要看看你的真本事,我要求你尽量不要损失一兵一卒,不能让我再犯错误了。”何太厚是鬼难拿心中的大英雄,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这次老何受处分,心里很不是滋味。老何这么一说,不由得心里泛酸,赶紧立正敬礼,嘛话不说出了密室安排队伍去了,他要打一场漂亮仗为老何争光。 鬼难拿走后,老何拿出在铁警大队给他的那封信,“你们看,这上面有四行字,内容很重要。所以也不能说,那天闯铁警大队没有收获。” 刘神钟沉下脸来,“老何同志注意你的态度,把这句话收回,说信的内容。” 老何知道这句话有问题,赶紧说:“老刘批评的对,这句话收回。这封信是这么说的,识得阴阳配,方可破玄机,刀枪架盛宴,何惧不出席。” 刘神钟说:“这个问题不用研究,就是刀山火海老何也要闯一闯,明天欧阳亮必到,他也是踩道来的。从这封信上看,他这是下棋将咱一军,目的很清楚,企图让咱给他带路,表明他也不摸古典的底细,因此我们要把握出现的时机。” 何太厚完全同意刘神钟的分析,“大家没有别的意见,现在我建议,二十一里堡的同志带领乡亲们借着围观下葬的机会,侦察土木工程,任何蛛丝马迹不可放过。具体分工,李三负责下葬现场,赵老疙瘩负责土地庙。等鬼难拿的战斗打响以后,舒老板以寻找老板娘的借口进入古宅,重点侦察先人堂。” 刘神钟看看老何,征询地问:“现在这个时候,里面的关系用不用?” 老何说:“不能把最后的家底用绝了,现在不到最后时刻,这个关系不能用。估计外面天快亮了,大伙回去准备吧。千万记住不要让花筱翠出面,她不但不能出面,还要注意保护她,这件事麦收和德旺多留心。” 这时,酒馆老板的儿子探下身子,“过江龙回来了!” 刘神钟果断宣布:“散会,大家分头行动!” 正文六十二回荷里活顺利接头,阴阳配按时举行三 (更新时间:2007-2-207:45:00本章字数:2564) 很显然,天亮就是农历十月一,这是中国的三大鬼节之一,古典把这一天定为举行阴阳婚配的日子,是有一定道理的。腊月十三是杏儿的忌日,他嫌那个日记不吉利,而且,到那时候天寒地冻也不好施工,选在这天成婚最合适不过了。再说,“十月一送寒衣”,在这天,古老爷要为杏儿送几身像样的嫁衣,显得更有意义。 注意,今天正好是阳历的1948年11月1日,站在历史的角度回头看,天津是在1949年1月15日被解放大军拿下来的,这期间只有短短的两个半月,想想看,当年的这些八爷们,在这段时间,他们的战斗生活是多么样的紧张。好了,现在已经到了早晚穿棉衣的时候了,跟战局有关的话就不在这儿说了。 按照当地风俗,正常的婚姻要起五更出发到女家迎亲,二婚或者阴婚必须过午举办,因此晌午以前,古宅里面还不是非常热闹,唯有几挂大车拉着建筑材料提前去了古家老坟。 古家老坟号称百亩地,与二十一里堡村外的乱葬岗子毗邻,以古家的祖坟为基准,距离煎饼秃的陵墓大约有五十步远近,尽管煎饼秃的陵墓修的气派,仍然不能和古家老坟的祖坟相比。 第210章 古家老坟的墓地类似后来农田改造的那种台田,比乱葬岗子高出许多,祖坟的背后是一片钻天杨,密密匝匝成了密不透风的林子。 祖坟只是一座高大的土丘,土丘前有一座“王八驮石碑”的巨大石刻,那是没有文化的老百姓说法,那个王八的学名应该叫做鼋,表示万年久远的意思。石碑上的文字,老百姓看不懂,大约是说这位祖宗的来历和功德。这位祖宗的子孙中,不但没有五男二女的修行,从坟头上看,连续好几代都是单传,古姓险些出现断了香火的危机。这个情况曾经交待过,于此不必赘言。正因为这种情况,古家老坟的坟头排列毫不壮观,没有一般坟地形成放射状、逐渐壮大的阵势。站在古家老坟的坟地上审视这个家族,很容易联想到每逢古宅舍粥,粥棚前排列成纵队,等着得到一勺粥的饥民。 古家繁衍人口的土地至今仍然是贫瘠的,依次往下排列到了古典这辈,就算老哥俩连同他们的配偶都死掉,横向也占不了多大地界。按照“生同衾死同穴”的原则,纵然老哥俩各有十八房太太,也只能堆两个大点的坟头,不会形成壮观的场面。 今天要为杏儿下葬,必须把邢夫人的坟头扒开,今后还要至少扒开两次,因为古典和罗氏还要埋进去呢。既然全都埋在一起,如何区分夫人们的不同规格呢?一看棺椁二看随葬品。帮工们挖开墓穴,邢夫人的棺椁里是否还要增加随葬品就不知道了,那就要等着杏儿下葬时再说了。 人多好办事,这拨人挖开墓穴就等着杏儿下葬了,另一拨人同时奔了土地庙,土地庙这拨人由过江龙带队,过江龙声称只是给土地爷粉刷金身,可是到了跟前,只让工匠进去外人一律不准靠前,庙门还有警察站岗。 李三盯着墓地没有发现异常,为了图吉利,下葬前需要给杏儿的墓穴坑底摆上四个苹果,寓意下葬的时候四平八稳。苹果是由李三抢着下去摆放的,还特意拍打了一下四壁,也没发现名堂。 赵老疙瘩这边可急坏了,原本传说重修土地庙,实际上只是换了新的窗户门,并不是扒了重建。过江龙和警察把着庙门看不见里面在干嘛,但是赵老疙瘩发现那些帮工有问题,动作架势根本不像农民,有个所谓的帮工出来休息抽烟的时候,赵老疙瘩企图套几句话,划着洋火凑过去帮着点烟,那个帮工感激地冲着赵老疙瘩点点头,“要嘚,谢谢哈!你在这里耍嘛子?毋得看嘛!”原来是帮南蛮子,分明还是国军队伍上的人! 如果从土地庙穿过林子进入古家老坟,需要跨越一条排水沟,排水沟穿越乱葬岗子,进入一条通往小河子方向的水渠。现在水渠被阻断了,就是曾经陷落塌灰的那堆建筑垃圾阻断的,塌灰陷进去的中心位置,大约就是水渠中央。赵老疙瘩在庙门跟前看不出有嘛破绽,便溜达着到了古家老坟,李三见状马上迎了上去,“你不在那边盯着,跑这儿干嘛来?” 赵老疙瘩看看周围,帮工们都在歇着,只有土地庙跟前有几个人出出进进忙活着,便说:“那边看不出毛病,依我看病根在地底下,你仔细瞅瞅,土地庙、古家老坟、秃子的墓地差不多是个三角形,我拿步子摸了一遍,都是五十来步,上次塌灰掉下去的地方,正好在这个三角的中间。” 李三说:“我这边也看不出有嘛毛病,你还是回去盯住那边,假若玩花活就是一转眼的工夫,擅自离开岗位,万一漏了一眼就是大事,到时候,老何好说话刘神钟不会轻饶你。” 赵老疙瘩离开的这个工夫,土地庙那边果然作了手脚,当然了,即便他在那里死盯着也未必看到什么,但是的确在这个时间土地庙里做好了机关。 是个什么机关现在无法知晓,但是在煎饼秃的外间屋出现了反应,距离这么远叫谁说也是怪事。德旺麦收遵照老何的布置,从天亮就来到秃子家陪着花筱翠,德旺巴不得发生点情况,随身带来两件家伙,一个是教训肖四德的长鞭,再一个就是捉拿李元文动用的龙尾虎面鬼头刀。花筱翠不知道发生了嘛大事,胆战心惊地问:“德旺爷呀,你老这是干嘛呀,要在俺这儿摆战场啊?” 说实在的,麦收也闹不清,古典办丧事外带阴阳配,会跟花筱翠她们家发生哪样联系,上级这样布置了想必肯定有道理。她和德旺的任务是保护花筱翠的安全,于是这一上午守在秃子家,不让花筱翠出门。 快到晌午的时候,花筱翠想给德旺和麦收煮点杂面汤,拿起水瓢舀水的时候,忽见水缸里的水自己晃荡起来,“德旺爷,你老快来看,这是怎么回事?” 德旺扒着水缸看了一阵,水缸里的水晃起来没完,把耳朵贴在水缸上似乎听到有节奏的声响。德旺拎起水缸旁边的水筲,饮进水缸里提出满满一筲水放到灶台旁边,“做饭先用水筲的水,我挪开水缸下去看看。” 花筱翠不知道水缸下面还有个藏身洞,挪开水缸花筱翠吃惊地愣住了,“这是多晚弄的,屋子里边挖个洞干嘛呀?” 这个时候德旺已经跳下洞去,好半天不见出来,麦收给花筱翠解释,“这还是闹鬼子的年头,何大叔他们挖的,这是跟吕司令学来的,本来想挖到子牙河边的,后来一耽搁停下了,自从你老回来,总是这事那事的,没来得及跟你老说呢。” 德旺在下面吆喝,“先别出声,地底下有动静!给俺点棵洋蜡,俺进里边看看。” 正文六十二回荷里活顺利接头,阴阳配按时举行四 (更新时间:2007-2-218:45:00本章字数:3070) 过江龙整整走了十天,赶在古典阴阳配这天早早回来了,表明这是个拿事当事的人,这个人除了邋遢一点可以说没有大的毛病。但是没有见到旱枣、涝梨回来,这说明两个问题。一个是,古典的阴阳配离不开过江龙,表明他的作用特别重要;再一个说明,塌灰还在他们手中控制着,也就是说旱枣、涝梨看守着塌灰呢。人在哪里不得而知,反正玛丽的行动还有机会。今天的注意力都在独流镇,其它方面纵然事情再大,也只能暂时放一放了。 过江龙的任务只是往铺金盖银的棺材里,摆放替代杏儿骨质的二百零六块木轮车幅,摆放完了就没有他的事了,让他带着几名警察去了土地庙。按说,摆放骨质相当于入殓,肖四德应该在场,可是肖四德还没有到。 这时候从天津大悲院请来的和尚,已经把古典亲点的十首佛乐已经演奏好几个来回了。古典看看时辰,要过乐谱单子,又点了十首曲子让和尚们演奏,这十首曲目是:《忆念》、《送别》、《花香》、《云水吟》、《香梵海会》、《弥陀圣号》、《十方赞颂》、《佛陀微笑》、《风雪禅房》、《疏梅弄影》。今天的乐器配得齐整,管弦乐器有笙、箫、笛子、古筝、二胡、板胡、古琴、琵琶、扬琴、唢呐、葫芦丝,打击乐器有铙钹、檀板、梆子、排鼓、云锣,堂鼓、碰铃……总之,带脐儿的、带眼儿的、带弦儿的、撞出声响的一应俱全。 在这里,内行人发现了问题,照规矩应该先拜天地后入殓,为了节约时间抢时辰,古典说:“规矩都是人定的,等肖四德进门就奏喜乐,完事就起灵,不能误了时辰。” 古典换好新郎官的行头,十字披红站好了,面对着杏儿的灵牌等着,细心人发现,灵牌上不是写的杏儿,而是写的“杏花夫人灵位”的字样,这就显得雅致多了、也显得庄重多了,古典老先生处处都透出有学问。一会等着看吧,封棺的时候,古老先生还有好玩意儿呢,他重新写了一遍《杏花辞》将要覆盖在“杏花夫人”的“遗体”上,以示悼念之情。这时候,在后院吃饱喝足的贵宾们一个个剔着牙缝出来了,一时间前院的灵棚前面人满为患。老刘头凑到古典面前提醒道:“时辰不等人,大少爷公务缠身可能赶不到了,再说,哪有儿子看着老子拜天地的。”古典一想有理,“那就吆喝着吧。” 于是,老刘头清清嗓子,嘛话不费直接宣布:“多谢各位高朋贵客光临,吉时良辰已到,俺们老爷的婚礼大典开始了。”紧接着喜乐高奏,古典自觉地冲着杏儿的灵位作揖,象征着夫妻对拜,然后捧起灵牌缓步送入先人堂,相当于入洞房了。 待他出来,老刘头立即帮他更衣,早已穿好孝袍子的罗氏、崔氏、石头、纳敏(燕子学校太忙,没来),还有请来帮孝的下人女眷,自然包括悦来酒馆的老板娘,呼啦啦跪倒一片大放悲声,有声无字的嚎啕起来。 老刘头一项一项虚拟入殓的程序,其实仅仅比划一下而已。最后这一项可是真的,称作开光,开光就是拿面小镜子把亡故者从头到脚照一遍,以求在阴间一路畅通。按理说这项工作有自家人担当,可是没有人乐意干这手活,自然落在酒馆老板娘的身上。开光是不能见天日的,于是有帮工举着布帐子把棺材周围遮挡得严严实实,外人是无法看清棺材里面的随葬品的。酒馆的老板娘那是久经考验的,她来到棺材跟前,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里面已经塞得满满的,借着整理“蒙脸布”机会,故意碰了一下两侧的物件,那些物件全都缠着白布,硬邦邦的不知是何物。 这个时候,站在人群外围的欧阳亮和陈副官,在极力搜寻何太厚,因为分别多年,不知道何太厚现在是个什么模样。人群里除了几个穿警服的,那是本镇警察所的人,再就是周围几个乡的乡绅。 第211章 还有说话侉声侉调的军人,那是驻军的头脑,说本地话的是保安团的人,看样子也就是一般头目。 欧阳亮搜寻了好一阵子没有发现近似何太厚的人物,正在有些失望之中,忽然从门外跑进来一个警察,进门就大声嚷道:“不好了,八爷攻打县城了!” 就这一声吆喝,如同平静的水面扔了一颗炸弹,先是冲天的水柱后是拍岸的激浪。这些来宾本来是到这里开眼看新鲜的,听说八爷攻打县城,如同攻打古宅一样,穿军装的首先拥向报信的警察,接着拥出门去跑了个精光。紧接着,化装成帮工的军人也跑了,跑回军营去了。和尚们本来无关军事与政治,好像他们也有嘛顾忌,慌忙收拾行头乐器找老刘头讨要了香火钱,屁滚尿流逃难似地也都跑得精光。 精心准备了几个月的好事不能这么收场,古典有点慌神。真是吉人天相自有天助,酒馆舒老板带领一帮人赶来救驾,“古老爷,别慌,县城打仗离咱这里远着呢,人手不够你老发话,这些人都是咱们的老客,不行让他们帮帮忙。” 不等古典说话,老刘头就分派开了,“看来出大殡是不行了,直接把杏花夫人抬去埋了吧,每人一个大头,亏待不了大伙,多亏舒老板节骨眼上搭把手,有情后补吧。”接下来扣上棺材盖钉好大材钉,把棺材抬到自家马车上直接拉到墓地埋了。奇怪的是,镇子上闹得这么热闹,过江龙神情不变手脚不乱。直到墓地下葬完了,土地庙这边才收工,过江龙遇事不慌乱,真是一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直到天黑,肖四德也没有露面,认祖归宗这个程序古兴等不及了,家里的买卖只留一个福子照应肯定不行,再说,燕子虽说住校,说不准嘛时候回家,大人都不在家,也怕燕子受屈,古兴和崔氏坚持当天回去。 罗氏借着哭杏儿,畅快淋漓地哭了自己一场,崔氏安慰她,“大爷这么做是有点委屈你,这不也是为了这份家业吗,咱们做女人的就是这个命,有点委屈就忍了吧,再不痛快就到天津住些日子,哪天打发石头接你来,咱们姐俩这是多少年没有一块好好说话了,我也是稀罕你呢。” 老刘头在外头招呼:“二位太太,闲着再说话吧,要赶火车该动身了。”罗氏一行鼻涕两行泪的下炕送崔氏,刚送到院子,先头买车票的酒馆舒老板回来了,“改章程吧,今晚火车不通了,八爷把唐官屯到陈官屯的铁道扒了,一时半会儿修不好,直接坐大车走吧。” 古典到现在才相信,肖四德真地遇到麻烦了,不是故意晾他的台。古兴和崔氏坚持要走,只好嘱咐车把式路上多加小心,把桅灯的煤油加满,车厢里面多铺几床棉被,好歹把古兴公母俩送走了。 今天,酒馆舒老板两口子可真帮了大忙,特别是舒老板带来的几位帮忙的,这个时候已经把院子里里外外收拾得整整齐齐,就是先人堂不能进去,老刘头坚持自己打扫。他说:“其实里面用不着打扫,挺干净的。”这样,嘉宾当中只有欧阳亮和陈副官需要照应,石头属于自家人一切都好说,只是需要给他们安排住处,便把英杰住的那间房子收拾出来了,石头被安排去烧炕,吃罢晚饭欧阳亮被请到客厅说话。 瞧这个欧阳亮有多愣,开口说话没有寒暄,上来就问要命的话:“古老爷,称蒙抬爱邀请在下,光临宝宅参加大典不胜感谢,只是有一事不明,敢请古老先生赐教。” 古典说:“草民不敢领受欧阳巡察这般奉承,今天请你老光临寒舍,仅仅是借这么一个由头,高攀你老这个高枝。另外,也是为了当面答谢抗战褒奖之恩,希望你老赏脸多住些日子,临行老朽尚有一番心意聊表寸心。刚才你老要问老夫何事尽管垂询,老夫定当如实禀报,你老不必客气。” 欧阳亮问:“您的杏花夫人并非弄武之辈,何以武器随葬,如果在下没有看错,棺材里面放进去六挺轻机枪,十把大肚匣子,莫非贵妇人要到阴曹地府成立地下别动队吗?” 此言一出,吓得古典浑身冒冷汗,好厉害的欧阳亮呀,练了好几个月的戏法,还是变露了,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正文六十三回老同窗古宅相见,过江龙被窝就擒一 (更新时间:2007-2-229:08:00本章字数:2746) 借口为死人下葬实则窝藏军火,这种事搁在寻常人身上就是谋反之罪,就算古典有钱有势,也该知道这是违法的勾当,欧阳亮上来就玩狠的,一般人当时就得跪地求饶。古典是谁?人家不是一般的人!玩了一辈子心眼、耍了一辈子嘴皮子,闯过无数次大风大浪,就凭欧阳亮几句话岂能把他问趴下?那是不可能的,古老先生自然有现成的话预备着。 只见古典微微一笑言道:“巡察大人明鉴,棺材里面果然放进去一些武器,可是这与老夫没有关系。老夫只是照着老例儿安葬亡妻,其余的都是本县警察局长的安排,肖四德为母尽孝,本着他的心气所为,老夫不能干预。你老可能都看清楚了,近前忙乎的全是他的部下,老夫的下人只是遵照民俗行事。至于他肖四德,武器从哪弄来的,放进棺材要干嘛,你老是他的上峰该查办的就查办,老夫决不干预。” 古典的铁嘴钢牙能言善辩欧阳亮早有耳闻,面对这个老油条当仁不让,闻听古典的狡辩,正颜厉色道:“此事定要查办,久闻古老先生深明大义,我想不会徇私包庇,还望古老先生协助。” 事情到了这一步,古典也只好硬顶了,“巡察大人,老夫想,事情应该是这样,肖四德既然敢来这一手,必定知道后果的严重,想必他也会有应对的说词。老夫冒犯地提醒欧阳巡察,你老现在尽管雄心不已,终究威风已过。肖四德却是小人得志,正值骏马得骑之时。莫怪老夫杞人忧天,巡察尚须效仿诸葛谨慎,你老可要谨防他反咬一口呀。” 这句话够毒,分明是说,肖四德也掌握着你欧阳亮的把柄,小心把他逼急了揭你的老底儿。话说到这份儿,欧阳亮真是有苦说不出,于是急不择言只有耍横了,“难道他还敢犯上作乱,在我太岁头上动土不成?。” 一见欧阳亮上套,古典心中暗喜,“话不可这么说,肖四德现已不是平庸之辈,老夫一生不曾向任何人屈尊,时至今日也是惧他三分。虽说他是老夫的亲生,由于竖子自幼少礼教冥顽不化,现而今已成脱缰野马难以驾驭了。话又说回来了,按这小子的根基来说,他的所作所为又让人难以置信。很难说背后……”说到这里留半句,让欧阳亮自己琢磨 不知不觉欧阳亮被古典套牢了,思维不由自主随他而去,当古典把话领到这个地步的时候,欧阳亮不由得脱口而出:“你是说,他的背后另有狗头军师!” 房门突然推开,何太厚抱拳出现在客厅门口,“言之有理,他的背后确实有人操纵!” 站在一旁的陈副官不认识何太厚,紧张地掏出枪来,“什么人?” 何太厚的出现,古典不但不惊慌,反而觉得跟来了救星一样的激动,“何先生!哎呀,你老真是想煞老夫了,何先生大驾光临,又令贫舍寒宅蓬荜生辉了!” 英豪见到何太厚,那才是发自内心地感到亲切:“啊!何太厚?老何,何先生!”高兴得不知说嘛好了。 不等古典介绍,欧阳亮拨开护住自己的陈副官,拉住何太厚的手,“何兄,我的老学长,终于见到您了!”欧阳亮别看多年从军,依然是个性情中人,见到老何不顾一切拥抱上去。 老何见到欧阳亮,首先想到的是他对抗战做出的那份贡献,并没有把他当成敌对阵营里的官员,于是真诚地握住他的双手使劲摇晃着,“还是一条好汉,性情不减当年,心仪已久终于梦想成真,没想到在这样一种场合见面,看来老弟也是用心良苦呀。”这话是说给古典听的,这话叫谁听着也会明白,他们在这见面事先早有约定,而且是别有用心的。 古典听出来这话的意思,马上插话道:“二位都这么瞧得起古某人,想必定有指教,几位入座说话吧。” 没有等得老何反应,院内然传来一声断喝:“胆大的刺客,休得放肆!” 忽听外面喧哗,陈副官“扑”地吹灭灯,首先冲出去,抬眼望去只见对面屋顶,有三个人混战成一团。 不用打哑谜了,白衣人自然是赖五,一身夜行服者乃是肖四德,不知深浅的石头不知何时跟着上了屋顶。三个人过招,还是跟在警察局一样,那叫乱七八糟不分敌我的乱打。只是石头不是对手,纯属跟着瞎起哄,加上身穿制服胳膊腿不好施展,几招过后失足从房上跌落下来,陈副官等人上前围住石头。石头摔得不轻,抬起头指着屋顶,“那个穿黑衣的是肖四德!”说罢昏了过去。 古典赶紧招呼着,“快抬进来!” 重新把灯点亮,石头靠在椅子上,喝了口水缓了过来,都这样了还不忘说大话,“我一脚踩空,要不然,他们谁也不是对手!” 陈副官从门外进来,“两个人打到街上去了,要不要跟出去看看?” 这话是在问欧阳亮,欧阳亮心里说,人家打架有你的嘛事,纯粹是狗拿耗子……,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只听门框上“当”的一声响,吓得古典脸色煞白,指着门框嘴唇有些哆嗦,“你……你们看!” 只见门框上一只飞镖插着一张纸,陈副官取下交给欧阳亮。 白纸上四个墨笔大字:通匪当诛! 第212章 欧阳亮拉住何太厚的手,“看来,还有一位贵客临门,老哥呀,咱哥俩的交情人家早给订下了。”古典借机危言耸听,“哎呀,你们二位犯了小人啦!准是肖四德干的!”不知道他出于嘛目的,偏把这件事往肖四德身上栽赃。 何太厚话里有话地说:“还是欧阳老弟看得准,自然是另有贵客临门,但是,这个纸条是在警告谁呢?”古典混淆视听,老何更想把古典拖下水,不能让他脱干系。 欧阳亮马上明白了何太厚的意思,知道这是让古典跟着心惊肉跳,便说:“果然厉害的何太厚,明察秋毫眼里不揉沙子,您说这是警告谁呢?” 古典闻听,果然心头为之一震,支吾道:“你们二位难得一见,坐下好好聊聊,我去厨房备点夜消。”说罢走了出去,看得出他的腿脚又点拌蒜。 欧阳亮乘机说道:“何兄,虽说眼下咱哥俩走的不是一条道,我欧阳亮到任何时候都不会与何兄交手。看得起兄弟,到了天津遇上为难事,只要走到我门上,兄弟定然有求必应。” 何太厚也抓紧时间说道:“只要有老弟这句话,咱哥俩往后短不了打头碰脸,我今天算是来着了。” 欧阳亮说:“看来今夜不会消停,我劝老兄从速离开这里,不然难免遭肖四德暗算……”话音未了,只听街面上枪声大作,一片喊杀之声,何太厚言道:“老弟不必为我担心,你倒是要好自为之,顺便奉劝老弟,在古宅你不会有任何收获,你要寻找的东西不在这里,还是赶紧另谋他途。今天不便深谈,外面已经打起来了,我得出去看看热闹,希望咱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说完这番话不等古典回来,拱手向欧阳亮告辞,不紧不慢大大方方直接从大门出去,奔向枪声大作的独流街深处,似乎过大年上街欣赏燃放焰火爆竹一样,一派潇洒的样子。这个胆大包天的何太厚,他这是演的哪出戏呀! 正文六十三回老同窗古宅相见,过江龙被窝就擒二 (更新时间:2007-2-237:48:00本章字数:2557) 今天凌晨的会议散去以后,何太厚单独跟刘神钟又把思路理了一遍,老何说:“情报显示,失踪的是三批不同性质的物资,为此我考虑好长时间。从北平运来的那批所说的国宝,肖四德和李元文没有可能插得上手,他们最有可能接触的,只有欧阳亮丢失的那批援华物资。再有,就是小岛一郎掠夺的古董文物,假设这些东西全都运了出来,只能藏在古宅院内。从我们发现的煎饼图墓室来看,很可能就是为了藏匿这些物资预备的地界,我在怀疑光天化日之下,他怎么可能把这么大一批物资送进去呢?” 老刘说:“这正是咱们的不解之谜,咱们今天的行动就是一次全方位的侦察,当然这只是行动目的之一。刚才你提到的那批北平来的国宝,不能绝对地说和古典无关,只有等到水落石出才能下结论。城工部的通报是你向俺传达的,那批国宝丢失的非常蹊跷,连美军的谍报部门都认为是高级间谍干的,李元文符合这个条件,古典就脱不了干系。古典把杏儿的丧事弄成这么大的动静,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咱们有理由怀疑这里面有名堂。我越来越觉得,这三批物资都可能与他有关,欧阳亮突然下乡,更加证明咱们的判断没有错误。所以,你今天还要想办法把欧阳亮轰走,让他给咱们带道,他在这里只能给咱们添麻烦。” 何太厚完全同意老刘的分析,便说:“时间不早了,我和赖五在这里等待出击的时机,负责指挥这里的行动。现在,你跟强子到鬼难拿那边去吧,争取下晚赶回来,咱们今天是文武并举,不信他古典一点破绽不露。”然后接过老刘带来的一只鸟笼子,“有紧急情况,我会让天马通知鬼难拿。” 刘神钟走后,酒馆舒老板不时报告镇子上的情况: 警察所的警察在全镇都放上岗了,小河子哨卡把路障拉上了; 帮工们上路了,过江龙带领三个警察和十个帮工奔了土地庙; 古兴两口子来了; 乡绅们开始陆续进入古宅; 欧阳亮带着英豪、副官、石头来了; 来宾吃饭的时候,老刘头和顺子往棺材里面放入十几捆东西,不知何物但是分量很重; 李三下到墓穴里面,没有发现情况; 花筱翠在外屋发现异常,德旺进入地道,在里面听到清楚的“咚咚”声音,但是,很快就动静了…… 过午的时候,何太厚正焦急地在地窖转圈圈,赖五进来报告:“鬼难拿在县城外围打响了,整个独流镇也乱套了!” 今天的战斗本来是一次侦察性质的武装行动,原来的计划只是袭击各乡镇的警察所,搞战役性的举动,静海县地方武装还没有这么大的力量。哪知道战斗一打响,冀中第八军分区竟然派出一个纵队跟着参战,直接跟国军四五二团交上了火。渤海军分区闻讯跟着捡便宜,借机把周边的零散驻军全都划拉了。 为嘛会出现这样的战斗热情呢?这得简单说说目前的周边形势,早在今年六月,随着全国解放战争高潮的到来,八爷发起了青沧战役。参战部队是晋察冀野战军的三个纵队和渤海第一军分区、冀中第八军分区的部队。战役打了三天三夜,全歼守敌近万人,使沧州全境获得解放,使得渤海地区和冀中地区连成完整的解放区。现在,八爷在这一带,可以说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国军顾头顾不了腚,津浦北线上的兵力,除了马场兵营这颗大钉子,只能维持静海县有限的地域了。 抗战时期设置的静大县民主政府,此时划分设成静海县和大城县两个辖区,静海县的活动仍属冀中第八分区指挥,但是由于静海县城尚在敌手掌控,县政府暂时还设在大城县境内的东藏庄,可是今天刘神钟并没有回他的“县衙门”,而是直接到了静海县城,他认为早就应该在县城办公了。 县城外头打得顺手,鬼难拿撒了欢的折腾,撇下队伍随便打吧,自己进了县城直接折腾肖四德来了。 书中早就交待,耍胳膊耍腿儿肖四德还有几下子,摆开阵势打仗他是一窍不通,当他得知各乡镇的警察所遭袭之后,他是一筹莫展,他惦记的只有独流镇。这小子没有国家的概念,国与不国,跟他没有多大关系。他愚昧的认为,手中有钱有财产加上手中再有几杆枪,就能成为古典那样的人物,他的最高境界就是替代古典成为独流镇的大财主。他的全部心思就是如何把古典制服,甚至匪情如何都不太放在心上了,这小子就是这么一个混蛋。 现在的情况是,他掌控的这些东西,他一样没有见到实际的。在这儿跟看官交个实底儿,他现在能够指望的只有三个人,李元文、古典和塌灰,他所谓掌控的全部宝贝,尽在这三个人肚子里面埋藏着呢! 但是他也知道,美军、国军、八爷、还有欧阳亮,也都盯着这些宝贝,现在是各路诸侯虎口夺食,全把目光集中在他的头上。从内心讲,他也是有口难言,实质上,一切都在古典指挥下,让他干嘛他就干嘛,他能够跟古典联手听他指挥,为的是从古典这里见到实在的东西。可是这老小子必须让他认了古家的祖宗才肯交底,还要跟他喊三声爹、跟罗氏喊三声娘、跟那个小杂种喊三声兄弟。肖四德从记事起,就不曾知道爹妈为何物,古典的要求看似简单,真地做起来比拿刀子宰他还难受,他暗地里试了无数次,这个爹娘的称谓实在喊不出口。 他知道今天古宅的全部安排,他也知道古典做哪些手脚,可是他也知道仍然不会看到实质的内容。这跟变戏法一样,他虽然能够近距离观看表演,甚至可以搭上一把手,但是最后怎么变出来无中生有,他依然跟观众一样懵懵懂懂。 说简单的,他能够知道的,何太厚他们也完全可以掌握,从某种角度来讲,现在的肖四德,跟何太厚他们一样焦虑和疑惑。 肖四德正准备启程奔赴独流镇的时候,各乡镇逃回来的漏网警察,一个个无不头破血流的向他报丧。 “局长啊,整个警察所让八爷给端了,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 “局长啊,不好了,遍地都是八爷呀,连国军都给打散了,俺好不容易……” “局长啊,赶紧准备快跑吧,备不住八爷就来攻打县城了……” 开始肖四德还问问战斗情况,到最后听到城外响起了枪声,真的有点吃不准了,他站到大街上看驻军的动态。驻军只是有些小的布防调动,并没有像他的部下那样惊慌失措,他放心地回来,在门口放上双岗,加强了后院牢房警戒,并且宣布取消全天放风,吃喝拉撒一律不准出牢房。 正文六十三回老同窗古宅相见,过江龙被窝就擒三 (更新时间:2007-2-268:49:00本章字数:2376) 从静海火车站到静海县城,一条土路通往唯一的东城门,最远也就只有三华里,中间还有一道残破的土郭,土郭者,就是孟老夫子所说的“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的外城,只是现在静海县的七里之郭,只剩下东城这面大约不足一华里的残垣断壁。土郭以外是漫无边际的芦苇地,土郭以里是一片荷花塘,倘若是夏秋之季那是非常好看的景致。只是现在水枯荷残,成了土郭与城墙之间的烂泥滩,这里成了拥挤的通道。从南边溃逃来的警察,抄近路从这里逃进城,城里的保安团则从这里出城仓促应战,其实他们并不了解实际的战斗情况,当官的一道命令,他们就迎着溃逃的警察方向上去了。 第213章 他们万没想到,鬼难拿的一个中队已经穿越芦苇地,悄悄地占领了土城墙的制高点。这个中队,是刘神钟手下最能战斗的队伍,不幸的是,鸽子塘战斗以后,由于驻地暴露,这个中队和清乡的保安团打了一场恶仗,结果中队领导全部牺牲。 该中队现在的领导人是哪几位?队长马小六、副队长芦花,在歼灭活阎王的战斗中,站在树上敲神钟的那位能说会道的大喇叭,担任这个中队的政治指导员。战争真能造就人才,现在他们完全可以独挡一面了,他们大白天兵临城下,并且上来就玩厉害的。 马小六率先爬上土城墙朝下一看,警察和保安团沿着内城城墙墙根相向奔跑,往回逃的失魂落魄,前去当援兵的心急火燎,许多人被挤到泥滩上。芦花不等下命令,她的卡宾枪已经响了,她看见那些警察就好像见到肖四德,激愤之下忘掉了战场纪律。忘就忘吧,有嘛事情战斗结束再说。马小六见副队长率先开了枪,随即一声命令:“狠狠的打,给牺牲的同志报仇!”一阵枪林弹雨顿时有了好看的,下面的保安团和警察就跟堵在死胡同里面的猪秧子,不知道往哪跑了,根本没有还击之力,靠近城门的赶紧缩回城里去了,大部分挤到泥滩上,自己跟自己玩开了摔跤,就算腿脚麻利的也是非死既伤。 对面内城城墙上出现了跑动的正规国军,城墙比残破的土郭高出一截子,马小六眼见要吃亏不敢恋战,命令道:“甩手榴弹,赶紧撤!”在“咣咣”的手榴弹爆炸声中,马小六率领他的队伍溜下土城墙,潜入苇子地不见了踪影。 就在此时,鬼难拿已经到了警察局门前……知道他什么打扮吗?警察的打扮。鬼难拿这是第一次进静海县城,但是不用担心他会困在里面,静海县城是一座特殊构造的县城。书中已经反复交待,这座上千年的县城,最早三面有城墙一面临运河,现而今,南北城墙早已荡然无存,仅存的这面城墙两扇城门无法关闭,所以鬼难拿进了县城真叫撒了欢一般,如入无人之境。 他远远看到警察局门前的门岗,紧走了几步,门岗以为他也是溃逃回来的,并没有留意。这个鬼难拿有多愣,走上前来摘下大抢“光唧”撂倒一个门岗,另一个门岗见事不好扭头就往院里跑,鬼难拿不慌不忙,拉动枪栓“光唧”把另一个正好撂在肖四德办公室门前。按说,像鬼难拿这当领导的,特别是进城搞袭击,带把大肚匣子才合适,背杆长枪多不方便。人家不,就操弄三八大盖顺手,这么多年练出来了,换了别的家伙使唤着不得劲。 先不说鬼难拿,说说肖四德嘛反应吧,肖四德在屋里已经着急得火上房,全县二十几个乡镇,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居然让八爷们端掉十来个,他愈发惦记独流镇那边。城外头突然枪声大作,他真的以为八爷攻打县城来了。县城丢了由驻军顶罪,他没有与城俱焚的打算,甚至想到了弃城逃跑。可是根据他观察,驻军只是加强了营地的戒备,只有保安团有调动的迹象,于是他有些举棋不定。正在这时候,大门口响了一枪,接着“光唧”在他的办公室外头又扔下一个,他这才招呼手下,“全都抄家伙,冲到外面去!” 鬼难拿等的就是这个结果,等警察们拥到院子里面,扔下一颗手榴弹扭头没影了。肖四德终究见过世面,爆炸过后马上醒悟过来,“这是趁乱打劫,给我追!” 大街上人来人往奔跑的全是当兵的,鬼难拿如此明目张胆,对着警察局开枪难道没人管?对了,还是真没有人管,他穿着警察服装站在警察局门口开枪,谁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再说了,城门口那边枪声大作,又不是多么远的距离,这里响一两枪谁能听出有嘛异常来。 肖四德带队冲到大门外头,开枪的人不知所终,他初步判断是某乡镇的警察所的手下,脑子受了刺激寻衅闹事,因为他在大街上并没有发现八爷的队伍,而且看到驻军开始登上城墙设防,城门口拉上路障,城外的枪声已经停了。 肖四德的胆子壮了起来,“分头给我搜,一定把这个家伙抓到!”话音未落,“叭勾儿”一声枪响,身边又撂倒一个。举目望去,是后院把角岗亭上打来的枪,待他带领人马里外夹击,从胡同和前院分头包抄过去,跑到岗亭跟前,发现岗哨已经没气了,看得出来是从上面扔下来摔死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鬼难拿换了一身国军服装,背着他的大枪又回到警察局门口。他前后看看,先照着城门口开枪,顿时撂倒一个守城门的国军弟兄,打完这枪立即转身回过身来,倒着步子向城门方向后撤。等肖四德带着他的手下从胡同里面、院子里面蜂拥而出,鬼难拿迎面又是一枪,完事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弟兄们快开枪,警察哗变了!” 守城门的国军突然倒下一个弟兄,正纳闷哪来的射手,发现国军打扮的鬼难拿呼喊,急忙顶上子弹掩护鬼难拿,领头的国军还喊呢,“莫要慌,老弟,哈下腰紧跑几步!” 不知死的肖四德,只管追赶鬼难拿,竟然没有注意国军的机枪已经对准了他们这帮死鬼,一梭子子弹扫射在脚下,这叫鸣枪示警!肖四德还算明白,扬起胳膊止住了奔跑的弟兄,眼睁睁的看着鬼难拿出城跑了。 误会是可以解释清楚的,死伤的弟兄也是可以妥善处置的,鬼难拿跑了,肯定是无法抓回来的,鬼难拿在县城的这通折腾到此就算收场了。 正文六十三回老同窗古宅相见,过江龙被窝就擒四 (更新时间:2007-2-277:21:00本章字数:3756) 鬼难拿在警察局折腾的时候,刘神钟竟然坐在卢记豆腐房临街的窗前吃着下晚饭,他大概实在太饿了,外面兵荒马乱,一碗豆腐脑他却吃得津津有味。豆腐房的卢掌柜的一再催促,“老人家,俺认识你老,你老就是大闹法庭的刘神钟吧,不是俺胆小招不下你老,你老能不能扭过脸来,俺这是买卖呀,实在惹不起那群疯狗。” 刘神钟跟卢掌柜笑笑,“甭害怕,在下是这个县的县长,往后谁敢找你的麻烦,你就提在下的大名,他们没有几天的蹦跶了。相信我老刘,老百姓当家作主的日子不远了。” 卢掌柜的闻听此言,真的腰杆硬了一样,“俺信你老的,你老慢慢吃吧,我在门口给你老望着风去。” 刘神钟撂下筷子,从怀里掏出一只鸽子,“不用望风,麻烦你把这只鸽子拿到后院放出去,这名战士叫活电报,现在要让它为革命尽把力,你把它放出去你也是革命功臣了。”掌柜的接过活电报去了后院,不大会儿返了回来,“你老还有嘛吩咐,你老就拿俺这豆腐房当大营吧,俺也看出来了,这个天下保准是八爷的了。” 刘神钟说:“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将来的天下一准是劳苦大众的,也包括你的。”正说着强子进来报告:“鬼难拿把马小六中队带到独流车站待命去了。” 刘神钟现在还不知道,这位卢掌柜就是芦花的老爹,卢掌柜本来有自己的宅院,芦花逃跑后,肖四德霸占了卢掌柜的宅院,把一家人轰了出来。目前这个铺面是租赁来的,不过没关系,刘神钟过不了多久,就会把他的办公衙门迁到这里,很快就会成为一家人,宅院也会夺回来的。外面战斗还要进行下去,现在没工夫说这个,刘神钟还要指挥后面的战斗。 为了阻止马场兵营的国军出动,鬼难拿事先组织民兵把铁路破坏了,几百公里的铁路运输线一时处于瘫痪状态。鬼难拿出城以后,并没有回鸽子塘根据地,而是把队伍带到独流车站,秘密潜伏下来。天黑以后,交通员骑着一匹快马送来两道命令。一道是天马带来的何太厚指令,一道是刘神钟的指令,就跟俩人研究好的一样,要求他们今夜端掉独流警察所,活捉过江龙。看来他们把队伍带到独流车站,跟领导意图完全一致。 由于在昨晚的会议上,根本没有端掉独流警察所的打算,临时受命说明今天的战况喜人,看来领导想再接再厉给古典来点强刺激。接到命令,马小六跟大喇叭、芦花商量了一下,决定派出人员到镇子上先行侦察一下。估计刘神钟马上会找到这里,便安排队伍赶紧抓紧时间吃饭,以便有充沛的精力和体力投入战斗。 詹二爷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兴奋,他把车站所有员工都动员起来帮着炊事员做饭,入夜做好了几十口人的贴饼子,还熬了一大锅棒子粥,切好一盆咸菜,指战员们围在一起,就在候车室里开伙。 侦察员带来舒老板的儿子,进门就说:“何太厚已经出发去古典家了,要求队伍半夜时分行动,还说,镇子上发现了生人,让队伍行动时多加小心。” 正说着,刘神钟带着强子赶到了,看到何太厚发来的命令会心一笑,对鬼难拿说:“你今天虽然有些个人英雄主义,效果还是好的,肖四德已经从县城出发了,咱们踩着他的脚印走,非把他们的阵脚打乱不可。进入独流镇,端掉警察所不是目的,目的是活捉过江龙,只要把过江龙捉到手你们就算完成任务,然后立即撤出战斗把队伍带回去。告诉同志们,不要怕疲劳,回去的路上遇到阻击坚决还击,现在主力部队全在本县周围,敌人不敢轻举妄动。” 战斗进行得出奇顺利,在刘神钟的建议下鬼难拿兵分两路,鬼难拿亲自带一路准备从独流大桥进入镇子,另一路在悦来酒馆对岸渡河进镇子。 第214章 鬼难拿的这路队伍,来到桥膀子附近潜伏下来,准备等被偷过河的那一路全部上岸以后再行动。可是当刘神钟带领部分战士刚刚踏上岸去,还没有来得及向小河子哨卡迂回,桥头这边就打响了。 根据酒馆舒老板儿子的报告,过江龙忙活了一天,没有回到警察所休息,从土地庙回来就近到小河子哨卡睡觉去了,他确实太累倒下就睡死了。 独流大桥这边,鬼难拿他们是被巡逻的警察发现的,这几个警察特别明智,发现黑咕隆咚的对河,突然冒出来一支队伍,想也没想就知道八爷来了。朝天打了一枪,没有回警察所,而是顺着大街朝五四二团的岗楼跑去。真得谢谢这几位警察,五四二团的大部分官长,白天全到南线参战去了,留守的队伍虽然不足一个连队,如果他们出来也够马小六中队啃一阵子。由于警察跑来报信,说是“独流镇已经遍地都是八爷啦”,留守的这些正牌国军竟然紧闭大门,搬上几挺机枪上了岗楼盲目扫射起来,这下子倒好,给八爷们助了军威。 鬼难拿带着队伍直接奔了警察所,几乎不费一枪一弹把警察所抄了个精光,大喇叭当场给警察们上了一堂简短的政治课,让他们连夜滚蛋当场遣散了,这场战斗实质上就是这么简单。小河子哨卡也无悬念,这里大约有一个班的兵力,由于旱枣不在,这里没有出流动哨,马小六亲自带队包抄上去,从热被窝里就把过江龙生擒了。 过江龙这个人物,在这部大书中不是虚构出来的,现实当中确有其人,解放以后还在当地一个乡公所当过助理员呢,可是许多人对他始终琢磨不透。他这个人办任何事情都特别认真,不论给谁干活都一样,并且他都力求完美。他在历史上没有血债,由于他当警察的这段历史,在文革当中交待不出罪恶,活活让造反派打死了,这是后话撂下不说了。 当枪声把他惊醒,他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下命令抵抗,只是嘴里叨咕着,“兴许是八爷来了,不是说在南边打仗吗,怎么跑到这来了,连个舒服觉也不让人睡踏实……”他的衣服还没有穿整齐,马小六已经踢开门进来了。 过江龙也知道害怕,急忙求饶道:“八爷别开枪,等俺穿上裤子随便发落。”事先以为会有激烈的战斗,结果,独流镇的战斗没费吹灰之力,就这样喜剧般的结束了。 所有被虏的警察全部就地遣散,队伍带着战利品和过江龙迅速撤离了,这场战斗堪称干脆麻利快,是一场零伤亡的几乎没有抵抗的完胜。在街头何太厚见到刘神钟,老何说:“安顿下来,把过江龙给我送到老军营,我要亲自审问他,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明天在二十一里堡咱俩再详细碰下情况。赖五还没有回来,我估计他会有新的发现,这小子盯上一个生客。” 刘神钟说:“俺还要回趟城里,俺顺便告诉你,强子不错归俺了,不许你再要了。”说罢,这位不知疲劳的六旬来人,带着强子又回县城去了。 各有各的公干不能逐个交待,单说赖五跟肖四德交手纯属不期而遇,当何太厚进入古宅以后,赖五依然一身素装眯在暗处担任警戒。忽然发现有位国军装束的人,从古宅后院上了房,一直潜伏在屋顶上向下窥视,他只顾盯着房上头,没想到肖四德逼到身后。赖五凭借习武之人的第六感觉,知道身后有人没有回头,足蹬两面墙上了屋顶,肖四德随后跟了上去。可是到了屋顶,并没有发现那个军人,却发现石头跟上来了,于是出现三人混战的局面。石头从房上跌落以后,赖无跟肖思德打到街面上,还是没有发现那个军人的踪影。当他们落地交手的时候,马小六中队已经从两个方向在独流街打响了。肖四德再无心情恋战,也不准备再见古典讨要说法,虚晃几招逃过运河消失在黑夜之中,全军覆没他已经无法回县城了。 赖五担心何太厚的安全,返回古宅时,何太厚已经离去,却见陈副官正在院子里跟那个军官交手,只听欧阳亮大声喊道:“全都住手,本是自家弟兄,这是干什么?”随后,那个军官被请进客厅,古典叫人端上酒菜,居然坐在一起推杯换盏欢宴起来,一时弄得赖五丈二和尚摸不到后脑勺。 中午时分,何太厚和赖五正在德旺的热炕头上睡得昏天黑地,刘神钟和强子来了。这爷俩也是又困又累,进门见老何跟赖五正睡的甜美,没好意思立即叫醒他们,歪在一边竟然也梦入黄粱。德旺不住点地给灶膛添柴禾,这老四位愈发睡得深沉,却把李三和赵老疙瘩紧张坏了,蹲在德旺大门外头,连眼皮都不敢眨巴,警惕地守候着这两老两少,他们是老百姓的大功臣呀,这个时候岂能让他们有半点闪失。 花筱翠和麦收做好了饭,不知道来了多少趟,远远地看到李三和赵老疙瘩冲她们瞪眼,赶紧悄没声的回家等着,不敢再去打扰。 实际上,何太厚和刘神钟躺在热乎乎的炕上,早就把情况交流完了,他们得出的结论连他们自己都难以相信,所谓的三批物资根本没在古典这里,古典的一切表演完全是一种虚张声势,他们藏匿的东西很可能还在天津市里,这个任务还要交给城内的同志完成。他们认为,纵然这个判断有误,古宅真的藏了宝贝,待全国解放处置也来得及,大战降临,他们不能因此把大事全撂下,整天折腾这些东西。 至于土地庙的秘密,待审问完过江龙自然会有结论。花筱翠外屋那个藏身洞出现的异常,很难说明什么问题。二人决定,要求二十一里堡的同志,继续注意观察,今后的工作重点应该转到战略大反攻上,现在的当务之急要为迎接全国解放做好各项准备。 刘神钟询问从棺材里面起获的机枪和大肚匣子,老何说:“你甭惦记了,枪是不错,只是撞针全都拆下来了,想必这些零件在还在古典手里攥着。” 最后,刘神钟得意地告诉何太厚,“俺去把县衙门搬到县城来了,省得你到处找不到俺,告诉你俺的县衙门安置在哪 正文六十四回破解煎饼秃墓室,组建地下军头目一 (更新时间:2007-2-287:12:00本章字数:3015) 老百姓没有长着千里眼顺风耳,能够知道的天下大事,乡下人最多了解到镇子上,能耐人也仅到县城,哪里会知道全国出现了怎样的变化,更不会知道解放战争进入战略决战的时刻。朱毛的神兵天将,已经在全国布下五大战场,曾经神出鬼没的八爷再也不是东躲西藏了,现而今数量和装备都跟国军可以较量一番。在东北,英勇善战的四野数量已经超过国军,听说那里的八爷打仗,端个土围子都用一万门大炮,叫谁听见都倒吸一口凉气。 在花筱翠看来,那都是遥远的事情,她这人一根筋,对于闹不明白的事情,一定搞个水落石出。何太厚他们兴师动众的对古宅的阴阳配投入了那么大的心思,怎么转眼不提这码事了呢?特别是土地庙究竟里面搞了嘛名堂,家里的水缸为嘛突然水咣当,这些谜团成了花筱翠的心病。 德旺也没有把这件事撂下,得空就到土地庙里转悠,除了土地爷粉刷了金身,窗户门换成新的,其它看不出来异常。这天,德旺来到花筱翠家,打算以水缸为基点瞄着土地庙的方向,寻找出一条捷径,然后在地面上量一下步子,看看沿途有嘛奇特的变化。 这天天气分外的好,太阳能在这个季节这么大,真是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花筱翠院子里的椿树已经吐芽了,椿树周围晾晒着满院子脱好的土坯。花筱翠早就打算要把垸子垒道院墙,但是,这不是小工程,在村里,最能干的男人也不敢自己干这手活。垒道墙好说,关键是取土脱坯,号称农家院的三大累之一。俗话说,好汉有没有真力气,看他能不能拔麦子扶犁脱大坯。这三项农活看似简单,比划一下就知道了。单说和大泥脱大坯,多棒的小伙子一个人支撑不了一整天,非得几个人倒换着干不可。硬咬牙坚持,那个小腰就变成老腰了,到晚上保证直不起腰来。 德旺好些日子没有到秃子家来,花筱翠居然不声不响地脱了满院子大坯,院子一头还摞着几百块晒干的,单说这些大泥就够几挂大车拉的,她是怎么弄来的,这得多大的工夫呀,自己怎么一点不知道呢?让一个女人干这么重的活计,德旺内心有些自责。看见德旺进了院子,不等发话问她,花筱翠赶紧在水筲里涮涮手,一把拉住德旺,“德旺爷快屋里坐,有话跟你老商量。” 德旺茫然地跟她进了屋,只见外间屋没有下脚的地方,水缸挪在一边,藏身洞暴露着,“你怎么这么大敞四开的,老何说,这个洞留着还能应急呢,”德旺一看就埋怨开了。 麦收从洞子里钻了出来,“德旺爷就会斥打人,你老快下来看看再说话。” 花筱翠扶着德旺慢慢下了洞子,洞子里面,隔不远有个卧进去的灯龛,里面点着油灯,大约走了十几步才走到头。德旺兴奋又心疼地出来,埋怨开了,“这是你们俩人鼓捣的,挖了多长时间了?” 花筱翠说:“半个多月了,挖出来的土正好脱坯垒墙,所以外人不知道。” 麦收说:“你老猜猜俺们要干嘛?” 德旺说:“看来咱们爷几个想到一块去了,你们是奔着那天有动静的方向挖,对不对?” 麦收说:“秃子婶都量好了,即便嘛也挖不到,这条地道挖到子牙河边也有用处,光是一个死洞子,万一发生意外只能闷在里边,人家河西地道战能把地道挖的家家通,咱怎么就不行?” 第215章 花筱翠说:“人家的地道能够对付小鬼子,我就想着咱也能对付国军,外带着也解开咱的心头疙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俺们娘俩就干起来了,你老看看方向没有走偏吧?”德旺激动得不知道说嘛好了,“反正奔着河边去的,偏点也没关系,可是这个工程太大了,怎么让……”他真地说不下去了。 东北那边关门打狗,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竟将拉开战幕,石家庄也围得水泄不通。支援前线、培训干部、筹集粮秣……总之,这段日子,把何太厚忙得不亦乐乎。正在这时候,二十一里堡三番五次捎信要何太厚到村子看看,嘛事没说,只说是有件要紧的事需要他到场。老何实在无法分身,委托刘神钟前去二十一里堡了解情况,不久,刘神钟回话说:事关重大,有必要抽暇亲临。 或许老何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许他心里根本没有放下煎饼秃墓地的谜团,这次他来有些兴师动众,他不仅把军分区的供需部长徐老爷子带来了,还带来了保卫部长老洪。老洪,就是曾经跟粮商有过一面之交的警卫连长,现在进步很大也是大首长了。这么多大首长行动,部队派出一个警卫班随行,带队的就是那个小刘。小刘现在升任警卫连长了,这些警卫人员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战士,随身至少两件家伙。他们先行过河,等首长们进了村子,小刘早已在关键位置布置好了警戒。 花筱翠家的围墙已经垒得又高又大又厚实,整个的院子比原来扩大了将近一倍,看着豁亮多了,院门也改过来了,设置在吉利的方位。刘神钟早就到了,始终在花筱翠的院子里面候着。为了保密和安全的需要,德旺以村长的名义通知各家各户:没事不要出门。德旺今天的这个村长,可不是自封的了,那是刘神钟以县长的名义委任的,村民们可拥护了。 何太厚带领一行人率先走进院子,见到老刘急忙上前握手,尽管多日没有见面也没有多余的寒暄,上来就问:“简单说说怎么一个情况?” 老刘看到今天的架势不说废话,招呼强子,“一会儿再跟你婶子亲热,赶紧把电棒子拿来,带领首长们先参观后汇报。” 强子正跟花筱翠说着知心话,听到老刘招呼,急忙摘下斜挎在肩上的手电筒,“来了,洪部长那里还有一个呢,让德旺村长带着下去吧,俺还有警卫任务呢。”德旺也不推辞,接过手电筒带领老何进了屋。 别看地道是花筱翠和麦收起头挖的,娘俩把功劳都往德旺身上推,实际上,后来的劳力也的确仰仗着德旺、李三和赵老疙瘩,到目前为止,这个工程全村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单说这个保密工作也算做到家了。 这个地道直通子牙河边,河边伪装的很严密就不说了,由于刘神钟已经视察了无数遍了,这次没有跟下去,德旺只带着何太厚和两位部长下去了。这样的地道在河西那边不算新鲜,刚下去的时候,洪部长还夸奖了一番,“土方量不小,高矮宽度也很好,还应该留有射击孔,改造成战斗地道就更好了。”他还以为来参观地道战来了。 大约走了三四十步,德旺开始用手划拉着洞壁慢慢往前走,又走了十来步突然停了下来,“就在这儿,老何快看,这是石头还是洋灰?掘锨剁在上头直冒火星子,震得虎口发麻。这个硬石板子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看样子比这个洞子还要高,就是不知道有多宽。” 洪部长进前看了看,肯定地说:“洋灰,高标号的美国洋灰,天津到北平新修的洋灰公路就是这个标号,我敢保证,就是那批抗战剩余物资中的那批洋灰。” 何太厚似乎有个问题释然了,抬头望着上面,问德旺:“上边是什么位置?” 德旺脱口而出,“就是上次塌灰陷落下去的地界,塌灰就是俺收留的那个日本孩子。”德旺马上意识到说得不够准确,补充道:“跟你老几位这么说吧,煎饼秃的坟地、煎饼秃的家、河边的土地庙连起来正好是个三角的话,咱们站的这个地界就在三角的中间,差不多就是这个位置。” 徐老爷子始终不说话,他在极力搜寻联系头脑中的存货,在他看来,当今世界上所有玩花活的,还没有出现超越中国老祖宗的人物,一切都是先人的翻版,抗战时期的地道战不也是先人几百年以前玩过的吗。 想到这儿,徐老爷子不由得说道:“嗯哪,这是个大买卖,在这里面看不出甚么名堂了,咱们出去看看吧。” 正文六十四回破解煎饼秃墓室,组建地下军头目二 (更新时间:2007-3-18:59:00本章字数:3672) 出来之后,德旺带领老刘和老何以及两位部长,先察看了塌灰陷落的现场,又来到土地庙看了看,然后站在大堤上仔细观察了一番地形地貌。 徐老爷子说:“嗯哪,差不多是这么档子事,那个日本孩子掉下去的地方,应该是个地下通道的一侧,咱们在地下看到的是另一侧。顺着我的这只手你们仔细瞅好,往左面移动两三步的样子,组织劳力往下挖吧……等会儿,让我再瞄一瞄……嗯哪,往下掘地五尺左右,不是石板就是洋灰板,洋灰板的可能性大。” 何太厚已经明白徐老爷子什么意思了,扭头对洪部长说:“天黑以后,把警戒设到最外围,关键注意独流镇方向,绝对不准放过任何人。”然后又对德旺布置,“马上组织最可靠的劳力,天黑行动,按照徐部长的要求,掘到位置以后还要恢复原状,完事马上回村待命不准泄密。” 德旺借机暗示老何关注自己的组织问题,话里有话地说:“你老放心吧,俺让李三通知在组织的正牌同志,除了俺一个,其他外人不要。”老刘听着不乐意了,“德旺同志,说的这叫嘛话,像个要求进步的样子吗,嘛叫正牌?你是嘛牌!”为这句话,对德旺的考验延长到解放后,挖掘了无数次思想根源才解决组织问题。 现在没工夫批判他,德旺红着脸组织劳力去了,这次的信口开河让他后悔不迭。 回到秃子家,刚进门就看到小刘连长跟花筱翠在争执,洪部长大声说道:“刘连长,注意群众纪律,不准跟大婶耍态度!” 小刘连长解释道:“不是俺耍态度,是大婶她非要……嗨,俺说不清,首长自己解决吧,俺查岗去了。”当了连长还跟孩子一样,小刘委屈地一甩袖子出去了。 花筱翠见连长挨批评,掀开锅盖让老何评理,“你老看看,战士们在外头站岗放哨,这个大冷的天儿,连长就让孩子们吃白水煮高粱粒子。到了自己家里吃这个,这让做娘的心里怎么受哇?我嘴笨说不过他,给加点油水加点盐他都不让……”说着眼圈红了,这就要抹泪儿,难受得要控制不住。 老何看看老刘,“你是这里的父母官,你看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老刘说:“这样吧,既然有这个条件,油水和盐还是加一点吧,再让麦收照着人头每人贴一张棒子面饼子。正好供需部长在这里,让他按市价给人家付账就是了,完事照老规矩把村子打扫干净,给乡亲的水缸挑满了。” 徐老爷子说:“战士们的花销我出了,干部自己掏菜金,老刘的那份自己想办法,我的账上没有你这一号。老何、老洪、小刘和我的,发津贴的时候扣除。咱们要带头执行纪律,省得犯了错误再后悔。没有意见就让战士们倒换着吃饭吧,我现在就得把账记清楚,现在脑子不行了,就得靠这个烂笔头。”他说这个谁还能有意见。 不要以为他在说笑话,他真的当时掏出小本和铅笔头,蹲在地上记上账。现代人会以为这个徐老爷子太死板,那个时候队伍上管账的都是这样,“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比任何法律都管用,照着这个规矩谁也不敢走板儿。当初就有文化人断言,八爷单凭这件武器,就得让蒋总统的几百万大军闻风丧胆。 闲话少叙书归正传,入夜,二十一里堡的全体正牌同志,在宣誓“严守机密,绝不外传”之后,在徐老爷子亲自指挥下,沿着一条直线在三处掘地五尺左右,果然掘不下去了。徐老爷子在掘开的三个地方跳下去,仔细观察清楚了,马上命令回填,要求尽量恢复原貌。 待二十一里堡的同志完全撤离,德旺带着老何悄悄地来了,与徐老爷子汇合后向煎饼秃墓地进发。强子贴近警卫,警惕地观察四周动静,警卫战士由洪部长和小刘连长不知带到哪里去了。 德旺耐不住寂寞,靠近老何小声问道:“花筱翠让俺打听一下,赖五他怎么没来,他娘……”老何挥手止住他,不让他说话。强子紧跑了几步登上墓台,在德旺的帮助下挪开石头桌子。在石桌挪动的同时,强子打开手电筒,可见墓室里面一架硬木梯子缓缓落下。强子看到德旺率先下去点亮了长明灯,潜伏到一边警戒去了。 何太厚、刘神钟、徐老爷子,随后进入密室。徐老爷子见多识广,加上今天进行了详细的实地踏勘,才可能有针对性地对这个密室进行研究。 现在,需要交代一下密室的结构和布局了。 如果寻找这个密室暴露的原因,肯定是密室的门设计得过于简单,这个所谓的门就是花筱翠发现异常的那块石板。石板安放在石头供桌的下面,谁能想到花筱翠会拿一根柳木根子伸到那里敲击呢?大概这是天意吧!石桌和石板连成一体的,怎么连接的就不研究它了,兴许原本就是一块完整的石头雕凿的。 准确地说,这个密室的门应该称作洞口,一张呈“且”字形的石桌覆盖在洞口上。 第216章 这种石桌连同底座少说也有二百多斤,搬动起来是很费劲的,实际上是不能搬动的。石桌的一只脚是固定在墓台上的,这只桌子脚大概安装了轴承,反正是个容易转动的物件,只要不搬动这只脚,移动其他三个桌角都可以把石桌旋转开,当然是比较费力的。石桌与墓台的接触面非常光滑,因此严丝合缝密封很好,纵然雨水浇淋也不会轻易流到里面去,况且墓台还有三层台阶,下多大的雨也不会漫过墓台。 进入密室的台阶是一架硬木楼梯,类似老式楼房的那种楼梯,显然是事先做好再拿到现场安装的,梯子总共十四级垂直高度也就六尺半左右,自然密室的高度就没有这么高了,大高个儿站在里面有可能脑袋会触到顶子。 进入密室之后,徐老爷子十分内行地抄起梯子往上一举,头顶的石桌随之恢复了原位,这令进来多次的刘神钟何太厚大吃一惊,他们不知道这架梯子还有这种功能,德旺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徐老爷子戴上眼镜抬头看看,“这不是什么新鲜玩艺儿,无非里面有一对扇形齿轮,你们得空到三条石看看就明白了。” 三条石是天津的一处地名,地处三岔河口的尖嘴地区,因路口有三块条石而得名。这里被誉为近代华北铸铁和机器业的中心,曾经拥有数百家铸铁厂和机器厂。提到三条石,人们马上联想到那里火光四溅的劳作场面,以及路口镌刻着岁月印痕的三条青石。人们并不知道,徐老爷子曾在那里做过将近十年的钳工。书中曾经介绍过,徐老爷子早年跟着朱老巩在滹沱河边上,护古钟保公产斗过冯兰池。反割头税火烧县衙门,砸粮仓赈灾济民他全掺和过。当时他负责管帐,那时节,被人称他“铁算子”,后来多个外号叫“赛诸葛”。再后来,为逃避官府追捕,隐名埋姓潜逃他乡,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七七事变,他忽然在大城地面冒出来。现在知道了,他失踪的这段时间正在三条石搞工运,要不是身份暴露转移到乡下,说不准人家已经成为工运领袖了。 徐老爷子下来之后,首先用步子量了一下墓室的长度和宽度,整个的墓室呈长方形,宽六步长十五步。徐老爷子对墓室的高度提出质疑,“如果当墓室使用这样设计可以解释,然而这里没有棺椁,这个高度就有问题了。”有嘛问题他没说,他仔细查看四壁,好像粗糙的石壁上有他寻找的答案。 在密室的尽头,地面上放置着一个巨大的石锁,跟外面的石桌一样也是跟地面连在一起的,徐老爷子问德旺,“这个东西有多重?” 德旺说:“五百斤打不住,没有人举得动它,只能是个摆设。”这个石锁也的确是整个密室里面唯一的摆设,除此以外,只有一盏长明灯,别的任何东西没有了。 说着话,徐老爷子猛一回头,发现长明灯的火苗微微晃动了一下,“这里有鬼!”在这种地界来这么一嗓子,连彻底的无神论者也不由头皮发乍,正在打火镰准备点烟的德旺,手一哆嗦烟袋差点掉在地上。何太厚问:“发现了什么情况?” 徐老爷子紧张地搜寻着四周,“这里面严严实实,咱们四个人在里面,这么长时间了,你们感到憋气不?”几个人全都摇头。 刘神钟醒悟过来,“你是说,这里有进气的地方,” 何太厚也马上反应过来,“找到进气的地方,就会找到通道,进一步就会找到另个入口。” 徐老爷子不客气地要过德旺的烟袋,坐在石锁上“吧唧”开了,寻常不见他抽烟,坐在石锁上“吧唧”了一会儿,突然冲着最里面的石壁喷出一口浓烟,大伙看得清楚,那股喷出去的烟,似乎被一阵风吹了回来。徐老爷子马上站了起来,把烟袋还给德旺,眼镜摘了下来,“垂死挣扎岂能逃过黑白无常徐某人,嗯哪,咱们出去吧,要解开全部秘密尚需时日,咱们试着找找那道门吧,来一趟挺不容易的。” 黑白无常这个绰号人们快要忘记了,只知道他现在掌管账目又恢复了铁算子的称呼,他今天脱口而出自己早年的另一个绰号,表明他十分得意有了重要发现。 在这儿,徐老爷子不把话说透不是卖关子,他要趁着今天这个机会,把另一个通道的入口找出来再交实底儿,他抬手拉下梯子,头顶石头桌子自动移开,看得德旺愈发目瞪口呆。八爷里面他只知道何太厚好生了得,刘神钟能布八卦阵,想不到这个精瘦的糟老头子更是身手不凡。一辈子觉得自己顶天立地很是了不起,在这些人面前自己那两下子简直嘛也算不上,往后别拿自己当大尾巴鹰了,想成为人家的同志还得慢慢修行啊,德旺心里能够这样想也算一种进步。 正文六十四回破解煎饼秃墓室,组建地下军头目三 (更新时间:2007-3-213:37:00本章字数:2513) 从外面挪动石桌关门比较费劲,强子和德旺两个人使劲才把石桌恢复原状。石头请示道:“还去哪里?”何太厚说:“大堤土地庙!”说完率先走去。洪部长迎了上来,“首长,赖五同志回来了,请示下一步行动。” 何太厚看看天色,“让赖五同志到土地庙待命,暂时跟强子负责近前警戒。你那里的警戒线可以收缩一下,重点是子牙河边的土地庙,一公里内不准任何人靠近。”洪部长接到指示重新部署去了。路上,徐老爷子问:“老何同志你再仔细回忆一下,过江龙还交待了什么。我要他说的每一个字,因为那天在土地庙现场他是带班的,他不可能只是看着帮工把土地爷刷遍颜色就完了,问没问这么简单的事情为嘛派警察?” 老何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新的内容,“以前我把过江龙估计得太复杂,经过几次审讯发现,他是一个头脑极其简单的人物,他只喜欢干活不问为什么。那天肖四德给他的交代,一切听古典的,古典只告诉他不许任何人靠近土地庙,他自己并没有进去。他跟我拿脑袋担保,不知道那些帮工在里面还干了什么,所以,当初我判断古典是故弄玄虚,故意搅乱咱们的视线。”刘神钟跟着插话,“俺也是这么认为的,到了,强子,把电棒子拿来。” 徐老爷子接过手电筒,率先进了土地庙,等四位长辈全都进去,赖五匆匆赶来了。看见赖五,强子亲热得没法,轻轻关严庙门,小哥俩说开了悄悄话。站在这里,勾起赖五儿时的记忆,“你知道吗,强子,俺小的时候就住在这里面,还是德旺爷收留下来的呢,那个时候这座小破庙,连窗户框子都没有,庙门也关不严,可遭罪了。” 何太厚在里面制止小哥俩的亲热,“注意警戒,不准讲话!” 徐老爷子用手电仔细察看了一番,“你们看,这个土地爷屁股下面的底座,和墓地的石头桌子构造完全一样,这不是过江龙站岗的那天弄的,这是跟墓地同时完成的工程。现在听我指挥,咱们四个人,每个人把住一个角,嗯哪,一个人一个人的使劲,如果这个判断正确,必有一个人能够把土地爷挪开。” 德旺第一个发力,土地爷纹丝不动,接下来是何太厚,再下来是刘神钟,最后是徐老爷子,土地爷像是捉弄徐老爷子一样,纹丝不动。徐老爷子拿手电筒重新照着,再次看了一遍底座,忽然恍然大悟,“再来一遍,这次,反方向转动,不能让土地爷悬在底座外头。”还是德旺第一个发力,土地爷原地转动了身子,慢慢露出底座下面的洞口,由于土地庙建在大堤上,洞口的垂直深度看不到底。 “不管多深也要下去看个究竟!”何太厚一阵兴奋,要第一个下去,德旺拦住何太厚,“把电棒子给我,让俺下去带路,这是俺应该应份的!”说着要过手电筒钻进通道。 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发现通道内不远处就有一个长明灯的灯龛,老何掏出洋火沿途点亮一盏盏长明灯,心中默数着走了多少步。正如猜想的那样,通道完全是洋灰整体浇筑,而且越走越宽阔,走了百步左右到了尽头,这和地面踏勘有些出入,跟里面迈不开步子有关。 走到尽头,四个人全都愣住了,迎面是对开的两扇石门,每扇石门上雕刻着相对而卧的笑佛。做工精细栩栩如生,像是笑话他们,“来了也是白搭,你们休想打开这道石门!” 徐老爷子说:“看到这里的门缝了吗,刚才我就是冲着这里吹那口烟的,别看找到大门,谜团仍然无法揭开,秘密就在如何打开这道门上。这是完全仿照古人的办法建造的设施,以俺看这个主意是古典出的,也是他设计的。如果是这样,必有开门的钥匙,纵然得到钥匙,不知底的人进去也要防备明枪暗箭,这些都是出自古书的记载,这个记载肯定在古典的书房里边。今天只能到这儿啦,以后的事情刘神钟同志多费心吧,系铃还得解铃人,你就找那个系铃人吧。”嘿,他给县长派上任务了。 返回地面,就在土地庙里,何太厚要听取赖五完成任务的情况,因为赖五直接受何太厚的领导,其他人不便在场全都回村子去了。 赖五带回来的情报是关于旱枣跟涝梨的,情报内容虽然简单,却是采用罕见的文字传递方式。赖五从怀里掏出一个装潢精美的金属盒子,打开来里面装着接头的那个扳指儿,何太厚取出扳指儿戴在拇指上,揭开金属盒子的丝绒衬垫儿,里面藏着折叠的一张纸条。赖五用身子遮挡着打开手电筒,老何看清那上面是玛丽的字迹,情报写道:“旱枣涝梨被控制,小岛健雄(塌灰)已遣返日本,柳大棒子在天津出现,发现李元文踪迹。” 第217章 何太厚反复看了几遍这份情报,最后点火把它烧了,黑暗中,看不出他的表情是兴奋还是忧虑,闷头朝村子走去。显然,他在绞尽脑汁思考着什么……突然,何太厚停下脚步问赖五,“小子,还有劲头不?” 赖五抖抖精神,“俺回来的时候,在悦来酒馆美美地吃了个肚儿圆,还眯瞪了一小会儿呢,有任务你老就分派。”老何说:“那好,你现在马上找洪部长传达我的命令,让他把警卫部队交给小刘连长,然后到悦来酒馆,让舒老板给洪部长换身衣裳,二人马上返回天津……”说着又把扳指儿交给赖五,如此这般交待一番,独自进了村子。 何太厚回到秃子家,只见水缸归位,屋里屋外已经收得整整齐齐,除了强子蹲在门口,狼吞虎咽地捧着大腕喝着高粱米咸饭,刘神钟、徐老爷子、德旺、赵老疙瘩、李三、麦收和花筱翠,都在等着何太厚呢。 看见何太厚进门,花筱翠上来就问,“他大叔,俺的赖五儿在哪儿啦?” 何太厚说:“放心吧,他吃的美极了,饿不着这个傻小子,今天他不能看你来了。不是他不想见你,是我没有给他时间,要埋怨就埋怨我老何吧,不过,再过几天,他肯定抽时间来看你。眼看天亮了,咱们一边吃着饭,顺便我来说几句。首先我要说的,感谢二十一里堡的同志作了很好的工作,特别要指出的,花筱翠为解放事业再次立了大功……” 听到这一句就足够了,花筱翠不由得泪如泉涌,后边何太厚还说了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双手掩面跑到院子里,心里如同倒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个嘛滋味。她并不是无法控制的在屋里呆不下去,而是她知道,这些人聚在一起不容易,肯定还有机密事情要说,她在自觉地回避呀,这个花筱翠就是这么懂事理。 正文六十四回破解煎饼秃墓室,组建地下军头目四 (更新时间:2007-3-68:38:00本章字数:2416) 天津卫又要限制水上运输了,现在的国军比日本鬼子财大气粗,日伪时期运河里边没有那么多的小火轮,现在可好,国军的海军变成水上警察了,随时可以看到穿着海军衫的国军,开着小火轮来回游弋。当年日本人担心把战略物资运给八爷,现在而是害怕八爷进城。这能挡得住吗?城里暗藏的八爷海了去了,不说别人,像赖五这样的普通战士进城就跟回家一样便当,更甭说那些身怀绝技的侦察人员了。官面、军界整天抓人,可是八爷越抓越多,整得军警寝食不安,甚至连美军顾问都没有了招数。 对于战局,顾问团对蒋总统已经完全丧失了信心,神父一门心思关注的仍然是那批丢失的国宝,将近一年来的工作毫无进展,神父不由得恼怒起来,“mary,那个废物情报处长现在干什么,他为什么经常跑到乡下去,难道那里有我们寻找的宝物吗?” 玛丽是个尽职的部下,对于手底下的工作人员了如指掌,听到神父问她,马上报告刁福林最近的工作进展情况,“据他汇报,他已经掌握住可靠的知情人,可能最近就有进展。” 表面上看,玛丽说的完全是实情,刁福林的工作十分有成效,他已经把本应欧阳亮掌握的人物,已经控制在自己手下了。刁福林最近好像得到尚方宝剑一样,警备司令部似乎也管不住她了,刁福林也不是等闲之辈,掌握他确实比较费劲,最近玛丽正在想办法弄个明白,但是她不能把这个情况跟神父说。 就在神父询问玛丽的时候,肖四德正在警备司令部的大门外头等候召见,看到气势恢宏的警备司令部,肖四德感到自己这一步算是迈对了,弃警从军等于有了更大靠山。那么,拿什么做见面礼,这个时候他已经胸有成竹,就等着见了刁福林一股脑地往外端了。 肖四德站在门外正四处张望,门岗接到放行的电话吆喝他,“喂,那个姓肖的,刁处长让你进来。” 肖四德给门岗鞠躬,“谢谢,谢谢。”进了大门,紧跑几步踏上警备区办公大楼的台阶,那里早有副官在门口等候,问明他的身份,经过层层岗哨上楼拐弯,拐弯再上楼,踩着厚厚的地毯把他绕得迷迷糊糊。似乎经过漫长的跋涉,才在某层楼道的大厅停下脚步,那个副官让他等着,又去禀报了好一阵子,才把他领进足可容纳几十人作业的作战室里。 副官让他接着等候,关上房门出去了,肖四德怯生生地站在那里,看见屋里侧面,整面墙拉着保密帘,想必那是一张庞大的军用地图。地图下方设置五级台阶,左右墙角各自立着不锈钢的八字扶梯,这都是为了副官必要的时候标图用的。 作战室中央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也拿保密布帘覆盖着,沙盘的木框子角上有块铜牌,上面的字迹引起他的兴趣,伸脖子瞪眼进前瞅瞅,刚看清一比十万的比例,不知道刁福林从哪里进来了,“你就是肖四德吗?” 肖四德浑身一哆嗦,赶紧立正报告:“在下正是肖四德,请你老训示。”除了说话土气,肖四德还没有被这里的一切震慑得不会说话。 刁福林登上台阶,将保密帘拉开一部分,露出墙上的地图,开口先来个下马威,“你那个警察局全是白吃干饭的,你也不例外。”肖四德看看地图莫名其妙,直勾勾地瞅着刁福林,不知道他说的嘛意思。刁福林拿起教鞭,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个圆圈,“人家已经把队伍开到鼻子底下了,你们在忙什么?私藏军火窝藏物资勾心斗角,置国家前途于不顾,你来看看平津的局面到了何等危机的时刻。” 肖四德心想,你跟俺说这个干嘛,便没头没脑的顺着刁福林说:“报告,何太厚露面了,这个人在日本时期就制造麻烦。”在他看来,造成平津危机的全是何太厚闹的。 刁福林根本不理睬他说什么何太厚,“我请你来不是跟你畅谈什么何太厚,我要告诉你的,党国需要组建地下军准备应变。只要你接受这个任务,你窝藏军火的罪名就一笔勾销,那些武器完全归你支配。”肖四德心想,确实弄了一批武器,可是,都让古典变了戏法了,是他窝藏起来了。既然刁福林说到这一步,想必他知道个大概,于是什么也不辩解。肖四德真能沉得住气,他假装知道实底儿,不辩解的目的是顺水推舟,坏事变好事好以此作本钱。 肖四德不忘他这次来的目的,借着这个话茬,临死要拉个垫背的,便说:“在下愿为党国效劳,万死不辞。但是,俺有个请求……” 刁福林走下台阶,换了一副嘴脸,拍着他的肩膀说:“有什么要求但讲无妨,我们这次组建的地下军,是一支有关党国前途命运的特殊武装,你要感到荣幸能够有这样的机会。” 肖四德壮起胆子言道:“俺想要李元文出来在明面挑头,请求政府赦免他的汉奸罪名。在下觉得,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赦免了他的罪过他必然感恩,可以从他那里找到日伪时期遗留下来的秘密,另外,还有两个好处,第一,可以把他的老部下招募进队伍。再一个好处,把他搁在明面,可以掩护地下军的活动。另外,李元文熟悉地面的情况,搁在明面可以折腾一阵,以便暴露匪情。再有,他是一块最好的鱼饵,让他出面可以钓出几条大鱼出来,借机除掉几个悍匪头子,以利地下军的潜伏。” 刁福林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他折腾的地界,故意深吟了一会,“那好吧,你如果有把握,不妨试试。但是,一定要谨慎从事。我们的行动,属于党国最高机密,一旦发现泄密格杀勿论。” 肖四德借机要官,“可我现在的身份,行动不太方便呀。” 刁福林毫不犹豫答应他,“这个你放心,在适当时候会委任你相应的职务。眼下,暂时先给你办个特别通行证。” 肖四德心里美极了,马上立正敬礼,“谢谢处座提拔。” 刁福林当即让副官给他办理了特别通行证,并且亲自交给他,“以后找我不要到这里来,有事到王府大院找我,我们将在那里设立办事处,正式成立地下军,并委任各级军官。” 肖四德诧异地问:“那儿不是那英杰的家吗?” 刁福林脸上露出一丝阴笑,没有正面回答他。 正文六十五回欧阳亮再遭挤压,刁福林又获重任一 (更新时间:2007-3-77:03:00本章字数:2529) 六十五回欧阳亮再遭挤压,刁福林又获重任一 英豪穿过国军少校军服、担任了将近三年的警察总署的处长,这回哏啦,人家一查档案,少校和处长这两个头衔,纯属子虚乌有是个冒牌货。尽管如此,人家没说如何发落,只是说这个事情“事出有因,当妥为处置。” 外人不知道,英豪早被行使一切职权了,几乎光着屁股被新任总务处长轰出了那公馆,公馆的牌子当时就被拆下来扔到一边了。新任处长骂骂咧咧地说:“什么玩艺儿,堂堂国民政府的衙门,还他妈的公馆,一看这个牌子就知道住着贪官污吏,毫无礼义廉耻可言。” 官场上排斥异己那是非常残酷的,况且欧阳亮有太多的把柄在人家手心儿攥着,最近又加上一条,涉嫌通匪。所有的罪名都没有查证据实,因此没有人公开说欧阳亮有嘛罪过,照样客客气气地拿他当个人,他照旧还是巡察。上峰拿他身边的人开刀,这叫钝刀子割肉,头一块肉割下来的便是这位总务处长那英豪。 第218章 遭此变故,英豪喜忧参半,喜的是他早就不想干这个倒霉差事了。忧的是,失去了职权名分行动办事有点方便,他还需要有个头衔罩着。所以,英豪还照旧支巴着,外人看不出嘛变化。 英豪暗地里又跟玛丽接上头,英豪觉得自己又有奔头了。半年前,玛丽瞅准机会给他上了一堂政治课,在分析了一番局势之后,帮助他寻找往日的追求和理想,英豪一下子又看到了光明前途,这个前途既是他个人的也是国家的。玛丽最后要求他,充分利用公开的身份办好事,为了迎接新中国的诞生贡献自己的力量。 玛丽找他把话挑明,是因为英豪有牢固的思想基础,抗战那会儿就不说了,英豪到了一次解放区,亲眼目睹八爷那股子劲头,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再看看政府这边腐败横行民不聊生,打心眼里希望八爷坐天下,这样国家就有希望了。所以,玛丽跟他把话挑明,当即一拍即合,英豪表示重归革命阵营,服从玛丽的领导。当然这里面也有爱情的力量,虽然谁也没有说这方面的话,相信这个成分肯定存在。 这回跟玛丽交往,跟抗战时期大不一样了,危险程度比那个时候还严重。玛丽警告他,“要想脑袋不搬家,咱俩谈的事情只有咱俩知道,不论是谁,也不管你认为可靠不可靠,一律不能暴露这层关系。”英豪知道玛丽不是吓唬他,眼下的局势的确如此,现在的特务满天飞,却又闹不清谁是特务,两口子还有被出卖的呢。所以,跟玛丽接头的事情,到现在为止没有跟任何人吐露半个字。 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哥哥英杰了,从那公馆被轰出来,英豪没有搬回吴家大院,而是回到古联升住了。难得今天清闲,恰逢今天是侄女的周岁生日,英豪上街买了个洋娃娃直奔王府,想到那里散散心。 去年,彩云没有生出来他期盼的小子,最终生的是个丫头,孩子刚生出来彩云就有气无力地问:“俺……到底生了个……嘛呀?”英杰在一边说:“这还用问,生的是个人呗!” 接生的洋大夫会说话,人家不说丫头片子,而是拉着长声说:“啊,祝贺太太,上帝给您送来一位美丽的小天使。”彩云依然不知道小天使究竟是公还是母,竟然想撑着产床坐起来看究竟,那能起得来吗?最后护士明白她的意思,把孩子举给她看。彩云明明觉得肚子里面是个小子,怎么生出来变了味儿了呢?这个结果令她很难接受。亏了在自己家里生孩子,要是在医院生的,还以为人家给她调换了呢!心里这么一别扭,得,输送奶水的管道堵住了,乳头成了打不开的水龙头,一对瞎乳头成了摆设。 多好的代乳品也不如天然的奶水给劲,孩子满周岁了,长得还跟褪了毛的家雀儿一样,个头儿长短倒是说得过去,只是皮包骨头不长肉,要多寒碜有多寒碜。孩子至今连个正式名字都没有,彩云跟自己的闺女叫秃尾巴鹌鹑,这叫嘛玩意儿。 再看彩云,她的体重却是突飞猛进与日俱增,实打实地日新月异不带掺假的,昔日的窈窕淑女,现而今整个人坐在那里,不仔细看就是特号的大发面馒头。这个大白胖子简直胖得邪乎,胖得她走道都费劲了,越费劲她越懒得动弹,越不动弹越添膘,想想这位姑奶奶有多俊了吧。 彩云特别有意思,每当发现自己又胖了一圈,她就自己美其名赞颂自己一番:“哎呀,俺越来越像杨贵妃了。”今天她又这么说,英杰忍不住拿她开心,“你老人家一屁股能坐死三个杨贵妃,杨贵妃要是你这模样,就没有小彩舞《剑阁闻铃》的唱段了。” 彩云嘟噜一脸胖肉问:“怎么呢?”听听,说话也不脆生了,而是瓮声瓮气的,声音都是肥嘟噜的。 英杰一本正经学着小彩舞的腔调,有滋有味地唱开了京韵大鼓,“马嵬坡下草青青,今日犹存妃子陵,题壁有诗皆抱恨,入祠无客不伤情……” 彩云打断他,“你快说呀,为嘛杨贵妃不能是俺这模样,俺这模样为嘛就没有这唱段啦?” 英杰拨拉一下她那油光瓦亮富有弹性的嘴巴子,“杨贵妃要是你这模样,皇上早就吓死了,还往哪儿伤情去!” 彩云想得开,听英杰拿她开心,不仅没有不高兴,还“噗嗤”被逗乐了,彩云就是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搁在家里当老婆还是蛮可人的。 看到彩云今天没有给孩子过生日的意思,英杰张罗着去起士林西餐店买蛋糕。 彩云自从生完孩子,由于身边没有老人调理,整整一年每天敞开了胡吃闷睡,养了这一身肥膘她还以为是美事呢,其实她的虚胖已经表明是种病态了。就在英杰卖蛋糕的这个工夫,人家这顿早点居然吃掉五个烧饼一锅老豆腐,英杰进门的时候正擦嘴呢。 孩子由保姆不离身的带着,知道今天是鹌鹑的生日,给孩子洗干净正往脑门上打红点。看见英杰买回蛋糕来,彩云赶紧把嘴巴子擦干净,让保姆把锅拿到一边去,“把那个丑八怪搁一边,赶紧把桌子拾掇利索,要不他进门又嫌俺吃得多。” 进门看见孩子眼巴巴望着自己,英杰乐呵呵地抱起鹌鹑制造欢乐气氛,“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今天咱闺女多水灵呀,不短胳膊不缺腿儿,长得特别周正。干嘛看不上俺的闺女,是不是呀?dad给你过生日!”英杰放下孩子摆上蛋糕亲自点上蜡烛,保姆很快给孩子换好新衣裳。鹌鹑扶着桌子能够在椅子上站着了,而且小嘴特甜嘛话都会说了,“爸爸,叔叔……叔叔来了。” 正文六十五回欧阳亮再遭挤压,刁福林又获重任二 (更新时间:2007-3-87:16:00本章字数:2527) 英豪买来一个绢人洋娃娃,进门就把侄女抱进怀里,“哎哟,小宝贝儿,都会喊叔叔了,真聪明!”到底是血缘关系,英豪抱着鹌鹑亲起来没完。 彩云在一边说风凉话,“这么大闺女再不会喊个人,那不成了大傻八了,会叫个叔叔至于把你烧包成这样吗?人家纳敏这么大都会背唐诗了。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儿会打洞,你们那家的后代怎么长成这个德性,寒碜的俺都不好意思睁眼看她。” 英豪不乐意了,待保姆走开又跟彩云开始斗嘴,“我说嫂子,这话说得太损了,小鹌鹑长得怎么啦?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不就是瘦点吗,增加点营养马上就吹起来。不要总掐半眼看不上俺侄女,备不住这丫头长大了,还是国母的身份呢?” 彩云鼻子眼儿出气儿,“哼,还国母呢,瘪肚子蝈蝈吧!” 不论彩云叨咕嘛,英杰这个耳朵进来那只耳朵出去,根本不跟她上论。英豪也知道他这嫂子,整天使小性子没正文儿,也不跟他动正格的。彩云就是喜欢跟他们哥俩儿斗嘴,也不分丈夫和小叔子,她倒像哥俩的亲妹子,又像长不大的孩子,她现在跟周岁的孩子平起平坐,还得让孩子迁就她,这个当妈的有多哏儿吧。她无法知道丈夫心里为嘛总那么高兴,整天沉浸在兴奋之中,今天看见兄弟来了,英杰更是摇头晃脑美得合不拢嘴。 英杰指着大腹便便的彩云说:“兄弟你老看看她把自己喂的,能跟下了十窝猪崽儿的老母猪有一拚,估摸一下,二百五十斤打得住吗?你看看那两个大奶子,就像装满粮食的两条麻袋,死活不给孩子提供一点口粮。可倒好,所有的营养全让她自产自销了!她不反省自个儿,油腻堵死了奶头成了废物肉疙瘩,孩子没奶水她还怪孩子长不胖。她浑身的那些肥膘本该是孩子的,现在全都贴在自己脸蛋子和屁股蛋子上了,当妈的成了大肚子蝈蝈,孩子自然就成了瘪肚子蝈蝈呗!” 彩云拍拍自己“嘣嘣”响的鼓囊囊的满肚子大油,忍不住自己也笑了,“兄弟你说说,俺怎么喝口凉水也长膘呢?俺现在都不能动换了,在屋里溜达几步都喘大气。” 英杰接茬了,“姑奶奶,你老每天见了吃的就跟灾民似的,牛奶讲究一喝就是五六瓶子,早晨从被窝里一爬出来,就得一锅豆腐脑给她预备着,预备少了她能吃人。看见这个蛋糕吗,这是一尺二的,你要不勒住她,敞开了让她吃,不够她塞牙缝的。那天去狗不理,人家一顿愣吃了二斤油腻的包子,吓得跑堂的怕出人命,吃到最后人家死活不敢上了。” 大人说着笑话,秃尾巴鹌鹑又说话了:“爸爸,来人啦!”单说这孩子的智商,并不比纳敏差哪儿去,而且这孩子的聪颖比纳敏更具有现实意义。 三个大人回头一看,只见满院全是提着枪的便衣,为首的便衣故意敞开衣襟,露出浓浓的胸毛,腆着肚皮晃着肩膀走在前头。 英杰急忙出门迎上前去,“嘿,怎么回事,也不通报一声就进来了,你们是干嘛的!” 长着胸毛的大肚皮不紧不忙走上前来并不答话,照准了英杰的鼻梁子,猛地就是一拳,“老子是干这个的!” 英杰顿时满脸是血,“你?你敢打人!”说着就要支巴架势召唤看家护院的,英豪看这帮人不像一般混混闹事,马上拦住哥哥,“有话好说,谁也别动手!” 胸毛大肚皮撇着嘴,蛮横地说:“老子没工夫跟你们费话,打他是轻的,我还要送他上法庭呢!这宅子当初是老子花好几千大洋买的,愣敢连声招呼也不打搬进来就住。还他妈的在这儿娶妻生子,住得还挺踏实,简直跟土匪一样,没有王法了!全他妈的少废话,立马给我滚蛋,限你们今天把房子给我腾出来,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第219章 英杰见这伙人撂下话要走,马上拦住他们,“几位且慢,我住在这儿,有国民政府给我办的房契……” 不等英杰把话说完,胸毛大肚皮一把搡开他,“放你妈的狗臭屁,看看老子的这个!”身后马上过来两个人,每人手中拿着天津市政府地政局颁发的《土地所有权状》(附天津市土地所有权状户地图),另一位拿着天津市政府地政局颁发的《他项权力证明书》(附天津市土地永租权状户地图)。这两份契文全有青天白日的封面,内文详细记载着土地标示即面积四至、定着物情形、地价等项,及其他项权力纪要并列有土地所有权人的姓名,局长吴惠如的手书签名,清楚地扣着鲜红的政府四方大印。 外行也看得出来,人家展示的是真正合法手续,欧阳亮霸占的房产没有这个。英豪、英杰手里的所谓房契,全是以接受委员会名义开具的一张白纸,根本没有法律效力。英豪懂得这是怎么回事,赶紧抻下英杰的袄袖,叫他不要说话再讨苦吃。 英豪、英杰连续遭到飞来之祸,甭费脑子也知道,这是冲着欧阳亮来的,欧阳亮到了这个地步,完全成了莽夫任何招数没有了,只会拍着桌子骂大街,“他妈的,简直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英豪比较冷静,劝欧阳亮消消火冷静下来,“你总这么着急没有用,我看咱们得想想对策,他们还说我通匪呢,无非咱们去冀中买了趟粮食,这个罪名他们摆不到桌面上来。可是,他们为嘛坚持这么说呢?你得从这方面考虑。我想病根还是在丢失的那批物资上,前些日子我回忆了一下,我上任以后,大宗的动用物资只有去独流镇那一次,无非就是一些粮米罐头,根本算不上大事。可是他们为嘛总是盯住咱不放呢?我想……”他本来想说,怀疑肖四德打着他们的旗号额外作了手脚,可是欧阳亮不让他说下去,而是打断他接着问最近这些日子的事情,“其它的回头再说,告诉我,房子怎么处置的?” 英豪说:“有什么处置的?我那处房子本来就是总务处使唤的,把我轰出来,事儿就算结了。王府那边,现在英杰正在收拾,估计差不多了,只是手下两处的十几个人不好安排。” 安排在两处看家护院的人员,都是欧阳亮信得过的手下,他告诉英豪,“那些人一个不要遣散,全都让他们到吴家大院报道。”又问:“古石头呢?” 英豪说:“我暂时打发石头回家了。” 欧阳亮发狠地说:“他们企图斩草除根,咱们偏要来个‘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等着吧,我定要给他们玩儿一个狠的!”真叫不知愁哇,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拽问呢! 正文六十五回欧阳亮再遭挤压,刁福林又获重任三 (更新时间:2007-3-97:34:00本章字数:3504) 这回古联升又热闹了,客房又都占上了,鹌鹑的保姆没用打发就自己回家了,孩子看见身边全是生人哭起来没完,燕子把鹌鹑抱在怀里怎么哄也不管用。崔氏说:“兴许孩子饿了,赶紧盛碗小米粥喂喂,石头,帮着你妹子把孩子抱到你那间屋里哄着去。” 彩云在搬家的半路上大概冲了风,突然昏迷不醒,由于这些年家大业大,英杰忙着指挥清点物品安排人员,一是抽不出身子,彩云就没有及时送医院。古兴看到彩云病得不清,到西关大街的药房请来一位坐堂先生,此时正在给彩云诊脉。彩云头上敷着热毛巾,躺在床上说着胡话,这时候她才惦记她的孩子,“鹌鹑,俺的秃尾巴鹌鹑……” 崔氏给她喂水,“孩子,在这儿哪,燕子抱着呢。” 崔氏用手摸摸彩云的额头,起身又把燕子招呼过来,接过哭个不停的鹌鹑,“别哭了,喊声妈妈。” 坐堂先生诊断完了脉象,收拾自己的脉枕,“古掌柜的,这位太太的病,从脉象上看不太好,最好送大医院找西医检查,越快越好,看样子是脑子方面出了事。” 崔氏闻听又咋呼起来,“石头,快让你爹打发人,立马去把你英杰叔找来,就说人不行了,性命关天的事,让他赶紧过来。” 关键时刻还得看男人的,古兴白了一眼崔氏,“你少大惊小怪的滥咋呼,闭会嘴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燕子,招呼把式备车,然后跟你娘陪着去协和医院。石头,赶紧去吴家大院,让英豪设法弄辆汽车把英杰找来,咱们在医院打对头。” 分派完了,外面也准备齐了,家里只留下福子,齐帮动伙去了协和医院。 就在医院里面抢救彩云的时候,英租界公寓门前,肖四德身穿便装鬼鬼祟祟按响了门铃。 忠于职守的门房老了许多,透过了望孔看清来人,将大门打开一条缝,“先生,你找谁呀?” 肖四德一闪身进了院子,反手把门关严了,“不认得俺了,俺是李先生的朋友。”说完,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摸着黑上楼去了。 肖四德现在鬼得很,摸到早先欧阳亮住的房间,没有马上推门进去,而是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有嘛动静。李元文穿着睡衣面对窗外站着,头也不回地说:“屋里不会有别人,进来吧。” 肖四德进屋,自己拉了一把椅子,面对窗户坐下。李元文缓缓转过身,靠着窗户踱着步,老半天才开口说话:“亏你还是警察局长,依我看你还是那个高粱花子小四德子,你以为换身行头就变了一个人,那就完全错了。” 肖四德不听他那一套,讥讽道:“你都这倒霉德行了,还在我面前弄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没时间跟你斗闲嗑,深更半夜的找你说正经的来了,你快坐下吧!” 李元文跟他急了,“你以为我乐意跟你费话,要不是你带着尾巴过来,我才没工夫教你学本事呢,你过来看看,外边俩人给你站岗呢!” 肖四德站起来朝外看看,并没有发现任何人,以为李元文在吓唬他,假装满不在乎地说:“爱谁谁吧,没嘛可怕的。跟你说正经的,全都谈妥了,人家准备赦免你的汉奸罪,还要委任你一个美差,俺不知道你拿嘛当见面礼,这话得你自己说。” 李元文知道肖四德安得什么心思,马上回答他:“你小子少跟我绕脖子,见面礼自然会有,但是不能告诉你,也甭想套我的话。你把我当傻子,我把实底儿全交给你,完事你去请功领赏不说,我的小命也算交待了。咱们之间还是来点实在的,我告诉你,老子手底下还能招呼几个听话好用的,咱们联手你只能听喝,其它的我自有主张。他们必须答应我,保证我不能两头受气,八爷他们恨不能把我碎尸万段,我认了。国民政府只要收留了我,必有一份孝心,这个你就放心。对于你跟古典的救命之恩,我也早说过,不欠古典的也不欠你的。只怪你总也摆不平跟古典的关系,喊他一声爹怎么了?老小子的金银财宝全是你的!只要你帮着我实现了愿望,我可以发誓,他的宝贝藏在哪儿保证告诉你。” 肖四德坐了下来,“你干脆把话说痛快了,都到这步田地了,还打哪门子哑谜?” 李元文凑到跟前,“你要是心急,也别指望国民政府了,赶紧找个有现钱的主儿,把你鼓捣的存货倒卖出去,然后帮我逃到香港,永远谁也别见谁,这样你也松心了。” 肖四德开始犯难了:“你说的那批货,交给古典以后我连个影子都没看见,倒惹了一身臊,让两家把俺盯上了。俺替你们担着风险,还得受你们的要挟,你说俺冤不冤!我看这样吧,咱还是两手准备,买家也找着,到时候谈好价钱,你跟人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警备司令部这边你必须见面,不谈你也得谈,不然你的安全都无法保证,你现在还不能死,你死了算是把俺给坑了。” 几年来的修行,李元文大有看破红尘的意境,听肖四德这么说不由冷笑起来,“哼,你这土包子,我可以断定你也就这点出息了!你把大日本皇军特高课的谍报员看扁了,现在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凡是我答应你的承诺,即使我死了也会兑现,这点你就把心搁在肚子里吧。你想想看,我都落在这个地步了,为嘛还能招呼几个手下?你不懂得这个。你只从古典那里学了一点鸡毛蒜皮的歪心眼,唯独没有跟他学会施舍,以至你枉当一回局长,手里没有落住一个人。” 肖四德被他说的浑身难受,便问他:“少说废话,你说说现在吧,除了警备区那边,俺还干点嘛?” 李元文凑近了跟他说:“警备区那里你接着谈价,必须委我一个相当的身份。另外,暗地里你要想法子,让那两家寻宝的掐起来,最好出人命。让他们两败俱伤,到时候,我自有锦囊妙计。” 肖四德问他,“静海县那边,我还回去吗?” 李元文:“回去,但是要换个身份,不过,警察局长这个差事你肯定当不成了。” 肖四德又问他,“我不明白的是,你为嘛你还惦记静海县呢?” 李元文一下子情绪失控了,“你他妈的懂个屁呀!花筱翠毁了我一生的前程,我岂能把她扔下不管?我的心不甘呀!” 肖四德会见李元文,意味着这部大书应该进入尾声了,洪部长和赖五进了天津,把这两个罪恶滔天的家伙弄到手,后面的事情应该好解决。可是不行,在市里活动,一切听从城工部的,也就是必须服从贺彪的安排。所以,眼下不但不能对肖四德下手,还要帮他一把呢! 第220章 为嘛要帮他,如何帮他,这里面就有谋略了。 世人皆知,八爷教化俘虏的功力,世界上那叫首屈一指,过江龙在根据地经过忆苦思甜阶级教育,明白了许多道理,并且还跟两个好帮手又要搭伙了,这两个帮手就是久未露面的旱枣和涝梨。 当初他们三个领受了肖四德的任务,押解着塌灰来到天津,他们没有去本该去的警察总署,而是直接到了警备区找到刁福林。这是古典出的主意,他这人向来讲究狡兔三窟,当他发现欧阳亮失宠之后,便企图在军界寻找新的靠山。塌灰掌握着他爹搜刮来的财产,却死活不肯吐露半个字,而何太厚和欧阳亮又紧追不舍,他便决定把塌灰舍掉贡献给军界。 然而,刁福林此时属于顾问团管辖,一切行动必须服从玛丽的指挥,在没有搞清塌灰价值的情况下,仓促地按照一般日本遗孤处理了。当他把情况报告到玛丽那里,玛丽指示把塌灰送到葫芦岛立即遣返。这样,刁福林失去一个获得信息的机会,但是从此掌握了肖四德。过江龙这人办事认真,当天买了船票经大连把她会送到葫芦岛,在天津的过程就是这样。 但是到了葫芦岛,发现等待遣返的日本人成千上万,要等着排队办手续,过江龙惦记着古典的阴阳配,自己提前回来了,随后落入八爷手中。过江龙走后,旱枣涝梨被紧急赶来的荷里活老板贺彪控制住了,这期间,贺彪都作了哪些工作,从塌灰嘴里是否问出情况那就不掌握了,反正旱枣涝梨也归顺了八爷。 旱枣涝梨在东北见到了气势恢宏的解放大军,知道天下马上就要大变,恨不能立功赎罪变成新人。这对双胞胎返回天津后,贺彪坚持把他们留在天津,由专人负责他们的培训,主要还是讲解革命的道理。 今天,在贺彪的安排下,旱灾和涝梨刚刚跟洪部长和赖五见了面,贺彪决定让这俩人锻炼一下,帮他们编好了说辞,在肖四德最为需要下手的时候,让他们露面了。 旱枣涝梨跟踪肖四德到了租借公寓,准备进去接头的时候,情况发生了变化,让赖五紧急把他俩召了回来。 情况是这样的,何太厚把洪部长和赖五派出去以后,回到驻地过江龙找上门来,积极要求工作。何太厚联想到贺彪收留旱枣和涝梨的用意,当即派人把过江龙送到天津,这样,让过江龙替代旱枣涝梨其中的一人,工作起来就方便多了。见到过江龙,贺彪马上领会了何太厚的意图,迅速作了人员调正,赶在肖四德回到驻地之前,一切全都布置到位。 正文六十五回欧阳亮再遭挤压,刁福林又获重任四 (更新时间:2007-3-127:28:00本章字数:3165) 肖四德从公寓出来,仔细观察了好一阵子并没有发现跟踪者,便急匆匆往自己的住地走去。他现在住的地方听着都新鲜,堂堂警察局的局长,居然住在大丰桥底下的窝铺里。说来也巧,这个窝铺的位置正是当年煎饼秃搭救花筱翠的地方。静海警察局全局覆没,不但使他身无分文,甚至无处栖身。他现在的生活费都是李元文提供的,沦落到这种地步,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所以,他急于弄到钱,或是获得身份,这样他就会有人管饭吃、管住处了。 他在这儿已经住了十来天了,白天他像个人似的到处跑门子,晚上想到李元文那挤一挤,李元文死活不同意。每次见面李元文给点零花钱不够花销的,再也没有住店的钱,他只能在这忍着,夜间的天气太凉,他快要忍不住了。 肖四德到了住处已经后半夜,他刚要钻进卧铺,只听身后有人喊他,“肖局长,肖局长……”肖四德刚一回头,过江龙和旱枣已然来到跟前,过江龙上来抱住肖四德就哭开了,“局长啊,你让俺们找的好苦呀!” “是呀局长,你怎么扔下俺们不管啦?”旱枣也是哭声哭调地跟着诉苦。 肖四德这个时候顾不得问别的,只说:“废话少说,你们身上有钱没有,咱得找个落脚的地方,我现在成了游神野鬼了,看见你们我都想哭。” 过江龙说:“这深更半夜的,别人不好麻烦,我有一个地方,跟俺来吧!”说着前边领路,沿着南运河一路前行,大约走了四五里地,来到一个柴禾场。熟悉这里的人们都知道,这正是于占鳌的柴禾场,于占鳌死后,这里已经无人经营,正好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栖身之地。 “啊,怎么是这呀?”肖四德好像对这里很熟悉,看了看家什铺盖,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看来他跟这里还有一段隐情。于是改口问道:“你们怎么住这了,这是哪呀?”开始装傻,这小子肚子里面见不得人的东西太多了。 过江龙不忙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安排旱枣抱柴禾做吃的,“这个地方你老就放心吧,主家前年就死了,这家人跟俺家是世交,以前来天津常住这儿,俺和旱枣没地方住,也是昨天才想到这个地界的。来,你老洗把脸,完事咱们一边吃着喝着再说话。” 旱枣也是麻利人,这头洗着脸说着闲话,旱枣已经摆好炕桌、放上酒壶酒盅和干粮,还切好了一大盘子驴肉,电灯底下亮亮堂堂,三个人盘腿围着炕桌坐好,一边喝着小酒,开始说这一阵子各自的经历。主讲当然是过江龙了,由于在解放区治好了鼻炎,已经没有那么多的鼻涕了,可是积习难改,说话之前还是习惯性地拿袄袖子摸下鼻涕,“跟你老诉诉苦吧,这些日子心里真是没着没落,现在总算好了,咱们又见面了,俺还以为见不到你老的活面了。” 说了一大堆,过江龙说的全是啰嗦废话,肖四德不耐烦了,“赶紧说正格的,零碎全免了!”这人就这样,吃着人家喝着人家,到了这份上还带吓唬人的。 过江龙不计较这个,用袄袖子又擦擦鼻子下边,这会儿说正文了,他说:“那天忙活完古老爷的大事,刚想倒下歇会儿,八爷们就来了,人家倒没怎么地咱,只是把咱们的家伙拿走,当场把弟兄们就地遣散,最后把俺也放了。人家问俺去哪儿,俺说家里没有人了,想去天津投奔亲戚,人家就给了俺一块大洋做盘缠。俺惦记着旱枣涝梨,只好带着所有的积蓄到葫芦岛找他们,可是到了葫芦岛……咳,别提了!”肖四德知道他后边准又是一堆废话,赶紧拦住他,“打住,你就说到这儿,喝你的酒,后头你接着说。喂,你到底是旱枣还是涝梨,他妈的,你们为嘛是双胞胎呢,真别扭。” 旱枣早有准备,说起来也比过江龙利索,“先别把名字分这么清,你老就拿俺们哥俩当一个人,俺现在是旱枣。要是赶上俺们哥俩在一块的时候,你就喊旱枣涝梨不就结了。俺接着说过江龙走后,俺们在葫芦岛呆着没事,闲得难受带着塌灰上街溜达,忽然从身后跟上一个人来,上来就问,听你们的口音,是从关里静海县来的吧,俺说是呀,他说他叫柳大棒子,跟俺们打听你老的下落……” 听到柳大棒子这个名字,肖四德忙把酒盅放下,“怎么,柳大棒子也去了葫芦岛?” 旱枣说:“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叫吴贵,据说跟你也有仇,他们联手到处找你呢!” 看样子肖四德对这俩人不以为然,不露声色地喝下一盅酒,突然又问:“等会儿,说了半天,你到底是旱枣还是涝梨呀?” “你怎么又问呀,俺是旱枣呀,涝梨是俺兄弟!” “那你兄弟在那儿了?”肖四德问。 过江龙忙着答话:“不知道哇!这几天俺们三个分头找你,不知道为嘛把个涝梨整丢了,兴许他跑回老家去了?真把人急死啦。” 肖四德问:“你们住在这儿,涝梨知道吗?” 过江龙说:“他怎么会知道,刚才不告诉你了,俺们两个昨天才住在这儿的。” 肖四德不再问别的,放下酒盅跟他俩套近乎,“咱们能够又聚在一起,这叫有缘分,说句干脆的吧,别看俺现在这样,马上就会东山再起。告诉你们一个实底儿,俺现在已经是警备司令部的人了,只要你们死心塌地跟俺干,保证你们官升三级。弄好了还可以发笔外财,不过从现在起,你们不准离俺的左右,最近就有行动。” 现在该说说刁福临的心思了,以前曾经交待过,刁福临对美军心怀不满,但是表面上还得听从玛丽的分派。其实他没有一天在按照玛丽的分派干活,美军要求他帮着寻找丢失的国宝,他反而利用这个机会城乡两处跑,找到了自己要找的宝贝。自从那天夜间,就是鬼难拿率领马小六中队,歼灭独流警察所的那天夜间,在古宅会见欧阳亮,并且与古典推杯换盏,欢声笑语通宿达旦,似乎完全忘记了街面上八爷们在折腾。 自从那天回来,欧阳亮的活动不断受到限制,而刁福林则一门心思琢磨成立地下军的构想,自然这是更有来头的上峰交派的,不是他自己心里想出来的。别听蒋总统整天吹气冒泡儿,“剿匪”刚到第三个年头,自己就准备当土匪了,早早打发可靠的心腹,去台湾收拾山寨去了。刁福林有幸提前进入处理善后的队伍,这个时候东北决战快要进入尾声了。谁说蒋总统没有预见,这个时候已经预见到,江山保不住了,暗地里在为自己预备后事。这就是大人物,下棋看三步,三大战役刚刚迈出去第一步,人家蒋总统就预备逃到台湾的第四步了。 刁福林并不知道蒋总统葫芦里面卖的药,但是能够直接受到南京的指派,那是非常荣幸的事情,他现在有多重身份可以为所欲为,玛丽也发现了刁福林的诡秘行动,她现在的注意力已经不是寻找什么宝贝的问题了,紧迫地问题而是搞清刁福林要干什么。 第221章 肖四德整整思考了一夜,最后决定不再指望李元文了,这条丧家犬已经没有多大的指望了,决定把他卖出去算啦。于是天亮之后,带着过江龙和旱枣,直奔警备司令部。来到警备司令部门口,突然想起来应该去王府大院找刁福林,拨头又“呼哧呼哧”奔了王府。 英杰两口子被赶走以后,连看大门的全都换成了国军站岗,只是门口没有挂牌子,明白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神秘的地方。 肖四德拿出特别通行证,还别说,这个小蓝本子挺管事,站岗的一见马上敬礼让他进去了。肖四德让过江龙和旱枣在门口等着,绕过彩云养金鱼的荷花池子,直奔最大的那间房子。肖四德第一次进这么大的院子,他并不知道刁福林在哪间屋,他见那间房子门口有站岗的,就奔那儿去了。到了门口,还没有喊报告,刁福林就冲他喊,“赶快进来,你看看这二位认识吗,他们正在等你呢。” 肖四德进门只看见两个穿军装的,像模像样地看地图,待他们抬起头来,把肖四德吓了一跳,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但见屋内的两个人,崭新的军服,还都佩戴着上尉军衔,腰里挎着手枪。再看自己整个一个要饭的叫花子,站在那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他都忘了自己干嘛来的了,只是痴呆呆地望着刁福林。 正文六十六回乌合之军欲何为、神勇八爷巧应对一 (更新时间:2007-3-137:09:00本章字数:2166) 刁福林根本不注意肖四德嘛表情,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几张委任状,随随便便宣布道:“现在都到齐了,站好了接收委任状吧。”接着就跟发赏金一样,念一个人的名字发一张委任状,“吴贵上尉,任地下先遣军大队长;柳大棒子上尉,任地下先遣军参谋长;肖四德中尉,任地下先遣军副大队长;李元文中尉……李元文这张你捎给他吧,让他担任特别行动组组长,由肖四德中尉直接负责他的行动。” 肖四德听罢这个任命,自然心中不悦,可是寄人篱下只能忍气吞声,看了一眼趾高气扬的昔日冤家,吴贵和柳大棒子正冲他挤眉弄眼,更是有种莫名的屈辱袭上心头。想了想没有直接表达不满,鼓起勇气吞吞吐吐地为李元文争名分,“这,这个李元文已经四十多岁了,只给个中尉显得有点寒碜吧,怕他不会接受呀……” 刁福林微笑着解释道:“这只是为了行动的方便,也是领取军饷的一个凭证,并不能说明别的。由于你们肩负着特殊使命,你和李元文暂时都不能着装,一律便服行动。目前国家正处于非常时期,要以党国利益为重,要以事业为先,不能斤斤计较个人得失。至于李元文,他必须服从指挥,并且马上参加行动,胆敢讨价还价要挟政府,立即逮捕法办。” 肖四德为了加大自己的砝码,又说:“俺和李元文还有自己的人马属下,这些人怎么办,要不要算在编制里面?” 刁福林现在缺的就是喽罗,听说肖四德和李元文还有人马,立即眉开眼笑,“当然算在编制里面,从今天起有一个算一个,照正规军士官领取军饷。” 肖四德又问在哪儿安身,那意思还想有个自己的衙门呢,没想到柳大棒子抢着告诉他,“别净想美事,这是一支秘密部队,懂不?寻常连这儿也不许随便来,该在哪儿呆着还去哪儿呆着。去把你的人马带来,让吴队长看看够格不够格?” 肖四德忍气吞声地听着柳大棒子训斥,依然直接跟刁福林对话,“刁处长,多晚儿让李元文跟你老见面?”多晚儿就是什么时候的意思,他到哪儿也不会说标准话。 刁福林说:“关于李元文我暂时不要见了,他的工作已经研究好了,特别行动小组的活动,服从吴贵大队长和柳大棒子参谋长的安排。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具体工作你们就在这儿商量吧,总之一句话,马上开始工作。”说完匆匆出门,登上一辆吉普车,不知到哪儿去了。 这一切都是事先研究好的,吴贵和柳大棒子缠着肖四德,煞有介事的研究行动方案,一辆警备司令部牌照的吉普车,停在了李元文藏身的公寓门口,刁福林军服笔挺的下了汽车直奔楼上。这里早已来了警备司令部的人打前站,李元文今天将要会见的不仅是刁福林,而且有更大的人物在等着他呢! 看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吗?刁福林不想让肖四德在中间揩油,撇开他直接和李元文谈生意。其实刁福林并不知道李元文肚子里面有多少油水,他想当面探个虚实,就这样把肖四德甩在一边了。 刁福林还是把李元文看简单了,李元文能够苟延残喘到今天,那是得到高明人指点的,而且不止一个高明人。千万别把古典和肖四德当成高明人,在大背景下的政治博弈中,他们根本不够格,他们还够不上真正的高瞻远瞩。想想看,李元文能够在租借里面安安稳稳呆上三年,而且对外面的局势了如指掌,他的真正后台能是一般人吗?要不是为了挖出更多秘密,就凭玛丽所处的位置,李元文岂能活到今天! 当初,神父向玛丽讨要李元文档案的时候,并不了解李元文的真本事,李元文被神父相中,完全是他的两个日本顾举荐的。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有意思,中国人打内战,请美国人当顾问,而美国顾问的顾问则是日本人,正所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这两个日本顾问不是生人,也是李元文的老熟人了,全是日本宪兵队当年的头目。一个是特高课的小胡子,另一个就是经济课的光头。神父没有把他们送进战俘营,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便于多个视角了解八爷,当然也是为了帮着破解诸多的不解之谜。然而,关于丢失的中国国宝,这两个日本顾问也是一问三不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推荐了李元文,认为他有可能提供线索。理由是,他有条件掌握日军谍报部门的最高机密,因为他是小岛一浪最为信任的谍报人员。据他们了解,早在侦缉队覆灭之前,小岛就秘密让他转移过一批物资,只是没有来得及处理,侦缉队就覆灭了。至于是一批什么物资,转移到哪里去了,他们也无从知晓。有一个情况值得注意,侦缉队覆灭到日军投降,这期间足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完全有时间处理掉那批物资。 当神父得知李元文主动和刁福林接上关系,什么理由也不说,立即让玛丽通知刁福林把李元文带到顾问团来。 事先李元文知道将要见到美国大鼻子,今天吞噬了一包白面,兴奋地有点过头。脑袋瓜子抹上头油,皮鞋擦得倍儿亮,穿上一身笔挺的西服,显得人模狗样。对着镜子正打领带,刁福林推门进来了。 李元文趾高气扬地问:“怎么也不敲门就进来啦,你找谁呀?”其实他知道谁来接他,故意这么问,这种东西只要稍微得势,马上就露出本性来。 刁福林摘下墨镜,自己拉椅子坐下,“敝人刁福林,警备区情报处长。得悉李元文先生在抗战期间……” 李元文转过身来,“嘿嘿嘿,年纪轻轻的少来这一套,我不叫李元文,李元文早死了。” 正文六十六回乌合之军欲何为、神勇八爷巧应对二 (更新时间:2007-3-147:41:00本章字数:3110) 刁福林还想镇唬他,“哈,哈哈,你不必紧张。只要你肯为政府效力,可以将功折罪,过去那页就算掀过去了,对你可以既往不咎。你要是讨价还价不知天高地厚,除了追究你的汉奸罪,外加一条贿赂罪,你是怎样买的这条命,不要以为国民政府不知道!还用我把你的老底儿全揭出来吗?” 李元文明白,他现在的命运完全被别人操纵,现在手中唯一的本钱,就是肚子里的一点秘密,他要利用最后的本钱实现最后的夙愿。如今他跟输急眼的赌徒一样,死猪不怕开水烫整个儿满不论,“别说废话了,美国大鼻子不发话,就凭你一个毛孩子还没胆子把我怎么地。你要是对我有所求,就开门见山来明的,别跟我拍桌子吓唬猫。” 跟这种滚刀肉,刁福林还真是没嘛高招儿,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那好吧,我想知道古宅的密室在什么地方?” 李元文怪声怪调笑了起来,“我明白了,你小子手里有一把古典的钥匙,找不到大门对不对?我告诉你吧,只要古典活着,你休想找到他的密室,找到了你也进不去,进去了你也活不成,我劝你死了这份心吧。再者说,现在这个时候,即便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除非你现在满足我的要求,可惜你没有哪个能耐。你让肖四德在我身上花费那么多心思,都没有办到的事情,就凭你三言两语就能办到,你把我看得太不值钱了,也想得太美了。” 刁福林说:“你现在不说,到了美军顾问团也得说。” 李元文轻蔑地看了刁福林一眼,“据鄙人所知,你手里掌握的情报,并没有完全告诉大鼻子美国人,假设我把秘密告诉美国顾问,你能肯定美国顾问会告诉你?” 刁福林站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元文指指窗外,“没别的意思,看看外面,美军顾问直接派车来了,也是接我的。” 刁福林起身走到窗前,果然看到外面又开来一辆吉普车,车上的美国大兵催命似地按着喇叭。刁福林心里感到不愉快,看来美国人的心思跟自己一样,也担心有人中间揩油,想直接跟李元文打交道。 神父见到李元文,没有询问他的任何秘密,也没有让刁福林回避,而是完全按照刁福林所谓地下军的安排布置任务。 第222章 显然美军顾问团已经和国军上层沟通好了,并且掌握了刁福林的活动,这令刁福林愈发地不自在。 所不同的,神父给李元文布置的工作十分具体,要求他在最短的时间,按照日本人的方式,为地下军秘密训练潜伏人员,人员和训练方式他有决定权。只要任务完成,可以满足他的任何要求,甚至可以保证他安全出境去香港。特别强调,李元文的工作只对美军顾问团负责,别人不准过问。 好家伙,李元文的身价“噌”地一下就上去了,这纯粹是给刁福林眼里插棒槌,如此重用一个汉奸,刁福林干生气但是没有咒念。 神父心里打的嘛算盘,玛丽清楚,在神父眼里,李元文的在日军谍报机关学来的手段,绝对地高于国军那帮废物鸡,如果地下军成员都达到李元文的水准,八爷再能耐也不好对付。另一方面,如此给足了李元文的面子和权力,特别是施展了他的特长,也算废物得到充分利用,李元文必然感激涕零,这样,美军需要的东西他会心甘情愿地贡献出来。听完神父布置的任务,李元文马上内行地俯视桌面的地图,他要有针对性的训练潜伏人员,必须了解目前的双方态势。他的心里还有自己的算盘,这次出山,无疑是老天爷又给了他一次机会,这样他会有更加便利的条件,把花筱翠劫持走,然后亡命天涯。 神父见他撅着屁股对着地图看起来没完,便说:“你想了解什么情况,刁福林少校负责向你提供,现在可以提出你的要求来。” 李元文抬起头来讲条件,“第一,明确我的身份;第二,肖四德归我单独指挥,第三……”说到这儿他迟疑了一下,本不想把内心的想法完全暴露出来,为了做到双保险,还是结结巴巴地说出真实的要求,“任务完成以后,帮助我带走华筱翠。” 神父诧异地问:“花销翠,这是一个什么人?mary!” 玛丽托着一套军装,从隔壁出来走到李元文面前,直视其丑陋的面孔,“怎么,你还惦记着花筱翠?你要有这个本事,就自己想办法带走她,不会有人阻拦你。” 李元文吃惊地看着玛丽,“你,你不是……” 玛丽把军装交到他的手中,“怎么,不认识了,李大队长?现在你是李元文少校,忘记过去吧,这是你的军装,拿好。顺便告诉你,警备司令部授予你的本来是中尉,这是我为你争取到的,应该谢谢我才对。” 李元文登鼻子上脸,要求跟神父单独提一个特殊的要求,神父真给他脸,把他领进了密室。请记住这个细节,李元文跟神父提的什么要求始终没有人知道,直到给八爷造成损失,后来人们才把这个细节联想起来,可见李元文不是很简单。 过了好一阵子他们才出来,对于交谈的情况,从神父表情上无法看出来,神父陪着李元文出了密室,以美国人喜欢充老大的动作,拍着李元文的肩膀说,“李元文少校,美军顾问团和玛丽小姐十分赏识你的才华,希望你和刁福林少校精诚团结相互配合,为我们伟大的事业做出贡献,自由世界会记住你的贡献。” 不知道神父说的是个嘛玩意儿事业,还糟践“伟大”俩字儿,美国人就喜欢说大话玩儿虚的。事情就这么简单,李元文被美军控制了,还偏偏名义上归刁福林管辖,刁福林能够管得住他吗? 东北的几十万国军被八爷关门打狗,眼看就要包饺子了,关里顿时紧张起来,平津的国军满不含糊,既不往南边撤也不从海上跑,更不跟八爷议和。仗着人强马壮武器精良,预备跟八爷较量一番。怎么较量呢?蒋总统还是老法子,加固城池大修乌龟壳,这叫画地为牢,自个儿先把自个儿关起来,等着八爷前来瓮中捉鳖。 天津守军最高长官陈长捷是个死脑筋,这一仗明明打不赢,他还吹气冒泡说大话,偏要拿着鸡蛋碰石头,当然了,这里边也有被傅作义捉弄的因素。这是后话,事后诸葛亮没嘛用了,陈长捷要是不做俘虏,傅作义也不会顺顺当当撤出北平城接受改编。在历史的舞台上,大人物玩弄权术也属于谋略,在当时的背景下,陈长捷必须充当挨涮的角色。 习艺所监狱西北角上,那里就是天津外城的起点,城下便是著名的墙子河。习艺所的囚犯们,在士兵的看押下正在费劲地挖着河泥,以便拓宽加深墙子河。他们施工的这段,距离运河交汇点大约两里地,作为护城河,墙子河足以达到阻挡攻城部队的标准了,蓄满水丈许深七八丈宽,再大的本事也难徒步逾越过去。可是不行呀,今天的八爷今非昔比,坦克大炮多的很,加上八爷个个不怕死,不可掉以轻心呀,只有把墙子河挖得更宽更深,心里才显得踏实些。 唉,蒋总统也是整天抱本古书的主儿,老祖宗写的书本说得多明白呀,“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国民政府腐败透顶,天下贤达众叛亲离,黎民百姓怨声载道,这是大厦将倾的凶兆哇!大修城池岂能挽救危亡的江山,几个乌龟壳又怎能保得住腐烂的政权?别说一道墙子河,纵然是滔滔黄河滚滚长江,也不可能挡得住八爷迈过去啦! 天津守军已经钻进死胡同了,认定挖河垒墙能够抵挡八爷。 几个国军士兵提着白灰罐子扛着梯子,专门往城墙上刷写自我安慰的标语,标语只有四个字:“固若金汤”。但是,这四个字大得邪乎,每个字都有一丈见方,认为这样不但能给自己鼓劲打气,还能吓阻八爷攻城。这一伙士兵竭尽全力,每天只能“固若金汤”一处,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全部的“固若金汤”。 正文六十六回乌合之军欲何为、神勇八爷巧应对三 (更新时间:2007-3-157:20:00本章字数:4357) 漫长的墙子河工地上,干活的不全是囚犯,也有民夫和士兵参杂其间,只是囚犯们扎堆的地方干的是纯粹粗活,士兵们干的是细活、民夫干的是技术活。远处还有一群囚犯与士兵,混杂在一起在修筑碉堡。再远处,士兵们砸桩、设障、拉铁丝网,不时有吉普车来往穿梭巡视,那里就没有囚犯和民夫了。 这要是干正经活该多好,到处热火朝天忙忙碌碌那是多给劲呀,可是现在,糟践物资预备打仗,中国人的劳力就这样因内斗而无休止的消耗,好在这样的年月马上就要结束了。 一群囚犯在往柳条筐里用铁锨装河泥,然后再由别的囚犯抬到岸边倒掉,如此反复往返,已经干了半个月了。临近中午的时候,靠近河边的军用帐篷里,走出一个少尉军官,冲着抬河泥的囚犯喊道:“喂,过来一个。” 有个大胡子囚犯直起腰,用胳膊肘碰了碰恢复常态的小德子,“萧德,你看他吆喝谁呢?” 萧德拄着铁锨抬头望去,只见少尉军官冲他招手,“就是你,过来!” 萧德登上河岸,走到军官面前,“有事吗?” 少尉军官岁数不大说话挺冲,“废话,没事我能叫你?跟我来。”说着率先走进帐篷。 帐篷内,桌椅板凳一应俱全,桌面上、行军床上横七竖八铺满施工图纸,地上堆着水泥袋子及施工用的各类工具,显然,这个帐篷是个指挥施工的前沿机构。帐篷入口处,有个小兵在灶台上架着行军锅煮挂面,烟大火小,挂面条都泡糟了总也不开锅,小兵用帽子扇着风,烟气反而越来越大。少尉军官领萧德进来,踢开小兵,“笨蛋,躲开!”小兵抹着满脸黑烟子出了帐篷。 少尉军官问箫德,“会修灶吗?” 萧德端起行军锅看了看,“好弄,找几块砖来,把锅架高就行了。” 工地上不愁找这些东西,少尉让小兵去踅摸材料,蹲在地上审视这个灶台,听箫德讲解关于灶台只会冒烟不起火头的成因。跟人家使唤嘎斯炉的说这个纯属胡扯淡,野外生存却离不开埋灶做饭,眼下箫德讲解的生活常识,对于少尉来讲是必不可少的学问,箫德就这样跟少尉认识了。 针对急速变化的局势,上级把何太厚的工作做了调整,组织民工支前的工作、后方医院的工作,完全由徐老爷子负责;地方武装的协调指挥由吴易公负责;防特反特的工作由刘神钟负责。上级要求何太厚,目前全身心地投入到欧阳亮的策反、适时组织狱中同志暴动,这两项工作上来,这就意味着他的工作重点转移到天津市区。这个担子不轻,但是对他来说方便条件也很多。 由于何太厚的工作需要极端的保密,他现在又处于独来独往的状态了,其他方面的配合也是秘密进行的。 麦收天天想夜夜盼的这一天终于等来了,这一回千真万确可以见到小德子哥了,这是昨天河太厚亲口说的。昨天夜里,何太厚只身来到二十一里堡,潜入秃子家,当面向花筱翠和麦收交待,让她们再次扮作母女俩,明天中午以前赶到习艺所监狱,想办法给萧德捎些花生就算完成任务,以后的工作跟蔡老板联系。 何太厚交待完任务,急着追赶先行出发的赖五,花筱翠拦住老何,“他大叔,这次下卫到天津,我想顺便去吴家大院一趟,你老看行不?” 何太厚闻听,立即止住脚步,“你想起什么来了,你不会无缘无故,在这个时候去那个地方吧?”老何没有回答她是否可以,而是以期待的口吻反问她。 第223章 花筱翠迟疑了一下,“我也没有把握,上次在这间屋子掏洞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老说件事。这些日子,我猜你老准是在寻找窝藏东西的地界,又总也找不到,我心里跟着着急,又怕不该多嘴。我忽然想起来吴家大院那个地道来,你老知道,那里边只有我进去过两次,当时只顾逃命没有仔细看清楚,影影绰绰记得,那里面拐弯的地界还有一扇门,我想那门里面会不会藏下东西。” 花筱翠的这个提醒,使得问题简化了不少,何太厚饶有兴致地返回来坐下,掏出烟袋足足抽了一袋烟,经过反复掂量最后答应了花筱翠的请求。要她俩务必在见过萧德之后,再到吴家大院,顺便告诉欧阳亮不要出门,就说晚上有人见他。 这个决定表明,何太厚已经把花筱翠,完全当成一名战士使用。这里还有一层意思,他要提前跟欧阳亮摊牌了。让花筱翠和麦收在场跟欧阳亮见面摊牌,也考虑到欧阳亮在抗战期间的表现,或许花筱翠能够跟他再度联手配合一次。这也是形势逼得何太厚,冒险发挥各方面的积极性。不过事态的发展并非完全如愿,于是后来有人批评老何右倾,其中也包括对花筱翠的使用。 在这里顺便交待这么一句,因为后面没有篇幅扯这些闲白零碎了,如再写何太厚,则是另一部书中的故事了。 接受了任务,不但麦收激动得一夜没睡着,花筱翠也是一夜没有合眼,起了个大早到了天津,过程就没必要交待了。 习艺所监狱已经是熟门熟路,花筱翠陪着麦收来到监狱门前,开口就说进去找人,人家岂能让她们进去?守门的国军凶神恶煞般地轰赶她俩,“走开,想起嘛来了,跑到这儿串亲戚来了?今天不是接见的日子!” 麦收哀求道:“老总行行好吧,俺娘儿俩好不容易来一趟,打乡下来的。” “从皇城来的也没用,不到接见的日子谁也甭想进去。”其实把门的国军,跟里面的狱警不是一回事,跟他们求情是没有用的。花筱翠和麦收不懂这个,应该上来就指名道姓的说找谁,就没有这么麻烦了。说了许多好话实在不行,花筱翠只好说:“麦收,要不咱再想想别的办法。” 麦收宁劲上来了,“婶子,俺在这儿等他们管事的,俺就不信大门里边不出来一个正经人。”花筱翠见状,忽然醒过味来,把老何告诉的说辞忘记了,赶紧上前接着求情,“老总,这孩子没说清楚。俺娘儿俩不是给犯人接见来的,是给他舅姥爷送衣服来的。” 麦收也明白过来马上补充道:“俺舅姥爷是在里边做饭的。” 花筱翠陪着笑脸继续央求,“是呀,麻烦老总给传唤一声。” 看门的国军好几个,商量了一下,进去叫出来一个狱警,狱警说话也不大好听,嘴里嘟囔着就出来了,“大早晨的谁他妈的不让人安生,做饭的好几个呢,我知道她们找哪个舅姥爷?” 听到骂骂咧咧的声音,花筱翠赶紧上前说客气话:“给你老添麻烦了,别人都跟孩子的舅姥爷叫白老头,做了一辈子饭,先前还在侦缉队做过饭呢……”最末一句是废话,提侦缉队干嘛,侦缉队又不是露脸的地界。 看来白老头很有知名度,听花筱翠说完,狱警马上笑脸相迎,“不就是白老头吗,你省了侦缉队这一折儿吧,回头再当汉奸给他办了!等着,我去给你们找去。”可是光说不挪窝,看着花筱翠又看看麦收。 花筱翠还想解释几句,“俺乡下人不会说不会道,麻烦老总给叫一下吧。” 狱警只好伸出手来,直接讨要好处小费,“怎么叫哇?这么大的监狱白跑腿呀!” 花筱翠对付这帮家伙已经很有经验了,钞票的没有,从包袱里面掏出几个鸡蛋塞给狱警,“俺实在没有别的,你老别嫌寒碜,这几个煮鸡蛋老总收着吧。” 只要给东西就行,狱警抓过鸡蛋装入衣兜,“穷鬼,谁稀罕几个臭鸡蛋。等着!”冲着站岗的国军点点头进了监狱大门。 这个狱警还真办事,进去不大工夫白老头就出来了,刚一露面,花筱翠便示意麦收跑上前去,一把抓住白老头,“舅姥爷,俺和俺娘看你来了。” 老白头茫然地望着麦收,没有立即反应过来,花筱翠怕露馅,忙上前拉住白老头胳膊摇晃着,“一年多没见家里人,就糊涂了,这不是麦收吗?” 白老头马上领悟了,“麦收我还能不认识?家里都好吗?” 花筱翠压低声音问他,“是你老捎信,说是能见到小德子吗?就是萧德,俺们是他何大叔专门派来看他的。” 白老头激动地点点头,“来得正好,都修墙子河去了,收工的时候,就从这儿经过。” 军用帐篷里面,萧德已经把灶台修好了,行军锅放在垒好的灶口上,柴禾充分燃烧的烟气顺着烟囱飘到外面。少尉军官满意地递给萧德一支烟,“你还真有两下子。” 萧德吸着烟,眼睛瞟了一眼地图,“老总,有事你就招呼,俺们天天在这儿干活。” 看来少尉军官闲得无聊,跟箫德嗒吧上了,“坐那儿歇会吧,犯什么案子蹲大狱?” 萧德故作冤屈地说:“俺什么案子也没犯,是日本人给抓进来的。小日本投降这么多年了,政府也不放俺,俺是个冤案。”外面传来哨声和看守的吆喝声,箫德只好站了起来。少尉军官安慰他,“别说这些了,什么时候都有屈死的鬼,该你倒霉。快去吧,吹哨集合了。”萧德知道,该收工回去吃饭了,急忙跑了出去。 工地上,囚犯们已经懒洋洋地集合到一块了,萧德这才跑了过来。 看守厉声喝斥道:“你是多少号,干嘛去了,你怎么随便乱跑!” 萧德大声回话:“报告,486号,俺没有随便乱跑,老总喊俺去垒灶了。” 少尉军官站在高坡上,“是我让他来的。” 看守点点头,“知道了,长官。486号,入列。”囚犯外出干活,点名叫号是一项最严格的事项,单纯就事论事别怪看守严厉,真的少了一位,看守的饭碗丢了都算小事,脑壳搬家也说不准呢。 在工地上干活看不出来有多少人,集合到一块就是长长的队伍,囚犯队伍被押解着朝监狱走来,沿途的路人全都驻足观看,花筱翠和麦收也在人群里面。 囚犯们全都穿着一样的囚服,不容易分出谁跟谁来,这次麦收生怕再次错过机会,口中呐呐着迎上前去,不错眼珠地盯着每一个人,“小德子哥,小德子哥……” 看守和士兵驱赶麦收靠边,“闪开,闪开!” 萧德听到了“小德子哥”的喊声,但是不知道谁在喊他,直到麦收来到身边,才迟缓地回过头去,二人终于认出来了。萧德不顾一切地冲出队伍,“麦收!”死死地抓住了她。麦收一头扎进箫德怀里,“小德子哥!” 发现有人冲击队伍,这是犯人行进最犯忌的事情,看守们如临大敌,马上过来好几个狱警拉扯麦收,“干什么,想劫狱呀!”麦收拼命抱住萧德,“德子哥,上回你为嘛不认俺呀!” 花筱翠帮着向狱警求情,“长官,好不容易见面,让他们说句话吧!”简直是异想天开,带队的国军过来踹了花筱翠一脚,几个狱警强行将他们分开,轰赶队伍跑步奔向监狱大门。 花筱翠倒在地上招呼麦收,“孩子,快把包袱给德子……” 麦收把包袱扔过去,扯着脖子喊,“德子哥,咱大叔让你把花生给难友们分了,一个也别落下!” 萧德接过包袱,扯着脖子回头喊,“告诉咱叔,俺忘不了,一个落不下!”监狱的铁门轰轰隆隆地关上了。麦收扎进花筱翠怀里,花筱翠托起麦收的脸,麦收已是泪流满面,喜悦、兴奋、激动……全在泪水里啦。 正文六十六回乌合之军欲何为、神勇八爷巧应对四 (更新时间:2007-3-1611:03:00本章字数:3875) 花筱翠和麦收传递的信息,外人是无法破解的,到了晚上这个信息就有了反馈。地下工作人员传递情报,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是非常复杂的,过程不能说,那是最危险最为机密的事情。现在,赖五和燕子就坐在荷里活酒吧里面,正在等待接受一份重要情报,但不是箫德传递出来的情报,箫德情报另有途径。 燕子自然是洋学生打扮,赖五也不简单,穿上燕子借来的呢子制服,头顶灰呢子礼帽,鼻梁子上再架一付养眼水晶茶镜,很像有身份的体面人。俩人坐在靠窗户的桌子旁边,喝着难以下咽的咖啡,眼睛却不时朝外斜视,他们等得有些心焦了。 窗外闪过一个人影,朝赖五递个暗号不见了,那人是谁呀?原来是涝梨,他现在直接受贺彪的领导。在贺彪的调教下涝梨分身有术,他不止望风传信当眼线,还有其他的角色,得空再说他。刚才的暗号说明,赖五和燕子等的人来了,赖五赶紧拿出打火机,点上一根骆驼牌香烟。 一辆美式吉普停在荷里活酒吧,神父像个小伙子一样率先下来,十分绅士地牵着玛丽的小手下车。当玛丽挽着神父进入酒吧,一位持重的招待马上迎了上来,“请问二位,喝点什么?” 看来他们是这里的常客,当他们在熟悉的地界坐下后,玛丽说:“和以前一样,两杯威士忌。” 玛丽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细支坤烟,望着调酒师动作优美的调酒动作,把香烟叼在红唇上随意地走上前去,“hi,借个火。” 第224章 调酒师目指赖五,“那位先生有火。” 赖五像个纨绔子弟,似是无意的转动拇指上的扳指儿,跟燕子亲昵地说着悄悄话,叫谁看也是热恋中的一对小情人。玛丽完全美军女兵的打扮,把烟夹在纤细指上,另一支手藏在腋下,来到赖五面前,“先生,用一下打火机可以吗?”这时,燕子发现,玛丽夹在胳膊肘下的那只手冲她抖动了一下,燕子迅速从其指间接过一张叠好的纸条。 赖五礼貌地站起来为玛丽点烟,玛丽说了声“谢谢”,这才回到神父面前坐下。 随后燕子和赖五站起来,冲玛丽点点头,二人亲亲热热地离开了酒吧。[手机电子书] 马路上已经亮起了灯光,城市的夜晚就是好看,燕子挽着赖五缓缓而行,这样的情景真是迷人,可是别人哪里知道他们紧张得心快要蹦出来了。为了缓解紧张的心情,二人故意慢步走着,尽量说些闲话。 燕子说:“你好些日子也不到家里来了,我特乐意听你说话。” 赖五说:“等天下太平了,咱还一块儿卖煎饼果子,就可以天天说话了。” 燕子问他,“赖五哥,嘛时候才能盼到那一天呀,同学们可急了。” 赖五在她耳边说,“心急吃不上热豆腐,咱现在是干嘛呀,不就是为了那一天紧着忙活吗?告诉你那些同学,大伙一块使劲才能推翻蒋家王朝。”瞧瞧,赖五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 就这样说着话,直到看不见酒吧了二人才停下脚步,燕子兴奋地从挎包里取出纸条塞到赖五手中,“赖五哥,以后有这事你还找我,太好玩了,我现在这心里还嘣嘣直跳呢。” 赖五收好情报使劲摇晃了她一下,压低声音吓唬她,“小点声!这是玩呀,玩不好要掉脑袋的。” 燕子吐吐舌头,“赖五哥,我说错了还不行吗?你别生气,以后有事你还找我,为了新中国……”燕子知道大街上不该说这话,赶紧堵住自己的嘴。 赖五嗔起脸来,“就冲你这乱嚷嚷劲儿,以后也不敢找你。” 燕子跟赖五求饶,“人家知道错了,往后我不嚷嚷了。” 赖五说:“行了,今天表现得还算凑合,快回家吧,我还有事没办呢!” 热情的燕子舍不得离开他,“你还没说,以后有事找我不找我呢?” 没有上级的同意,赖五不可能轻易许诺任何事情,便闭着嘴不理她,燕子以为赖五生气了,赖在原地不挪窝,接着还抹眼泪儿。有个警察望着他俩不挪窝,多管闲事走向前来,好像要盘问的样子。赖五赶紧提醒她,“别哭了,人家看你了。” 燕子根本不在乎警察,站那儿冲着警察骂开了,“看什么看?河边唱大戏,给王八取乐呀!” 赖五冲警察点点头,“耍小孩子脾气,包涵,多包涵。”说完,搂着燕子离开了。 警察待燕子和赖五走远,才缓过神来,“嘿,我招谁惹谁了,站着好好的挨顿骂!” 来到没人的地方,赖五开导燕子,“这么重要的事让你参和,必须何大叔点头才行,千万不能跟别人讲。” 燕子点点头,“知道,爹妈都不能说,连石头也不让他知道。” 赖五表扬她,“这不挺明白吗,赶紧回家,俺保证在何大叔跟前给你说好话,说你挺机灵的!” 燕子笑了,“本来就是。”跷起脚来亲了一口赖五的嘴巴子,这才乐颠颠地跑了。 燕子走后,赖五不敢耽搁,撩开长腿直奔南门外大街的东来顺饭馆。走到二纬路口,赖五没有贸然过马路。路灯下,发现马路对面的饭馆门前停着一辆洋车,涝梨这时候已经洋车夫的打扮,坐在洋车的踏脚上慢条斯里吃着一碗面条。抬头望见赖五瞭望,用筷子敲敲碗边,然后指了指饭馆里面。赖五看明白暗号,这才匆匆过了马路。 在东来顺饭馆的套间里,何太厚坐在凳子上,望着眼前的面条不动筷子,他在焦急地等着赖五。穆巴端来一碗汤放在面前,下边压着一张纸条,“监狱里的情报来了,今天他们收到花生马上开了会,这是狱中同志的组织情况和花名册。萧德认为,最好的越狱时机,是在护城河工程收尾的时候……你老还要点嘛?” 何太厚见赖五进门,“我的伙计来了,来个大碗的!” 穆巴的尖嗓子吆喝起来,“牛肉面一大碗咧——” 赖五进来,赶紧取出情报交给老何,不忘对燕子的承诺,果然为她说好话,“燕子真行,没她配合还麻烦呢。” 老何看着情报,斜了赖五一眼,“大敌当前,可不要忙着恋爱呀!” 赖五腾的一下脸红了,“你老说的这是嘛呀,谁想那个了,净屈枉人……”其实何太厚一点没有冤枉他,嘴巴子上的红唇印泄漏了秘密,他自己还不知道呢。 老何看罢情报交给赖五,“你把它看清楚了,点火烧了。” 赖五接过情报,只见上边只有几个字,“买卖将要成交,准备接收。”赖五看完,掏出打火机把情报烧了,当然他不知道这是嘛意思,老何让他看的意思这是防备万一,假设老何出了意外,可以保证这个情报继续发挥作用,而不至于影响任务的完成。 老何说:“赶紧把面条吃了,完事把嘴巴子擦干净,咱们还要去大通车行呢。” 赖五用手在脸上抹了一下,手心红了一片,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吃完面条,才觉得浑身发烫,是他想起来怎么回事呢,还是喝了面汤热乎的,别人就不好猜测了。 大通车行密室里,蔡老板正收听新华广播电台的广播,里面正在播报攻克锦州的消息。这个电台目前设在离石家庄不远的地方,平津一带收听起来清楚极了,整天报告的都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蔡老板正听得入迷,隐约听到外面有人说话,蔡老板赶紧转换频道,立即换成软绵绵的声音:“……在前方勘乱节节胜利之际,南京国民政府整肃贪腐力克顽艰,强力举措频见显效。据广州、杭州、上海、南京、重庆、北平、天津等诸多城市肃贪机构呈报,又一批军政要员因侵吞公产,收受贿赂等罪名……” 蔡老板见是何太厚进来了,关上收音机紧紧握住老何的手,“哎呀,我的老领导啊,你怎么才冒出来呀?快把我老蔡急坏了,眼见别的同志为迎接解放忙前忙后,这心里不是滋味呀,赶紧给我派活干吧。” 何太厚不着急跟他谈工作,指指收音机问他,“委员长又出什么新招了?” 蔡老板鄙视地摇摇头,“他还能有嘛高招,病入膏肓没有治了,委员长纵有仙丹妙药也无济于事。快给我分配任务吧,都把我闲坏了,再这么呆下去,我都要自己找玛丽去了。” 何太厚:“别急,先给我口水喝,李元文露面了。你是他的救命恩人,这回该你出面跟他打交道,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 大通车行的院子里,依然停着各式各样的汽车,小蔡拿来一身自己的衣裳让赖五换上,让小学徒到门口那边望着风,这才把赖五拉到工棚下面,跟他亲热地打听解放区的情况。 俩人说着话,赖五帮小蔡给一辆汽车装轮胎。 赖五故意不接小蔡的话茬,“小蔡,开汽车好学不?” 小蔡跳上驾驶的位置,按住打火器说:“这样按住电开关,脚底下一踩油门,车子就发动了,比拉洋车还简单,上马路就得凭熟能生巧了。” 赖五好奇心上来了,“你现在就教教俺。”说着坐了上去,把小蔡的动作演示了一遍,真的打着了火。赖五得寸进尺,“你再教俺怎么换档,回去俺也能开车了,咱们那边车多就是没几个人会开。” 小蔡说:“行,教会你不难,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赖五大方地说:“甭说一个条件,八个条件俺也答应你,说吧,嘛条件?” 小蔡趴在赖五的耳边说:“你跟何大叔说说,把俺送到队伍上去,俺想当八爷!” 赖五一听这个条件,不说自己办不了,而是跟他打官腔,“革命工作都很重要,这里也需要你呀,你要是走了,谁来配合你爹?” 小蔡不听他这一套,生气地背过身去,“我就知道你不肯帮忙,呆会儿我自己跟何大叔说去,汽车你也甭学了,咱俩扯平。” 赖五还想做他的思想工作,忽听小学徒嚷嚷起来,“嘿,你是谁呀,大黑晌的硬往里边闯,你这人怎么不懂规矩呢!” 赖五急忙站起来朝门口望去,脸色骤然一变,此人前来必有大事,甩开小蔡迎上前去。 正文六十七回传消息暴露身份、留后路奉献国宝一 (更新时间:2007-3-196:54:00本章字数:3059) 赖五迎上前去,拦住闯进来的人,“你不在外头警戒,闯进来干嘛?这是你随便进来的地界吗!” 来人焦急地说:“你弄混了,俺不是涝梨,俺是旱枣,贺彪大叔让俺报告紧急事情来了!”赖五没有见过旱枣,更不知道革命队伍里面还有对双胞胎,死活不信他的话,“我说涝梨,你搞嘛名堂,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赶紧出去该干嘛去干嘛,省得何大叔听见生气。” 旱枣跟他也急了,“你是谁呀,横挡竖拦的,俺找蔡老板,蔡老板认识俺是谁。躲开,别拦俺,耽误了事情,你就傻眼了。” 小蔡看出了门道,进门报告去了,“有个人,不认识赖五,死活要找蔡老板,赖五拦着不让进,吵起来了。” 第225章 何太厚问:“什么样人?” 小蔡说:“他说他叫旱枣,赖五说他是涝梨,还说他捣乱!” 何太厚一听闹误会了,“真是乱弹琴,快让那人进来!” 旱枣一进门就直眉瞪眼地问:“蔡老板,这位就是何大叔吧?” 蔡老板虽然见过旱枣和涝梨,也分不清他们哥俩谁跟谁,上来先确认他的名字,“你到底是旱枣还是涝梨?” 旱枣急得直跺脚,“俺真的是旱枣,俺让涝梨替俺去了,本来是糊弄肖四德的,连你们也分不出谁跟谁了,简直太耽误事了。” 何太厚看他急成那样,便说:“我就是何大叔,慢慢说,出了哪样的大事,是谁让你找到这儿来的?” 旱枣说:“是贺彪大叔让俺来的,说是让俺直接告诉你出大事了!” 何太厚问他,“别急,出什么大事了?” 旱枣说:“监狱里面做饭的白老头,让李元文弄走了,贺彪大叔让你老赶紧通知关系人,别再到监狱找白老头了。” 蔡老板给旱枣倒了一碗水递给他,“坐下详细跟何大叔说,赖五,外面光一个学徒望风不行,咱们出去吧,让他们爷俩慢慢说。” 等蔡老板、赖五、小蔡出去,旱枣这才一五一十把情况说仔细。 中午,囚犯们从工地上返回监狱吃饭的途中,突然被两个乡下女人冲乱队伍,必须作为异动情况记录在案,这是监狱里面的规矩。实际上,囚犯外出干活,偶然遇到家属引发骚动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可是,这次引起了监狱当局的关注,特殊时期必然有特别的关注,这也不奇怪。问题出在那个接待花筱翠和麦收的狱警多了一句嘴,监狱长正在查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这个狱警插话道:“准是白老头告诉那两个女人收工的路线,那两个女人就是专门找箫德来的。” 监狱长问:“白老头是谁?”这一问话就多了,一直问到白老头怎么来的、谁介绍来的、原来干嘛的、社会关系、家庭成员等等各项,总之把白老头的底细问了个底儿掉,紧接着这件事情被监狱长如实禀报到上峰那里。 因为墙子河施工属于警备司令部管辖,此事也报送到警备司令部,值班室又把这件事打印成简报,按照惯例发放到相关部门。这样的简报材料,每天都有几分送来,表明下属各部门,的确恪尽职守有情必报。另一方面也说明,风雨飘摇之际草木皆兵,报上来的多是疑神疑鬼的情况。情报处的刁福林接到材料,起先并没有引起注意,无意中发现简报上有“侦缉队”三个字,这才让他把这份简报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严格说起来,老白的暴露完全怪花筱翠,她在监狱门口,要不说那句“以前还在侦缉队做过饭”,就没有后面的事了。在她心里,国军跟日军是一家人,还以为提到侦缉队那是套近乎呢,这就是一个政治水平问题。这个时候说这个没有嘛用了,那个年头能帮着八爷工作就是好样的,哪有那么多高水平的,都是在挫折中慢慢锻炼出来的,就不要埋怨她了。 刁福林拿起简报仔细看这段,是这样写的:“……伙房白某,系日伪时期侦缉队厨子,此次引发轻微骚动,疑为日特行径,尚无定论。” “简直一派胡言!”刁福临扔下简报匆匆下了楼,跳上吉普车立即来到王府,看见过江龙正在荷花池旁,悠闲地欣赏彩云的遗留金鱼,便急可可地招呼他,“过江龙,把李元文给我找来!” 李元文从美军顾问团回来,把租界的房子退了也搬进了王府,他的房子和刁福林的一般大,此时对着镜子正试穿他的少校军服。肖四德在一边跟他商量,要求跟过江龙和旱枣也能沾上他的光,一道搬进来住。李元文不同意,“虽说让你归我指挥,但是你不能暴露,这个活儿得明里一套暗里一套。你不懂这个,跟着我好好学两手,往后还愁没有好地方住。”这里正说着,过江龙进来喊李元文,“刁处长回来了,看来又有好事,让你马上过去。” 李元文急匆匆来到刁福林房间,刁福林并没有给他带来好消息,一照面就骂上了,“好你一个汉奸卖国贼,竟然把你的人马安插到监狱里面来了,你跟我说说,那个姓白的侦缉队怎么回事?” 这不能怪刁福林多想,谁让李元文瞎吹牛,说他手底下还有人马呢。当然这是肖四德跟刁福林说的,还记得吧?在警备司令部,肖四德为了加大自己的砝码,亲口说:“俺和李元文还有自己的人马属下,这些人怎么办,要不要算在编制里面?”就是这句话,让刁福林把白老头联系到一块了。 猛地提到白老头,李元文没有想起来他说谁,跟刁福林急赤白脸地争执起来,“你他妈的又跟老子这样说话,老子现在是堂堂国军少校,跟你平起平坐,你说谁汉奸卖国贼?我看你才是误国误民呢!嫉贤妒能藐视盟邦,不说精诚团结剿灭匪患,整天弄些咸的淡的少盐没醋的,我看你是不想吃这碗饭了。”嘿,他倒来劲了,反客为主把刁福林教训了一顿。 社会上不是有这么一句俗话吗,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嘛?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李元文就是这种不要脸的,刁福林再有高招也不顶用了,只好缓和下来问他,“你说实话,原来侦缉队里,有没有一个姓白的厨子?” 刁福林提到白老头,李元文脑子里过电一样闪现出,何太厚袭击侦缉队那天的情景。当时院子里面打成一锅粥,白老头浑身筛糠已经挪不动窝了,站在厨房门口,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见强子上前一把揪住他,“快走,不杀你!”老白跟着强子刚到前院,李元文怕白老头落在何太厚手中,瞄准白老头后背就是一枪,然后顺着地道就……后边就不说了,怪寒碜的。咦,明明看见打中了老白,怎么现在他还活着? 想到这里,李元文换了副嘴脸,故作轻松地问:“你说嘛?老白在监狱了,他现在混了个嘛差事?” 猜猜李元文现在怎么想的?虽然他不知道白老头的现状,但是,刁福林说了“安插”两个字,正好表明自己的本事大,想想吧,监狱里面都能按插进去自己的心腹,还有他不能涉足的地方吗?于是他借这个话茬演义开了,“我也是很长时间没跟他联系了,怎么着,既然他已经暴露了,现在就让他归队?”这话的意思,好像他一呼百应,到处都是他暗藏的人马一样。 刁福林恨不能马上查清李元文的底牌,于是顺水推舟地说,“他在监狱里面混得不错,干脆把他接出来吧,咱们现在就是缺少人手,等把你的人马集合齐了,该开始行动了。” 李元文恨不能马上见到老白头,瞬间闪过一个念头,控制住白老头兴许还能继续在白蝴蝶身上做文章。可是他心里想的不能说出来,故意跟刁福林玩花活,“我的人马不能全部暴露,必要的时候,自然一呼百应。把你的汽车借给我用一用吧,我一个少校不能腿儿着给你接人呀。”这句话有水平,让老百姓评价,叫做得便宜卖乖。 刁福林无奈地抄起电话,“等着,需要跟几个部门联系好了,才能把人接出来,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正文六十七回传消息暴露身份、留后路奉献国宝二 (更新时间:2007-3-207:45:00本章字数:2340) 旱枣掌握的情况就到这儿,老何问他,“你是怎么出来的,老白接来没有?” 旱枣说:“我出来的时候,李元文已经带着吴贵出发了,涝梨已经替俺回去,在王府大院候着呢。” 何太厚无不担心地问:“这样太危险了,李元文和肖四德他们鬼得很,发现你们哥俩捣鬼怎么办?” 旱枣说:“这些日子,俺们哥俩互相替换好几回了,放心吧,俺们哥俩随身带的东西都一样,贺彪大叔每天查问俺们俩,有时候,连贺彪大叔都让俺们哥俩给闹糊涂了。” 何太厚说:“你赶紧回去吧,省得贺彪同志不放心,回去就说我知道情况了,会妥善处理这边的工作,你们那边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完全听从贺彪同志的安排。” 旱枣走了之后,何太厚正式通知蔡老板,从今天开始,重新起用大通车行这个联络站,他的主要任务是掌握李元文的动态,必要的时候主动接触李元文。 时间紧迫,他要立即赶到吴家大院和欧阳亮建立联系,根据各方面的反映,对欧阳亮的思想还吃不准,必须由老何出面才行。于是,向蔡老板布置完工作,马不停蹄带着赖五直奔吴家大院。 临走,老何又跟蔡老板交待,如果花筱翠和麦收跟他联系,一定要负责她们的安全。她们在市里大概要呆段时间,并且强调,轻易不要让她们随便出门。 何太厚知道,此时涝梨去了王府大院,旱枣也回到贺彪那里,现在身前身后再没别人为他们暗中保护,所以尽量抄僻静地界走。因为一会儿要和花筱翠见面,何太厚生怕再生意外,路上提前给赖五打预防针,何太厚细声细语地说话,外人看来就像路人说闲话,“在咱们队伍中,不少的人,存在狭隘的复仇主义思想,一些人犯错误就是这种思想作祟!我希望你能克服这种思想。咱还说花筱翠,一个人的过去纵然是有罪,也要拿尺子量一量。且不说花筱翠和李元文不能用一把尺子量,她的过去和这些年的工作也不能拿一把尺子量。现在跟你说这个,是因为一会儿可能见到花筱翠,所以我再次提醒你,现在你和花筱翠,不仅是私人之间的关系,还是一种特殊的战友关系。 第226章 你要知道,心胸狭窄的人算不上男子汉,更算不上真正的革命者。” 赖五现在成熟多了,听了何太厚推心置腹的一番话,不说冠冕堂皇的,而是实事求是掏心窝子,“要说从心里一点疙瘩没有也是假的,但是俺还分得清轻重好歹,心里的疙瘩确实一下子难以解开,但是对于花筱翠这些年的表现,俺又不是瞎子聋子,说句公道话,的确不简单。你老放心吧,俺在嘛时候也会服从大局,更不会把个人恩怨带到工作中来。” 这下何太厚放心了,说着话走得快,不知不觉到了禄安大街,何太厚指指吴家大院的高墙,“前面就到了,进去串串门儿。” 爷俩迅速经过大门,拐入旁边的胡同,奇怪的是,原来靠在厢房后墙的废弃岗亭子不见了,赖五左右张望了一下又抬头看看,“是不是走错地界了,怎么这里变样了?” 何太厚把两只手搭在胸前,“地界没错,来,托你一把照样上去。” 赖五见状倒退两步,冲着老何就来了,在他腾空而起的瞬间,老何双手往上一兜,赖五“嗖”地声上了房。 花筱翠和麦收完成今天的任务,当然,她们并不知道任务完成得不很漂亮,因此俩人整天都沉浸在亢奋之中。何太厚让她俩到吴家大院来等他,并不是为了在这儿听她俩汇报,也不是让花筱翠来做欧阳亮的工作,而是另有别的目的。 眼见着天津岌岌可危,可是欧阳亮对自己的前程出路,越来越拿不准主意。他在政府这边算是彻底没戏了,他不说,别人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他贪污的款项足可以杀头。只是他做得巧妙,没法查得清楚,再说这个时候也没人有闲工夫查他了。不管怎么说,他的政敌不会再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现在战局不利正经人都在忙活备战,把他晾在一边没人管了,他愈发感到莫名的失落。 从心里讲,欧阳亮很佩服以何太厚为代表的这些八爷们,而且他已经看出来了,八爷很可能大功告成坐天下,他曾经起过归顺八爷的心思。但是作为军人,他认为临阵降敌是种耻辱,他还想要个名节,当然这是糊涂想法了,且不深论。他实际的顾忌,乃是他聚敛的金钱和财产,八爷们是穷党讲究共产,做了降将不说寒碜不寒碜,也别管什么名节不名节,聚敛的这些金银财宝算是交待了,这些年投入的心血也就付诸东流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有些理解古典那个土财主了,他这一辈子费心思、冒风险、舍脸面、跟各类人等打交道玩花活,说了归齐也全是为了财产。财产这个东西,聚敛起来不容易,丢弃更不容易。他忽然意识到,欧阳亮呀欧阳亮,你有时也在忧国忧民,可是跟抗战时期忧虑的不是一码事了,现在你忧虑的是成了累赘的财产呀。想到这里他兀自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是自嘲自讽还是自怜自哀,那就说不清了。 “莫怪自个在屋里偷着乐呢,想必知道今天来贵客啦,您快看是谁来了?”听到陈副官报告,欧阳亮定睛一看,发现花筱翠和麦收站在门口,这实在令他感到意外。 花筱翠还是上次来时的那种打扮,只是小纂上没有别的装饰物,花筱翠把那根当啷玻璃球子的簪子还给李三家的了。由于花筱翠和麦收为解决天津粮荒,显示出了奇特的本事,在陈副官眼里这娘俩就是充满传奇色彩的巾帼英雄,花筱翠再怎么打扮也不奇怪,怎么看都透着不凡的气质。 陈副官,亦如欧阳亮忠实于吴胖子那样忠实于欧阳亮,体现出军人那种生死与共的特殊情谊,绝不会因欧阳亮倒运而生他心,而是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分外忠于职守。陈副官把花筱翠和麦收安顿好坐下,带上房门马上出去了。院子太大,显的人手不很富裕,因此他不敢在房间里面耽搁太久,对于这个院子的防范,他头脑中的那根弦绷的忒紧。 正文六十七回传消息暴露身份、留后路奉献国宝三 (更新时间:2007-3-227:49:00本章字数:3797) 中国人待客的习惯进门就张罗吃饭,花筱翠忙说:“俺们娘俩在外头吃过了,坐下说说话吧,以后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欧阳亮猜测,这娘俩突然造访必有大事,肯定与自己的命运前途有关,而且深知她们的背景,于是不敢怠慢。“我还没吃呢,就算陪着我吧”,说着,还是出去张罗去了。 这间屋子,花筱翠别提多熟悉了,累计起来至少住过两年以上,她这次来主要看看有嘛变化。趁着欧阳亮出去的工夫,她先不看别处,给麦收使了一个眼神,麦收假装看稀罕望着外面,花筱翠迅速来到里屋,打开依旧立在墙边的大衣柜,实际上那个衣柜根本移不开,除非把它砸了。打开衣柜,好像里边一切照旧,可是那些衣钩再也转不动了,敲敲后搪板也没有那种空洞的声音了。 花筱翠看不出别的名堂,赶紧观赏衣柜的玻璃门,坐下审视屋子里面有没有别的变化。除了床下看不到,其他地方并没有发现太大变化,只是地面变成紫红色水泥抹面了。当然她不知道,这种洋灰是二战剩余物资中的美国水泥,标号非常高,既有坚硬度也有韧度,抹地面还不打滑。花筱翠正在东瞅西看满屋子乱踅摸,随着麦收一声咳嗽,欧阳亮兴致勃勃地回来了,“今非昔比,比不得以前了,我让厨房自己整几个小菜,别嫌寒酸呀,现在到处都盯着我,不敢铺张了。” 不等花筱翠客气,随后陈副官带着厨子就进来了,偌大的石面硬木桌子上,很快摆满了美味佳肴面点酒水,象牙筷子水晶杯往眼前一放,你想推辞都不行了。 麦收的那张嘴又不拾闲了,“我说专员大人,你老这还不叫铺张呀,俺们镇子上的大财主古典,过年也未必这样开荤呀,他们家哪有这么透亮的酒盅,怕是他连见都没有见过呢!” 欧阳亮笑着拿起酒杯,每人到了半杯红葡萄酒,“麦收姑娘说的也是,古典他不会喝咱这种酒,咱这酒看着喜兴,喝着也不伤脑子。来,让你婶子带个头,然后你们随便,看哪个菜顺口就多夹两筷子。”说罢,不等花筱翠带头自己先仰脖把酒喝了,“快吃,我猜你们娘俩这次来准有话说,你们要是不吃好,你们说嘛我也不听,那样可就白跑一趟了。” 花筱翠只好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凑近欧阳亮说:“别为了吃饭耽误工夫了,一会儿何太厚来跟你见面,人家是专门看望你来的,怕你有事不在家,打发俺们娘俩打前站,提前知会你一声。” 欧阳亮闻听一愣,沉了沉站起来招呼陈副官,待陈副官进来,当着花筱翠和麦收的面就布置上了,“呆会儿还有客人来,让厨房再备几个拿手的菜,院子里面你也要备好了,看你那套玩艺儿管用不管用。”前面听得明白,后面就是暗语了,两个乡下女人哪里会听得出来嘛意思。 欧阳亮这顿饭吃起来没完,花筱翠和麦收早就撂下筷子,他不再使劲让这娘俩,只管自己细嚼慢咽耗时间,看样子一定等何太厚来了才肯罢休。 一瓶子葡萄酒全喝光了,桌子上的饭菜也都全放凉了,何太厚还没有露面,欧阳亮只好招呼厨子撤掉席面,等客人来了重新再上。 花筱翠借这个机会套欧阳亮的话,“上次来这儿的时候,我也没来得及仔细看,这间屋子你又重新拾掇了?看着跟以前不一样了。”她说的拾掇了,在这理解就是现代人说的“重新装修”的意思。欧阳亮不理会花筱翠说嘛,他心想,有话也不跟你说,等何太厚来了一块说吧。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只要何太厚敢冒着风险看他一眼,表明私人交情还在,绝不会让这位师兄白跑一趟,必有贵重的厚礼相送。 欧阳亮亲自冲好咖啡,放在客人面前,还没有说话,只听外面有动静,欧阳亮正要起身看究竟,陈副官闪身进来附耳报告,“客人到了!” 欧阳亮急忙站起来,“把弟兄们全都轰出来,按照你的拿手办法警戒,出了纰漏拿你是问!” 赖五上了屋顶立即爬下了,他发现遇到了麻烦,便爬回来想告诉何太厚不要上来,可是何太厚却没了踪影。赖五趴在屋顶想再跳下来,不知道何太厚哪儿去了,担心遇到什么意外情况,没敢贸然下来。探起身子看看院子里面,要想直接下去更是不可能,一下子把赖五困在屋顶了。 想想赖五这些年练的本事就会知道,安全保卫担任警戒那是他的专项科目。在解放区,他能曾接触到的老师,都是资深专家级别的,还有人在苏联老大哥哪儿受过训呢。所以,今天上了房顶子,很快发现吴家大院的戒备,完全不同于李元文的侦缉队。表面看,整座大院静如止水看不见哨兵来回滥溜达,可是,也没有给蹿房越脊的人留一处下脚的地界,换句话说,只要蹦下去必然是在明处,而且必然会发出声响,立即就会被擒。 赖五在屋顶上把能下去的几个地界全都看了一遍,甚至爬到后院,趴在原来吴胖子姨太太们住的屋顶往下窥视。拐角处有个夹道,那里既无灯光也没有障碍物,正准备下去,忽见一丝反光惊出他浑身冷汗,原来整个夹道铺着钉板,只要跳下去两只脚就算废了。 后院实在找不到下脚的地界,他只好又爬着回到前院,绕到原来强子住的那间屋子对面的回廊上。还记得吧,如果忘了回头再看一下有关这个院子的章节,就知道这是什么位置了。这里,回廊与回廊之间有大约五尺宽的通道,这里也是僻静的地方。 第227章 赖五正想从这里下去,发现地面好像汪着水引起他的警惕,于是不敢莽撞,从怀里掏出一团麻绳,就是乡下妇女纳鞋底儿的那种麻绳,从身边揪了一根屋顶上长出来的狗尾巴草拴在麻绳上,然后轻轻放了下去,企图沾上来闻一闻,判断一下是水还是别的什么。可是麻绳放下去再往上提有点费劲,最后狗尾巴草被粘住了,提上来的只是绳子。 赖五乐了,欧阳亮这是使得嘛招呀,这不是美国大兵使用的强力鳔胶吗,亏了咱懂得这个,要不就拿俺当成老鼠粘在哪儿了。赖五转念一想,凡是使用暗器的地界,人员防备必然松懈,最后决定还是从这儿下去! 在吴家大院的外头,老何只说了一句“进去串串门”,并没有说别的,赖五蹿房越脊进宅院已经习惯了,当时也没有细想,让老何托起脚丫子就上了房,还以为让他进去开门呢。这里有个问题老何没有跟赖五交待,既然是来做客,而且事先还让花筱翠和麦收打前站,干嘛不冠冕堂皇的进去?说实在的,老何的目的就是让赖五上去体验一下,看看这里的防务戒备是否有漏洞,从善良的角度来说,这是为了欧阳亮着想,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那就是别有所图了,在这儿就不好说了。 题外话暂撂一边,看看赖五怎么下去吧。 这个院子以及院落结构,对赖五来说并不算陌生,不计后果地下去并不是难事,要做到悄无声息就得拿点真本事了。只见他仰起身子面朝天,把后脑壳探出屋檐,反手把住回廊的上沿,一个后滚翻就折下去了。别害怕,他不会直接扔下去,只见他折下去的瞬间,两腿正好夹住回廊的柱子,紧接着往后再一折,正好滚翻在回廊的栏杆上,就势坐在上边了。这手活看似简单却是惊险万分,稍有闪失便会大头朝下非死即伤。好在赖五功夫过硬,屁股刚沾到栏杆扭转身形,匍匐在回廊的地面上。接下来……接下来情况有些不妙,听到陈副官一声断喝:“好小子,放着大门不走,净玩悬的,老子等你多时了!”赖五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双臂就被迅速反剪起来,到了这种地步,赖五再有本事也只能虎落平阳任人摆弄了。 陈副官从身上掏出绳子,企图给赖五上绑,他早知道赖五是谁,几次过招没有放平这小子,想趁此机会让他知道自己的利害。可是不等他把绳子套在身上,赖五趴在地上倒踢脚后跟生把陈副官踢得趴在自己身上了。下面就好办了,陈副官不能总这么趴着,身子只要松动赖五就有办法起来,于是二人跳到院子当中接着比划。 这时赖五才发现,回廊里面到处都埋伏着哨兵,看那架势个个都是身手不凡。何以见得呢?凡是高手在这种情况下,决不轻易擅离自己的岗位,全都作壁上观,这就是行家训练出来的真正警卫。为嘛这样,得空再说,这是非常专业的警卫知识,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接着说赖五和陈副官的交手,二人的过招,亚赛一场打擂比赛,全都使出看家本事你来我往煞是好看。高手对垒不喊不叫,全都暗使劲企图一招制服对方,最后还是赖五技高一筹,待陈副官向他扑来之际,身子偏向一侧,蹲下横扫一腿踢在陈副官的膝盖上,当即把陈副官扔出去了,赖五得势不饶人跃起身子就要砸向陈副官,只听何太厚一声断喝:“住手!” 赖五收势站定,抬眼望去,只见何太厚与欧阳亮立于房前廊下。 欧阳亮冲着何太厚竖起大拇指,“强将手下无弱兵,果然是老学长的高足。” 赖五诧异地问何太厚,“你老是怎么进来的?” 何太厚哈哈大笑,“你这个傻小子,我是来串门的,能跟你一样不守规矩。” 欧阳亮走到陈副官跟前,“赶紧起来吧,让你领教一下也好,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那点玩艺儿,看家护院都不够使。” 陈副官惭愧的低下头,“愿求何先生和赖五兄弟不吝指教。” 欧阳亮说:“你们在院里切磋吧,老学长,咱们屋内说话。”这意思让他们在外面还要小心,今天要谈大事不是闹着玩的,于是欧阳亮与何太厚进入屋内。 可是花筱翠在屋子里面坐不住了,刚才看见赖五和陈副官过招,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最后亲眼得见那么壮实的陈副官生让赖五打趴下了,真恨不能过去抱住赖五喊声“儿呀,真长本事了!” 可是现在她不能出去,老何还在等着她揭开一个秘密呢! 正文六十七回传消息暴露身份、留后路奉献国宝四 (更新时间:2007-3-237:45:00本章字数:2760) 待重新坐定,欧阳亮坚持要张罗酒席,说嘛也要跟何太厚开怀畅饮喝白酒。何太厚说:“师弟的美意不敢违背,我陪你喝三杯,美味佳肴留在以后定当奉陪,望老弟不要因吃喝强令何某为难。”欧阳亮自然知道老何为人,便不强制于人,当即倒了三杯白酒先干为敬。三杯白酒对老何来说不算个嘛,况且欧阳亮的白酒绝不是烧锅之类上头的酒,也是一起哈成喝了三杯,落个皆大欢喜,这才开门见山说正经事。 何太厚环视客厅,只见屋内的家具通是花梨紫檀,摆设尽是珊瑚玉雕之类,透着富贵奢华的气派。老何无心看这些,指着卧室的立柜,似是无意却郑重地说:“贤弟呀,这个通道不能用了,知道的人太多了。” 欧阳亮笑了,“老学长啊,您就不必跟我旁敲侧击了,今天打发花筱翠一进门,老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好吧,咱们先参观再说我的苦衷,白天我还在为这些赃物犯愁呢,既然老学长火眼金睛,请您给我拿个主意吧。”说着,欧阳亮关严房门率先来到里屋,打开大衣柜,把挂在衣钩上的衣服拿掉,问花筱翠:“还能打开这道门吗?”花筱翠下意识地摇摇头。在这儿就看出男女脑筋的差别了,看似欧阳亮无意这么一问,可是花筱翠下意识的摇摇头,分明承认她已经动了这里的机关。 欧阳亮毫不介意,把衣钩的单数向下搬动,把衣钩的双数往上搬动,然后关上衣柜的门,轻轻一推,整个衣柜滑到旁边去了,柜子下面显露出经过改造的暗道。这时,可以看到柜子后面的墙壁安装了金属滑道。柜子里面衣钩的尾部显然呈“t”字形,寻常处于锁定状态,现在的位置表明进入滑道了,所以轻轻给点力量柜子就能滑到一边去。 欧阳亮打开电门里面亮起一盏灯,顺着台阶欧阳亮前面带路,何太厚、花筱翠、麦收,依次跟在后头。花筱翠记得,这条暗道下来之后应该往左拐,可是现在已经拐不过去了。原来,通向外面的通道被大青石垒成一道石墙,石墙对面有一扇不起眼的铁门,这就是花筱翠“影影绰绰记得”的那扇门。 到了门前,花筱翠失口说道:“不错,我还记得这扇门,不知道里面是嘛样的。” 门侧有件粗糙的金属装饰物,把那装饰物抠出来才发现,是卧进墙壁中的一个摇把,欧阳亮一边顺时针转动着摇把,一边解释:“这个密室是当年吴团长交派给我设计的,别看团长粗鲁,在这方面想得周到,他让我所有的机关不准用电力。前年,堵死通到外面的通道为了干活方便,才在台阶上装了一盏电灯,除此而外不会再有通电的地界,这是为了防止停电耽误事。”说着话,铁门被摇了起来,黑咕隆咚看不见里面。欧阳亮掏出洋火试探着自己先进去,不一会里面点亮了若干早已放好的洋蜡,这才返回来把老何扶进去,“门框子太矮,小心别碰脑袋。” 借着微弱的烛光,可以看出这是早年的地下工程,整个工程全部用大青石砌成,白灰米浆填缝粘面。整个地下室四面不透风,把人关在里面不消半日就会闷死,整个地下室基本和地面上的三间房子等面积,刨去台阶和一个小拐弯,仔细算来面积还没有三间房子大。 呆了一会儿才看清,地下室里码放许多木箱子,放在这里的东西不会是一般的物件,肯定是何太厚寻找的那些机密物资。看到这些箱子,花筱翠不由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件事情让她言中,如此极端的秘密,竟然没费口舌,欧阳亮便主动亮了出来,花筱翠看着何太厚,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样子何太厚并没有特别的兴奋,拿过一支蜡烛,凑近了几个箱子,仔细辨认上面的字迹,原来全是日文,直起腰来说:“只有编号,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没想到欧阳亮竟然说:“老学长,实话跟您讲,起先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是谁放进来的。我曾经打开几个箱子查看过,里面全是破碎石头烂瓦片子,我猜想可能就是美国人追查的那批所谓国宝。” 何太厚诧异地问:“怎么,这些东西不是你鼓捣来的?” 欧阳亮叹口气说:“我是有口难言呀,这些东西放在这里,简直就是一堆炸弹,放在这里对我来说毫无用处,交出去等于往自己脑袋上面扣屎盆子。对学长不敢相瞒,当接收大员的时候,趁乱的确划拉了些许体己私房,人家正苦于没有证据,这些东西要是再被人发现,这条小命备不住就得交代。实话跟您讲吧,现在谁都可以要挟我,只要有人要挟,我就跟这些箱子联系起来,到现在,我也闹不清楚究竟谁是真正要挟我的人。” 何太厚又问他:“那么,你究竟都搞了一些什么值钱的东西,军火武器?还是……” 欧阳亮一脸的苦相,“老学长啊,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我能要那些累赘吗?” 第228章 他后边不说了,何太厚也不再问,便说:“咱们上去说话吧,我看你还是有难言之隐。” 花筱翠看着欧阳亮,像看陌生人一样,“欧阳啊,你在我心里始终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怎么现在变得不爽快了呢,你跟何大叔还是老相识,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好让何大叔帮你想想办法呀,这是有人给你栽赃啊!”不管花筱翠说得靠板不靠板,反正现在花筱翠数落他,心里觉得很丢面子,跟瘪茄子一样彻底没精神了,“得,咱们上去说话吧,把我知道的跟老兄长彻底交个底。” 按照欧阳亮的说法,所谓盗窃援华剩余物资的指控纯系子虚乌有,一定说有,就是修建煎饼秃陵墓所用的钢筋水泥建筑材料,那能用多少东西?可是欧阳亮并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庞大工程,单说建材也不是小数目哩。何太厚只听不说,听他继续讲述情况,他相信欧阳亮讲得十分可信,也极具价值。 欧阳亮想了想,谈到军火武器,“您是不知道,当时我来到天津,武器弹药多的没法统计,但是控制很严,如说丢失几件轻武器尚有可能,成批地鼓捣出去绝对不可能。至于转移日军武器弹药,那只能在国军进驻天津之前,小鬼子自己鼓捣走的。奇怪的是,那天在独流镇古典家,往杏儿棺材里面放进去的武器,其中六挺机关枪并不是日军的常用武器。更为奇怪的,我这些日子常琢磨这件事,古典好像有意让我发现他的把戏。虽然我只见过古典一面,像他样的人要想办私密事,绝不会这么容易让人发现漏洞。要想避免暴露他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并且在我质问他的时候,他好像早准备好了说辞,并无仓促应答的表现,这就值得让人犯疑了。” 何太厚说:“老弟分析的这些很有道理,那些武器他把撞针全都拆掉了,这说明这些枪他是有意奉送的。他为什么这样做,我们也在考虑,请你回忆一下,那天跟刁福林在一起吃饭,古典还说了些什么?” 欧阳亮正要接着说下去,英豪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赖五与陈副官随后也跟了进来。欧阳亮一见英豪,显出老大的不高兴,“你看这是谁在这儿,怎么如此不懂规矩!” 英豪知道自己冒失了,站在那里忍不住还是说道:“我嫂子彩云,她,她……死了。” 正文六十八回雾锁雄关度若飞,寻得酒家便是根一 (更新时间:2007-3-267:43:00本章字数:2288) 彩云因脑梗阻导致脑溢血,协和医院的洋大夫施展了各种医术,最终没有抢救过来,刚刚不久才把人推到太平间。英杰一下子傻了眼,让英豪找欧阳亮,想办法给老家送个信去。欧阳亮说:“人已经死了,只是如何料理后事的问题,用不着这么着急。趁着老何在这儿,干脆把咱们的家底兜出来算了,这次你出城顺道就把这件事情办了。” 欧阳亮所说的家底,就是驻守在独流减河铁道大桥的铁警大队,这个大队是日本降伏以后,由欧阳亮亲手组建的,人员成分主要是铁路员工和他们的子弟,也有少部分当地招募的农民。欧阳亮把这支四五百人的队伍视为自己的嫡系,他并不知道这支嫡系部队里面,早已渗透进去八爷,负责里外联系的关键人物,正是独流车站的詹二爷。即便没有欧阳亮作内应,这支队伍早晚也是八爷的,凡事都不是铁板一块,有欧阳亮这句话,策反这支队伍更能有把握,这倒是真的。不然,何太厚也就不会到这耽误工夫了,再说,欧阳亮是个人物,他要是亲自带着队伍过来,意义就不一样了。所谓铁警大队不是铁板一块,是说有一个中队的领导权,被一帮白脖儿掌握着,不过问题不大,大队长是自己人。纵然那帮白脖儿敢跟大队长眦歪,绝不敢违抗欧阳亮。 关于把铁警大队交给八爷的想法,欧阳亮没有在英豪面前透露过,提到家底英豪不知所云,痴呆呆望着欧阳亮,“不知道你是指嘛说的,让我办嘛事呀?” 欧阳亮这是为了向老何讨好,才这么急不可待把家底抖落出来,这并不表明他自己也准备归顺八爷。他在这个时候抖落家底,主要还是泄私愤图报复,他现在恨透了官府,他想尽早让这个大队哗变,给当政者来点苦头尝尝。再一个目的为了转移视线,在这个时候闹出点动静来,可以减轻他目前的压力。更重要的,为八爷进献这份厚礼,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说了半天,他对自己的前途归属还是摇摆不定,这个,何太厚已经看出来了,所以心里的话,也就不想急着说出来。他要保持这种状态,在当前的斗争中能够保持这种状态,必要的时候有利于欧阳亮发挥作用,如果操之过急,有可能把他吓跑了,那样就一点积极性也发挥不了啦。 看样子,欧阳亮只管按照自己的思维考虑问题,并不在乎何太厚怎么想,继续说道:“咱把铁警大队交给八爷了,你的任务很简单,直接找他们大队长,就说从今以后这个大队归八爷指挥了。” 英豪为难地说,“这么大的事情,我的话能管用吗,你不出头怕是办不成,再说……”再说嘛呀,英豪看看何太厚,心想人家要不要这支队伍还没说呢,拿过来就归八爷指挥了,太有点儿戏了。 何太厚也看出来了,欧阳亮这是以这样的方式强化自己的态度,不说给自己留后路,更不会说走投无路再如何,而是献份厚礼提前攀上关系。不管欧阳亮心里怎么想吧,今天有这个表态,也是很了不得的,策反问题已经不存在了,等于何太厚没有白来一趟。 老何这次进城堪称硕果累累收获颇丰,尽管如此,头脑还是十分冷静。他这次来找欧阳亮,本来就是冲这支铁警大队来的,没有等他开口,人家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了,地下室的东西也亮出来了,事先准备的许多话也就不必再说了,只能提些希望和要求了。 何太厚跟欧阳亮以商量的口吻说:“兄弟如此看清形势,并且早就做好了准备,令我感到欣慰。我看眼前这两件事都不能有动作。我初步判断,地下室的东西,是国军接管之前弄进来的,至于谁弄进来的并不重要,关键要看好它。因此,欧阳老弟不可轻易离开这里,只要看好这批宝贝,就是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大天津回到人民手中已经指日可待,到时候,人民不会忘记你的这份功劳。关于铁警大队,目前还不到行动的时候,必要的时候英豪可以出头协助行动,当然这需要认真策划。欧阳老弟既然有这样的决心,还要看英豪是不是乐意成全这件事情,如果没有问题,现在出次城不容易,咱们就一起跟相关同志见个面,老弟意下如何?” 欧阳亮今天大概喝酒的原因,或许在何太厚面前他不敢玩虚的,照直说道:“我在军中混了二十来年,各式各样的军阀、小鬼子汉奸、大小官僚以及各路英雄好汉,什么样的人物全都见过,从内心讲唯有八爷让我佩服。其实,我早就发现英豪跟玛丽是你们的人,至今我不捅破这层窗户纸,老学长应该理解老弟的心意。所以您就不必再替英豪瞒着了,他还是我的好兄弟,到了今天这一步,在他面前不再有秘密,这个就放心吧。” 关于英豪,老何确实不知道他又跟玛丽接上关系,即便知道,不到必要的时候也不能暴露他。于是,何太厚说:“欧阳老弟,你不必多想,何某跟英豪老弟在抗战时期仅有几面之交,要说是谁的人,咱们都是中国人。”含含糊糊说到这儿,何太厚准备就此告辞,他要紧着赶回去,就今天得到的两份情报,必须召集相关人员做出必要的安排。 花筱翠和麦收见何太厚要走,便说:“他大叔,我们娘俩想跟着你老一道回去。” 何太厚说:“你们暂时在天津停留几天,再说,现在出城,你们跟着肯定出不去,麻烦欧阳老弟安排一下吧,明天会有人来接她们。” 花筱翠肯定不会住在吴家大院,当时就表态说:“你老放心走吧,俺们娘俩有地方住。” 出乎花筱翠意料之外,更令她惊喜不已的是,当何太厚带着英豪赖五,快要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赖五突然停住脚步,返身跑了回来,两只大手搂在花筱翠的双臂,凝视了好一阵子,终于说道:“你老千万可要保重啊!”说罢扭头追了出去。 就这一句话,差点让花筱翠兴奋得昏死过去,这个儿子就要认她这个娘了,她的付出开始得到回报啦。 正文六十八回雾锁雄关度若飞,寻得酒家便是根二 (更新时间:2007-3-277:20:00本章字数:2758) 天黑下来的时候,开始起了浓雾,路灯慢慢成了黄色的鱼眼泡,天津卫的路灯本来就跟鬼火差不多,灯泡裹在浓雾当中,那点光亮根本照不到路面。这样的天气,显然不利于出行,尤其出城走夜路极容易迷路。何太厚不这样认为,“这是老天爷帮咱的忙,咱出城用不着费劲了,五十步开外看不到人影,越往城外走雾气会越大,往哪儿找这样的好天气去。你们两个可要跟紧了,分开可就不好找了。” 一路上三个人话不多,因为这个时候马路上还有车来人往,万一有人跟踪,这样的大雾天很难发现尾巴。他们准备在熟悉的三元村出城,根据事先侦察好的情况,这里防御工程夜间还要施工,盘查虽严城门是敞开的,如果绕道出城要多走好多路程。 从吴家大院所在的禄安大街走到三元村,少说也有二十里地,仗着脚底下的工夫硬,老何跟赖五走长路根本不当回事。 第229章 英豪却有些草鸡了,虽然感觉有些吃力,由于心里装着要办的急事,还是咬牙坚持着,另外他也不想在老何面前表现的太没有筋骨。现代人出行几步道也要仰仗交通工具,那个时代,甭说老何这些闹革命的人,纵然是一般殷实人家,走亲访友也全是靠着两条腿,很少想到车马代步。不管怎么费劲吧,半夜之前,他们一行三人终于到了三元村城门附近。具体地说。他们站定的这个地方称作小西关。 远远的可见城门洞开,那里灯火辉煌,虽然也是雾气笼罩,大约人气和电气冲淡了雾气的缘故,能够朦胧地看到城外施工的景象。守城门的士兵来回巡视,正是由于这种天气,守军盘查出入车辆十分仔细,寻常人想出去根本不可能。 何太厚、赖五、英豪站在远处窥视了好一阵子,也没有找到出城的好办法,英豪有些沮丧,“此时出城,除了施工的车辆,没有特别通行证,怕是过不去了。” 何太厚回头看了看,发现监狱斜对面有家饭馆,门脸不怎么样,看样子生意满兴隆。起先,老何挺奇怪,哪有深更半夜饭馆还开张的,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门前停着好几辆军车,出来进去的也都是军人。便说:“走,借几件衣裳,咱也进去吃点嘛,吃饱喝足才好赶路。”看样子他心里已经有办法了。赖五和英豪都是聪明人,听到老何这么说,一下子来了精神,于是三个人大摇大摆朝饭馆走了过去。 饭馆门口,有个士兵正给一辆中吉普水箱加水。车棚内装着成卷的电线,还有几部电话机,看样子像个电话兵。士兵加完水,把水捅扔进车棚,准备发动车子走人,看到三个穿便装的围着汽车东瞅西看,以为是附近的老百姓,过来推搡他们,“深更半夜的看什么看,剌探军情啊?走远点……”赖五不等他说完话,伸出两根指头,闪电般点在咽喉处。何太厚和英豪手脚也很麻利,弯腰一抄把将要倒地的士兵塞进车棚,赖五随后跳入车厢。少顷,赖五换上士兵的服装跳下车来,很像那么回事似的坐在司机座上。别人看见也不会生疑,准以为当官的在里面吃饭,他在这儿候着呢。 何太厚左右看看,带着英豪进了饭馆。 叫谁也料想不到,饭馆里面竟然是热闹非凡,大多数是施工回来的下级军官在此吃夜宵,喝五吆六划拳行令,整个店堂乌烟彰气吵成一片。 别看进来的两个客人是穿便装的,英豪与何太厚的气质派头在那摆着,能是普通老百姓吗?跑堂的赶紧迎上来打招呼,“二位爷来了,你老楼上请!” 何太厚抬头望去,只见楼梯口写着“楼上雅座,赏光莅临”字样,示意英豪上楼,并且撩起长衫率先登上楼梯。 跑堂的冲楼上吆喝:“楼上侍候了,雅座两位!” 英豪蹬上楼梯,返身又下来了,掏出证件给跑堂的看,“我是警察总署的,在这儿办案子,你给我守好了,不许闲杂人上来搅和!”那意思,当官的可以上来。 跑堂的诚惶诚恐,“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所谓楼上的雅座并非雅间,只是比楼下干净整洁些罢了,想私密方便有屏风预备着,围起来就是单独的空间。看,靠近里面就有彩绘屏风挡着一桌酒席,屏风外面,有个卖唱的女子在琴师的伴奏下,唱着天津时调《会情人》。何太厚和英豪上来的时候,卖唱女子正好唱到结尾处的尾腔,“摆上那了哇一双竹筷子儿,单等她的情人来耶……” 何太厚和英豪上了楼,就近选了个座位背朝屏风坐下,楼上跑堂的听到楼下招呼,早就伺候好了,这个钟点上来这么二位,心想准是大衙门口的爷,赶紧抹桌子摆筷子,“二位爷用点嘛,你老?” 英豪说:“先泡壶热茶。” 跑堂的答应一声“好咧,茉莉花茶一壶伺候啦!”赶紧沏茶去了。 楼上吃饭也是楼下的厨房做好了端上来,可是沏茶倒水却是楼上跑堂的活,柜台上摆好了一溜放好茶叶的端把茶壶,柜台旁边就是汽油桶改造的煤球炉子,上面有好几把大号的铁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有客人要茶水,随时提壶就是开水。 这里,何太厚和英豪正等着合适的人物出现,只见屏风那边,琴师收起弦子,举着小笸箩讨要小钱,“长官,赏给孩子几个买花的钱吧。” “干嘛?这种淫词滥调也要钱呀!”说话的声音很大,但是看不见是什么人。 卖唱女子忍不住插话:“这是长官自个儿点的曲儿。” 只听屏风后面有人拍桌子打碗,“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让你唱这个了。” 卖唱女子迁就道:“要不,你老再点个爱听的。” “快滚,处长有军机大事要办,谁爱听这哼哼叽叽的烂玩艺儿。” 琴师是个失明的老人,哀叹道:“都像你们这样听唱不给钱,让俺们爷俩怎么活呀。” “你怎么活关别人屁事,快滚,别在这儿给自己找麻烦!” 卖唱女子遇上这等不讲理的自认倒霉,只好搀扶起瞎眼的老爹,“爹,留着好话跟好人说,咱们走吧。”琴师无奈地把三弦挎在肩上,摸索着随女儿朝楼梯口走来,嘴里还忍不住一个劲叨咕,“唉,这是什么年头哇!” 何太厚起身拦住父女俩,往老人的笸箩里放了几张纸币,“老人家,下楼买口吃的吧。” 卖唱女子见英豪也是满怀同情地望着自己,便感激地说:“谢谢二位爷,点个曲儿吧。” 何太厚诚挚地说:“方才那个曲儿就算是我点的了,扶好老人家,下楼去吧。” 琴师虽然看不见也知道遇上好人了,感慨道:“天底下还是有好人哪!”颤巍巍的扶着女子下楼去了。 英豪敲着桌子,“跑堂的,茶呢?” 跑堂的端着茶壶茶碗过来,“水刚开,你老慢慢用着!”英豪正要端壶倒茶,一只大手捂在茶壶上。英豪抬头一看,眼前站个穿军服的,而且还是上尉军衔。英豪并不认识他,可是何太厚却一眼认出来了,莫怪此人如此蛮横,原来是血债累累的柳大棒子,居然混进国军当上军官了。今天在此巧遇也算是缘分,看吧,马上就有好戏唱了。 正文六十八回雾锁雄关度若飞,寻得酒家便是根三 (更新时间:2007-3-297:26:00本章字数:4471) 刁福林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把吴贵和柳大棒子招至麾下的,他特别相中的是吴贵,至于柳大棒子,除了可以制约肖四德,目前用他的地界是他的蛮横和狠毒。可惜,没有来得及充分利用他的特长,今天把他带出来……咳,到此为止,往后嘛正事也办不成了,看这架势,他离死不远了。 吴贵在枪口下得以逃生,按理说最后的结局应该归顺八爷,怎么说也是何太厚救的他。但是结局不是这样,他认准了死理要办倒肖四德,最终的目的是敲诈一鼻子。还别说,他听从了何太厚的建议,费了一番周折真的找到柳大棒子,而且就在东局子仓库找到他的。 柳大棒子又穿上军装,还在那里当保管员,不知什么原因,吴贵费尽心思找到他,柳大棒子当初跟他说的那些话,全都不承认了,为此两个人差点动了手。偏巧,刁福林为调查国宝失窃的案子,到东局子仓库查勘现场,正好遇见吴贵跟柳大棒子吵架,并且听到“肖四德”和“箱子”这类的字眼,于是把他俩带到情报处盘问。来到警备司令部,柳大棒子当时傻眼,刁福林问嘛说嘛,“肖四德确实弄走一百只箱子,但不是从仓库弄走的,说是李元文交给他的。” 刁福林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到肖四德弄走的一百只箱子?你们两个有仇,他为什么让你知道这个情况,是你亲眼得见还是听谁说的?” 柳大棒子说:“别急,情况是这样的,听我从头跟你说。大概是在我来到仓库不久,肖四德带领一帮军人来拉运钢筋洋灰,是他首先发现了我,并且主动跟我打招呼的。” 刁福林插话:“他怎么跟你打招呼的,原原本本照实说,一句话也不要漏掉。” 柳大棒子想了想,“见面头一句话他是这么说的,哎呀,老哥哥,你让兄弟找的好苦哇!当年,都怪兄弟年轻气盛,把老哥哥的腿弄残了,成了俺一辈子的心病。现在俺当上局长了,老哥哥跟俺回去吧,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从今以后你老就是俺的亲哥哥了。我跟他说,看看,我这条腿早好了,正想着找你再讨教几招呢!他说,算了吧,有那劲头弄点钱花,现在天下太平谁还打打杀杀耍胳膊根儿。过几天兄弟就有笔发财的生意,你要是不计前嫌,拿根大棒子看三天货物,就算你入股了。买卖成了咱们对半擗,也算对老哥哥的补偿吧,你看,这买卖便当不便当?” 刁福林着急地问:“不要说过程了,直接说,什么货物,在什么地方放着。” 柳大棒子说:“你别急呀,刚才让我一句话别漏掉,现在又让我照直说,你这人怎么没准稿子呢。”柳大棒子见刁福林对这批货物,比吴贵还感兴趣,心里有根了,他想既要把肖四德卖出去,自己还要捞些便宜,于是后面说得就有些演义色彩了,究竟真实程度有多少,恐怕永远都没办法查清了。 柳大棒子继续说道:“肖四德拉完钢筋水泥的转天,他亲自来接我,先带我去了一家饭馆,请我猛吃猛喝一通,这期间还再三向我赔不是,并当场掏出一根条子给我,说是预支的分成。 第230章 然后,把我带到一家柴禾场,就是有名的于占鳌的柴禾场,看样子于占鳌跟肖四德挺熟,俩人见面像个老朋友。看见肖四德把我领来,于占鳌就问,这人有嘛能耐,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他看得住吗?肖四德说,那就让他给你露一手,于是,我在院子里面找了一根胳膊粗的柳木棒子,照着自己脑门就是一棒子,当时那柳木棒子断成两节。于占鳌说,就是他了,看看货吧,当时把院子里的柴禾垛扒开,我的妈呀,里面全是各式武器弹药,还有好多成摞的箱子,估计几挂大车也装不下。就这样,他们让我看守了三天三夜,完事又给了我一条金子。看三天货物,得两条金子,到哪说也是合适的生意,所以跟肖四德这码事就算抹平了。” 刁福林又问,“这笔货物究竟是什么,你凭什么跟吴贵说,仓库丢失的一百只箱子是肖四德盗走的?今天又为什么不承认你说过的话呢?” 后面的话,柳大棒子说的可能是实情,他说:“第四天我去要另一条金子,再来的时候,院子里的货物就没有了。谁拉走的,拉哪儿去了,肖四德不让问,只说这是鬼子汉奸的逆产,顺手牵羊弄来的,已经便宜卖了。道上的规矩,不该知道的别乱打听,知道多了没好处。等我回到仓库不久,就听说丢失了一百只箱子,人人都说丢失的是国宝,于是我就把丢失的国宝,跟柴禾场看守的那批货物联系起来了。我本想敲诈肖四德一下,就把话跟吴贵说了,没想到吴贵当真要闹这件事,我怕牵连进去说不清楚躲了他好长时间。没想到他今天又找上门来,还想折腾这件事,所以就跟他吵起来了。” 刁福林试探地问,“好吧,不提国宝这码事,你再仔细想想,那些货物他是真的卖了,还是……” 柳大棒子说:“不可能卖了,我想,他最大可能,运到静海县藏起来了,或者运到独流镇卖给八爷了。”运走是肯定的,说是卖给八爷,柳大棒子纯属胡说八道。 正因为肖四德和柳大棒子跟肖四德有仇,更知道他的这个秘密,刁福林决定把他俩留在身边,前一阶段的过程都清楚了不再啰嗦。 今天这么晚了又是大雾天,刁福林单独带着柳大棒子到这儿干嘛来了? 自从手中掌握了柳大棒子和吴贵,关于肖四德倒卖或者窝藏军火的问题,刁福林基本搞清楚了,也可以说肖四德已经不打自招了,只是这批东西不知道在什么具体地界。问题是,目前头绪比较乱,李元文也涉嫌与军火有关,并且还有别人参与其中,现在他掌握一些线索但是不便说出来。今天突然出现白老头一事,使他误判李元文在监狱里面还有安插,这令他突然紧张起来。根据情报,监狱里面出现异动情况,虽然不确切哪方面的异动,他突然跟柳大棒子所说的柴禾场联系起来,他怀疑这些武器会不会是和监狱有什么联系。 刁福林的考虑应该是有一定道理的,他今天刚刚秘密考察了于占鳌的柴禾场,并且意外发现,肖四德、过江龙和旱枣(究竟是旱枣还是涝梨,谁也说不准)就在那里住着。刁福林和柳大棒子没有惊动他们,从柴禾场出来就近来到这家饭馆打尖歇脚,准备酒足饭饱之后,仔细琢磨这件事情。没想到刚听了一段便宜曲子,在这儿遇见不该遇见的人,看来柳大棒子阳寿已尽,往后屁事也掺合不上了。 柳大棒子一脸凶相,手掌捂着茶壶冲着英豪耍横,“你他妈的是干什么的?” 英豪掰开柳大棒子的手,将茶壶放在一边,站起来摆着派头,“我是干嘛的,能跟你说吗,看你这身打扮也不像是查户口的。” 柳大棒子不知深浅,过来又拍着何太厚的肩膀,“我看你们两个不像是做正经买卖的。” 何太厚根本不跟他废话,出手就是疾风闪电,猝不及防握住柳大棒子手腕,撤身抬腿兜起他的下腹,将整个人像一扇门板似的旋转起来,仰面拍在餐桌上。英豪配合得很及时,端起来满壶开水,浇入他那爱吐脏话的臭嘴,立时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 刁福林被这促不及防的攻击吓得目瞪口呆,大概不胜酒力的缘故,扶着屏风想站起来,只见何太厚回手甩出两根竹筷子,只听得“嗷”的一声,他的两只手掌被钉在木屏风上。先别管刁福林,他现在已经灵魂出窍动弹不得了,接着说柳大棒子。 柳大棒子仰面躺在桌子上张着大嘴“啊啊”叫疼,英豪更狠,抓起另一付竹筷子,直接插入柳大棒子的口腔中,柳大棒子嘴里喷出猩红的鲜血,顿时不再动换了。本来在这部书中,还有他的发展空间,该着他倒霉,奉承他说,那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死就死吧,他这材料,再留着也不会有捷报频传的故事,早晚也是这个下场。少了他,丝毫不影响这部大书的情节,后面的故事照样曲折和精彩。 待何太厚和英豪扒下刁福林和柳大棒子的军装,穿在自己身上大摇大摆下了楼,跑堂的才从柜台后面探出身子,发现刁福林的两手依旧被竹筷子钉在屏风上了,脸贴着屏风两臂平展,像是仗量屏风的宽度。跑堂的目瞪口呆,连滚带爬地下楼喊叫起来,“不好了,来人哪!” 楼下,卖唱女正在卖力唱着高亢的时调,官兵们一阵接一阵的喝彩声,根本听不见楼上发生的一切,直到跑堂的从楼上喊叫着滚落下来,这才惊动楼下的食客。雅静片刻之后,终于有了明白人,“别愣着了,准是楼上出事啦!” 听到饭馆里面乱腾起来,赖五从小蔡那儿趸来的本事用上了,按住电门把车子发动着了。英豪正好来到跟前,“喝,真长本事了,下来后边去。”赖五赶紧把位置让给英豪,下车堵住饭馆门口。英豪见何太厚已经在副驾驶的座位坐好,一踩油门吉普车冲了出去。赖五断后并没有发现有人追赶,紧跑几步追上车子跃入车棚。 守城士兵发现一辆吉普车冲过来,挥动小红旗把车子拦下,何太厚和英豪从上衣口袋掏出证件交给士兵查验的工夫,饭馆那边打着枪,追来一群官兵,英豪见状猛踩油门疾驰而去。 守城士兵突然醒悟,“证件是冒名顶替的,弟兄们拦住那辆车。”接着拉响警报,顿时一片混乱。城外大部分是施工部队,士兵们谁也不注意岗哨喊叫什么,等他们听到警报反应过来,吉普车已经消失在浓雾弥漫的夜色之中。 城门当值的至少有一个班的兵力,听到喊叫全都拿着家伙从帐篷里面冲了出来,检查证件的士兵奔向岗亭去抄电话,准备上报敌情请求支援。可是他刚拿起电话,陈副官从岗亭内窜出来,夺过电话劈头一拳把士兵击倒,扭头朝城里的方向跑去。 一时间枪声大作,也不知道朝哪儿打枪,反正十分热闹。一群士兵见有人朝城里跑,便吹响哨子追赶陈副官。陈副官从饭馆门前跑过,后边一群士兵鸣枪追赶,追到饭馆门前,正好遇见双手缠好绷带的刁福林。不知道哪位好心的弟兄给刁福林披上一件军大衣,站在当街拦住追赶的士兵。追赶过来的士兵喊叫:“别拦着,就一个人,别让他跑了!” 刁福林大声命令道:“我是警备司令部的刁福林少校,不要中调虎离山之计,听我的命令,朝城外追!” 士兵们们只好止步,调头朝城外追去。 说实在的,天津守军的反应机制还是很健全的,就这么简短的时间,一辆辆摩托车开着大灯就出城了。 出城以后路况不太好,严格的说,到处修工事根本没有路了,况且到处都是一捆捆的铁丝网、一袋袋随意丢弃的水泥,简单一句话,即便有路的地方也到处是路障。 雾霭茫茫,摩托车出城不远谁也不敢往前追了,只好摇晃着车灯呈扇面形照射,还真不简单,居然发现目标了,影影绰绰发现吉普车翻倒在一座土包旁边。 这些士兵全是正规部队里的精英,跳下摩托车,迅速将吉普车包围起来。可惜折腾了小半夜,只发现一名已经断气的电话兵,其余的一无所获。 当士兵们包围吉普车,并在周边进行搜索的时候,何太厚三人并未走远,身后的灯光闪烁,以及零星的枪声,乃至士兵的咋呼声全都声声入耳。然而,这样难得的大雾天,却足能掩护他们放心大胆地挺着胸脯走路。 何太厚说:“让他们折腾去吧,谅他们没有胆子追上来。” 英豪却心存忧虑,“刁福林跟我打过几次照面,我担心他或许把我认了出来。” 何太厚满不在乎的说:“认出来又能怎么样,有本事让他使去吧,放心,他的命运还在咱的手心攥着呢!” 正文六十八回雾锁雄关度若飞,寻得酒家便是根四 (更新时间:2007-3-307:59:00本章字数:2706) 听说彩云死了,真是晴天一个霹雷,罗氏哭得死去活来,那是他的亲妹子呀!古典说:“富贵在天生死由命,赶紧准备准备,跟着英豪去见个面吧。到了天津你别乱出主意,彩云是那家的人,一切照那家的规矩办,这种兵荒马乱的年月,最好一切从简。家里这一摊子不能没人照应,我就不过去了,我让老刘头准备了一份丧礼,走的时候捎上吧。”最后,古典问英豪,现在道上是走旱路方便还是走水路方便,在古典脑子里没有走铁路的概念。英豪说:“这个时局情况下,走哪儿也得过几道卡子口,不过对拖家带口的老百姓来说,还是走水路爽神。只是,这个日子口运河随时会出现流冰,像这样的天就得您拿主意,对节气我不太懂。” 第231章 古典毫不犹豫地说:“咱家的独身船在哪儿遇到封河也好上岸,再说,还没有进腊月,离封河还早着呢,就走水路。这样,可以顺便给二爷那边多带点粮食过去,另外,把先人堂存放的那口寿材也带上吧,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先救急,省得再打棺材了。再说,天津的棺材铺也没有好木材,算我这做姐夫的一点心意吧。”古典办事就是这么周到,叫谁也挑不出礼儿去。 罗氏哭了一场之后,突然间心如止水在上房许久不出动静,盘着腿思谋什么,以致外面的船工出出进进装船,大声请示何时开船了,她还坐在炕头上思谋。纳敏好生聪明,站在炕沿旁边问妈妈:“你是带着俺去天津吗,去了还回来吗?” 罗氏似乎受到惊吓,急忙捂住纳敏的嘴巴,“找死呀你,看看老梆子在哪儿了,回头再告诉你。” 纳敏在门口扒着门框看看,回来小声说:“老梆子大概去河边看着装船去了,院子里面只有顺子看家,把咱的好东西全带上,咱们不回来了!” 罗氏下炕把早准备好的大小包袱、梳头匣子、首饰盒子以及纳敏的文房四宝书箱子,在炕上堆放整齐,等着船工再来就一道带上船了。然后,俯下身子嘱咐道:“你要想顺顺当当的,你就把嘴闭上装会儿哑巴,要不你就留下来自己跟老梆子做伴儿。” 纳敏蹦着脚说:“俺跟你做伴,俺跟老姨做伴、也跟老姨夫做伴,俺就不跟老梆子做伴。” 罗氏抻脖子瞪眼跷脚朝外张望了一眼,吓唬纳敏,“你那张嘴要是还不拾闲,我看你真不想跟着下卫去天津了,你还是留下来陪着老梆子做伴吧!” 纳敏两只小手赶紧捂住嘴,“俺不说话了还不行吗,有嘛话离开老梆子咱再说,俺先搁在肚子里面存着。”嗨,他这还是不说话,现在这些话,哪句话都可以立时引发血案! 英豪没有去铁警大队,再说,家里出了丧事找嘛借口也不合情理,老何要求英豪想办法把顺子带到悦来酒馆,英豪不问细里便满口答应下来。 英豪陪着古典检查了一遍装上船的物品,特别检查了一下寿材安放的稳当不稳当,并且盯着老刘头钉上材头红布,这才上岸查看罗氏随身物品准备的情况,假设准备好了,马上开饭然后赶早起锚开航。来到门口,英豪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驻足说道:“天津帮忙的人肯定不会少,我想从烧锅拿几坛子老酒,省几个花销不说,也让街坊邻居尝个新鲜,不知道家里有没有现成的。” 古典满口应承,“那能用得了多少,咱们烧锅的酒,出来之后全在舒老板的酒窖放着,我打发顺子让他们搬十坛子够不够,不够就二十坛子。” 英豪没说够不够,而是说:“我还是亲自看看吧,我这毛病也是二爷惯出来的,别人再仔细不如自己过目放心,麻烦你老让顺子给我带个道就行了。” 古典说:“你就别进去了,在这等会儿,顺子,顺子!”古典喊着顺子进了大门。 顺子并没有在门房呆着,此时正在先人堂门口扫地,古典一路喊着顺子,三步并作两步已然到了客房拐角处,看见顺子正在先人堂台阶上站着,便警觉地问:“你不在门房呆着,上后边干嘛来,这要从外面进来个生人都没人知道。” 顺子直起身子辩解道:“刚才那些人来抬寿材,把这祸害得乱七八糟,我要不拿笤帚扫干净,老刘头又该说我没有眼力见了。大白天的,这么多人出出进进的,哪来的生人?厨房还让俺在这盯着,多晚开饭给他们传话,俺在门房呆着怎么照顾后边?只要老刘头忙活别的事,人手立马就不够使唤的,干脆你老再招人吧,省得我在哪儿呆着都不合适。” 古典发现这个顺子越来越不顺从,只要有机会就跟他顶嘴,“行啦,我说一句你总是有八句话等着我,这儿交给老刘头吧,他马上进来。柜上的账房先生,就是英豪,在大门口等着你啦,带个道去舒掌柜的那儿看看,让账房先生随便挑陈年的老酒,挑好了让他们送到船上去。”顺子把笤帚立在墙根,老大不高兴的样子,撅着嘴出去了。古典哪里知道,此时的顺子心里一阵乱扑通,他知道这是刘神钟在召见他啦。 顺子,就是只有何太厚和刘神钟掌握的眼线,安插在古典身边做眼线,并不是有预谋的,而是完全出于偶然。说起顺子那真是说来话长,简单的说也得从徐老爷子说起。 以前书中曾经表明,顺子是古典的前房太太,从人贩子手中在大城县买来的。这是按照现在的行政划分说的,顺子的出生地跟静海县曾经属于一个行政区域。如果属于一个区域的时候买来的,顺子首先不会卖到古家,即便到了古家也当不上一阵子少爷,在乡下,买孩子至少出乡最好出县,认为这样牢靠,避免以后亲生爹妈找上门来认孩子。 徐老爷子在滹沱河边闹革命的时候,由于夫妻常年不在一起,四十岁才中年得子。顺子刚刚出生,徐老爷子就遭到官府通缉,顺子娘为掩护徐老爷子被捕入狱,最后牺牲在保定的监狱里头。顺子娘很有心路,临终前狠心在顺子胳膊上用针刺了一个“徐”字,于是顺子的胳膊里侧留下模糊的记号,不仔细看是绝难发现的。 顺子娘牺牲后,顺子被狱友抚养,这个过程就复杂了,没人知道顺子怎么落到人贩子手中的。徐老爷子从天津回到大城县后,听说儿子还活着,可能被人贩子卖到静海县,曾经跟刘神钟提到过,那也是无意中提到的。刘神钟在调查杏儿的身世时,从悦来酒馆老板娘嘴里得知,顺子就是买来的,马上和徐老爷子丢失的儿子联想到一块。经过组织努力寻访到一位狱友,了解到顺子身上的记号,最终确定了顺子的身份。这件事查清,被何太厚获知后喜出望外,指示刘神钟务必保护顺子的安全,让他长期潜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这个关系。 自从顺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没有一天不在盼着刘大叔找他,因为挑明这件事的地方就在悦来酒馆,今天忽然听到让他到悦来酒馆去。顺子马上想到刘神钟对他说的话,“孩子,等什么时候再到这个酒馆来,你就真正寻到根了!”顺子听古典让他去酒馆,潜意识告诉他,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的亲人了。 正文六十九回眼线本是红后代,伙房再归白老头一 (更新时间:2007-3-318:08:00本章字数:2602) 八爷的华北野战大军,由三名威震敌胆的大将军杨成武、罗瑞卿、耿飚统领属下如神兵天将,忽一日在西河全面铺开。战斗在静海县的八爷想找自家人,过了子牙河就能见到自家人。尽管独流镇还驻扎国军和保安团,他们已经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终日了,已经没有主动招灾惹事的胆量了。从他们的动态看,正在随时准备撤到天津外围去,但是他们还有难舍难离的东西,那就是离二十一里堡不足三里地的减河大闸。只有把减河大闸关严了,才能把子牙河、南运河的水位憋高,也才能保证环绕天津的护城河水位。倘若丢失了减河大闸,八爷在攻打天津城之前肯定提闸放水,把河水放得跟海平面一样。那么,动用巨大劳力疏通的护城河,其防御功能就会大打折扣。 照这么说,国军将领并不糊涂呀,可是既然知道这么一个理儿,他们怎么不仔细想一想,到了八爷兵临城下的时候,独流减河的位置早已成了八爷屯兵的地界,八爷那么多能人,岂能眼巴巴地让你玩关羽水淹七军那一套!所以说,国民政府的最后完蛋,不能把责任全都推给蒋总统老先生,他的手下也是能人荟萃,只是多数属于搞不懂因果顺序的生瓜蛋子能人。 尽管看起来独流街平静如常,何太厚依然分外小心,他没有跟英豪一道过桥进街里,而是乘坐舒老板儿子的摆渡过河,趁着大雾正浓之时悄悄进了镇子。赖五则去独流车站找詹二爷联系刘神钟去了。 何太厚在大雾的掩护下,从靠河边的后门潜入悦来酒馆。舒老板见老何这么快返了回来,知道有了紧急情况。果不其然,何太厚让他马上去找德旺,通知他留下李三死盯土地庙,把赵老疙瘩也叫来。 何太厚实在太疲劳了,等人的工夫,歪在地窖的椅子上竟然睡着了,并且还作了个怪梦。在梦中,李元文回到独流镇,只见他一脚踹开古宅的大门,逼着古典进了先人堂,只见先人堂里面到处堆放着樟木箱子,可是挨个打开箱子,箱子里面全是空的……李元文盛怒之下,摘下客厅墙上的镇宅宝剑,像鬼子砍人一样把古典的脑袋砍下来了……。忽然间,整座宅院散了架,顿时房倒屋塌,看着挺结实的墙壁,原来都是篱笆灯夹壁墙,所有的房间都跟马粪纸糊的一样。可是夹壁墙里面,却都是闪闪发光的金银财宝……不知怎么回事,李元文把花筱翠押到现场。只见花筱翠五花大绑,梗着脖子不顺从的样子,李元文嚎叫起来,“这些金银财宝都是我的啦,喜欢哪样随便拿呀!”说着,挥起宝剑把捆绑花筱翠的绳子划断了……花筱翠夺过宝剑就要抹脖子,李元文上去抢夺…… “花筱翠,不许这样!”何太厚心里着急,想喊喊不出来,只听有人跟他说话:“老何同志,你这是在跟谁较劲呢!”何太厚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刘神钟站在身边,仔细一看,他要召集的人已经到齐,全都围在身边痴鼓着眼睛望着他。 老何不好意思地看看大伙,“怎么,你们早来了?” 第232章 德旺说:“没有,都是刚来,我看你还是躺下再迷瞪会儿吧” 刘神钟没那么仁慈,“算了吧,赶紧说事吧,现在哪有他睡大觉的工夫。亏了我没有走远,我估摸他在市里呆不住,所以在独流车站眯了一天。你先醒盹,我汇报一下这边的情况,看看能不能跟你的情况对上号。” 老何还没有从梦境中解脱出来,便说:“等会儿,给我来条热毛巾,让我醒醒脑子,我先说,跟你对号。不然,你来个先入为主影响我的判断,后面这招棋咱们绝对不能出偏差。” 德旺出去找舒老板要了一条热毛巾递给老何,坐在赵老疙瘩身边一言不发,知道将有一场斗智斗勇的好戏等着他披挂上阵,所以显得十分振奋。何太厚使劲擦擦脸,盯住刘神钟的眼睛看了好一阵子,突然说道:“你发现买主了对不对?” 刘神钟捻着山羊胡子不置可否,何太厚又说:“买主到了静海县,而且……,”何太厚说到这里有些犯踌躇,改变一下口吻说:“是不是……他们在白蝴蝶身上做文章了?”刘神钟什么话也不说,点点头又摇摇头。 提到白蝴蝶,德旺坐不住了,“这个白蝴蝶到底是人还是鬼呀,二位领导人别打哑谜了,你们神八路都这样说话,纯粹想把俺这乡下佬闷死呀。”赵老疙瘩抻了下他的袄袖,使劲瞪了德旺一眼,“又犯老毛病,这是合计军机大事,坐下听着!” 何太厚和刘神钟理解德旺的心情,谁也没有介意他的莽撞,刘神钟说话了,“先告诉你一个新鲜的,肖四德的宅院住进来一位横主,这位横主整天光着膀子练把式,胸口长着一片护心毛,看着就不是善茬儿。” 何太厚说:“明面的活计,不一定是真买主。” 刘神钟继续说道:“我把强子放在肖四宅院留守,果然等到买卖,那家伙进门就问强子是干嘛的?强子说,是给肖四德看家护院的,他便以为强子是警察局的警察。他说,他是肖四德的朋友,眼下正在拾掇门脸准备做买卖,这个宅子借给他暂时作为落脚的地界。强子问他,哪有兵荒马乱投资开门脸的?他说,越是这种年月越好赚钱。还说,他是东家,正在踅摸人当掌柜的,伙计全都齐了,拾掇好门脸就开张。” 何太厚马上说:“干货生意,他们可能相中白蝴蝶做掌柜。” “目前还不掌握这方面的情况,不过强子被胸毛看中了,还让他继续看守肖四德宅院,说是安顿好了,给他一个差事做。”看样子老刘有点兴奋,赵老疙瘩和德旺不知所以然,痴呆呆地望着何太厚。 何太厚严肃地说:“尽管我们掌握了敌人的大体动向,但是事态依然不很明朗,所以我们依然把目标锁定在两个方向。一个古宅大院,一个就是煎饼秃陵墓,这个判断还是不能动摇。煎饼秃陵墓尽管是座空坟,我想敌人定有用途,必须不错眼珠继续盯死它。”何太厚看了一眼德旺,接着说:“至于白蝴蝶,我们没有改变看法,实话告诉你吧,你的老岳丈暴露了身份,又被李元文控制了。据此判断,他们有可能把白蝴蝶放出来。放心,我们不会让白蝴蝶再上贼船,到时候,组织上会安排你和她接触的。” 刘神钟插话:“目前我们有个定位不准确,我看把胸毛暂时定为卖家比较合适,或者说,干脆把这一伙人全都定为卖家,不然容易产生混乱,敌我分不清问题就严重了。” 何太厚十分欣赏刘神钟的精细,“跟你老家伙搭伙就是放心,你想得周到,就这么办了,咱们充当买家。现在布置一下二十一里堡同志的工作,老刘你来具体安排吧。”可是没等老刘布置工作,赖五探下身子,“英豪带着顺子来了,是不是让他们下来?” 正文六十九回眼线本是红后代,伙房再归白老头一 (更新时间:2007-4-29:06:00本章字数:2519) 英豪不放心外面,并没有跟下来,而是留在酒窖专心致志地挑选陈年老酒。 大白天在这开会,舒老板的心提到嗓子眼啦,让他的儿子把住后门,老板娘和伙计瞭望街面。好在大雾尚未散尽,赖五上了房趴在屋脊上,监视小河子哨卡和古宅南北两个方向。 顺子进入地窖,头一眼就认出刘神钟,过去就扎进怀里哭上了,“刘大叔,俺又见到你老了,你老不是说,再到这儿来就能见到俺爹吗?”何太厚是个性情中人,看到此情此景眼睛有些湿润,“孩子,你是革命的后代,我们都是跟你爹一样的亲人。”刘神钟知道时间紧迫,推开顺子,“大老爷们给我坚强起来,去见过何大叔,他多次去古宅,难道不认识他了。” 顺子擦干眼睛,仔细看看何太厚,“你不就是大名鼎鼎的何太厚吗,俺不明白,你怎么总跟古典打交道呢?” 何太厚笑了,“傻孩子,你不也在跟古典打交道吗?快坐下,把你知道的情况简单说说,完事还要立即回去,最要紧的说先人堂的情况。” 顺子抓起毛巾擦把脸,“自从上次刘大叔跟俺交待以后,俺就开始留神先人堂了,俺在小的时候进过先人堂,可是现在里面跟以前不一样。” 何太厚问:“怎么不一样,是不是时间长了,你把以前的样子忘记了?” 顺子说:“别的可能记不住,迎面的那面墙,到死也不会忘了,原来是面石头墙,上面还有两个老佛爷呢!现在老佛爷没有了,成了一面青砖秃墙,中间挂了一张他们古家老祖宗的画像,那张画像足有褥子面那么大。”顺子张开双臂比划着。 何太厚听到这里,拖着腮帮转悠开了,“老佛爷,老佛爷……什么样的老佛爷?”老何停下脚步盯着顺子问:“你再比划一下,你说的老佛爷,多高多宽长得什么模样?” 顺子摇摇头:“那个时候俺才几岁,只记得那面墙就是老佛爷,长得嘛样忘了……噢,想起来了,老佛爷是乐呵呵的,好像总共是两个老佛爷。” 刘神钟又问他:“你再想想,还有别的什么情况?” 顺子歪着脑袋,搜肠刮肚也想不起来别的情况了,只好说:“再有……再有就是俺一看到老刘头身上坠的那块玉佩,就想起来老佛爷的那张嘴冲着俺乐,兴许这些日子总想那面墙想的。” 何太厚问顺子,“最近,古典跟你说过闲话吗?”顺子还是摇摇头。 老刘心细,接着老何的话茬启发他,“宅院里面的任何人跟你说的话都算。” 顺字仰脸想了想,“别人跟俺也很少说话,只是纳敏小王八蛋,前几天让俺背着他当马骑,俺不干,他说了句这样的话算不算?” 老何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说的什么话?” “那个小王八蛋说,你要是不听使唤,哪天把你轰到县城站柜台去!” 老刘老何对视一下,几乎同时说道;“古典才是真正的东家!”说完俩人都笑了。 随着一声咳嗽英豪进来了,“时候差不多了,顺子该回去了,何先生还有别的嘱咐吗?” 何太厚深情地握住英豪的手,“我没有别的话要说,回去看好家,照规矩办事。” 这句话外人也听不懂,假设英豪跟玛丽建立了联系,老何自然没有也不能“有别的话说”,谁知道玛丽是如何给他布置工作的。“回去看好家”,怎么理解都行,可以理解为看好地下室的国宝(姑且认为那些箱子就是美军追查的国宝),也可以理解为看住欧阳亮,随时掌握他的动态。最后说的最为关键,如果英豪是自己人,必然懂得如何“照规矩办事”。他要是反问一句,“照嘛规矩办呀?”那肯定露馅了。自然,只要不缺心眼儿,听不懂也不会反问。那也没有关系,这句话就成了长辈嘱咐晚辈的平常话,规规矩矩做人规规矩矩办事嘛,到哪儿也说得通。 英豪基本理解老何这番话的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不好再说别的,招呼顺子,“我已经挑好十坛子老酒,小伙计已经装在平板车了,你跟着装上船再回去吃饭,我先行一步了。”说罢英豪要走,老何拦住他,“咱们临行的时候,说好了让你跟相关的负责人见个面,认识一下吧,这位就是本县县长刘神钟。” 刘神钟主动伸出手来,“来吧,握握手,好朋友。” 英豪真是好样的,本想说“咱们是同志加朋友”,想到玛丽的叮咛,嘴巴动了动什么也没说,使劲握住刘神钟的手摇了一下,扭头出了地窖。顺子恋恋不舍地看看何大叔又看看刘大叔,随后咬紧牙关也登上梯子。顺子终究是在大宅院长大的,这次能够跟两位叱咤风云的大叔接触,他已经明白往后该干那些事了。 英豪带着顺子走后,何太厚继续分析情况,“同志们,全国形势的迅猛发展,敌人没有料到,我们自己也没有想到。敌人不会自动退出历史舞台,必然作最后的挣扎和反抗,斗争也会更叫激烈和复杂。根据内线掌握的情况,敌人的后事安排在付诸行动,结合刚才老刘提供的情况看,所谓地下军开始筑巢。我分析,他们的武器弹药,就是从这次军火生意当中解决。因此我建议,让赵老疙瘩同志,在古典这里再布一个监视点,全方位控制住古典。” 刘神钟说:“这项工作已经布置好了,果子王已经解决了组织问题,固定点的任务交给他了,赵老疙瘩负责和他联系。果子王常年在古宅门口摆摊,这样古典也不会怀疑。赵老疙瘩挑着担子不适宜做固定点,他们二位联手办这件事稳妥一些,”老何点头称是,表示同意。 第233章 土地庙和煎饼秃墓室,依然是个解不开的心头疙瘩,何太厚有意把这件事留在最后研究,这也是还没有给德旺布置工作的原因。 何太厚掏出烟袋往烟锅里捻着烟末子,斜眼看看刘神钟,企图从他脸上窥见点什么,可是老刘也掏出烟袋捻烟锅,看来他也在思考。这个时候,指挥员或者决策者的任何失误,都会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因此他们两个都十分谨慎。沉默了好一阵子,还是老何开口说话了,“刚才我眯瞪了一会儿,做了一个梦,咱们都是唯物主义者,当然不信这个,我说出来是为了放松一下脑筋。刚才我梦见李元文了……” 德旺始终一言不发,何太厚说梦境的时候,他的脑子也没拾闲,当说到古宅房倒屋塌的时候,冷不丁打断何太厚,“老何你停一下!”说着两眼直勾勾地站了起来,显然他已经陷入某种情境之中。 正文六十九回眼线本是红后代,伙房再归白老头三 (更新时间:2007-4-38:26:00本章字数:3041) 老何见德旺站起来只是发呆不说话,知道他在组织语言,便把烟袋递给他,“你用不着有条有理地说,想起那样说那样。” 德旺终于找到话头,“二位老神八路,你们听听是不是这么回事。老辈人谁都知道,古宅到处都是密室夹壁墙,这是他们老祖宗建这片宅子的时候,就早已设置好的,听说是险关重重处处机关。但是为了提防泄密,每当传到下一代都要改造一次,主要是改造里面的机关设施。李元文当管家的时候,正是小日本鬼子进天津的前两年,古典那次的工程时间最长。给煎饼秃家盖的房子,就是那次工程替换下来的材料,这是一。再想想煎饼秃的陵墓是嘛时候建的?抗战以后。俺仔细查看过,圈坟的青砖跟煎饼秃家盖房的青砖一模一样,事隔十多年用一样的材料,这说明嘛呢?当初,咱们只猜想到古典掺合了建坟,没有往深处想。我现在突然想到,古典办事从来不露马脚,他不可能把一堆砖头瓦块在院子里面放上十多年。” 何太厚听出来一点名堂了,“这期间他又进行了二次改造,顺子所说的那面石头墙应该在这次改造中替换下来的,替换下来并没有扔掉,而是安装在煎饼秃陵墓的地下通道里了,就是我们见到的那两扇石门。” 德旺这个头开得太好了,一下子刘神钟的脑筋也活动开了,“古典当初指示肖四德偷梁换柱,舍了一条狗救下李元文,就是怕暴露他的这个秘密。当他完成了二次改造,他再也不在乎李元文了,是不是这么一个理儿?”没想到刘神钟的这番话,德旺不完全认可,“你老等会儿,你老一插话,俺的脑子又要乱乎,刚才二位留神顺子说的这句话吗?” 赵老疙瘩听着心急,不让他用这种问话的方式,“你就直杵子说吧,大冷的天看把我急得这一脑门子汗珠子,怎么现在说话变得啰里巴嗦的。”自从德旺成了同志,在内部开会,李三和赵老疙瘩总这么当众批评他,也怪,蘸火就着的德旺爷每每挨了他们的批评,不但不急反而有种美滋滋的感觉,今天也是这样。 “好好,我照直说。刚才顺子说,老刘头身上有块玉佩,这让我想起来,李元文也曾经在身上带过玉佩,嘛样子记不清楚了。” 赵老疙瘩插话,“哎呀,俺也想起来了,李元文身上的确带过玉佩,等我想想嘛样子。” “你先想着,等我把心里话说完,你再插嘴。”德旺给赵老疙瘩还以颜色,但是这里面没有报复的意思。德旺继续说:“刚才,为嘛不赞成老刘说古典不在乎李元文呢?因为我觉得李元文和古典还在狗吃炼丹,也因为刚才顺子说的那块玉佩。”关于“狗吃炼丹”的本意,典籍中也有涉及,各地的俚语有各自的解释,在静海语系中,含有勾连的意思,德旺在这说的“狗吃炼丹”则是说李元文和古典还有扯不清的关系。 赵老疙瘩想起来了,“李元文身上的那块玉佩,像一个两头往上翘的大元宝,估计得有这么大一块。”赵老疙瘩比划着。 德旺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在想,老刘头身上的玉佩,究竟是李元文原来戴的那块,还是另外的一块,这得两说着。如果是李元文身上的那块,他在嘛时候还给古典的?他要是还给了古典,古典就不会再救他,所以依俺看,这是两块玉佩。” 何太厚茅塞顿开,“老刘呀,德旺分析的有道理,这两块玉佩肯定有名堂!” 老刘还是有地界想不通,“姑且算个线索吧,暂时还不必把精力全都放在这上面,这个线索让我再仔细想一想。煎饼秃的墓室为什么是空的,墓台子上面已经有了进出口,那两扇石门究竟有什么意义?这个问题还是搞不清楚。” 舒老板探下身子,“古典的独身船起锚了,外面的大雾已经散了,几位上来吃点嘛吧。” 李元文现在修炼得少了些蛮横多了些诡诈,他曾经多次吹牛,说自己手下还有人马,神父让他训练潜伏人员,可是人马在哪儿了?训练得有人呀!他把以前的手下凡是活着的,像过筛子一样过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一个顶戗能启用的。即便有合适的人选,又往哪儿去找他们呢?这几天,他把身边几个人,仔细观察了一遍。觉得有个人可以拉拢,这就是吴贵,柳大棒子不行。至于肖四德、过江龙和旱枣(当然,在他面前晃荡的还有个叫涝梨的替身)显然是一伙的,那几个人不能套近乎,跟他绝对不是一条心。 别看那个称作过江龙的邋里邋遢,他断定是肖四德的狗头军师。怎么样?李元文眼力够毒吧,怎么说人家也当过大队长,再混账也会观察人呀! 李元文很快就把吴贵拉拢到身边,怎么拉拢的?这还不简单,自古君子重义小人逐利,无论如何吴贵上不去君子台面,绝对的小人之流。这个定位准确了剩下的还有嘛话说,见亮给好儿呗!人家李元文早说了,别看沦落到这种地步,就是不缺钱花,拉拢吴贵的花销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元文从公寓搬到王府这天,就是带着吴贵去的,花筱翠曾经藏药品的天花板上面,李元文值钱的东西也放在那儿了。带着吴贵上楼以后,站在椅子上拉出一个皮箱,这还是小岛送给他的那个皮箱,从这个物件上也可以看出,这家伙的恋旧情节忒重。恶棍也有多重人格,李元文至今念念不忘花筱翠,自有他内心的依据,十恶不赦是他的罪恶,恶棍的情爱是不能鞭挞的。他把箱子拉出来,故意让仰着脸往上看的吴贵帮他接下来,吴贵接到手上说了一句“嚯,够沉的,装着嘛好东西?”李元文要的就是这句问话。 李元文从椅子上跳下来,把箱子扔在床上,以少有的温馨口吻说:“嫌沉啊?咱把他减减分量。”说着,解开箱子上的两道皮带,在吴贵面前打开箱子,好家伙,里面全是金银细软!随手拿出最压分量的几卷银元,往床上一丢,“这个归你了!” 人要是吃饱肚子,给现出锅的狗不理肉包子也不稀罕,人要是穷得叮当响,给一分钱能换回仨响头。当然了,这不能跟饿死不吃嗟来之食的君子人比,这不是说眼前的小人吗。他们这些人,搁在小人里面都没有多少人味儿,见钱眼开是这些人的基本特征。唉,可惜了的吴贵,亏了他还跟小鬼子拚杀过,几圈子银元就让他彻底交待了。人要是过于贪财不会有好下场,不信等着瞧吧。 他俩狗苟蝇营的过程就到这吧,反正打这儿开始,他们无话不谈彻底勾结到一块了。李元文凭借着手腕和财力,身边有了心腹兼帮手,至少暂且不会感到势孤力单了。 当李元文获知白老头的消息,不管此人有没有用处,他的第一反应必须弄到手。好赖白老头是他手底下的人,况且曾经在白老头身上做过文章,或许弄到手里还有用处,也是未可知的事情。到监狱去接白老头自然也要带上吴贵,由于刁福林事先帮他办好了手续,在监狱没有遇到阻力和麻烦,一个给犯人做饭的人物算不上稀罕宝贝,没费劲就把白老头接来了。 国军的一个少校和一个上尉亲自来接白老头,在监狱里面传成新闻,肖四德这些暗八爷,就有这么大的本事,得到消息当即就把这个紧急情报传了出去。看官可能会问,既然另有联络渠道,为嘛还要冒险让花筱翠和麦收跟箫德联系呢,而且还把白老头暴露了?这要是仔细说,理由多了去了。简单说,监狱里的组织,对外存在多种渠道,不论上线和下线均不可发生横向联系,何太厚只掌握白老头这个关系,这是其一。单说白老头这个关系,也有特殊规定,白老头只能往外传消息,不能往里面带进去只言片语。何太厚采用这个方法跟箫德联系,不能动用任何其他渠道,即便采用这个方式也要征得城工部的同意,上次不就是让玛丽否决了一次,还因此让何太厚背上处分吗! 接到关于白老头暴露的情报,外面的八爷地工如何应对暂且搁一边,接着说白老头。 正文六十九回眼线本是红后代,伙房再归白老头四 (更新时间:2007-4-49:20:00本章字数:3757) 突然被李元文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带走,白老头当时脑子有点发懵,传递完箫德交给他的情报,借着扫地为名马上去跟箫德汇报:“唉,身上只有一张票子,出门就花光了。”意思是说任务顺利完成了。刚说完这句话,白老头就被监狱长传唤走了,好在白老头及时跟箫德作了汇报,不然麻烦更大了。 第234章 坐在吉普车上一路无话,白老头得以有时间想着各种对策,思来想去递送情报的过程不会出问题,即便就是情报出了问题,他也打定主意,没有抓住手腕死活不承认,别的他没有多想。 那么,白老头到底算个什么人物呢? 可以肯定地说,他还够不上八爷的资格,他还没有达到那样的政治觉悟和水准。虽然他在解放区受到善待,他只有一个心愿,希望八爷把白蝴蝶救出来。可以说,他能够活下来的唯一精神支柱,就是宝贝闺女白蝴蝶。赖五向他交待的任务,无非就是在采买油盐酱醋的时候,到一家指定的杂货店去购买,所以他爽快地就答应了。这样他获得了许诺,就是肯定能和宝贝闺女团圆,他是为着这样一个信念工作的。 即便如此,白老头也得具备基本的是非观念,他也懂得这种事情是不能告诉别人的,告诉了别人就意味性命面临危险,意味着永远见不到他的宝贝闺女,但是直觉告诉他,八爷是靠得住的,他坚信早晚八爷会把白蝴蝶交给他。 吉普车把白老头拉到王府,白老头担心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李元文跟他印象中的李大队长判若两人,再也不是开口就骂街抬手就打人的恶魔形象,而是脸上有笑纹了,也会说人话了。 “白老头呀,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我要是早知道你在那种地界,我早就把你接出来了。看看,老多了,也瘦了,我是真想咱们那些弟兄们呀!”俗话讲,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三四年过去了,对李元文更得刮目相看了,尽管他依然不是正经东西,言谈举止发生了变化却是千真万确的。 变化之一,见面不是没鼻子没脸的先把人骂一顿再说话,而是先叙旧情套近乎,过去他哪有这个呀。再一个变化,跟别人说话不是跟审臭贼似的了,这要是搁在过去,像白老头这种情况,他必然先把你问个底儿掉,只要发现有一个地界对不上茬口,那就等着脱一层人皮吧!现在不是这样,他上来先不问白老头的来龙去脉,而是先把自己的情况作个介绍,让人听着倍感亲切。他说:“……唉,遭罪的那段就不说了,好在国府拿咱李元文当棵大葱,这不还赏了个少校当嚼果嘛,说明咱还有点味儿呗!”瞧瞧,他还学会幽默呢!“这下好了,咱们弟兄又聚在一起了,咱们接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道为党国建功立业。说说有嘛要求,我给你办。”李元文脑筋转得还挺快,说出来的话满嘴新词儿。 听到这里,白老头放下心来,把他带到这里跟送情报没嘛关系,见李元文问他,随口说道:“要是把我也当成国军,不能把白蝴蝶关在监狱里面,当年是你把她推到火坑里面的,现在你为国府做事了,只要把我闺女还给我,我白老头甘愿把你伺候到死。”其实这句话有点问题,白老头的本意是只要满足我的要求,可以在有生之年都伺候你,表决心的意思。可是照白老头说得那样,李元文就得死在白老头手心里。 谁也不是说话的把式,对于白老头表达上的不准确,李元文丝毫不介意,提到白蝴蝶,李元文故作惊讶,“嘛玩艺儿?白蝴蝶还在监狱关着,告诉我,在哪儿关着了?我立马把人给你要出来,简直太不像话了!” 当天白老头被安排在王府的伙房,李元文少校这点面子还是有的,人家看白老头这么大年纪,又是少校领来的,还以为是他的亲爸爸呢,便安排他做督灶。督灶是个嘛差事,白老头不懂。李元文说:“别问这么明白了,打今儿个起,厨房就归你支配了,你说了算!”别的活白老头也干不动了,让他掂勺儿,别把菜肴掂在地上吧,就这样算是把白老头养起来了。李元文在这方面,要比刁福林略高一筹,在伙房安排一个管事的看着事不大,这可是权利的象征,权利当中人事权最大。 难得李元文能够跟属下平起平坐在一起吃顿饭,这要是在当年,白老头可能会惊吓出毛病来。李元文看出白老头对他的淫威尚存余悸,让吴贵摆好椅子拉白老头在身边坐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自古主仆不同席,那都是老皇历了,咱们现在没有外人,是患难与共的弟兄。尽管咱跟吴老弟相识的晚点儿,说起来他才是吴家大院的主家呢,今天能够坐在一起咱们是缘分。来,端起杯子,先干了这杯酒,暖暖身子再叙家常。” 今天,李元文何以在王府如此随意,并且明目张胆地摆席设宴犒劳旧部新宠?这里有多方面的原因。刁福林不在家,带着柳大棒子出去了,干嘛去了李元文不大关心,爱干嘛干嘛去。表面看,好像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其实并不尽然。李元文深知,在中国,洋主子向来比本土的主子大三辈儿,别看跟刁福林都是少校军衔,也别看刁福林以主子自居,更别看李元文这个少校是块没肉的骨头,有一条顶重要,自己这个少校是美军顾问亲自赏赐的。想明白这点,自恃后台硬朗,李元文觉得他这个少校再孙子,也比刁福林的少校含金量高。因此,他并不把嘴上没毛的刁福林放在眼里边。李元文既然搬进这座王府,就要施展一下权利,看看这个少校好使不好使,以便决定后面的买卖怎么做。 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原因,他在这几年,有时间回顾了自己的人生历程,觉得自己凡是成功的地方,无不是跟着高明人学来的玩意儿,凡是自己发挥的地界全都砸锅。这次得以出山,思来想去还是沾了古典和干爹小岛的光,没有干爹的高瞻远瞩,他就不会有本钱再出来混世界,另外,没有古典在关键时刻搭救他,再有本钱也是白搭,于是他从这些方面思虑出许多有价值的东西。 譬如说现在,酒席面上的这一套怀柔手法,就是跟人家古典学来的。人家正是把这个把戏运用得炉火纯青,才能够随心所欲逢凶化吉万事如愿,哪朝哪代都吃香。当初自己完全有条件利用这个手法,可惜那时没有修行到如今的程度,使自己不懂得用人之道,落了个树倒猢狲散的下场,致使身边连一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由此联想到在花筱翠身上的失败,当初俩人是怎么好上的?还不是因为当初自己会体贴人,说话会暖人心,她才心甘情愿投怀送抱的。离别多年她没有再嫁说明嘛呀?说明心里本来还有自己,那双绣花鞋就是明证。后来再见面要是不那么凶悍,要是不跟她动粗的,要是……,嗨,悔死人了!要是有了如今的修行,也不至于让花筱翠跟自己彻底掰了。 李元文的这些反省和回顾,虽然没有挖到病根上,他也不可能挖到病根上。简单一句话,他还是发现了自己的某个侧面需要修正,有时候他自己也觉得,那个时候“太他妈的像条疯狗了!” 这是说他从大的方面思考,或者说他的内心根据使然,他的行为有所改善。照现在这个样子,坐下来以喝酒交友的方式,实践新的为人之道,这是他再次出山刻意要这么做的。具体来讲,他还是要搞清楚白老头这几年的经历,干这一行的,不管多么亲近,履历不可有半点马虎。白老头再愚钝,也得知道把自己的过程作个交待,因此从一开始见到李元文,白老头就开始准备应答了。 关于委派白老头到监狱充当交通的工作,当初赖五甚至赖五的领导,考虑的不是十分深远。虽然也为白老头编好了说辞,但是没有预见到李元文还会跟他打交道,因此这个重要的因素没有考虑进去。 酒过三巡食过五味,李元文终于开口盘问了,“白老头呀,这些年也遭罪了吧?咳,都是让我牵连的,愧对老哥呀!”李元文毫无过渡的这么说话,字面上看着没嘛,要是当面听这恶心词儿,叫谁也起鸡皮疙瘩,太肉麻了! 为了白蝴蝶白老头也不敢说实话,谁说人老了糊涂,白老头在这个时候也会耍心眼了,说他是“跟着嘛人学嘛人,跟着巫婆学跳神”不合适,人的许多行为和思维方式,往往是环境逼出来的。白老头假装实诚地仰脖喝光一杯酒,如同见了亲人一样跟李元文倾诉道:“咳,说了归期还是自己的老上司,你老这么一说直让俺的鼻子眼泛酸,我就把这几年的苦水倒出来吧……”白老头虽然在编造瞎话方面没有什么才能,但他抱定一个宗旨,不能牵连与八爷有关的人,再一个围绕着他的宝贝闺女白蝴蝶说事。 为了稳住情绪,白老头自己又倒上一杯酒,这干嘛?他要敬李元文一杯。这杯酒十分重要,也反映白老头的韬略,把感情拉进一些可以拉近信任度,也为自己的陈述增加信心。“见了你老,心里止不住的扑通,敬你一杯,还盼着你老大发慈悲搭救白蝴蝶呢!”白老头的意思,给你当嘛使唤都没关系,可是我这里有个前提条件别忘了。 白老头的开场白过于冗长,李元文的假斯文快要坚持不下去了,“你他妈的……,没事!不是说你,我这他妈的……不小心咬腮帮子了,你慢慢说。”好嘛,差一点原形毕露。 白老头啰嗦够了,终于话入正题,“八爷袭击咱们侦缉队那天,不知道那个龟孙子照着我这没用的废人开了一枪,当时就死了过去,当我睁开眼的时候……你猜我在哪儿了?” 开场不错,李元文虽然被曲解为龟孙子,说明白老头并不知道,正是他李元文从背后朝他打的黑枪。另外,白老头采用说评书的方式打头儿,很能令听众聚精会神,并顺利把听众带入他编造的故事当中。事实也是这样,李元文对白老头的设问当即应答,“醒来一看,你到底在哪儿了?” 第235章 正文第七十回施医术当众完活,赎铺面暗藏玄机一 (更新时间:2007-4-57:31:00本章字数:3392) 白老头说:“醒来一看,这个地界我从来没见过,这是哪儿呀!”白老头如此没完没了绕脖子说话,能把人急得动火,这要是搁在以前,李元文早就巴掌抡上去了。他现在不是决心改脾气吗,所以尽量忍着,看他还能怎么绕脖子。 “你们猜怎么着,我这么一说话,有个人搭腔了!”白老头要说到实质地界了。 吴贵听着都心急了,“谁搭腔了,说件事怎么这么费劲。” 李元文倒显得很有涵养,“别理他,让他随便说,你越搭理他,他越说不到正点上。” 白老头接着说:“只见这个人,膀大腰圆黑不溜秋粗粗拉拉,自称跟李大队长有过命的交情。那人自己说,八爷端掉侦缉队,轰动整个天津卫,大人孩子都跑到吴家大院看稀罕。他听到消息心急火燎就赶过去了。看到俺受了伤还在院子里面躺着,高兴得他直蹦高,他说自己是专门治红伤的,正在踅摸挨枪子儿的主儿,这回算是来着了,说着分开众人就把俺扛走了。……后来,他是怎么取出来的子弹,怎么试验他配制的红伤药,俺都不知道,反正是把俺救过来了。等俺坐起来仔细看,才知道这里原来是个柴禾场……” 李元文兴奋地打断他,“莫不是于占鳌那个狗日的?” 白老头眉眼一笑,“大队长啊,你老真是圣明,这个狗日的正是于占鳌,他说,你的胳膊就是他给安上的,还说没有他,你早就成废人啦!” 这番话一下子拉近了距离,后面白老头怎么说都不会有疑问了,因为后面说的基本全是事实,往哪儿调查去也是这么回事。 “接着说后面!”李元文听到说于占鳌,打心底有份亲切感,所以希望得到于占鳌更多信息。他认为凭着这层关系,完全可以把于占鳌招至麾下,真若如愿,他李元文则如虎添翼横行无忌。他哪里知道,草莽英雄于占鳌先生,早已怀揣“革命同志”的荣誉,迎着国军的飞机枪弹,高呼操国军姥姥的悲壮口号慷慨赴九泉了。就凭于占鳌的脑筋,面临目前的国家大势,纵然健在也不会跟他趟浑水。说不准还会把他捆巴起来,绑在自行车上驮到八爷那里,换回更高的荣誉呢。 白老头见李元文对他编造的故事并不持疑,自然说起来更加顺溜,“于占鳌治好俺的枪伤之后,通过他的徒弟在监狱安排了做饭的差事。他见俺孤苦伶仃没个依靠,就认俺做了他干爹,还时不常打发他老家的妹子和外甥女,给俺送些常用的物品,真比亲儿子还孝顺。” 剩下还有一个关键问题,李元文必须要问,但是白老头也准备好了说辞,随便问吧。 李元文问道:“这么一说,今天给你送衣裳的两个乡下女人,就是于占鳌的妹子和外甥女了。” 白老头说:“是呀,于占鳌就是这么介绍的,那还假得了?这娘俩可好了,总是惦记着俺,可惜我这做舅姥爷的,连买朵花的钱都没有给过孩子,说起来真是欠人家的。” “这娘俩为嘛冲乱犯人的队伍,还扔给犯人一个包袱是怎么回事?”李元文又问,而且这是非常要害的一问。 白老头轻松的回答,“我不在现场,我怎么会知道,这事到监狱问问带队的不就清楚了。其实这有嘛好问的,犯人们出工,哪天都有过路的老百姓跟当兵的发生冲突,这是家常便饭常有的事。依俺看,你老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咱那闺女不是招灾惹事的主儿,你老甭费心了。再说,这时候娘俩早就回老家了,即便吃点亏也没有大不了的,于占鳌也会把事摆平。你老现在的身份,别管这些猫子狗子的闲事,显得你老没有身份。” 听明白了吗?不知不觉当中,白老头淡化了矛盾、篡改了事情真相、改变了事情的性质,李元文的思考随之迷失方向。他的思路本来奔着骄阳似火的海南岛,不知不觉,被白老头带到冰天雪地的满洲里去了。 偏在这个时候,可爱的吴贵插话:“这个于占鳌我也听说过,那是天津卫的怪人奇才,此人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论本事,五行八作无所不能,最拿手的就是正骨治红伤。另外,还精通铁匠木匠泥瓦匠,养鸽子喂狗斗蛐蛐。此人早年更是好生了得,上通朝廷跟王公贵族有连连,下面与三教九流盘根错节。王爷贝勒面前平起平坐论哥们,遇见狗食混混敢玩死签,大名鼎鼎的刘广海连袁文会都不在乎,生生栽在于占鳌的手下。” 没想到于占鳌如今这么大名气,李元文企图借此抬高自己的身价,打断吴贵的话茬吹嘘起来,“你闭嘴吧,于占鳌还用你跟我叨叨!问问白老头,我跟于占鳌那是嘛样的交情?” 白老头赶紧奉承道:“刚才不说了吗,那是过命的交情。当年咱们李大队长负伤在身,天津卫多少神医都没有咒念,于占鳌闻讯亲自登上门来,哭着喊着跟咱们队长喊哥哥,施展了气功,知道吗,内气功?那是伤着自己的身子为咱们队长安上胳膊的……”白老头怎么这么能白话,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 反正于占鳌的故事能装一列火车,让他们借着酒劲儿白话吧,趁着这个工夫把柳大棒子后事简单处理一下吧。 刁福林实在想不通,在施工大军云集的城门附近、戒备森严的监狱对面,什么人会如此胆子包天,竟然毫无顾忌地袭击国军军官。当他带队追到城外,发现了毙命的电话兵,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是八爷的侦察人员摸进城来了,还是八爷的地工出城送情报去了?不论哪种可能,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认识柳大棒子,不然不会在那种环境下使用杀招。想到这里,他急忙回到饭馆,相信柳大棒子凭那浑身轴子肉,也不能说完蛋就完蛋,或许还有挽救的余地。 果然,刁福林回到楼上,摸到柳大棒子的脉搏还在“嘣嘣”乱跳,瞪着两只牛蛋眼睛流露出乞生的光亮。通过张开的大嘴,可以清楚地看到嗓子眼,两根竹筷子牢固地插在后脖腔上。血流的不是很多,刁福林认为还有挽救的希望,他只需从柳大膀子嘴里得知袭击者是谁就可以。因此他需要稍微懂点医道的,把柳大棒子嘴里的筷子取出来,柳大棒子临死前能够提供只言片语,他就满足了。 刁福林的脑筋不错,马上想到过江龙,他记得肖四德介绍过,说此人是“再世扁鹊”的后代,治疗外伤疾患有一套,尤擅长水烫火燎刀枪外伤。当时听者无意,此时此刻却想到了他,养兵千日可能没用,用兵一时恨不能立马抓到手。好在于占鳌的柴禾场离此不远,当即派出去两辆三轮摩托,奔赴柴禾场传唤过江龙。 当兵的分不清正在酣睡的三个人,哪个是过江龙,跟抓臭贼一样,连同肖四德和旱枣(的确是旱枣,不是做替身的涝梨)统统带到饭馆楼上。 肖四德看到即将毙命的是柳大棒子,不由得心中暗自欢喜,这个心腹大患即便救过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威胁了。但是,那也不能让他活过来,当过江龙应刁福林的要求察看伤员的时候,肖四德悄悄踢了一下过江龙的脚后跟。 刁福林对过江龙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把他嘴里的筷子取下来,你就完成任务,就算你为党国立了一功。”过江龙从来不说没把握的话,找当兵的要了一个手电筒,对着柳大棒子口腔观察一番,满有把握地说道:“问问俺们肖局长,甭说这么长的筷子,钻进骨头缝里的子弹头俺都能取出来,这个还叫一个活?全都撤到一边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众人非常敬重这位再世扁鹊的后代,自觉退得远远的,连刁福林也站到一边去了。 过江龙留下旱枣作助手,充当临时护士的工作,用盆打来开水,开水有的是,二人反复把手洗干净这才开始操作。 过江龙和旱枣身子挨身子,怎么操作的别人看不到,看架势配合得非常默契,似乎也很顺利。刁福林坐在椅子上琢磨,等会儿再让过江龙顺便把自己手掌治疗一下,实在太疼了。心想,这是什么人呀,居然把自己的两只手都搞成贯通伤,下手实在太狠了!搞清楚袭击者的身份,不报此仇非君子。刁福林正在瞎琢磨,过江龙拿衣襟儿擦着两只手扭过身子,“刁处长,你老过来检查一下,完啦!” 刁福林非常满意,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柳大棒子跟前,拍拍他的嘴巴子,“柳大棒子,刚才那两个是什么人?”然后伏下身子,把耳朵贴在柳大棒子嘴边上。听了半天,柳大棒子也不开口说话,嘴巴反而闭上了,只是两只牛蛋眼睛还睁着。 刁福林抬起头来问过江龙,“他怎么回事?” 过江龙擦擦已经不轻易流淌的鼻涕,不明白刁福林嘛意思,“嘛玩意儿怎么回事,完了!” 刁福林说:“我知道完了,我问柳大棒子怎么回事?” 过江龙直眉瞪眼地说:“我说的就是柳大棒子,完了!” 正文第七十回施医术当众完活,赎铺面暗藏玄机一 (更新时间:2007-4-617:13:00本章字数:2466) 是呀,柳大棒子的小命完了,像他这样的身份,善后处理十分便当,城外到处是乱葬岗子,拉出去随便找个现成的土坑一扔,撩上几锨黄土就算掩埋了。到这儿为止柳大棒子功德圆满,世间的任何烦恼事项,到此为止跟他一概没有关系了。 第236章 柳大棒子存在显不出他的价值,一旦失去他,特别是如此突兀的失去,令刁福林感到非常的折手。柳大棒子够不上参谋的材料,难得此人心毒手狠使用便当,做副官当打手基本可以,况且他的肚子里面还装着好多坏水呢。这下完了,轮到刁福林身只影单了。这几天他也看出来了,吴贵成了李元文的跟屁虫。知道趁他不在的工夫,吴贵被李元文拿下了,刁福林不免有些烦闷。 令他烦闷的事情一沓不了一沓,肖四德带着过江龙和旱枣掩埋好柳大棒子,竟然找上门来跟刁福林兴师问罪,“刁处长,有几句话俺实在憋不住了,还别说俺肖四德好歹坐过几天局长的位子,就算嘛也不是,都是一样的国军打扮,为嘛一样的差事两样子对待?你们住在王府里面,让俺们几个自己找地界住。你们可以穿着军装到处逛荡,偏偏俺们几个有衣裳不让穿。这还不算,既然俺们成了你的部下,重用不重用还在其次,凭嘛拿着俺们当外人?还跟踪俺们!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老要是对俺们哥几个不放心,干脆明说,俺们甘愿返乡为民,这样对待俺们,实在让人接受不了!” 刁福林的两只手,被何太厚拿竹筷子扎了一个透心凉,别人看见都觉得头皮发麻、头发犯支棱,想想当事人刁福林该有多难受吧。肖四德这小子坏就坏在这上面,他认为这个时候跟刁福林提要求讲条件,最容易得逞。 官场上玩花活耍流氓,也是分阶层讲档次的。说句实打实的,在战局不利、人心难测的当口,肖四德尽管诡诈,在应对复杂局面方面,较之刁福林的手腕,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当面交锋更不是对手。 刁福林有意对肖四德的歧视虐待,就是等着他的兴师问罪,就是等着他来发泄不满,这就叫置于死地而后生,可惜还没有把他逼到那个份儿上,就自己找上门来了。肖四德发了一通牢骚,刁福林不但没有恼怒,反而面露笑容,“肖局长啊,你真是一个心急的人,谁不知道你是志向远大之人,又有谁不知道你武艺高强身怀绝技,你的职务任命生活安排,我一个小小的少校岂能做主?关于你的任用,警备司令部早有考虑,只是事关重大不好提前暴露。今天,正好你们几位都在,现在我就宣布警备司令部签发的命令。我的两只手不得劲,请肖局长自己拿出来看吧,打开这个铁皮柜子……对,就是这份卷宗……好了,帮忙把柜子锁上……好了,钥匙拿下来,麻烦放在我的抽屉里面。” 肖四德狐疑地照着刁福林的指令,果然找到一份早已签发的任命书,只见上面写着“兹任命肖四德为静海保安团团长,自接到此任命之日赴任,此命。天津警备司令部。” 仔细看看签发的时间,这份任命已经签发月余,何以今日拿出来?肖四德想不明白。还有一点他更不明白,假设他不跟刁福林发这番牢骚,这个任命可能不会展示了。局势变化太快,保安团必须先于国军跟八爷交手,这个差事有可能秘密任命别人了。 看到肖四德拿着任命书两眼发直,实则是不知道吉凶祸福,更不知道这个保安团长,将要担当什么具体任务。刁福林不管他那一套,既然宣布了任命,是死是活也要逼他上阵了,谁叫他争吃争喝争孝袍子呢! 刁福林一本正经起来,“肖团长!……现在你是团长了,请你立正听我宣布任务。”肖四德回头看看过江龙和旱枣,旱枣一个劲地冲他挤鼻子弄眼,那意思是说,好事呀,还犹豫嘛?肖四德知道,即便没有过江龙和旱枣给他鼓劲,也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于是并拢两腿挺直身子,听从刁福林的安排。 刁福林说:“保安二团暨静海保安团已经在独流镇集结待命,你可以带上身边的任何人即刻赴任,具体任务只有一项,在护城河工程完成之前确保独流减河大闸万无一失。你这个团距离警察总署的铁警大队,相距不足五公里,因此,这段减河防务由你们共同担负,具体分工由你们双方协调。这项任务是大天津城防工程的重要环节,关系重大不可掉以轻心。市府和警备司令部对你的期望很大,你这是临危受命,不要辜负各方面长官对你的信任和栽培。” 不要以为,警备司令部随便就签发这道任命的,那是对肖四德作了各方面的考察,才把这项任务交给他的。仔细想来,这项任务交给他也确实非常合适,本地人熟悉本地情况,又在本地担任过警察局长、兼任过保安团的团副。更重要的,他和当地大地主大乡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可说,独流镇属于他肖四德的势力范围,可以得到地面的帮助和支持。不管怎么说,国民政府代表地主和乡绅的利益,这点不会虚假。 肖四德受了些日子的委屈,这一纸任命马上令他的怨气烟消云散,体会到高层次官场在重大事项上的韬略和沉稳,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浅薄和浮躁。心想,自己的本事在那儿摆着,有谁不知道呢?记得古典说过,凡是成大事的人物,都得经过卧薪尝胆的过程,自己才在柴禾场卧了几天呀,有吃有喝的就受不了啦!还怪人家刁福林跟踪自己,那叫考验!假若再能忍些日子,兴许还能委任更大的官呢。 一个重要的待遇问题没有好意思提出来,团长怎么就给一个中尉的军衔呢?过江龙劝他,“把活干漂亮了,兴许给你一个少校呢,咱们回到自己的地盘,还在乎那几个军饷!”肖四德一想也是,便高高兴兴即刻赴任去了。出发之前当然要有许多准备,那就不细说了。旱枣提出,“咱们跟李元文的买卖怎么办?这次回去,正好是个机会呀?” 肖四德想了想,“我跟过江龙先去准备,你抓紧时间跟李元文打声招呼,别把实底儿全都交给他,只告诉他,有事到独流减河大闸联系就行了。顺便你到伙房再弄些吃的用的,完事咱们在柴禾场集合,明天从那儿出发赴任。” 旱枣答应了一声,“得嘞,你老就擎好吧!”跟李元文打完招呼,旱枣去伙房划拉一兜子吃的,转身找贺彪大叔汇报去了。于是,肖四德还没有到任,刘神钟就已经知道肖四德动向了。 正文第七十回施医术当众完活,赎铺面暗藏玄机三 (更新时间:2007-4-98:15:00本章字数:2744) 英豪带着罗氏和纳敏到了天津,独身船被古兴扣下了,“这条船不用回去了,就停在三岔河口,如果来不及回去就地上岸过冬。”为嘛这样安排船只古兴没有说,船工们巴不得在天津上岸过冬,至少吃喝比回家强不少。假设能够在天津上岸过冬,意味着在天津过年,古二爷对下人要比古典大方,所以都乐颠颠地留下了。他们并不知道,石家庄就在这几天被八爷拿下来了,天津卫将要面临一场血与火的洗礼。枪炮不长眼睛,危险随时都会降临在头顶,古联升要忙活彩云的丧事,暂时还顾不得船工的安全问题。 古联升帮助英杰料理彩云的后事,这是从各方面的关系考虑的,再说,眼下这个情况,英杰也没有别的办法。按说在人家这里办丧事不太合适,古联升帮这个忙,应该说完全是客情。因此,罗氏很明事理没有提出额外的要求,只是在崔氏陪伴下忘情地哭了几场,然后把彩云排场的装殓好了,请掩骨会的人找了一块像样的义地掩埋了。帮忙的人多是缝孝的女眷街坊,前来吊孝的只有跟古联升有交往的商家,留下吃饭的人不多,英豪带来的老酒基本没动,这样,花销不是很大就把彩云的后事料理完了。 最可怜的当是没娘的孩儿了,鹌鹑却很懂事,不像一般人家的孩子,亲娘死了总是哭哭咧咧的找娘,要是那样才勾活人的心思呢。自从见到罗氏,鹌鹑再没有没完没了的哭过,偶然想起来找妈妈,只要罗氏拢在怀里就不哭不闹了。英杰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宽慰多了,只是这些日子里里外外忙活各方面的应酬,没有来得及跟罗氏说句热乎话,他心里蔫着急,可是没办法,眼下,他还不敢明目张胆在古兴面前为所欲为。 英杰最后一项应酬,是跟西北城角的万寿杠房结账,顺便把英豪带来的老酒送过去一坛子。英杰把杠头叫到一边拿出一封银元,拜托杠房到了忌日赶上鬼节,希望能够帮着给亡者烧几张纸钱,点几根供香,撩几锨黄土,千万别把坟头迷失了。杠头问:“怎么,丧主没有后人吗?你老这么破费,咱不好意思接着呀。” 英杰道:“这里没有别的意思,在下不是本地人,亡妻娘家又在乡下,我是走南闯北的人,很难应时到节照顾到家。眼下孩子太小,天津没有别的亲人,虽然我在坟前立了一块碑,依然担心坟头迷失了,将来孩子给妈妈磕头烧香,担心找不到准地界。所以拜托你老关照几位,时常想着我那某人的这点牵挂,待有来日不会忘了老少爷们的恩情。”说着就要跪下。 杠头急忙拦住英杰,“那先生言重了,这不算个嘛事!咱这家杠房也有上百年了,就算我死了,只要有这个杠房在,不管你老的后人嘛时候到这查问,都能查问到贵夫人的茔地。你老就放心吧,坟头只能见长不会迷失,咱们天津卫做事就这么地道,只要答应了你就绝不会食言。” 英杰办完这最后一件事,才算了却所有的牵挂,他要实施萌发已久的心愿了。这个心愿含有险恶的成分,不怎么光明正大,所以他必须秘密进行。此事急迫,需要有人帮助,从杠房回来,先到上房跟古兴两口子致谢,完事歇歇脑子再说怎么办。 第237章 英杰到了上房进门就要给古兴两口子磕头,古兴忙说:“得啦,你这是干嘛?这几天还不把你累得够呛,用得着这样吗!你说咱们两家这是多少层的关系?论老辈子说话,咱们俩家那是老世交,打老祖宗那儿起就是过命的交情。从我嫂子那儿论,彩云是俺的亲家妹子,从你和英豪这说,更是自家的事情,你干嘛过意不去?这都是应该应分的。我看你呀,赶紧节哀歇息调养几天,完事帮我谋划一下,看看咱这个买卖往后怎么办。我担心天津卫快要封城了,英豪整天在外边忙,我也指望不上,你就多费心吧。为嘛我没有让那条船回去呢,就是留在手边预备个方便,可是我又担心过些日子就要封河,不行就把船拉上岸来,总之这条船先不能回去。” 崔氏坐在炕头又插话了,“我说当家的,我看你这几天怎么总说罗圈话呢,翻来覆去就这条破船说了好多遍了,快让英杰看看鹌鹑去吧,没了娘,爹就是孩子的主心骨了……”说到这儿说不下去了,没娘的小孩子最能勾人伤心。 这回崔氏插话,古兴不但没有反感,还立即检讨起来,“还是燕子他娘说的对,快过去看看鹌鹑吧,这孩子不愧是王爷的嫡传,天生懂事知理儿,跟着她大姨生是一声不哭了。” 英杰早就惦记着到客房看看鹌鹑,更想借机会看看罗氏,倘若罗氏仅仅是他的大姨子身份,可能八趟都过来了,这不是还有一层别人不知道的关系吗?所以,必须有人给个台阶才方便自然,古兴和崔氏公母俩同时给了台阶,那还能耽搁,从上房出来转身就进了客房。 鹌鹑见到英杰,扎撒两只小手喊爸爸,英杰当时眼睛就湿润了。罗氏说:“快别那样了,你看两只眼睛快成熟透的烂红果了,人死如灯灭,再伤心也回不来了,放下死人顾活人吧!” 英杰不擦自己脸上的泪儿,却掏出白手绢帮着罗氏擦脸,“我这不是过来正想跟你合计以后的事吗……” 英杰凑近了罗氏,正要说出盘算已久的主意,只见小王八蛋纳敏“嘘”了一声,“等会儿,你们小声说话,我坐在门槛上,给你们望着外头去!”罗氏看了一眼英杰,忍不住“噗嗤”笑了,抱着鹌鹑倒在英杰怀里。 静海县城十字街把角,早年有一家店铺,本来挺好的地势,因为主家不会经营结果倒闭了。后来,这个铺面几易其手加上连年兵荒马乱,这个店铺始终荒废着。这些日子来了一帮泥瓦匠,把店铺进行了一番大修,里里外外收拾得亮亮堂堂,看样子就等着挂牌匾了。 独流镇的大财主古典进城来了,一眼就看中了这个铺面,花多少钱也要买下来。理由是,这个铺面的房基地原本就是古姓的,不信查找《静海县志》看看,早在乾隆年间保甲图上就标注明白了,这里有个铺面叫古联升。也就是说,这个铺面原本是他们古家的。 当然了,古联升早就开到天津去了,这个铺面已经属于外姓人家,古大财主不能蛮横不讲理,站在街头跟街坊邻居说道理。假若这个铺面还这么荒着也就算了,新的主家要在这里开买卖,古大财主就有理由把他赎回去。因为这里的财气,属于古家多年经营积攒起来的,不能让外人霸占这份财气。 搁在现代人眼里,这事荒唐吧?可是在当时,这个理由却是那么冠冕堂皇,不但围观的市井各界觉得有道理,七嘴八舌帮着古典说话,就连投资大修了铺面的主家本人,都觉得自己理亏。这位新的主家,就是一拳打得英杰口鼻出血的胸毛,眼下暂住肖四德宅院的那位。 胸毛本是横主,甭说别的,单从他胆敢在这年月买卖房产来看,后台和身份也不是善茬儿,“我做买卖就是为了赚钱,你跟我说那些八百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没用,你说怎么包赔我的损失吧?”到了这种程度,后面就用不着古典出面了,猜猜谁来代表古典出面?说出来可能没人相信,此人竟是涝梨! 正文第七十回施医术当众完活,赎铺面暗藏玄机四 (更新时间:2007-4-109:54:00本章字数:3728) 旱枣把肖四德担任保安团团长的消息,及时向贺彪作了汇报,贺彪当即决定让涝梨提前出发,赶在肖四德前面去静海县城找刘神钟,并要求刘神钟设法让涝梨打入卖家内部。 由贺彪安排的行动,盘缠脚力以及如何过关卡,根本不存在问题,这个过程就不必交待了。总之涝梨一路顺风,赶在肖四德赴任前到了静海县,就在胸毛跟古典现场交涉房产如何转让的当口,涝梨潜入肖四德宅院。 这里存在一个沟通问题,因为没有特殊情况,贺彪并不和刘神钟直接联系,而是直接跟何太厚发生关系。由于今天情况紧急,无法再通过何太厚,便启用紧急暗语,派涝梨直接找刘神钟来了。 肖四德的宅院,最初的确充当了刘神钟的县衙门,自从胸毛出现,只把强子留在这儿,他自己搬走了。贺彪不清楚这个情况,而且涝梨也不认识强子,让涝梨直接找到这里,这是十分冒险的举动。多亏胸毛当时不在,不然肯定惹出麻烦,而且麻烦不小。 院子里突然进来生人,强子以为胸毛回来了,赶紧迎了出来,可惜他不认识来人,“你是干嘛的,找谁?” 情况紧急,涝梨也不看对方是谁,上来就说暗语,“东家火上房了,俺来找神人救火的。” 这是一句特急情况下的暗语,加上何太厚只有三四个人知道,强子根本不懂他说的嘛话,“去去去,你们家火上房,关俺们嘛事,赶紧滚得远远的。” 凡事都有一个偶然性,得知古典正在十字街跟胸毛打嘴架,刘神钟抽空子到这里向强子询问情况,问明情况正准备离去,偏巧遇上涝梨上门。看官不要埋怨他们办事不圆满,总是发生这种巧合才能化险为夷。事实并非如此,即使刘神钟不在这里,或者涝梨撞上胸毛,强子都会把涝梨带到刘神钟跟前,这点可以放心。问题是,终究这里存在漏洞和隐患,别人都看出来了,刘神钟岂能没有发现,往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就是了。 刘神钟闻声探出身子,使个眼色把强子轰到大门外头,然后抓住涝梨厉声问道:“你是哪来的探子,赶来蒙骗俺家大人,不说实话拧下你的脑袋!” 不要以为刘神钟这是吓唬人,对话的暗语必须这么说,涝梨后面这句关键,答错了,他的脑袋拧不下来,也好受不了。涝梨稳住情绪生怕说错一个字,“过年敲钟,恭贺新禧,老虎长了仨尾巴。俺这里有封家信,是捎给刘大人的。” 暗语没错,只是为了强化紧迫性,后面两句是涝梨自己加上去的。刘神钟松开涝梨,“我正是刘神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界,咱们爷俩把行头换换,找个地界说话。”就这样,刘神钟成了学究打扮,涝梨则成了进城投亲靠友的乡下佬。待二人闪身出了宅院,强子马上进了院子把两扇门关上了。 刘神钟带着涝梨,曲里拐弯绕着小胡同,来到卢记豆腐房的后门。担心打门惊动邻居,但见花甲之年的刘神钟,骗腿儿从墙上飞进院子,打开后门把涝梨拉了进去。 卢掌柜正在后院磨豆子,看见刘神钟从天而降,接着开门迎进来一个生人,知道发生了紧急情况。卢掌柜马上放下把手里的活,到前面关照去了。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谁也没有说话。嘛活也不说,恰恰嘛都说明了,这个地界儿,才是刘神钟真正落脚的地方,正所谓他的县衙门所在地。 刘神钟把涝梨拉进磨豆子的驴棚,朝涝梨伸出手来,“把贺彪同志的信给我。” 涝梨眨眨眼睛,“在你老身上了。”刘神钟这才意识到,已经跟人家把衣裳换过来了。赶紧浑身上下乱摸,所有的地界都翻到了,也没有找到一点纸头,摘下帽子翻找还是嘛也没有。看得出来涝梨很得意,这说明即便自己落在敌人手里,信件也不会被翻出来。涝梨见刘神钟有点着急,只好蹲下身子,“你老站着别动,信在裤脚里面缝着呢!”正巧身边有根当柴烧的酸枣棵子,撅下酸枣刺儿挑断线头,轻轻抻出作为衬布的白布条,只见上面写着:“胸毛并非真卖家,精力放在减河头。”看到这几个字,刘神钟当时愣住了,马上意识到,自己被古典给耍了,胸毛原来是个幌子。往深处再想一想,自己的行动敌人可能被敌人掌握,如此说来,肖四德宅院他不能再去,甚至敌人已经知道强子的身份了。 刘神钟想到这里问涝梨,“你叫嘛名字,贺彪同志还有嘛话让你跟我说?” “俺是原来独流警察所的涝梨,旱枣是俺哥哥,俺们是警察局有名的双胞胎,你老没有听说过?肖四德将带着过江龙和旱枣,到独流减河大闸当团长,最迟明天就到。贺彪大叔让你老想办法让俺跟他们回合,尽量打入卖家内里,随时掌握行情,争取一次把货提到手。”涝梨一口气把贺彪的意见说完,刘神钟不由得打心眼里面感谢天津的同志,把这个情况通报给自己,及时修正自己的判断,不然,这次的买卖容易弄砸了。 其实,斗争的复杂性刘神钟还是没有估计到位,敌人的身份到现在为止,还是变幻莫测,依然不能确认谁是真正的东家,不信往后看吧。 就在涝梨跟刘神钟交流情况的时候,难得离家进城的古典,还在十字路口跟胸毛上演房产交易的假戏。这出戏的内容,刚才刘神钟通过询问强子,已经掌握了大概,而且也知道他们是一拨的。 第238章 这时候刘神钟的判断,这出戏是在转移视线,以便掩护真正的卖家择机交易。刚才不说了吗,这个判断依然不很准确,阴谋里面还有阴谋。 刘神钟正琢磨如何把涝梨安排到卖家里面去,卢掌柜的从前面进来了,“刘县长,古典的买卖本来谈得差不多了,不知为嘛四邻八家越聚越多,看热闹的人群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还把官面惊动了。” 刘神钟问:“官面怎么说?”在这儿,刘神钟又出现了偏差,他没有问围观的都是什么人,有没有生人在里面。 刘神钟问官面怎么说,卢掌柜的就没有再说微观人群的情况,“官面还没说话,那个横茬儿自己就草鸡了,把铺面转让给古典不再改口了,但是人家把掌柜的和伙计都顾好了,要求古典在铺面的费用以外,还要额外付佣金,好把掌柜的和伙计打发了。” 刘神钟说:“这都是假套子,大街上谈生意,还跟真事似的越闹越大,这出戏完全唱给咱听的。” 卢掌柜的接着说:“古典也说,没有在大街上谈生意的,你想干嘛不能这么在大街上谈,你去请中人吧,明天找地界坐下来合计。俺在铺面里边等着,说好中人,明天我让管家过来跟你一锤定音儿。” 刘神钟听到这里,套话叫做“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有啦!涝梨,你这样……”涝梨挨近刘神钟,听他面授机宜。 看来胸毛在县城有些根基,很快把中人找来了,就是肖四德经常光顾的那家饭馆老板,老板自愿充当中人,事成后,当事双方都表示“必有一番意思。”于是说好见面的时间,都表示回家考虑好合适的筹码,争取明天见面一锤定音儿。 车把式在一旁看到,东家不愧是东家,上百年的陈年老账都能翻腾得清清楚楚,而且亲自出马,事情办得如此圆满,多横的主儿在古老也面前也得服服帖帖。恭敬地把老爷扶到车上坐稳当了,十分自豪地扬弃了鞭子,“老爷,跟着你老当差真是福分,赚多赚少不说,这得长多大的学问呀!”古典喜欢在下人面前装谦虚,以显得自己与土财主有别,“这有嘛学问,嘛事只要占个理字儿就好办,俗话说,有理走遍天下,没理寸步难行。” 车把式说:“也不见得,有理没长嘴劲也不行,这都是天生,学也学不会。” 走在旷野当中,闷头坐着不说话显得路长,搭吧说话显得道儿近,加上事情办的顺利心里高兴,古典的话就多了,“要说学着做事也不难,刚才说了,凡事占个理字,还有一点,凡事要做的要有退身步。譬如刚才吧,咱已经交底了,多少钱咱不在乎,无论如何要赎回这个铺面。为嘛还要找个中人,而且一定明天派个别人来呢?” 车把式重复着这个问题,显然这里面有学问呗,“是呀,这是为嘛呢?你老给说说,也让俺高粱花子脑袋开开窍。” 古典颇为得意地往车厢前边挪下屁股,“一则咱这身份不能跟他在大街上砍价杀价,那样显得咱就没有身份了;二则,凡事百密有一疏,尤其是大买卖,没有当场拍板的,当场拍完板儿,回头发现哪有疏漏,再改嘴就来不及了,不然显得没信用。” 车把式恍然大悟,“噢,对呀,是这么个理儿。” 古典越说越来劲,“还有呢,为嘛明天换个人来呢?” 车把式跟着搭话,“是呀,咱宅门里面也没有管家啦?” 古典笑了,“不管谁来,也是代表东家,你来就是管家,谁来都行。” 车把式见老爷这么抬举自己,憨厚的笑了,“你老可是真哏儿,我哪能冒充管家,模样也不像啊,看人家那先生,早年的李……嘚,驾!”甩出一个响鞭,打断了后边的半句话。 古典不介意车把式无意当中提到李元文,接着说他的生意经,“东家不能当面跟对方定价,定了价就不能改口,换个下人谈价,自己合适了对方不好改口。咱要事后觉得不合适,东家可以说,下人说了不算,还可以二来来,懂了吧!”话说得这么通俗易懂,傻子也听明白了。 眼前运河大堤上跑过来一个人,让人看着不明白,看穿衣打扮像个要饭的,看走道的姿势像个当兵的,看他急急可可扬着两条胳膊的架势,像是奔着马车来的。这是谁呀,难道是找古老爷来的?知道古老爷不在家,跑到运河大堤上迎着找来了? 正文七十一回激战前夜走闲棋,态势已明待出招一 (更新时间:2007-4-119:09:00本章字数:2326) 运河大堤上迎面跑过来的,正是先一步到此恭候的涝梨,待古典乘坐的马车到了跟前,迎上去把牲口的辔头拽住了。车把式气急败坏地跳下车,大声呵斥道:“嘿,这是怎么意思?有话说话,别上来就牵我的牲口呀!” 涝梨说着客气话绕到车棚子跟前,“这不是急着找古老爷吗,你老多包涵,让俺跟古老爷说句话。” 古典早就认出来了,拦车的这位是警察所的双胞胎……奶奶的,眼前这个到底是……“嘿,你是旱枣还是涝梨呀,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过江龙和你的……哥们儿呢?是你自己回来的,还是肖四德派来的?”问的十分急切,至少表明,古典对冒失的拦车举动没有生气。 “嗳哟嘿,古老爷呀,俺是涝梨呀!找你老就是打听他们来的,俺们是受你老的委派……”涝梨光天化日之下乱嚷嚷,古典觉得很不妥当,不让他说下去,“别在开洼野地说事,赶紧上车有嘛话回家说去。” 涝梨满不客气,跃起身子坐在车帮上,“到家你老先给俺弄顿像样的饭菜吧,好几天没吃正经东西了,你老看看,这肚子瘪瓜瘪瓜的,早就前心贴后心了!”涝梨拍着自己的肚皮,的确听不到有油水的声音。古典说:“嘿,还没到家呢,就惦记吃喝,天下警察怎么都这毛病?坐稳了,到家管你撑个半死!” 涝梨投身革命工作好生辛苦,理应好吃好喝犒劳他,回到家,古典果真让厨房做了像样的饭菜。胡吃海塞一顿,涝梨的肚子有了底儿,打着饱嗝又要水喝,老刘头把大茶壶递给他,收拾好碗筷出去了。 古典目不转睛地看着涝梨,肖四德的生死下落还在其次,眼下他最为关注的是这个涝梨。他忽然觉得,正犯愁身边缺少人手,凭空掉下来一个涝梨,莫不是老天爷暗中相助于他。看这小子的模样长相、行动举止特别对他的心思,精神头不亚于李元文,办事能力……看意思不在英杰以下。这叫嘛?这叫饿了吃糠糠如蜜,饱了吃蜜蜜不甜,古典现在正是思贤若渴的时候,涝梨这时候出现当即成了香饽饽。 看到涝梨吃饱喝足,撩起衣襟把鼻子眼睛腮帮子抹擦完了,古典这才说话:“吃饱了,说说怎么回事吧?” 涝梨说:“这趟差可遭罪了,俺们把日本小崽子送到葫芦岛,过江龙半截自己回来,说是给你老忙活丧事来了(这话搁在寻常说,值他娘的一个耳帖子,现在说着没事)。剩下俺们哥俩儿,等着办完手续把塌灰遣送走了,也没见过江龙回去。俺们哥俩回到天津,人生地不熟,迷迷糊糊又走散了。本来想直接回来的,有人说俺哥遇见过江龙了,俺这儿便撒开丫子到处找他们。可是,这么多日子俺把天津卫全都找遍了,哪儿也没有他们的影子,俺身上带的盘缠花得蹦子儿没有了,再呆下去就得要饭,只好投奔你老来了。” 古典故意说:“你是警察局的人,应该回警察局呀。” 涝梨“咯儿咯儿”笑了起来,“你老别糊弄俺了,俺早就知道了,警察局早就让八爷……”古典止住他,“行了,别的话撂下以后再说吧,我也不知道过江龙和你哥哥的下落。我看这样吧,既然投奔我来了,也不能不管你,要是乐意就留下来。兵荒马乱的,帮着我里里外外照应着,我看你小子满精神,就充当临时的管家吧!” 事先没有想到会有如此美的差事等着他,涝梨还有嘛说的,激动得当时就要跪下谢恩。古典拦住他,“算啦,老辈子这套不时兴了,明天正好有个差事帮我打理一下,这件事情办圆满了,你就是这个院子里面的名正言顺大管家。” 当上管家举止派头马上就不一样了,涝梨换上古典预备的穿戴满是那么回事,吃罢早饭按照古典的派遣,以管家的身份按时赴约,头一天上任就肩负处理古宅大事的责任,涝梨显得十分亢奋。古典嘱咐他,随身带上的应酬零钱,不要舍不得花,该花的钱千万不要小气。说是零钱,对涝梨来说那就是巨款,长这么大也没有见过整卷的银元,拿都不敢拿,他让车把式带着。 胸毛见到涝梨,场面上的礼数还是很到位,谈到买卖则是一点不客气,上来就是狮子大开口,要价全是整数。一百块现大洋,一百袋洋面,一百匹大五福的棉布(二十匹为一件,正好五件)。那个年月,大宗交易全是用这三样交换,国民政府发行的金圆券,擦屁股都没人要了,眼下还没有手纸值钱呢,没有人要那个结账的。 涝梨根据古典的授意,象征性的进行了一番讨价还价,涝梨答应沿用他雇来的掌柜和伙计,坚持把一百块现大洋免了。在饭馆掌柜的说合下,当场一锤定音,制定文书画押成交。 涝梨刚上任就为古典办成一件漂亮事,古典十分高兴,当场给了他两块钱的赏金。接下来,要把洋面和布匹装车给对方送去,“麻利着,人家看见东西才能交钥匙,拿到钥匙才算落停。” 第239章 古典收好涝梨带回来的契约,把顺子、老刘头、厨子、车把式全都动员起来了,说:“赶紧装车,赶晚也把布匹白面给人家送去,省得夜长梦多,都给我齐帮动手忙活起来。” 没见过古典办事这么急迫的,他的举动引起顺子的警惕,故意嘟囔道:“老的老小的小,这么多东西,嘛时候才能搬完呀?” 老刘头觉得也是,在古典面前进言:“依俺看,得找几个帮忙的,不行从烧锅那边叫几个人过来?” 古典说:“让顺子去叫,在这儿盯住了,你寸步不能离开院子。” 古记的烧锅在镇子最南头的运河边上,小跑着打来回也得小半个时辰,待顺子带着烧锅的人赶回来,院子里面已经堆好了一百匹棉布,留在家的人虽说只有涝梨年轻,连他也已经累得汗流浃背。顺子后悔没有看清这些棉布,是从哪儿搬运出来的,等烧锅的人们赶到,老刘头正在后院开仓房的门,“搬洋面吧,直接装车……”话完就迈不动步子了,累得他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终究上了岁数干不动太累的活了。 正文七十一回激战前夜走闲棋,态势已明待出招二 (更新时间:2007-4-129:30:00本章字数:3440) 古宅里面忙活得屁眼儿朝天的时候,胸毛来到警察局,警察局已经被保安团接管了,看守所里还有犯人,也归保安团看押。胸毛带着什么尚方宝剑不很清楚,总之来了之后就把白蝴蝶提出来了。 在肖四德办公室,胸毛看见白蝴蝶,没有过多的废话,先是展示了一封白老头的亲笔信。一看封皮的字迹,就知道这是老爹的亲笔,白蝴蝶当即就抢了过来。 信是这样写的,“梅儿吾女见字如面:为父已然效忠党国,念老父垂暮,吾女当以孝为先,望企万全听从所托之人安排,切切不可任性。父字于津沽军中,即日亲笔。” 这封信,尽管措辞是经过别人加工的,但是,可以肯定这封信的确是老爹写来的。世界上,只有老爹这么称呼她,白蝴蝶顿时眼泪夺眶而出,是悲是喜是祸是福不清楚,至少可以说明老爹还活着。 白蝴蝶在监狱里面,说来已经三四个年头了,虽说没有经历刑具之苦,由于身心的损伤已经是形销骨立面如菜色,说话有气无力。白蝴蝶看完信,胸毛又把信件要了回去,白蝴蝶不免生疑,“你是谁呀,捎这封信来要俺干嘛呀?” 胸毛从这个时候起开始有名姓了,这也是写在王府房契上和转让铺面契约上的名字。他说:“鄙人姓匡名非,字兰公,称呼我匡先生就行。我是白老先生的朋友,早年在日本领事馆的同事。白老先生得知在下到本县处理私产,委托我捎来这封信,顺便把白小姐解救出来。” 白蝴蝶问他:“你凭那样搭救俺,你认识这里的人吗?” 匡非说:“白老先生求到上峰那儿了,上峰察看了你的案子,没有发现大不了的事情,再说也关了这么多年,也该放出来了。说我搭救白小姐也行,在下只不过传句话而已。实则是你的老父亲在上峰那里有面子,或可说,白先生的恋女之情感动了上峰。名正言顺地说,白小姐身心俱损,在下为你办理的是保外就医手续,这样,谁也不能说这里面有私弊。” 白蝴蝶听到这里,站起来就往外走,“那就谢谢上峰了,也谢谢匡先生,俺自己回家了。” 匡非跟着站起来,“小姐稍安毋躁,匡某人还有几句话要说,望你三思。你这样回家,家里不一定收留你。想想看,你的老父亲在军中做事,你又顶着日本特务的名分,这样回到乡下方便吗?在下准备在本县开个货栈,依我看,白小姐不如在货栈暂时给我帮帮忙。据令尊大人介绍,你当过教师还精通日文,这些都是用得上的本事。这样,你既可借机调养一下身子,也能有些进项。等一切都正规了,你再慢慢和家里联系,到那时或许天下太平了,有话也好说清楚。这是本人的好意,也是白老先生的嘱托。” 白蝴蝶明白,这个匡非是有来头的,肯定对自己有别的企图,但是与其在监狱里呆着,不如先答应他再说。她已经看出来了,自己的命运还在别人手心里攥着,胳膊拧不过大腿,便说:“俺这个样子,也帮不了你嘛,你一定不让俺回家,你就随便安排吧。” 匡非没想到事情办得如此顺当,闻听白蝴蝶说到这一步,立即冲外面喊:“来人,领着白小姐沐浴更衣,回头把白小姐送到卢记老宅去!” 卢记老宅是哪儿?还用问吗,就是肖四德霸占的芦花家宅院呗。 卢记老宅这是本地人后来的称谓,为了写书方便,暂且借来在这儿如此称呼。解放初,本县曾经破获一宗潜伏特务大案,并由当事人据此写出故事在报刊上发表。根据故事描述,案发地就是卢记老宅,跟十字街把角的铺面在同一条街上。当时的县城街道基本没有名称,假若靠近运河边上,开澡堂子的那条街道称作一街,那么,卢记老宅就坐落在二街上。 二街的尽头就是古典赎回来的铺面,站在把角处往东可以望见城门,去警察局、县衙门以及斜对面的卢记豆腐房,拐过去就到了。往西看就是一街的尽头,也就是静海大桥的桥膀子,看出来了吗?本县横竖交叉最主要的两条街道,这个铺面全占了,的确是开买卖的好位置。 这里所说的卢记老宅,跟解放初破获的那个案子有没有关系不得而知,总之,白蝴蝶被带到一街的澡堂子,洗完澡换好衣裳就被带到这里来了,记住了,澡堂子在一街,铺面跟卢记老宅在二街。 卢记老宅是座临街的宅子,说起来在县城属于比较寒碜的院落,没有门楼也没有门墩儿。说是临街,其实这个宅院临街只有一间房子,其余的房子还是在院子里面。临街的这间房子说是门脸也行,说是门房也可以。临街有窗户没门,这大概做豆腐房的时候,用作售货的窗口。窗户外面用整领的苇席搭着棚子,当初可能为了顾客着想,遮挡雨雪和日晒的。现在,苇席棚子已经糟了,抬头看,破了好多窟窿。尽管如此,席棚子依然把屋子里面遮挡得黑咕隆咚,大白天站在街对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这间房的侧面属于院子里面,有门,但是没有窗户,门对着别人家的房山。所以说,这间孤零零的房子紧挨着大门,也可以称作门房。 借着别人家的房山,与这间房子之间,是一扇大车店那样的整扇大门,是薄木板子钉成的,门框已经变形。所谓的大门只防君子不防小人,即使插上门插官也挡不住贼进去。好在这扇门非常宽大,敞开门可以进一辆马车。 院子里面并不宽敞,自然这是比较而言,大车进去还是可以掉头的,这在当年人口不算密集的县城,这个院子算是窄憋的。 院子里面坐北朝南一明两暗三间住房,迎着院门有个牲口棚,里面还有当年磨豆子的磨盘。牲口棚旁边有一间低矮的草房,这样的房子通常是存放农具杂物的地方,现在里面空空荡荡嘛也没有。 绕过牲口棚和这间草房,后面有个狭长的小后院,留这个小后院的时候,虽然没有明确干嘛,叫谁看见也是当茅房用的。 看明白这个院子的布局吗?别的都可以不明白,从大门进来应该看到通往茅房的夹道,对不对?是的,进了大门经过右手的门房,或者说经过人家的房山左拐,才能看见坐北朝南的三间住房。 白蝴蝶被匡非带进来的时候,已经下晚了,进了大门没有把她往里面领,而是进门就领到右手的门房。就在进屋的瞬间,白蝴蝶无意中看到“嗖嗖”窜到后院几个人影,由于没有看清是男是女,也没有看清是大人还是孩子,但是那动作看上去不很正常。 称作门脸或者称作门房的这间屋子,从外面看破破烂烂不起眼,可是里面非常干净。难得屋子当间还摆放着高桌板凳,如果没有土炕灶台,很像一家小饭馆。岂不知,这里现在每天会有十多个人在这吃饭,等一会儿白蝴蝶就会看明白了。 别看匡非人长得粗鲁,对待女人却十分心细,他说:“院子里面还有几个伙计,你住在里面不太方便,这间屋子就归你了。本来我是想弄个门面干坐商的,结果门面没有谈好,只能先将就着开家货栈。用不着你干别的,能把流水账目记清楚就行,要是乐意帮忙,寻常有几个伙计吃饭,忙活着做顿家常饭也行,就这个。” 这时,白蝴蝶才看明白,这里原本就是伙房,粮米油盐做饭家什一应俱全。从这方面看,白蝴蝶觉得,匡非可能真是买卖人。刚才一闪而过跑到后面去的人,或许就是他的伙计,怕见生人才躲到一边去的。 白蝴蝶正在瞎琢磨,忽听门外一阵吆喝马铃响,欠身朝外望去,好家伙,来了三辆满载的马车停在门外。接着,一辆熟悉的棚子马车“呱嗒呱嗒”随后赶来,白蝴蝶吃惊地缩回身子,心里说:“从棚子车里钻出来的,那不是古典吗?” 是的,正是古典,他亲自押车,送来代以赎金的洋面和布匹,另外还拉来一车酒坛子,那是自产的烧锅老酒。 匡非听到声音,小跑出来迎接,“哎呀,古老先生,您真是君子人也,天色已晚,何必如此劳顿,还要烦您亲自跑一趟,明天也来得及嘛。” 古典拱手还礼,“匡先生客气啦,古某人秉承先辈教诲,对外交往信义为先。尤其是买卖上的事情,谈妥就兑现,免得隔夜生是非。 第240章 本来是皆大欢喜的生意,弄不好反而变成冤家,那样有悖做人的道理,面子上也都不好看。匡先生过目看看,这一车是洋面,后面车上全是正宗的大五福,过完数目就让把式把车赶进去,早班卸完车咱再找地界叙家常。” 匡非说:“往这一站就算过数了,让车把式直接把车赶进去吧,招呼伙计们卸车。完事我做东,连车把式一块儿,还在早上画押的那家馆子,跟您划两拳。后面那辆车,莫不是您老人家自产的老酒,这是往哪儿送的,能不能赏给咱们活计一坛子尝尝鲜?” 古典大方地说:“铺面归我了,里面不能空着,摆上几坛子老酒驱驱寒气。匡先生要是不嫌弃,就搬几坛子下来,算是犒劳伙计们啦!” 正文七十一回激战前夜走闲棋,态势已明待出招三 (更新时间:2007-4-139:06:00本章字数:2706) 这头说着话,车把式已然把两辆大车赶进院子,里面忙活卸车不在话下。匡非从裤腰上解下铺面的钥匙交给古典,“这是前后门、库房及各屋的钥匙一共六把,您接住了拿好。”古典接过钥匙,转身交给涝梨,“你那面忙活去吧,头一回进自家的铺子多加小心,卸车的时候,轻拿轻放别打破坛子,千万图个吉利。”涝梨又从古典手里接过钥匙,给匡非这边留下两坛子老酒,跟着装酒的大车奔铺面那边去了。 “您老人家鞍马劳顿进去稍作小憩,等里面卸完车咱就开拔,那家馆子有几样菜不错,到时候您不要客气,尽量点全了,跟您老人家唱一出《煮酒论英雄》。”匡非陪着古典往院子里面走,这就必然经过门房这间屋子,古典随意问道:“这间屋子干嘛用的?地势不错,临街做个小买卖倒蛮合适。” 匡非拉开门,“您要是有兴趣,进来看看,看样子原本就是小门脸。” 说着话,两个人进了屋子,由于已经傍黑,进去看不见屋里有人,倒是白蝴蝶主动开口说话了,“这不是古老爷吗,是不是知道俺出来了,接俺回家的?” 这都是事先做好的扣子,即便没有看见人,他也知道说话的是白蝴蝶,听到屋里有人说话,古典故作吃惊地大声问:“这是哪位家眷在这儿?” 匡非立马点上泡子灯,举着灯给古典介绍,“这位是白……” 古典拦住匡非,“这是怎么一档子事?你怎么把俺们……这怎么话说的,这是俺们独流镇的名人呀,二十一里堡村公所的内当家,知道不知道?把她藏在你这个地方,算怎么档子事!” 匡非忙着解释,“您不要误会,是这么回事,白小姐今天刚刚脱离囹圄之地,您老人家坐下听我慢慢说,马上您就明白了……”当着白蝴蝶的面,又把在警察局说过的话学说一遍,两遍说的完全一样,写在书面上连句读都没有误差。 “噢,这么回事呀!”古典听明白了,恍然大悟了,于是释然了,紧着为白蝴蝶庆幸,表现出由衷地高兴,“这可真是好事成双,今天你不能做东,还是我来给白小姐压惊洗尘!你不知道哇,我古某人有愧于白小姐呀,说起来,白小姐遭这份罪,俺这心里……”说着,古典眼圈就红了,看样子动了感情,再不劝劝他,眼泪就会掉下来。善人都是这样的,看见别人正在遭罪,或者看到别人已经遭了罪,换言之,不论遭罪的过去时还是现在时,只要是被善人发现,感情上就经受不住打击,特别容易心软垂怜,伴随着眼泪即刻便有善举。 两处卸完车,伙计们和车把式们,并没有能够跟着下馆子就餐。主仆不能同席,这个规矩在古典这里还不好改,这些人到哪儿吃饭不必关心,双方的主家已经进了匡非感兴趣的这家饭馆坐下了。跟着古典和匡非下馆子吃喝的,还有白蝴蝶、涝梨和强子。 在这儿得说说强子,强子在李元文手下呆过,在杨柳青战役中负过伤,现而今国军里面,曾在敌伪方面混事的不少,应该有人认识他。为嘛最后刘神钟还是让强子露面呢?他是这么考虑的,在县城,敌人已经成了空心萝卜,即便有人认出强子也无大的危险,反而可以对敌人形成威胁,逼迫敌人早日动作。再一个,强子虽然认识白蝴蝶,但是白蝴蝶并没有见过强子,强子短时间内暴露的可能不大。还有,涝梨打入买卖里面孤掌难鸣,把强子派进去可以相互配合。再往深处说,就算敌人知道强子的身份,也会权当不知道,随着八爷下明棋,这就看谁的招数高明了。总之,刘神钟对县城这块比较重视,应该说,这个决定还是正确的,只是短期内看不到成效。 这家饭馆是全县城最讲究的饭馆,但是在这个年月下馆子吃喝的,除了官场上的人,基本没有别的顾客。因此,这家无名饭馆能够支撑着,完全仰仗衙门以及与官面有关联的主顾。像古典和匡非这样的,那是大主顾,掌柜的表现得分外亲热。 “古老爷可不是轻易到咱这小饭馆来的,今天算是给咱赏大脸了,你老喜欢嘛可着劲儿点,今天一律半价,你老赏脸就是咱赚的。” 古典说:“成年论辈子不来一趟,我怎么能让你吃亏呢,我也不点了,把你拿手的可着劲上吧。今天主要是跟匡先生谈交情论朋友,麻利儿把菜上齐了,少来跟前麻烦就全有了。涝梨想着,结账的时候加倍付给他,行啦,忙你得去吧。” 于是,五个人围着桌子,以说话为主,饭馆老板精心打造的一桌酒席,都是上来的哪些好吃的,谁也没注意,只有白蝴蝶闷头只顾吃自己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从转让铺面开始,到现在坐下来吃饭,这都是互相勾连事先安排好的。不论在座的有没有八爷都没关系,这出戏必须这么唱,只有唱到这儿才算一整出。现在唱的是压轴戏,匡非开始唱了,“古爷,与您相识,实属匡某人三生有幸。别的话不说了,到此为止交易完结,剩下的全是交情了。不瞒您说,原本把铺面转让出去,准备做行商,现在看这局势,一时还难四处跑买卖,在下想借助古爷的实力,在县城开个货栈。这样一来,原本答应转给您的掌柜和伙计,我自己就留下了,这样您也省了一笔开销。因此,您该怎么安排还怎么安排吧,补偿的花销也就一笔勾销,我也不要了。” 这叫嘛呢?这叫无风起浪头,搁在写书人手里,叫做人为的制造矛盾冲突。不管怎么说吧,反正得把古典该说的话勾出来,不能自问自答呀! 古典果然说话了,“匡先生,咱不要借着谈交情,就得便宜卖乖,我这人办事一步一个脚印。我既然答应了接收你的掌柜和伙计,那就养活得起,况且这是写在契约里面的东西,必须撂地砸坑,咱不兴反悔的。” 匡非说:“实不相瞒,早先顾来的掌柜我已经打发走了,现在白小姐答应给我帮些日子忙。可是,关照这位白小姐,是我受白老先生的嘱托,也是匡某人答应下来的,我不能……” 古典放下筷子,看来有点不高兴了,“我也实不相瞒,就算白小姐不是掌柜,我也要把她接回来。她既然已经出狱,我作为一方乡绅,决不能看着不管。你去四处打听打听,抗战期间,整天在刀尖上过日子,古某人也不忘为乡民遮风避雨,况且现在……”况且现在怎么样,他不往下说了,看看涝梨让他上阵。这是嘛意思?这是隆重推出涝梨,让他露一鼻子,顺便考验一下他的口才。 涝梨并不怵头,但是他这身份不能玩儿横的,撂下筷子给匡非满酒,“匡先生,别怪俺们老爷说话口冷,咱们早上谈妥的事已经黑字落在白纸上了,吃亏占便宜俺们全认了,就不要再费口舌了。俺大着胆子替老爷做个主,只要白掌柜,伙计俺们不要了,其他的人再有本事俺们也不要了,你自己留下吧!这也算给足了你老的面子。” 强子马上跟了一句,“这又不是贩卖人口,自己想要伙计自己去找人呀,教俺离开自己东家,俺还不乐意呢!” 正文七十一回激战前夜走闲棋,态势已明待出招四 (更新时间:2007-4-168:46:00本章字数:4377) 说到这儿,古典稍有失误,不应该把话语权交给涝梨,可倒好,让这小子钻了空子。古典只好说:“看在管家的面子上,俺们自己找伙计,打这儿开始,属于谁的人归谁了,不准再说这个话题了。打现在起咱们就是朋友了,货栈的事情,需要古某人帮忙的尽管说话。来,陪匡先生干一杯!” 匡非还要罗索,“这事来得太突然,咱得问问白小姐的意思,不然回去跟白老先生不好交代。白小姐说句话吧,你不要考虑我这好办不好办,尽管说心里话。” 没想到,白蝴蝶使劲点点头,竟然应允了,于是满座皆大欢喜,后面光剩下叙友谊了。 为什么白蝴蝶痛快地答应给古典当掌柜的,究竟她是怎么考虑的,这些暂不管她。 现在要说的是,在这场大背景下的敌我博弈中,从大天津到县城,从县城到独流镇,再从镇子到二十一里堡,比方说这是巨大的棋盘,到此为止双方完成了各自的布局。这里面尽管各有失误,不见得棋子儿全都放在合适的位置上了,譬如,柳大棒子意外死亡,这期间突然冒出来白蝴蝶等等,但是基本符合大局的要求,也符合双方最初的设计。 下面,就需要回过头来看看了,看明白这些棋子儿的布局情况,也算帮着看官理顺双方的态势。 第241章 这样,后面的故事看起来就方便了。 从这部大书的整体结构来说,从这儿开始,就要进入煞尾阶段,但是不要心急,这条尾巴稍显冗长,尚需耐心慢慢看下去。 在这一回,尚有篇幅唠叨,姑且把棋子儿布局情况作个交待,这样,到下一回才有好戏看。目前,看官还要耐住性子,把各处看仔细看明白,剩下的就需要揣度每个人的心思了,那就不关写家的事情了。 从最高处往下说,先说美军顾问团和警备司令部,看着牌子大吧?这里最不要紧,而且美国大鼻子马上就要滚蛋,他们已经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想想看,美国大鼻子不傻不乜,现在是个嘛局势会看不出来?蒋介石的政权都这德行了,加上杜鲁门是个废物鸡,事到如今根本没有嘛招数。美国人在中国够丢人现眼了,趁着现在国民政府还能支巴,三十六计走为上,现在滚蛋还能落个圆脸,落在八爷手里可就不好看了。目前,神父暗地里边,正在忙活撤离天津的事呢。 表面看,上层这块只有玛丽直接盯着,其实外围力量就大了去了,荷里活的贺彪、大通车行的蔡老板都不是等闲人物,敌人的一般决策还是能够把握的。当然,对待上层这块,主要还是靠玛丽与贺彪,但是这已经足够了,对付上层不能人多了,多了容易出毛病。 接下来就要说到吴家大院了。 吴家大院这儿,不管欧阳亮心里怎么想的,至少英豪没有问题,对吴家大院基本可以放心。为嘛呢?往最坏处考虑,欧阳亮即便不真心归顺八爷,他也不会跟八爷对着干。好啦,暂时把他算在中间力量里面吧,不到最后对谁都难下结论,最终还要看事态的发展。总之,英豪不会有危险,就算英豪很难发挥大的作用,至少他可以当个眼线。八爷决策者们,对于吴家大院要求不高,只要能够看住地下室的东西别出意外就行。赖五已经亲自体验过了,那里的戒备情况不能说滴水不漏,大面上看不出漏洞,应该没有问题。外界不出问题,欧阳亮绝不会自己找麻烦,不可能把里面的东西自己捅出去,所以说,对吴家大院应该最为放心。 监狱里面,箫德这些年专等一件事,就是组织同志们越狱。他那里,只要对外信息保持畅通就行了,关键是把握越狱的时机。但是他在里面无法做主,他们主要在组织方面和精神方面做好准备。关键要看战局的发展,还要看外面的接应准备情况,实施起来是一瞬间的事,但是计划步骤比较麻烦,有关方面正在积极准备,涉及到保密暂时还不能细说。 王府大院里面,也可以尽管放心,就算白老头不是自己人,这回也得是自己人了。怎么呢?自从刁福林让他给白蝴蝶写了那封信,他就成了心病。他意识到,白蝴蝶可能又得被敌人利用,他在解放区呆过,深知八爷的利害,他必须准备足够的本钱,到时候跟八爷解释清楚。于是从那天开始,他在随时注意搜集情报,他相信八爷肯定会跟他联系,到时候,情报就会为自己和白蝴蝶洗刷罪名。不管怎么说,自己在监狱那段时间,怎么说也算打入敌人内部的地下人员,况且做了实实在在的工作。这里有点遗憾的是,他不知道过江龙和旱枣、涝梨的身份,他要是知道他们是八爷派来的,他是有机会跟他们建立联系的,并且完全可以让他们把自己的情况及时传递出去。不过没关系,白老头的情况外面全掌握了,等着吧,早晚会有人跟他联系。 天津市里还有一处不能忘掉,就是古联升,这也是一处敏感的地界,说白了,许多关键时刻,这里是各方人士的交汇点。好在那里有燕子和石头,特别是石头现在比较可靠。这些年,石头最信服的就是英豪,他的学问他的武功全是英豪教给的,他对英豪绝对服从。还有一个原因,也可以保证石头不会站到敌对面上去,知道为嘛吗?古典大办阴阳配期间,他爹古兴跟他说过这样的话,“老家算是指望不上了,小子,以后留点心眼吧,再这么傻实诚下去,咱这个买卖怕是传不到你的手上啦!” 这话石头听不出来呀?他嘛都明白,但是这话不敢往深处去想。他慢慢变得成熟了,今年回到老家两次,对待大爷也只是面子上的事。特别是从那公馆回到家,石头很少说话,每天除了练功夫就是看书。英豪跟他说了,“这个世道不能总是这样,将来还得靠学问养家,没本事的人,只能靠一膀子力气,真正有本事的人靠的是好脑子。好脑子哪儿来的,多半从书本里来的,看书本不只是为了长知识,还为了培养自己的好人性。”因此,石头现在特别认头看书长学问,一心只读圣贤书。这倒好,生活蛮有规律了,古兴懂得看书的好处,也不支派他干活。买卖半死不活,有福子一个人足够应付了。 燕子更甭说了,那是个激进的热血青年,为了理想她敢跟她爹翻脸。 说到古兴,政治倾向不是很明朗,就算他心里有出圈的小九九,燕子这一关他不好过。燕子敢站在大街上喊口号,明目张胆地打倒法西斯,古兴决不会带着燕子钻蒋总统的死胡同!人家燕子一腔热血全在工作上,等着盼着新中国,等着盼着他的赖五哥,她的心里早就阳光灿烂了。她隔三差五回到家总要带回一团烈火,古联升纵然时有阴霾,也架不住燕子的狂热炙烤。 那么,古联升这里谁是不确定因素呢?当然就是深藏不露的英杰了。他会有嘛危害?这不很简单吗?他在古典身边多年,谁能保证跟古典没有深层的瓜葛?再一个,别看他跟罗氏那点破事无关政局战局,他要是为了达到目的铤而走险,那可是满不论的。男女私情在酸文人笔下,鸳鸯蝴蝶花呀朵的是件美事,那是没跟政治沾上边儿,只要瓜葛上不出事则已,出事能够搬倒江山,这样的例子海了去了。 不过,单凭英杰那点本事和胆量,到嘛时候他也难以杀入朝廷,去夺皇帝老子的鸟位。他没有那种气魄,罗氏的姿色,也没有达到影响江山社稷的程度。说到他们,归根结底,还仅局限于他们跟敏感人物沾亲带故,不得不警惕而已。目前看来,在他们身上不见得会出现嘛大事,只是这么一说,不必太认真,即便出事也不会出现影响大局的事情。 市里边还有谁呀?噢,李元文!这家伙不能不能把他忘了,况且他身边还有一个吴贵。吴贵已经投靠了李元文,那是肯定不变的了,吴贵只是明面的,李元文还有没有暗藏的手下,目前还不掌握。李元文的危险有两个,一方面他答应了神父,秘密训练潜伏特务,这算个大事。他训练了没有?将来特务安插到哪儿去?这都是一个谜。最危险的,他已经放出话来了,他要劫持花筱翠,目前花筱翠和麦收就在市里,八爷应该注意到了吧。还有,都在怀疑李元文跟肖四德、跟古典、甚至跟刁福林,还有买卖上的瓜葛,他是不是还掌握了古典的秘密?这些全都悬着。 可是,偏偏在李元文身边,没有发现布下红方的棋子儿。这是怎么回事呢?等着吧,想必八爷不会把这个大汉奸遗忘了,或许一动到他这儿,这盘棋就走活了。 该说说县城这儿了,这里应该很清楚了,用不着多说。不管古典也好匡非也罢,也不管他们做什么营生,总之两处买卖支把上了,他们动作起来了。 卢记老宅,应该算强子监控的地界,可是匡非不让强子到那儿去,还让强子回肖四德的宅院去住,到了晚上匡非还跟强子住在一块儿。种种迹象表明,强子的身份已经暴露了,眼下强子最危险。说起来谁都危险,走到这一步了,危险也得坚持下去。 最有意思的,是古典赎回来的这个铺面,他要干嘛呢?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拉来满车的老酒放在里面,还搭上涝梨死盯着白蝴蝶,后边没有下文了。涝梨问古典:“老爷,我这个管家,是照顾铺面呀还是照顾宅院?不能这么两头跑呀?” 古典说:“咱这不是缺人手吗,眼下你就得两头跑着,铺面那边这几天就把牌子挂上去,你想法子顾个女伙计。你不在的时候,我担心白蝴蝶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再说她一个人守这么大铺面,也怪难为她的。” 涝梨问:“你老这是要开酒馆呀,还是开杂货店?你老要是挂古联升的牌子,在那儿存这么多老酒不搭调呀!” 古典对涝梨蛮信任的,“你说得有点道理,先挂上牌子再说吧,不管怎么说,不能等开了张再找伙计。这个买卖肯定交给白蝴蝶了,跟白蝴蝶也说一声,有合适的闺女也让她自己踅摸着。人马预备齐了,咱不在乎赔赚,等我想好了词儿就开张。还有一件事,你也上点心,你哥哥他们到减河驻扎了,你抽空过去看看,你还是设法在保安团占个位置,咱眼下还要靠他们照顾呢!”古典说得这是心里话,别看他总是自比诸葛亮,国民政府眼见着大厦将倾,他还以为万年牢呢!要不怎么说,到死不明白他是怎么完蛋的呢! 肖四德身边有过江龙和旱枣,在这面棋盘上肖四德算不上一条“大车”,身边却布下两个过河的“卒子”,并不是肖四德有嘛了不起,而是他所处的位置重要,必须这么布棋子儿。 古宅里面藏着一匹“卧槽马”,自然就是顺子,不到关键时刻,顺子只能这么卧着。古宅门外有果子王和赵老疙瘩两员大将,这就好比顶门炮,因此这里堪称万无一失。街面上还有悦来酒馆权当前线指挥部,打个不准确的比方,算作军师呆的地界吧。这样,古宅里外都有人了,古典只要动弹,八爷就会掌握他的动向。 第242章 剩下最具悬念的自然就是煎饼秃的陵墓了,土地庙不存在秘密了,无非就是一个出入口。到底墓室有没有别的秘密,究竟什么秘密?就看后面怎么走棋了。德旺早就披挂上阵,整天跟在李三屁股后面,企图根据李三的举动判断出端倪。其实李三跟他一样,整天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哪儿也呆不住,整天不知道往哪儿转悠。 说到这里,全都看明白了吧,这盘棋“将”在这儿啦,就等着后面谁先动棋子儿,如何走活下一步了。在这儿透点消息,这所有的一切,只有古典走闲棋,他在给何太厚刘神钟他们摆迷魂阵呢! 正文七十二回专程劳军送口粮、顺路访贫报平安一 (更新时间:2007-4-179:25:00本章字数:3458) 人类文明史,简单说可以称作战争史,中国古代留下的文献,也多半记载的是战争史实。孔圣人编《春秋》,褒贬诸国优劣,谓之春秋笔,给后人留下的印象是“春秋无义战”。这是孔圣人爱徒孟子说的,他要是说得不靠板儿,能把他尊奉为亚圣吗?。 《战国策》汇编诸侯各国,囊括战国时期各阶段的主要政治事件,后人有云:“战国时,游士辅所用之国,为策谋,宜为《战国策》。”这就是说,这里记载的基本是策士们,在游说诸侯国君,或者在朝廷辩论时所发表的高论,这些高论涉及的无不是政治主张和斗争策略。 再有,最出名的谋略大书,莫过于《三国志》了,不过普通人大多通过《三国演义》认识三国,以通俗的方式了解那段中国战争史的。自然,“说三国”经常把真相说变了味儿,那也没关系,再变味儿总会知道几位大谋士。这些谋略人物在纷争天下的时代,即便不图霸业,也能兴风作浪让天下不得安生。郭嘉号称曹操的第一谋士,历史上只是算作小人物,庞统了不得吧?可惜是个凤雏,早早在落风坡牺牲掉了。雏啊,政治不成熟的意思,琢磨去吧!三国里面谁成熟呀?曹操?不对,他太喜欢摆样子玩花架子,办事简单化还自我感觉良好,总把别人当傻子。那不叫成熟叫滑头,当然,曹操也很了不起,在历史上是个人物。 周瑜谋略也不简单,蒋干盗书曹操中计,除掉张瑁张允,从而改变敌强我弱的局面。按说周瑜这小伙子脑筋不错,可惜恃才傲物心眼太窄,最后被老奸巨滑的诸葛孔明耍了。 诸葛亮在书中被比作“伏龙”,人家是条龙啊,当皇上的材料。可是人家说嘛?对外宣称自己是个“散淡之人”,不乐意掺和国家大事。刘备不嫌麻烦人,带着哥们儿三顾茅庐死说活说,诸葛先生才被迫出山。在外人看来,天下大乱人家本不想跟着趟浑水,怎么着?人家出来就能呼风唤雨,成就了自己的功名不说,还实现了自己的预言,三分定天下。 最后天下“归一统”,是另外一码事,不能记在诸葛亮的功劳簿上。 古典这一辈子,看了满屋子的书,研究了古往今来无数谋士的阴谋诡计,他自认为有学问了,其实全都是狗屁!为嘛这么说呢?他的局限性决定了不可能有大作为。这里不说他的行为正义与否,正义与非正义是相对而言,站在所谓正统观念的角度看他,说不客气的话,他连草莽英雄于占鳌都不如。他要害的地界是看不到国家大势,他的思想是土财主的根基,这就注定在社会发生根本变革中,他将万劫不复一败涂地。 就拿眼前来说,济南拿下来了,石家庄拿下来了,东北战事烟消云散,整个华北国军败局已定。面临这个当口,他不但不思虑后事,还在为他积攒的累赘费心思、希望寄托在蒋总统身上,还在绞尽脑汁跟八爷玩儿花活。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各路诸侯掌控了,他竟然自我感觉良好,依旧以为人家都在围着他转。最可笑的,肖四德驻扎在减河大闸,他还企图仰仗肖四德为他看家护院,内心还是指望肖四德认祖归宗延续香火。这一切证明,他是不掺假的封建脑袋瓜子,在政治上纯粹白痴一个! 肖四德驻扎在减河大闸,这小子有他自己的打算,他高明的地界是不张扬。悄悄来了之后,派人先给古典送信,让他筹备足够粮秣。然后亲赴铁警大队,建立关系协商减河防务,铁警大队也接到通报,自然一拍即合没有麻烦。 肖四德也没有多大出息,他的最终目的还是借这次机会,想把古典底细摸清。再一个,就是李元文所说的那批货,这次再不出手,看样子往后机会无多。 现在就说说这批所谓货的来龙去脉,这仅仅说跟肖四德有关的部分,其它方面还有哪些东西,肖四德也是一概不知。 这话要从袭击侦缉队总部前一天说起,照李元文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小子,从我落难这天开始,咱俩就绑到一起,吃喝就不分你我了,往后办事跟我实在点。” 时间久远了,不妨简单回忆一下那天的情景。 明天将要到市里袭击侦缉队总部,当晚德旺差遣白蝴蝶到小河子哨卡,通知肖四德随行前往,肖四德得悉这个消息,当即去了古典那里。这个过程,被随后赶来的花筱翠看了个满眼,为此还跟德旺闹出误会,在这儿就不再重复了。 古典得知李元文将要大祸临头,当时急得团团转,就在肖四德胡吃海塞的这个工夫,古典想出了偷梁换柱的办法。后来有个混蛋说,上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书中评论还说这个混蛋糟践戏出。实则,古典就是根据这个典故想出来的主意,其手段尽管不算高明,但是非常实用,终归得逞了。对此,李元文心知肚明,知道古典为嘛救他,这是因为身上还带着一块古宅的玉佩,古典要是不救他,他倒把这块玉佩忘掉了。 那么,这块玉佩是干嘛用的呢?古典交给他的时候,是这么交待的:“这块玉佩是打老辈子传下来的地库钥匙,主家健在这就是一块没用的石头。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这块玉佩代代相传,每一代都把玉佩交给管家保管,万一发生意外,这块玉佩就是打开家藏地库的钥匙,管家有权根据遗嘱分派遗产。” 至于地库在哪儿,怎么使用这块玉佩,李元文并不清楚,或者说,没有等到古典向他交待,就犯了奸杀案。没想到这块玉佩救了他的命,显然,古典十分担心玉佩落在八爷手中。 侦缉队总部覆灭后,李元文去过小岛寓所,当时小岛正在发疯没敢进去。小岛死后他还是去了一趟,那天,小岛两口子的尸首已经处理了,寓所里面只有小岛健雄在。小岛健雄见了他没哭没闹,交给他一个地址和小岛的手谕。手谕是日文写的,他不知道上面写的嘛内容,按照地址找到一个仓库。这个仓库在东局子一带,去的时候还有日军把守着,他把手谕亮出来,日军全都给他敬礼。李元文不知道怎么回事,正在纳闷儿,来了两个日本军官,李元文定睛一看,正是宪兵队的光头和小胡子,当时吓得李元文又要尿裤。 光头说话了:“李桑,你的不要害怕,这里有些小岛先生的私人物品,暂时不便运回国内,请你找个地方暂为保管,代表小岛先生拜托啦!”说着,跟小胡子站直了给他鞠躬。 当时他很想问问,都是一些什么私人物品,由于时间紧迫没有来得及问。李元文说:“吴家大院有个地下室,那里可以藏东西,可是吴家大院被你们日军占了,我进不去呀!” 正当光头和李元文交涉的时候,小胡子已经招呼留守的日军装好车,然后跟光头嘀咕了几句便把李元文拉上车,把那批物资运到吴家大院。因为是在晚上,这批物资怎样的包装,李元文看得不是很清楚。李元文打开地下室,光头和小胡子就让他远远站到一边去了,卸完车小胡子和光头开车就走了,把门的还是原先住在里面的日军,完事又把李元文轰了出来。 “让我保管的东西,你们为嘛不让我守着,这是小岛一郎亲笔交代……”李元文企图闯进去交涉,被站岗的日军狠狠给了一顿枪托子,结果李元文又成了游神野鬼。好在这趟吴家大院没有白来,趁这个机会取走了自己的部分私用和现金,不然他也难以苟延残喘到如今。 国军收复天津以后,李元文住进英租借公寓,其间,虽然受到花筱翠和麦收的一次惊吓,由于实在没有别的地界安身,最终还是住了进去。再后来,肖四德找到他…… 见到肖四德,李元文想到地下室里面的东西,趁着日军撤走,吴家大院尚无人接管之际,他俩把那批物资鼓捣出来,亏了下手及时,那些东西运走没几天欧阳亮就住了进去。 那批东西装满一辆卡车,他们害怕直接运出城区容易出意外,便想到于占鳌柴禾场暂存。可是这些东西往柴禾场转运的时候,李元文却不跟着押车,肖四德最初起过疑心,转念又想,自己控制着满车东西还怕他耍花活?于是亲手把满车的东西交到于占鳌手中。 卸车的时候肖四德才发现,于占鳌柴禾场纯粹就是物资转运站,不独李元文的这些东西拉到这里存放,还有别人的,货主什么样的身份都有。譬如,于占鳌带到解放区的卡宾枪,还真是监狱里面的人存放的,四条枪一捆,肖四德见到好多捆呢! 不论多么值钱的东西,拉来就随便堆放在场院里面,覆盖上几抱柴禾就算入了库房。从吴家大院拉出来的那车东西,也是这么堆放的。这堆东西不是还请柳大棒子看守过几天吗?等到柳大棒子讨要剩余工钱时,那些东西已经转运走了。 第243章 至于怎么转运走的,不但柳大棒子不知道,肖四德竟然也不知道。肖四德把情况反馈给李元文,李元文竟然表现的漫不经心,“你甭惦记这么多啦,已经找地界存起来了,没有好买主咱这些东西,暂时不能出手。” 关于所谓的小岛一郎“私人物品”,最后的线索就到这里。 正文七十二回专程劳军送口粮、顺路访贫报平安二 (更新时间:2007-4-189:03:00本章字数:2174) 疑问又来了,既然李元文亲眼看到,存放到地下室的东西已经转运走了,或者说通过于占鳌转运到另外的地界了。那么,欧阳亮领着何太厚,在地下室看到的那些箱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另外还有一点,在静海铁道外,吴贵被何太厚跟赖五救下来以后,说是在东局子仓库发现丢失了一百只箱子,那是在国军接管天津以后,显然这是另外一码事,跟李元文没有关系。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呢?是不是就是现在吴家大院地下室那些箱子呢?如果是,又是谁放进去的呢? 哎呀,都到这一步了,还是情况不明,真是错综复杂让人眼花缭乱。 有两笔花销也需要交待一下,事情不大,却关系到肖四德的切身利益,正好在这儿涉及到,顺便把这笔账清算了。 当年,古兴和英豪被宪兵队抓走之后,英杰托关系烦门子,通过商会交到张树桐手中两条金子。这两条子干嘛用了还记得吧?对了,于占鳌为李元文上膀子安胳膊,作为治疗费付给于占鳌了。肖四德请柳大棒子看守三天货物,事先谈好两条金子,本来是于占鳌答应付费的,预备拿出的就是这两条金子。请人看几天场子为嘛出这么大价钱?除了于占鳌,别人不懂得这个,这是拿生命做检验的勾当。无论什么货物运来至少停放三天,不管偷来的还是抢来的,三天没人追讨才算安全。这三天,于占鳌自己不会守着,请来的看护人,有本事把货物守住了可以发笔横财,于占鳌认为这是应该的,君子言而有信决不食言。守不住看管的东西,把命搭上与他没关系,贪财就要付代价,死了活该。柳大棒子不知其里,纯粹赌命赚了两条金子,可惜命不该享福,得了金子也死了,需要说明的是,他的死与看守这批东西无关。 问题是,柳大棒子所得两条金子,并非于占鳌付给他的。不是他变卦,于占鳌说的有道理,他跟肖思德说:“你小子别拿我当傻帽儿,这批货让我付看护的工钱没有道理,你们根本不想通过我变现金,所以看场费用应该由李元文付钱。另外,你小子欠柳大棒子一份人情,不能拿我的钱你还人情,这笔花销你必须自己掏。”于是,柳大棒子的看场费,是由肖四德支付的。 肖四德哪来的两条金子?时间不长应该还记得,王警长和老铁遇害,他们最后的财产也是他们的遗物,就是两条黄澄澄的金子。这两条金子作为缴获上报以后,国民政府比较仁义,随手买了人情作为嘉奖赏给了肖四德。答应了给柳大棒子的工钱不能反悔,当时那种情况,肖四德也不敢反悔,只好把自己这份嘉奖转让给了柳大棒子。柳大棒子已经死了,两条金子最后落在哪了,就没必要追究了。可是肖四德付出这么大本钱,至今让他两头不见日头,他对李元文和古典真是又气又恨又不敢甚得罪,心里的难受劲儿甭提多别扭了。 至于吴家大院地下室后来的情况,肖四德自然不会知道,但是他清楚经手的东西是满满一辆卡车。不管李元文怎么跟他耍花活,他笃信,李元文肯定把那些东西交给古典了。这次到独流减河驻防,他认为正是时机,他临行逼着李元文赶紧找下家,希望把东西尽快出手,盼着分笔巨款。肖四德还有一个想法,企图从古典这里探出点情况来,倘若得逞兴许还能把李元文甩掉呢,他手中有人有枪,耍混更是他的拿手本事! 终究他是提刀拿枪来守大闸的,子牙河对面就是神出鬼没的八爷,他到任以后不敢掉以轻心。他清楚的知道,不能整天想着发财的事情,他需要布防。他心里更明白,纵有千头万绪,保住脑袋才是头等大事。 军事布防的基本要领,要利于出击进攻,肖四德不懂得这个。在他看来,遇到八爷偷袭能够保证顺利逃跑,才是根本要领。因此,他把原来的保安团老人,安排在南岸营地,就是靠近二十一里堡那头。他把团部设在北岸,他让过江龙和旱枣不离左右,成为他的保镖。不管别人承认不承认,肖四德把过江龙委任成参谋长,任命旱枣作他的团副,并且郑重其事地向全体保安团作了宣布。 南运河不是跟减河相交叉吗?商量的结果是,与铁警大队的分工以运河为界。铁警大队负责东段,保安团负责西段,也就是从子牙河至运河这段。从南岸到铁警大队便于联系,因为减河南岸,在运河上架设了便桥,因此,他这样安排别人也没有意见。 可是别人并不知道他的打算,一旦发生战斗,肖四德可以扭身经当城水高庄逃回天津,南岸的弟兄就没有那么便当了,减河足有一里地宽,大闸长度更比减河宽度还长,想逃跑就不那么便当了。 这里还有一件事需要交待,刚才说了,运河跟减河相交叉,那么,河水会不会全都顺着减河,流到渤海去呢?不会的,运河河床比减河低很多,不发大水的时候,减河里面是干涸的,也就是说,寻常年景还可以种庄稼呢。为嘛现在减河里面有水呢?那不是因为天津正在修筑城防吗,为了保证墙子河施工顺利,不能让运河的水位过高,需要把闸门提起来,这样,子牙河大清河来的水,随时会泄流到渤海里面。虽说减河里面有水流,这个月份水流并不大,涉水还是可以趟过去的。 肖四德带着过江龙和旱枣,每天会沿着闸桥巡视一遍,今天出来的比较早,他们快走到桥当中了,远远看到南岸过来几挂大车,过江龙眼尖,“是古典送给养来了!” 肖四德停下脚步看清楚了,扭头往回走,“让他把车赶到团部来,看住了,别让其他人扣下一粒粮食,旱枣过去看看,过江龙跟我回去。” 正文七十二回专程劳军送口粮、顺路访贫报平安三 (更新时间:2007-4-199:40:00本章字数:2541) “哥耶,俺可见到你啦,你们让俺找得好苦呀!”涝梨见到旱枣高兴得没法形容,恨不能抱在一块大哭一场。古典说:“别站在桥上说话,看看把粮食安排怎么卸车,完事找地界哥俩再亲热去。” 这个表演性质的亲热过程是必不可少的,只有这样才能证实谎言的真实,自然这个谎言具有正义性,在这里只追求效果,就不要考虑演技如何了。从古典的话里可以看出,他们的表演比较成功,旱枣见好就收,往两边驱赶围上来的保安团员,“都往后闪闪,让把式把车赶到团部来。团部在河那边,把式,跟着我来!涝梨扶着古老爷,慢慢走别磕着绊着。”看看,旱枣团副多会照应人! 尽管有营房,驻扎在开洼野地,怎么也不如局子里面排场,肖四德当过局长,养成了排场的习惯,还是尽量把自己的团部,弄得像这么回事。他从近几年的阅历中体验到,上等人是非常重视形式的,特别是在与人的交往中,形式尤其能抬高自己的身价。出于这种认识,肖四德哏儿啦,刚才在外头穿得倒很随便,回到屋里却披了一件大衣、戴上保安团的大壳帽。见到古典故意装出威严的派头,一句寒暄话没有,上来就问:“拉来多少粮食,通知下去这么多天了,怎么到今儿个才送来?到了给我办事,你怎么变得磨磨蹭蹭呢!” 古典跟他套近乎,“别跟我摆架子了,你到家门口驻防,我还能看着你瘪肚子!这些日子,我再忙活着在县城里面开个分号,想借着古联升这块牌子,给你留个念想……”这里说着正事,旱枣和涝梨在一边嘛规矩不懂,只听他俩大声嚷嚷着在诉衷肠,一个说怎么找不到哥哥急得想哭,一个说找不到弟弟急得跳脚。过江龙看不过去了,嘿呼他俩:“我说你们俩还懂点人事儿吗?这里古老爷跟团长说正经事,你们跟老娘儿们似的叨咕嘛!有话外面说去,别在这儿跟着添乱!” 旱枣涝梨不好意思地吐下舌头,好像非常识吓唬,知趣地出去说热乎话去了。 古典看看肖四德,跟过江龙说:“你也忙去吧,让俺们爷俩说几句私密话。” 肖四德不识抬举,坚决不让过江龙出去,“过江龙不是外人,有嘛活都可以当着他的面说,俺们哥俩过这个。”忽然间,肖四德怎么跟过江龙论上哥们了?这得说李元文对他的训导有关系。肖四德已经意识到,身边没有贴己人,一旦真有危险出现,背后有人打黑枪都没人提醒他。另一方面,单独在外驻防,没有靠己的人给出主意,他这脑子还是真不够使唤的。过江龙的脑子可以,胆大心细办事也实诚,拿过江龙当知己是比较合适的。他在心里确实是这么想得,但是他没有说过,现在一时心急,嘴里就把实话说出来了。 古典不敢违背肖四德的意志,见他坚持让江龙站在一边,古典只好顺水推舟,“我这不是怕耽误你们的公事吗,俺早说了,过江龙跟自家人一样,你娘入殓那天,全是过江龙忙活的,这等于就是亲儿子一样。” 肖四德不耐烦了,“你就别罗嗦了,说正格的,我懒得听没用的闲篇。” 古典完全知道他想听嘛,现在却不能跟他交底,但是他不能白跑一趟,听不听在他,该说的他还是要说。 第244章 古典这把年纪,看他这样为难,也是让人同情,只见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开口说话,语气里透着酸楚的味道,“孩子呀,你不拿俺当爹没有关系,我慢慢等着,你早晚会转过弯子来。话又说回来了,你可以不认我这个爹,我不能不认你这个儿子,我也不忍心不为你的将来着想啊!”古典这句话多少打动了肖四德,为嘛呢?过江龙心里都热乎了,难道肖四德心里揣着冰疙瘩? 见肖四德不说话,古典继续说道:“孩子,这么跟你说吧,为了你的前程和咱们的家业,我是所有人都可以舍掉,甚至连自己的哥们弟兄都不怕得罪,想想还有嘛跟你藏着掖着的?我只求你喊一声爹,别的全都免了,这份家业就是你的了。” 肖四德没想到,在这种地界、这种场合、这种身份对比的条件下,这个老东西会突兀地把这个敏感话题说出口。由于毫无思想准备,肖四德顿时觉得浑身发热,脑门子也出汗了。他看看过江龙,希望过江龙把这个话题引开,没想到过江龙却随着古典劝上他了,“团长既然拿俺当兄弟,俺就说句不该说的,自己的亲爹有嘛不好开口的?要是俺在跟前有顾虑,俺立马出去,你们爷俩面对面把事说开了。” 过江龙并非被古典感动得这么说话,他从心眼里面希望赶紧打破这个僵局,只有打破这个僵局,事态才会往前发展。可是肖四德脑子完全乱了,见过江龙真地要出去,上前抓住了他,“不行,你不能出去!”这个动作,使古典的心凉了半截,意识到这小子的牙关实在太紧了。奇怪的是,肖四德越是这样,古典越是觉得这是他最为希望的接班人,愈发证明这小子,果真是他古典播下的纯种。 过江龙陪着古典跟肖四德,在屋子里面上演人生悲喜剧,旱枣涝梨在团部外面,已经把各自的情报交换完了。最后,涝梨传达刘神钟的指示,“天津战役打响之前,首先夺取马场减河大闸、紧接着就是这座大闸。上级要求,战斗打响后,第一要保证大闸安全,其次才是生擒肖四德,在确保大闸安全的情况下,最好把肖四德也拿下。” 旱枣告诉涝梨,“这次肖四德来之前,已经知会了李元文,有可能李元文会到这里和肖四德会面,他们的买卖有可能在这儿成交。” 哥俩正好把情报交换完毕,只听过江龙大声嚷嚷着往外送古典,“等会儿卸完粮食一块走多好呀,天还早着呢,急着回去干嘛呀?歇会儿吃完饭再走多好!”这是过江龙在给哥俩报信儿,旱枣赶紧换词儿说别的,“这回好了,你死心塌地跟古老爷学本事长能耐吧,咱娘知道你有了着落,也就放心啦!” 涝梨说:“古老爷让俺在保安团还得挂上名字,这件事情别忘了,千万放在心上,” 正说到这里,只见古典垂头丧气出来了,“涝梨,你在这儿等着,卸完粮食你自己跟车回去,我先走一步,到村子里面转转。” “是了老爷,我还要等着结账呢,回头我去接你老?”涝梨巴不得在这儿多呆会儿呢。 古典说:“我的棚子车走得慢,完事你自己先回去吧,家里没有主事的照应,我也不放心。你不要管我了,我到村子里面还要顺路看看乡亲们,多晚回去还说不准呢。”真难得呀,他居然想到乡亲们,谁知道他又在打嘛算盘呀! 正文七十二回专程劳军送口粮、顺路访贫报平安四 (更新时间:2007-4-208:50:00本章字数:6284) 当年煎饼秃带着花筱翠和光腚孩,进入二十一里堡村口的位置,是俯瞰全村的制高点。以前说过,这里是义和团曾经设坛的地方,早年,德旺爷儿几个,专门在这打场子练把式,说明是有缘由的,这块地皮透着复仇的杀气。站在这里放眼往前看,村子的另一头就是土地庙,今天古典从减河大闸回来,就是沿着当年煎饼秃的路线进入村子的,只不过那年月还没有减河,也没有大闸。 过了大闸还要经过小河子闸口,这件事以前没有涉及到,也就没有交待过。即便没有交代,想必看官应该想象出来,沟通子牙河跟运河,必然要有闸口控制水位差,因为以前谁也不关注这个,所以就没有费笔墨交待。如今涉及到天津城防,为了防备八爷攻城,不但墙子河要注满水,国军还有另外的打算,还想通过墙子河引水,预备把津南一带变成泽国,让那里变成汪洋一片。想想看,真要是那样,对攻城制造多大障碍放在一边,那里的老百姓可就遭殃了。国军的主意想得挺美,可是八爷能干吗?肯定不答应。于是,眼下这两道闸口显得十分重要,奇怪的是,小河子闸口却没人把守,兴许国军把这个小闸遗忘了,也许有别的打算吧。 过了小河子闸口,就看到那块歪歪斜斜的界石,上面“二十一里堡”的字迹也还清楚。古典执意下车要溜达着进村,于是沿着千里堤,古典在前面走着,车把式牵着牲口在后头跟着,总让棚子车跟古典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望不到尽头的千里堤,有多少这样的村落不知道,古典仅仅知道,从十里堡到眼前的二十一里堡,大大小小的村落多半是他的佃户,即便不是佃户也在古家扛过活打过工,他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呀!遥想当年,古氏先人曾经言道:“普天之下,莫不王土,静海田亩,别无他姓。”这话说得太狂了!到了古典这辈儿,跟先祖比起来家产已经差远了,可是,依然号称良田千顷。尽管这是形容词儿并非实数,但是,曾经发生过的一件小事,完全可以证明古氏资产,到了民国时期还是十分可观。 这件事当然是件逸闻了,说是某年某月某日,古宅门外来了一个讨饭花子,因为正值早饭已过午饭未到之时,老刘头扔给他一块砍死狗的干粮,言语更是有些犯忌讳。讨饭者颇有些古人遗风,饿死不吃嗟来之食,拿脚踢开干粮居然口出不逊,“还号称腰缠万贯良田千顷呢,狗屁!一看就是出手不高的假圣人,拿这个打发要饭的,不怕人说古家大财主是个小气鬼呀?天下大了,俺到哪个东家门上张回嘴,也不会遇到这么抠门儿的!” 古典闻听脸上挂不住了,传话厨子当即升灶开火,嘱咐这个要饭的,一定敞开了吃个肚儿圆,不然不许他走。古典故意训斥老刘头,其实说给要饭的听,“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不论谁吃了咱的饭,最后也得变成臭屎,走到天边也得给咱的庄稼上肥,我就不信吃饱肚子不屙屎。” 要饭的这位偏不信邪,提个大饱肚子坚持不在本镇出恭,离开镇子转了一圈,问哪儿都说是古家的田地,便撩开长腿准备过子牙河到对河去屙屎。过了河又走了十多里地,终于忍不住了,钻进望不到边的一片青苗地,痛痛快快撇下一肚子臭屎。提起裤子刚要走,过来一位地头看青的,要饭的上前打问:“麻烦你老,这片庄稼长得这么好,敢问东家是哪一位呀?” 那人嫌要饭的孤陋寡闻,讥讽道:“这都不知道,看你也不是吃香饽饽的主儿。告诉你长点学问吧,这是西河有名的沙土地,专门给对河古大老爷种稀罕物的花生地。那边种芝麻,那边种芋头,再往那边种……”看青的没有介绍完,要饭的当时气绝身亡了。 有人说,要饭的是在古典家吃了发胀的大碗牛肉,过河时“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凉水,又整天忍着不排泄,是生生撑死的。也有人说是被气死的,这都无从考察了,只当笑话听。总之是说,古家的田亩早年很多很多,即使到了现在,到底有多少田亩,古典自己未必很清楚,至少二十一里堡的田亩是他家的。 想到这里,古典心里萌生出,类似乾隆下江南巡视天下的感觉,回头问车把式,“车上还有稀罕物吗?” 车把式说:“大概还有一袋子黄豆,别的全都卸给保安团了。” 古典说:“一会儿进了村子,看谁家实在看不过眼的,每户赏一捧豆子。” 把式说:“你老到哪儿也不忘了行善,就凭这个你老也得长命百岁!” 别看二十一里堡这么出名,距离镇子又近在咫尺,古典这还是第一次进村巡视。亲临这块既熟悉又陌生的领地,他也是别有一番心境。德旺率众在坟地闹事的那次,他那是最近距离接触这里的佃户,但是没有今天这样看得真切。 这哪是村子呀,简直是名副其实的一堆烂狗窝,整个村子几乎没有像样的房子。可倒好,不怕天塌地陷就怕刮大风,所谓的房子,绝大多数是秫秸杆当骨架,两头抹上黄泥就是一堵墙。村子里面最显眼的就是“乡里官地”德旺的老村公所,二十多年过去了,还像个入眼的院落,气派的坐落在村子西南角上。看到“乡里官地”就联想到自己的德政,进而想到这个院落的来历,自然就把肖四德又想起来了……嗨,怪心烦的,别想他了! 无意间看到一处青砖宅子,甭问他也猜到了,这准是秃子家。看到这座凶宅,古典忽然意识到,有段时间没有见到花筱翠了。看看院门紧闭,心里琢磨道:“这个女人道行不浅,躲在屋里干嘛了?”本想进去看看,转念一想不妥。这么多佃户不探视,你又不是花筱翠的东家,跑到寡妇家干嘛去?于是打消闪念,还是奔着德旺那里落脚。 他故意漫步而行,企图遇上仨俩人搭吧几句话,再舍上几捧黄豆,此行的效果那将更嘉。可是,整个村子看不见大人,只有脏兮兮的几个村童痴呆呆望着他,稍作亲近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扭头就跑。 第245章 这样的天气,居然没有几个孩子穿着鞋,纵然偶见穿鞋的,那鞋也是前面露着脚豆,后面露着脚后跟,名副其实的空前绝后。 当古典站在村口瞭望的时候,巴掌大的二十一里堡早就人人尽知,“古老爷进村了!”这个消息预示的吉凶祸福且不管他,村长德旺获悉古典进村,当即打发人迅速上报,把消息传递到悦来酒馆去了。 古典进村算个事情,可是村子里面能够研究事的只有李三了,过去李三家的骂李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则是,夜里晾渔网白天织鱼网,宁可蹲在门口晒太阳,也不下河打鱼了。他说:“河里的鱼太小,养些日子再说。”无论媳妇怎么数落他,他也不上论,憨皮赖脸只是傻笑,照旧门口支起杆子,面对村子外头,反复织补却又总也织不完的撒网窟窿。 德旺找到他,甭说话李三就知道嘛意思,照旧织补着鱼网上的窟窿,低声斥打他,“你是一村之长,古典又不是老虎,你慌嘛呀!回去在屋里等着,他有来言你有去语,你那张嘴又不是只管出气的。你可记住了,对他最好光听不说,看他嘛意思,回头再说怎么办。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干嘛来了,这个时候他到处乱跑,多半跟他的买卖有关。赶紧回去吧,别在这儿站着碍我的眼,我在这儿迎着他呢。”听李三这么说,德旺心里有了主心骨,嘛话没说倒背两手回去了。 德旺刚走不大会儿,古典就溜达过来了,老远就跟李三打招呼,“李三呀,今天没下河打鱼呀?你闺女没在家呀,怎么也不出来帮你搭把手呀?”李三闻声抬起头来,见他打听麦收,不免心里警惕起来。可是外表上,还是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哎哟,怎么是你老呀,怎么这么闲在到村里来了?你老进屋歇歇脚吧。”回头招呼他媳妇,“嗨,我说家里的,古老爷来了,快过来请个安!” 李三家的是个邋遢人,花筱翠送给他布料做的新裤子,这才几年呀,又把屁股蛋子那地界磨出洞来了,据她自己解释,炕席都是窟窿,裤子是让破炕席磨破的。仗着里面穿着大红裤衩,要不又露着白花花的屁股蛋子了,无奈红裤衩上也存在窟窿,偶尔还是春光乍现。好歹里外是两层,偶有暴露,肉皮也是灰色的,白花花的地界并不多见,纵然有人故意寻乐子,不凑近了看也是看不清爽的。偏巧今天李三家的勤快,自言自语道:“人家说,笑破不笑补,你织网我补裤子,要不也从裤裆这儿往里面灌风。”李三媳妇拿出针线笸箩,想找块合适的布头补裤子,两口子一道享受阳光的温暖,说起来也是非常惬意的享受。可是李三家的刚刚坐在门槛上,就听李三喊她,这使她非常不悦。 李三家的做梦也想不到,古大财主会溜达到她的家门口,压根儿没有听清李三说的嘛,只是听到又来人了。因为她在专注千疮百孔的破裤子,李三的干扰令她忍无可忍,便在院子里面骂上了,“我说李三,你缺德不缺德,赶上老娘今天勤快,想做点针线活,你怎么总是鸡事狗事总他娘的号丧?俺这脱了裤子刚想补补窟窿,喊叫德旺来了,裤子没有补成。这工夫刚又把裤子脱下来,你娘个纂儿的又嚎丧。爱他姥姥的谁来就让他进来,老娘的屁股蛋子不怕人看!” 李三在外头跟她急了,“你这不得味儿的臭娘儿们,怎么不懂四六呢,是古老爷来了!” 闻听古老爷来了,李三家的把破裤子扔到一边,只穿着漏洞百出的近似酱豆腐颜色的红裤衩迎了出来,“缺德李三,说话跟含着热豆腐似的,俺哪知道是东家来了,你老快进来,屋里炕头上坐会儿吧!” 古典心说,进去往哪儿坐呀,就冲这疯婆子邋遢样,那屋里面还不跟猪圈狗窝似的。再说,进去也没有嘛话说。看这疯婆子近似半裸,便婉转地说:“大冷的天,你别冻着吧,快进去拿个家什,让车把式给你留些豆子。” 李三家的听说东家赏豆子,也不怕暴露黑不溜秋的蔫肚皮,麻利地兜起衣襟,“哪来的家什,我这前襟顶条面口袋,古老爷看着赏吧!” 古老爷看赏,本不算新鲜事,古老爷进村亲自发赏,这可是亘古没有的事情。李三家的大嗓门这么嚷嚷起来,可不得了啦!拿碗拿瓢的“呼啦啦”来了一大帮。古典见状,将车把式扔在李三门口,自己独自撤身溜号,临走嘱咐道:“完事到德旺那儿接我,想着把豆子挨家挨户全分到了,一颗也别剩下!” 他不能在这儿呆下去,狼多肉少,那点豆子分不到户,他担心饿急眼的人家拿他当豆子嚼了。纵然没有那么严重,把他缠在饥民堆里也不是好事,那样容易把正事耽误了。 古典见到德旺,少有的干脆利索,进门直奔主题,“身子骨怎么样啊?我给你报喜讯来了,你屋里的出狱了!” 德旺已经知道白蝴蝶出狱的消息,因为情况不明,上级暂时不让他出面,观察几天再说。古典出人意料地到村子来,没想到上来就要说这件事。德旺尽管有思想准备,难免心里还是一阵紧张,假装没有听清楚,故意打岔,“俺,不知道俺会有嘛喜事,莫不是又让俺耍中幡?不行了,身子骨不争气了,再说也没有帮手……”其实德旺不会装假,所答非所问,有点太离谱了。 古典不跟他绕脖子,也不理会他的所答非所问,而是再次相告,“你要是真的没听清楚,我再说一遍,你屋里的白……你屋里的叫个嘛大号,瞧我这脑子,噢,想起来了,白蝴蝶是吧?” 德旺故作惊讶,“白蝴蝶怎么啦?” “白蝴蝶她出来啦,没事啦,让俺给她在县城找了个事由,当上掌柜的啦!我今天来是专门给你报平安的。”古典欣喜万分地宣布道,看样子他是由衷地为德旺高兴。 德旺问:“她出狱怎么没人告诉俺一声,她又为嘛不回家呢?” 这么简单的问题岂能难倒古典,“我这不是亲自告诉你来了吗,她没有回家,是我让她在县城调养一阵子。县城里面买嘛都方便,不调养好了回来你能伺候呀?德旺啊,我这也是向你还人情呀!” 德旺意识到他要说嘛,“你老不欠我的人情,俺也不敢领受你老的恩典,你老还是让白蝴蝶回家吧!” 古典突然沉下脸来,“德旺,你现在怎么学得越来越不懂事了,怎么叫不敢领受我的恩典?难道这些年我亏待你啦!就连这座院子也是我古某人为你盖的,还不是因为你替我抚养了肖四德?至于这小子不懂事,对你不够孝顺,你该打该骂我从来没有拦着。谁不是东西谁自己担着骂名,你别不分好赖人,没鼻子没脸地冲我发火!”紧接着摆出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姿态大度地说道:“谁也不是说话的把式,说你几句不必放在心上,我更不会因为你的言语不周把你当外人。再怎么说,肖四德还是个孩子,看在他官身不由己的份上,对他要多担待。说句口冷的话,肖四德长成今天生坯子样儿,我看都是你宠出来的毛病。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对待这样的生坯子,需要费些心思,要有耐心慢慢调理。” 古典耍弄的一贯手法,就是拿话把别人往阴沟里面带,德旺虽然不明白这叫哪门子学问,也没有破解之法,但是他有自己的蔫主意。你有千言万语,俺有一定之规,不顺着你往前溜达,这叫止步为佳。于是德旺放缓口气,接住古典的话头言道:“古老爷,你的话俺听明白了,肖四德爱是嘛样就嘛样,俺就当个屁把他放了。你老干脆说说,上俺这来有嘛正事吧!” 古典也不想在肖四德身上耽误工夫,再扯下去容易把话扯远了,于是撩起大褂歪屁股坐在炕沿上,“这不是刚说个话头让你打断了吗,这次我来,的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除了替你屋里的报个平安,还是真有件事情麻烦你。事情不大,说起来也是为着你屋里的着想。” 德旺道:“莫不是她要当娘娘,让俺给他找几个宫女送进宫去!”这本是句抢白的话,没想到歪打正着,古典的企图被他言中。 古典最忌讳让别人猜透他的心思,听德旺如此说,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怎么,有人告诉你了,你知道招伙计的事啦?” 德旺莫名其妙,“嘛伙计,谁告诉我嘛了?”说到这里,德旺忽然想起来李三的嘱咐,对待古典最好光听不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太多了。常言道,言多语失,真的一点不假。打这儿起,德旺开始装哑巴,专心听古典打嘛主意。于是问道:“你老别打哑谜了,有嘛派遣赶紧说吧。” 古典也不跟他耽误工夫,开门见山说道:“是这么回事,我想借着古联升还有点名气,筹备在县城开个买卖,你屋里的识文断字,正好帮着打理柜上的事。我这完全是一番好意,白蝴蝶凭本事能在外头成就一番事业,算我对她的些许补偿。谁让我当初给她出的主意不当,好心成了驴肝肺,让她遭了罪呢!现在社会开化了,女人主外也不寒碜,要是她有这个造化,经过打拼能够开上自己的买卖,也算还清了我欠你的人情债。再怎么说,没有德旺的小米粥,肖四德早就喂狗了。” 德旺知道还有下文,怕他把话扯远,又把话拉回招伙计上来:“你老要招嘛样的活计呢,咱这村子也没有这样的材料呀?” 古典凑近了德旺,跟自家人说自家事一样,“实际上找个伙计在县城里面随便划拉,你怎么糊涂呀,白蝴蝶是个女眷,随便找个人你放心啊!”德旺自然不放心,于是问道:“那你说找谁?” 第246章 古典跟他有点假着急,“你是榆木脑袋呀,还有比麦收合适的吗?这娘俩搁一块不单你放心,我这东家也放心呀。麦收跟着花小翠做过小买卖,多少懂得生意之道,加上白蝴蝶识文断字,这个买卖保准整座县城独一份,不想发财都难。” “原来惦记着麦收呀,这事得跟李三和李三家的商量。”德旺不敢说麦收不在家,要是古典知道麦收跟着花小翠去了天津准会生疑,便想先应下来拖几天再回话。 古典说:“李三家的那个疯婆子有嘛跟他商量的,跟李三打声招呼就行,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这点威信?” 德旺说:“那好吧,你老这么信得过俺,俺就试试,过几天给你老回话。” 古典直摇头,“不行,我那儿急着用人,明天这件事就得砸实了!” 这时候,车把式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看来车把式已经把车上的黄豆分发完了,于是古典起身告辞。德旺也不挽留,还照着老规矩送到门外,只是没有徒弟在身旁,没有喝五幺六的喧闹,显得不怎么排场了。 正文七十三回北塘运来干海货、后院发现空酱篓一 (更新时间:2007-4-239:45:00本章字数:2965) 德旺办事非常靠板儿,转天一大早,果然给古典回话来了,“老爷,事办妥了,李三两口子还想过来磕头谢恩呢。还说,真不知道哪柱高香烧对了门子,老天爷开眼,让麦收转运、让他们家改换门庭呢!” 古典刚起床,他不会使用牙刷牙粉清理口腔,一年四季清早起来用隔夜茶漱口。这时候,古典站在上房门口,正含着昨晚的陈茶扬起脖子“咕噜”起来没完。 德旺不等古典清理口腔的程序结束,进了院子就回禀交派的差事,显得不够郑重其事。古典是个实用主义者,不太在乎这些庄户人的小节,听德旺一口气说完,古典喷出浑浊的漱口水,清清嗓子问道:“德性事谁都高兴,李三两口子这叫识抬举,磕头谢恩就不必了,麦收来了吗?” 德旺说:“虽说李三跟李三家的满口答应了,不巧,这几天麦收正好下卫去天津,说是跟着秃子家的倒换美国票子去了?” 昨天德旺不敢说麦收不在家,怎么今天主动跟古典这么说啦?这里没嘛复杂的,那是因为没有经过上级的允许,他不敢随便说。现在,经过领导同意,可以把实话告诉古典,还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刺激古典玩命折腾。听到德旺说到这里,古典果然猛地一激灵,把漱口杯交给老刘头,匆忙让德旺跟他进客厅。这说明嘛呢?说明古典对这个信息非常重视,不然,他不会轻易把德旺这等人,让到客厅里面说话。 顺子负责前院以来,打扫客厅的活计也归他管了,古典领着德旺进来的时候,顺子还在拿着掸子在掸书格子。古典看见顺子当时掉下脸来,“我看你快成少爷了,这都嘛时候了,客厅还没拾掇完,你就这样当差混事由呀?我看你这一辈子甭想熬不出人来了,天生就不是一块材料!” 顺子没有还嘴,磕打磕打掸子不言声,低着头出了客厅把门带上走了。 古典自己拉椅子坐下,接着问德旺:“你刚才说美国票子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有美国钱?”别看古典这么大财主,压根不懂得美元怎么回事,自然更没有见识过。他只知道金子最值钱,再有就是孙大头、袁大头,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美国钱。“美国钱也能买东西?”古典跟着又问了一句。 关于外国人的钱票子,自然德旺也不懂多少,但是他知道自己吃过的水蜜药丸,是花筱翠拿美国钱票子换来的。于是根据自己的货币知识给古典解释,“当年,花筱翠不是跟着一个国军去过香港吗,那个地界就花美国钱,大概她还存着那种纸票子。遇到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她总是去天津倒腾这种票子,说是换成咱这样的钱才能使唤,听说人家的一张,可以换咱的好几张。” 古典问:“美国钱是嘛样的,这么值钱?这可是件新鲜事,怎么没人跟我叨咕呢?到底一张能换咱的几张,回头得机会给我换几张,让我也开开眼。” 德旺说:“你老说的这些我哪儿懂去?俺压根没有见过这种钱票子,回头你老直接问麦收得啦,这闺女现在可长见识了。” “你说麦收跟着秃子家的去了天津,住在哪儿了你打听了没有?”古典问。 “那还用打听,她们无亲无故的,只能住在古联升柜上呗。那年去天津扫听小德子,俺不是也到柜上找的二东家。二东家这人真好,那顿饭足让俺吃了满浅子贴饽饽,回想起来,到今儿个还撑得慌呢!” “行啦,差事办得不错。涝梨,涝里哪去了,进来一下!”说到这儿,古典大声吆喝起来,意味着跟德旺的谈话结束了。 涝梨闻声进来,“老爷,有嘛吩咐的?” “这是二十一里堡的德旺,去弄几斤棒子面给他带回去,别让他空着手办差。”古典嘱咐道。 [手机电子书17z.] 涝梨在镇子上当警察也不是三天五日,岂能不知道德旺?见古典这么抬举德旺,巴不得近乎呢,马上牵着德旺的袄袖,“来吧德旺爷,我让老刘头给你老擓点新棒子面去。” 买卖人就是这样,不管天下如何纷杂,做生意赚钱这档子事不能撂下。别看全中国到处打仗,天津卫里的老百姓照吃照睡。睡不着觉吃不下饭的,是那些达官贵人,再有就是预备打仗的国军,或者是那些跟老百姓结下冤仇的人。八爷号称穷党,谁要是得罪了穷人,想想看,八爷来了能有好果子吃? 古联升从来不得罪穷人,心里无愧也就心里踏实,所以该干嘛还是干嘛,战局和政局的风云变化,对古联升虽有影响,并没有影响到心理层面。 这个日子口古联升该干嘛了?准备年货呗!现在南北交通不畅,南货进不来,除了库存只能就近淘换货源,古兴扣下那条船就是这个目的。他想,实在没地方进货,争取利用封河前这段时间,把船放到潮白河,联系几家商户到京东一带收购山货。总之必须在年前把货源解决了,不然,阴历年临近无货可卖,这么大的铺面拿嘛当进项。 正在古兴琢磨派谁押船采购的时候,这天来了位不速之客,并且带来古典的亲笔家书。此人一进院子,英杰就认出来了,来人正是把他打得满脸花的胸毛匡非,吓得他躲在客房罗氏那里不敢出来。 古典的信是这样写的:“贤弟见字如面,年关货源紧俏,兹拜托兰公匡先生,赴津洽商干货生意,祈盼珠联玉成。愚兄亲笔。”古兴不认识匡非,尽管正为货源的事情伤脑筋,把他让进上房落座之后,没有急着谈生意上的事情,而是详细了解这个人的背景。 古兴在生意场上买卖人见多了,只要开口说话就大体判断出买卖成不成,对于盼嘛来嘛,送上门的生意格外小心。假若这人坐下就放大话多半不靠谱,凡是做大买卖的主顾,说话都非常谨慎,有十分把握最多说七成,决不把话说绝了。考察的方式就是通过交谈,判断这个人的人品,做生意讲人品,为了赚钱不择手段的生意人,古兴轻易不打交道。在他看来,不会做人就不会做生意。 于是古兴反复看了古典的来信,不忙问具体生意,而是绕着道先问别的,听起来就跟唠家常一样,“看信中的意思,匡先生跟家兄也是至交喽,以前怎么没有听他提到你老呢,想必是多年没有谋面吧?” 匡非直言相告,“哪里,在下跟兄台相识不久。日前,古老先生赎回古联升老铺,得悉在下手中有批干海货,便想从我手中分得部分货源,特顺路征询老掌柜的心意。若说交情,仅仅是生意场上一面之交,或许往后就成了至交,你老别嫌经常叨扰噢!” 话说得实在,再加上古兴希望摸清这批干海货的实底儿,便不再绕脖子,“不知匡先生这批货,是哪些海味,多大量,都是嘛价,在哪儿提货,需要不需要转运,是一次结清还是分次付款?” 匡非说:“小弟初涉商界各方面都很生疏,找你老联手就是仰仗你这个行家。这批货就在北塘,鱼干、鱼片、虾干、虾酱、海蛎子、海参、海带、蜇头、蜇皮、鱼子酱应有尽有。价钱好商量,这得看你老需要的量,虽说货源紧张,对待大买家自然在价钱上会有折扣。货主不是外人,只要古掌柜的有诚意,在下可以代为商量。匡某来的时候,听说你老这里有条船,我想就不必再另外找运力,可着这条船装吧,咱们三家三一三余一,你老看行不行?” 古兴不解的问:“怎么出来的三家?” “怎么不是三家?你老算一股,我一股,古老先生在静海县的分店一股,这不是三家吗。”匡非扳着手指头给他算,古兴听明白了,心也彻底寒了。这就是他的亲哥哥,居然在这个时候半路劫财。这是嘛意思?连声招呼不打自己开分店,开分店也没关系,还跟着抢买卖,这不是明显分道扬镳吗! 正文七十三回北塘运来干海货、后院发现空酱篓二 (更新时间:2007-4-249:12:00本章字数:2833) 对古典的所作所为,古兴心中早有准备,听罢匡非所言稍作沉吟,问道:“说说打包的情况吧,大件小件都是嘛斤两?” 匡非很在行,问到这些张口就来,“干货一律二百斤一件,鱼子酱和虾酱三样全是篓装,小件四十斤,中件八十斤,大件一百二十斤。” 第247章 古兴毫不犹豫地说:“初次打交道,咱们来个痛快的,我这次一律现金交易,货到付款。干货这样,鱼干、鱼片、虾干,我各要四十件;海蛎子、海参、海带、蜇头、蜇皮五十件;鱼子酱不要,这种东西天津人吃不惯,有买的也是租借地里的洋人,销量不大。虾酱只要小篓和中篓,小篓三百件,中篓二百件。匡先生,你合计一下,刨去船运费用,我预备多少现金?” 大概匡非不太了解古兴实力,听古兴说完在心里算计了一下,光是古联升这一股就是四十多吨,便问古兴:“在下来的时候,古老先生只是告诉我,在天津停着一条船,敢问老掌柜,这条船载重量有多大?” 古兴端起茶碗,抿着茶水轻松的答道:“照常理可装四十五吨,超载可装四十八吨。” 匡非听罢露出满脸苦笑,“老掌柜的真是铁算盘,光是你老这一股就是四十六吨,而且已经超载了,剩下能不能再装两吨的货物还两说,俺们两股刨去运费不就白玩儿了吗?” 古兴撂下茶碗,显露出生意人当仁不让的一面,“匡先生这样算账不对,天津卫眼下二百万人口,静海县全县不足十万人,就算购买力一样,给你们两家留两吨的舱位,细算起来足有富裕。你们初学乍练头回做生意,我是担心你们把这趟货砸在手里面。说句不恭敬的话,我这样思虑,还是看在家兄的情份上,不掺假的出于好意。这样吧,为了保险起见,海蛎子我减半,再给你们腾点地界,匡先生算账吧。” 看来,匡非很能就和,“这趟买卖就算白尽义务我认了,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古老先生托在下捎话给你老。说是有个叫麦收的姑娘,现在寄宿在你老柜上,她现在是分号柜上的人了,让她无论如何随船回去。” 古兴也很干脆,“此人今天不在,晚上回来定然把话传给她。北塘不算远,我看今天就起锚开船,请吧,我陪匡先生跟管船的见个面去,其他事情,货到了再说不迟。”匡非见状只好站了起来,“那好,悉听尊便,你老先请。” 这里有项货物需要特别交代一下,那就是虾酱。北塘的虾酱十分有名,所用原料,毛虾、糠虾、沟虾都可以,不过全是那种没法再小的小虾米。制作方法很简单,小虾米捞上来,去杂洗净装缸,然后加入大比例的盐水发酵,一个月后撇出虾油剩下的就是虾酱。 虾酱这种东西,当年是穷人的看家佐肴,因为嘛呢?因为有了虾酱连盐都省得买了。讲究的主儿,可以热油炸着吃,没钱的穷主儿,熬锅大白菜擓上一勺虾酱管一家子,愣说吃上海味了。到哪儿也是穷人多,尽管是为了过大年进货,这种东西也不能少进。虾酱不怕窝在手里,一年四季都好销,而且不怕变质。因为不管多热的天,就算卖到三伏天,虾酱根本不会变质。 使用酱坛子装虾酱,最多装一二十斤,大包装一般都采用柳条编织的酱篓。酱篓编织本身就很严密,内外再糊上猪血绵纸,即严密又轻便。大商号搞批发生意,进货都是这种酱篓包装,可是注意了吗?古兴要的是八十斤和四十斤装的,没有要一百二十斤装的那种。虾酱里面咸盐占了三分之一,弄一篓八十斤的够小店买仨月的,超过一百斤的卖不动,商家做买卖不怕赔钱,就怕占压资金,所以一百二十斤的全归匡非和古典了。 古兴这是仁慈,要是稍微再发点损劲儿,应该再给他们腾地界。一百二十斤一篓的虾酱,还得让他们多进,慢慢卖去吧。是人不是人的也想做买卖,嘁,都会做买卖,古兴干嘛去? 这是商人古兴的思维方式,匡非并不是商人,人家有自己的想法,巴不得偏要一百二十斤的,你管得着吗?人家乐意! 匡非在古联升跟古兴谈着生意,八爷们的地工也在紧张的开会研究,研究来研究去,搞不明白古典唱的这是哪出戏。好像古典的目的倒是想要帮助古兴一把,要不就是专门为了招募麦收?古典的真实目的一时还搞不清楚。 会议在大通车行召开的,玛丽没有出席,只有贺彪、蔡老板、英豪、麦收参加会议。会议开到最后,并没有研究出结果来,于是贺彪说:“不管古典怎样想的,咱还是按照自己的步骤行事,目前不要给古典设置障碍。也就是说,让他继续暴露,他终究会露出狐狸尾巴来。我的意见是这样,匡非如果提出来麦收的事情,就让麦收同志暂时返回去,在乡下麦收同志更能发挥作用。下一步就要逼着李元文出面,像逼着古典动起来一样,他只有动起来,我们才可能掌握他的企图,不然我们太被动。” 可是怎么让李元文出面呢?为此,会议又陷入僵局。正在外面跟小蔡望风的花筱翠,偷听到这一步,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几位别怪我没有规矩,对付李元文那个挨千刀的,我有办法。只有我出面才能把他引出来,你们相信我吧,只要能把他抓来给秃子偿命,我乐意搭上自己的这条命。” 贺彪看看蔡老板,蔡老板似乎明白花筱翠嘛意思,“我看行,只要咱们措施得当,安全方面问题不大,但是要掌握好火候和时机。” 事已如此,贺彪只好招呼花筱翠坐下,“你说说怎么一个办法,你先把想法说出来,如果可行,大伙再一起帮着完善。” 转天,古典的独身船就从北塘满载而归,古兴就有这么大的本事,船刚靠岸商家就齐聚三岔河口,手里拿着在古联升由英杰开具的手续,有条不紊地卸自己的货。不消半天的工夫,该卸的东西就卸完了,该拉哪去就拉哪儿了。这样,古联升年前的批发生意,抢到了意外的先机,剩下的就是自家销售的事情了。 卸完船照规矩犒劳船工,管船的自有安排,且不多说。只说古兴,找了一家馆子给匡非道辛苦结账,于是古联升跟匡非货款两清。 席间,匡非询问麦收是否跟船随行,古兴非常油条,瞎话张口就来,“这么好的美事姑娘哪能不答应,姑娘说啦,乐意跟着回去,还去裁缝店给自己做了一身新衣裳呢!只是她正跟着老家的街坊炒外汇,整天蹲在维多利亚路上难以抽身,她得等那位街坊找好帮手才能回去。那位街坊也很通情达理,关乎姑娘的前程不敢强留,说是这一半天就能找到帮手。我看这样,匡先生赶紧回去卸货,等船从静海回来,我让管船的再跑一趟旱路,亲自把麦收姑娘直接送到静海柜上。” 匡非说:“在下明白老掌柜的意思了,你是怕这条船不回来呀,我能扣下这条船吗?眼看就要封河禁运,我扣这条船有嘛用,就依老掌柜的!这不是跟你老这里全结利索了吗,我回去就开船。”说着站起身拱手告辞,“老掌柜,后会有期,告辞啦!”说罢离开饭馆,当天起锚开船。 船上只剩下两三吨货物,基本就跟放空船一样,转天独身船如期返回。古兴也不食言,套上自家的轿车送走麦收,只是没有让管船的陪送,也没那个必要。由于到处修城防工事,尽管绕了不少冤枉路程,终究把麦收送到静海县城了。 正文七十三回北塘运来干海货、后院发现空酱篓三 (更新时间:2007-4-259:56:00本章字数:2235) 古典亲自手书的牌匾,蓝匾金字煞是好看,下款处还刻有一方血红的印章,牌匾悬挂在铺面门楣,就等着择日放炮开张了。照实说,古典的颜体大字颇有功力,有骨头有肉透着一股霸气。认识篆字的人,辨认出那方印章乃是一方闲章,刻的是“采菊非吾趣”,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气势。从这方不起眼的印章上,倒很可以窥探古典的心态,深沉了一辈子的古典,现在何以如此外露呢?闹不清他要干嘛! 铺面还没有正式开张,里里外外已经热闹上了,从天津北塘运来的干海货,相对古兴扣下的,虽说仅占微不足道的小部分,但是绝对数量仍然可观,运到县城那也是很了不得的大批量。在全县把所有的买卖数过来,谁有这么大的气魄,进货敢进二百斤的大包,而且进来十几个大包。奇怪的是,匡非运来的虾酱,直接拉到卢记老宅去了,而把干海货全都发给了古联升分号。要知道,虾酱全是一百二十斤的大篓,却一篓没给古典,他自己要这么多虾酱干嘛?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独流镇的大财主亲自开买卖,本身就是新闻,再加上名人白蝴蝶任掌柜的,全城上下没有不知道这个店铺的了。围观的街坊把店铺门口堵得严严实实,当麦收乘坐的马车在门外停下来的时候,议论纷纷的人们马上有了新的话题。 “认识这位吗,识文断字从天津卫来的,准是二掌柜。人家古善人干嘛都耍把新鲜的,像咱这道号的没有这脑子,这么大的铺子敢放两个女人支巴!” “这个闺女不就是二十一里堡的吗,俺认识呀,还在警察局门口摆摊卖过煎饼果子呢!” “没错,认出来了,跟那个秃子媳妇当过下手。哎呀,这闺女长得真俊!咦,怎么打天津卫来的呢?” “这就不懂了吧,这么大的买卖不在天津历练好了,拿过来就上阵呀!” 有位后生嘴欠,“老话说,骒马不能上阵呀……”这话说得不合适,后生说了一半,赶紧把后面的一半咽了回去。那也不行,这半句话足可以遭到群起而攻之,“那是你们家的骒马,能跟人家比呀,嘁!”“别在这儿栏舌头根子啦,哪儿凉快哪儿眯着去!”“快滚,还想等着古善人出来赏你俩窝头呀?” 第248章 于是这位嘴欠的后生,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找地方眯着去了。 麦收的做派很像有身份的架势,踩着脚凳下车,搁在以往拉开车门就蹦下来了,还容把式摆凳子。 涝梨正在铺面里面忙乎,看见外面停下漂亮的轿式马车,就知道是麦收来了,他虽然不认识麦收,这辆车子就能说明是谁,“老爷快看,是不是天津来人啦?” 古典朝外面瞅了一眼,径自朝后面走去,“你去安排一下,让车把式吃完饭赶紧回去,叫那个麦收进来,我有话说。” 麦收进店铺好有一比,好比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当涝梨把她领进古典面前时,脸上的表情是这样的:兴奋、感激、自信、略显扭捏,这是贺彪亲自为他导演的心理状态。在古典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必须是古典需要的效果,这个任务跟演戏一样,不把这个把握准了,古典那老小子会马上识破你的身份。 贺彪把古典已经分析透了,古典现在紧着折腾,尽管是给八爷看的,但是他并不知道谁是暗中的八爷。他要是知道涝梨在为八爷办事,打死他也不敢收留重用涝梨。对麦收也是如此,他想不到一个乡下黄毛丫头,会跟八爷粘上边。在他看来,二十一里堡的泥腿子,除了不知深浅的小德子有可能是八爷,别人都不会是。在他看来,八爷都是飞檐走壁身怀绝技的侠客,而且还得具备相当的阅历,必须是何太厚刘神钟这样的才可能是。别看德旺人五人六,也未必能够靠上边儿,他没有资历。 麦收的伪装看来很到位,古典看见麦收进了账房,上下打量了一番便说话了,“这身衣裳新做的?还真可身,照理说,闺女家就得穿得体面些。看这意思,跟着花筱翠倒腾美国票子,没有赔赚了呗。倒腾一回她给你看多少赏,自个儿够零花的吗?坐下说话,又不是不认识我,别这么拘谨,你也算走南闯北的人了,大大方方的。” 麦收牢记贺彪的话,见了古典尽量不说话,不给他提供任何信息,让他自己猜闷儿去。麦收这手也挺绝的,见古典等着自己回话,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这手活儿反把古典逗乐了,“行啦,不管怎么说,还是在这儿学点真本事吧,李三苦拉吧唧的,又没个儿子帮衬,做闺女的也该帮着家里赚点进项,干好了我还单独有赏。现在我跟你说说,让你到这来干嘛活,怎么干……”古典说是让麦收来当伙计,实际是拿麦收当真正掌柜的使唤,他是让白蝴蝶当幌子,他一开口麦收就听出来了。 古典说:“咱这个买卖,卖的就是一个名气,你放心,让你累不着,等开了张再给你配个学徒。我让你来,就是让你看好这个店,德旺家的脑子受了刺激,一时半会儿撑不起这个店,你就得多费心。特别要留神,别让不三不四的人,到这儿跟德旺家的瞎连连,有人找她,要跟涝梨打声招呼,我尽量让涝梨每天过来一趟。再有,进来不少货,你要多精心照看好了。白蝴蝶会记账,一会儿两人见个面,让她把账目跟你念叨一下。余门那里,我想办法安排个看门的,到晚上你们也好睡个安稳觉。” 这个把角的铺面占据两条街的尽头,刚才古典说的余门说是后门也行,开在县衙的这条街上。进了余门有个不大的小院,进门左手挨着铺面这头有间门房,照理应该放个看门的,因为铺面上门之后,里面的人出进只能通过小院,没有人看守哪行呀。 古典办事那叫滴水不漏,这头跟卖收交待的工夫,涝梨已经把看门的找来了。 正文七十三回北塘运来干海货、后院发现空酱篓四 (更新时间:2007-4-269:37:00本章字数:3294) 来的这位看门人,长的贼眉鼠眼,不过倒挺勤快,进门就把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了,然后站到一边四处乱挲摩,很像个听差的样子。 一切安顿好,古典和涝梨坐车回镇子去了,没人支使,看门人就把门板全上好了,然后自己去了门房。这时候,店堂里面就剩下麦收和白蝴蝶了,她们应该做交流了吧?可是没有,她们两个各回各的房间,直到吃罢晚饭也没有说一句话。 第二天,古典早早就来了,古典自作聪明,进门自己就露了底,他这人总是把别人当傻子,其实他是最大的傻瓜。古典进门就训斥麦收,“你这孩子,把这个买卖交给你,你得上心呀!怎么吃完饭就睡了,我不是让你问问账目吗?” 他把麦收看得太简单了,麦收毫无表情的看看白蝴蝶,死活就是不说话。白蝴蝶够意思,直视着古典问:“你别拿着麦收下家伙,俺是掌柜的,有话跟俺说。麦收瞎字不识,她能看得懂账吗?再说了,你弄个看家狗来,到了夜里不好好看门,截着门缝偷听人家大闺女的墙根儿,吓都把人家吓死了,谁还敢吭气呀!” 古典闻听,心想,匡非的手下怎么是这么一帮废物点心,听到这里自己脸上都觉得发烧。听完白蝴蝶的数落,假装生气的样子,一头扎进余门的门房,加踢带踹把贼眉鼠眼的东西轰跑了。 白蝴蝶高兴地狂笑不止,在铺面里面又是转圈又是蹦高,麦收真地以为她的脑子出了毛病,只是看着她撒欢,既不拦她也不劝她。 下晚的时候,古典亲自找来个人,“光是你们两个女眷我实在不放心,给你们找来一个规矩的。我都说好了,没有传话不许他到前面来,这回你们就放心吧。” 古典好像对什么时候开业不太在意,来趟县城就是专门为了找个看门的,办完这一切,他又走了。新来的看门人,表面看来还有点人样,而且的确规矩,躲在自己的门房,真的不叫他不到前面来。 世界真是太小了,来的这位也不是生人,不过这里没有人认识他。这位就是多年前曾经打劫徐老爷子,还缴获他一把独撅龙的土匪坯子。他怎么跑到静海地面上来了?说来没嘛复杂的,当年打劫不成,最终还是投奔了所谓的“袁部队”,目前在匡非手下混事。岁月催人老,土匪坯子眼下已过不惑之年。别的活干不动了,现在古典手下缺人手,看门护院还能凑合。所以,那个贼眉鼠眼的回去后,被匡非骂了一通废物点心,照着古典的要求,更换了这么个土匪坯子。 不要以为更换一个看门的,麦收和白蝴蝶就松心了,她们对谁都不信任,甚至她们之间都在互相防备着。 她们之间有嘛可防备的?从白蝴蝶来讲,她倒不是担心麦收会害她,主要是不知道麦收的来历,谁知道古典把她放在这里是嘛用意?他对麦收怀有疑虑是正常的。麦收不放心的是,白蝴蝶受制于古典,或者说被匡非这些人控制,轻易暴露身份,很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她必须对白蝴蝶进行一番观察。 还有一个麻烦事,她们谁都不知道涝梨是怎么回事,两人还要防备着涝梨。这样,涝梨就没有办法和她们取得联系,上级也没有让她们之间发生联系,这就给各自的工作带来不少困难。来了只有两天,麦收就感到了压力,她多么需要见到组织上的人呀。不过她坚信,组织上把她派到这来,不会不管她,肯定很快就会派人跟她取得联系。可是她转念一想,这个时候联系上有嘛用呢?自己的工作嘛进展也没有,见了组织上的人说嘛呀?于是她打定主意,先从进来的货物入手,看看这些大包小包都是嘛东西。 今天铺面没有卸门板,店堂里面基本跟下晚一样,趁着白蝴蝶煞有介事地折腾账本的工夫,麦收拿了一把剪子,准备把堆在库房的货物打开一包看看。进了库房,麦收发现有个大包已经破损,伸手一掏抻出来的是海带。她想拿剪刀把包装的蒲席豁开,想探摸到里面,忽听白蝴蝶在身后说话了,“我都查看过了,没有一件私弊的,就是有背人的东西也不会放到这儿来,到俺屋来,咱们娘俩说说话吧。” 麦收回头发现白蝴蝶站在身后,不知道她是嘛时候跟过来的,这方面麦收还真是不如白蝴蝶。当年小岛一郎亲自培训白蝴蝶,尽管学者无意终究学到不少专业知识,当初学来的间谍那套把戏,想不到今天用在这了,这也算艺不压身。 白蝴蝶突然主动跟她说话,麦收既兴奋又紧张,刚才又被她吓了一跳,回头看看白蝴蝶一时不知说嘛好。白蝴蝶将麦收拉到自己的房间,附在她的耳朵旁边紧张地说,“虾酱篓子有鬼,你来看,这是涝梨从卢记老宅捎过来的,扔在院子里面让我捡来的,仔细瞅瞅看出毛病来了吗?” 麦收看了看,嘛也没有看出来,而是盯着白蝴蝶说下文。 白蝴蝶指着虾酱篓子说:“能够装一百二十斤的虾酱篓子,也顶一个小水缸了,这么多的虾酱就算全县城的人都来买,一天能销量多少?这才几天呀,后面院里扔着好几个空篓子。你再看看,这些篓子多干净,里面连滴水珠也没有,也不像洗刷过的。就算是拿到河边洗过了,也应该有点虾酱味儿呀,你闻闻,全是没有用过的新篓子,嘛味儿也没有。” 听到这里,麦收紧紧地搂住白蝴蝶,“婶子,俺们全都惦记着你老啦!” 麦收和白蝴蝶呆在古联升分号无所事事,这几天却把花筱翠忙活得够呛,这回她是真的去维多利亚路倒腾外汇了,尽管她手里只有几百块美元,也像模像样地到那儿冒充大玩家。尽管花筱翠人到中年,打扮起来还是风韵犹存魅力无限,她只要在花旗银行出现,马上吸引来许多外汇贩子。可是,每次她只抛一百元,说“探探行情,大宗交易需要找个稳妥的主儿。” 第249章 说完扭头就走。 今天,花筱翠还是不想久留,抛出一百元美金便想离开,那些外汇贩子死活不让她走。花筱翠站在高台阶上一时难以脱身。只见马路上飞快过来一辆三轮车,瞧这位三轮车夫有多愣,大吼一声跳下车,“太太,我来了!”说着,左右扒拉开围堵的人群,护送着花筱翠上车走人。外汇贩子见到这个架势,对花筱翠的身份多了一份敬重,天津人富于想象的议论又开始了。 “看出来了吗,随身带着保镖呢,三轮车座子底下肯定全是美元。” “这是抛头露面的,背不住周围还有人暗中保护呢,等明儿人家再来了,大伙客气点,不然会有好果子吃的。” “对对对,人家这身份,不会站在台阶上跟你玩儿真的,咱没那底钱干脆一边晒着吧!” “我看也是,人家不会跟你小打小闹,好几年了,嘛时候看见人家在这儿跟你玩儿大的?人家抛给你一百块钱,那是逗你玩儿的。” “谁说的?小日本降服那年,我一下子从她手里兑换了一千,那回我可赚大发了……” 各行各业都能干出名气来,由于诸多机缘所致,花筱翠在外汇贩子人群里成了名人,还给她取了个外号叫“美金女神”,还别说,这个外号怪好听的。 “美金女神”坐在三轮车上,精神甫定便认出车夫是直杵子,“哎呀,俺跟你老真是有缘分呀,今天又是你老给俺解围。” 直杵子回头笑笑,“你老都成了美金女神了,没人保护还行,快说你老去哪儿吧,前边快出英租借了。” 花筱翠也不避讳直杵子了,“额尔金路58号。” 直杵子好像对那个地界很熟,“噢,你老去那家公寓呀,好咧,坐稳了你老,这就到啦!” 公寓门房老先生确实是老了,但是人老脑子不糊涂,好像知道花筱翠要来一样,早早支起耳朵在门房恭候着,听到三轮车的气儿铃铛响,急忙迎出门外来。看见花筱翠,门房表现出无比的兴奋和高兴,“太太,你老还记得俺这个糟老头子呀,快上楼吧,俺早就把房间收拾干净了。怎么,没有随身行李呀,没关系,缺嘛言语一声就行。” 花筱翠感到奇怪,门房怎么知道自己要来,自己也没有准备在这儿住呀?莫不是……花筱翠不想跟门房过多说话,微笑着点点头径直上了楼。 看来楼道经过了维修,再也不是一走一“吱扭”随时会塌陷的破楼梯了,楼道也经过了粉刷。花筱翠来到曾经居住过的房间,房门也是油漆过的,于是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间的门,花筱翠当时愣住了。但见屋内站着一个人,由于那人背光站在窗前,花筱翠看不出那是什么人,站在门口紧张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正文七十四回攸关战局减河闸、智取哨卡美人计一 (更新时间:2007-4-279:03:00本章字数:2471) “快进来,我是玛丽!” “我的姑奶奶,你怎么知道我到这儿来?事先也不告诉一声,可把俺吓死了。”花筱翠见是玛丽,顿时松弛下来,无力地坐在床上。 玛丽没有时间跟她说客套话,挨在她的身边给她布置任务,“这几天,你的美元女神当得不错,全市倒腾外汇的人都知道了。我看你呀见好就收吧,从今天起你就呆在这儿,耐心守株待兔。你放心,周围都是自己人,安全问题有保障。我给你带来一些生活用品,都给你归置好了。生活上找门房给你解决,你就安心住下来,估计不会有几天的消停,你要做好充分思想准备。” 花筱翠问:“蹬三轮的直杵子,是不是也是你安排的,他是自己人吧?” 玛丽笑了,“知道了还问,没别的事我走了,我还要去荷里活有要紧的事情,就不陪你说话了。你要多保重,这种日子快结束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到时候,还要邀请你参加我和英豪的婚礼呢。” 这是个美丽的许诺,花筱翠真心觉得,英豪跟玛丽是天生的一对,玛丽在这个时候透露这个消息,无疑是让她提前看到一个喜悦的明天。花筱翠将要和魔鬼再次打交道,这次不同于往次,以前是孤军奋战,这次是受组织委派,告诉她这个喜讯也是对她的关爱和亲近。 玛丽告别花筱翠,乘坐直杵子的三轮车直接去了荷里活,此时酒吧里正好没有顾客,玛丽迅速从提包里拿出一个纸卷,贺彪接过来顺势塞进袄袖,“什么情况这么紧急,直接和我接头?” 玛丽说:“这是敌人将要放水淹没的区域图,必须今天送出去,墙子河的工程这两天收尾,大概明后天就要验收。告诉外围的同志,一定抢在敌人前头,夺取减河大闸牢牢控制住。另据空军侦察,长城多处发现狗皮帽子,看来东野入关了,这正是个好时机,通知监狱的同志准备越狱。” 贺彪听到这个消息非常兴奋,倒了一杯威士忌递给玛丽,“看来神父呆不住了,他走之前,带到这儿来我为他饯行。” 玛丽喝掉杯中酒嫣然一笑,“那是一定,他是盟邦朋友嘛。拜拜!” 贺彪通过特殊渠道,当天把情报送到何太厚手中,何太厚一刻不敢耽搁,向军区请示后,当即通知刘神钟、鬼难拿、马小六、李三、德旺,到悦来酒馆的地窖开会。 除了赵老疙瘩留在村里盯着土地庙,开会的人该到的全到齐了,可是何太厚还不讲话。大伙正在纳闷儿,舒老板领进一个人来,来者正是铁警大队的大队长,因为何太厚没有介绍他的名和姓,暂且称呼他路队长吧。 会议很简单,军区决定攻占马场减河独流减河两处大闸,战斗定于明天下晚六时准时打响。马场方向由渤海支队和军分区特勤支队负责,独流减河由静海县大队和铁警大队负责,战斗打响,意味着铁警大队宣布起义,吴易公将亲率军区警卫连前来助战。 最后,何太厚布置具体任务,先问铁警大队,“大队长同志,你那里内部情况还有什么问题?” 路队长站起来回话:“报告,总共三个中队,其中两个中队完全掌握在自己人手里,没有任何问题。二中队的中队长,他手底下有一帮子把兄弟,大都在日伪时期当过白脖儿,工作难以做通。好在几个小队长,多数控制在咱们手里,战斗打响后,我准备派一中队包围二中队,进行劝降。劝降不成,从内部先干掉这几个头头,然后攻进去。” 何太厚问:“这个过程需要多长时间?” 路队长肯定的答复:“我们反复讨论过,整个过程需要半小时。” “你们那里是关键,必须在明晚六时以前结束内部的战斗。在攻打大闸的战斗中,你们的主要任务是堵住肖四德的逃路。”何太厚说着在桌子上展开地图,“你来看,减河南岸的这座运河便桥,必须在战斗打响之前控制住。只要控制了这座便桥,减河与小河子之间的敌人就成了瓮中之鳖,这样敌人就会涉水过减河拥向北岸,所以在战斗打响之前,从运河到闸口之间,需要预先埋伏下你的队伍,凭借减河大堤作掩护,不让一个南岸敌人爬上岸来。” 鬼难拿知道该给他布置任务了,仔细看着地图问:“肖四德的团部设在闸口北岸,怎么保证切断他的退路?” 何太后早已胸有成竹,“这点不用担心,咱们杀鸡给他预备一把牛刀,由吴易公在当城和水高庄设伏堵截。不过,攻击任务还是要依靠你们自己,如何攻击我这里没有具体方案,由你们自己讨论解决。马小六队长,你的队伍目前在什么位置?” 马小六答道:“报告,队伍正沿着铁道向北进发,为了迷惑敌人,队伍始终在铁道东侧运动,准备到达减河附近待命。” 何太厚表示满意,“县大队的首要任务,并不是歼灭多少守敌,而是夺取大闸,并且保证大闸安全。如果大闸到了我们手中,不能保障正常使用,这场战斗就失去了意义。这是关系解放大天津的重要一仗,天津的同志及时把情报传递出来,我们一定把握好战机,保证完成任务。战斗打响后,可能会有意外发生,同志们在制定战斗计划的时候,要把问题考虑得细致一些。就这样,抓紧时间回去安排。” 德旺看看李三,那意思在问,“怎么没有安排咱们干嘛呀?” 李三瞪了他一眼,小声训斥道:“这么大的事情,能让咱们往这儿听戏来吗?等着,咱们唱压轴戏。” 送走路队长、鬼难拿和马小六,何太厚收好地图才说话:“你们也不是压轴,从现在开始就得上场,而且战斗结束也不能撤离现场。老刘,你把你们那块儿的安排跟他俩说说。” 刘神钟问“现在你们手里还有多少武器,能够组织起来的民兵有多少人?” 德旺是村长,他自然心中有数,“能上阵的有十几个人,全都有家伙,另外还有一箱子炸弹,几个后生会使唤那玩意儿。” 刘神钟不满意他的回答,“到底是十几个人,几个人会甩手榴弹。” 李三给德旺救驾,“会耍把几下子的,能凑二十人,矬子里边拔将军也就十几个人,不算俺们俩十五个人吧。会甩炸弹的,后生都会甩,扔的远扔的准的,有三个人。” 刘神钟看看何太厚,“人手够了,凑近点儿,过来听我跟你们说说……” 正文七十四回攸关战局减河闸、智取哨卡美人计二 (更新时间:2007-5-19:31:00本章字数:2946) 当何太厚宣布散会的时候,肖四德纳里接到了命令,要求他明天下晚六时整,关闭大闸所有闸门。 第250章 届时,马场减河闸门、三元村运河闸门、也将同时关闭。警备司令部要求,接到命令后,全体警备部队宣布进入临战状态,任何无关人员不得靠近相关设施。命令要求,为保证墙子河注水成功,各部要加强巡视,确保后续水源充足,造成天津城南外围最大的淹没区域,达到有效的阻敌作用。 国军并没有忘掉小河子闸口,在命令中特别强调,小河子闸口与减河大闸同时关闭,要求相关设施设岗警戒,还要组织游动巡查,发现异常断然处置并及时上报。 肖四德接到命令不敢怠慢,他知道,凡是这种情况,上峰必然会提前视察。于是,接到命令后,带领过江龙和旱枣,挨个儿检查每孔闸门。正当检查到中间闸门的时候,正如肖四德所料,子牙河上开来一艘悬挂“警备”字样红旗的小火轮开过来了。 小火轮缓慢经过闸口的时候,响了三声汽笛表示问候,肖四德带领他的手下马上立正敬礼。小火轮上当官的比当兵的还多,看得出船舷上的军官对大闸的警备情况比较满意,也都举手还礼。 肖四德发现,小火轮在土地庙附近靠了岸,立即布置手下继续检查闸门,亲率过江龙和旱枣跑步迎了过去。从小火轮上只下来两个人,小火轮继续往前开走了,想必是巡查马场减河大闸去了。柳大棒子死了以后,刁福林身边没有副官了,这个人大概是临时找来的随从。当肖四德带着过江龙和旱枣,“呼哧呼哧”跑到跟前的时候,刁福林正在绕着土地庙察看,似乎他此行是奔着土地庙来的。 刁福林的举动引起肖四德警惕,这小子终究不是榆木脑袋,当即把刁福林的举动和煎饼秃陵墓联系起来,可惜他联系的太晚了。话又说回来,纵然他早知道这里的秘密也是枉然,他能探知的最大程度也不会超过徐老爷子。但是他最终还是想到了这一层,他蓦然想到,当初修建煎饼秃陵墓的时候,经他拉运的美国洋灰,足可以盖一座楼房的,那些洋灰用在哪儿去啦!当初建一座陵墓,干嘛围起来那么大面积?可惜自己太年轻,当时没有往深处想。 那时他正在春风得意之时,整天关注的事情很多,并没有觉得修一座坟墓,有嘛可关注的,所以整个施工过程根本没有留意。现在回想起来,一个是工程时间过长,建造的绝不单纯是座陵墓。再一个,当初施工的时候,好像土地庙也在封闭范围之内,加上刁福林今天的举动,一下子引起肖四德的怀疑,莫不是……。 刁福林进庙门转悠了一圈很快出来了,肖四德正好来到门前,“报告刁处长,静海保安团团长肖四德前来报到,请训示!”刁福林举目望望村子景象,问道:“这就是二十一里堡吗,怎么看不见老百姓呀?” 肖四德不回答他的问话,而是照规矩说着官话:“俺代表全体弟兄欢迎上峰莅临督导,请刁处长到团部休息,俺在前边带路,你老慢走。旱枣,跑步通知执星官,全体集合,列队欢迎刁处长!” “列队不必了,陪我随便走走就行了,咦,小河子这里怎么没人站岗呀?闸门检查了没有?这里也要加强警戒,至少放一个小队。记着,从关闸开始,这个地方也不准任何闲人靠近,否则格杀勿论。”刁福林一边说着,不时朝村内瞭望。 村子里不见有任何人出现,只有一个理发匠挑着剃头挑子,不时拨响唤头到处乱转悠。 小河子哨卡目前驻扎保安团的一个小队,也属于肖四德管辖,何太厚决定,在战斗打响之前先把这个小队解决掉,然后把指挥部设在那里。但是,解决小河子哨卡不能惊动肖四德,因此必须采用智取的办法。拿下减河大闸部队随后要开进独流镇,等于提前解放这座千年古镇,因此不准古典离开宅院半步。事情不临头不知道,拿下古镇就要管理,就要建立政权,所以刘神钟要在两天之内,既要配合作战还要配备地方上的干部。这一切都要在极端保密的状态下进行,想想看,刘神钟的工作压力会有多打。这样一来,指挥作战主要依靠何太厚一个人了,目前最紧迫的任务,是研究如何智取小河子哨卡的方案。 为什么一定要先解决小河子哨卡呢?这有多方面的原因,首先是这个位置重要,濒临运河与小河子,前伸可以控制减河,占领小河子哨卡便于靠前指挥。再一个原因,小河子哨卡装有电话机,既可以和铁警大队保持联络,也可以随时掌握县城和大闸的动态。 何太厚为了确保战斗顺利进行,处处都体现出杀鸡用牛刀的战术,解决小河子哨卡,打头阵的,他动用马小六和芦花两员中队主官,这样,中队的工作完全交给大喇叭了。 中午时分,各部开始向指定位置运动,何太厚还是不放心,把单独执行特殊任务的赖五叫到地窖,“一会儿你和马队长芦花一起行动,记住,绝对不能响一枪。” 不论给他布置什么工作,赖五总是信心百倍从来不讲价钱,“擎好吧你老,不过,我那边……” 何太厚说:“眼下最要紧的,是保障今天的战斗顺利进行,往大了说,这是解放大天津的第一枪,咱们是不惜本钱务求全胜。至于别处,不管敌人惦记嘛,也不管谁来趁火打劫,全都放在一边。只要咱们掌了权,一切由咱安排由咱指挥,赶紧准备去吧。” 李三的渔网终于织补好了,难得这位爷专门去了一趟西河,从同行那里借来一杆鱼叉。即便在西河也只有大清河的渔民采用鱼叉捕鱼,大清河的河水清澈见底,红鲤鱼最小的也有一尺有余,可是不能使唤渔网逮鱼,因为大清河,河水有多深水草就有多长,渔网撒下去,逮不着鱼还得把鱼网搭上,所以只能飞叉打鱼。 本地人允许西河的人到这边打鱼,这边的人自然也可以到西河那边打鱼,尽管这种情况很少见,前些年李三毕竟去过。在西河,这里主要指说的大清河,李三不但结识不少打鱼的同行,还学会了使唤鱼叉。鱼叉分两齿的和三齿的,不管几齿的鱼叉,齿尖全都带着倒勾儿。鱼叉连着白蜡杆五尺有余,白蜡杆的尾部拴着细绳,鱼叉抛出去,一拽绳子鱼儿就到手了。大清河鱼情好的时候,说悬了闭着眼随便一抛,都能插上来几尺长的大拐子。鱼情不好就要看准头了,不能瞎扔鱼叉,放空炮会让人笑话。吃嘛研究嘛,日久天长李三飞叉打鱼也很有准头了,只是近年来很少使唤,不知准头还行不行。 刚才不是说了吗,主要在大清河打鱼使唤鱼叉,在本地打鱼使唤鱼叉是件新鲜事。甭说运河子牙运河少有几尺大的鱼,纵然有大鱼,河水是浑浊的也看不到哇!再说了,活蹦乱跳的大拐子,拿鱼叉把鱼身子穿几个大血窟窿,看着也不好看,本地人不喜欢或者说根本不使唤那玩意儿。 李三家的看见自己男人今天如此勤快,还说要逮条大鱼专门犒劳她,激动得她直想掉眼泪,“哎唷,老头子,俺这辈子总算没有白活一场,俺哪里受得了犒劳俩字呀,心里有俺这个人就烧高香了,咋就在今天听到这么一句呢。” 开天辟地李三头一次体贴自己的女人,还不大会如何表达,说出来的话虽然粗鲁,而实质上的确是温柔的,“你这臭娘们儿,真他妈的不识抬举,俺心里不知今天为嘛想起来,你跟着俺这辈子不容易,专门借来鱼叉就是想给你逮条大鱼,俺……俺乐意犒劳自己的娘们儿,你管得着吗?” 李三家的乐晕了头,不知道问问自己的男人,如何可以在浑浊的河水中,觅得梦想中的大鱼,李三便拿鱼叉杆子挑起鱼网走了。 正文七十四回攸关战局减河闸、智取哨卡美人计三 (更新时间:2007-5-29:38:00本章字数:2536) 还别说,今天的天气非常好,太阳不大也不小,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眼看太阳西斜就要落下,小河子哨卡的保安团员,全都靠在河边的土埝上享用最后的阳光。小河子于运河交汇处,是鱼儿的岔路口,在鱼儿考虑何去何从识别路径的当口,李三适时下网收获颇丰,只是还没有发现许诺给他的娘们儿作犒劳的大鱼。他把锋利的鱼叉插立在船后,回手就可以拿在手中的位置,他在等着大鱼出现,随时准备把鱼叉派上用场。 “嘿,李三,打了这么多鱼,赏给弟兄们几条呀,要不你就别在这儿撒网了!”岸上的保安团开始敲诈,想让这些人学规矩不欺负老百姓实在太难了。 李三特别好说话,“放心吧,今天顺手,呆会儿少不了弟兄们的,现在鱼群正扎堆儿,等会儿再撒几网就靠岸。”李三依然惦记着自己的老婆,每次收网总是把逮到的拐子挑出来,悄悄装进拴在船帮的鱼篓,鱼篓沉在水中,不注意别人不会发现。 今天邪门了,坐摆渡过河的人特别多,而且渡船越来越往下游这边靠近,保安团的小队长早年干过白脖儿,说话总也改不了汉奸的口气,“我说姓舒的那位,你他妈的那么大个子,懂点人事吗?把你们家摆渡口干脆搬到哨卡来得啦。这里是军事重地,你总往这边靠船,找着挨枪子儿呀!” 舒老板的这位大公子,别看蔫耷呼扇不爱说话脾气挺倔,说出话来噎死人,“军事重地你搁口袋呀,谁惦记那鸡巴地界儿?过河的想在哪儿下船,俺就在哪儿靠船,招你惹你碍你哪儿疼啦!” 虽说保安团不随便招灾惹事了,这话也实在太噎人了,这帮家伙齐帮动火的站了起来,“嘿,这是怎么说话呢? 第251章 想找不通快呀!小子,你上来,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这位小队长就要抄家伙。 这时候,李三的小船靠了岸,握着鱼叉吆喝上了,“小队长,快过来挑鱼吧,跟那小子上嘛论,这小子就这愣拉吧唧的狗脾气,看在舒老板的面子上,算啦!”说着话把铁锚扔在岸上,随后跳下小船。 用不着委派,自有保安团员上船挑鱼,好家伙,提着大篮子上去的,跟拿自家的东西一样,那叫毫不客气,可着劲往篮子里面装鱼。 忽然,小队长两眼发直,定在原地跟成了木桩子一样,痴呆呆地张着大嘴,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他看见嘛了,令他如此丢魂落魄?来了稀罕的了,从镇子街里过来三个人,并且照直朝哨卡这边走来。看样子过来的这三位不像本地人,多半是奔西河方向回娘家的新人,怎么看出来的呢?仔细一瞧就知道了,骑在毛驴上的肯定是新媳妇,描眉打眼还擦着红嘴巴儿,哎呀,配上那一身花裤褂,真他娘出奇的勾魂儿! 前面穿着缎子马褂儿戴缎子帽刺儿的,甭问是新郎官呗,瞧那帽刺儿上的红疙瘩,看着就叫人眼晕。这小子真有艳福,娶了这么俊美的一位小娘子,生生把人气死。人家娶媳妇,小队长凭什么生气?他不是自己总也娶不上媳妇吗,文明词儿说他,正是处于性饥渴时期。他自己沾不上女人的边儿,恨不能天下男人都打光棍,这人的天性就这样。 跟在毛驴后面挑着礼盒的,从打扮上看显然是个伙计,可以看得出来,他们不是本地人而是西河人。为嘛呢?从伙计脑袋上扎的那条毛巾就看出来了,本地人脑袋上从来不扎毛巾,嫌那种打扮太侉。本地的讲究人家纵然出门戴毛巾,也是搭在脖子上,还得是条新毛巾。书中曾经专门交待过,汉奸称作白脖儿,脖子上围条毛巾就是其中一说。 那么,跟随新媳妇回娘家的这位伙计,他的毛巾怎么扎在脑袋上的呢?看过抗战老电影的都知道,就是电影里面华北地区土八爷的那种扎箍法。毛巾往脑袋上一蒙,脑后随便系个扣儿就完。到了西北一带,老爷们儿也系毛巾,只是围着脑袋系成一道箍,在脑门上打结儿,正所谓一个地方一个习惯。 说着话,一行三人牵着毛驴挑着担子来到卡子口,保安团小队长正想编个理由拦下新媳妇逗闷子找便宜,没想到新媳妇倒先开口说话了,“当家的,俺想下来解泡小溲,你过去跟老总说句好话,借人家茅房使唤一下,俺都快憋不住了。” 扮作新郎官的马小六,停下脚步故意埋怨新媳妇芦花,“瞧你这些毛病,刚才在镇子上不上茅房,刚出镇子就这么多事,真麻烦!” 显然,这是自古以来屡试不爽的计谋,兵家诡道之一的美人计,属于糖衣炮弹当中最具杀伤力的招数。处于高度戒备当中的敌方,稍能自律一点,这种招数不难识破。况且,眼前这个把戏非常的小儿科,芦花和马小六两个土包子,更没有表演的天赋,照理说不容易得手。可是别忘了,美色最能轰击人的神志,“高飞之鸟,死于美食;深渊之鱼,死于芳饵。”性饥渴的男人为了博得美人一笑,能拿毒药水当茶喝。这位保安团小队长,纵然知道今天有敌情,恐怕也是在劫难逃了。八爷轻易不使用这种招数,为了对症下药,加上这二位中队领导求战心切,芦花面容姣好的自然资源,就这样派上用场了。 听到马小六埋怨芦花,保安团的这位小队长嬉皮笑脸地主动搭话:“不麻烦,一点不麻烦,伙房后边就是茅房,再怎么地活人也不能让尿憋死,对不对呀?快把新媳妇抱下来,俺领你去。” 芦花扶着马小六的肩膀下了毛驴,冲着不知死的小队长甜甜一笑,表扬道:“你这人真是好心眼儿。”马小六说:“你这一说上茅房,俺这儿也跟着憋得慌,麻烦老总带个道吧。”小队长见马小六并非膀大腰圆,自信不难对付,满不在意地歪歪脑袋,“一块来吧!”于是领着两员八爷的干将,到伙房后面去了。 看见主人去上茅房,伙计赖五撂下担子抽出扁担,朝保安团人群跟前凑合。提着满篮子鲜鱼上岸的伙夫,大约感觉到了赖五的满脸杀气,大声呵斥道:“嘿,你要干嘛!”恰在此时,忽然听到伙房后头传来小队长垂死的嚎叫,“弟兄们……八爷!”嚎叫声嘎然而止,且发现从摆渡口过来的摆渡客,全都杀气腾腾朝哨卡奔跑而来。 这个架势还用谁下命令吗,十多个保安团员见状顿时炸了营,身上带家伙的当时抄起了家伙,没带武器的企图冲进屋子拿武器。 赖五早已扁担在手,岂容这群祸害精有还手之功,扁担抡起来犹如降魔棒,砸在脑袋上脑袋开花,打在身上骨头不折也得趴下。李三拿着鱼叉企图帮忙,赖五吼道:“李三叔,进屋守住电话,这里有我就够了!” 正文七十四回攸关战局减河闸、智取哨卡美人计四 (更新时间:2007-5-310:18:00本章字数:4012) 李三看到,周围的同志马上就要赶到,凭赖五的功夫不会有危险,便直奔连通电话线的独间房间。为什么凡是营房都是朝外开门,在这儿就看出道理来了。李三来到门前,不等他伸手拉住门把儿,房门从里面被人踹开了,李三冷不防,房门磕在脑门上,顿时眼前冒金星。随之,从屋里冲出一个人来,双手紧握钢刀“哇呀呀”犹如凶神恶煞,不等李三缓过神来,那家伙猛地朝着李三腹部就是一刀。杀人者好生歹毒,这一刀愣把李三穿个透膛! 万万想不到这个狠毒的畜牲,就是人人皆知已经遣返回国的小岛健雄,也就是曾经被善良的德旺救活喂养的塌灰。 这个狗日的怎么突然在这里现身啦?还记得李元文被召见到美军顾问团那天吧,他跟神父单独密谈良久,就是谈这个狗日的。李元文跟神父讲的大意是说,成立地下军不能离开古典的支持,但是古典诡计多端八面玲珑,如果想让他死心塌地跟着干,必须要有制约他的把柄,这个关键把柄就是小岛健雄。李元文建言,控制了小岛健雄,就等于掌握了古典跟小岛一郎勾结的活口。古典不怕说他跟八爷有牵连,也不怕八爷知道他为国军做事。要是人们知道他是汉奸,他在哪方面也吃不开叫不响了,这才是他内心的隐痛。李元文给神父出这个主意,是从自身体验中得出来的结论,应该说,这个结论是准确的。神父听从了李元文的建议,秘密把小岛健雄送回独流镇,至于怎么弄回来的,这对于美军来说不算件难事。兴许,小岛健雄根本就没有被遣送,也是说不准的事呢。 这个小日本狗崽子,来到独流镇还没有来得及发挥作用,甚至肖四德还没有发现他,就赶上今天的战斗,该着这狗日的活到尽头,竟然向憨厚可爱的李三下了毒手。 小岛健雄杀了人居然还想逃跑,他把那把杀人刀捅进李三的肚子,拔腿就向李三小渔船跑去。好样的李三叔,憋足一口气喊道:“全都给我闪开!”说时迟那时快,身子往后一仰,拚上浑身力气,抛出那杆带着尾绳的鱼叉,但见那鱼叉如夺命流星,“嗖嗖嗖”拖着十丈长的索魂绳,直奔狗崽子的后心。谁说李三没准头,谁说李三不善使鱼叉,正当这狗日的登上小渔船的瞬间,不偏不倚鱼叉飞来正中狗日的后背当间,小岛健雄,这个日本军国主义的孝子贤孙,“咕咚”一声载到小河子冰冷的河水中。 自家的河流岂容污血玷污,李三攥住绳子居然倒退好几步,小鬼子无法挣脱带倒勾的鱼叉,狗日的小岛健雄被拽上了岸,小日本狗崽子终于没有逃脱中国人的手心儿,可是憨厚可爱的李三叔睁圆两眼,“咕咚”仰面倒下了。 李三今天本来运气不错,无心撒网居然网上来好几条大拐子,他担心被保安团发现,这几条拐子全都藏在鱼篓里了,他想等战斗结束带回家兑现自己的许诺,犒劳自己的老婆。可是,没有等到老婆吃上他打来的鱼,就这样倒下了,再也不能见到尽管邋遢但是非常能干的老婆了…… 看到李三惨遭敌手,赖五浑身猛地一震,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大吼一声“李三叔!”差点喊岔了音儿。 赖五这一嗓子,惊天地泣鬼神震撼得河水起浪头!围拢来的马小六中队战士,都是经过挑选的擒拿高手,看到李三牺牲陡生一股神力,全都如同下山猛虎,嗷嗷叫着扑向反抗的保安团。这些祸害精毫无战斗力顿时断胳膊断腿,尽数摊在地上全都成了废人,这些敌人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实在出人意料。 战士们刚刚把李三安放到屋里,何太厚便匆匆赶到了,“李三同志怎么样?”战士们全都默不做声,唯有赖五控制不住哭了起来,“李三叔他……他不行了!” 何太厚分开众人来到李三跟前,见李三安卧在一张行军床上,他不相信李三会这样离开自己,然而,李三真真切切停止了呼吸停止了心跳,只是还在睁着两只眼睛。何太厚强忍悲痛凑近了李三,“好兄弟,我们一定以战斗的胜利为你送行,李三同志瞑目吧!” 李三似乎还有意识,好像他在等待见老何同志最后一眼,他最听老何的话,他可能不希望让老何为他分心,终于听话地慢慢合上了眼睛。 回头接着说说昨天,刁福林视察大闸的结果,总第来说比较满意,没有发现大的毛病。因为他要在小火轮回来的时候,还要随小火轮赶回天津,所以来到团部开门见山,跟肖四德谈到最敏感的话题,“肖团长,你能不能告诉我,李元文交给你的是些什么东西? 第252章 咱可以把话说得明白些,我作为国军军官,只是对国家的安全负责决不贪财。只要你告诉我是些什么东西,我以人格担保,一定在上峰面前保举你。” 肖四德的心理矛盾恰恰就在这里,他实在不知道为李元文转移的是什么东西,可是他不能说自己嘛也不知道,假设他嘛也不知道,他就嘛价值也没有了。假设他知道这是一批什么东西,也知道藏在什么地界,别说李元文,亲娘老子也不惜出卖,问题是他确实不知道。知道底细的只有古典和李元文,其实他自己很明白,只要低头跟古典喊一声“爹”,一切都可以遂愿,可是这个心理障碍他无法逾越,这个“爹”字无论如何喊不出口。他便把希望寄托在李元文身上,他企盼着李元文尽快找到买家,这样,尽管他充当的只是一个伙计角色,也是应该分得一份赏金的。在后者的想法中,他对自己有个不切实际的谋划,他以为,只要那批货物见了亮,他就能凭借手中的权利,或可武力霸占独有。 今天刁福林把话挑明,肖四德心中暗喜,至少说明这批东西还没有脱手。假如就在古典这里,他只要守住这一亩三分地,这批东西就不会落在别人手里。于是他说:“刁处长,关于李元文的那批东西,甭说我不知道是嘛玩意儿,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诉你。咱们都是党国的人员,这批东西只要不落在八爷手里,就不会给党国带来麻烦。我想是不是这么回事,你已经知道是嘛东西了,只是不知道藏在哪儿,对不对?要不咱们把李元文抛在一边,咱俩联手我带着你去搜查,搜查不出来你只要肯承担后果,咱现在就立即出发。” 刁福林问他,“到哪儿去搜?” “你告诉我是什么东西,我就告诉你去哪儿搜查。”这个肖四德也够损的,他把本来自己应该回答的问题,又原封不动地回敬给了刁福林。 这样的回答,刁福林并不是一无所获,他基本断定这批东西就在古典手中。难道肖四德就没有收获吗?也不是,他从刁福林到来的言行上判断,刁福林很关注土地庙,说明煎饼秃墓地可能是个藏东西的地下仓库,这个想法肖四德以前没有产生过。这个想法对于肖四德劫财不会产生作用,但是在攻打大闸的战斗中,会对肖四德产生影响,不信等着瞧吧。 刁福林走后,肖四德把过江龙和旱枣招到身边,“明天关闸挡水,你们说会有麻烦吗?” 旱枣牢记自己的任务,知道如何麻痹肖四德,便说:“那有嘛麻烦,到时候加强巡逻不就完了,再说,想找麻烦的也走了,你还有嘛忧虑的。”旱枣这话说得很有水平,意思是说,纵有麻烦也是刁福林这种人,根本不让肖四德往八爷那方面去想。 过江龙后面这句话有些讨厌,他说:“再有麻烦就是铁警大队,在防务上就怕他们那边出毛病。”这倒并不是说,过江龙有通敌的嫌疑,而是精明人常犯的错误。为嘛这么说呢?首先,过江龙并不知道铁警大队将要反正,再一个,他也是想把肖四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去,出发点还是好的。以前不是说过这个人吗,除了邋遢以外还特别聪明能干,考虑问题总是比别人精细,而且不论为谁做事都是精益求精,这已经成了他的思维惯性了。他见肖四德问话,他嫌旱枣考虑得不够细致,故从另一个方面做此补充,他却没有料到,他的这一补充,给铁警大队带来很大的损失。 这一夜,肖四德辗转反侧到天亮也没有睡着。 下午六点就要关闸了,肖四德满腹心事总觉得心神不宁,午后,沿着闸桥溜达了一圈,突然带着旱枣要去独流镇。旱枣提议最好跟过江龙打声招呼,肖四德说:“你去把他叫来,俺亲自跟他交代。” 很难想清楚过江龙是怎样一个人,还是那句话,他不论给谁干活,也不论这件事情做的有嘛意义,只要交给他具体的事情做,他必须做得十分仔细。他明明知道,八爷今天就要拿下大闸,并且知道最终的目的是阻止关闸。但是,他在落实警备司令部的命令上,照旧一丝不苟。肖四德已经反复检查了闸门,刁福林也检查了一遍,谁都没有发现任何故障。过江龙还是不放心,又亲自把每一孔闸门启闭一次,直到确信操作自如了才累巴巴地返回团部。 “团长正要让俺找你去呢,你又干嘛去了?”在团部门口,旱枣遇见过江龙。 过江龙说:“所有的闸门好长时间没有启动,全都生锈了,我让他们给涡轮蜗杆加了一遍机器油,这样使唤起来顺畅多了,不然到时候我怕耽误事。”这人是真哏儿呀,闹不明白他怕耽误谁的事。 旱枣说:“你还有工夫弄闲篇儿,肖四德要去镇子上,你进去问问他去镇子上干嘛?” 过江龙说:“只要你跟紧他,难道怕他上天入地,俺去问问他!”说着,大大咧咧进了团部。 看见过江龙进来,肖四德向他交待,“我打算好了,趁着咱手里有人有枪,不能再耽搁了,我准备找古典去摊牌,他敢龇歪咱就跟他玩儿横的,俺就不信撬不开他那张嘴。” 过江龙认真想了想,“那你一定要在六点钟赶回来,我怕到时候警备司令部会来电话查问,你要是不在团部,人家肯定不高兴。”过江龙考虑得十分在理,肖四德点点头,“那是一定,肯定在六点钟以前回来。俺咂摸了一宿,觉得你昨天说的话有道理,俺已经把咱们减河南岸的人,全都调到北岸去了。这样,不但可以提防铁警大队图谋不轨,万一有个风吹草动,还方便咱扭身撤到天津去。俺在北岸运河口布置了两挺机枪,这样隔河就可以封锁运河便桥,俺走后,你只要盯住小河子闸口就行了,万一发生意外,丢了小河子闸口,你就别盼着俺回来了。” 过江龙很赞同肖四德布置,便说:“放心去吧,你布置这么仔细不会出嘛事!” 然而,肖四德走了不大工夫,小河子闸口就到了八爷手中,肖四德真地永远回不来了。 正文七十五回八爷全歼保安团,海货夹带地下军一 (更新时间:2007-5-79:47:00本章字数:3429) 肖四德突然到来,古典惊喜交加,“我的祖宗,这都嘛时候了,你还到处乱跑?已经死到临头了,你还蒙在鼓里头!” 旱枣闻听此言,知道老东西闻到什么味儿了,担心今天的军事行动受到影响,便想寻找机会到悦来酒馆送个信。正在这时老刘头进来了,“老爷,俺看见何太厚了,带领着一队人马奔了小河子哨卡,看样子哨卡保不住了。俺听说那个叫塌灰的小鬼子,这两天藏在哨卡里面,这是怎么回事呀?” 旱枣感到莫名其妙,绝然不信塌灰在镇子上,“简直胡说八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们哥俩儿亲自办的手续,那个小日本遣返回国了,他怎么会在这儿!” 老刘头赌咒发誓,“千真万确,好些人亲眼所见,听说还跟打鱼的李三交手了呢!” 老刘头还要继续说下去,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听动静不是小打小闹,看来是八爷的正规部队出动了。奇怪的是,密集的枪声并非来自小河子哨卡,而是来自另外的两个方向。古典一时无法判断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时两眼发直不知如何是好。肖四德心里还算明白,知道出了大麻烦,“老刘头,赶紧搬梯子,旱枣上房去看看,到底哪个方向在交火。” 听到枪响,旱枣反而放下心来,但是,好像运河方向枪声密集,这令他颇为迷惑不解。肖四德让他上房看看情况,正中他的下怀,登上梯子上了屋顶。 整个镇子古宅的宅院最高,旱枣站在屋脊上,虽说天色已晚却也看得清爽。只见大闸方向两头都在交火,却听不到重火器的声音,减河与运河汇合处却是交火激烈,甚至听到手榴弹的爆炸声。 枪声爆炸声越来越密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肖四德突然抓住古典拖进客厅。不等古典明白怎么回事,只见肖四德“咕咚”跪在地当央,“爹,孩儿喊你爹了!”喊完这一声,眼巴巴地望着古典。 后面的话用不着再说了,潜台词很明确,“时间紧迫,你该跟俺交实底儿了!” 古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你这个孽障啊,现在喊爹已经晚八春了!你要是承认俺这个爹,听爹一句话,备不住还能落个全尸,还是那句话,三十六计走为上!” 镇子四周也响起了枪声,看样子八爷的行动已经不仅仅是夺取大闸了,整个独流镇已经保不住了。枪声越来越近,肖四德完全没了主张,他闹不明白为嘛鬼使神差地跑到这来,如果现在驻守在大闸,可以按照自己的准备逃回天津,现在麻烦了。转念一想,到底是因祸得福还是自投罗网,现在还难下结论,于是以乞怜的目光紧盯着古典,“你让俺走,往哪儿走哇,俺已经身无分文,身边也只有旱枣了。” 古典揪住他的耳朵把肖四德提了起来,“你擅离职守丢失了大闸,国军不会绕了你!听我的,赶紧回天津投奔欧阳亮,这是你唯一能够投奔的地界。”回身从书格子上翻找什么东西,找了半天没有找到,最后只好取来一个钱袋,“坏了,家里出了内鬼!我这儿只有这些备用救急的现金,拿上它赶紧走还来得及。记着,身边不能留活口,别的你就不要惦记啦。你如果命大,必有一份你该得到的家产。快,带上旱枣快走,再晚就走不了啦!” 旱枣是个好样的,对于战斗打响以后发生的变化,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他抱定一个宗旨,寸步不离肖四德,即便搭上自己性命也不能让他逍遥法外,这是自己跟贺彪大叔下的保证。 第253章 于是,听到肖四德一声招呼,乖乖从房上下来,跟他过了独流大桥直奔铁道东。 这是唯一可行的路线,他们只能绕道去天津,其它地方到处都是枪声一片了。 中午时分,涝梨来到铺面见到麦收,好像有话要说却又是心不在焉的样子。麦收问他:“到底嘛时候开张呀,把俺搁在这儿都快把人憋死了,俺要回家,不在这儿呆着啦。” 涝梨正急得没词儿,听麦收这么一问,涝梨反而有了话题,借机跟她说,“别的俺也做不了主,你到匡先生那里看看,跟他借两篓子虾酱零售,问问行不行,咱先有点进项再说。”涝梨为嘛这么安排呢?他这也是急中生智,他知道今天所有的部队往独流镇方向靠拢,刘神钟给他的任务是监视匡非。可是刘神钟没有想到,今天的关键敌人正在匡非这里,涝梨自作主张的这个安排,无意中让麦收发现了重要情况。 麦收虽然不知道涝梨的真实身份,这些日子她已经猜到了几分,组织上一直没有跟她联系。她开始注意观察身边的人,在这种特殊环境下,她在自觉锻炼自己独立作战的能力。她发现,涝梨表面上给古典办事,好像他的注意力也在古典和匡非这批货物上,麦收好几次发现,涝梨总是借故进库房,探摸那些货物,而且神态十分诡秘。听到涝梨让她去匡非那里借几篓虾酱,当时把麦收乐坏了,她正想着把虾酱篓子的事情搞清楚,她能不高兴吗。 白蝴蝶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自觉地配合他俩的行动,到后院缠住土匪坯子,“我这儿忙不过来,你呆着没事把砚台洗干净,拿这块金不换的墨研点墨,俺还有几笔账没有誊写完呢。” 铺面离卢记老宅并不远,麦收到了大门前,先扒着门脸房的临街窗户朝里面望了望,只见里面盆朝天碗朝地杯盘狼藉,看样子中午饭至少有十几个人在这用餐。麦收轻轻推开院子的板门,探着脚步朝院里走去,隐约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嘀嘀哒嘀嘀哒……”似乎是天津卫电匣子发出来的那种声音,可是县城里面没有电,哪来的电匣子呀! 这分明是收发电报的声音,可惜麦收不懂这个,她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声音。她站在院子里正在诧异,声音突然停止了,匡非从上房走了出来,“这不是麦收姑娘吗,哪阵风把你吹到这儿来啦?” 麦收眼睛四处乱踅摸,“到今儿个俺们老爷也不张罗开张,管家让俺过来借几篓虾酱,好歹卖点东西想有个进项,不知道你老给不给这个面子。” 匡非高深莫测地一笑,“瞧麦收姑娘说的,这么大买卖还在乎这点进项,难道古老爷还养活不起几个闲人。况且,这些日子你们也没有闲着,不是整天在登记账目盘点存货吗。开张需要挑个吉利日子,哪能没有正式开张,就自作主张随便买东西呀,这会让人笑话的。” 麦收说:“俺们也不是随便买东西,只是想试试人气怎么样。再说,管家嘱咐了,俺得听管家的话呀,你老不至于这么小气,连一篓子虾酱都舍不得赊给俺们吧?” 匡非见麦收这么说,只好把她领到存货的草房,“正巧这里有一篓没开封的,你把她弄走吧,省得让古老爷知道了,说我匡某人不讲交情。” 一百多斤的篓子麦收也搬不动,而且她也并非真地想立马想把虾酱拿走,她蹲下来晃动一下虾酱篓子,看了看密封的篓子口,猪血绵纸被麻绳箍得很严实,闻了闻也的确是满篓的虾酱。麦收检查完了,便站起来说:“匡先生这么肯给面子,俺就替管家谢谢啦,今天就算说定了,明天俺就找脚力拉走。” 麦收告辞还没有出大门,身后又响起来“嘀嘀哒嘀嘀哒”的声音,这不免令麦收一阵紧张。她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但她猜想这肯定是个重要的情况。可是这个情报如何传递出去,到哪里去传递呢?麦收只顾低头想着办法,迎面撞在涝梨身上,“怎么是你?” 涝梨拽住她拐进一条胡同,从怀里掏出麦收熟悉的扳指儿,“这个你认识吧,何大叔让俺跟你接头,快说匡非那里有嘛情况?” 麦收接过扳指儿仔细辨认着,“你是……” 涝梨见她还不信任自己,只好把今天将要发生的战斗告诉她,“大军今天就要进独流镇了,俺的任务就是两头跑,重点是监视匡非。告诉你吧,匡非手下有支地下军,这些人就是藏在虾酱篓子里边来到静海县的,武器弹药全是古典提供的。” 麦收说:“俺刚才看了,他那儿的虾酱篓子装的真是虾酱。” 涝梨说:“真假混在一起,你就全信呀?快说,还发现嘛情况了?” 麦收想了想,“看样子,那个院里应该有十几个人吃饭,可是我只看见匡非一个人,屋子里面最多也就还有一两个人,他那些地下军藏在哪儿了呢?还有,俺在院子里面听到一种声音,挺新鲜的,俺压根儿没有听见过,像是天津卫电匣子发出来的声音,嘀嘀嗒、嗒嗒嘀,俺觉得这里面有名堂。” 涝梨马上判断这是发报机的声音,“这个情况太重要了,说明这是一个指挥部,我得马上把这个消息送出去。兴许俺还要回来,你一定听着铺面的板门,不管发生嘛情况,都不要离开铺面。另外,要格外留神门房那个看门的,那可是匡非的人。你可以找机会把情况透漏给白蝴蝶,两人多加小心。”涝梨要过扳指儿,把麦收护送到铺面,随后出城沿着铁道线找县大队去了。 正文七十五回八爷全歼保安团,海货夹带地下军二 (更新时间:2007-5-89:32:00本章字数:2355) 肖四德跑了,可是他下的命令却还起作用,晚饭之前,减河以南的队伍全部撤到了北岸,这样,在北岸就只留下一个小队守护小河子闸口。铁警大队按照战前布置,应该在打响之前将一个中队运动到北岸待命,以便在打响之前堵住保安团的退路。这样,双方都朝一个方向运动,哪里还有秘密可言,当时天色还没有暗下来,对方的意图全都暴露无遗。 在运河与减河的交汇处,有一个村子叫宣家垸,双方都想进入这个村子当驻地,于是因为抢占房子发生了冲突。由开始的互相谩骂到拳打脚踢,一直到最后动了家伙。开始保安团还没有把铁警大队当成敌人,一见对方动了真家伙,这才把肖四德的布防企图,跟眼前的实际情况联系起来,当时就上房把机关枪架上了。 铁警大队是有备而来,几枚手榴弹甩出去,机枪手被炸翻,一场混战开始了。这个时候小河子哨卡刚刚解决掉,距离攻占大闸的战斗打响的时间,至少还有一刻钟。宣家垸这里一打响,谁还雇得上等命令,潜伏在小河子闸口的马小六中队,在大喇叭的带领下,一鼓作气冲上去,没费吹灰之力就把保安团的小队解决掉了。 说起来还是吴易公有战斗经验,战斗提前打响,便知道出了意外。他留下一个排的兵力继续担任阻击任务,带领余下的大部分兵力急速赶往减河大闸。 保安团当家主事的只有过江龙乐,听到枪声响起,他来了个闭门不出,对于所有的报告只有一句话,“照肖团长的布置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现在情况不明,谁也别来问俺。”过江龙完全可以下命令停止抵抗。但是,他身边没有一个自己人,他不敢轻易下这道命令。须知保安团里面大部分人干过白脖儿,对八爷有一种天生的恐惧,因恐惧而生仇视,让他们停止抵抗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过江龙既不允许放弃抵抗逃跑,也不说如何抵抗,按说是比较正确的决定,即很好地保护了自己,也为攻击部队的到来争取了时间。 书中曾经交待过,过江龙在二十年后死于文革乱世,造反派指控他的罪名,正是与这次战斗有关。关键所在,并不是他身临现场的减河大闸,而是因为他建议肖四德,把队伍调到北岸这个决定,导致铁警大队损失巨大。对此,过江龙完全可以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奈何造反者激烈狂躁不听解释,最终导致他死于乱棍之下。 铁警大队的牺牲极为惨烈,路队长是起义的直接指挥者,最初他把精力主要放在解决二中队上。他认为保安团的战斗力绝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把实力相对差些的三中队,放在减河北岸担当阻击任务,用整个一中队对付二中队,根本没有考虑到保安团会发生部署变化。由于战斗发生的突然,仓促应战导致提前交上火。这还不算,战斗打响后,毫无战斗经验的铁警大队,竟然自动撤出村子往减河边上撤。这就犯了兵家大忌,把自己置于背水作战的局面。须知保安团带着两挺轻机枪,虽然开始被铁警大队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到了村子外面正式摆开战场,这两挺机枪发挥了作用,散开队形便把铁警大队三中队一下子逼到减河边上。铁警大队三中队完全被挤压到不足一华里的减河大堤上,背后是减河东面是运河,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了。 开阔地里无处藏身,三中队企图跑上大堤,依据大堤上的土牛作最后的抵抗,保安团的两挺机枪一扫一大片,三中队的一百多号人,一多半在这个时候牺牲的。 在这个关键时刻,过江龙应该是有功的,当他看到吴易公带领队伍上了闸桥,早早在团部门口挂上白旗,主动迎了出来,“老吴同志在哪儿,俺是过江龙,这里只留下少部分人就可以了,赶紧去支援铁警大队,去晚了怕是没救了。” 铁警大队三中队的处境,何太厚已经从过江龙的电话里面掌握了,命令马小六带领身边的所有战士,乘摆渡沿运河直接驰援三中队,但是由于这些战士所带的武器没有长家伙,到达后发挥的作用不大。 第254章 马小六终究有些作战经验,找到中队长,让他们节约子弹,赶紧清点人数,准备把敌人放近了打肉搏战。马小六只考虑了自己身边的这些战士,却不知道铁警大队这些人,根本不像县大队的骨干都会拳脚练过刺杀,真的把敌人放近了,惨烈的局面发生了。打交手仗,铁警大队的人更不是保安团的对手,剩下的几十号人,不大工夫又死伤过半。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等到吴易公带着增援部队赶到的时候,保安团已经主动撤离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牺牲情况先放下不说,重要的是大闸控制住了,而保安团的实际损失并不大,包括守大闸的人员,死伤不过十几个人,俘虏不到十个人,绝大多数沿着运河跑到天津去了。吴易公在水高庄留下的一个排,设伏的位置不对,任何战果没有。 何太厚对今天的战斗虽然不满意,铁警大队损失也很严重,但是,这场战斗的总体目的实现了,他并没有想到马上检讨什么,因为他另有关注,还在等待结果。 偏在这时候,舒老板的儿子撑着摆渡来到小诃子哨卡,靠在河边大声喊道:“老何同志,赶紧来人呀,这里有你们的同志牺牲了,快来搭把手呀!” 赖五已经被派出去执行特殊任务去了,老何身边只有两名警卫战士和芦花,听到喊声,芦花赶紧提上桅灯带上一名战士出去了。不大会儿,涝梨踉踉跄跄创了进来,疲惫不堪地进来就倒在椅子上,见到老何就哭上了,“何大叔,俺哥哥他……” “旱枣同志怎么啦?”老何闻听心中一惊,赶紧出门看个究竟,只见舒老板的儿子背着一个人,在战士的搀扶下进了停放李三遗体的那间屋子。老和心急火燎地进前察看,牺牲者正是旱枣。老何轻轻地接过旱枣抱在怀里,端详了老半天才把旱枣安放在床上,“芦花,把涝梨同志请过来,问问怎么回事。”说着抄起电话,“喂,能接通减河大闸吗?” 交换台设在铁警大队,接线员马上搭话,“报告,交换台已经完全被我控制,请问你要哪一位?” 正文七十五回八爷全歼保安团,海货夹带地下军三 (更新时间:2007-5-99:43:00本章字数:2860) 吴易公和刘神钟相继接到老何的电话,匆匆赶到小河子哨卡时,老何已经详细询问完涝梨。据涝梨讲述,匡非掌握着一部电台,并且还有一支十几个人的别动队,目前这些武装人员下落不明。涝梨在寻找队伍的途中,在铁道东减河附近发现旱枣被害,发现时身子还是热乎的,说明被害时间不长。老何仔细查验了旱枣身上的伤,一拳致命击打在太阳穴上,这种杀找只能是习武人干的,凶手肯定就是肖四德。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看,肖四德逃到天津去了,很有可能在天津市郊与溃逃的保安团回合。 现在需要分析的是,匡非这部电台是跟谁保持联系,他的那支别动队去哪儿了,假设出动了,意图是什么?这两个问题一直讨论到深夜,最后一致认为,匡非及其手下的所谓别动队,就是情报显示的那支地下军。如果出于潜伏需要,这批人员还不到行动的时候,由于这批特务是李元文训练的,目前还有指挥权,所以匡非的电台很可能跟李元文有联系。 需要指出的是,李元文训练这批特务是有条件的,那么,作为交换,地下军在不该行动的时候提前行动,必然与李元文的私人要求有关。换句话说,李元文要以考察这支队伍的战斗力为名,捎带脚很可能办自己的私事。 他的私事只有两件,第一件是劫持花筱翠。关于花筱翠的行动已经安排到位,估计李元文已经有所察觉,地下军的行动不会跟花筱翠有关。李元文惦记的另一件事,自然就是外逃需要的巨额资金,要么是古典的家产,或者是古典藏匿的鬼子财宝,至于什么财宝不好说,肯定是便于携带的。从今天小岛健雄突然出现这个情况来看,小岛一郎的确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在古典手中。遗憾的事,这个小鬼子本该逃过一劫的,最终还是把命搭上了,口供算是别指望了。 研究的结果是,一方面把情况立即通知市里,另一方面对古宅和土地庙继续加强监视,目前只依靠二十一里堡的民兵力量显得单薄。 就在何太厚等人研究如何调配人员的时候,古宅院内正在进行一场生死搏斗,从不失手的赖五险些丧命。 赖五的任务原本就是专门负责古宅大院的,只是为了保障顺利夺取小河子哨卡,才临时把他招回来的。当何太厚发现小岛健雄的尸体后,再没有让赖五参加后面的战斗,而是趁人不注意,在夜色掩护下让赖五潜回古宅。 然而,就在独流减河战斗正酣之时,十几个身份不明的人控制了古宅。看样子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全都一身夹克军便装,面上蒙着三k党那样的白色头套,每个人身上都是好几件家伙。手提卡宾枪、腰挎左轮、挂着带鞘匕首、吊着甜瓜手榴弹,内行人一看这是美国军人的打扮。这些人怎么进来的宅院,连老刘头都说不清楚,这些人好像从地下冒出来的,突然出现在院子里。 这些人非常熟悉古宅的环境,显然事先经过演练,凡是住人的房间全都准确地被堵住,不准任何人出来。 肖四德带着旱枣走后,古典一直没有出客厅,好像他的书房丢失了什么重要物件,古典把书箱子书柜全都折腾遍了,丢失的东西也没有找到。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苦思冥想,晚饭时间早已经过了,他也不招呼吃饭。 老刘头想把晚饭端到客厅来,从厨房出来正打算到前院问问古典,能不能把饭端到客厅来。突然发现满院子都是这些不速之客,并且很快在前后院散开,这些人迅速把住了所有的房门和前后大门。 老刘头刚要开口说话,为首的小个子过来抓住他卡住脖子,“别出声,把先人堂的房门打开,不听话立即要你老小子的命!”听得出,此人说天津话,看来非常了解古宅情况。 先人堂紧挨着上房,站在先人堂门口可以看见客厅,但是此时客厅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老刘头此时多么希望古典出来呀,难道院子里面这么大动静,他竟然没有察觉?然而,古典始终没有露面。 老刘头在小个子的逼迫下,战战兢兢打开先人堂的房门,先人堂里只有两盏微弱的烛光,房门打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小个子不免浑身激灵了一下。 小个子让老刘头把供桌上的所有蜡烛点亮,然后摘掉面罩露出真容,此人乃是当今李元文的死党吴贵。看官应该还记得,当初在宣布成立地下军的时候,刁福林是这样宣布的:吴贵任地下先遣军大队长;柳大棒子任地下先遣军参谋长;肖四德任地下先遣军副大队长;李元文任特别行动组组长,还让肖四德直接负责李元文的行动。 后来在美军顾问团的介入下,这个任命实际上没有算数,柳大棒子死了,肖四德去了保安团,吴贵整天跟在李元文的屁股后头,根本不知道李元文训练出来的那些潜伏特务被刁福林带到哪儿去了。吴贵到了静海县才知道,匡非成了地下军的实际头目,而他这个大队长竟然蒙在鼓里。 吴贵成为李元文的死党,实属穷途末路之人投靠了丧家之犬。当李元文实现了自己的许诺,训练出十几名潜伏人员之后,要求玛丽和刁福林兑现两点要求。关于花筱翠的信息,由刁福林负责提供,他提出的另一个要求,果然正如八爷们判断的那样,他以模拟作战为名,要求亲自指挥一次地下军的行动。关于这个要求,玛丽似乎早有准备,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但是,不允许他针对八爷,理由是,这支地下军绝不能在八爷面前暴露。对此,李元文下了保证,表示只是象征性的一次行动,并且毫不隐瞒地说:“只是假公济私,借此机会办点私事而已。” 玛丽表现出少有的大度,“念你为党国做出了别人无法替代的贡献,特准照行,下不为例。”对此刁福林虽然耿耿于怀,但又暗自高兴,他知道李元文要干什么,所以正中他的下怀,甚至主动要求配合这次行动。 李元文对刁福林的善意毫不领情,“你老只要把花筱翠的行踪搞清楚,咱就算君子之交了,这次行动不劳你大驾,这支地下军早晚归你指挥,现在我只是以教官的名义,暂借使用一下而已。你放心,除了这次行动办点私事,地下军对于我没有别的用处。再说,匡非在你的掌控下,也不会允许把这些人挪作他用。” 在玛丽的说和下,刁福林只好由着李元文,但是电台依旧归刁福林掌控。对此,李元文表现得无所谓,发文来电刁福林可以随便看。李元文心里明白,发报员和译电员全是警备司令部的人,对刁福林保密是不可能的,他干脆明着指挥这次行动,以显示自己的指挥才能。 另外,李元文还有高招,他把吴贵派到匡非那里,吴贵身为地下军大队长,师出有名且名正言顺,刁福林没有理由不同意。临行,李源文把随身携带的玉佩交给吴贵,他说:“想跟着我闯世界,就看你此行这一槌子,成败都在你的这次行动。成功了,跟我远走天涯,失手了,你也不要回来了,自己找地界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啦。” 如果李元文掌握八爷今天的行动,肯定不会让吴贵去冒险,即使行动也不会赶在今天凑热闹。问题就是这么巧合,躲是躲不过去了。既然来了就要把事情做成,所以吴贵到了静海县,便把自己当成钦差大臣,人家是名正言顺来的,匡非是无法制约吴贵的。 第255章 麦收听到的电台声音,正是匡非在向刁福林请示,发报收报忙个不停,来了生人都没有注意回避,说明当时的情况十分紧急。 正文七十五回八爷全歼保安团,海货夹带地下军四 (更新时间:2007-5-109:42:00本章字数:3131) 不论匡非如何坚持不能动这些潜伏人员,向他解释这些人员如何的宝贝疙瘩,甚至告诉他,这些宝贝疙瘩都是党国的精英,是藏在虾酱篓子里面,好不容易到这儿潜伏的,不到十分必要不能轻易暴露。吴贵对匡非的解释根本不买账,他坚持说,自己是大队长,有权指挥自己的部下。并且一再强调,这是对潜伏人员的实战检验,是李元文教官培训地下军教程的组成部分,匡非必须遵命行事不得违抗。 奇怪的是,争论得这么激烈,接到刁福林的一纸电文之后,匡非马上就变了主意,答应了吴贵的所有要求。这些虾酱篓子地下军都在那里眯着,吴贵并不知道,只有等匡非把人员集合齐了,才把人员交给吴贵。所以在接到刁福林的电文之后,匡非在人员安排上作了手脚,说明刁福林在这方面早有准备。 吴贵是在运河大堤上见到这些所谓地下军的,他见这支队伍精气神还像这么回事,嘛也没问就带到古宅。也该着吴贵露脸,这一行人马进入独流镇时,独流减河的战斗正在激烈交火,独流街面空无一人,所以非常顺利地控制了古宅大院。 书归正传接着说先人堂,吴贵把老刘头逼进先人堂,按照李元文的交代,发现先人堂的布局陈设满不像他说得那样。进来之后点亮所有的蜡烛,吴贵当时傻眼了,找不到下手的地界。于是,可笑的事情发生了,吴贵从怀里掏出李元文给他的玉佩,举到老刘头眼前,“老东西,认识这个吗?” 老刘头点点头,老老实实地回话:“认识,这是地库进门的钥匙,这大概是李大管家身上的物件吧?” 愚蠢的吴贵到这时候还耍横呢,“甭废话,地库的门在哪儿,赶紧打开!” 老刘头手指供桌,“撩开神龛的红帐子,里面有尊笑佛,你把玉佩放进笑佛的嘴里,门就打开了。”吴贵走近供桌,伸手撩开红帐子,神龛里面果然有尊张着大嘴的玉雕笑佛,吴贵回头看看老刘头,“怎么放进去?” 老刘头似乎有点不耐烦,“哎呀,你自己试试嘛,放得不对根本放不进去。” 吴贵真是好运气,根本没费劲,一次成功,很顺利的就把玉佩塞进笑佛嘴里。笑佛如同遇见好吃的,顺顺溜溜吞掉玉佩,想伸手再够出来完全不可能了。接下来的情况就不妙了,笑佛吞下玉佩的同时,吴贵脚下的青砖地当即向两面分开了,吴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啊”的一声坠落下去。下面究竟有多深不知道,直到青砖地面恢复原样,也没有听到“咣当”或者“啪唧”之类的响声,估计里面的高度比水井深,到底多深就不管了,可以肯定地说,吴贵算是交待了。 先人堂里面发生的事情,外面的地下军并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别看样子听唬人,根本不像训练有素的样子,实际上也是愚钝得很。吴贵致死也没发现这些地下军全是冒牌货,这是匡非从驻城里的保安团那里,临时借来的保安团员装扮的,只是行头有些唬人罢了,真的地下军一个人没有露面。 恰在这个时候赖五从天而降,因为当时天色已晚,赖五急着进入先人堂潜伏,根本没有想到,古宅已经被吴贵带来的冒牌地下军占领了。当他落地的同时发现陷入包围,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假设这些家伙不是冒牌货,赖五肯定在劫难逃。然而这些家伙只是装扮起来摆样子的,所以,战斗意志以及心理素质就大打折扣,当赖五从屋顶落入院子的时候,这些冒牌货当时一愣,全都吓得呆若木鸡。这瞬间的冷场,对于赖五来说已经足够了,终究面临的是全副武装的人员,这其中哪怕有一位反应灵敏,都够赖五应付的。可是没有,在这一瞬间,这帮家伙百分之百的站在原地做思考状,但是他们很快反应过来,“哗啦”一声全都拉动了枪栓,但是晚了,赖五已经不见了。 夜战近战乃是八爷的看家本事,今天正好给了赖五这个机会,先说赖五怎么跟这些冒牌虾酱兵交手,回头再批评赖五的冒失和轻敌。赖五利用敌人瞬间的迟疑,迅速跳出圈外,满院子都是敌人,哪里是圈外?赖五只好撂倒把门的两个木头桩子,进入先人堂。按说这个时候,吴贵掉入陷阱,老刘头应该还在里面,可是,赖五进了先人堂没有发现任何人,老刘头已经走暗门进入夹壁墙。 赖五在先人堂内,上下左右看了看,纵身跳上供桌,接着再一蹿攀上房梁,倒挂金钟守住房门。刚才把门的两个木头桩子被赖五打倒之后,反而明白过来,爬将起来一块喊上了,“刺客进了先人堂!”这二位也是实在不知道赖五的利害,一边喊叫,一边冒冒失失勇敢地冲了进去。那叫一个麻利,勇敢地冲了进去,转瞬变成了两口麻袋,“咣当”一声,紧接着又是“咣当”一声,似乎撞到巨大的弹簧扳上,相继被弹了回来。二位木头桩子仰面摔在客房的房山墙上,木头桩子立即变成肉馅饼,再也不会动弹了。 赖五如何发力把两个大活人扔出来的,眼下不得而知,只是这个致人死命的后果非常严重,引得剩余的冒牌虾酱兵乱抢齐发。须知,卡宾枪十五发子弹是可以连发的,十几条枪一齐开火,不亚于八爷一个机枪连的火力,那个动静以及造成的破坏可就大了去了。只见先人堂在卡宾枪的集中射击下,先是“噼里啪啦”门窗成了一堆劈柴,接着是先人堂里的列祖列宗统统倒毙,所有的牌位无一幸免。再就是那位总是咧着嘴笑不完的笑佛,弹痕累累浑身上下都是麻子坑。佛爷就是佛爷,身中数弹毫无惧色,照旧咧嘴大笑,看破凡尘的佛爷爷,在笑这些可笑之人。 从开枪射击这方面看,就看出嘛叫战斗素养了,赖五马上判断出这是一群废物鸡,决不是受过正规训练的正路货。赖五怎么得出结论的呢?外行也看出来了,十几条枪一齐开火,而且满梭子弹统统打光,跟过年放鞭炮一样,哪有这么打枪的?这样放连珠炮,听响还差不多,这是打仗能这么闹着玩吗? 既然这么干了埋怨也没用了,子弹打光了想着赶紧换子弹夹呀,这帮混蛋只带来这么一梭子子弹,根本没带备用子弹夹。痛快地把子弹打光,一个个探头探脑,争着往先人堂里窥视。可惜先人堂里黑咕隆咚,加上烟气弥漫,根本看不见里面任何东西。 这帮混蛋里面,突然诞生了一位智者,想到带队来的吴贵长官还在里面,便伸长脖子喊叫:“吴长官,你老在哪儿呀?”听出来了吧,本地口音,冒牌国军的干活。赖五也听出来了,于是彻底大松心,翻身从房梁上下来,捎带脚油锤灌顶把这位智者夯了出去。 赖五跳到院子当央,立即两腿生根,面对敌人再多,这帮废物鸡只能算柴禾靶子了。废物鸡们的卡宾枪,这时候已经成了累赘,说是烧火根子都点不着火,这帮家伙只能倒过来拿着当镐把使唤。打交手仗跟赖五比划,那不是自找倒霉吗?交手的情况毫无精彩之处,就用不着详细说了,只能简练的说,三下五除二倒了一大片。 赖五意识到,这种情况下,再无滞留的必要。赖五环视了一番古宅大院,再也没有发现站着的,大摇大摆出了大门,找了个清静地界判断这是怎么回事。因为事先没有任何征兆表明,在古宅会出现这么一种局面,这帮人是谁派来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一是没有整明白。 如果事情到此结束,可能会留下些许悬念,可是这帮可爱的冒牌货,等到赖五逃出院子,忽然发生集体智慧大升华。蓦然发现每个人腰上还挎着好几件厉害家伙,于是拔出左轮手枪,握着甜瓜手榴弹追到大街上,“小子,别跑,藏哪儿去了,给老子出来!”其中不乏懂得使唤先进武器的人物,接连往大街上摔出洋货手榴弹,“咣咣”震得整个街道山摇地动。 要是不甩这几枚手榴弹,马小六中队在黑咕隆咚的夜间,还不太好发现目标。这倒好,手榴弹甩出去,迎来的是密集的子弹,简而言之,除了死的就是伤员,剩下的大约还有一半能喘气,这一半便成了八爷的俘虏。 打扫完战场正好天亮,千年历史的独流古镇至此就解放了,但是,敌人并没有完全被剿灭,因此战斗还要继续下去。 正文七十六回山呼海啸万岁军,天崩地裂猢狲营一 (更新时间:2007-5-119:57:00本章字数:2559) 经过一天一夜断断续续的枪响,老百姓终于睡了个踏实觉,可是一觉醒来,静海全境布满了大军。说起来这支队伍神鬼生畏,用一句文武圣人的话形容,叫做“横扫千军如卷席”。这支队伍纯粹是把铁扫帚,天下无敌可挡!这就是被后人称作“万岁军”的八爷铁军之一,威风八面的第三十八军。这支队伍,从上到下人人视百姓为父母,遇见敌人,立即成了下山猛虎。冲锋陷阵讲究近战夜战刺刀见红,“呀呀”呐喊起来亚赛山呼海啸,无论多么强悍的敌人也吓破苦胆尿湿裤子。美国鬼子厉害不?提起这支队伍也是肝儿颤,说是望风披靡闻风丧胆,一点都不带夸张的。 村长德旺做梦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队伍,气势恢宏排山倒海。 第256章 别的不说,全村人动员起来,光是烧开水都忙活不过来。说起来,别的也用不着他忙活,大军如滚滚铁流望不到头,却是悄无声息,那叫秋毫无犯。过路的大军一队接一队,没有停留没有驻扎,除了在行进中喝口水,塞到手里的任何吃食都没有带走,一块煮山芋也没有往嘴里放,塞给战士们的煮鸡蛋贴饼子,最后全都集中起来,被村口的首长收回码放在柳条筐里,悄悄抬到德旺的院子里面,原样全都还给乡亲们了。 天底下往哪儿找这么仁义的军队去,乡亲们心里边招呼不下,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意。听说这些战士完全靠两条腿迈过长城,跨越燕山绕了好几千里地,马不停蹄赶过来的,心疼得更是没法言没法语的。当兵的不吃老百姓一口嚼果,德旺只有让每家每户日夜不停地烧开水,保障过往队伍的需要,白开水总该喝一口吧。 徐老爷子负责部队的驻扎安顿,附近的村子全都号下房子,镇子上整整驻扎了一个团。原来的保安团警察所以及小河子哨卡,全都驻扎的满满满当当,部队宁可搭卧铺就是不用古典的一间房子。古典闷在院子里面也不露面,也没人打搅他,古典暂时被人们遗忘了。 队伍整整过了一天一夜,德旺因为没有留住一个兵住在二十一里堡,自己想不通正在屋子里面生闷气,徐老爷子来了。 看见徐老爷子,德旺赶紧放下烟袋,这就要穿鞋下炕,“大忙忙的,你老怎么有工夫到这儿来,还有队伍过吗?” 看样子徐老爷子忙活得够呛,喘口大气坐在炕沿上,“嗯哪,再多一个人,俺都没地界安排了,俺连自己的窝都没有了,舒老板那儿生让俺塞进去一个连队,你说再来队伍俺往哪儿安排?” “咱这个村子空着,你老怎么不安排队伍?难道……”说到这儿,德旺瞪起了眼。 徐老爷子根本不注意德旺的表情如何,从捎马子里面掏出一卷子钞票,“你别净想美事,先把柴禾钱收下,尽快给乡亲们分了,每天按十担柴核算的,你看够不够?我没有仔细统计,只是根据我的观察估算的。” 德旺听说给队伍烧开水,还要给柴禾钱,加上没有号自己村的房子,德旺的火气一股脑爆发了,冲着徐老爷子就嚷嚷开了,“这,这,这也太瞧不起二十一里堡了,你老这不是拿鞋底子抽俺德旺的脸吗!再怎么说,咱这个村子也算得上老区吧,凭嘛拿俺们当外人?就连下圈、北刘村、王庄子,甚至府君庙全都住上队伍,俺们村生生没住一个当兵的。今天你老还要给俺柴禾钱,这不是寒碜俺们全村老少爷们吗,你老这不是给的钱,纯粹是一把刀子呀,纯粹往俺的心上戳窟窿!” 徐老爷子“嘿嘿”一笑,盘腿儿坐在炕上,“嗯哪,俺看你这个村干部不合格,总是进步不大,考虑问题缺乏正确的立场。” 嘛玩意儿?说嘛都行,说德旺立场有问题可不行!德旺不管徐老爷子是多大的干部,站起来就急了,这回是真急了,脑门子青筋鼓胀的老高,“老徐同志,你老的水品比俺高不少,你老给俺说说,嘛叫立场?人家大军从几千里地赶来,为的是嘛?解放大天津,让咱这儿的老百姓彻底翻身!俺说的对不对?咱掏出心窝子招待人家,应该不应该?可是,俺亲眼得见,这大冷的天,还有大军住在漫地野洼,你让俺二十一里堡的人咋想?看着大军受罪,本来咱这心里就不是滋味,你老还给俺们送柴禾钱,到底是谁的立场出了问题?俺不懂,你老给摆一摆吧!”德旺跟开火车似的问了一大堆,看样子邪火还没有撒完,背着徐老爷子坐在炕沿上,“呼哧呼哧”照旧喘粗气。 德旺就这水平,徐老爷子不跟他上论,但是该教育的也不能客气,徐老爷子放下烟袋,慢条斯理地数落开了,“嗯哪,你这个德旺同志能说会道了,可惜还是前些年那个水平,再能说,也只能算你一个普通老百姓,算不上有觉悟的老百姓,更算不上合格的好干部。” 徐老爷子的话越说越重了,德旺扭过头来,眼珠子也越瞪越大,徐老爷子不理睬他,继续说道:“第一,你是干部,不能把自己当成普通老百姓,俺问你,打天下为的是嘛?你回答俺!” 德旺迟疑地回答:“那还用问,打天下为的是老百姓得翻身呗。” “嗯哪,这不结了!打天下为了老百姓,能让老百姓吃亏吗?你看看,这些日子,家家户户都把家里的柴禾搬出来烧了开水,你让他们怎么过冬?第二,咱们要是不带头执行纪律,怎么得到老百姓的拥护?俺知道,你们村群众基础好,为了支援大军,再大的牺牲也不会吭声。可是,老百姓要咱们这些干部干嘛?就是替他们着想,咱们不惦记着他们,你让古典惦记,可能吗?千万记住了,离开老百姓,咱们一天也活不了。” 虽然觉得心里还不得劲,德旺不吭声了,他从徐老爷子的话里听出来了,他的位置好像从二十一里堡跳出来了,“噌”地一下高了不老少。要不是徐老爷子把话说透,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跟八爷齐肩膀站着呢,德旺光眨巴眼,彻底不言声了。 徐老爷子继续说:“至于部队安顿问题,伤透了俺的脑筋,俺能忘了二十一里堡吗?今天就是找你商量,俺准备把咱们军分区的供给部安排在你们村子驻扎,你说吧,怎么安排?” 德旺一下子抬起头来,“多少人?” 徐老爷子叹口气说,“光是人员安排俺就不愁了,弹药粮秣电台架设,都要考虑进去,俺的同志哥。另外,军区医院也要搬到这里来,还有一个连队的警卫人员,你哭着喊着让俺给你安排驻军,你给出个主意,怎么安排吧!” 听到这里,德旺顿时傻了眼,让他安排咋安排?最后还得听徐老爷子的,德旺能够做的,还是带领乡亲们,赶紧踅摸柴禾去,倒是一件刻不容缓的大事。 正文七十六回山呼海啸万岁军、天崩地裂猢狲营二 (更新时间:2007-5-1211:17:00本章字数:3211) 雄壮威武的正规部队从不同方向开进城门,静海县城万人空巷老百姓蹦着脚的夹道欢迎呼喊口号,师范学校的学生在墙上贴着欢庆解放的红绿标语,整座县城开锅了,连那些走道迈四方步的私塾先生,忘了斯文、忘了慢条斯理的举止,在人群里边跟孩子们一样,蹦着脚的喊口号。 马小六一身崭新的军装,神气地挎着短枪走在队伍前面,朝欢迎的人群招手致意,那个劲头就像凯旋归来的大将军。 芦花也是一身戎装,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追上排头,“马小六同志!”下马将一封信交给马小六,“命令!” 马小六走出队伍接过命令看着,高兴地握住芦花的手,“芦花,咱们又要在一起单独执行任务了!”这对恋人有些日子没见面了,要不是在大街上,兴许俩人高兴的会抱在一起,可是现在,心里有那意思没好意思那么做,战士们哄笑着从他们身边经过。俩人互相看看,全都是脸上开桃花,有这点意思就足够了,马小六赶紧问:“知道让咱们去哪儿吗?” 芦花左右看看,凑近马小六的耳边神秘地说:“听着,俺告诉你……保密!”说完,调皮的芦花,跃马奔驰而去。她现在也是单独带领一个中队了,她要到自己队上交接指挥权,她的中队住在城外,两腿一夹马肚子,瞬间出了城门不见了踪影。 德旺摸着人民政府的大牌子,看着上面的字,“静海县人民政府,人民政府……”嘴里反复叨咕着,眼睛里就泛出了泪花。德旺站在门前左瞧瞧右看看,进进出出的人都和自己差不多打扮,自己抻了抻衣襟,朝院内走去。 大门口站着两名持枪的大军,长枪带刺刀,刺刀闪闪亮,面对面站在大门口,溜直的跟根棍儿一样。看见德旺经过大门,两名大军“啪”的立正,全都朝他行持枪礼,弄得德旺浑身滚浪头,心里“嘣嘣”跳,不知如何是好。 县政府的所在地就是旧县衙门,民国期间,旧衙门的大堂二堂及官宅,统统扒了改建成二层楼。门楼子还是原来的大小,算不得气派,但是由于建楼腾出了地皮,院子比衙门时期大了许多,显得十分宽敞。早先老百姓经过这里都要低着头走道,德旺更是不知道县衙门里面是个啥模样。冷不丁进了县衙门,看见这么大的院子有点转向,脑子有些发懵,加上站岗的大军给他敬礼,愈发地心里毛咕,站在院子里面,不知道该怎么迈腿走道了。 德旺在院子里面踟蹰不前,四处张望的工夫,强子跑到跟前,“刘县长等得你都要急了,你老怎么还在这里看西洋景呀?快跟俺来!” 见到强子随便多了,“俺这是找不到北了,谁看西洋景了?俺接到通知,就马不停蹄赶来了,老刘找俺嘛事呀?” 刘神钟在二楼最里面的一间房子办公,强子把他带到门口,让他自己进去。德旺轻轻推开门,当时就愣住了,只见麦收陪着白蝴蝶在里面。看见德旺,白蝴蝶顿时泪如泉涌,嘛也不顾地迎了上来,“爷呀,你老把俺给忘了吧……”身子一软就要堆萎下去,德旺就势抱住她,“别这样,站好了,有话慢慢说,县长找俺还有公事呢!” 刘神钟站起来,“德旺同志,今天找你来,就是为了你们公母俩见个面,一会儿她还要跟麦收回去。麦收,咱们走,让他们公母俩抓紧时间说说话。” 刘神钟带着麦收进了一间会议室,说是会议室就是比较大的房间而已,进来之后,刘神钟的神情顿时凝重起来,“麦收同志,有个不好的消息,本来想过些日子再告诉你。 第257章 跟老何同志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现在向你报告……希望你要有精神准备。”说到这里,刘神钟凝视着麦收,麦收意识到一种不祥的预兆,只觉得浑身的汗毛发扎、脑顶的头皮发紧,“刘县长,你老要说嘛呀,莫不是……” 刘神钟的眼圈有些泛红,自己要控制不住,“麦收姑娘,李三同志养了你这么一个好闺女,应该瞑目了。孩子,你要挺住呀,还有艰巨的任务等着你呢!” 麦收猛地抓住刘神钟的胳膊,“刘大叔,你老说的这是嘛呀,我爹他怎么啦?!” 刘神钟把麦收搂在怀里,“哭吧,孩子……哭够了,听大叔慢慢跟你说。” 早先的保安团团部,后来的警察局,显得特别清静,现在何太厚在此办公,凡是进出这里的人全都肩负着特殊使命。门口没有设岗,院子里面可是戒备森严,最有趣的是,后院的牢房还是人满为患,其中在独流镇俘虏的几个假地下军,也关押在里面。 肖四德的办公室换了主人,何太厚在向马小六和芦花布置任务,“……解放大军已经完成对北平和天津的分割包围,现在需要你们再次进入大天津,配合市里的同志完成一项任务。任务是艰巨而危险的,但是必须确保成功不准失败,你们一定要听从赖五同志的指挥,祝你们顺利完成任务。” 马小六和芦花立正回答,“是,保证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坚决完成任务。” 根据刘神钟的交代,德旺跟白蝴蝶见过面,又从县政府那边赶过来见老何。看见德旺来了,何太厚急忙迎上去,“老两口见面了,谈得怎么样?” 赖五现在实际上就是何太厚的贴身警卫,黑夜白天不离左右,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乡亲们,看见德旺爷亲热得没法,上前扶着德旺坐下来,“德旺爷,我给你老倒碗水喝!” 德旺接过赖五递给他的茶缸子,喝口水问老何:“我怎么跟做梦一样,睡了一觉,这就改朝换代了?” 一朝掌权似乎来得太突然,没有思想准备的不只是德旺,何太厚没有责怪德旺的意思,而是平心静气地说:“没错,建一个新中国,劳动人民当家作主人。不过,眼下还得使把劲,把老百姓都动员起来,支援解放大军把大天津拿下来。” 德旺本来是过来听何太厚跟他说事的,可是他心里有个事情想不通,先不问老何找他有嘛事,而是上来就提问题,“老何呀,俺从县政府出来,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咱们掌权了,为嘛还让麦收和白蝴蝶偷偷摸摸地工作?” 何太厚不知道刘神钟怎么跟他交待的,便问:“你说明白点,怎么偷偷摸摸的了?” “老刘还让麦收和白蝴蝶……回,回古典的店铺……”德旺吞吞吐吐地说。 何太厚看了一眼赖五,“你们还有问题吗,如果没有别的可以出发了,我和你德旺爷好好唠唠。” 赖五、马小六、芦花给何太厚立正敬礼,然后都跟德旺拉拉手,再次奔赴天津执行任务去了。刚才屋子里面还热热闹闹,现在只剩下他们俩了。待赖五等人走后,何太厚拉开墙上的保密帘,露出一张地图。 德旺说:“老何呀,这东西俺可看不明白,你还真拿我当成科班的军师了。” 何太厚不理睬德旺说嘛,用一支红铅笔在图上画了个圈,“你看,这儿是肖四德修的那座空坟,这儿是子牙河,这是咱们村,这是小河子、运河。你看,这么大一片地界到了地图上,只有巴掌大。这只是静海县的地图,就占了半面墙,要是把整个天津地区全都包括进去,这面墙都容不下,你核算一下,咱们这块地界在天津地区占多大的面积,在全中国又占多大地界。” 德旺对着地图横看竖看,“我虽然看不懂这个,也会比较呀,占不了多大地界呗。” 何太厚说:“是呀,咱们打天下,不能只看鼻子底下这点事这点地界,要看全局。静海县解放了,不等于全中国解放了,咱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就算大天津拿了下来,全国解放了,也不等于天下太平。远的咱不说,单说敌人的地下军,现在藏在哪儿了?至少得把这个心腹大患清除掉吧。你说,麦收和白蝴蝶,现在能够回家歇着睡大觉吗?” “俺知道了,你老别说了,俺该回去了,村里面还有一大堆工作等着俺呢!”德旺站起来就要告辞,何太厚拦住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顶多再过三天,咱们的新县长,箫德同志就该回来了。” 德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老说谁?” 何太厚伏在他的耳边说:“真是老糊涂了,还有谁呀,小德子呗!” 这就是何太厚要跟德旺说的事情,因为当年老何说过,他保证把小德子亲手交还给德旺,他今天就要兑现自己的承诺了。 正文七十六回山呼海啸万岁军、天崩地裂猢狲营三 (更新时间:2007-5-139:37:00本章字数:2982) 种种迹象表明,墙子河工程验收合格之时,便是当局大屠杀开始之日,枪杀政治犯由南京方面直接指挥,密令只有玛丽这个层面的人知道,刁福林都未必清楚。 就在赖五带着马小六和芦花进入天津的当晚,箫德和他的狱友们正在紧张的开会,传达上级越狱的布置和要求。这次担任越狱的突击队长,人称大烟斗,他的任务就是在行动的时候,率先撕开突破口。大烟斗担当这个任务,必须做好牺牲的准备,也就是说,宁可牺牲自己,也要尽量保证所有同志冲出铁丝网。箫德跟大烟斗把能够想到的一切,又都过滤了一遍,觉得天亮还需要再次确认突破口的位置。 这时,从隔壁狱室传来敲击声,大烟斗马上伏下身子,从暗道里抻出一个纸捻儿来。这是上级专对箫德本人提出的要求,萧德展开字条,上面只写着“修面”二字。难友们帮他分析这俩字,终于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是让你剃头,刮脸儿!”萧德激动地将纸条团了团扔进嘴里,他虽然不知道让他剃头刮脸是嘛意思,但是他明白,上级如此紧密地下达指示,说明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 大闸失守的消息,使得墙子河工程又得推迟几天才能收尾,天亮之后,犯人们被集合起来照样还要出工,为了保障足够的水位,河床还要加深,这样,几乎把能上工地的犯人全都集中到工地上来了。这样的工作本不该让政治犯参与,监狱方面有高人,坚持认为,让政治犯充当工地的苦力,不但可以充分消耗他们的体力,还可以起到麻痹的作用。这些“高人”却万没想到,为政治犯的越狱提供了极大方便。 这几天,三元村出现一道意想不到的景观,周边各县的有钱人,以及溃逃的地方官吏,携家带眷潮水般向城里涌去,赖五他们就是混在这些人中间混进城的。由于吊桥狭窄,许多人的包袱掉进了护城河,在河中挖泥清淤的囚犯们停下手中的活,看到这番情景,他们心里明白,大军已经来到他们身边。剃头刮脸换了新颜的萧德拄锨观望,对身边的大烟斗说:“你看,这些人叫嘛玩艺儿,这不是明显往死胡同里钻吗,俺们老家的古大财主,绝不会干这种傻事。” 大烟斗是一位美髯公,牢狱的折磨并没有改变它的魁梧身形和豪迈的性格,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得捋着蓬松的大烟斗笑开了,“哈哈,快了!” 萧德说:“通知难友们,一定让工程想法慢下来,突围的时候,尽量靠近前面那个缺口,这个位置距离咱这儿最近。到时候完全靠你打前阵,万一那个缺口临时发生封堵就搭人梯,你要事先做好准备。” 大烟斗应了一声,“知道了,突击队没有一个孬种,你尽管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说罢悄悄离去,眼睛瞄着突破口,寻找突击出发的最佳位置去了。 守城的士兵草草地检查进城的人流,接受检查的人如同惊弓之鸟,好像追兵就在屁股后头似的,前呼后拥整个现场乱成一团。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出城的,这不是跟着添乱吗! 有辆马车来到城门口,一下子把城门堵得水泄不通,搁在普通老百姓身上,赶车的非得挨顿臭揍不可。车上好像坐着两个商人,外表看不出来有嘛特殊的,可是,按说出城检查,应该比进城更严格才对,只见车把式跟站岗的嘀咕了几句,就顺顺当当放行了,几个当兵的还特意为这辆马车开道。 桥下,萧德拄着铁锨看新鲜,不免心中生疑。心想这绝不是老百姓,肯定是什么特殊人物化装的。那么,这个时候化装出城干什么去呢?这俩人的身份又是什么呢?箫德心里这么想着,便打算靠近些看清楚车上的人长得嘛模样。可是他刚挪动脚步,看守过来踢了他一脚,“让你在这儿看大戏来了,没听见长官喊叫你?” 萧德抬头望去,曾让他垒灶的少尉军官又在向他招手,箫德见状忙扛起铁锨走上岸去。 经过几次打交道,箫德已经知道少尉军官是保定人,私下里箫德称他小保定。小保定见箫德朝他走过来了,并不说话,转身朝帐篷里走去,萧德默默地跟在后面。 萧德以为小保定的灶台又出了毛病,进了帐篷把铁锨立在一边,就要端起行军锅查看灶膛,“长官,是不是又把烟道堵了?” 小保定拍拍箫德的肩膀,朝他扬扬下额,“嗯!” 萧德抬起头朝里望去,不由得大吃一惊,眼前竟然站着燕子和麦收! 麦收得知李三牺牲的消息差点昏厥过去,当天回到村子跟李三见了最后一面,在徐老爷子操办下,为李三简单举行了一个仪式就下葬了。 第258章 下葬的时候,何太厚和刘神钟全到场了,但是什么话也没说,他们觉得这个时候说嘛都没用,只有拿实际的行动告慰先烈。李三家的,把李三打来的拐子全都熬了,家里也没有别的家什,这个婆娘连锅端来放到李三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骂李三,“李三,你不是东西,一辈子心疼俺这么一回,还不让俺舒心,这锅鱼俺吃不下,你自己享用吧!” 在坟前,李三家的没有撒泼打滚的哭,显得很理智。祭祀完了,把麦收拉到何太厚面前,“他大叔,俺知道李三心里想嘛,他不能说话了,俺替他说吧,求求你老,让麦收替她爹干件值得干的事吧。这样,李三那个混账死鬼也就闭眼了……” 原本安排麦收还是回铺面,去陪着白蝴蝶,可是那里是个慢性子活。况且,还有涝梨强子在外围协助,加上麦收恳求,当场决定,何太厚带走麦收,亲自布置任务。对外就说,麦收向涝梨告了假,在家为她爹守孝了。 旱枣也在这天下了葬,所不同的,上级要求涝梨节哀,把悲痛深埋在心里,旱枣牺牲的消息还要暂时保密,涝梨的身份还要继续隐瞒。这样,古典跟外界的联系完全仰仗涝梨了,涝梨回到古宅,假装什么事情没有发生。尽管独流镇解放了,县城也解放了,涝梨照旧经常到铺面查看,时不时地向白蝴蝶传达交派的活计,这些撂下暂且不表。 麦收独往独来天津卫,已经不在话下,到了天津就找到贺彪领受了任务,现在时间紧迫,过程不详细说了,还是说现在吧。 看到箫德进了帐篷,紧张得麦收不敢喘大气,待箫德抬头看到她,她再也控制不住了,扑过去抱住萧德,“小德子哥!” 燕子见状,趁势挽起小保定的胳膊,推着小保定出了帐篷,“表哥,让他们说说话吧,咱们站在这儿,人家多不好意思呀。” 萧德抱住麦收的双肩,“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这太危险了!” 麦收赶紧拉着箫德站到亮堂地界,指指帐篷窗孔,只见一辆插美国星条旗的吉普车停在附近,玛丽一身美式军装,背朝帐篷,站在车旁巡视着什么。 发觉萧德朝外张望,玛丽迅速转身用照相机,连续按下了快门。 萧德问:“她是谁?” 麦收假装不知道:“别问这么详细了,站好了,让她再照几张。她让俺告诉你,从现在起,随时听命令行动,叫你千万要做好准备。” 燕子忽然发现看守朝帐篷这边走来,双手摇着小保定的胳膊,“表哥,让俺多玩一会儿嘛,这里多好玩儿呀。” 小保定看了看走过来的看守,故意吓唬她,“这是什么地方,是你好玩的吗,呆一会儿就行了,赶紧回家!上峰要是知道了,连你表哥也要受罚。” 看守过来给小保定敬礼:“长官,该收工了。你看……” 小保定不好意思地笑笑,“知道了,这小子垒灶有一套,马上就好。” 看守转身吹着哨,往回走去。听到哨声,萧德钻出帐篷,“长官,来不及了,明天再给你拾掇吧。”说罢,朝集合的地方跑去。 正文七十六回山呼海啸万岁军、天崩地裂猢狲营四 (更新时间:2007-5-148:48:00本章字数:3883) 在中国社会的发展长河中,有一股社会边缘势力不可小觑,这就是眼下被称作黑社会的帮派势力。抗战胜利以后,从蒋介石那里,就制定了逐步消灭帮会的内定政策,以至在上海,像杜月笙那样的帮会头子,都不能轻易兴风作浪。草莽英雄刘广海,其影响力虽然比不上杜氏,但是,他的命运与杜月笙有相似之处。抗战期间,他们都表现出应有的民族气节,甚至抗战有功,所以在抗战胜利以后,虽然失去了帝国主义列强的默许或纵容,他们依然能够在社会上占据一席之地。 凡是黑社会必有劣迹在身,这些人物久闯江湖,对于未来的当政者,可以说洞察力不亚于某些政治家,所以面临改朝换代的关键时刻,他们选择了最为明智的举动。他们深知自己的社会位置,更知道将来的处境,他们积习难改,很难洗心革面融入新的社会,他们选择的是逃避,或者说逃跑,更为确切一些。 刘广海在抗战以后,虽然获得警备司令部侦缉处主任的虚名,实际上他就是一个大闲人,没有人拿他当正经军人使唤,让他侦缉谁去?他会侦缉嘛呀!所以慢慢地,刘广海明白了自己的身份,自己再怎么人模狗样,在正经人眼里,自己还是臭狗食、杂巴地。刘广海曾经到习艺所监狱,专门探望了一次跟他争斗了多年的袁文会,其目的无非显示自己的胜利。身陷囹圄的袁文会,似乎对他很不以为然。那天刘广海身穿上校军服,很是有些派头,袁文会说了一句话,让刘广海消沉了很久,甚至从那以后,很少在公开场面露面。究竟袁文会说了句嘛话,无人知晓。只能猜测袁文会的话,肯定说到刘广海的病根儿,极大地伤了他的自尊,也许就是这句伤自尊的话,使他明智起来。 八爷围住了天津,刘广海没有慌张,他自己想,即便八爷打进来,八爷也不会把自己斩首示众。自己跟袁文会不一样,尽管现在身穿国军军服,没有跟八爷交过手,肯定没有死罪。况且,抗战那会儿,还跟八爷多少有些交情呢,想到这里,不由得想起两个忠诚干将章龙和邵虎。 刘广海尽管把未来的命运往好处想,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其实他早已经准备好了。在香港置办的房产,还有足够他享用的女人,甚至美钞现金早已安排妥当,只须等待机会,搞到船票立即走人。再有,就是要遣散安置身边的闲杂人等,终究现在家大业大,零七八碎的东西也需要处理。 宽大明亮的会客厅内,到处堆放着随身携带的物品,刘广海正在逐件检查那些属于多余的累赘,哪些是不能丢下的。正在这时,门房报告,欧阳亮带着陈副官造访。 从某种层面上说,欧阳亮对于刘广海,存在知遇之恩。从另一个角度说,在香港期间,没有刘广海的资助,也难成就后来的功名。因此说,他们称得上朋友,欧阳亮这个时候造访,不说也知道,找他拿主意来了,或者说,有事求他来了。单从这一点看,敏感时刻不拿他当外人,就算够交情。 听说欧阳亮来到门外,刘广海赶紧对下人们招呼起来,“把东西赶紧清走,我要在这儿会客,都给我麻利点。”说着披上大衣亲自迎出门外。 刘广海手底下的人就是这么麻利,当刘广海陪着欧阳亮进来,客厅已经收利索了。分宾主落座后,刘广海朝待立旁边的手下挥挥手,“你们去吧,我们哥俩叙叙家常。” 欧阳亮也朝陈副官示意,陈副也跟着退了出去。 等客厅里的人走净,欧阳亮迫不及待地说:“仁兄啊,真是世事难料哇!” 不待欧阳亮说嘛事,刘广海就接上他的话茬儿,“兄弟,你今天遇上好事了对不对?” “看来,仁兄得到消息了,您给分析一下,这个节骨眼儿,给我这个巡察加个长字,这不是明显是给我加紧箍咒吗?最可气的,我那个总务处已经成了空架子,又让英豪官复原职,这分明是……”欧阳亮气得说不下去了。 刘广海说:“你不必这样,说起来这也很正常,这叫乱世思良将,眼下人手紧张,你拿着俸禄做寓公,显然不合适,让你出来也有道理。升官加冕本来是好事,你这么心急火燎,容易让人生嫌隙。至于你怎么做那是你的事情,不过,有句话我想说在前头,还望兄弟三思。” 欧阳亮欠欠身子,“愿聆听仁兄指教。” 刘广海直言道:“在这节骨眼儿上,江湖义气这套,只能在咱们哥们之间使唤。老弟千万不可逮谁跟谁,都讲这一套,我这可是肺腑之言呀!” 这种话,只有他们这样的人才能互相听得懂,欧阳亮真诚地靠近刘广海,他今天就是想听他的肺腑之言的,“仁兄请道其详。” 刘广海踱步到落地玻璃的窗户前,望着院中紧张搬运家私的手下,“论军旅生涯,充其量,我只能算个被官府招安的草寇。在老百姓眼里,我刘广海还是那个不怕横不怕死,耍胳膊根儿的混混头儿。从这点上讲,我和袁文会没嘛两样儿。” 欧阳亮截断刘广海的话,“不能这么讲,天下谁人不知,仁兄高风亮节,宁死不降,是抵御外侮的抗日英雄。” 刘广海回身打了个手势拦住他,“你先听我说,世道上的事儿,不是我虚长这么一两岁,看的有多深,而是人情无常。心气儿再盛,也躲不过被世道牵着鼻子走。” 欧阳亮也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故意跟他说反话,实际上也是他这些日子,自己心里反复说不服自己的那些话,“与仁兄相比,我不过是一介武夫。官场失意,世道上的事儿更是稀里糊涂,今天找您来,就是想请仁兄给我这榆木疙瘩开开窍。您久闯江湖,世道上的事情,比我看得清楚,有什么话您就直说。” 刘广海偏偏跟他绕脖子说话,“远的不说,打个眼前的比方。就说袁文会、李元文这类东西,要说坏,比那顶坏的畜牲还要坏。咱是嘛?不要那些高帽子,咱至少算个人,堂堂正正的人。这畜牲和人能放一块儿比嘛?不能吧!可是,世道就这么怪,人遭七难八难,要做一个人的,没有舒心的时候。再看看那些畜牲们,欺男霸女,掘祖坟,踹寡妇门,无恶不作的,倒比人活的舒坦。 第259章 稍不留神,人让畜牲给治了。可怕的是,有一天,人跟畜牲被赶进一个牲口棚里吃食去,你说窝火不窝火。” 欧阳亮跟他装傻,“您这话听不明白,到什么时候,人是人,畜牲还是畜牲。” 刘广海扭过身子面对欧阳亮认真地说:“亏了你还是念过书的人,人的祖宗就是畜牲。书上都说人是猴变的。我刘广海什么也不怕,就怕有一天把我当猴耍,跟畜牲关在一起。” 欧阳亮继续拿话激他,逼着他把话说明了,故意说道:“自从您当上警备区的缉察处长,没人不敬您哪!” 刘广海跟他有点急了,“兄弟,你跟我装傻呀?自从穿上国军这身狗皮,就等于进了牲口棚,在这点上,你跟我一样,你会不懂?你要是不明白这个理儿,给你升官加冕,怎么会着急上火,跑到我这儿淘换败火药来。” 欧阳亮嘴里嘟囔道:“所以我就想不通,咱们为人问心无愧,怎么时至今日反倒找不到出路了呢。” 刘广海苦笑一声言道:“你没看见?大天津四周挖河筑墙,砸木桩,拉电网,给咱这么一圈,严严实实一个牲口圈,就等着挨宰了。” 欧阳亮问他,“噢,这么说,您也在为时局走心思呀?” 刘广海跟他不客气了,“你这纯粹是废话,不是因为时局,你跑到这里干嘛来了?我知道,你跟何太厚没有断线,脚踏两只船,比我多个心眼。我,没有后路哇……”话至此,基本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看欧阳亮吞吞吐吐的样子,刘广海对他开始警觉起来。 “大哥,人家何太厚可没忘了您呀。”欧阳亮这句话,愈发让刘广海多了个心眼,再也不想多说半句出圈的话。 “什么也别说了,趁我现在这身皮还没脱,办事比你方便,在为朋友做件留念想的事吧。今天你来找我,也是看准了,我还能帮你做点事。说吧,只能一件,老哥没有太多的时间了。”欧阳亮想了想,凑近刘广海耳畔,“好哥哥,这件事情可是要冒风险呀,我这也是……” 欧阳亮求刘广海办的这件事,特别具有迷惑性,不但刘广海摸不透底细,甚至连八爷也被蒙住了,可见欧阳亮的智商,一般人还是不能企及。 玛丽从墙子河工地回来,有条不紊地帮着神父收拾文宗档案,不时问一声神父,“这个要不要?”神父马上就要乘飞机离开天津了,此时还在忙里偷闲接待刁福林,他无暇顾及玛丽,不论玛丽问他嘛,他都是那句话,“不要,没有价值的东西什么也不要。请你不要再干扰我,你处理好了,亲爱的玛丽。” “好的,神父。我知道该做什么。”玛丽虽然不时地问神父,她的两只手并没有闲着,问归问做归做,其实她完全在按照自己的意志分拣文件,真正有用的东西她不会让神父带走的。玛丽迅速处理着乱糟糟的文件,既使被神父称作“没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扔掉,而是装入一个帆布垃圾袋内,真正没有价值的东西,其实都给神父装进皮箱了,实在不好分拣的扔得满地都是。 神父转过身继续接待刁福林,“密斯特刁,你继续讲。不过,尽量简短些,我现在感到时间很紧迫。在中国,时间是个魔鬼。有时一天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有时一分钟就发生了一个世纪的变化。怎么,我的比喻有问题吗?” 刁福林心想,这都嘛时候了,他居然还有闲工夫说美国绕口令。尽管听着心烦,又想,反正老东西马上滚蛋,给他耳朵让他随便叨咕就是了。于是,毕恭毕敬尽量听他作交待,随口答音地说道:“您的比喻非常恰当,有的时候,的确时间过的很慢,而有的时候,时间确实不够用,譬如现在。” 此时神父惦记着上飞机,脑筋不集中说话有点心不在焉了,让刁福林这么一插话,不知道自己说到哪儿了,“是的,现在……,现在,密斯特刁……噢,我们是在讨论哲学,还是在讨论神学?亲爱的!” 正文七十七回美金女神唱悲调、铁杆汉奸进囚笼一 (更新时间:2007-5-1510:34:00本章字数:3029) 不论神父交待什么,刁福林都是点头称是,心里却暗自骂不停,“美国佬,求求你麻利点快滚吧,没有你们这帮大鼻子搅和,战局还不至于这么糟糕呢。要滚蛋了,还他妈的叨咕起来没完,真拿自己不当外人了!现在天津外围大军云集,备不住已经布置好了防空部队,美国造的高射机枪,到了八爷手中那家伙特别有准头,小心人家把飞机揍下来吧!” 玛丽已经为神父整理好了随行物品,随行物品只是一支手提箱,所谓没用的文件装进了垃圾袋。她准备把手提箱送到汽车上的同时,把垃圾文件处理掉,玛丽提起箱子和垃圾袋,准备现在就送出去。见神父跟刁福林说起来没完,提醒道:“神父,按照你的要求,已经全部收拾好了,你该启程了。” 玛丽为他整理的东西,按说怎么也得看一看,可是人家神父对玛丽及其信任,愣是一眼不瞧,“ok,请你帮我送到车上去,刁是一位十分理智的军官,我十分欣赏他。”那意思跟刁福林还没有说够。 玛丽再次催促他,“神父,时间不多了,飞机起飞的时间,只剩两个小时了,现在路况不太好,你要提前出发。” 这是神父在中国最后滞留的时刻,跟刁福林显得恋恋不舍,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因此唠叨起来没个完。玛丽斜了神父一眼,只好提着箱子和帆布垃圾袋,率先走出门去。 楼道里,晃荡着一位落魄人物,玛丽看见他立即收住脚步。眼前这位不是别人,恰是败军小头目肖四德,他是被刁福林带到这里来的。他怎么又回到刁福林这儿来了呢?这并不奇怪,他本来就属于刁福林管辖,虽说丢了大闸,回来找刁福林也是情理之中。 古典让他投奔欧阳亮,那是古典不知道保安团多数漏网,肖四德在逃往天津的半路上,遇见保安团的漏网之鱼,并且发现尚且有些数量,于是他临时改变主意,大着胆子找到刁福林的。大闸失守既成事实,好在收拢了大部分保安团的残兵败将,这样天津外围的炮灰又有了充数的,于是刁福林把保安团正好安排在天津南郊的沼泽地驻防。 史料显示,天津战役打响后,解放大军消灭的第一支武装力量,这是这帮家伙。刁福林今天带他来美军顾问团,并不是专程带他见神父的,肖四德还够不上跟美军顾问直接见面的资格,只是顺便带来的。刁福林对肖四德还有其他用项,一时还没有拿准主意,准备等送走神父,把他派到欧阳亮那里去。虽然恢复了欧阳亮的部分权力,但是大敌当前,对这样的可疑分子不能大松心,他想把肖四德派到那里做眼线,实则是监督吴家大院的一举一动。或许还有别的目的,别人暂时还摸不透他的全部心思。 肖四德正心神不宁地在楼道里溜达,玛丽提着皮箱和垃圾袋发现了他,“喂,你就是肖四德呀?过来一下。” 肖四德闻声跑过来,望着军服齐整的玛丽,想认又不敢认,“是,俺是肖四德,你老是……有嘛吩咐?” 玛丽指指地上的箱子和垃圾袋,“拿着!” 肖四德担心刁福林出来找不到他,犹豫地望着顾问处的房门没有动窝,但见玛丽柳眉微蹙,显得有点不高兴,肖四德再也不敢迟疑,只好扛起箱子提起垃圾袋,跟着玛丽朝走廊尽头走去,拐弯抹角下了楼。 楼下停着一辆插着美国旗的吉普车,车上坐着美军司机,还有一名荷枪实弹的美国大兵,显然是警卫人员。 玛丽从肖四德手中接过皮箱,放在大兵身旁,将锁环拷在他的手腕上。大兵做了个滑稽可笑的耸肩动作,玛丽拍拍他的肩膀赏了个飞吻,大兵开心地笑了。 玛丽回头看看,神父还没有下来,却见一辆轿车从门楼外头开了进来。玛丽知道是谁来了,漫步迎了上去。穿戴齐整的英豪打开车门钻出来,下车冲着玛丽打了个响指,“玛丽!” 玛丽跑过去,拉住英豪的双手,跟情人那样亲热,“小宝贝儿,瞧你满面春风的得意样子,我怎么这么多日子见不到你了,是不是故意躲着我呀。” 英豪装作没有看见肖四德,“小人算计,官运不畅,没脸见你呗!” 玛丽跟他打趣,“莫不是现在官复原职,上这儿抖威风来了?” 英豪连忙摆手,“哪里,哪里,谁敢在美军顾问团玛丽小姐面前抖威风呀!欧阳巡察长,让我来接人,偏偏这么巧就遇上你,哪天请你喝咖啡。” 听说请客,玛丽自然高兴,“那好哇,升了官儿,当然应该请客啦,我不会轻饶你的。” 玛丽回头招呼肖四德,“喂,过来,把这个袋子给那处长放进车里边。” 英豪问:“什么宝贝呀?” 玛丽轻描淡写地说:“几件我穿不上的衣服,还有莫伯桑、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一些书籍,送给燕子的,劳驾你给捎去吧。” 英豪会意地冲玛丽挤下眼睛,故意说:“这么寒碜呀,我还以为是袋垃圾呢!给我吧。”说着从肖四德手中接过帆布袋,锁进汽车后备箱。恰在此时,神父在刁福林陪伴下走下台阶。 玛丽上前搀扶神父坐上吉普车,神父跟玛丽贴贴脸,“我在南京等你。” “拜拜,祝你一路平安!”玛丽拍拍司机肩膀,吉普车像脱缰的野马,撞丧似的开走了。 玛丽望着汽车摆着手,直到吉普车没了踪影,这才看看刁福林,过来英豪跟告别,“你们谈公事吧,我等你好吃的。” 第260章 转身款款登上台阶上楼去了。 刁福林手上的贯通伤还没有痊愈,英豪习惯地跟他握手,刁福林苦笑着,扬起手给英豪看。英豪故作惊诧,“哎呀,你的手怎么搞的?” 英豪这么一问,刁福林似乎觉得并不认识英豪,可是看着又觉得十分眼熟。这就跟过电影一样,眼前迅速闪现出那天夜间在饭馆楼上的情景,那天端着水壶浇灌柳大棒子的人,怎么和眼前的这位处长如此相像?他努力回忆着,他能够想起来的,只是何太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抡起柳大棒子放倒在餐桌上,并且回手甩出筷子把他的两只手钉在屏风上的过程。处置完柳大棒子,这位老先生过来还扒掉自己身上的衣服,最残忍的,扒完衣裳又把自己的两只手,再次固定在屏风上。回忆到这儿并没有想起来,那个端茶壶浇柳大棒子开水的人,长得什么模样。这不能怪刁福林,他那天始终没有看到英豪的正脸,英豪那天早就认出了他,有意作了回避。 英豪打断他的遐想,“怎么,刁处长,还为玉清池的那场误会,记恨兄弟不成?” 刁福林一下子恍然大悟,“哪里,我只觉得老兄眼熟,一时想不起来了。您这一提醒,还得请您问欧阳巡察长致意,改日定当登门拜访。”说到这儿,才想起来肖四德,“那处长,这位,就是派给巡察长的巡察员。他原来是静海县保安团的,独流减河失守,保安团打散了,一时没地方安排,代为照料吧。喂,你过来,见过那处长。” 不知为什么,肖四德对欧阳亮和英豪,有一种莫名的抵触和畏惧。古典本来交待到了天津就是让他投奔欧阳亮的,即便后来没有遇到保安团散兵,他也不一定投奔欧阳亮。回到刁福林身边,本想能够暂栖其身,没想到刁福林接收了他的队伍,却把自己转让给别人,转让的地界,恰恰是自己最怵头的地方。 刁福林见肖四德站在原地发呆,厉声喊道:“肖巡察员,肖四德!” 肖四德猛地一激灵,“啊?!” 英豪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怎么,肖局长不高兴和巡察长合作?” 肖四德语无伦次的,“是,不,不是,高兴,高兴,俺高兴。” 英豪回身上了车,“既然高兴,那就请吧。”肖四德依恋地看看刁福林,刁福林理也不理他,扭身朝楼内走去,他还有事情要向玛丽请示。 正文七十七回美金女神唱悲调、铁杆汉奸进囚笼二 (更新时间:2007-5-167:08:00本章字数:3693) 趁着刁福林不在的工夫,李元文乔装打扮,像只老鼠似的悄悄溜出了王府。吴贵一去不见回转,便知出了麻烦,他深知古宅是龙潭虎穴,至今吴贵杳无音讯肯定凶多吉少。但是他不后悔,吴贵做了替死鬼,他倒毫无牵挂了。他不想在古典那里再耽误工夫,自己在心中劝慰自己,生死关头不要贪得无厌,他决定见好就收,保命是第一位的。这几天他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搞到船票筹足美金,尽快溜之乎也,甚至连花筱翠也不惦记了。 李元文今天的打扮特别隔路,他把白老头在监狱当差的那身行头借来穿上了,上身是油渍麻花的警服,下身却着家做面丏裆棉裤,足蹬一双鹿皮大头皮靴子,脑袋扣顶帽刺儿。帽刺儿,就是曾经介绍过李三戴的那种,远看跟个大号驴粪蛋子差不多。最可气的,这种打扮还嫌不俊,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菱形的日本黑口罩,把鼻子嘴捂了个严实。对着镜子照了照,依旧不放心,把在侦缉队的时候,经常戴的墨镜找出来,贼眉鼠眼也给遮挡起来了,直到这时他才放心地上了马路。 蔡老板正在屋里听电匣子,忽听小蔡在院子里嚷嚷,“嘿,你这人是干嘛的,怎么低着脑袋闯人家账房啊?”蔡老板起身关掉电匣子,撩开窗帘朝外观看。只见那人袄袖揣着手,一言不发只顾往里闯,小蔡怎么拦也拦不住,蔡老板只好开门迎了出去。看见蔡老板迎了出来,李元文摘下墨镜低声说道,“进屋说话,别让你儿子嚷嚷了行不行,求求你老让他闭嘴。” 蔡老板见是李元文,不由心中暗喜,“兔崽子,终于露面了!”于是紧走几步开门,把他让进屋里,回头对小蔡说:“住声吧,看着外头别让人进来。” 李元文进屋抱着煤球炉子的烟筒焐手,对着蔡老板呲牙一笑,“少见吧,早跟你说了,老子必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实话告诉你,我李元文现在是堂堂的国军少校啦。” 蔡老板以质疑的目光看看他,“堂堂国军少校,何以打扮得这个德性?你老人家东山再起了,肯定又是人五人六了,大冷的天,怎么有闲工夫跑到车行串门来?我是个规矩人,真不想跟你这道号的打交道。你这一来叫做夜猫子进宅,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准没有嘛好事。你老歇会儿暖和会儿身子,赶紧请吧,我是真怕招灾惹事。说句实在话,你老的名声实在不咋地,就算当上总统,在下也不敢恭维。” 李元文憨皮赖脸的劲头又上来了,“别介呀蔡老板,怎么说咱们也是老相识了,再者说,你曾经救过我的命,抽时间看看救命恩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有恩不报非君子嘛。” “得啦,我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也不是特意救你,你赶紧忘了这份恩德吧,实在不敢领受你的报答。这个日子口,你不会没事滥溜达,说吧,又有嘛事让我办?”蔡老板拿抹布擦着桌子,显得十分不耐烦。其实呢,心里巴不得等着李元文开口,生怕他提的事情,不是事先估计到的事情,蔡老板已经眼巴巴等他多日了。 “蔡老板,高人呐!你老真是能掐会算的小诸葛,我还是真有件小事跟你老打听。”李元文凑近蔡老板,喷着一口臭气神秘地问:“最近天津卫冒出来一个美金女神,你听说了吗?” 蔡老板不由得心花怒放,这些日子策划的把戏,终于见了成效。这个家伙今天打扮得神头鬼脸冒险前来,果然为此事找上门的。听李元文问这个,蔡老板把抹布扔往桌子上,“怪了,美金女神是你的老熟人,怎么跑到我这儿来打听?你是拿我寻开心呀还是怎么的!” 李元文闻听此言,当时愣住了,“你说嘛,我的老熟人?她……是谁呀!” 蔡老板故作诧异地望着他,“谁?除了花筱翠那个能耐女人,还有谁!” 听到花筱翠的名字,李源文神经质地差点蹦起来,“怎么,她,花筱翠!还在天津市里?美金女神就是她?她,哪来的资本倒腾美金?莫不是……”莫不是嘛,他也不知道,这个消息太具有刺激性了,太富有传奇色彩,太振奋人心啦!李元文急不可待地抓住蔡老板,结结巴巴地问:“求求你老,快,快告诉我,她,她,她在哪儿?” “无精打采发乜呆,长吁短叹手托腮,人常说红颜多薄命,这句话儿从来未说白。父亡母寡家业败,亲友宾朋都少来,当初我父他老人家在,就是那家奴院公人高抬。我看起来呀,真正是人在人情在,人若是不在情也掰咦……”这是评戏《盗金砖》的唱段,花筱翠唱将起来,还是那么有滋有味儿,比现而今的那些大牌唱的好听多了,她唱悲凋也带着甜口儿。 花筱翠在公寓已经独自呆三天了,她等的人还没有露面,但是她相信玛丽这些人的判断,于是她想尽一切办法制造影响。从早上起来,花筱翠就搜肠刮肚地想那些老唱段,想起来一段唱一段,唱得老门房连午觉都没有睡。一则花筱翠唱得确实好听,另外,一向沉稳的花筱翠,突然间反常的张扬,老门房担心出什么意外。 花筱翠忘情地唱到拖腔处,自己不经意地被带入剧情之中,不由得在房间里摆起了身段。拖腔没有唱完,只见房门“吱扭”一声推开了。紧接着,探进一颗油头粉面的脑袋瓜,花筱翠浑身一激灵,没来得及问是谁,就听那人开口说话了,“谁说的人在人情在,人若是不在人情掰呀,俺这不是来了吗!” 花筱翠看清了,进来的正是等候多日的李元文,但见他西服革履手里拿着礼帽,打扮得活赛个人似的,愈发地让人见了止不住恶心。花筱翠强压怒火却柳眉倒竖,厉声问他,“你来干嘛,现在不是小鬼子的年头了,小心我把你送进局子!” 听出来这话茬子的劲头来了吗?这口气完全符合美金女神的腔调,再看花筱翠的打扮也是不俗,简单说吧,分明是有身份有背景的贵妇人打扮。加上年龄的关系,在李元文看来,眼前的花筱翠,没有一丝一毫往日的痕迹,成熟老道圣洁高雅,做派上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再也不是弱女子的形象了。 李元文敢于找上门来,也是做了充分准备。得知花筱翠孑然一人住在公寓,靠在香港带回来的积蓄,以倒腾美金为业。当即决定,舍弃所有非分之想,不论采取何种手段,必须把花筱翠劫持到海外去。他从大通车行回来,马不停蹄紧着忙活,首先把他搜刮来的全部积蓄,通过花旗银行汇到香港。回到王府收拾剩余现款,然后满院子到处寻找刁福林。由于刁福林去了美军顾问处还没回来,他怕生变,把要办的事项交待给白老头,匆匆忙忙赶到公寓。当他发现了花筱翠的变化,心里更是如饥似渴地想把花筱翠带走。 按照他事先想好的策略,不管花筱翠如何拿他不当人,他也要忍住。眼下,花筱翠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没有花筱翠,即使再有更多的财产,他也是行尸走肉。他下定决心,要耍尽全部的手段,暖化花筱翠冰冷的心,只要答应跟他上船,那就万事大吉。 第261章 因此,他向白老头交待的大事,就是让刁福林无论如何给他搞两张船票。只要搞到船票,让他喊三声亲爸爸都行,这是他的原话。 花筱翠见李元文还带来一只皮箱,就判断出他的心思了,那只箱子他认识,是小岛一郎送给他的那只牛皮箱子。只见李元文放下箱子哭丧着脸不言声,花筱翠怒不可遏地数落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狗汉奸,人人恨不能食你的肉,喝你的血!顶风臭八里地,还有脸满世界到处乱窜。别不服气,你只要敢大模似样的公开露面,人们不把你撕成碎片才怪呢!” 李元文耷拉着脑袋嗫嚅着小声说:“你数落吧,这样我心里倒舒坦一点,那些年我的确太不像人样了,回想起来,我自己都想拿刀子把自己剐了。你可着劲骂吧,抽我几下也行,对不起谁我都不在乎,唯独对你,亏欠得太多了。回想起来对不起你的地界,我能把肠子悔青了,好不容易找到你没有别的想法,只求见上一面。现在就是让我死在你跟前,我也心甘情愿,心满意足了。”说着,好像真的动了真情,“吧嗒吧嗒”掉开了眼泪。 这可真是乾坤倒转太阳打西边出来,这种人还会掉眼泪?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花筱翠住嘴不言声了,像是动了恻隐之心的意思。 房间里面一时鸦雀无声,唯有钟表摆动钟摆的声音,李元文默默地坐在那里,嘛要求不提,嘛话也不说。花筱翠也是默不做声,扭过身子像是思考什么,俩人就这么干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忽听有人敲门,李元文及花筱翠全都一愣,最后还是花筱翠小心翼翼拉开房门,只见门外站着两个国军打扮的一男一女。花筱翠起初一愣,待仔细辨认,又似曾相识,原来是马小六和芦花,化装成国军模样立在门外。看见花筱翠,二人“啪”的立正,齐声报告:“奉警备司令部刁处长命令,我们前来报到,负责你们二位勤务。” 花筱翠吃惊地看着李元文,“这是怎么档子事,你怎么跟警备司令部连连上了,你是不是还想害我,告诉你,现如今的花筱翠不吃这一套!” 李元文看见马小六和芦花,真以为是刁福林派来的,顿时喜出望外,站起来跟花筱翠解释,“姑奶奶,你老小点声,我不会再害你了,他们是来伺候你的。”他怕一时解释不清,像模像样地给马小六和芦花敬个礼,“你们先在外面候会儿,这个刁处长也是,怎么今天这么麻利,我这儿还没有说通呢,倒把勤务兵派来了。”自己叨咕着关上门,离得花筱翠远远地坐在床沿上,过了好一阵子才吞吞吐吐地说:“姑奶奶,你老别误会,听我慢慢跟你解释……” 正文七十七回美金女神唱悲调、铁杆汉奸进囚笼三 (更新时间:2007-5-179:05:00本章字数:2721) 让李元文慢慢解释着,刁福林该从玛丽那里回来了,现在说一说刁福林。 神父的撤离等于美军顾问团的解散,因玛丽是做情报工作的,原机构的全部人马归属了警备区,刁福林的情报处成了玛丽的属下。刁福林看到玛丽并没有跟着神父撤离,对玛丽陡生一种敬意,玛丽在跟他交谈的过程中,没有查问他的具体工作内容。对于这点,体现出玛丽的职业素养,尤其令刁福林尊敬。对此,刁福林也不能不懂事,既然人家成了自己的上司,关于自己的工作应该有个交待,哪怕说的再简单再笼统,也不能闭口不谈。于是,他简单明了地说道:“眼下只有一件事情没有眉目,我怀疑静海县那个土财主古典,窝藏着日本人留下的物资。可是经过漫长的侦察,至今没有查到下落,我猜想,那批物资应该藏在他的宅院里面。前几天,李元文派去的吴贵到了那里就失踪了,这就更增加了我的怀疑。现在静海全县已经陷落,这就增加了查清的难度,这件事情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玛丽见他说到这里,随口问道:“这件事情可以让地下军去查,不论付出多大代价,这批物资不能落在敌人手里。” 刁福林说:“我已经派人去了,这批物资查到后,我想就地交给地下军使用,这是南京方面交待的。至今我也不知道这些物资包括哪些项目,适合不适合地下军使用,只知道通讯设备是世界上第一流的。” 玛丽说:“李元文应该知道,这批物资绝不是小数目,肯定是李元文从东局子仓库提走的那批东西。”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家伙说了,他在见到他梦想的那个女人以前,在不能确保他顺利外逃之前,决不吐露半点消息,他一大堆的条件。” 玛丽沉思了一下,“他这是要挟,这个李元文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可以帮他找找花筱翠。然后,想办法搞两张船票,尽快搞清楚那批物资的详细情况。战事紧迫不能再耽误。既然是南京交派下来的,必然与天津保卫战有关,必然与全局有关,不能因为咱们误事。” 玛丽判断事物的能力、处理事物的做法和风格,特别适合刁福林的心思,愈发对玛丽产生好感。谈到这里,刁福林觉的再谈下去没有更多的话说,不如抓紧时间干点具体事。郑重地给玛丽敬了礼,转身回王府去了。 他匆匆回来是想跟李元文谈谈,并把玛丽的指示转告给他,希望他以党国利益为重,把他知道的一切赶紧说出来。只要供出他心中的秘密,船票保证没问题。至于花筱翠嘛,容他腾出工夫,肯定帮他找。现如今,花筱翠也算不大不小的一个名人,找到她应该问题不大。这是刁福林心中的真实想法,天津外围兵临城下,他不想因为李元文这件事再拖下去,还有更要紧的事情等着他办呢! 当他急匆匆回到王府,刚进门,白老头就迎上来向他汇报:“哎呀,刁处长,你老可回来了,李元文找不到你老,急得都成疯狗了,满院子乱撞头,逮谁咬谁。把……把你老,也骂了个狗血喷头!” “他要干什么,这么狗急跳墙的找我,他在哪儿啦?”本来他是急着要见李元文的,想不到李元文在主动找他,便急眉瞪眼地问白老头。 白老头告诉他,“听说他把天天念叨的那个女人找到了,他让你马上给他买两张船票,还说,过了这两天不见船票,他就自己掏换去了。还说,只要你不后悔就行。他跟我交待完这些,就火烧屁股的走了,他走了不大工夫,特勤处还给他派去两个勤务兵。临走又说,没有船票,让你别去找他。” 刁福林听罢白老头这番话,真是又喜又气,喜的是李元文自己找到了花筱翠,省却好多麻烦。气的是,这个王八蛋,始终拿肚子里的那点破事要挟自己,虽说给他弄两张船票不算大事,立马淘换到手也不是那么简单。这个日子口,普通人就别说了,警备区那些准备撤离的官太太,淘换船票都比登天还难,让他两天之内把船票弄到手,的确有点棘手。 刁福林问:“他说没说,他去哪儿了?” 白老头摇摇头,“不知道,你可以去特勤处打听。” 刁福林当即在警卫室抄起电话要通特勤处,电话那头好像早知道他会打电话,不等刁福林把话说完,电话那头就没好气地说了,“上峰有交待,你不要管他在哪儿,你先想办法把船票给他搞到,至于他在哪儿,到时候会有人通知你。”刁福林忽然恍然大悟,这个李元文的确不是好对付的,看来他跟上面已经取得了联系。到了这一步,只能按照他的意图,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了。眼下,要紧的是给他掏换船票去,于是连自己的办公室都没有去,刁福林开着车直奔大连码头去了。 送走刁福林,玛丽一刻没有耽搁,当即赶到菏里活酒吧,赖五和燕子正在那里等着,看见玛丽进来,赖五很像那么回事的冲招待打个响指,“一杯咖啡!” 玛丽笑吟吟地挨着燕子坐下,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子放在桌子上,“这是你们要的好莱坞明星照片,收好。” 赖五抻出一张,只抻出一半就看清是萧德在帐篷里朝外张望的照片,燕子知道,这些照片是麦收去工地跟萧德见面时,玛丽亲自拍照的。纸袋子里面,更多的是城防工地的照片,赖五急忙把照片放好装进衣服里怀。 麦收脖颈上吊个扁木箱,装作买烟女在门外放哨,远远地看见过来一个女兵,便可着嗓门吆喝起来,“买香烟了,大婴孩香烟。” 赖五欠起身子朝外张望了一下,“芦花来了。”话音刚落,只见芦花一身国军军装,斜挎着左轮手枪,英姿勃勃地走了进来,“俺到处找你们,原来躲这儿喝咖啡来了,享清闲的好事,怎么也不招呼俺呀?” 因为玛丽也是一身戎装,自然由她应声更为合适,拉着芦花亲热地说:“这不是正等着你了吗,我要是不给你留话,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儿喝咖啡?” 芦花挨着玛丽坐下,赖五走到吧台前面假装挑选饮料,实则在为她们的交谈打掩护。 芦花说:“我和马小六已经把李元文看死了,现在就怕刁福林露面。” 玛丽用小勺慢慢搅着咖啡,低声道:“你们不用担心,刁福林有我对付。你回去告诉马小六,一定要拖到明天晚上行动,说说花筱翠的情况。” 提到花筱翠,十分老练的芦花爽朗地大笑起来,“你问她俩呀,说起来能把肚皮笑破了,这对老情人,真是越打越亲热,一个大男人让个弱女子把脸挠了个乱七八糟,再见面你就有的看了。” 燕子不明白芦花说的嘛意思,禁不住插言问道:“看嘛呀?” 第262章 “看大花脸呀!”说着,芦花又开怀大笑,笑够了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花筱翠真不愧是大牌名角,装的别提多像了,发起怒来让人肝儿颤,哭起来,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让俺跟马小六都跟着动心。” 玛丽拦住芦花,“这么说,俩人已经谈开了,花筱翠答应跟他出走了?” 正文七十七回美金女神唱悲调、铁杆汉奸进囚笼四 (更新时间:2007-5-188:47:00本章字数:2988) 芦花说:“扭扭捏捏别别扭扭,没有痛快地答应,也没有明确拒绝。我出来的时候俩人不打了。这回李元文真能忍得住,不论花筱翠怎么跟他撕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是一个劲的求饶。最难得的,李元文还亲口骂了小鬼子,连他的日本干爹都骂的狗血喷头,祖宗八代都骂到了。到了这一步,花筱翠差不多没有招数了,剩下的就会哭,反复就那几句话,俺这是老天报应呀,这辈子缺了德啦,临死也摆脱不了你这死鬼啦!花筱翠越是这么骂他,看样子李元文越是得意,一个劲哄她。李元文还说,他有很多钱,保证一辈子不缺吃穿,让她尽管放心。花筱翠一下子变得财迷起来,反复问他有多少钱,李元文吞吞吐吐不肯说,花筱翠就说他满嘴跑火车。然后李元文又蹦脚索地的发誓赌咒,说这回绝没有半句虚言,他的积蓄绝对够两人享用一辈子的。我出来的时候,俩人正扯这些财产的事了。” 玛丽看看外头,“抓紧说要紧的,李元文还透露了什么信息?” 芦花说:“他还说,本来想最后再干件嘛事,见到花筱翠,他就嘛也不想了。那意思是说,为了花筱翠舍弃了特别重要的一件事。花筱翠问他,你还有嘛舍不掉的?他说,嘛也没有了,剩下的就算是座金山也不要了,别人爱怎么折腾自己折腾吧。就这些,到底他还有嘛舍不掉的,到最后也没说明确。再有,就是逼着马小六找刁福林要船票。我就是借口请示刁福林才出来的。你看,船票怎么办?看不见船票,怕稳不住他。” 玛丽说:“刁福林搞不到船票他会跟我联系,到时候有人送去。你回去后,找机会告诉花筱翠,戏演到这儿差不多了,只要稳住他就行。从现在开始,你和马小六不要离开半步,要绝对隔断他跟外面的联系,你们要百倍警惕,这个家伙狡猾的很,千万提防他耍花活。” 赖五见芦花站了起来,提着一瓶酒过来,“怎么,不陪我喝一杯就走?” 芦花整理着军装,“我可不像你们这么闲在,我还有正经事呢,再会。”芦花走了。 赖五倒着酒提醒玛丽,“这儿不能久留,那边好像注意咱了。” 玛丽身后靠墙那张桌子,两个酒客在接头交耳,还时不时向这边飞眼儿。 玛丽朝那张桌子回眸一笑,像是打招呼,实际是观察对方什么身份,扭过头来对赖五说:“甭理他,一般小特务,现在走,他们倒起疑心。一会儿,咱们还要合计人员疏散的问题呢,我去挂个电话。” 玛丽走到吧台前,“打电话!”女招待将电话机放在吧台上。 玛丽拔通电话,“我要警备区情报处,……刁处长吗,我是玛丽。今晚请你吃饭,赏光吗?……那好,一会儿我去接你。”放下电话,没等玛丽回到座位,两个小特务没趣地抬屁股走了,临走还摘下帽子,给玛丽鞠躬呢。 玛丽吓跑了小特务,重新回到座位上就人员撤离问题,跟赖五谈自己的想法,“由于两处的行动时间相距太大,人员疏散不能从三元村城门走……” 玛丽毫不犹豫地说:“那就干脆执行第二套方案,回去立即布置下去,时间不多了,必须抓紧准备。” 赖五说:“好,就这样。老何让我转告你,这次行动完了,你最好也撤出去。” 玛丽的工作不受何太厚领导,老何这么说,显然出于对她的关爱,玛丽点点头,含含糊糊地说:“谢谢老何同志,我后面的行动要根据情况而定,别忘了英豪车里的东西,想办法带出去,那都是美军顾问团极其重要的文件。” 不知道因为那句话不合适,花筱翠又跟李元文吵骂起来,马小六正在楼道里边听稀罕,忽然听到暗号知道芦花回来了,马小六隐蔽起来枪口对着楼梯口,直到看清确实是芦花上楼,这才闪身出来迎了上去,“怎么样?” 芦花嘘了一声,“小点声,俺走的时候,俩人好好的,怎么里边又打起来了” 马小六说:“你走后已经打了好几回了,趁着他们这时候闹腾,先说你的情况。” 芦花趴在马小六耳边,悄声传达玛丽的指示,“外面一切顺利,咱们只管把他看住,就算完成任务。外面的同志谁也没有闲着,咱们倒显得清闲了。” 马小六一脸苦笑,“我的同志妹子,你可真会说笑话,咱们就这一长一短两支家伙,发生情况就怕不够使唤的。听听里面,一会儿不得安静,咱这叫清闲呀!” 里面吵的声音越来越大,时不时还传出砸东西的声音,不过只听花筱翠一个人闹腾,听不到李元文还嘴的声音。 花筱翠在领受任务的时候,贺彪向她交代,李元文一旦落入圈套,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他控制住。在这期间,不能让李元文得清闲,具体做法是,既不能轻易答应跟他走,也不明确拒绝他,要让他感到希望很大才行。根据这个指示,花筱翠对待李元文,一会儿表现得很犹豫,一会儿又要表现出前途渺茫。渺茫的根据是:一、赖五不承认她这个娘;二、在乡下遭到白眼和歧视。 现在俩人又为嘛闹腾起来呢?缘由是李元文勾话,他本来是讨好的意思,因为闲得无聊突然问花筱翠,“这些年在那个穷村子,遭了不少罪吧?” 好像这句话,勾起了花筱翠的心思,于是把小三德子小二德子,怎么歧视她,逼得她上吊这一折想起来了。 这是真事,说起这段当然不会打嘟噜,只是花筱翠有意把时空顺序淡化掉了。说到伤心处,把自己受的委屈归罪到李元文身上,恼怒之下,又把李元文狠狠地抓挠了一通。李元文躲闪着,不住点的求饶:“翠儿,翠儿!姑奶奶,活祖宗,我的老天爷呀!俺知罪了还不行吗?都是我这辈子没做好事,只要咱们去了海外,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让我奔东我决不去东北,你让我往西走,决不会奔西南,保证给你当一条顺从的哈巴狗。” 这本来是打个比方,李元文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往后一切听她指挥。花筱翠假装不明白,借着“东北”这俩字又作开了文章,“当初我要是知道,你去东北当日本特务,我绝不会等着你,早就跳海河死了,省得……”花筱翠说到这里,马小六和芦花开门进来了,正好给李元文下了台阶。 马小六和芦花为嘛这个时候进来呢?因为他们在外头听了半天,觉得该让花筱翠歇会了。这么闹下去,担心花筱翠体力精力支持不住,后面还有相当长的时间需要坚持。再一个考虑,他们觉得玛丽说得有道理,怕他言多语失出现破绽。他们进来,一方面是为了让花筱翠休息一会儿,另外他们想从另一个角度稳住李元文。 看见马小六和芦花,李元文立即来了精神,“你们找到刁福林那个王八蛋了吗,船票他到底买来没买来,他到底能不能买来呀?” 芦花立正报告:“俺见到刁处长了,他让俺转告你,现在这日子,大部分船票被票贩子掌握。他说,一张船票至少得一根条子,搞到船票需要先弄到金子,搞到金条又得兑换成美元。他让你不要着急,他说他比你还急呢!还说,你要是等不及,自己掏两千块美金,他保证今天就把船票弄来。” 花筱翠闻听此言,马上就明白芦花是嘛意思了,故意平静地坐在椅子上,背对着李元文,等着李元文主动上钩。 可是李元文并没有跟花筱翠张口借钱,而是穿上外套就要下楼,“我去银行给他兑换美金去,老子不在乎几个臭钱,他这是故意刁难老子!” 不等李元文走到门口,马小六“哗啦”一声拉响枪栓,握住卡宾枪,横眉立目把他拦住了,“请你留步,你出去有危险!” 李元文不由得吃了一惊,“怎么,你们敢拘押我?说,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 正文七十八回酒楼巧设鸿门宴、公寓智取瓮中鳖一 (更新时间:2007-5-219:11:00本章字数:3095) 马小六“嘿嘿”一笑赶紧收起枪,“你老别急呀,咱当兵的,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上峰交代得清楚,要绝对保障你们二位安全,咱不敢做主让你出去。” 这时候,花筱翠觉得火候到了,站起来把李元文扒拉到一边,打开抽屉取出一沓美钞扔在床上,“愣说自己有多少钱,连买张船票的零钱都拿不出来,充嘛阔主儿,我嫌你丢人!”李元文检起美钞,沾着唾沫一五一十地数起来没完,花筱翠夺过来塞给马小六,“给那个姓刁的送去,买来船票让这个恶心人的快滚,他在这儿呆着,我看着闹心!” 马小六接过美钞就要出去,李元文上前拉住他,“别介,买两张,我们俩必须一快走。” 花筱翠扭身坐在床上,“想的美,谁跟你一块走,我就坐在这等大炮响,跟这座楼房一块炸个哗啦啦。”花筱翠这样子耍脾气,说是真事也行,说是两口子怄气也像,反正让李元文心里捉摸不定。花筱翠越是这样表现,李元文越是觉得花筱翠跟他没有绝情,愈发不敢离开半步。 第263章 他心里还想呢,万一到时候花筱翠跟他犯宁,这两个当兵的肯定给他帮忙,就是捆起来也要把她带走。 马小六把美钞交给芦花,“还是你去办这件事吧,你留在这儿我不放心,万一出点差错,谁也不好交差。”芦花这个时候绝对不敢离开公寓半步,接过钱下楼到门房那儿歇着去了。玛丽交代得明白,任何外人不得接触李元文,这样更好,楼上一位楼下一位,正好两道岗,发生情况还能相互策应呢。 刁福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搞到船票,只好找玛丽求救,玛丽说:“你这身份找票贩子买票,人家就是有票也不敢卖给你,谁知道你是嘛目的?再说了,现役军人明目张胆地买外轮船票,大敌当前分明是临阵脱逃,你不怕宪兵抓你,票贩子可嘀咕呀。” 玛丽这么一说,刁福林还是真有点后怕,这要是让宪兵抓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玛丽这么提醒自己,心里十分感激。可是船票怎么办呢?他还要指着船票跟李元文交换情报呢! 不容刁福林想明白,玛丽挽起他的胳膊下楼,一边走着一边跟他说:“这件事情你不用犯愁,走,跟我赴宴去,有个人能帮你办这件小事。我看你最近有点瞎忙,做事情不能光凭热情,要善于交际,天津这个地方你还不懂。人熟是一宝,朋友多了,有些事情很简单。往往你看着这件事很难办,或许找朋友说句话就能办到,你缺乏这方面的思考。譬如这船票的事情,你的思路是找票贩子,票贩子都是什么人你却不清楚。在天津,做这种生意的,多一半都是帮会里的人,在你眼里,帮会都是杂巴地,是黑社会,你绝不会跟他们交往。可是,人家欧阳亮不跟你一样,什么人都联系。所以,不但摊上事情有人给他挡风遮雨,还能逢凶化吉,这次官复原职你以为这么简单,这里面文章多了。一会儿,是他的铁杆哥们儿英豪请客,趁这机会你们认识认识,顺便把船票的事情交给他办。你有事情求他,他会很高兴,认为你拿他当朋友,以后有事求你也会方便。” 刁福林越来越感激玛丽,看着玛丽冷峻的脸觉得很亲切,动情地说:“玛丽小姐,虽然咱们接触不多,我觉得您真像我的老大姐,待人十分真诚。我的学生味道实在太浓,尤其调到天津,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人指导我。我一向凭热情为党国做事,只求问心无愧,很少动这方面的脑筋,今后您可要像亲姐姐那样多指导呀!”说着话,二人到了楼下,松开刁福林,玛丽关切地说:“把你的车子停到车库里吧,坐我的车子,一会儿你们喝酒晕头转向的,没法开车了。” 在社会上,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体贴和关爱,闻听此言,刁福林觉得心里热咕隆咚的,答应一声,“听您的,今天彻底放松一下!”说着,听话地把车子开进车库去了。 登瀛楼,可以说是当今天津卫最负盛名的馆子,还记得吧,抗战胜利的时候,天津商界欢迎接收大员欧阳亮,就是在这儿摆下的盛宴。楼下停好车子,玛丽挽着刁福林上楼,英豪早定好单间等着他们了,并且点好了菜码酒水。 寒暄的工夫席面就布满了,玛丽坐下不客气地说:“英豪大处长官复原职,理应请客,明天我来做东,你可要赏光呀。现在刁处长是我的同事了,以后可不要再见外噢,我听说你们还在玉清池闹过误会,真该打!” 英豪端起酒杯,“来,刁处长,为玉清池那场误会,向你赔罪。”说罢仰脖喝掉杯中酒。 刁福林看到玛丽和英豪这么亲近,十分羡慕,便说:“别提以前的事了,咱们是不打不相识嘛!冒昧问一句,你们二位……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这么亲热呀,把我羡慕死了。” 玛丽喝的是红酒,端起酒杯泯了一下,不见外地用手指戳了一下刁福林脑门,“年纪轻轻的,你可真是大官僚,我们至少相识十几年了。” 英豪说:“当年,我们都是神父的教徒,你不知道吧。” 刁福林终于明白了,原来英豪也是有背景的,闹了半天只有自己没有根基,恨自己没能早跟这些有背景的人物攀上关系。于是,近乎地寻找共同点,“那更是一家人了,我父母也是信仰基督耶稣的!” 玛丽举起杯子,“阿门,让我们为上帝干杯!” 玛丽、英豪、刁福林的酒宴在斯文中进行。 酒过三巡食过五味,刁福林饮下满满一杯酒,感慨起来,“真是好酒,莫怪古人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玛丽知道,年轻人喝酒最容易动感情,于是又给他把酒满上,“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伤感,今天你们认识了,往后就跟亲兄弟一样,有什么想不开的,跟我不好意思说的,找他就是了,他绝不会慢待你。” 英豪说:“那是,那是,四海之内皆兄弟嘛,有事尽管找我。” 玛丽借机说:“刁处长今天奔波了好多地方,想搞两张去香港的船票,船票全让票贩子囤积了,你看能不能帮这个忙呀?” 英豪听说买船票,显出为难之色,“哎呀,您要是求我别的事,我就是再舍脸也不会说二话,可是,这船票……当然了,也不是绝对办不到,只是……” 玛丽不悦地沉下脸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有话直说嘛,以前你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今天这是怎么啦?” 英豪赶紧解释,“我是想问问,这两张船票是刁处长自己用,还是……” 刁福林明白英豪的意思了,抢着说:“英豪兄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担心我临阵当逃兵,怕有人找你的麻烦是不是?实话告诉你……” 玛丽拦住刁福林,不让他说下去,“你不要管这两张船票干什么使用,这不关刁处长的事情,出现问题找我好了,不会给你添麻烦。” 酒席面上对自己人,玛丽也能严格遵守保密条令,使得刁福林愈发高看玛丽,随口说道:“是的,完全是公事,刁某人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玛丽小姐麾下,做出背叛党国的勾当,老兄你就放心吧。” 英豪轻松起来,“要是那样就好办了,既然是为了公事,我就不必偷偷摸摸了。如果你们急用的话,我也不客气,请把刁处长的车子借给我使用一下。我们那里只有一部车子,欧阳整天到处巡察,用他的车子给别人办事,我觉得不合适。” 玛丽替刁福林满口答应下来,“没有问题,刁处长的车子就在我那里停着,散了席你就开走。不过,最迟明天一定把船票送到这里,明天还在这儿,我亲自设宴答谢你。刁处长有事急用,开我的车子,就这样!” 说完正事,就剩下叙友情喝酒吃饭了,因为各自都有事情,约好明天见面的时间,匆匆打扫残局离开酒楼,一道去了玛丽那里。 刁福林把车子加满油,再三说着感谢话,英豪把车子开走了。玛丽今天这顿饭没有让刁福林开车,完全是为了麻痹他,所有目的在明天那顿饭上,最后的行动就要开始了。 正文七十八回酒楼巧设鸿门宴、公寓智取瓮中鳖二 (更新时间:2007-5-2211:04:00本章字数:2748) 英豪开着刁福林的车子直奔吴家大院,匆匆走进院子发现里面戒备森严,大白天所有的留守人员,全都处于如临大敌的状态。石头挎着枪守在厢房门外,肖四德要命想不到,他来到这里就被关起来了。把他扣起来有特殊的用项,回头还要请他喝酒呢,不过现在还要委屈他一下。 陈副官看见英豪进了院子,不动声色地指指屋内,意思让他赶快进去,英豪点点头,径直走进欧阳亮的房间。会客室内,欧阳亮、赖五正围着桌子看地图,见英豪进来,欧阳亮问:“怎么样?” 英豪兴奋地,“一切就绪,车子就停在门外头,船票也到手了。” 欧阳亮收起地图,“一切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中,下面听听赖五兄弟的具体安排。” 赖五说话很干脆,“首先,咱们把两个组的行动步骤和路线再明确一下,然后分头行动。” 燕子接连参与了几次行动,仿佛自己一下子长大了,也变得深沉了。今天又接到赖五通知,说是有个更为重要的任务让她参与,高兴得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根据赖五的布置,她把娘裁衣服才舍得用的新剪刀偷出来了,因为赖五没有告诉她拿剪刀干嘛,自己瞎猜,准是让她当武器使用。她把剪刀放在床上,凝视了半天,想不明白怎么使着顺手,猛地抄起剪刀,握在手中比划着。想到武器能杀人,不由得心里有点害怕,比划了几下又扔下了。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今天就看你的了。”英豪冷不丁进来,把燕子吓了一跳,见是英豪,一头扎进英豪怀里抱住他,“死英豪叔,你老进来也不咳嗽一声,吓得俺浑身打哆嗦。” 英豪逗她,“我看你还是留在家里得啦,我怕你这样子会耽误事,一点革命气势都没有,这要是落在敌人手里,还不把所有同志出卖了。” 燕子撅起小嘴,“就你瞧不起人,赖五哥还表扬俺了,说我激灵,还说我的革命热情高。刚才人家那是想事了,下意识的被你吓了一跳,在敌人面前,我保证跟刘胡兰一样。” 英豪说:“嘿,不简单呀,连刘胡兰都知道,谁告诉你的?” 燕子跷起脚趴在英豪耳边说:“俺们老师讲的,说她生的伟大死的光荣,刘胡兰跟我们这些同学一般大的年纪。老师说,英雄事迹不准随便讲给别人,你可别跟外人说呀!” 第264章 说着,燕子对未来神往起来,“伟大,光荣,多么神圣!为了灿烂的明天,贡献我的一腔热血。啊,那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如同喷薄而出的一团红日,从大海深处冉冉……” 英豪拦住她,“得啦,大小姐,你老那把火先留着,不忙点着了。咱先办事,事情办漂亮了,到时候你再燃烧,再冉冉……怎么地都行。眼下听我说……”可是,还没有来得及跟燕子交待什么,英杰神秘地进来了,客气地跟燕子点头哈腰,“大小姐,燕子姑娘,借你老这块宝地,跟你豪叔商量个事行不行?” 燕子收拾起梳子剪刀,故意撅起小嘴,“什么事还瞒着我?好事不瞒人,瞒人没好事。” 英杰轰着燕子,“你整天神秘兮兮的,也没好事呀,各人有各人的事呗!” 燕子大声地:“我那是……” 英豪忙着递眼神制止燕子,“嘘……你先出去一会儿,这儿说完话,我带你去逛劝业场。” 燕子调皮地吐吐舌头,使劲关上房门出去了,她知道离出发的时间还早,把剪刀小镜子拿到铺面柜上藏好,让福子替她看守着,去客房找罗氏哄鹌鹑去了。 燕子这些日子整天在外头忙得不拾闲,好几天没有看见鹌鹑了,现在被英豪英杰轰出来,正好借这机会看看鹌鹑。说起来这孩子真可怜,这么小就没有妈妈了,没有妈妈怎么活呀。 待燕子出去,英杰插上门插销,神秘兮兮地凑近英豪,向他吐露了一个天大的人生秘密,把自己跟罗氏的那点破事,憨着脸皮说了个明白。 英豪听罢瞪起了眼睛,“哥,我说你真是贼大胆呀,说句难听的这叫色胆包天呀!你这不成了西门庆了吗?” 到了这一步,英杰还辩解呢,“你净胡说八道,李元文那才是西门庆呢,我这是……” 英豪腻歪听这些荤的素的乱七八糟,没好气地问他,“我的亲哥哥,你省点唾沫吧,你还好意思解释。说说找我干嘛吧,我不跟你一样整天闲篇,我还忙着哪!” 英杰编造道:“不是我解释,纳敏的事我真是刚知道。原来,我还拿不定主意,现在知道纳敏是咱的骨肉了,我也就只有一条路了,随大流能去台湾去台湾,能去香港就去香港。我们全都准备好了,就差两张船票。我的两条腿都跑折了,实在淘换不来,只有求你了。你是我的亲兄弟,我知道你有办法,你不能见死不救呀!”说着,看那架势要下跪。 英豪拦住他,“得啦,你这是谁跟谁呀,用得着这样吗?这日子口,你让我上哪儿给你弄船票去呀,你这不教憋死牛吗?”给李元文淘换的两张船票,那是执行任务的道具或者说是武器,那是动用组织上的经费淘换来的,岂能送给他,给了他怎么完成任务。 见英豪一口回绝,英杰“咕咚”真地跪下了,“兄弟呀,你替我想想,这件事要是暴露出去……就得出人命,你说,我们不走还有嘛办法?无论想嘛招儿,你也得帮我迈过这个高坎儿呀!”说着,没出息的英杰眼泪下来了。 或许这招真灵,也许英豪来了灵感,若有所思地把英杰扶起来,“别说了,你给我拿几天黄鱼去,这个日子即便有票也是高价。就照你说的赶紧准备吧,正好今天有个机会,不过,到时候你要自己想办法去码头,提前等着。耽误了时间,我就无能为力了,另外,你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动静尽量小点,千万别闹得满城风雨。” 英豪说了活话,英杰这才站了起来,“兄弟呀,咱这一分手,不知什么年月才能见面,你怎么办呀!” 英豪说:“哥,我又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子,我知道怎么活着,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实在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俩是亲人了,突然间说分离就分离,英豪心里能不难受吗?肯定难受。但是,任务压在肩上,他不敢跟自己的哥哥过多缠绵,推开英杰,嘱咐道:“哥,你抓紧时间准备吧,不只是你的船票难办,这里面还关连一摊子别的事,我这担着风险呢。眼下,咱哥俩就算告别了,将来不管到哪儿,别忘了我这个兄弟就行了。就这样,我该忙活去了,有人问起我,就说我带燕子去劝业场天华景看戏去了。记着,千万别说露了,不然误了你的事可别怨我。” 英豪闪身出了屋子,英杰很快取来几根金条,英豪接过来收好,站在院子里面喊上了,“燕子,到点了,晚了可就看不见冒儿戏了。” 只听燕子脆生地答应了一声,“噢,来了!”随着声音跑了出来,带上自己的东西乐颠颠地跟着英豪出去了。 不大会儿,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燕子跟英豪“看戏”去了。直到这时,英杰才猛然意识到,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扭头扎进客房找罗氏去了。 正文七十八回酒楼巧设鸿门宴、公寓智取瓮中鳖三 (更新时间:2007-5-239:03:00本章字数:2798) 决战的时刻到了,回头说说二十一里堡。子夜时分,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带着轻重武器,头带着伪装草圈列队集合,村民们举着火把前来送吃的喝的。看见首长们来了,德旺带着乡亲们赶紧撤到一边看着。依旧是身带双家伙的吴易公,郑重地向何太厚报告,“一切准备就绪,请首长指示。” 何太厚严肃地走到队伍前面,简单地做战前动员,“同志们,任务已经很明确了,你们是在敌人鼻子底下潜伏,时间长、困难多,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 全队回答:“保证完成任务。” 何太厚接着说:“你们潜伏的地方一马平川,一定要在天亮前进入潜伏地点,完成任务后,必须迅速撤出战斗,不准恋战。真正杀敌立功的机会还在后头,同志们,清楚了没有?” 全体指战员齐声回答:“清楚了,保证完成任务!” 从战士们的回答声音中,何太厚似乎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扫视了一下,果然在队伍末尾,发现军区医院的院长也来了。何太厚眼睛一亮,走过去帮她整理装备,“你怎么亲自来了,家里的工作都安排好了吗?带了几个人,药品器械准备得怎么样?” 女院长立正报告:“首长同志,我们医疗救护队,一共五个人,所带的药品器械,完全满足战场救护需要,首长还有什么指示?” 何太厚故意问:“我问你怎么亲自来了,为什么不回答我?” 女院长凑近了小声说:“您这是明知故问,俺借这个机会看看老爹呗,您想当着大伙的面,出俺大院长的丑哇!”这些话全队都听到了,引得战士们“哈哈”一片笑声。 何太厚故意嗔怪女儿,“捣蛋鬼,我看你是擅离职守!”说罢冲吴易公挥挥手,“出发吧!” 吴易公面对所有战士下达命令,“跑步前进,出发!”转眼间,这支神秘的队伍,消失在夜色中。村民们谁也不知道这支队伍,到哪里执行任务,执行怎样的任务,甚至连德旺这些村干部也不知道。 英豪把燕子秘密送到吴家大院,自己没有下车径直又奔登瀛楼,今天这顿饭,才是真正对付刁福林的,昨天那顿只是预热,是为了今天这顿作铺垫。 英豪停好车子,上楼就看见刁福林在雅间外面迎着他了,刁福林比他心急,万事俱备就差英豪这两张船票了。只要有了船票,不怕他李元文不开口说话,这两张船票关乎他的命运前程,他会知道哪个轻重。 一见面,英豪就主动告诉他,“费大劲了,好在人家还给面子,今天夜间去香港的,海河满潮就开船。” 刁福林握着英豪的手,一个劲的摇晃,“辛苦了,辛苦了,你真是我的幸运星啊!” 英豪谦虚地说:“自家兄弟,不必客气,再说,都是为党国效力,也是我份内的事情。” 玛丽看见英豪,心里一阵紧张,他对英豪的酒量不放心,这个刁福林年轻气盛,不一定好对付,这顿饭不把刁福林摆平,后面的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玛丽正为喝酒的事情担心,想不到欧阳亮来了,“好哇,玛丽小姐,背着我单独请英豪喝酒,跟我连声招呼也不打,你的眼里还有我这个老朋友吗?不行,今天我一定要讨个公道。” 英豪只是傻笑不说话,刁福林非常老练地站起来打招呼,“来来来,欧阳巡察长请上座,我来帮您讨公道。” 玛丽看见欧阳亮放下心来,乐不可支的搭腔了,拿捏《玉堂春》里面崇公道的腔调说:“公道不公道只有天知道,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你倒反打一耙,天下还有没有公理噢!” 欧阳亮假装掉下脸来,“你把话说明白,我如何倒打一耙,莫不是我还有缺理的地方?”玛丽仰着身子“哏哏儿”笑起来没完,“你先不要横眉立目,把那杯酒喝下去我再讨伐你。” 欧阳亮举起杯子,看着刁福林,“来,一起干,我看这位巧嘴的八哥儿,如何讨伐我。”一仰脖儿,一杯茅台进了肚子,刁福林也跟着来了个底儿朝天。 英豪给所有人满上酒,鼓动玛丽,“快,狠狠讨伐我这位不讲情义的上司,也算帮我出口怨气,他总是欺压我,从来不准我告假。” 欧阳亮瞪了一眼英豪,“少跟着起哄,眼下保卫大天津,正在节骨眼上,给你放假,我找谁要假去。坐下,看着这位恶婆娘,拿什么武器讨伐我。” 玛丽收住笑容,往前探探身子,曼声细语地问道:“你老人家官复原职,大概还没有请客吧?说,该不该打!”欧阳亮摸摸后脑勺,没词儿了。 第265章 看到这些台面人在一起贫嘴打诨,刁福林怎么想的?他心里十分鄙夷自己。在警备司令部,看着像个人似的显得很威风,其实自己就是一个耍单帮的,身边没有一个知己。眼下得以跟这些人坐在一起,能够称兄道弟的喝酒,不由得感激玛丽,更想借此机会跟这些人增进私人感情,要不是玛丽引荐英豪帮忙,两张船票就把自己的尿差点憋出来。看看人家,一句话,好像没有麻烦费劲,就把船票弄到手了。 想到这里,刁福林端着杯子站了起来,不喜外地替欧阳亮受罚,“玛丽姐,欧阳巡察长官复原职,理应请客。念他为党国事务忙晕了头,这点疏忽小弟代为受罚了。”不等别人首肯,接连喝了三杯。 欧阳亮拍拍刁福林的肩膀,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军中豪杰,够意思!小老弟,咱们也算老相识了,往后有事求到咱的衙门跟前,愚兄肝脑涂地绝无二话。” 刁福林说:“不满欧阳巡察长,您的情谊已经领受到了,今天薄酒招待英豪兄,就是因为叨了您的光。” 欧阳亮扭头看看英豪,“背着我干了那样好事,令刁处长这么抬举咱?” 英豪笑而不答,“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还是喝酒吧,我也干一杯。” 玛丽制止英豪,“你那两下子,暂时歇会吧,现在还轮不到你。刁处长,别给姐姐丢人,欠人家的人情,赶紧谢谢人家。欧阳巡察长是个酒鬼,你一个陪他三个,跟英豪可以对等。” 刁福林原本打算拿到船票,陪着坐会儿马上去找李元文,可是,这样拿到东西马上就走,的确不像话。欧阳亮来了这么一热闹,不知不觉改变了主意。不由得他在心里权衡开了,李元文的事情再重要,不如自己的前程重要。玛丽是自己的上司,她都不着急,自己愣充哪门子忠臣?再说,李元文的情报价值如何尚不可知,那个家伙压根儿不是好东西,他的肚子里面都是坏水,说不定在耍弄自己。他要是拿没有价值的东西耍弄自己,而失去今天这样的交际机会,实在划不来…… “发什么愣啊,咱们一起敬玛丽姐,不瞒你说,玛丽是我最崇拜的女性。”英豪捅了一下刁福林,刁福林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端起酒盅。 刚才英豪说的是心里话,也是借这个机会表达真实的情感。别看玛丽准备和英豪结婚的打算,跟花筱翠说了,为了当前不使英豪分心,心里话还没有告诉他。英豪的这个表白,正好给了玛丽一个提示:要想把刁福林撂倒在酒桌上,必须把他的酒兴挑逗起来,其策略无外乎三步棋,前面那些开场白算是第一步棋,现在该走第二步了。 正文七十八回酒楼巧设鸿门宴、公寓智取瓮中鳖四 (更新时间:2007-5-248:45:00本章字数:3837) 只见玛丽自己倒了一杯茅台,举起酒盅看着欧阳亮和英豪,“我从来不过问警察总署的事情,因为眼下战局实在不容乐观,借这个机会,作为朋友我提醒二位几句,要是乐意听,陪着干一杯,不乐意听算我没有说。”说到这里仰脖干了。 英豪故作惊讶,“哎呀,玛丽什么时候成了酒中仙了,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呀!欧阳,你可要加小心,闹不好今天咱俩要献丑。玛丽,是不是你跟刁处长商量好了,恩将仇报要撂倒我们哪!” 刁福林打着哈哈,“那处长真会说笑话,你们跟玛丽小姐是老相识,她怎么会跟外人合伙整治老朋友哇。” 玛丽不高兴了,“这叫什么话,我替你还人情,倒把自己说成外人。你这年轻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赖人。” 刁福林自知失言,忙着给自己打圆场,“瞧我这张嘴,还没有沾酒呢,就醉话连篇。” 英豪说:“我给你下个台阶吧,那就自罚三杯,谁叫你在玛丽面前口无遮拦的,别看我们相识多年,在她面前我从来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恼她不理睬我了。” 刁福林虽说来自大西北,终究是个学生兵,应酬场面上的事情差远了,让英豪跟玛丽左右夹攻,面子上有点挂不住,西北汉子的莽撞劲头上来了。冲着站在一旁亲自伺候的堂头儿说道:“麻烦你给我拿几个酒盅来。”不一会儿,堂头儿拿白磁盘子端来满盘酒盅。 刁福林接过盘子说开了家乡话,“今天,俄,按照俄家乡的方式,给诸位喝一个花儿出来,让你们看看,俄,刁福林是个啥样的人。”说着话,在桌子上三个酒盅摆成一排,一共摆了三排,拿起酒瓶子,把面前的酒盅挨个斟满,“俄,给你们表演俄们家乡是咋喝酒……”说着站起来,一边喝一边唱了起来,“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实难留,有几句痴心的话,哥哥你记心头,走路你走大路,莫要走小路,大路上的人儿多,拿花儿解忧愁……”唱到这儿,一口菜没吃,面前的酒盅全都喝光了。 刁福林的酒量,让欧阳亮英豪跟玛丽大吃一惊,照这个喝法,恐怕一斤酒也撂不倒他。 欧阳亮知道,要想撂倒他,不能速战速决,得使慢性子活儿,“刁处长,放下杯子先夹口菜,听听玛丽小姐有何高见,一会儿我陪着你尽兴。” 玛丽也不想这么快让刁福林倒下,一则时间还富裕,再一个,有些事情必须在他面前说清楚,谁知道日后是怎么一种情况,她这份工作不允许有丝毫的疏漏。 于是玛丽说道:“城外大兵压境,你们水上这块儿漏洞太多,建议你们必须加强水上巡逻,包括沿海河两岸的码头。凡发现可疑分子,不管是走私的、通敌的、贩卖烟土的、刺探情报的,总之,任何可疑分子,一律缉拿扣押,不准这些人自由出入境。眼下是非常时期,必须突破常规,可以越权执法重叠行使权力。” 欧阳亮面露难色,“别的好说,水上这一块儿,你们警备司令部太霸道,对我们限制太多。虽然,我凭私人面子,从刘广海那里借了一艘小火轮,不敢随便扩大巡逻范围,尤其在夜间,随时会发生误会。” 玛丽问刁福林,“关于避免误会的事情,司令部有什么办法没有,不能总这么发生自相残杀的事故。” “这好办,我随身带着《旗语密语手册》呢,还有一本《应急灯语手册》。这些东西留在我这里基本用不上,就奉送给他们使用吧,你看这样行不行?”刁福林这话,像是询问欧阳亮,也有请示玛丽的意思。 玛丽说:“我到司令部只有几天时间,有关规定不清楚,根据密级,你看着能给就给他们,你来决定。反正小火轮都借给他们了,不把联络手段告诉他们,让他们拿着装备当游艇呀!”刁福林也不知道密级是怎么规定的,加上多少有了酒劲,把两本小册子塞给英豪,“记着还给我就行了,咱们接着喝酒吧!” 玛丽拦住刁福林,“不要这么嘴急,等我把正事跟他们交待完了,你撒开丫子喝,我还等着你替我讨伐呢。”刁福林只好把酒盅放下,听玛丽接着说。 玛丽又严肃起来,“关于护城河的工程,我曾经亲自到现场视察过,那里只管干活,根本没人负责治安方面的工作,这两天马上收工了,我担心在最后时刻容易出问题,建议你们把这一块也抓起来。” 欧阳亮郑重其事地接受任务,“你说的有道理,散了酒席回去就把这件事部署下去,还有别的训示吗?” 玛丽看看刁福林,“你有什么说的?” 刁福林想了想,“在那执行公务,需要特别通行证,只有警备司令部直属部门,不受此限。我看这样吧,我那部车子就暂时借给他们使用几天,好在这两天就收工了,完事还给我就行。” 玛丽点点头,“既然刁处长这么给你们方便,我就没有别的话了,接着喝你们的酒吧。” 照直说,在酒席面上英豪并非等闲之辈,先父老王爷在世的时候,二位贝勒爷嘛样的场面全都见识过,怎么样拼酒那是门儿清。见玛丽给他递眼色,知道该办得都办完了,下面该接着走第二步棋了,马上来了精神,后面就该自己撒欢了,欧阳亮这条“大车”得歇会儿。现在自己上阵,心里不是很有底气,所以今天搬来救兵当“大车”,有欧阳亮坐镇,把刁福林撂下,那是十拿九稳了。 不用英豪开口动员,刁福林自己已然把面前的酒盅又倒满了,英豪回头对堂头儿说:“麻烦你老,也给我拿几个酒盅来,顺便再拿几瓶酒。” 四个人喝酒,哪有一下子要几瓶酒的,特别是茅台后劲太大,堂头儿拿来酒盅只捎过来一瓶酒,“几位长官海量,你们慢慢品着,这个酒后劲大。”堂头儿不等英豪答话,假装忙别的事,撤到一边去了。 英豪知道堂头儿是好意,没有发脾气,而是和颜悦色地对刁福林说:“我是不胜酒力的,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叫做酒逢知己千杯少。兄弟这么仗义,今天我就是扔在这儿,也要随着兄弟。”说着,学刁福林的样子,给自己也满上三排酒盅,一共九个酒盅。然后问刁福林,“刁处长,后边怎么喝?” 刁福林的脑子还沉浸在花儿的情境中,刚才让玛丽临时打断了一会儿,情绪有点接不上了,“俄,还莫有唱完呢!”他的意思,刚才那段花儿没唱完,还轮不到别人登场,现在打断人家那叫不懂规矩。英豪只好先放下酒盅,听他接着唱。 刁福林接着边喝边唱:“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送你走,手拉着哥哥的手,妹妹我泪长流,走路你走大路,莫要走小路,大路上的人儿多,拿花儿解忧愁……”又一轮喝光了,性急的英豪问:“后面还有吗?” 第266章 “咋,俄……唱得不好听么?”刁福林有点两眼朦胧。 玛丽赶紧拍手,“好听,太动听了,我已经陶醉了。英豪,你不要掺合,听刁处长唱完嘛,他这一唱,把我都带到他的家乡去了。” “就是么……”,于是,刁福林接着情绪饱满地唱道:“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送你走,手拉着哥哥的手,妹妹我泪长流,手拉着哥哥的手,妹妹我泪长流……”唱到这里,刁福林不知不觉流下了泪水。英豪明白,这泪水显然是被歌词勾起了心思,这支花儿触动了心中的隐秘。烈酒伴着缠绵的歌曲煽情,更容易让酒虫子蠢蠢欲动,英豪的拿手好戏该出场了。 企图让人醉,除了提供足够的好酒,那就是勾心思。兴奋过度会醉人,极度悲伤也能醉人,要是把内心隐藏的伤情勾起来,多大的酒量也得撂倒。 英豪拿眼瞟了一下玛丽,不动声色地一盅接一盅,转眼间把眼前的酒盅也都喝光了。并且每干掉一个酒盅,都要拿给刁福林验看,表示自己非常仗义,绝不在酒席面上让对方吃亏。刁福林体贴地对玛丽说,“那,那处长是个白面书生,您……最好劝劝他,莫要这样喝,这样会醉人的。” 玛丽果然劝英豪,“你那点本事可不敢跟刁处长比试,刁处长来天津之前,常年陪伴傅作义司令长官,他们喝的酒比你喝的水还多。绥远的凉城鸿茅名酒,那是非常烈的,人家拿鸿茅当茶水喝,你不要不知深浅,跟着刁处长争英雄好汉,你要献丑的。” 英豪现在就要献丑了,人来疯似的,抢过酒瓶子给自己满酒,“玛丽,你不要拦我,早就想跟你说说心里话,始终不得机会,好在刁老弟不是外人,你……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把心中的苦闷,跟你念叨……念叨吧!”说着,端起酒盅仰脖又是一个底儿朝天。玛丽凑到英豪跟前,夺过他的杯子,挨着他坐下,“有话慢慢说,都怪我,这些年对你关心的不够,谁知你心里还有苦头。” “玛丽,我知道你……瞧不起我,难道,柳闻莺的事情,你……真的一点不知道,我不相信!”趁着玛丽不注意,英豪端起酒盅又干掉一个,“这个女妖精,把我,那英豪,害……苦啦!玛丽,你……,你是不知道哇,这个女人太没良心了,背叛的是……那么绝情,那么干脆,那么毫不犹豫,那么头也不回,那么……”“那么”到这儿,只见脑袋晃了晃,似乎脖子支不住脑袋的样子,“咣当”磕在桌子面上。英豪歪过脸来苦笑着看看刁福林,“我要是有刁处长的福气就好了……”无力地抬起胳膊搂住刁福林,靠在他的身上。 刁福林也不挣脱,晃晃两个空瓶子,吆喝起来,“堂,堂头儿,拿酒来!” 堂头儿小跑着过来,“几位长官,开店的不怕大肚子汉,更不怕酒量大。可是,这个茅台属于国酒,后劲实在太大,不能再喝了!”这个刁福林实在太莽撞,一把揪住堂头儿的脖领子,另外一只手,可就把手枪掏出来了。枪口顶在堂头的脑门上,“你……再废话,老……子,一枪……崩了你!”堂头儿哪见过这个,当时两腿筛糠,眼见就要堆在地上。 玛丽见状,厉声喝斥道:“刁福林,不准耍蛮,把枪收起来!” 正文七十九回金刚不倒大烟斗、青史永铭小保定一 (更新时间:2007-5-259:04:00本章字数:2423) 欧阳亮哈哈大笑,“怕什么呀,他的保险还没有打开呢,赶紧拿酒去,不就没事了吗。” 堂头儿挣脱出来,屁滚尿流的又拿来两瓶酒,“长官海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二位慢饮,不够小的接着伺候。”撂下酒瓶子,远远地躲到一边哆嗦去了。 这回刁福林不用酒盅了,学美国大兵喝香滨的样子仰脖直灌。他的酒量确实了得,就这样还唱呢,虽然嘴里打嘟噜,听着还算字正腔圆,“上去个高呀山哎哎吆嗷嗷呀啊,望耶哎吆望平了川耶。哎吆望平了川呀啊,平川里,哎吆有呀一朵呀牡丹耶。看去时嘛就容易者哎哎吆嗷嗷呀啊……”唱到这儿突然打愣,只听“啪嚓”一声,酒瓶子摔在地上,碎了。 酒瓶子碎了不要紧,刁福林身子晃了晃,差点蹾在地上,英豪和玛丽赶紧起来架住他。玛丽这回真生气了,“刁福林,你逞什么能啊,你这么扔下,谁给李元文送船票去!” 英豪检讨起来,“嗨,都怪我没拦着刁处长,哎呀,好不容易弄来的船票,别废了呀!” 刁福林心里还算明白,也知道检讨,“对不起,玛丽小姐,我这就送去,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哪儿……”头一歪靠在英豪身上,他已经支撑不住了。 英豪知道刁福林还没有完全丧失意识,便说:“原来你们是给李元文买船票呀,要知道给汉奸瞎忙活,打死我也不伺候,我看废就废吧。” 果然刁福林听得清楚,“不能废,我去送,玛丽小……姐,告诉我,他……在哪儿?” 玛丽说:“这样吧,你还开刁处长的车,我陪着一块去,不然刁处长也不放心。” 此时的刁福林已经成了软面条,浑身没了筋骨。欧阳亮久经沙场,明白这小子到了那样 程度。见玛丽跟英豪还在这儿磨唧,过来往刁福林背后拍了一下,见他毫无反应,哈腰把他扛在肩上,“走吧,就这意思了,再不放心到地界给他补针舒乐安定。”就这样,刁福林被拿下,船票又回到英豪手中。 他们开着车子直奔菏理活酒吧,把刁福林交给贺彪安顿,就此分手各自回各自的岗位, 分别忙活自己的去。 欧阳亮惦记吴家大院的情况,撂下刁福林提前走了,玛丽坐英豪开的刁福林那辆车,回她要去的地方,英豪则要赶到公寓把船票送出去。 英豪驾驶汽车穿行在繁华的街道上,玛丽坐在后排陷于沉思,汽车行驶到僻静处,玛丽 欠起身子拍拍英豪肩膀,“停,我就在这儿下车了。” 英豪回身抓住玛丽,“怎么,你不跟我们一起行动?” 玛丽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现在万事俱备,所有人对自己的任务都有数了,我还有我 的事,就不参加具体行动了。” 因为行动结束,英豪就要撤出去,便紧紧抓住玛丽不松手,“那……咱们什么时候再见 面?我……”玛丽拢过英豪,深情地亲吻他的额头,“只要跟着何太厚,我们就会在一起。”说罢推开英豪毅然下车,很快汇入人流不见踪影了。 英豪望着反光镜,一直到看不见玛丽,猛地趴在方向盘上,头碰响了喇叭,惊动行人全 都掉头看他。 麦收吊着烟箱子叫卖,“哈德门,大婴孩香烟啦,还有美国骆驼牌香烟啦。” 监狱大铁门轰隆隆打开,囚犯们排着队走了出来,这是最后一次去工地,整个监狱除了死囚,几乎倾巢而出。麦收跟着囚犯的队伍,向押解的看守兜售香烟,“老总,买一盒吧!” 看守拿起一盒烟闻了闻,“多少钱?”麦收眼睛盯着走过去的萧德,“俺不要老总的烟钱,只求老总答应给俺的男人递包烟。”说着,手指走过去的萧德。看守招呼萧德,“这是你媳妇?” 萧德回过头来笑笑,“是呀,接见的时候,她不是来过吗,你忘啦?” 看守点着一支免费牌儿的便宜烟,“小模样还挺俊的,去吧。” “谢谢老总!”麦收从箱子里随便拿了一盒烟,迅速地递给萧德,“省着点抽,赶明儿看不见俺了,你就扛烟刀吧!” 看守扒拉开麦收,“别跟着了,离得远远的,你还算来着了,今天收了工,明儿还真的见不着了。”麦收嘴儿甜起来,“谢谢老总大恩大德,看不见他,赶明俺就找你老捎脚,外带管着你老烟抽。”麦收望着囚犯的队伍走远,撒腿就往回跑。 吴家大院厢房内,一桌子酒席虽不丰盛,衡水老白干却戳着好几瓶,这里的鸿门宴也开场了。陈副官和肖四德对饮,石头在一旁侍候。肖四德对衡水老白干情有独钟,“衡水老白干特别对俺们老家人的胃口,这酒只有一个毛病,劲头儿太冲,喝多了容易误事。” 陈副官说:“昨天我们这些下人,不知道你的身份,实在冷淡你了。欧阳巡察长和那处长把我狠狠骂了一顿,这杯酒算给你赔不是了。” 肖四德没有想到,丢了大闸不但没有大祸临头,还能到吴家大院当巡察,并且还有酒喝,心里暗自庆幸自己福大命大造化大。甚至联想到自己的血统,大概古典的血脉延续到自己身上,必然就是大福大贵之人。大福大贵之人,必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坐在这里能够喝上衡水老白干,就是一个铁打的明证。想到这里端起酒杯,“陈副官,你老这么瞧得起俺,我喝,喝死俺也不在乎。” 石头站在一边提醒道,“巡察长也陪人喝酒去了,等他回来,看见你们不等他,自己过酒瘾,他会不高兴的。留点量慢慢喝,等会儿他回来,怎么也得陪他再喝点儿呀。” 肖四德抬头看看石头,“咱俩可是老乡,往后你要多关照呀。” 石头说:“这话说哪儿去了,我只是一个小警察,往后还要仰仗你提拔呢。” 听这个话肖四德心里挺美,“冲你这句话,这杯我干了,来,兄弟,咱们哥俩儿再干一 个!” 欧阳亮卧室内,燕子和赖五透过窗子窥视厢房的动静,燕子拿着剪子和梳子不耐烦地,“怎么也喝不完了,这得到嘛时候呀?” 第267章 赖五头也不回地说:“这家伙酒量特大,喝少了扔不倒他。” 正文七十九回金刚不倒大烟斗、青史永铭小保定二 (更新时间:2007-5-269:48:00本章字数:3694) 忽听汽车响喇叭,欧阳亮回来了,门外停好车子,欧阳亮大步跨进院子。 欧阳亮回来的正是时候,当他来到厢房门外,只见餐桌已经抬到一边了。肖四德坐在椅 子上东倒西歪,这小子终于被灌醉了,不管怎么说,他比刁福林好对付。 石头站在椅子后头,正在捶打肖四德,“坐好了,坐好了。” 赖五拿着萧德的相片进了厢房,燕子看见欧阳亮,吐吐舌头跟着也进了厢房。按照事先 设计的步骤,这个时候该是燕子给肖四德剪头发了,欧阳亮回到自己的房间,思谋下一步的行动。 照着相片上萧德的样子,燕子一丝不苟给肖四德剪发,陈副官在一旁作参谋,“差不多 了,这边再给一剪子,好了,我看差不离儿了。” 燕子看看赖五,赖五也说,“嗯,像不像三分样,这就是王八站队大概其(盖儿齐)的 事。”燕子收起剪刀,来到赖五身边,看看萧德的照片,再看看肖四德,得意地,“怎么样,我的手艺不错吧,在学校演话剧,都是我给他们造型,没人不佩服。” 赖五夸奖燕子,“有两下子,等哪天解放了,咱不卖煎饼果子了,置办一付剃头挑子,跟赵老疙瘩叔一样,咱俩走街串巷给人家剃头,你说好不好?” 燕子眨眨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石头过来讥讽她,“赖五给你一个棒槌,你就当针纫,他那是逗你玩,你还认真呢!帮帮忙,给他捯饬一下。” 于是几个人齐帮动手,给肖四德穿警服,戴帽子,鼻梁子上还架了一付大墨镜。完事赖五说:“让他走两步,现在不能让他睡实碡了。”陈副官和石头架起肖四德,“走,到院里边溜达几圈消消食。” 欧阳亮看着几个人架着肖四德在院子里面转圈,不由得哑然失笑。肖四德嘴里念念有词, “当年……老……子当局长,那……会儿,这点酒,根本就、就不算……算嘛……” 陈副官说:“现在也不算嘛,你还有量。” 肖四德还能听得懂陈副官的话,接茬也接得也不跑题,“我……没……醉,让我歇,歇 会儿……,俺……俩腿儿,没,没劲儿……了。” 陈副官晃晃他的身子,“不能停!停下就起不来了,非耽误事不可,呆会儿还要巡察去 呢。你这样撂倒,不怕丢鸟食罐子?” “噢,还要……巡察、察去……呀?” 欧阳亮看看手表,从屋里出来,“还有别的问题吗?” 赖五一身国军装束,跑过来向欧阳亮报告,“刁处长的副官前来报到,一切准备就绪, 听候你的命令,随时可以行动!” 欧阳亮轻轻挥手,“上车,出发!” 石头上来帮陈副官要架肖四德,赖五拦住他,“石头哥,这边人手够了,你还是到那 边搭把手,准备工作一定要细致,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石头敬礼,“是,燕子,跟我走!” 燕子从屋里出来,手里提着玛丽交给她的帆布垃圾袋。 欧阳亮环视一下院子,向石头和燕子布置道:“这些东西,这样提着不行。另外,你们走的时候,还得把这个院子收拾一下。” 石头立正回答:“是,我明白。” 外面汽车喇叭响,英豪送走船票也赶来了,欧阳亮率先走出院子,赖五和陈副官架着肖 四德随后跟出去,把肖四德塞进汽车。 望着汽车开走,石头缓缓关上大门,把门栓插好。 石头把燕子招呼到跟前,兄妹俩耳语了几句,蹑手蹑脚进入居室。 整个吴家大院已经做好善后,卧室内除了家具,几近空无一物。石头和燕子从床上扯过 床单,撕下一块布头铺在床上,燕子将垃圾袋中的地图文件掏出来,一件件放好,系成一个小包袱。石头将警服脱掉,包袱往身上一系,完全像个小伙计。 燕子心急火燎,催促石头,“快走吧!” 石头想了想打开立柜,地下室的暗道暴露无遗,燕子看见暗道心里有点害怕,“哥,这 里面是嘛呀?” 石头没时间搭理她,“别怕,在这儿看着,等我一会儿。”说着跑出去,不大工夫抱着一 捆手榴弹回来,轻轻放在柜子里面,用一根细绳连接上手榴弹的拉环,拿破床单将手榴弹盖严实了,然后把绳子的另一头卡在柜门上,反手轻轻把柜门关严。 一切安顿好,拉着燕子出了大门,俩人看看路上没人,兄妹俩这才放心地离开吴家大院。 萧德不知从哪儿搬来一块石头,扔在河沿当座儿,挨在大烟斗身边,掏出烟盒抻出一根 烟叼在嘴上,又抻出一根递给大烟斗,“伙计,借个火儿。”大烟斗接过烟卷儿夹在耳朵上,擦燃火柴给萧德点火。箫德低头点烟的当口儿,把烟盒塞给大烟斗,“这是新到的路线图,比城工部的详细。接应部队已经埋伏好了,距离咱俩坐的这地方,大约一百二十米达,告诉同志们,突击时要观察路线,多一步冤枉路就多一份危险。” 大烟斗扭头望去,国军士兵们正在伪装一座暗堡,为了便于取土,绵延的电网上留有 一处缺口,取土抬土的汉子来往穿梭,分不清是士兵还是百姓。萧德瞥了一眼,“那是唯一的出口,部队埋伏的位置,路线图上标得非常详细。冲出去之后千万要散开跑,还要避免影响接应部队的视线。准备吧,看到信号立即行动。” 大烟斗“吧嗒”一口他的大烟斗,不动声色的问:“你怎么办?” 萧德:“不要管我,我另有行动,祝同志们成功!” 大烟斗撕开烟盒,看着上面的示意图,眼中浸出激动的泪花,悲壮的告别:“请你保重, 假设这次行动我牺牲了,请组织上把我就地掩埋,这个地方同志们熟悉……” 萧德拍一下他的大腿站了起来,“别想那么多了,现在我根本不考虑死了埋在哪儿,而 是如何把行动的伤亡尽量降低,这些同志都是无价之宝呀。”最后叮咛道:“切记,这里的犯人成分复杂,千万不要扩大范围,形成全面暴乱反而会带来更大伤亡。” 两辆挂着警备司令部牌照的汽车直冲城门开来,没等守门士兵辨认清楚车号和标志,车 子已经冲到跟前。守门士兵急忙退步躲闪,等举起手中的绿旗儿,汽车已飞出城门。 看到开来的汽车,箫德命令大烟斗,“准备吧,行动开始了!”说罢登上堤坡。 英豪驾车直接开到帐篷前面才停下,小保定急忙从帐篷里面钻出来迎接。赖五戴着钢盔, 挎着冲锋枪首先下车,向小保定军官敬礼,“报告,我是警备区情报处刁福林处长的副官,现有刁处长的亲笔信,请你过目。”双手递过一个大信封。小保定看信的工夫,欧阳亮、英豪分别下了车,随后陈副官架着肖四德也跟着下来了。 小保定走到欧阳亮跟前,“报告巡察长,昨天接到刁处长电话,他说要亲自来视察。” 欧阳亮不悦的,“难道防务上的事,不需要我们警察公署配合吗?别忘了,这些不用本 钱的劳力用起来方便,跑一个可是敝人的麻烦。” 小保定再次敬礼,“是,请您巡察。这是最后一天了,明天正式提闸放水。”欧阳亮指指 帐篷,“你就在这儿办公?老弟真够辛苦的。”小保定军官撩起帐篷门帘,“工程一完就撤了,没法子,我在这儿已经滚了好几个月了,快熬不住了。”接着嘟囔道:“听说减河的大闸丢了,怕是放水也达不到设计的水位。” 帐篷里面杂乱无章,各类工具枪支弹药,乱七八糟堆放得到处都是。 欧阳亮摘下手套,掸着椅子上面的尘土,“你看看,这像什么样子,小老弟,我今天中 午要借你这个地方跟你喝两口,总不能让我在土堆里面用餐吧。”正说着,陈副官把肖四德架进来了。小保定看肖四德晃晃悠悠的,便问:“这位兄弟怎么回事,不舒服吗?我这儿有奎宁。” 陈副官说:“没事,只是头有些晕,大概是熬夜熬的。” 小保定说:“看起来,你们也够辛苦的。” 欧阳亮:“没法子,你们是战场上吃紧,我们是地面上吃紧,日子都不好过呀!陈副官,把酒拿来,慰劳一下这位小老弟。”欧阳亮的话音未落,赖五提着两瓶酒和烧鸡酱货进来了,看见到处都是尘土,不知放在哪儿好。 小保定不好意思地,“我马上找人收拾一下,几位稍等。”欧阳亮拿出一个铁罐,“等会 儿,我这儿还有一听巴西咖啡,这儿能烧点开水吗?” 小保定心说,真是想嘛来嘛,这位警察长官怎么知道我喜欢喝咖啡的,立马说:“没问题,等会儿,我找个人收拾一下这个灶。他妈的,这个灶每天都得收拾,总倒烟。”说着撩开门帘子出去了。 怎么这么巧,小保定出了帐篷,正好看见萧德朝这边过来,于是冲着看守喊道:“喂, 让那家伙再帮帮忙,我的灶台又不行了。”这个时候,箫德已经来到跟前,看守拦住他,“喂,给这位长官去看看灶台,怎么天天需要拾掇呢,我看你的手艺不咋地。” 第268章 萧德脱下囚服拎在手里摇晃着,抹着脸上的泥水回头朝大烟斗张望,见大烟斗微微点点 头,又扫了一眼难友们,转身随小保定进了帐篷。 正文七十九回金刚不倒大烟斗、青史永铭小保定三 (更新时间:2007-5-2710:10:00本章字数:3115) 箫德摇晃囚服的动作,正是发出的行动信号,待箫德进了帐篷,大烟斗麻利地脱下囚服,朝着电网开口处迂回。囚犯中,相继也有十几个人在脱囚服,看守觉得异常,厉声喝问道:“嘿,你们脱衣服干嘛?” 大烟斗亮开大嗓门,“不是干活累的,就是天太热呗!”这喊声,是在通知还没有发现信号的难友,呼啦啦,几十个难友齐刷刷脱掉囚服,奔着大烟斗这边靠拢。 看守们见工地的架势不对头,乱糟糟喊叫道:“别扎堆,散开,回去干活!”“干嘛呀, 想乍狱怎么着!”“告诉你们,赶紧散开,省的皮肉吃苦!” 恰在这时,伸出帐篷的烟囱冒出滚滚浓烟,表明帐篷里面一切就绪,难友们看到动手的 信号,分组去夺看守们的枪。大烟斗首先抢过来一条步枪,反手抡起枪托子,他负责的那个看守,脑袋顿时开了花,蹬腿儿玩儿完了。看守们已经被分割包围,整个工地顿时打乱,其他带队的看守发现情况不对头,纷纷向这边跑步增援。 “同志们跟我来,冲啊!”大烟斗呐喊着朝铁丝网豁口冲去,上百名甩掉囚服的犯人,拼命朝电网破口处奔跑,如同平地起波澜凭空响炸雷,那个动静一下子闹大了,整个工地开了锅。 别看现场到处是国军,但是他们的精力全在工程上,没有警戒犯人的思想意识,直到大批囚犯跑到铁丝网附近,已有监狱看守举枪射击了,这才意识到他们应该帮助监狱的弟兄们。国军如同大梦初醒,有的往碉堡里面钻,有的就地卧倒,转眼间,机枪步枪相继开火。于是乎,悲壮的场面出现了。 大烟斗带领突击队率先跑到电网近处,回头望去,只见所有的难友全都扎堆朝这边跑, 这才发现豁口太小。大烟斗把抢夺来的步枪交给身边难友,扯起铁蒺藜拼命往外拽,企图扩大突破口。人在特殊情况下,爆发出来的能量难以想象,大烟斗居然一连拽到两三根碗口粗的木桩,“呼啦啦”一下子从身边跑出去几十口子难友。 国军的火力支援,使得看守们胆子壮了起来,大叫着追赶上来。大烟斗见状,觉得应该让看守们追得越近越好,这样可以影响国军施展火力。他大声喊道:“突击队,跟我回去拦住他们!”于是,大约十多个壮汉,跟着大烟斗迎着枪弹又往回冲,突击队员顿时人人挂花个个带彩。突击队员们,让过奔跑的难友迎上追上来的看守,这视死如归的架势,分明是以命相拼来了。看守不同于在战场上见过拼杀的国军,面对拼命来的突击队员,腿脚难免发软,枪打得也不准了,有的甚至忘了开枪。为了更多的难友脱险,突击队员们“呀呀”叫喊着,他们知道,今天肯定交待在这儿了,决意赴死的表情可想而知。那个场面的悲壮情形,再有本事也难以用笔墨比表达。简而言之,突击队员跟追上来的看守们,搅和在一起,厮打在一起,展开了裂肉断骨的交手仗。 外面突然枪声大作,帐篷里面也出现意想不到地的情景,只见小保定抄起一挺冲锋枪,“我掩护你们,赶紧离开这里,请你们不要忘了我这个小保定就行了!”不等欧阳亮萧德他们反应过来,小保定疾风般冲出帐篷。文弱书生样的小保定,毫无过度地一下子成了铮铮铁骨的壮士,言辞铿锵有力,动作坚定敏捷。看来他早有准备,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毫无犹豫迟疑的神情,旋风般冲出帐篷。 帐篷外面,整个工地狼奔鼠窜乱成一团,闹明白眼前发生“乍狱”的,有的囚犯跟着也往铁丝网那边跑。到现在还看不出门道的,则稀里糊涂扔下工具,原地打转转不知如何躲避子弹。聪明的,干脆顾脑袋不顾屁股,踅摸低洼的土坑趴下来竟自打哆嗦,大多数还是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 枪声一响警报就跟着响了,大批警戒部队从城门里面跑了出来,显然,他们是来镇压乍 狱的。好一个小保定,迎着出城的警戒部队就上去了。警戒部队以为小保定是来接应他们的,因此毫无防备,当小保定距离警戒部队三十来步的样子,突然端起冲锋枪连续开火,警戒部队遭到没头没脑的袭击,一时没有反应,当即被撂倒十好几个。 警戒部队自然是训练有素的部队,迅速散开抢占有利的射击位置,当小保定从身上摘下甜瓜手榴弹,还没等他扬起胳膊甩出去,他的身上已经成了蜂窝状,棉军衣被子弹打得飞了花,身子晃了晃倒在乱抢之下。 小保定临死,一直望着大烟斗拼杀的地方,跟看守肉搏的突击队员已经大都牺牲,可是他们临死全都抱着一个动弹不得的看守。也就是说,这十几个突击队员,全都够本了,他们都是拼掉一个或者几个看守之后,跟最后一个敌人同归于尽的,整个突击队只剩下大烟斗了。 大烟斗的气命真大,可以说他浑身上下全都被子弹打得透了膛,他居然还在抡着一把军用铁锨左砍右杀。写家曾经听一位久经沙场的老战士讲,像大烟斗这种情况,在战场上并不少见,叫老百姓说,这是杀红了眼已经不知道疼痛了,其实就是一口气给顶着,没有这口气十个大烟斗也早完了。 铁丝网内还有难友没有突出去,这些行动艰难的主儿,大都是因为中弹挂了花。大烟斗这口气必须憋住了,尽量为难友争取逃生的时间。大烟斗的确杀红了眼睛,一眨眼的工夫又砍翻一个看守,夺过枪还能阻击追上来的国军。他浑身的血窟窿,居然一枪一个,又接连撂倒好几名“嗷嗷”叫的士兵。大烟斗的顽强抵抗,大大延缓了敌人的追击速度,给突击的难友争取了不少逃生的时间和空间。 铁丝网内,已经看不到难友了,所有枪口都对准了大烟斗。此时的大烟斗,已经成了不倒的金刚,不论身中多少子弹死活不倒下,不过他只能跪在地上还击,而且射出去的子弹已经没有准头了。 一位突出去的难友返回来接应他,“大烟斗,我背你走!”大烟斗掏出带血的烟斗,“交给我老婆,明年,今天……带着孩子,到这儿,给我……上坟。快走,我不行……啦!”难友含泪接过烟斗,却没等他迈步跑开就中弹倒下了。大烟斗爬到牺牲的难友身旁,跪在难友遗体旁边露出微笑,“好哇,用不着老婆孩子了,我有做伴的啦!”话音未落,一发迫击炮弹落在跟前。 硝烟过后大烟斗浑身都是碎弹片,大烟斗就是不倒,他还是像座金刚那样挺立着,死了也不倒,任凭枪林弹雨肆虐,大烟斗跪在难友身旁,稳如泰山! 电网外,一片开阔地,不时还有难友在奔跑中饮弹牺牲。蓦然间,只见远处升起一面红 旗,冲着越狱的难友们左右摇晃起来。难友们有了明确的目标,舍命地奔着红旗跑去,省却了好多冤枉路,但是这样一来,给接应部队也带来麻烦,火力掩护受到了制约,迎面开火容易误伤自己人。 追上去的国军,好不容易跟监狱看守汇合,望见远处的红旗迟疑了一下,正当他们迟疑的当口,囚犯们获得喘息,又跑远了一段距离。国军不全是废物,带队的里面有明白人,赶紧下命令:“就地卧倒,200米达定标射击!” 在自己眼前看着战友牺牲,那心里的滋味比嘛都难受,接应部队里面冒出一位巾帼英雄,这位巾帼英雄不是别人,正是担任战场救护的负责人、何太厚的爱女、军区总医院的何院长。只见她跳出战壕,“救护队,跟我上!”几名救护队员随着院长的命令,冲刺般奔向负伤的难友们。何院长冲到一位伤员跟前,还没有来得及查看伤情,一颗子弹飞来,正好击中她的头部,当场牺牲。 大多数难友到了伏击地近前,有的闪开阵地的正面,有的干脆卧倒等着救援,战士们都在等着命令出击。当吴易公看到何院长牺牲了,顿时血往脑门子上涌,带头冲了出去,“出击,一定把追击的敌人消灭干净,把所有难友抢救回来!”可是,没有等到战士们出击多远,随着一阵呼啸之声,刹那间弹如雨下,所有的国军追兵葬身在炮火之中,自然追出来的看守也是一个没有生还。 正文七十九回金刚不倒大烟斗、青史永铭小保定四 (更新时间:2007-5-288:47:00本章字数:2711) 目睹小保定和大烟斗壮烈牺牲,欧阳亮的眼睛湿润了,他知道,这些在生死关头,舍身 掩护战友的人,全都是纯牌的八爷,只有八爷才可能有这样的壮举。这时,陈副官和赖五早已把肖四德的警服扒下来了。在这种环境下,在这样的场合,萧德见到肖四德,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对于肖四德,虽然早就知道了他的蜕变,早就知道他已经成了十恶不赦的死敌, 但是当面看到肖四德的时候,依然记忆起来,曾经被他呵护过的小四德子,那个虽然心眼较窄,但是还算机玲的小师弟…… “萧德同志,你怎么还愣着,赶紧换衣裳!”赖五打断萧德这瞬间的追忆,顺手把扒下来的警服扔给他。萧德赶紧稳定一下情绪,迅速换上警服,戴上墨镜跟着赖五出了帐篷。 第269章 肖四德趴在桌子上沉醉,外面的枪声一点也没惊动他,陈副官在他的脑袋旁边放倒一个 白酒瓶子,一切安排就绪向欧阳亮请示道:“差不离了,咱们撤吧?”欧阳亮看了看沉醉的肖四德,猛一看很像萧德趴在桌子上。再次环顾帐篷四周,没有发现别的破绽,便说:“别等外面消停,马上撤!” 城门口一片混乱,陈副官、英豪分别各开一辆车,直奔城里疾驰而来,赖五戴着钢盔 从前面的车子探出头来,声嘶力竭的喊叫道:“关城门,敌人攻城了!”转眼间,两辆车子冲进城内。 城里的情况比城外热闹,由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只听见城外枪声炮声响成一片,街道上呼爹喊娘更是乱成一锅粥。等两辆汽车开进来,士兵们听话地迅速升起吊桥,城门真地“轰隆隆”的关闭了,这倒好,谁也想别进来了。 马小六接到船票,直到下晚才拿给李元文看,李元文一见是当天夜间的船票,兴奋地差 点背过气去。李元文刚想把船票揣进怀里,马小六又一把抢了回来,“刁处长交待,必须等到上船的时候,才能把船票给你,说是你还有事情没有交代。到时候他会亲自来送你,交待完了工作,他会陪着护送你们上船。” 花筱翠在一旁插话,“我没有答应跟他走,当兵的说话留点神,‘你们’包括谁呀?千万别把我捎上。”这个时候花筱翠扔出这么一句,顿时让李元文脑门子冒冷汗,“我说姑奶奶,活祖宗,干脆你拿刀子立马把我宰了吧。这都嘛时候了,还跟我使小性子?我求求你老啦,咱们顺顺当当的行吗?”说着打开皮箱,“你看看,这里面都是花旗银行的存单,你随便挑随便捡,哪张面额大,你拿出来揣在怀里。实在不行,整个箱子你提着,出去之后你当家、你管开销,还不行吗?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准备了。等会儿吃完饭,咱们好好歇会儿准备出发,我对天发誓,到哪儿也亏待不了你。”花筱翠横竖没有乐模样。跟他怠答不理儿,也不是完全不理睬,总让李元文玄虚着,吊着他的胃口。 晚上的这顿临行饭,李元文出奇的大方,打发马小六去苏闽馆儿定了一桌酒席。吃饭的时候,不但让马小六、芦花跟着坐在一块儿,连楼下的门房也跟着沾光,这顿饭一直吃到外头亮了路灯。 到这时候还不见刁福林的踪影,李元文有点犯嘀咕,不停地站起来朝窗户外头张望。 芦花趁李元文不注意,向花筱翠递了个眼神,花筱翠明白芦花的意思,故意咳嗽一声,慢条斯理地整理起来自己的衣物。花筱翠很像出远门的样子,把房间里面检查的很彻底,连抽屉里面的零钞都拿出来了。花小翠大方地把零钞分成两份,分别赏给马小六和芦花,“这两天你们受累不小,剩下的这点零花钱我用不上了,别嫌少,你们拿去用吧。”说是零钞,也足有几千块法币,马小六假装不好意思,“这么多钱……俺们也没有干嘛,受之有愧呀。” 芦花也说,“是呀,你自己带着吧,万一哪天回来还能用得上呢。” 李元文看到花筱翠,在跟俩当兵的道别,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呱哒”撂到实地儿。他见马小六和芦花还在推辞,不知深浅地插话,“给你们拿着就拿着呗,别不好意思啦。” 花筱翠推搡李元文,“有你的嘛事,一边呆着去!”把钱分别塞给马小六和芦花,然后坐在梳妆台前,认真地梳理自己的发型。 芦花过来给她帮忙,“瞧你老这头发多好呀,这大岁数,一根白头发也没有,还这么顺溜。”芦花帮花筱翠抹了头油,又烫了热毛巾递给她,“你老擦把脸,脸上擦点粉再稍微抹点儿唇膏,保准年轻十岁。”花筱翠对着镜子妩媚一笑。 李元文站在一边,看着镜子里面的花筱翠,顿时想入非非。他不再关注外面,只是痴鼓着两眼不时地偷看花筱翠。倒是花筱翠在嫌时间过得慢了,捯饬完了她想倒在床上迷瞪小会儿,实际上她在养精蓄锐。芦花也不征求李元文的意见,闭上电灯跟马小六躲到楼道去了,行动在即他们心里也是紧张着急。 芦花和马小六在门外各有一把椅子,可以坐下休息,活像二鬼把门,李元文想跑出去那是决然不可能。马小六怀里抱着卡宾枪,蹲在椅子上,眼睛死盯着房门,耳朵还得听着里外的动静,因为关键时刻就要到了。 大概李元文也想借这个机会稍作休息,好半天屋里没有动静,为了保证充沛的精力,芦花跟马小六小声地商量,“要不你抓紧时间迷瞪一会儿,我自己盯着,我一点也不困。” 马小六说:“你不困,以为我困呀?你就是在这儿给我放张钢丝床,来床鸭绒被字,俺也睡不着啊。” “你要是不困,咱俩说说话,省的怪腻歪的。”芦花这么说,马小六心中很甜,别看整天在一起,真没工夫说说心里话。偏在这时,缺德鬼李元文推开门缝探出脑袋,“我说,刁福林还来不来呀?” 马小六警惕地站起来,把他推进屋子,“这才几点呀,你就着急?你要是闲得难受,再检查一下自己的东西,别到时候车子来了,你又丢三落四的。咱可说好了,到时候车子来了,别怪俺们不等你。”李元文只好乖乖地、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马小六和芦花相视一笑,马小六说;“别说话了,万一走神出了问题,可就前功尽弃了。” 芦花说:“时候差不多了,咱们检查一下武器,完事咱俩倒换着溜达起来,不说话容易犯困。” 俩人刚检查完武器,李元文又把房门推开了,“马小六,你摸摸船票在不在?” 马小六跟他急了,“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丢了船票刁处长能饶了我吗?你放心,我比你还精心呢。你抓紧时间也睡一会儿吧,车子还得一段时间来哪!” 李元文还要费话,“嘛车都行,你们看见了,行李不多。” 突然,花筱翠在屋里骂上了,“你这个缺大德的,到嘛时候你也不会有人味儿。我在这儿想迷瞪会儿,你总这么穷折腾,能让人睡会儿吗?老娘不睡了,我看着你折腾,到时候别想让老娘跟你走!” 正文第八十回偷梁换柱二度梅,铁马冰河一招鲜一 (更新时间:2007-5-298:21:00本章字数:3036) 花筱翠这一招真灵,李元文再也不吭声,蔫咕劲儿的拿条毯子铺在地板上,躺下不动了。墙根并排放着二人的行李,多是当年李元文和花筱翠,共同使用过的物品,除了货币金银别的没嘛可带的。尽管如此,终究这是亡命天涯,要带的东西堆在一起,大包小包也不算少。小岛一郎赠送的那把短刀,李元文始终不离身,但是他不敢在花筱翠面前显露,而是藏在一件行李中,不过还是露出刀把儿。 李元文躺下,尽管不可能睡着了,由于害怕惹恼花筱翠,尽量躺着不动换。工夫不大,花筱翠坐了起来,欲穿鞋下地。芦花听到动静,进来按住花筱翠,示意她别出声,“躺着别动,外面有情况!”这个情节不是事先设计好的,花筱翠不知道发生了哪方面的情况,紧紧搂住芦花,紧张得不敢出大气。 李元文猛地也坐了起来,“怎么回事,出嘛情况了!” 芦花压低声音喝斥他,“把嘴闭上,你老老实实的躺下,马小六下楼侦察去了。叫你躺下听见了吗?小心刺客!” 闻听有刺客,吓得李元文就要往床下面钻,芦花踢了他一脚,“用不着那样,这是楼上,子弹不会拐弯,你老实躺着别动换就行了。”李元文果然老实躺下装死尸。 这段时间最熬人了,就像将死之人等着挨刀一样,就跟过了八百辈子,马小六推门进来了,“车子来了,都别出声,拿着东西跟我蔫咕劲儿的下楼。你们可要检查仔细了,别拉下东西,现在咱们马上去码头。” 马小六和芦花,把气氛搞得既神秘且紧张,谁也没考虑刁福林为嘛还不露面。听说接他们的车子到了,李元文和花筱翠的动作,难得这么一致,抢着拿行李,这令李元文感到欣慰。“你别累着,分量沉的我来提着。”李元文体贴的关照道。花筱翠也不跟他争执,他乐意拿哪件就让他拿哪件。 马小六如临大敌似的,端着卡宾枪前头带路,芦花紧握左轮手枪断后,轻迈脚步下楼梯,到了楼下还都毛着腰,真有似经过敌人封锁线一般。 出门的时候,老门房没有像往常那样出来送行,而是眯在门房里面看西洋景。见到李元文那个狼狈相,一向不轻易露笑容的老门房,差点乐出声来。那个狗日的模样简直太寒碜了,提着箱子哈巴着腿儿,遥感儿弯成一张弓,脑袋几乎挨着地皮儿,活赛罗锅残疾人,又像学人样的大猩猩,简直太哏儿啦。 马小六和芦花押解犯人似的,押着李元文花筱翠,平安无事地下了楼。其实他们呼着口号下楼也没事,为了擒获李元文,必须制造出这种紧张气氛。当他们一行,从公寓的小门出来的时候,英豪也是故弄玄虚地摇下汽车玻璃催促,“赶紧麻利点,八爷的地工说话就到!”看见是英豪开车来接他,李元文迟疑了一下。可是,当他听到八爷的地工要来劫持他,顿时裤裆又湿了,真正叫屁滚尿流,嘛也不顾地钻进汽车。 关上车门汽车就蹿了出去,整个过程谁也不说话,当李元文确信,汽车果真朝码头方向开去,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花筱翠抢先坐在驾驶汽车的英豪旁边,李元文被芦花和马小六夹在中间坐在后排。 第270章 英豪从反光镜中发现,李元文不时朝车后张望,便说,“从这儿一直到码头都是租界地,没人敢动你,放心吧。” 李元文掏出几张钞票,数了数递到前排,“这是几百美元,你留着零花吧。” 英豪头也不回地接过来,扔在仪表盘前,“芦花,把船票递给我,我提前把他们送上去。”马小六掏出船票递给英豪。英豪接过船票捻了捻,看清是两张,小心翼翼地装进衣兜。李元文舒心地靠在座椅上,自言自语地念叨出声,“让他们狗咬狗去吧,我总算离开这是非之地了。”英豪踩下油门,汽车愈发飞快地驶向码头。 不多时车子到了码头,英豪把车子停在僻静处,回头说道:“我告诉你李元文,你不要太得意,这不是我乐意帮你,不过是受人之托而已。从现在起,你要绝对服从指挥,不然惹出麻烦走不了,可别怪我拿你开涮。实话告诉你,刁福林已经被八爷生擒了,这是美军顾问团的玛丽求我搭救你的。知道吗?听说你要潜逃,不但八爷地工追杀你,警察署今天也撒出人马缉拿你,所以你要好自为之。现在谁也别动,我先下去看看里面的情况,说不定候船室里就有埋伏。”英豪说罢,下了汽车钻进候船室。 候船室内人满为患,并且正如英豪所说,里面果然有埋伏。欧阳亮身穿制服,亲自带着陈副官和石头正在里面巡察,犀利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位旅客。石头和陈副官在巡视中,也不是走过场,还在人群中揪出一个烟土贩子。由于人赃俱获,烟土贩子没话说,只好耷拉着脑袋认倒霉,欧阳亮一声断喝,“来人,拉出去给我绑上,先拴到马路电线杆子上,让这家伙凉快凉快,回头再发落!” 英杰和罗氏虽然没有带着大烟土,携带的金货却不是小分量,要是查出来当走私黄金问罪,也够喝一壶的。他俩抱着鹌鹑搂着纳敏,守着一大堆行李蹲在人群中,看到欧阳亮朝跟前走来,连忙低下脑袋不敢吭气。 欧阳亮看到英豪进了候船室,绕过英杰和罗氏迎了上去,见英豪朝自己点点头,欧阳亮马上命令道,“统统到船上检查!”说罢,带领陈副官和石头,经过引桥,跳上载重三千吨的大火轮。等到欧阳亮三人上了大轮船,英豪走到英杰跟前咳嗽了一声,英杰赶紧抬起头来,眼巴巴地望着亲兄弟。英豪朝他眨眨眼睛,表示他期盼的船票已经办妥,让他老老实实等着。不等英杰问话,英豪转身出了候船室。 忽然间人声鼎沸,检票口开始放人了,英杰护着罗氏搂着孩子,紧张地朝门外张望着,恨不能赶紧拿到船票飞到船上去。只见一辆警备司令部的汽车停在门外,英杰急促地小声说:“来了来了,这回咱兄弟的派头弄大了!” 不大会儿,英豪带着花筱翠率先走在前头,随后李元文低着脑袋也进了侯船室,英豪斜视一眼英杰,径直朝检票口走去,“闪开,闪开,别往前挤,我说你了,老实呆着!”当英杰对上英豪的视线时,立即明白英豪在说自己,急忙蹲下身子,从人缝里看英豪跟检票员交涉。 检票员特别坚持原则,“上船只能一人一张票,送人的太多,没法开这个先例。我知道您这里面含着公务,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不给您检票,您拿着票先把这位先生送上船,然后再接这位太太,回头一块检票,您看成不成?” 英豪征询李元文的意见,“你看……行吗?” 只要让他立马上船怎么都行,李元文脑袋跟捣蒜似的一个劲儿点头,“好,好,好,就这么办,我先上船。”于是头也不回地跟着英豪经过通道上了船,英豪还帮着提了一件行李上去。李元文上船后还回头张望,难得花筱翠居然跷起脚尖跟他招手,意思是让他放心快走。李元文心急火燎地随英豪进入船舱,催促英豪赶紧回去接花筱翠,英豪嘱咐他,“千万别动地界,回头找不到你,别怪我把船票扔进海河。” 已经看不见李元文踪影了,花筱翠提起行李扭头挤出人群,撒丫子跑出候船室。马小六和芦花正在门外接应,接过行李扔进后备箱,拉着花筱翠又回到车上。英杰目睹如此这般的神秘举动,失神地站了起来,莫名其妙地向外张望。当他观察到花筱翠的整个行动,似乎意识到了,这一切都与自己的命运连结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英豪来到身边,拉住英杰的手,将船票塞给他,“拿好,二等舱,快上船。” 英杰接过船票不知道说嘛好,“兄弟……”罗氏抱着孩子两眼垂泪,无言地要给英豪下跪。英豪跟他俩急了,“你们看,人家都上船了,别罗嗦了。快走!” 英杰提着行李,罗氏怀里抱着鹌鹑,手里牵着纳敏,一步三回头地朝检票口走去。 正文第八十回偷梁换柱二度梅,铁马冰河一招鲜二 (更新时间:2007-5-308:43:00本章字数:2387) 英豪上了汽车,回头看了一眼,见花筱翠和芦花在后排相拥而坐,把车子开离候车室门口,回到原来停车的地方。马小六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到车前探进身子问英豪,“他们呢?” 英豪说:“马上就下来。让福子把马车牵过来!”马小六回头吹了一声口哨,福子从胡同里面把棚子马车牵出来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身穿警服的陈副官和石头,抬着一个樟木箱子,逆着人流儿出了检票口,“闪开,闪开,全都往后闪开!” 检票员帮着打开通道,不住地向陈副官点头哈腰,“你们警察眼睛真毒,不论到哪儿都能查出违禁品来。” 陈副官铁青着脸说:“非常时期,不仔细点行吗?” 石头也跟着搭腔,“别忘了咱是专吃这碗饭的,就是有个屎壳郎趴在那儿,也能一眼看出从哪个粪堆爬出来的。你忙你的吧,回头见啦!”检票的最后还要客气一句,“二位好走,闲着过来呀!”陈副官和石头抬着箱子,神情挺好地朝外走去,等他们出了门,福子也把马车牵到跟前了,时间掐的就是这么严丝合缝。 陈副官和石头把箱子扔上马车,擦了一把汗,“别耽误,开拔!”福子立马甩出一个响鞭, 马小六早已登上马车,一屁股坐在樟木箱子上。棚子车奔驰而去,陈副官和石头并不慌张,直到确信安全了,二人这才急追几步,踏上脚踏板跃入车内。 英豪的汽车殿后,棚子马车撒了欢能赛汽车,英豪不敢耽搁,一踩油门儿紧紧跟了上去。 这时候,大轮船拉响了长长的汽笛声,缓缓地驶离码头,海河里的浪头拍打两岸,“哗啦哗啦”的响声越来越大,虽不是大潮,那个动静也够响彻海河两岸的。 眼见马车快到万国桥了,石头这才醒悟过来,一拍箱子盖儿喊叫道:“哎呀,欧阳亮还没下船呢!”陈副官不动声色的,“一惊一乍地干嘛呀,他压根儿就不想下来,没看见他的行李早有人带到船上去了。” 石头低下头不言声了,他学会深沉和思考问题了。 三岔河口停着一条独身船,这个月份这个时辰居然张灯结彩,八杆竖起来上升起“安清”大白灯笼,煞是有番景象。这分明是被古兴扣下来的那条独身船,何以挑起来安青帮的灯笼?这并非不懂规矩胡来,而是刘广海在那天答应欧阳亮承办的事情。尽管帮会在这个时候不太吃香了,但是在运河两岸势力犹存,地方上,不论官面还是军界,一般不敢招惹这帮混混儿。 船上除了管船的和船工,还有几位回民支队马巴的人,这些武工队员不但身手不凡,而且懂得帮会规矩,一般的黑话张口就来。远远的看见棚子车到了三岔河口,马巴的人赶紧下船候着。汽车开得快,超过棚子马车先行停了下来,这时,船工们也下来几个人,把行李弄上船,然后扶着花筱翠走过跳板,麦收在船上迎着,拉着花筱翠芦花一起进了后垴藏起来了。 马小六跳下马车,指挥马巴的人把箱子抬走,回头招呼陈副官和石头,却发现他俩跟英豪争执起来。 把花筱翠和芦花送到船跟前,英豪返回岸上又把汽车发动着了,石头和陈副官发现英豪要走,死活不同意,坚持要英豪上船跟着一起撤。英豪却说:“不行,我必须去找玛丽,她留下非常危险。” 石头跟他没办法,“说好的事,你怎么说变就变,这要出了事,算谁的?” 英豪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固执的说:“出不了事,找不到玛丽,我哪儿也不去。别耽误时间了,就等你们上船了,赶紧起锚出发。” 石头还想跟他犯宁,“不行,咱们必须一块儿行动!” 英豪趁石头回头张望船上的瞬间,一踩油门,汽车如离弦之箭“嗖”地开走了。 陈副官扯起石头,“算了,让他走吧。”石头离不开英豪,“不行,不能让他一个人留下!”挣脱陈副官,撒开丫子竟然两腿追汽车,一眨眼也没了踪影。 马小六见状,只好说:“他们这是无组织无纪律,走吧,等着他们回去挨批评吧!” 白天发生了乍狱事件,三元村运河边上的卡子口分外紧张,安装在小二楼上的探照灯,一会儿照射河沿的马路,一会扫射运河的河面,甚至连对河的窝铺也不放过。不知道卡子口接听到哪里的电话,说是一条安青帮的船,向三元村方向驶来,有闯关的嫌疑。水上警察已经接到命令,马上追过去处理,要求卡子口注意拦截。 在这儿需要交待几句,运河在三元村附近不是见了座船闸吗,一条木船怎么会闯关过去呀? 第271章 这都是近几天发生的变化,由于子牙河上的两座减河大闸的失守,原来的蓄水方案完全成了泡影,要想保证护城河的水位,不但不能关闭闸口,恰恰相反,现在必须闸门大开,到时候需要依靠抽水机,往护城河里泵水了。 接到命令,已经绷紧弦的警戒部队不敢怠慢,马上从小二楼的院子里,窜出一群带钢盔的国军,提着各种枪支埋伏在堤岸后头。河边还有一个钢筋水泥碉堡,里面的士兵支好两挺重机枪,并且打开弹药箱挂好了子弹,一切安顿就绪,挑着“安青”大白灯笼的那条船就出现了。 陈副官和马小六,荷枪实弹看守着木箱子,他们背靠背坐在箱子上,好像对即将发生的战斗并不在意。小二楼上的探照灯都照过来了,陈副官还找马巴的人借火点烟呢! 芦花陪着花筱翠藏在后垴船舱似乎也不慌张,花筱翠手里攥着一个小玻璃瓶子,递给芦花看,“你认得字比我多,看看这瓶子药是治嘛病的,那个缺的鬼,整天攥着也不吃,趁他不注意我给偷过来啦。” 芦花是正经上过高小的,常使唤的字码没有不认识的,接过玻璃瓶子看了看,惊叫起来,“我的老天呀,这是一瓶子毒药,你看上面写着呢,一粒之休克,二粒之死亡,三粒之断肠,四粒之溶骨。” 花筱翠闻听,并没有显出惊恐之色,而是把药瓶子拿回来收好,“他这是随时准备着,把自己毁了呢,我看他是没有这个胆子,我要是他,早该把这一瓶子药都吞了。” 正文第八十回偷梁换柱二度梅,铁马冰河一招鲜三 (更新时间:2007-5-318:24:00本章字数:2692) 船上除了船工摇着大橹,搅动河水的摇橹声,船头撞击流冰的“咔嚓咔嚓”的声音,周围乃至运河两岸死一般的寂静。岸上的路灯如豆,照着模糊的建筑向后移动。不大的工夫,三元村到了,探照灯照在船上不动了,岸上的士兵鸣枪示警,一个军官站起来厉声喝道:“停船靠岸。” 马小六站起来答话,“这是警备司令部稽查处刘广海处长的船,谁敢检查!” 岸上的军官比马小六还横,“稽查处更应该守规矩,河道封锁了不知道吗?” 陈副官也站了起来,“安清帮不听这个。” 岸上的军官生气了,“妈拉个巴子的,好大胆子!安清帮的老窝成了匪区,你们半夜三更开船出去,要投敌吗?放老实点给老子靠岸!”说着走下护堤,朝独身船比划着手枪。 真叫来早了不如来巧了,正在僵持的工夫,独身船后又射来一道强光,水上警察的小火轮追上来了。小火轮上的警察全都戴着钢盔,一水儿的美式冲锋枪,驾驶楼子上还架着机关枪。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子在夜风中,“哗啦啦”的飘着,信号灯不时地闪着灯语,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马小六要举枪抵抗,被陈副官制止,“找死啊,不等你搂火,整船的人全得沉到河里喂王八,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先消停会儿。” 看到水上警察来了,岸上的士兵全都站了起来,水上的事务本该水上警察处理,于是这些士兵站立起来看热闹。 小火轮的船帮上写着“巡察”两个白漆字,在探照灯的强光下显得分外刺眼,小火轮迅速靠近木船。小火轮驾驶楼上,站起来一个当官的,由于也戴着钢盔看不清是谁,只见这个当官的命令道:“冒充稽查处的人,就该枪毙!带着东西,全都过来,快!” 岸上的士兵慢慢放下了枪,岗楼上的探照灯也慢慢移开了,小火轮上的探照灯足够照明的,国军弟兄还要照应岸上的安全呢。 在机关枪的威慑下,独身船上的人一个个分外老实,乖乖地依次登上小火轮,樟木箱子也抬了过去,并且安顿在有甲板的后舱里。 驾驶楼上戴钢盔的警官大声问:“还有人没有?” 有个警察答道:“全都过来了。”“警官”不信,举着手电跳上木船,从头到尾仔细地照了一遍。然后,跳回小火轮,命令道:“开足马力,冲啊!”小火轮早就开足马力了,朝着卡子口直冲过去。同时,小火轮上的所有武器猛地开火,小而楼上的探照灯首先被击灭。 夜色中,只能看见对射的弹道曳光,小火轮在枪声中驶远,可是枪声一直持续到黎明。那是马巴率领的回民支队,早就埋伏在卡子口对岸,当战斗打响的时候,马巴带来的两门小钢炮发挥了作用,不但把哨卡的小二楼削掉了大半拉,还差点把钢筋水泥的碉堡连根拔了。 小火轮到了杨柳青就算解放区了,花筱翠、麦收、芦花登上甲板,簇拥在一起激动地拥抱。 花筱翠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头发,长长呼出一口气,“前面就到家了。” 萧德和赖五摘下钢盔,回头望去,天边泛白,眼见着就要天亮了。 赖五走到船头,扯下被子弹击烂的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子,抛进河水中,河里面全是大块的流冰,说不定今天就要封河了。前面就是独流镇,赖五从怀里掏出一块红绸子,系在旗杆上,立即一面红旗迎风飘扬起来。 萧德、马小六、陈副官走到赖五身边,站在船头,阳光给他们镀成金黄色,就像金子铸成的雕像。 驾驶楼里,蔡老板双手把着舵,露出得意的微笑。 小蔡站在一边,“爹,你嘛时候学会开小火轮的?” 蔡老板拍拍舵轮,“这玩艺儿,比开汽车容易多了。” 十里八村的老百姓全都来看稀罕,整个独流镇到处人山人海,特别是古宅门前的广场,比鼎盛时期的庙会还要热闹。小火轮刚刚停在码头上,老百姓就潮水般拥了上去,插着彩色旗帜的一艘艘小渔船,很快把小火轮围拢,运河整个被茬死了。 远处一片锣鼓喧天,舞狮队、舞龙队,旱船队,高跷队,锣鼓队,沿着堤岸从两个方向朝码头汇集。哎呀,人们的眼睛不够使唤的啦,广场上又是一片骚动。想不到,一把年纪的老德旺,竟然单挑舞起了中幡,中幡上四个斗大的金字映日生辉:“旗开得胜,永康安宁”!白蝴蝶不听劝阻,从强子那里得到消息,擅自离开县城直奔独流码头,当她发现德旺耍起了中幡,拨开人群冲到场子中央,绕在德旺身边,不断地叮咛着,“老爷子,小心腰哇!” 萧德见到何太厚,抱在一起不分开,弄得老何当着众人老泪纵横。萧德看见狂舞中幡的师父,甩掉衣服跑到德旺面前,跪在地上连连叩拜,“师父!孩儿给您老人家请安啦!”德旺的确耍累了,依然咬牙坚持着将中幡舞得虎虎生风。看到他日思夜想的义子和爱徒,更是喜上眉梢,不由得热泪狂涌,“好儿子,你把师父想断了肠啊,接——稳——啦!”得胜中幡“噌”地高高升空,似彤云一片,火焰一团,实为旌旗一面。 萧德一个漂亮的前空翻,单臂接过中幡,绕身翻飞,恰似金蛇狂舞。 围观的人群呐喊之声雷动,起伏不绝。 何太厚穿过人群,迎接从小火轮上走下来的赖五、蔡老板、小蔡、马小六、芦花、麦收和花小翠,最后下来的是陈副官。赖五向何太厚立正、敬礼,“报告……” 何太厚揽过赖五,紧紧地搂在怀里,“好样的,休息去吧!” 陈副官是见过何太厚的,主动上前敬礼,“何先生,天下归心,陈某人顺从民意,自愿投奔解放区。” 何太厚两手握着陈副官,真挚地说:“欢迎欢迎,真心欢迎你!” 陈副官拿出两封信呈递过去,“这是刘广海和欧阳亮托我转交您的,刘光海要求新政善待章龙邵虎的坟茔,至于欧阳亮这封信,信短话长您老自己慢慢看吧。” 正当何太厚依次慰问参战人员的时候,花筱翠不乐意在众人面前招摇,跟芦花麦收打了声招呼,避开众人自己悄悄回村了。 突然间,旗偃鼓息万籁俱静,马巴的武工队员,抬着樟木箱子走下岸来了。人们自动后移,在广场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圈,樟木箱子放置在这个圆圈的中心点上。何太厚来到樟木箱子跟前查验了一番,“打开看看,会不会又变成一条狗?” “他本来就是一条狗!”赖五说罢,分开人群来到箱子跟前,“呀”的一声,剑指箱子上的铜锁,只听“咔嗒”一声,锁扣弹了起来,接着脚尖轻轻一挑,掀开箱子盖,伸手从箱子里提起麻袋,抻开扎口的红麻绳,远远抛将出去。随后,踢翻箱子兜起麻袋,勒着口嚼子的李元文在空中给抖了出来。李元文大头朝下撞在地上,这家伙还真算麻利,就势一滚跪在众人面前,眨眨眼睛昏厥过去,真乃一堆臭狗屎是也。 正文第八十回偷梁换柱二度梅,铁马冰河一招鲜四 (更新时间:2007-6-110:02:00本章字数:2653) 趁着人们在古宅门前狂欢的工夫,说说留在市里的英豪,看看他找到玛丽没有。 一天之内接连发生两大事件,天津市府当局和国军守备部队,紧张的神经线都要断了。宪兵队和保安部门全员出动,四处设卡到处是便衣,看见可疑人就抓,一时间,习艺所监狱人满为患,抓来的新犯人,比白天跑的人多出好多倍。 由于英豪开着刁福林的车子,他能够到处畅行无阻,不过到了警备司令部,还是被门岗拦下了。英豪出示了证件,说明是给刁福林还车子的,卫兵并没有难为他,只是给值班室通报了一下情况。卫兵放下电话,立马升起拦杆,旗子一挥就放行了。 第272章 汽车驶进院子停在楼前,英豪急匆匆下车登上台阶,直奔玛丽的新办公室。 警备司令部内出奇的寂静,整个楼道一个人影也看不见,这跟寻常三步一岗两步一哨的情景,形成鲜明对照。空旷的楼道里,响彻英豪奔跑的皮鞋声,他快速登上楼梯,二楼也是安静得让人心慌。原来刁福林接待李元文的作战室,现在成了玛丽的办公室,英豪来到门前整整警服,稳定了一下情绪才敲门。 没有人应声,但是门开了,英豪大步进了办公室,这才发现自己自投罗网来了。 只见刁福林坐在办公桌后,身边站着他的临时副官,靠墙还站着几个全副武装的宪兵。 英豪进来没等站稳说话,几个宪兵一拥而上,将他双臂反剪起来上了绑绳。 英豪挣扎着喊叫:“干什么,我找玛丽!刁福林,你不能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我哪点对不起你啦?” 刁福林不跟他费话,冲着宪兵挥挥手,“带走!” 刁福林并没有把英豪投入大狱,那有什么意义?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搞明白英豪的身份,他觉得也没有实际意义。当他得知吴家大院一天之内倾巢出动,随后凤去楼空,他不得不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他断定吴家大院里面有鬼。特别是当他获知,李元文被劫持,自然把疑点集中到英豪身上,至于为什么,这还用说吗? 吴家大院被宪兵包围,禄安大街全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刁福林带着英豪来到吴家大院,只见大门紧闭,似乎里面还有留守人员。几个士兵望着高墙,试图搭人墙翻跃,屡试屡败,刁福林只好请过英豪,让他叫门,“命令里面的人把门打开!” 英豪说:“你这么捆着我,里面即便有人也不会开。” 刁福林的临时副官是个愣头青,指挥宪兵用枪托子砸门,院内还是毫无动静。 刁福林只好让副官给英豪松绑,英豪这才绕过宪兵来到门前,怪了,不等英豪开口叫门,大门自己敞开了。只见石头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你们找谁呀,这么兴师动众,一帮一伙的?” 英豪吃惊地愣住了,“石头,怎么是你!” 刁福林命令宪兵:“进去,每个角落都仔细看看!” 大街上的宪兵蜂拥而至,全都进了院子,多年来,吴家大院充满神秘的色彩,这些宪兵难得有机会进来随便参观。听到刁福林的命令,并没有明白让他们看什么,顿时四处乱窜到处看稀罕,对吴胖子当年养姨太太的房间特别感兴趣,在那里还发现漆木盒包装的成套春宫图,以及辅助男女交媾的器物。 刁福林环视整个院落,以行家的目光发现,这座院子看哪儿都暗藏玄机,到处机关重重。 英豪被押解进来,与石头频繁交流眼神,看到石头胸有成竹的样子,决定伺机而动。 刁福林来到居室门前止步,命令手下,“看好他们!”说着独自进了卧室。石头悄悄扯了扯英豪,二人朝后移动脚步。刁福林进入卧室不大会儿,只见亮光一闪,紧接着就是爆炸声响,连门窗都炸飞了。 石头早已子弹上膛,举起手枪撂倒副官,拉着英豪夺门而出,大摇大摆的出门汇入人群,成功逃脱。 如此说来简直成了神话,那些宪兵都干嘛了,听到爆炸不知道出事,眼见着两个大活人从眼皮子底下就这么走了?胡说八道瞎编吧?非也,写家是个善良人,绝不敢打半句妄语。宪兵们却是只能看着英豪和石头,在他们眼皮底下大摇大摆的离去,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动换。关于吴家大院的防范措施,书中早已交代,堪称古今中外各种绝招的完美组合。就说眼下,这些宪兵当中,有的闻了不该闻的昏迷了;有的摸了不该摸的,两手被铁夹子夹住了;有的靠在不该依靠的地界,整个人被粘住了,而且想脱衣服都不行。更有绝的,有的踩到踏板上,不知道从哪儿下来的钩子,有哪儿是哪儿,钩起来被吊到半悬空了。钩到不要紧的地方还能保条命,钩到腮帮子上,想吧,那是嘛结果。总之,英豪和石头会合了,并且成功脱险了,这是事实,没有半点假的。这下可以放心了吧,先撂下市里面这头,继续说独流镇。 呐喊声传入古宅院内,院子中间燃烧着一堆火,古典将成捆的契约扔进火堆。 老刘头肃立一旁,不知如何是好,“老爷,只剩这些地契了,我察看过了,除了自家的菜园子,总共是一千八百零三亩!” 古典那脚丫子踢开整捆的地契,怆然地环视院落,“身外之物,留它何用,你处置吧。” 老刘头用脚踏灭火堆,抢着未燃尽的纸片,企图抢救出能够有用的单据。 古典撩起大褂,从身上又解下一块玉佩,“你在院子里侍候了一辈子,这个物件跟早先给你的那块正好是一对儿,留个念想吧。”然后进了客厅再也没有出来。 老刘头手捧玉佩,望着古典走进客厅,知道古家的气数已尽,不禁打了个寒战。 古宅门外广场上的狂欢,一点没有收场的意思,而且当地驻军文工团也前来助兴,腰上扎着红绿绸子扭起了秧歌。最吸引本地庄稼佬的,当是那种“咚巴咚巴,咚——巴”的腰鼓,伴着鼓点声,男的女的文工团员扭着腰肢前进倒步,别提多整齐了。鼓点敲得人心痒痒,舞步跳得让人站不稳脚跟,不大工夫,年轻的女人和孩子就学会了,跟着文工团员扭了起来,而且越扭越来劲,居然满大街转悠起来,整个独流镇都扭动起来了。 广场上,不知道是谁带头喊起了口号,“公审汉奸李元文!枪毙李元文!”老百姓也跟着喊:“公审李元文!枪毙大汉奸!”其中还有人喊:“给煎饼秃报仇!” 何太厚登上古宅的高台阶讲话了,“李元文的罪恶是一定要清算的!” 人们又是一阵山呼海啸般地欢呼。 何太厚还要继续讲几句,古宅大门忽然“轰隆隆”地打开了。 只见老刘头脸上溅着血迹,踉踉跄跄地走出来,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老刘头身上。 老刘头“咕咚”跪在台阶上,仰面朝天大声呼喊道:“古老爷自刎归天啦!” 正文八十一回奇巧秘籍碧血浸,子牙河畔战事急一 (更新时间:2007-6-28:09:00本章字数:3021) 确切地说,古宅的客厅应该称作古典的书房。古宅大院这么多房间,为嘛不单独开辟一间屋子当书房呢?主要还是为了省事方便。想想看,再怎么说,古典无外乎就是一个地主,一个乡绅,不赶上庙会那样的日子,他哪里会有多少客人接待。古典的日常活动,主要是翻弄那些古纸推,基本上没有太多的其他活动。他更不是社会活动家,即便对外有所交际,绝大多数是登门有求于他的。他,古大老爷,根深叶茂财大气粗,他不会有求于别人。换言之,凡是登门找他来的,多是凡夫俗子,根本用不着专设客厅接待。 像样的客人还是有的,譬如老王爷、何太厚、欧阳亮……,可是,这些人物成年论辈子能来几回?纵然是接待这些头面人物,在这间本该称作书房的屋子接待,也不算失礼。把客厅称作书房不合适,临时把书房当客厅使唤,尽管满屋子书箱书格子,主客双方都不掉价。这样,不但显得主人博学儒雅,还显得不拿客人当外人,不失尊重和礼貌。 现在,古典握剑横尸于书房兼客厅的地面上,殷红的鲜血正在方砖地面上慢慢凝结。地砖表面看起来十分平整,血液却能够精确的发现水平的误差,殷红的血液在地砖上并不是摊成一片,而是呈溪流状弯曲着不规则的流淌。就像有意而为之,血液在流动中凝结,形成一个很大的问号。这大约是古典的灵魂感应所致,这个问号似乎在考问八爷们的智商:知道我为嘛死吗?想知道我肚子里面的秘密吗?完啦!我不会告诉你们啦,有本事自己破解吧,我给你们留下来的题目,够你们琢磨一阵子的! 何太厚察看了古典的遗体,目光慢慢移到墙上,墙上留有古典的遗墨,墨迹很新鲜,这是古典自杀前的绝笔。雪白的墙上写着四行大字,曰:真伪虚实,有无短长,存亡聚散,日月沧桑。这几行字迹并没有引起老何太大兴趣,这跟县城开的那个铺面一样,没有多少实际意义,故弄玄虚而已。对于古典的思维方式和把戏,何太厚早已领教过,并且研究透了。老何在客厅里并没有久留,看明白现场很快出了客厅,他长时间的站在客厅台阶上,企图发现院子里面有无其他异常。 看热闹的人群把前院挤得水泄不通,强子等人使劲往外轰着无关的闲人。 何太厚将老刘头拉到一旁,和颜悦色地问他,“刚才有谁来过吗?” 老刘头摇摇头,“没人来过。” 何太厚从地上捡起一个烟头,“再说一遍,到底谁来过这里。”老刘头不敢正视何太厚,闭嘴不说话,但是发现他的嘴唇在微微哆嗦。 不知道什么时候,徐老爷子悄悄来到现场,就在何太厚查问老刘头的工夫,已经把整个院落以及客厅走了一遍。待他从客厅出来,看到老刘头不说话,徐老爷子来到跟前,“嗯哪,你不要有顾虑,现在古典已经死了,说出来不会有嘛危险啦。你要是不知道怎么说,我给你开头,你想一想再说。就在外面热闹的时候,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你不认识,古典也不认识,可是他们拿出来一个物件,于是古典就接待了他们。说吧,他们都说了哪些话,听到多少就说多少,说出来还算你立功。” 第273章 都说徐老爷子能掐会算,这回当着众人的面,算是领教了,也难得让众多老百姓开了眼长了见识。徐老爷子的几句话,让老刘头站不住了,“咕咚”跪在地当央,双手抱住徐老爷子大腿,“你老就是活神仙,小老儿不敢隐瞒,确实来了两个人,一高一矮俩光头,其中一个留着小胡子。像是日本人,却说一口天津话,说话不紧不慢还挺客气。” 何太厚把老刘头使劲拽起来,“站着说话,他们都说些什么?” 老刘头两腿哆嗦站不稳,强子挤进人群给他放了一张凳子,老刘头坐稳当了,这才有板有眼地说开了,“他们拿出一块玉佩交给古老爷,古老爷这才请他们客厅说话。他们告诉古老爷,说是英杰带着太太和少爷跑了,后面的话没听见,他们把小老儿支开了。” 何太厚急忙问:“赶紧说,那两个人藏在哪儿了,你们老爷自刎你怎么不救他。” 老刘头又不说话了,徐老爷子忽然看见佛堂没上锁,“嗯哪,别跟他瞎耽误工夫了,来人,把老刘头看住了,小心他也走绝路。”说着,三步并作两步朝佛堂而来。 佛堂的情况,赖五自然比较清楚,看到徐老爷子莽撞地要进佛堂,抢先一步到了门前。当他轻轻推开格子门,正要试探着进去,突然,迎面摔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赖五手疾眼快,垫步上前接住血人抱在怀里,回头大喊一声,“是顺子,快去叫卫生员!” 顺子还有知觉,但是难以开口说话了,只见他吃力地抬起胳膊,猛地捂住胸口,像是怀里揣着东西。赖五小心翼翼地慢慢蹲下,尽量把顺子放平,“何大叔,刘大叔,顺子有话要说,快!”何太厚徐老爷子打发强子去请卫生员,而后围拢在顺子身边。顺子嘴巴嗫嚅了半天,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赖五慢慢把手伸进他的怀里,探摸了一阵掏出两本书。只见书本已被血液浸透,并且被锐器刺穿,显然由于这两本书的阻挡,没有使得顺子立即毙命。 老何接过书本藏好,凑近顺子急切地喊道,“孩子,睁眼看看,你的亲爹在你身边!”顺子使劲睁开眼睛搜寻,徐老爷子早已满脸泪水,慢慢接过顺子搂在怀里,“儿呀,为父来迟一步……”顺子靠在徐老爷子的怀里,像是沉睡了一样,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刘神钟把镇政府暂时设置在古宅院内,舒老伴和赵老疙瘩担任正副镇长,整个古宅的监督控制以及保卫,交由大喇叭、马小六、芦花共同负责,赖五继续抓古宅的侦查工作。 吴易公的接应部队回来了,徐老爷子和何太厚,交待完顺子的善后,匆匆回了二十一里堡。可是进了村子,却体验不到任何胜利的喜悦气氛,人们见到何太厚他们,反而全都耷拉着脑袋做回避状。徐老爷子一下子毛咕了,“不好,看样子有损失!” 何太厚虽然心情沉重起来,但是没有把问题估计得太严重,“虎口夺食,损失是难免的,关键是救出了大批的栋梁之材。” 当二人走到德旺的村公所,眼前的情景令他俩呆住了,只见吴易公,带着他的接应部队全体持枪肃立,从院子外头一支排列到院子里面。何太厚和徐老爷子发现苗头不对,加快脚步进了院子,麦收、白蝴蝶、李三家的、赵老疙瘩屋里的,披麻戴孝地跪成一排,面前一副担架,上面覆盖着雪白的布单子。看见何太厚徐老爷子,几个女人放声哭了起来,唯有德旺不动声色地烧着纸钱。女人们的哭声,震撼了整个村子,不一会儿,家藏响器的乡亲们吹吹打打把村公所围了个水泄不通,院子外头齐刷刷跪倒一片。 何太厚掀开白布单子看清何院长的面容,已经清洗的干干净净,强忍悲痛站起来,“吴易公同志请你进来,说一下监狱难友的安顿情况,成功越狱多少人?” 吴易公立正汇报,“不包括萧德同志,成功越狱八十一人,不同程度均有负伤,由刘神钟同志安排专人接到县城去了。” 徐老爷子问:“损失情况统计了没有?” 吴易公自责地说,“由于接应部队潜伏地点过于集中,没能很好地完成接应任务,初步统计,狱中同志在突击中牺牲至少三十人,包括何院长,接应部队抢救队全部牺牲,战士牺牲九人,重伤两人,轻伤还没有统计。” “损失太大了,但是也值了,我们从敌人的屠刀下成功解救八十多位优秀干部,尽管损失大些,值了!” 徐老爷子交待,“嗯哪,牺牲同志的遗体,要派专人护理。过一阵集中开追悼会,你的队伍带走,你该知道该干什么。嗯哪,对烈士的最好纪念,是以胜利果实回报他们。” 正文八十一回奇巧秘籍碧血浸,子牙河畔战事急二 (更新时间:2007-6-310:51:00本章字数:3388) 一缕阳光抛洒进煎饼秃的墓室,关于里面的建筑情况,断断续续已经多次介绍过了,大白天借着阳光观察这还是第一次。墓室内四壁光滑无痕,仔细看,中间还是穹形墓顶,这个位置的最高点距离地面,足有一丈左右,这分明是外面墓丘的中心位置。书中曾经交待过,紧贴着入口处,是个横着吊起来的木梯,不过经过八爷们的改造,起降功能控制在外面,把人囚在里面是万难逃脱的。 李元文被羁押在这里,是德旺争取来的,他说的有道理,现在最后的谜底就剩下这座空坟了,把李元文羁押在里面,有利于揭开最后的谜底,德旺的请求得到批准。李元文手脚很自由,一挂足有丈余的铁链子锁在脖颈上,另一头由一把半斤重的老虎锁,牢牢固定在无法搬动的巨大石锁上。 李元文正在里面盼着上刑场赶紧赴死的时候,只见墓门洞开,梯子放了下来,他不由得恐惧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向角落里退缩。德旺踏着梯子下来了,尽管有阳光泄漏进来,德旺还是点亮长明灯,火苗子窜得老高。令李元文意想不到的,花筱翠挎着篮子紧随其后扶梯而下。见此情景,李元文带着铁链蓦地站了起来,弄出“稀里哗啦”一阵乱响的金属声响。 花筱翠默默地进了墓室,看也不看李元文,从篮子里面拿出来新摊好的煎饼,在石锁上摊开,卷上果子、大葱,抹上面酱。又斟了盅酒放在石锁上,将长明灯端过来放在旁边。 这分明是辞行饭呀,临死之前能够吃上花筱翠的煎饼,李元文觉得也算造化不浅。一般人认为,人之将死嗓子眼会堵个大疙瘩,连口水也喝不进去,尤其像李元文这种没骨头的,肯定吃不下一口东西。实际此言差矣,当花筱翠为他卷好煎饼,并且为他倒上酒,不等花筱翠说话,但见李元文,急不可待地跪到石锁跟前,抓起卷好的煎饼就狼吞虎咽起来,吃的真是有滋有味。一杯酒仰脖灌了个干净,还让花筱翠再给他满上,花筱翠干脆把酒瓶子放在石锁旁边,任凭他边吃边饮。 李元文噎着了,瞪着眼睛神经质地抬起头来,“呃,……怎么,这就送我上路了?”李元文把倒满酒的酒盅放在石锁上,声嘶力竭的嚎叫起来,“不,我不死,我不能死!你们回去告诉何太厚,他不能杀我,我有情报,我有日本人的重要情报。不不不,我有国军的重要情报,连美国人都不知道的情报!” 德旺“呸!”地啐了口唾沫转过身去,李元文知道德旺是个主事人,企图扑过去要德旺为他带话,无奈连在石锁上的铁链限制了他,他嚎叫着,“德旺爷,看在小翠的面子上,给我求求情,饶我一死吧,我不想死,我真地有重要情报啊!”花筱翠端起酒盅泼在李元文的脸上,李元文一激灵,傻傻地望着花筱翠,“小翠啊,念在咱俩的情份上,你替我……” 花筱翠手指颤抖着,指着李元文的鼻子尖骂上了,“闭上你的臭嘴!你这个畜牲害的我好苦啊,竟然还有脸提什么情份?你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用这杯酒洗洗烂肠子,当个仁义鬼呀?把你的罪孽倒干净了,死后也有人给你收尸呀,到了现在,你难道还甘心死了喂狗哇!” 李元文盯着花筱翠手里的酒盅,手哆嗦着去接,“我要是把肚子里面的话都倒出来,你,你给我收尸吗?” 花筱翠没有理他,而是收拾好篮子,头也不回地登上梯子径自回家了。 以煎饼秃墓地和土地庙为重点,吴易公亲自布置警卫连的警戒。因为很多机关秘密进驻二十一里堡,警卫连小刘连长的担子特别重,可以说,他是日夜不住脚地到处奔波查哨。入夜,方圆几公里内,禁止任何无关人员靠近,这么大范围的设防警戒,一个连队确实不够支派的。好在这里的群众基础好,有本村的骨干协助,情况还算说得过去。 一切安顿就绪,何太厚跟徐老爷子终于得空阅读欧阳亮的那封信,再有,就是研究顺子舍命保住的两本线装书。 欧阳亮信中传达的消息,是何太厚无论如何想不到的,看完信“啪”地拍到桌子上,“一派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气得他站起来在屋子里面转圈圈。 顺子拿命换来的两本书,一本是《奇巧布局》,一本《侠义攻略秘籍》。两本书均被顺子的血液浸透粘住书页,整个成了血饼子。按照徐老爷子的嘱咐,麦收用剪刀仔细地把装订线挑断,然后打来满满两水筲凉水,把书本分别放进去浸泡。徐老爷子看到水筲里面很快成了血水,让德旺一页一页慢慢往下揭,德旺揭一页,麦收在铁锅的文火上褒干一页,工夫不大,《奇巧布局》全书煲干了。 第274章 不等德旺和麦收将《侠义公略秘籍》完全煲干,徐老爷子已经把《奇巧布局》装订好了,刚翻开首页还没有读几行字,便听到何太厚大发雷霆,只好放下书本,“嗯哪,欧阳亮准是为他的背信弃义,找了一个不像话的理由,嗯哪,大概是这么回事。不必动肝火,兴许他有他的道理,只是不肯说实话。” 何太厚收住脚步,抖落着欧阳亮的信件气愤地说,“人各有志,单单是一走了之,也有情可谅。问题是……他说,地下室满满当当的国宝,居然在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飞了,他说因为这个没脸见我,所以只好……,老徐同志,这种鬼话能相信吗?反正我是不相信!” “嗯哪,这事的确有些蹊跷,我看破解这个谜团并不困难,把陈副官请来问问便真相大白。我看,眼下顺子从古典书房偷出来的这两本书,倒是需要马上研究。嗯哪,我只看了个开头,就知道这两本书跟哪里有联系了。” 何太厚平静下来,对德旺说:“德旺同志,这里忙活完了,劳驾你把陈副官请来,顺便看看赵老疙瘩同志那里,有没有新情况。他现在是副镇长,有了人手最好把他替换下来,镇子上的那一摊子,怕是舒老板一个人忙活不过来。” 德旺已经把《侠义攻略秘籍》全都揭开了,麦收正在一页页褒干,德旺说,“我先把这两水筲的血水倒掉,俺还有情况没有汇报呢,这几句话说完俺就去请陈副官。” 老何心想,这个德旺真能沉住气,学的沉稳了,只是沉稳的不是时候,便说:“先说情况再去倒水,精炼点儿,快说。” 德旺放下水筲,拿衣襟擦着两手说:“李元文白天跟花筱翠说,他的肚子里面有情报,要你免他一死。” 何太厚挥挥手,“我们不需要他的情报,你去倒水去吧,先把陈副官请来。” 陈副官是起义人员,军人和乡亲们都把他当客人看待,因此没有人监视他。自从李三牺牲后,李三家的这个婆娘,整个儿跟换了个人似的,屋里屋外连自己的浑身上下,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并且坚决要求工作。她家这个院子虽然破烂,把堆放烂渔网的小草屋算上,收拾出来也是大小三四间房,徐老爷子让供需部工作人员,进一步归置了一下,派了管理员,就把李三家当成军区招待所了。晚饭后,陈副官独自溜达出来,有人看见他在子牙河千里堤上看了会儿风景,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德旺找不到陈副官,便去找赵老疙瘩打听,顺便问问有嘛异常情况没有。因为外围都是警卫连的人员,羁押李元文的墓室只派村里的民兵负责,这也是徐老爷子的意见。他认为煎饼秃墓地在表面上不宜张扬,既然吸引敌人,这里看起来越平常越好,实际上,负责墓道口进出的只有德旺和赵老疙瘩两个人,人多了没有用。即便没有人把守,李元文也是绝难逃脱的,那挂铁链子几乎是卡着脖子锁上的,钥匙拴在何太厚的腰带上呢! 德旺到了煎饼秃墓地,但见四周无人,还以为赵老疙瘩眯在哪儿暗中警戒呢,便小声吆喝起来,“赵支书,赵副镇长,俺是村长德旺啊……”村里成立了支部,赵老疙瘩还兼任村里的支书,在组织内部是德旺的顶头上司,德旺目前还“预备”着呢,所以办公事的时候,德旺喜欢使用敬语,以示庄重和尊敬。虽说已然进了腊月,此时正是月上中天的时候,尽管月亮比较偏低,旷野中并不是两眼一麻黑。喊叫了好一阵子不见回音,德旺有点沉不住气了,“赵支书,赵副镇长,赵老疙瘩,你他娘的装神弄鬼,猫儿在哪儿啦,俺是德旺爷!” 德旺绕着墓地搜寻着,脚被绊了一下,地上躺着一个人。蹲下身子看清是赵老疙瘩,顿时紧张起来,急忙摇晃赵老疙瘩,“嘿嘿,赵老疙瘩,你他妈的醒醒!”德旺在这厢呼唤赵老疙瘩,那边厢传来响动,只见一个黑影“嗖”地一声钻进墓室。德旺放下赵老疙瘩,急奔回去迅速拉起吊梯,将石桌移过来封住墓道口。德旺不慌不忙,按照规定从怀里掏出一枚钻天鼠烟花,打着火镰一下子点燃引信,只听“哧溜”声一条火蛇窜到天上去,顿时,无数火把和手电光朝墓地拥来。 正文八十一回奇巧秘籍碧血浸,子牙河畔战事急三 (更新时间:2007-6-47:50:00本章字数:3082) 墓地前站满了民兵和战士,何太厚和徐老爷子也来了,何太厚分开众人,来到墓道口,“赵老疙瘩同志怎么样?”德旺回话:“没伤着哪儿,只是打昏了。” 何太厚蹲下问赵老疙瘩:“看清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赵老疙瘩什么地界遭到打击,说话有点不得劲,挣脱开德旺站了起来,“咳,咳咳,大概是陈副官。” 何太厚指着墓道口,“打开。”民兵帮着德旺将墓道石头桌子重新移开。 墓室里面虽然点着长明灯,可是什么也看不到,何太厚探下身子朝里喊道,“陈副官,咱们是朋友,请出来吧。我何太厚保证不伤害你,有什么事情咱们坐下来商量。” 墓室内死一般寂静,何太厚果断地命令,“放下梯子。”“咣当”梯子放下了,德旺第一个跳了下去。墓室内别无他人,只有李元文昏厥在石锁上,德旺使劲摇晃醒了李元文,“快说,陈副官哪去了?”李元文翻翻白眼,“嘛玩意儿陈副官,我不知道哇。”徐老爷子何太厚相继下来了,徐老爷子四处敲打石壁,仔细查看墓壁的每一道缝隙,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李元文看见人们四处忙活,“哼”了一声,靠着石锁闭上了眼睛。 德旺百思不得其解,“真邪门了,难道他从地缝里钻走了。” 何太厚自信地说:“他确实从地缝钻走了,不过,我们很快就会见到他,相信陈副官,一定是咱们的朋友。” 徐老爷子看看何太厚,“上去吧,在里面呆到天亮也不会有结果,情况很明显,这里面肯定藏着宝贝。顺子给咱们留下的书本,必定藏着揭开秘密的钥匙,走,找钥匙去!” 缴获来的小火轮上,停靠在二十一里堡村后的子牙河边上,看样子今夜就要封河,杨老板和小杨子担心船体受损,请老乡沿着船体戳了一遭苇子捆。不这样,冰面膨胀会把船体挤变形。一切过冬的准备做好了,爷俩擦拭驾驶室里的设备,正想苫上帆布离去,强子带着几名战士上船来了。 蔡老板警惕性很高,见几个黑影窜上小火轮,便问:“干嘛的?!” “是我。”强子靠近蔡老板,小声传达上级命令,“苇子捆上需要浇上水,不然天干物燥,起了火这条小火轮就成废铁了。” 蔡老板觉得有道理,“还是上级考虑的周到,赶紧破冰取水还来得及,到了后半夜,怕是冰层就冻厚了。” 强子说:“让小蔡和警卫战士破冰撩水就行了,还有任务跟你老交代。”说着,把蔡老板推进驾驶室,伏在耳边说:“陈副官失踪了,领导判断今夜可能有战斗,因为这条小火轮停在这儿,很少有人知道,所以就成了重要的火力点。警卫连全都布防到外围去了,顾及不到咱这边,供需部支援咱们几名管理员。这些战士也都经历过战斗,加上你老爷俩儿,正好组成一个班的兵力,由我担任班长。但是上级说了,你老可以指挥我,我只负责战斗方面的指挥,大事要听你老的。” 强子把活说到这份儿,经验丰富的蔡老板,知道事态非常严重,“那就赶紧检查武器弹药,再有就得准备点吃的。现在小火轮停在这儿,已经寸步难行了,真的战斗打起来,很容易陷入孤军奋战,我看还是做最坏的准备。咱这船上不缺油料,也不缺弹药,只却干粮。你在这儿守着,我去找村长淘换些粮食。”说罢,心急火燎地上了岸。 何太厚跟徐老爷子又回到德旺那里,暂时把欧阳亮的那封信放在一边,仔细翻阅顺子拿命换来的两本线装书。最有看头的是那本《奇巧布局》,首篇是《暗门天工》,这篇文字不多,主要是幅示意图画。猛一看像是捉老鼠的机关,一只贼头贼脑的耗子,望着笼子里面的诱饵,在做思考状。这幅图主要是交待笼子的结构,笼子的材料看不出来,看来,使用嘛材料不是重要问题,关键在于交待如何设计。笼子口没有门儿,进去一半的地界有道对开门,奇怪的是,门轴不像房门那样安在两侧,而是偏中间的地方,同时推动这两扇门,两扇门在通道中间并在一起形成隔断,可以从隔断两侧进去。也就是说,老鼠如果撞在两扇门的中间,不可能进到里面去。设计者把老鼠研究到家了,老鼠走路溜边儿,不论靠哪边走都会撞开一扇门,进入通道里面。因为通道是倾斜的,老鼠进去后,门会依靠自重自动关闭。这道门在关闭的过程中,会碰到一个克绷,于是脚下会滑开一道地门,这样诱饵就会掉到下一层。当老鼠跟着下去,就甭想再上来了,由于失去配重,上面的门又会自动恢复原位。仔细看来,徐老爷子与何太厚,理解了这张图,并且同事和煎饼土墓地联系起来。 何太厚合上书本,盯着徐老爷子问:“还用考问吗?” 徐老爷子说:“嗯哪,你先不要得意,咱们只是破解了那道石门的一半秘密,也就是说,破解了陈副官离开墓室的秘密,但是,从土地庙的暗道进去,怎么打开石门还是个谜呢!” 何太厚笑笑,“老家伙真是活神仙,我是想这也不难破解,问题出在笑佛的那张嘴上,看来二位笑佛贪吃,下一步肯定有人前来送吃的。 第275章 必须马上通知下去,今夜必有客人送夜宵,任何人不准挡驾,要确保送到佛爷嘴里边。” 徐老爷子点点头表示同意,站起来朝外面喊道:“德旺村长,请涝梨同志来一下。”赖五又走了,二位指挥官身边只有德旺,仨老头搁在一块儿,没个跑腿的哪行,便把涝梨调到身边了。涝梨就在院子外头警戒,听到徐老爷子的命令,德旺提着他的虎头龙身鬼头大刀,悄悄来到门外头,“涝梨同志,领导叫你进去,这里有我了。”涝梨掖好他的手枪,进屋领了任务,很快出来传达命令去了。 德旺警惕百倍的环视着四周,突然发现一个人影匆匆忙忙地朝这边跑过来,并且一边跑着,还不时回头张望,像是后面有人追他一样。德旺见状,赶紧撤身闪到土墙后面,待那人匆匆拐进院子,伸腿把来人绊倒,说时迟那时快,拧身上步闪将出来,穿着大靸鞋的石板脚丫子“噗”地踏在来人的后背上,鬼头刀也架在来人的脖颈上了,“说,什么人?” 来人被德旺踩着丝毫不能动弹,歪着脖子有气无力的说,“村长块抬脚,我是蔡老板,有紧急情况报告。” 德旺发现自己莽撞了,撤掉脚丫子忙不迭地把蔡老板扶将起来,“这话怎么说的,大水冲了龙王庙……”蔡老板打断他,“发生点误会不算嘛,老何同志在吗,有紧急情况!” 德旺说:“都在屋里,快去吧!”蔡老板屁滚尿流地进了屋。 何太厚听到动静早就在门口迎着,见到蔡老板马上让他坐下,“什么情况,慢慢说。” 蔡老板神色慌张的,“不能慢,快,我遇见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国军了,还都带着钢盔。太邪门了,警戒这么严密,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徐老爷子似乎对这个情况并不紧张,还对着灯火点烟袋呢,“嗯哪,地下军出动了,看样子他们等不及了,真是灯蛾扑火自找死来了!” 何太厚给蔡老板端来一碗白开水,“喝口水压压惊,你是在哪儿发现的,具体多少人,看清楚拿着什么武器了吗?” 蔡老板喝了口水稳住了神,“强子同志上小火轮传达了备战任务,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我想,万一打上黏糊仗,应该为战士们备点粮草,我便下船想找村长淘换点粮食,可是刚刚下了子牙河大堤,就发现身后出现一溜钢盔,匍匐着朝大堤上面迂回,差一步就跟这些人遭遇了。” 蔡老板说到这儿,徐老爷子迷糊起两只小眼睛又插话了,“嗯哪,他们是奔土地庙去的,甭管那么多了,俺还担心他们不进去呢。”看来,二位领导人把一切都估计到了,相信也会做出相应部署,要是那样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可是,事情并非如此简单,那些地下军爬上大堤,并没有立即进入土地庙,似乎突然发现了小火轮,令他们改变了主意。 正文八十一回奇巧秘籍碧血浸,子牙河畔战事急四 (更新时间:2007-6-59:04:00本章字数:1526) 蔡老板走后,强子迅速对他的部下做出安排,让战士们全都戴上缴获的钢盔,在船头船尾布置了两个观察哨,驾驶楼子上架了一挺轻机枪。外面只留三个人,其余的战士进仓歇着,规定半小时换一次岗,加上蔡老板总共十个人正好排三班。小蔡负责生火,锅炉可以取暖,到时候发动机还可以提供电力,驾驶楼子上面的探照灯,使唤好了也顶一挺机枪使唤。 小火轮本来是秘密停靠在这儿的,原本也是为了作为秘密火力点安排的,强子下达命令生火,烟囱能不冒烟吗?小火轮烧的是烟煤,点起火来“咕嘟咕嘟”冒黑烟,接着就是冒白烟,这可好了,几里地以外都知道这个目标了。强子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让小蔡把发动机发动着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深更半夜小火轮“突突突”叫唤起来,震得心里乱蹦,保密是不可能了,只能玩儿明的。这才叫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身边连蔡老板都不在,强子请示谁去?到了这一步,就看自己怎么临时应变了。强子心里嘀咕着,还没想好下一步该干嘛,只听岸上有人轻轻拍巴掌,“嗨,船上的弟兄,你们怎么在这儿呀?” 问话的这位是哪一个?恰是地下军的真正头目匡非。听口气,岸上的问话人,显然把强子当成国军了,强子把钢盔帽沿往下拉了拉,并没有回话,而是神秘地朝岸上摆摆手,意思让问话人小点声,有事跟前来说。匡非只是抻脖子瞪眼朝小火轮上张望,犹豫不前,强子进了锅炉房,让小蔡戴上钢盔披一件水兵大衣,出来回话,“你的天津话口儿正,告诉岸上那位,就说咱们误入匪区,被人家扣在这了。”小蔡穿戴好出了船舱。 小蔡从小在车行长大,嘛样的小日本、政府官员、中央军,见得多了,自然会拿腔调。从船舱出来拿电棒子往岸上晃了晃,“是谁在哪儿瞎嚷嚷,看咱们的哈哈呀,不就是当俘虏嘛,怎么啦?告诉你哥们儿,到现在咱爷们还没有投降呢,只不过龙卧沙滩鸡落架,还不知道明儿会怎么样呢!” 强子到现在才明白,这位蔡公子也不是凡人,教他一句他居然整出一列火车,打开话匣子也是搂不住的主儿,典型老天津的卫嘴子。 匡非果然从大堤上走了下来,“哎呀,你们怎么搞的,怎么闯到这儿来了!问一下兄弟,开足马力能够就合着开到独流镇上吗?” 强子在背后捅了一下小蔡后腰,“问问他是哪部分的,开到独流镇干嘛?” 小蔡知道怎么回话,咳嗽一声说道:“现在冰层不厚,开足马力差不多能到杨柳青,你他妈的是哪一部分的,你到底要干嘛?你想让八爷把小火轮炸沉,让俺们弟兄喂王八呀!” 匡非这时已经到了跳板旁边,看意思打算上船看个究竟,强子“哗啦”一声拉动了枪栓,小蔡紧接着喝令一声,“站那儿别动,有话就在那儿说吧,周围都是八爷,别给咱们哥们惹麻烦。” 匡非听话地站那儿,两只手拢成喇叭状,压低声音说道:“在下是南京国防部直属的地下军,在此执行特殊任务,想搭你们的小火轮转运一批重要武器。” 小蔡问道:“就算开得动小火轮,你觉得会逃得出八爷的手掌心吗?” 匡非说:“这个你们尽管放心,没有金刚钻也不敢到这儿揽瓷器活,你们就等着看热闹吧!” 强子又捅了一下小蔡,“答应他,但是,船上只能上一个押船的,人多了没地界呆。” 于是小蔡问道:“那就快装船吧,不过你的人马不能上来,最多上来一个押船的。” “没问题,你们赶紧准备,我去招呼他们搬运东西。”说罢,扭头朝堤上跑去,转眼没影了。 大堤上立即出现十几个人影,慌慌张张地散开了,动作十分敏捷,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武装人员,强子命令道:“各就各位,准备战斗!” 正文八十二回声东击西大爆炸,贼心烂肠小鬼子上 (更新时间:2007-6-68:17:00本章字数:4347) 强子一声命令,战士们个个赛小老虎,出了船舱占据了各自的位置,专门有一个战士把住探照灯。小蔡进了锅炉房,紧添几锨烟煤,蒸汽机欢实地唱起了歌,小蔡跑进驾驶室,闭掉所有的灯光,远看小火轮就是一座钢铁大碉堡。 强子忽然想起了蔡老板,心想去哪儿淘换粮食也该回来了,于是上了驾驶楼子登高眺望,望了半天没有望见人影,忽然在东南方向发现天光一闪,紧接着就隐约听到沉闷的爆炸声,强子心头一紧,那正是县城方向,隔着十几里地都能听到声音,可见爆炸力不小。 突然发生的情况愈发地令强子感到担子沉重,蔡老板一去不回,想必是已经见到领导了吧,领导那里知道刚才发生的情况吗?警卫连的同志难道没有发现这支地下军吗?村子里面驻扎着好多机关,万一这支地下军偷袭,首长们有准备吗? 大约半小时过去了,岸上什么动静也没有,不但不见匡非率领的地下军出现,似乎县城方向的爆炸声,也没有惊动村子里面的机关。强子正等的焦急,蔡老板在大堤上出现了,只见他似乎背着一袋子粮食,像是害怕发生误会似的,站在大堤上没有马上下来,而是大嗓门的先打招呼,“喂,小火轮上的弟兄们听着,村长派俺来送给养来了,我是给你们送上去,还是自己来取呀?” 有这一句足够了,这分明表示首长们掌握了情况,这既是通报情况,也是迷惑敌人,小蔡答话:“麻烦你老送上来吧,大军真是仁义之师,谢谢了啊!” 蔡老板这才出溜下大堤,踩着跳板上了小火轮,强自一把拉住蔡老板进了驾驶室,“俺正在这儿担心你老,你老这就来了,你老快说说岸上的情况。” 蔡老板说:“放心吧,敌人全在口袋里啦,不过,刚才接到电话,县城发生了大爆炸,据说有伤亡。首长估计,敌人的行动显然是为了配合这边的行动,你们一定提高警惕,无论如何,不能从子牙河这边放走一个敌人。至于敌人如何行动还不清楚,部队正密切观察,估计后半夜敌人肯定有行动。” “这么说,你老还要回去,告诉首长们,人在阵地在,小火轮就是打不沉的钢铁碉堡,咱这里弹药充足,一旦打响保证是最猛烈的火力点,你老赶紧走吧。” 蔡老板放下面口袋,“这里面不光是二十斤秫米,还有手榴弹呢,有你们吃的,不能饿着敌人是不!” 第276章 强子开心地笑笑,把手榴弹平均分配出去,让小蔡提起粮袋子回锅炉房煮秫米去了。强子送走蔡老板,又陷入焦急地等待中,说不定敌人随时都会出现。 爆炸点正是二街把角的古联升分号,爆炸过后,新任县长萧德第一时间赶到现场,麦收现在是萧德的助手,自然也是不离左右的跟在身边。整个古联升分号成了一片废墟,人们点亮了无数火把,把现场照得如同白昼一般。萧得绕着现场察看了一遍,命令马小六,“把县委书记请来,他是这方面的专家,我看现场有点蹊跷,怎么遍地都是海带呀?”马小六接到命令跑步去请刘神钟去了。 麦收也觉得奇怪,这分明是海带包被炸开了,难道是海带包里裹着的都是炸药,探摸了这么多次,怎么就没有发现呢?想想看吧,好几捆干海带足有一千多斤,平铺在地面上是多大一片。麦收突然想起来,今晚白蝴蝶应该在现场,怎么不见她?难道……坏了!麦收想到这里急忙蹲下,撩开了海带。萧德制止麦收,“不要破坏现场,等刘书记来了再折腾。” 麦收不听这一套,发疯似的紧着翻弄海带,果然在厚厚的海带下面发现两具尸体,一具是白蝴蝶的,另一具正是土匪坯子。只见白蝴蝶紧紧搂着土匪坯子,做仰卧状二人倒在一起,由于土匪坯子压在白蝴蝶的身上,白蝴蝶面部没有什么伤,土匪坯子已经血肉模糊了,但是看穿衣打扮,烧成灰麦收也会认得出来。 刘神钟来了,稍作察看结论就出来了,四个海带包同时发生爆炸,导火索是串联在一起的,土匪坯子作案是定而无疑的,当白蝴蝶发现土匪坯子要逃离现场,死死抱住他而同归于尽。刘神钟还想做进一步的勘查,只听“日……”的一声,像是炮弹划空而过的声音,不等人们反应过来,只听身后的一街方向“咣”的一声爆炸,这是小钢炮发出来的炮弹。亏了没有落在现场,要是落在眼前,不但众多的群众有损失,县里的主官可能尽数牺牲。 不大工夫,县里的武装干部跑来报告,一街的澡堂子被炸了,亏了没有浴客,这要是白天损失也不小。 炸澡堂子干嘛,这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白蝴蝶出狱那天吗,写家提醒看官,记住了,澡堂子在一街,卢记老宅和铺面在二街,为嘛交待这么一句呢?因为运河是弯曲的,一街靠近运河,从桥口进了街口走不到半里地就到河边上了,外地人很容易忽略一街的存在。这个情况偏偏被匡非忽略掉了,这枚炸弹本来是要炸卢记老宅的,由于标示的错误,把澡堂子给炸了。好在没有人员伤亡,暂且不要理睬那边了。 刘神钟稍作思考马上做出判断,“萧德县长,咱俩不能都在这儿呆着,你赶紧回机关,指挥抓捕小胡子,我到卢记老宅看看,那里肯定有情况。”说到这儿,不待萧德表态,招呼马小六,“马队长带几个战士跟我来!”好一个刘神钟,只见他掏出手枪,甩开膀子直奔卢记老宅而去,单看动作的敏捷劲头,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位六旬开外的老人。 刘神钟果也是一位活神仙,待他带领马小六来到卢记老宅,没有进院子就听到有人挣扎的声音,马小六把刘神钟拉到身后,踹开板门率先冲了进去,眼前的情景令众人大吃一惊,万没想到,英豪和石头被牢牢地绑在院子当间的一根木头桩子上。二人的嘴里塞着麻袋片子,背靠背捆得那叫一个结实,刚才那发炮弹显然是要炸死他们两个的。 这就得回头说说英豪和石头,是怎么落到这一步的了。话说石头救出英豪逃离吴家大院,由于玛丽不知去向,只好去找贺彪,可是,荷里活酒吧已经上了门板歇业了,新的主家只告诉他们,花了百十块现大洋就盘下了这套便宜门脸,至于原来的主家去哪儿了,一问三不知。二人走投无路,重新回到吴家大院察看,宪兵已经撤了,进了卧室发现倒在血泊中的刁福林,居然还没死,看到他俩挣扎着似乎还要起来,英豪赶紧上前扶住他,“送你去医院?” 刁福林无力的摇摇头,“快,日本人,芥子气……”说完咽下最后一口气。 “日本人,芥子气……嘛意思?”英豪撂下刁福林,征询地看着石头。 石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噢,我明白了,我好像听见欧阳亮跟陈副官做过交待,说是无论如何不能让那玩意儿落在小日本手里,跟自家人动那种东西死了要下地狱的。你想想看,是不是这里面有嘛联系?” “废话,这还用想吗,走,刀山火海咱们也要闯出城去,肯定有日本人下乡了!”英豪拉着石头就要走。石头说:“就冲刁福林临死这句话,算得上是个中国人,咱把他抬到明面吧,好让人看见为他料理后事呀。” 英豪表示同意:“说的有道理,把他停在院子里吧,地上拿条被子垫舒坦了,再拿床单给他蒙在身上,估计会有人为他收尸的,终归是个校官殉职,不会亏待他的。”收拾停当,二人整理好警服,决定明着走旱路,硬闯关卡直奔静海县。 他们带好充足的武器弹药,还是从三元村出卡子,遇到麻烦手榴弹的干活,闯出去算白检便宜,死了也要有赚头。二人做好牺牲的准备,豪气冲天的出发了。结果出城时意外的顺当,他们亮出证件,岗哨只是做了登记,居然没有任何刁难就放行了。 二人沿着运河到了杨柳青彻底放下心来,因为这里属于解放区了,再加把劲儿天黑前赶到静海县城没问题。思想上放松警惕,结果出了问题,过独流减河的时候中了埋伏。二人趟水过了减河,上了大堤就被埋伏在土牛后面的地下军按倒了,打头的正是两个日本人。他们正是萧德在墙子河工地看见的,坐着马车出城那俩人,一个留着仁丹小胡子,一个剃着光头,当年的模样一点没改变。这两个日本鬼子,看官都很熟悉,就是原日本宪兵队的两个小头目,现而今的地下军顾问。 当时,地下军在独流减河汇合,正研究如何分头行动时,接连收到三份电报,都是报告英豪和石头行动路线和具体位置的,于是在这儿设下埋伏,把英豪和石头逮个正着。如此说来,地下军还不止静海县这一支,没关系,有多少支地下军八爷都不会放过,这是另外一码事,暂且不管他。 简短捷说,英豪和石头成了俘虏。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时分,仁丹小胡子带领几个地下军把他俩带进县城,在卢记老宅将二人捆了个结实,随后秘密登上城墙,躲到城门楼子上头潜伏起来了。城门楼子里面藏匿着一门小钢炮,按照约定,只要古联升的爆炸一响,二十分钟以后向卢记老宅开炮,最初的目的是毁灭罪证,现在英豪和石头成了随葬品,最重要的目的还不是为了这个,在县城制造混乱,掩护独流镇方向的行动才是真正目的。 开炮以后,小胡子发现目标发生偏差,当他重新矫正的时候,萧德亲率芦花的中队,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上城墙。 别看萧德当上县长,他这时候的心态,犹如久困的老虎下上岗,憋了这么多年的劲头恨不能一下子释放出来。他早已锁定了仁丹小胡子的动向,只是不知道俘获了英豪和石头,当萧德登上城墙,负责监视的战士跑来向他报告,“县长同志,一共三个人,领头的那个日本人,中国话不利索。快,可能他还要打炮,干脆,摔几颗手榴弹,给他来个痛快的得啦!” 这话萧德只当没听见,只见他身轻如燕,踏着城墙垛子飞也似的朝城门楼子而去,真乃是疾如风快似电。眨眼的功夫,萧德来到城门楼子跟前,根本没见停顿便闪身进去,不待身后的战士们赶到,已经跟拎小鸡子一样,把仁丹小胡子从里面拎出来了。战士们冲进门楼里面察看,两个地下军已然蹬腿儿断了气,事实上就是这么麻利,一点不带夸张的。 等战士们从城门楼子里面出来,只见萧德一只手攥着仁丹小胡子的一条腿,跟抖落破棉袄的虱子一样,提着小胡子正往城墙上乱磕打,不消几下小胡子成了羊杂碎。萧德还嫌不解恨,把小胡子抡起来在脑袋顶上转圈,看那架势真是恨天无把恨地无环,抡的小胡子越来速度越快,最后铆足力气把小胡子从高高的城墙上抛将出去。 这个小鬼子扔了多远水也猜不到,后来听说,天亮之后,公安局长鬼难拿,带领准备转成公安战士的芦花中队,找了整整一个上午,也没有把仁丹小胡子的尸体找到。据老百姓说,当兵的在城门以外至火车站这一带,所有的犄角旮旯全踏遍了,就是找不到那个小鬼子。最后,一个起早拾粪的老头提供线索,称铁道东平地出现一个地洞,外面露着两只脚丫子。鬼难拿以为出现了新的敌情,带人过去察看,结果挖出来的正是费劲寻找的仁丹小胡子。这个传说虽然离谱的太邪乎,可是,全城的大人孩子没有不相信的。几十年以后提到这一折儿,写县志的那些人,正儿八经的多严谨呀,他们都没有新的说法,或许事实真的如此吧。 正文八十二回声东击西大爆炸,贼心烂肠小鬼子中 [手机电子书] 县城的战斗基本结束了,接着说二十一里堡这头。 匡非带着他的地下军,潜伏在土地庙四周足有一个小时了,村子里面突然灯火通明,只见满村子都是穿军装的,看样子接到了县城的报告,这边紧张起来了。紧接着响起来急促的哨声,俗话说,新兵怕号老兵怕哨,哨声一响可了不得啦,旷野中冒出来许多潜伏哨。 第277章 匡飞知道,这些潜伏哨兵都是警卫连的战士,没有这哨声响,哪里会知道平地里藏着这么多神勇猛士。 战士们在急促的哨音中,从四面八方跑来集合在村子边上,随着“立正、看齐、向右转……”的口令,整编的警卫连战士,在小刘连长的带领下,跑步离开了。由于是奔着独流镇方向去的,显然去支援县城了,看来县城的动作很成功。可是匡非没有细想,附近的部队为什么不调动,而调动十几里地以外的一支警卫部队呢?这就不仔细研究了,反正这里的潜伏哨全都撤走了。 下面该赵老疙瘩出场了,警卫连撤走后,只见他提着一盏桅灯,拄着柳木根子,披着他的破棉袄,脚步蹒跚地从村子里面出来了。后面德旺不住点的嘱咐他,“提高警惕,别再让人给撂倒了,我再给你召集几个民兵过来帮着你?” 赵老疙瘩不耐烦地大声说,“你别唠叨了,一座空坟谁来捣乱,刚才兴许我撞客了,你放心吧,有情况我会发信号。”说着进入坟地巡视去了。 土地庙里传出击掌声,匡非下达命令,“注意警戒,我们走!”说着跃起身子,拽着光头小鬼子,几步窜到土地庙跟前,轻轻地拍了三巴掌,里面传出暗号,“通报字号,做什么生意的?” 匡非回答:“人称兰公,单字一个非,做玉器生意,掌柜的也来了。” “把定金拿出来,一个一个地进来!”里面发出邀请。 匡非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伸到门里晃了晃,随后闪身进了土地庙,过了一会儿,才拍巴掌让光头小鬼子进去,大概里面的人在搜匡非的身吧。 土地庙内,原来是陈副官在等着接头,待匡飞光头进来,嘛话也不说,移开土地爷的屁股,率先跳进通道。通道内早已点亮一盏盏长明灯,陈副官在前头带路,三人无言地行进着。 陈副官回头看了看,“掌柜的带来多少现金,价钱太低我是不出手的?” 光头小鬼子不知深浅,在后头骂上了,“八嘎,这些货物本来就是大日本皇军的,本掌柜的支付保管费,南京政府还应该付给大日本皇军成本费用。” 陈副官停下脚步,“要是这么说话,咱就到这儿为止,除非你们联手把我打死,否则我是不会配合你们的!” 匡非连忙说好听的,“别他妈的听他瞎咧咧,花钱的事由南京做主,他说了不算。咱们赶紧抢时间先看货,结账的时候,南京方面的大掌柜,自然会出来,有嘛事到那时候再说不迟。陈副官,别耍小孩子脾气了,赶紧办正事。”陈副官等了一眼光头小鬼子,这才继续往前走。 通道越走越宽阔,尽头便是对开的两扇石门,以前交待过,两扇石门上镌刻着相对而卧的笑佛。陈副官和匡非相互望了望,几乎是同时各自往佛嘴里面塞入一块玉佩。这两块玉佩才是打开石门的真钥匙,造型完全一样,只是摆在一起是相对的。大概玉佩使得笑佛牙齿归位的缘故,这回,石门是徐徐向左右移开的,里面正是囚禁李元文的墓室。 石门突然左右分开,锁着李元文的巨大石锁,连着地面的一块巨大石板朝墓道口放梯子的方向滑动,石锁卡在墓门的涡轮立轴上,休想再从上面下来人了。 李元文被石锁牵着移动,发出惊恐的垂死哀号:“唉呀……” 石锁移开的地方露出地下二层,这是真正的地下仓库,里面,除了少许常规枪支弹药,其余的统统都是炮弹箱子。绿色的炮弹箱子密密麻麻不知道码放了几层,上面喷图着骷髅图案,别看箱子一样,上面的日文不完全一样,有的写着“光子气”,有的写着“芥子气”、“赤剂”“路易瓦气”,总共四种名称。陈副官尽管思想有准备,当真实地看到这些毒气弹,还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匡非的表情很难琢磨,看不出是兴奋还是紧张,倒是光头小鬼子,跟见到亲爹似的手舞足蹈起来,“尤希,大大的好,功劳大大的!”这个功劳值得是谁,他没有说清楚,只是站在那里一个劲的搓着两只手,看得出来,唯有他是出自内心的高兴和激动。 陈副官说:“地库打开了,你们二位谁去请兄弟们来搬呀?” 匡非好像没有听见陈副官说嘛,而是所答非所问地发表感慨,“真是太棒了!这扇门设计的真是绝了,这么重的石锁居然会自己移动。” 陈副官看出来了,他们不想就这样成交,肯定要耍赖,于是也只好跟他周旋,“是呀,高明就在这儿,即便外面发现这个秘密,找准了地方,也只能从里面打开门,从上面进不来了。再有,这两把钥匙设计的也是地道,不凑在一块,是绝然打不开地库大门的。” 李元文这时候明白过来了,突然大声叫唤起来,“匡非,你这个大傻瓜,上当啦!姓陈的是何太厚的人!” 匡非动作非常麻利,“老子早想到了,来吧,怎么过招!”说时迟那时快,立即与光头小鬼子形成夹击之势,情势对陈副官来说,毫无回旋余地。 警卫连兜了一圈迂回到大堤上,把十几名地下军逼到子牙河狭长的河沿上,小刘连长下令,“敌人不反抗,原地监视,没有命令谁也不准开枪。”随后,小刘连长亲自带人把土地庙围了个水泄不通。德旺把民兵集中起来,控制住墓地,不大会儿,何太厚和徐老爷子到了现场。这时东方微明,收网的时刻到了。 德旺看到该来的全到齐了,耳贴石碑听了听,向何太厚报告:“听动静,里面交上手了!” 何太厚命令道“打开入口,下去!” 德旺和赵老疙瘩无论如何打不开洞口,换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民兵,也是移不动石头供桌,现场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是的,陈副官现在太需要支援了,按照预先设计的方案,此时墓室外面该下来援兵了,不成想,这道机关当初设计得如此周到,地上地下两道门,能进不能出,能出不能进,只有完全掌握了秘籍的人,才会永远掌握主动权。此时的主动权,仍然掌握在匡非和光头小鬼子手中,别看两头的出口被八爷控制住了,现在想擒获他们,暂时还是不可能的。墓室上头不用说了,石锁顶死了涡轮立轴,从上面移动石头供桌,等于反方向做力的传递,如同推动汽车引着发动机的道理一样。话又说回来了,假设踩住刹车,任凭多少人推汽车,发动机也不会打火。现在石锁顶死了蜗轮立轴,等于汽车踩了刹车,外面的人再有力气,也不可能打开入口了。至于那两扇石门,完全可以根据需要关闭,如是那样,石锁就会恢复原位,上面方可以下来人。现在,匡非和光头占优势,眼下还不必考虑如何逃出去,况且,外面的情况他们并不知道,也就不会意识到他们目前的危险。 尽管陈副官的功夫好生了得,一个对付两个也不是好对付的,但是,一下子把陈副官制服也不是很容易。由于脚底下,在墓室的中间撤走了将近半边的石板,中间码放得又是极具危险的毒气弹,交起手来谁也不方便,只见三个人的混战,在蹦跳中进行,忽而蹦到左边,忽而蹦到右边,谁都怕不小心落在炸弹箱子上,尽管落在上面也不一定引发爆炸,他们还是谁也不肯脚踏一步。 陈副官明显吃亏,但是不论怎么吃亏,始终像座不倒的铁塔,任凭两个对手的铁拳雨点般击打在要害处,竟然丝毫无损且丝毫不乱步法和套路。匡非是个粗野之人,一番交手之后,野性上来了,只见他停下来,将两拳互相捏了捏,发出骨节声响,借此缓解一下想想招数。正当陈副官也想缓口气的时候,匡非突然发力,瞅准了机会拳如飞锤,连连击打在陈副官的脸上。顿时陈副官眼冒金星,踉跄着连退好几步,李元文又看到生命之门露出希望之光,连连帮腔叫好,“好,好,使劲打!朝死里打!!”光头也借机狠下家伙,照着陈副官后腿腋窝猛地一脚,陈副官终于支持不住,重重地仰面倒下了。 光头小鬼子贪功心切,也是久未杀生渴望见到血腥,跳将起来骑到陈副官的身上,拿自己的光头脑袋死磕陈副官的脑门,那意思想把陈副官的脑袋凿碎了。 不消几下光头那油锤般的猛凿,陈副官终于纹丝不动了,光头累得够呛,压在陈副官身上不下来,招呼匡非,“你的,灯光的拿来,我的看看开花的没有!”匡非从壁龛上取下长明灯照着陈副官的脸,只见他嘴角淌血,光头像是欣赏自己的杰作一样,搬起陈副官的头翻看眼皮。 匡非啐了口唾沫,在一旁说风凉话,“他妈的,就这两下子,也想打天下,呸!” 话音未落,只见陈副官突然二目圆睁,“噗!”的一声,口吐一束银针,呈三角形全部射在光头的脸上,光头顿时静止不动了,陈副官掀翻光头,鲤鱼打挺闪电般跳将起来。没想到的情景出现了,不知道匡非是因为受到惊吓,还是自知在武功上稍逊陈副官一筹,总而言之,他丢下长明灯扭头便跑,看到这里,李元文绝望地闭上眼睛,“完啦,这下子才算彻底完啦!” 匡非沿着通道跑了,陈副官并没有穷追不舍,而是有条不紊的,取下两块玉佩,恢复了墓室的原状,才从土地庙里出来,此时天已大亮。 说起来小刘连长也够迟钝的,匡非突然从土地庙里窜出来,竟然没有拦住,匡非发现大堤上全是八爷的队伍,慌不择路朝村子里面跑去。小刘连长命令道:“不准开枪,捉活的!”率领战士们尾随其后追去。整个村子惊动了,人们敲着响器齐声呐喊:“抓特务呀!” 第278章 花筱翠自从天津回来,再也没有出门,像是得了一场大病似的,整天在炕上躺着,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由于人们都在忙,麦收又去了县城,说实在的,花筱翠暂时被人们遗忘了。听到喊声,病怏怏的花筱翠穿衣下地,费劲的打开房门。 几乎是开门的同时,匡非一头撞了进来,反手关上房门,就势依在门上。 花筱翠厉声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匡非喘着粗气,“把水缸给我挪开!” 花筱翠问他:“挪水缸干嘛呀?” 匡非嘿嘿一笑,“肖四德子早告诉我了,水缸下面是暗道,直通子牙河。” 花筱翠跟他装傻,“我不知道。” 刁福林扯开衣襟,腰间围着一圈雷管,“胆敢不挪,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花筱翠无奈地使出浑身的力气,挪开水缸露出洞口,“你下去吧。” 匡飞起身还没有挪动脚步,房门被踹开了,小刘连长居中,无数枪口对准了匡非。 匡非反应十分灵敏,反手搂住花筱翠的脖子,“都给我退出去,不然这里就夷为平地,咱们谁也别想活!哈哈,这么多人陪着我,够本啦!”说这就要拉导火索。 “慢,全都后撤,看他还有嘛话说!”小刘连长一声命令,战士们全都退到院子外头。 匡非说:“再退远一点,放我走,不然,这个女人就陪我上路!” 小刘连长还想让战士们后撤,花筱翠喊上了,“孩子们,听婶子说句话,活到今天俺够本了,俺该做的事情也作完了。告诉俺的儿,只盼他喊俺一句娘了!”说到这里,从怀里拿出那瓶子毒药,仰脖全都倒进嘴里,几乎不等人们眨眼,只见花筱翠面色铁青,瞬间七窍塌穴继而涌出黑色的血液。 这一连串的动作,只是一瞬间发生的,小刘连长和战士们全都愣住了,匡非扔下花筱翠,转身钻进地道。 匡非的动作是迅速的,很快就在子牙河边钻出地道,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他本想跳上尚在国军手里控制的小火轮,他哪里想到,一夜之间小火轮上的“国军”全都变成了八爷,八爷对他毫不客气,当他钻出地道,还没等他看清楚眼前的情景,小火轮上的机关枪就冲他开火了。 匡非死得很壮观,一梭子机枪子弹准确地集中他腰间的雷管,“轰然”一声,匡非化为肉末齑粉消失在河滩上。 被围困的地下军喽罗兵,有幸目睹了他们长官的捐躯过程,再也没人效法这位党国忠臣做无畏的牺牲,乖乖地把先进的美式武器放在脚底下,齐整划一地举起了双手。 正文八十二回声东击西大爆炸,贼心烂肠小鬼子下 (更新时间:2007-6-89:18:00本章字数:2949) 战斗并没有全部结束,当阳光洒满大地,也洒满独流镇的时候,赖五同志已经将古宅的地下秘密全部破解了。这是一座经营了几百年的地下工程,地下的建筑面积不亚于地上的面积,令人难以想象的,里面并没有任何人们猜测的金银财宝,只有提供人员生活的设施和粮草。地下有不同功能的房间,其中一间的遗留物包括先进的通讯设备,显然这是地下军窝藏的地方。那么,古宅里外被监视得如此严密,这样一支队伍窝藏在里面,为什么不曾被发觉呢? 请跟着赖五同志往里走,足有一华里的砖砌拱形通道,直通古记的烧锅。以前交待过,古典的烧锅,在镇子最南端的运河边上。古宅每遇天下大乱就大兴土木,进行地下改造,几百年来,唯独烧锅这里的场院,只是维修从来不作根本性的改造,可见这也是独具匠心的。 还有一点需要交待,吴贵在佛堂沉入地下,他的尸体哪去了?难道地下军,这些日子跟一具尸体共处吗?那是不可能的,回来再看看古宅的地下结构就清楚了。 整个地下设施假设好比古典的宅院,那么有处独特的地界,也就是佛堂的下面的空间。这里居于整个地下设施的中央位置,也是支撑整个地下设施的承重部分,四四方方,四面实心砖墙,墙壁厚达一尺半,城墙那样的大青砖横排三块砖那么厚,比日本鬼子的岗楼不知要厚几倍。四面墙的中间是封闭式空间,里面居然是深达一丈的生石灰,在后来的情理中,除了发现吴贵的尸体,还发现了若干已经炭化的遗骨,拼凑起来,据徐老爷子说,至少有四五个人的,除了吴贵,其它遗骨没有任何遗留物,经过长年的消融已经无从考察这些人的身份。只是吴贵死的时间尚短,时间长了他也会只剩一付骨头架子。 三天后,就在举办过无数次庙会的广场上,召开了公审大会,汉奸李元文经过广大受害人的控诉,箫德县长当场拿起红毛笔,在布告上挑了一个大大的红勾,拉到煎饼秃坟前枪毙了,执刑人是赖五同志。 赖五同志得知花筱翠以身殉难,哭了,亲自给花筱翠装殓好了,跟煎饼秃合葬于土坟丘里。下葬后,赖五跪在坟前照着民间习俗焚纸烧香,磕了三个响头,“爹,娘,光腚孩儿给你们磕头了,你们在人间没有舒心,好好在阴间过日子吧。” 警备司令陈长捷拒绝投降,八爷发出最后通牒,首先做出反应的就是监狱方面。肖四德被当作箫德捆绑起来,脚趟沉重的铁镣被拖出狱室的铁门,肖四德歇斯底里的叫唤,“我不是萧德,我是肖四德,原来是小四德子,现在是肖四德!”该他死定,刀口上他居然满嘴吐齿音,“四、是”不分。 原先的看守早死光了,新来的看守就算知道肖四德不是箫德,也没有时间给他甄别真身,他们必须定量完成密裁政治犯的任务,不然无法向南京交差。“呸,烦不烦哪,你以为逛三不管儿请你上台呀,跑到这儿练他妈的绕口令来了?再闹腾,连壮行酒也别想喝了!”看守无心听他解释,更烦他叫唤得闹心,给他的牙关上了铁卡子,肖四德彻底不言声了。 肖四德被拖到走廊出口处,两眼发直愣住了,为他送壮行酒的居然是白老头。白老头用红漆盘托着一碗酒,迎面恭候他。肖四德两眼喷火,他在这个时候已经不可能不死了,但是他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窝囊死,无奈身缠捆绳脚拖铁镣,依然作困兽之斗,用尽生命的最后能量,发内功挣断捆绳,还想施展拳脚作最后的抗争,可惜不等他摆好架势,执刑的刽子手乱枪齐发,肖四德最终没有逃脱死亡,极端不情愿地倒下了。 白老头受到刺激,疯了,天津解放后他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英轮驶入公海,船上的所有旅客全都松了一口气,多数人站到甲板上,享受海阔天空的自由。罗氏终于得空打开包裹行囊,清点携带出来的资产,掀开皮箱子却见表面平铺一张宣纸墨笔,这令她感到诧异。罗氏马上认出来,这是古典的笔迹,上面写着与客厅墙上的遗言相同的词句:真伪虚实,有无短长,存亡聚散,日月沧桑。 英杰疑惑地望着罗氏,不由得感到头皮发乍,罗氏慌忙从箱子的衣堆里,扒弄出一个长方形的黄布包。抖落开来,竟然是一块大青砖,“咣当”落在脚下……,又连忙打开一个花包袱,里面却是砖头瓦砾针头线脑。英杰慌了,忙不迭的打开所有的行囊,包括纳敏的书箱子、鹌鹑的包裹,里面无不是生活垃圾,甚至还有古联升干鲜货的果皮和包装纸袋子…… 英杰和罗氏目瞪口呆,形同木雕泥塑。 轮船甲板上,刘广海和欧阳亮扶在栏杆上看大海,二人中式服装打扮,面对大海已经沉默好长时间了。欧阳亮忽然感慨道:“从此浪迹天涯了!” 刘广海说:“中国人只要不是窝里反,走到天涯海角也不怕。” 罗氏披头散发地跑到甲板上,她才是真正的疯了,跑到船舷边上一头就往海里扎,英杰扯着瑞雪抱着鹌鹑大呼小叫地追出来,死拉硬拽地将她拖走。 欧阳亮无不同情的看看这对男女,“一场空。” 刘广海斜了他一眼,“你说谁不是一场空……” 欧阳亮茫然地望着无边的大海,若有所失的一脸苦相。 天津城就拿下来了,战事过后乡下终于又回归平静,煎饼秃的墓地夷为平地,平地上竖起一块思亲碑,碑上方用稻草和木桩搭着简陋的草亭子,可容路人避雨、赏碑文。 碑前一排新坟,均有石碑,刻着亡者的名字,依次是何院长、王警长、老铁、李三、二德子、三德子、旱枣、白蝴蝶……隔着一条小道儿,孤零零的是煎饼秃与花筱翠的合葬土坟,坟前立一块新刻石碑,上书:显考妣煎饼秃、花筱翠之墓,孝子赖五泣立。 后记: 这是某年的清明,离休的赖五跪在坟前上供焚香,久久不起。 到了这个年月,何太厚、萧德、麦收、李三家的、赵老疙瘩两口子、强子、石头、燕子、英豪、马小六、芦花,尽管多数人已经老态龙钟,终究还都活着。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还能聚在一起,欣赏着思亲碑文。 碑文曰:碑者,悲也,庚子义举,扶清灭洋,义和团勇,尽数成仁,侥幸存者,匿姓藏名,聚堡成屯,繁衍生息,七七事变,倭寇肆虐,燕赵遗风,先人垂范,救国精忠,不乏后生,赴汤蹈火,英雄辈出,浴血八年,终取胜果,外患甫定,内乱既生,天下归统,永享太平,警世不忘,兹立碑铭。烈士英灵,供奉于斯,万代景仰,思亲以省。二十一里堡村民于抗战胜利五周年谨立。 已经是中学校长的燕子突然问:“英豪叔,玛丽还没有消息?” 第279章 英豪没有做答,良久,何太厚喃喃道:“牺牲了,跟贺彪同志一道,都牺牲了……” 后来燕子从赖五那里隐约得知,似乎因为文革期间造反派抓叛徒,贺彪和玛丽在台湾暴露身份,连同许多同志一道牺牲了…… 有消息称,刘广海的后人要到天津投资建大楼,地点选在西南城角,那里曾是刘广海的柴禾场。 欧阳亮也有消息,据说在香港跟柳闻莺结婚了,香港回归的时候,他俩曾经搀扶着,冒雨站了一夜,迎接解放大军进驻香港,他们很想回内地一趟,只是不知道陈副官是否还活着。另外,他们心里都有顾虑,欧阳亮怕见到何太厚,柳闻莺害怕见到英豪。英豪终生未婚,离休前在某科研部门当所长,据说对部下管理很严,尤其对生活腐化分子,从来不讲情面。 2007-5-17完稿于书香园 正文致亲爱的起点读者 (更新时间:2007-6-818:42:00本章字数:589) 致亲爱的起点读者:你们好! 承蒙诸位的抬爱、支持,老朽得以在十个月的时间内,完成了这部百万字的拙作。老朽已逾花甲之年,在此期间,还整理了一部近四十万字的学术著作,拟最近出版。 《民国奇案演风雷》(书名还望诸位道兄给予雅正)完稿104万字,如此宏大的笔墨工程,没有诸位道兄的支持,对于62岁的老朽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作家是城市的儿子,老朽作为天津人,在一定的范围尽自己绵薄之力,真实地展现自己生长的地域原貌,是天经地义的责任,但是没有动力,再好的愿望也难实现。 在近一年的时间里,老朽几乎日夜笔耕不辍,于此特别要感谢那些痴迷的诸位道兄,对我的真诚鼓励。老朽永远不会忘记‘福彩‘、‘憨大‘、‘龙阳宇宙‘、‘颖洲大侠‘、‘夜下潇湘‘、‘雾色黄昏‘、‘杨辉0701‘、‘路路唐龙‘......这些侠士的大名,希望有机会到天津来,共同切磋笔墨之道。老朽相信,这些侠士中多为青年人,你们能够长久地为老朽的这种传统之作捧场,说明传统写法的纯文学,依然有旺盛的生命和较大的市场,希望诸位道兄共同努力,为弘扬民族文化、继承优良传统继续努力。 这部百万字的著作,由在日本生活的小女及女婿,每天坚持负责贴到网上去,他们也是很辛苦的,在此一并表示感谢。 谨致诸位文安!宋金来,jlstj@sohu.2007年6月8日于天津书香园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