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一把伞 01、 云雾朦胧,微弱的光透着隙缝,卑微地洒落于大地。 「王娟米快点啦!画廊要关了!」 外头传来蔡芷侨的吶喊,教室里学生所剩无几。 画廊是几个礼拜前就和蔡芷侨约好的,对美术特别有兴趣的她们可是期待了好久,她可不能错过。 王娟米加快手上的速度,厚重的书本被胡乱塞进书包里,拉鍊滑动的声音急而响,在寂静中有那么一些慌忙。 她背上包,快步往外走。 门口站着两个人。 「好了吗?走吧!」蔡芷侨拉过她的衣袖道。 看了眼一边安静站着的周禰筠,王娟米在离开前回头去看教室里的梁毓,没有说话。 又站了好一会儿,直至落照被建筑物遮蔽,梁毓这才抱着作业本走出来。 「去办公室吗?」周禰筠接过大部分的簿本问。 「嗯,给英文老师。」 两人并着肩的身影从后看去特别的和谐,略高的身子替梁毓掩了些光。 同她进了办公室,与老师道别出来后,外头的天暗了几分。静默着直到走出校门,晚上的补习地点在右手边街道的一栋店面,照理来说周禰筠是得往右转的,可她不想。 不知何时开始,她想待在梁毓身边,想待好久。 「你晚上不是要补习吗?」 步至对面的街口时,梁毓才忽地想起问道。 「啊?哦我??我、我要回家拿东西再过去。」别开不自然的眼神,她望着不远处的超商,转动眼珠后,指着那一处忽然开口:「你不是说要去超商买东西吗?快啊!在那里!」 周禰筠并不擅长说谎,特别是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 嗯,喜欢的人。 买点东西不会花太久时间,她索性站在超商外等候,无趣的望着天空,周禰筠这才注意到灰暗的天。依这情势来看估计要下雨了。意识到还有一段路才能走回家,她手伸进鼓鼓的书包摸索,却找不着雨伞的下落。 好吧,看来她忘在教室了。 身上也没带钱包,她踮脚扬头去确认梁毓还在选购后,低下身子准备往学校那跑。 几滴雨珠落在鞋尖,剩馀的全打湿了石砖,斑斑点点,越发縝密,周禰筠盯着地板片刻,直到雷电在天际嘶吼,她才意识到为时已晚。 「吶。」 头顶上传来的声音不是梁毓的。 周禰筠抬头,只看见一个背着国中书包、面容精緻的的女学生。小小年纪就已亭亭玉立,长大铁定不得了。 「你没伞吧?吶,给你,我有两把。」 女生稚嫩的嗓音竟有些清冷,像是淋着了雨,透着一丝沁凉,莫名有股魔力。明澈透亮的大眼凝睇自己,那闪烁着实让周禰筠晃了神,有别于同龄孩子,隐约有股成熟的睿智。 对方也许不想在这赖上太多时间,把伞塞进周禰筠怀里,撑着另一把伞便快步离开,一转眼就走远了,连名字也没留下。 「叮咚!」 自动门开啟的瞬间,周禰筠馀光瞥见了梁毓手上的伞,念头从脑中闪过,她把手上的伞扔进书包,装作若无其事的走上前。 越接近傍晚,雨势越大。 除了时而落在肩头的水珠,其馀一律很好。和梁毓挨着肩共撑一把伞,即使伞不大,周禰筠却十分满意。 「你拿低一点啦,雨都喷进来了!」 与她身高有差的梁毓伸手要去拿伞柄,却被人巧妙地躲开,甚而越过她的头顶玩闹。 「呀!这我的伞欸!你给我拿来!」 踮着脚伸手要去抢,可周禰筠却突然停下步伐,梁毓转头,看见她站在一边店面的橱窗前。她见周禰筠一副沉思的模样,又看了看橱窗里的液晶电视。 电视的声音不大,混杂着些许雨声,透着橱窗传出。 「哇!非常感谢桂巧小朋友的表演,让我们为她掌声鼓励!」 主持人的声音高昂,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镜头随之切到舞台中央的女孩身上,女孩扬着甜甜的笑顏,那双明亮的眼好似波光闪耀,映进了周禰筠的瞳仁。 「怎么了?」梁毓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唔??没有。」揉了揉眼,她低低道。 大概是习惯糊涂了吧,自己竟觉得电视里的女孩和刚刚那位少女有几分相像。 「那,走嘍?」 「嗯,走吧!」 没有病傻 02、 天很重,空气潮湿,许是要下雨了。 回忆在梦里播放,梦醒了,周禰筠从床上爬起,那被子厚得她使了些力才坐起身,呆呆的望着窗外,都市的灯火点点扑闪,外面下雨了。她吸吸鼻子,只觉得全身燥热。 接近傍晚的卧房没有开灯,透着一丝寂寥。 「禰筠在里面休息,你进去吧,如果饿的话厨房有东西。」 「好的,谢谢阿姨!」 房外有说有笑,出门上班前母亲难得心情好。大门关上,再过不久是外头汽车发动的声音,母亲显然出门了,那么,屋子里就只剩两人了。 望着紧闭的门,周禰筠抑制不住心里的躁动。 她对梁毓有种说不出的感情,可她不想面对。 「那我先出门了。」 「好,阿姨再见!」 房子重新恢復寂静,房门被打开,像是怕吵到里头的人,梁毓的动作很轻,连同声音也是。 「禰筠?」 将脸埋在棉被里,周禰筠紧闭着眼,努力装睡。自从对梁毓有了那异样的感觉后,她不敢再看她的眼。 她的轻唤没有得到回应,唯有拍打在窗上的雨滴,诉说房间主人的情绪。 梁毓闔上房门走到床边,低下身去看她,距离近得周禰筠有些不自在。鼻间的气味是熟悉的发香,周禰筠不必睁眼也能猜测梁毓离自己有多近,甚至是心脏,都学会了计算距离。 细密的睫毛微微煽动,她屏住呼吸,直到那股香气离开,卧房再次被关上,猛地坐起身,周禰筠大口呼吸,一点也没有熟睡的模样,睁大的瞳仁寻索着房间,偶然看见了她留在书桌上的作业簿。 因为生病没去学校,怕自己跟不上进度才带来的吗? 梁毓总是很细心,对自己更是,她的任何细节都紧抓着人不放,越揪越紧,入骨的细腻。 雨云伴着夜幕降临,入夜的温度有些降了。 周禰筠拿过床边的外套穿上,步下床的瞬间还有些不习惯地面的冰凉。 麻麻的,从脚底窜上。 大门传来上锁的声音,这让她明白梁毓的离开,终于能放胆呼吸。 步出房间来到厨房觅食,正如母亲所说的,餐桌上有今早热好的饭糰,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忘了,厨房的窗没关好,饭糰早冷了。 「我帮你热。」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周禰筠一抖,转过身才看见在客厅待着的梁毓,没人明白她为何会坐在那,不过夜幕的遮掩是让人看不清眼神了。 周禰筠回避掉她的视线,目光落在洁白的制服上。 没去注意她面上的异样,梁毓越过她,拿起饭桌上的饭糰,熟练放进微波炉里。几次来她家玩都是这么弄午餐的,动作不再生疏。 今晚心里有鬼的人只有一个。 蒸腾的气热烘烘的,隔着橱窗都能感觉到,周禰筠就这么盯着盘子上旋转的饭糰,目光失焦。 「病傻了?」 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梁毓笑着靠过来问道。 电灯没开,一片漆黑,周禰筠的馀光似乎能瞥见她闪烁的瞳仁,说话时的鼻息喷在脖颈,少女身上的香气偷偷窜入鼻腔。 那样,挠得她心痒。 微波炉赶在她衝动之前出手拯救。 「嗶——」 打开微波炉,徒手去拿特别烫手,赶紧把饭糰扔在一边,周禰筠对着手指吹气,指头被烫红不少。 见她被烫到,梁毓赶紧拿过一边的湿抹布。 认真的低头替她细细擦拭,软若无骨的手隔着抹布包覆着她,梁毓的动作实在柔得不像话。 她猛地抽回手,而后才意识到自己莫名的失态,在梁毓狐疑的目光下,胡乱开口:「你怎么??还没走?」 「啊不,你怎么没有走?」 「该死??我是指,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吗?」 慌乱的提问让气氛有些尷尬,可梁毓不一样,她总是能笑着幽默应答,然后话锋转换,就好像能体会当事人的难堪一样,善解人意、体贴入微,如同现在。 「哈哈哈你不要慌啦!我只是想再坐一下而已,马上就要走了。」 周禰筠从头到尾只盯着微波炉看,以致于她没看见梁毓眸里的一丝不同。 「已经很晚了,我吃完就要睡了。」 话说到这里,只差没赶她回去了。 周禰筠的意思很明显,梁毓不可能不懂,她想装不懂,可擅长察言观色的她不允许。 「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啊,我把课本和作业都放在桌上了,你有空的话看一看。」重新掛上笑,她几步走到玄关处,装作赶时间的样子套上鞋,只留下两句话。 门被关上,周禰筠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盯着闔上的门板,屋子一片死寂,她低头叹出长息。 感觉越是清晰,她越需要抽离。 和好 03、 外头的空气寒冷,配合着夜风的喧嚣,耳朵冻得红透透的。 走出周禰筠的家,梁毓两手插进口袋内,试图暖暖掌心。心思细腻如她,周禰筠的改变,她又怎么能不在意?上礼拜推开自己的手她没忘记,今天的不自在又是怎么回事?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这天冻得她瑟瑟发抖,舔舔乾涩的下唇,梁毓背着书包踏上人行道。 「小毓?」 远处传来呼喊声,梁毓转头,只见王娟米站在对街,大力地向自己挥手。 她重新勾起笑,扬手回应。 王娟米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而后又去看她出现的方向,歪歪头,总觉得哪里奇怪。 所以梁毓刚才是去了禰筠家吗?那怎么出来时的表情那么低落? 隔天一早,周禰筠重新出现在教室。 睡了将近一天,气色好了不少,脸也变得红润,她颇有朝气的向同学打招呼。 「禰筠,这个回条明天要交。」 接过梁毓拿来纸张,周禰筠拿近端详,只见毕业旅行几个大字晃晃入眼。 升上高二的第二个学期,迎来的正是期待已久的毕业旅行,就像是一直以来憧憬的活动,那是高中最不可或缺的歷程、只有一次的经歷。可现在看来,周禰筠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毕业旅行,那象徵她要跟梁毓在外头待上三天两夜,说来期待也害怕。作为一个情竇初开的高中生,能和喜欢的人朝夕共处理应是令人开心的,可她却开始害怕起自己的衝动。 越是难能可贵,越害怕破碎。 没有缘故的疏远让两人之间好似產生了什么隔阂,就像女生们縝密的心思,多么细小的不一样都能察觉,可偏偏两人都抱着「既然你不说,那我也不说」的心理。 放学,门外没有周禰筠。 乌云掩去太阳,天空没了光,和梁毓的心情一样、本来周禰筠放学都会站在门口等她的,现在却不会了。 重拾心情,她走下楼梯,却在转角处看见周禰筠。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彼此,周禰筠也不辩解,只是等人经过自己时默默跟上。 一路无语,走到前门时,一对学校里的小情侣经过,有说有笑的,周禰筠瞄了眼身旁的梁毓,鬼使神差的牵起她的手。 这一衝动自己都想扶额了,庆幸的是,梁毓没有甩开。 凡是这类的肢体接触,她和梁毓是很常做的,也没有什么不对,高中的小女生间本来就习惯这些,和要好的朋友这么做也不奇怪。只是当她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梁毓时,那感觉就不同了。 她渴望肢体接触,却又害怕露馅,每一个细节都有可能吐露暗恋的讯息,而她不能毁掉友谊。 所以这算什么?和好?情不自禁?周禰筠自己也不懂,或许全都有。 牵住的手没有一丝松动,她盯了两隻手一整路,快要到分岔路时才生硬地啟口: 「你喜欢看电视吗?」 「还不错。」 周禰筠停下脚步,转身,面色有些不自然: 「我家的电视很?很??很大台,要来吗?」 运动会 04、 三月份的毕业旅行之前,还有个令学生热血沸腾的活动——运动会。 眾多学生围在操场边,远远望去像极了动物频道里群居的野生动物,而在这之中,周禰筠精确的看见了司令台上的那人。 面上带着笑,似乎没想过自己的目光所及能看见她,那上头着运动服的梁毓模样清秀,微微瞪大的黑眸在对视间带着些许惊讶,却暗藏了欣喜。 周禰筠穿着号码衣,笑顏灿烂,她抬手对着司令台比了个耶的手势,而后同身边的选手一同弯腰撑地,就定位。 选手神情认真,全场屏息以待,如此紧张的气氛,梁毓的心跳不自觉加快。 「碰!」 枪响的那一刻,彷彿击在她心上,梁毓拧起好看的眉,视线始终只锁定着一人。 洁白的运动服伏贴身子勾勒出少女身体的曲线,袖子外的手臂显露出肌肉线条,阳光下,她高高绑起的马尾成了金黄色,映在梁毓的双眸,在某一瞬间点亮了黑瞳。 那修长的身迈着长腿于跑道上奔驰,几位选手进度切齐,两百米赛跑,不仅讲究爆发力,耐力也是拿胜关键。 五位选手的速度相当,已过第一个弯仍旧分不出头尾,梁毓看着忍不住紧张起来。周禰筠天生擅长体育,可这五位选手当中还有体育班的强棒,胜负恐怕难分。 终于在经过第二个弯时,周禰筠长腿一伸,藉着弯道大胆加速,一次便超过了其他三位,成为第一。 竞争激烈,体育班的女生很快又追上,比赛最终以零点几秒之差画上句点,在一片欢呼中结束。 梁毓是率先衝上跑道的人,大力拥住获得胜利的周禰筠,她简直比当事人还开心。 「太好了!你拿第一耶!好厉害!」 一手环着肩,梁毓另一手大力揉着她的脑袋,欢欣鼓舞。被揉着头的周禰筠先是为这距离愣了几秒,而后悄悄地揽住那人的腰,笑得好不傻气。 冰凉的矿泉水贴在额上,坐在围墙上,两脚垂在墙外,周禰筠闭着眼轻哼着歌。 「要吃饼乾吗?」 梁毓站在围墙对面的杂货店,晃着手中的饼乾挑眉问。 她点头,看着梁毓抱着饼乾爬上墙,挪了屁股,移到了她身边。透着汗水的袖子时而相触,微风撩过眉头,她扬起微笑,望着梁毓的双眸中藏有不一样的情绪, 阳光明媚的这个日子,她好想再靠近她一些,如果可以的话,树荫下散乱的光点也许会是给予周禰筠的勇气。 「小毓,你喜欢看小说吗?」 撇头去看身旁的人,周禰筠拨开额前的瀏海问。 「嗯??要看是什么类型的。」攥开矿泉水,她答。 「那??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去逛书店吧!」 今天的周禰筠话变得多,也许是得第一的缘故,心情开朗了不少,与平时闷不吭声的她相差甚大。梁毓望着她高高扬起的笑顏与意气昂扬的年少感,忍不住露出微笑。 光影掠动了树叶,究竟是风搞的鬼,还是视线在作祟呢? 周禰筠好久没这么笑过了,如果可以,就这么永久地停留在这一刻她也愿意,这场运动会、这帧画面、与梁毓的全部,她想永远地长存于脑海里。 回忆并非全数美好,可拥有梁毓的这些日子,是难以言喻的快乐,也许,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吧! 太多太多,值得她细细品味。 毕业旅行 05、 没有活动的高二生再度回到埋头苦读的日常,下课时候和隔壁楼的嬉闹声成了对比,站在这头的他们只得望着对面走廊的学弟妹羡慕。 「陪我去厕所!」 好不容易从老师那解答疑惑的梁毓抱着纸笔跑来,放到周禰筠桌上后,匆匆忙忙将人拉出教室。 下课时间放空一会儿便没了,连去趟厕所都很宝贵。她和梁毓快步走到卫生间,正好没有人,看着她一下子溜进了厕所里,周禰筠靠在洗手台前乖乖等待。 「欸跟你说,我今天穿新内衣哦!」 里头传来梁毓突如其来的表白,就算隔了一道门和几十公分的距离,这话还是让周禰筠红了耳根。她没有回话,或者说,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梁毓总是很语出惊人,也许这是高中女生的间话家常,但周禰筠怎么也想不通这有什么好分享的,私密衣物穿在自己身上就好了,何必让人知道呢? 可她却因为那简单的一句分享,整天的目光都停留在梁毓透白的制服上。 王约的笑声响起,将她拉回现实,周禰筠有些窘迫,她尷尬地挠了挠后颈。 「周作家怎么就这么害羞。」 「那天后,我连碰了下她的背都觉得不好意思。」 周禰筠含蓄地笑答,见王约的眼突然变得深沉,她听见她说:「你可真喜欢她。」 话末了,不过故事未完,在两人都理解还有下文时,王约率先啟口: 「然后呢?」 看见她眼里的期待与好奇,与开头的尷尬不同,谈话算是轻松许多,周禰筠轻咳了声,拿起马克杯,啜了口热咖啡。 外面的雨声不断,雨势渐大,周禰筠这才想起自己没带伞。 像是注意到她的担心,王约急忙指了指窗外:「我开车来,能送周作家回去。」 点点头,周禰筠放下马克杯,重新啟口: 「然后毕业旅行??」 然后毕业旅行到来了。 行程表上的活动不多,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自由活动,这更让人欣喜。班上的人双双对对,周禰筠自然还是和梁毓一起行动。 「要吃吗?」 听见梁毓的声音,周禰筠向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是她最喜欢的冰淇淋摊贩,转转眼珠,她笑答: 「好啊,我??」 「你要巧克力口味的!」 梁毓赶在她说完话前替她回答了后半段。像是要彰显自己的记忆力,她没等周禰筠回答,擅自跑去店家前点餐。 自己最爱的是巧克力口味,而她一直记得。愣了几秒后,周禰筠偷偷笑出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竟有些甜。 傍晚的行程只有逛市集,如果没事的同学也能待在饭店,算是很自由的行程,走得脚酸又腰疼的梁毓,自然是选择待在饭店了。 同房的五位同学里,只有梁毓打算留在饭店,放任她一个人在饭店会让人担心,周禰筠还是选择陪她留下。趁着其馀的女生还没回来,现在正是洗澡的好时机。 「我先洗澡哦!」 「嗯。」 应着话,周禰筠盯着电视里的主播看,馀光貌似瞥见了一抹可疑的白皙,不过当她转头后便后悔了。 两手拉着衣裳,衣襬被掀起,露出半个少女内衣,暴露于空气中的纤腰盈盈一握,这又让她再度想起梁毓前些日子在学校卫生间说的话。 热气窜上脸,周禰筠顿时感到口乾舌燥,眼上的炙热却难以移开。衣服咻的一声被脱下,美好的曲线尽收眼底,不得不讚叹,梁毓真的发育得很好。 别于高中女生的平坦,胸前的山峰高高隆起,丰润的饱满呼之欲出,那香艳看得周禰筠心跳加速。好在梁毓没往这边看,脱下衣服后便走进浴室。 事实证明,毕业旅行不是个好东西。 口袋不暖和 06、 夜晚,周禰筠背对着梁毓睡。 避免自己衝动行事,背对似乎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周禰筠没料到,睡相一向很好的梁毓会从后抱住自己。 纤细的手在圈住自己后稍稍收紧,梁毓蹭了蹭她的颈窝,闻着令人安心的味道,上扬了嘴角。 心跳扑通扑通的,周禰筠张大着眼,重击在胸口上的声音已超出她所能控制的范围,后背柔软的触感让人忆起稍早看见的画面,她鼻息重了些,没敢动作。 床边的灯光微弱,在黑暗中给了她那么一些催眠。 在确认身后的呼吸沉稳后,周禰筠才缓缓翻过身,这样的高度刚好正对着梁毓的脸,她屏住呼吸,细细端详。 微光映着梁毓安稳的睡容,是挺翘的鼻、鲜红的唇,和垂下的睫毛。好看的眉放松地舒展着,她安静的容顏混着深夜的曖昧,某个念头在周禰筠脑中闪过。 垂着睏意,她的眼神稍迷离,理智任着思绪牵引。 双唇在光的照映下显得诱人,她舔舔唇,缓缓向她靠近,在即将碰上时赶紧闭上眼,周禰筠没敢想像此刻的自己,却再也明白不过接下来的动作。 双唇带着湿润,柔软的,覆上。 那天的吻就像天上划过的流星,绽放于短短一时,而后销声匿跡,是夜里的秘密。 也许是心虚,隔天的周禰筠特别寡言。 「要去逛那个吗?」 站在百货公司前,梁毓指着一旁人满为患的文创市集,转头问着。 理所当然的,她的回答一律是: 「好。」 来逛街市的人,多半是趁平日出游的观光客,与同所高中的高二生们。 像是瞧见了什么,梁毓拉着她往一边的摊贩走,拿起摊贩上的发饰往头上戴,对着周禰筠笑问: 「好看吗?」 虽然是幼稚的小熊耳朵发饰,但戴在梁毓头上,毫无违和感。 「好看。」 她靦腆的笑着,鼻肌皱成一团,却招人喜欢。梁毓捏了把她的脸,为了避开周禰筠的反击,在结帐完后转身就跑。 「喂!」 来不及捉住,梁毓已消失在人群里。 周禰筠追了几步后决定放弃,她喘着气在街市里探头张望,却不见梁毓的身影。 跑得真彻底啊?? 市集人来人往,周禰筠独自穿梭在其中,风吹散她的发,形单影隻看上去有些孤寂,其实不然。 这是她第一次这般走在人群里,孤凉的样子大可想像出她的苍凉。没有梁毓在身边,就好像少了什么。 她明白她心念的人就在人海里,却看不清她们之间相隔的距离。这种苦涩说不出,难受得闷痛。 就这么走了数十分鐘,她原以为梁毓会从一边跑出,然后像以前那样去牵自己的手,笑着和自己说没事有她在,可她没有,梁毓没有。 垂在身侧的手正等着梁毓出现,却迟迟不见。 街市的灯被点亮,几点亮光垂掛在头上,从远处看去特别温暖。 天色有些暗了,风特别大,在耳边叱吒。 周禰筠把脸藏进围巾里,手默默收回口袋。 最后一次 07、 外头的天气并不算好,伴着雷声,雨越来越大,咖啡厅差不多该打烊了。周禰筠同王约收拾着,前后步出咖啡厅,两人藉着文件夹遮雨,快步奔进车内。 「呼??」王约关上车门,发动起车子。 车灯亮起,更让人看清了雨落下的痕跡。缓缓倒车步上道路,王约打转着方向盘,向前驶上马路。 十点多的首尔,车散了不少,路况畅通,王约仍以平稳的速度驾着。绿灯亮起,王约探头左右看看,确认巷子不会有窜出的车辆后,才加速起步。 啟动雨刷拨弄模糊视线的雨珠,王约的开口打破了车内的寧静: 「周作家是个很有趣的人。」 周禰筠对于这评论感到新奇,因为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有趣的人。 「怎么说?」 「你和同龄人不同,很好看透。恕我直言,你很像小孩。」 容易看透吗?从没有人这般评论自己。 周禰筠望向驾驶座的她,车内没有音乐,车外的雨声远远将空寂淹没,和那天的天气相违。 六月份的凤凰花灿烂夺目,却也象徵高三生的离别,命运总是弄人。 梁毓考上商务学院,周禰筠则顺利的上了首都的大学,再过三个月就得分隔两地,想到这周禰筠不由得感到惆悵,原来相伴的这些日子过得这么快,事实宣告她们是时候分开了。 毕业的那天,是她最后一次穿上制服,现在想起还有些怀念。 「怎么了?」镜子里的梁毓看着她问。 「没有,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将最后一圈发束绕过头发,周禰筠放下手,面无表情,而梁毓似乎能读懂。 她跨出一步靠近,两手环过她的腰,在小腹前相扣。这样怀抱的姿势仍会让周禰筠脸红,她有些慌的解开梁毓的手,结巴地道: 「你干嘛啦?」 对上梁毓无辜又带着好奇的眼,她掩饰的轻咳了声,先一步走出厕所: 「走吧,毕业典礼快开始了。」 位子刚好被排在梁毓旁边,唱着校歌时,她忍不住用馀光去瞄她。她喜欢看梁毓的侧脸,从来不变,此刻也是。 张着嘴大声歌唱的模样也很可爱,微翘的鼻樑勾勒着阳光,显现她立体的侧顏,周禰筠看得出神,没了心思再去唱校歌。 大礼堂环绕着高三生的吟唱,隆重又有些震撼,令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这是最后一次唱校歌了。 好多最后一次。 结局不是尽头 08、 暑假才刚开始,已经有人缘好的同学开始计划行程,本来不怎么和人打交道的周禰筠为了梁毓也去了,最后的每一个回忆,她都想把握。 两天一夜的出游选在靠海的别墅,夜晚凉快的风正适合入眠。 喝了酒的周禰筠正上头,罕见地当起主持游戏一职,一群年轻人喝酒不能少的游戏自然是真心话大冒险,不过酒瓶老是转到没什么八卦的同学,周禰筠索性大喊宣布结束。 玩过游戏后,消耗了不少精力,这回周禰筠又恢復了平常那样,话少文静。 醉倒的人已入睡,酒量好的几位也铺好床铺,准备入眠。今晚睡的是大通舖,随便一个动静都能牵动到隔壁睡着的人,这让中间隔着一个王娟米的周禰筠和梁毓有些难动作。 睡在靠窗的周禰筠感受着海风的吹拂,闭着眼昏昏欲睡,正要进入梦乡,却感觉手被人小力的推着,她微微睁眼,是梁毓。 「?」 「出去走。」 半梦半醒加上酒精的催眠,周禰筠的听力顿时退化了不少,她支起身体,用着鼻音确认,那上扬挠得梁毓耳朵有些痒。 「嗯?」 「我们,出去走走。」 脚踏在细沙上,微微凹陷,印出一个又一个印子,沙粒抚过指缝,鑽进指间,想蹭上那微小的温暖。冗长的长沙滩,她与梁毓漫步在上,海风吹着发丝,周禰筠酒醒了不少。 「禰筠。」 「嗯?」 「以后?」 「要不要玩仙女棒?」 话被打断,梁毓却一点也不生气,她看了眼周禰筠插在后口袋的仙女棒,露出浅笑。 绚烂的火花随着动作起舞,撩过星空,挥动海面,那耀光在海水上浮动着,波光粼粼的闪烁中,几点火光混杂其中。 「好美?」盯着海面上波动的点点星火看,梁毓止不住笑顏,眼里尽是新奇。 没去看水面上的光影,周禰筠望着她眼里倒映的光点,微微失神。那彷彿是她每晚眺望的星空,被赠予满遍星辰,与月光共舞。 她眼里无尽的光芒,盛满了她的夜空。 笑声随风飘荡,海浪柔腻的拍打,抚过小腿,带走了夏日的浮躁。 那年盛夏的点点滴滴她永远记得,仙女棒在她手中拂过海面的画面,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往后的日子里,周禰筠时常想起那段回忆。 九月,是开学的月份,提早报到完的周禰筠特意赶回老家,为的就是送梁毓到火车站,好好的和她道别。 火车呼啸的声音在马路上便能听见,下了计程车后周禰筠一路替她提着行李袋同推着行李箱的梁毓向火车站大厅走。 这一路,她们异常安静,像是害怕面临别离,谁都不想故作轻松的打破现实。 来到验票闸门,梁毓在闸门前停下脚步,回身与她对视,一时道不出话语。 搭上那列火车,她们便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这样的距离象徵见面次数的稀少,我们还可以见面这种话梁毓说不出,她无法肯定未来的去路,也许下一次见面还能是过年、也许是两三年后、也许没有那一天。 「有机会我会去找你。」 周禰筠率先开了口。这话无法给予实质的保证,却是此刻的良药。 火车将要到站,时间所剩无几。梁毓露出个周禰筠从未看过的笑,然后她将她拥入怀、放开,转身走入闸门,没有再见。 有那么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周禰筠回想起毕旅那晚的初吻,直至那夜青涩的回忆浮现,她才知道那幕画面在自己的心上刻得有多深。 这是一个夏日的完结、一个暗恋的句点、一段青春的告别,周禰筠是这么在书里写下的。 后来没有了后来,她们的故事,到此为止。 谁都没有错,只是时光带走了熟悉,岁月逝去联系,尘封的回忆埋藏于心,故事的尽头终是徒留遗憾。 是好结局,又能说是,坏结局,没有对错。 「所以你们真的没联系了?」 下车前,王约这么问了她。 周禰筠想了想后,点点头:「嗯。」 「不想她吗?」 想吗?她当然想。只是没有其他理由再见面,不对,她不该骗自己的。她只是不想拿友情当作见面的藉口,她不要那种藉口。 回到家,面对她的仍是空荡的客厅,还有冰冷的空气,了无生气,秒针疾步的声音徜徉在无尽的空虚。 周禰筠打了个呵欠,脱下渗着雨水的外套,丢到一边的洗衣篮,走进浴室洗澡。 今年即将步入三十,她对恋爱不再有憧憬,婚姻更不必谈,习惯孤独就行,这是时间教会她的。 夜风萧颯,吹乾头发后她关上些窗,躺上床。鼻间的棉被是永远的柔软精芬香,伴了她十几年的味道,一夜好眠。 撒谎了 09、 「早啊!」 「早安。」回给王约一个温柔的笑,她走在她身边,缓缓步入公司。 上一个与她签约的出版社刚倒闭,由于结束得太突然,周禰筠逼不得已自己出来找出版公司,没想到她还未寻觅,这个自称出版社总编的王约便找上门来,说是想了解她的故事,然后签约。 今天便是来签约的。 周禰筠出过的书不止一本,签约的各种流程她都熟悉,可这间公司不大相同,特别隆重,连签约也得在公司签。 她提起钢笔快速在合约上签名,潦草的字跡有种成熟的豁达。 「这样就可以了吗?」出于礼貌,她还是问了下王约。 「差不多了,我带你参观一下公司吧,这样以后也好找到我,顺便让你看看文书部的处理模式。」 周禰筠点头,跟着起身。也许是新公司的缘故,它的走廊特别宽敞,不过,隔音不怎么好。在经过主编办公室时不经意地听见了里头的对话。 就像她生病那天。 「星帆出版社倒闭就够让我头痛了,你现在说要取消合约又是什么意思?」 星帆是自己上一家签约的公司,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名字,周禰筠有些意外。 「这是外国公司给予的建议,我们?」 「哦?所以你是说外国的钱给得比较多,所以打算和我们毁约再跟他们签约?」 「不,我不是?」女人的声音虽带着怒气,可那音调周禰筠觉得有些熟悉。 「等等我。」她转头对着王约说。 作为一个经常不务正业又爱管间事的周禰筠,她认为有关星帆的事她必须解释什么,毕竟星帆的上一任总编是好友裴柱现。 转动门把,她推开门,却不曾想过里头的女人会是她十多年的年少岁月里,最不曾或缺的她。 对上女人的目光时,她们没有电视剧中惊讶指着对方说「是你?!」。 取代一切的,只有所有人的沉默。然后女人开口了: 「一起吃午饭吗?」 她不豁达。 优雅的音乐在有格调的餐厅里播放,刀叉时不时轻碰的声响清脆,而久别的重逢总是少不了尷尬。 「你当作家了?」 撒着玫瑰盐的牛排被送进口中,梁毓细嚼慢嚥,语气仍是那样的好听。 她还记得办公室周禰筠推门进来的模样,那样子不像是公司里的员工,看见外头的王约后,她更加确信周禰筠是来签约的作家。 「没有。」思索了片刻,她答。 不是有意隐瞒,是因为她接下来要出版的书,便是她们的故事,笔触描述她对她的情愫,这更不能让她看见。 「咳?我做编辑的。」心虚的编了职业,眼下她也只有编辑能当,医生什么的她还真学不来。 「你呢?」 心跳慢不下来,周禰筠拿过桌上的水杯饮了几口。 「阳月公司的总编,看来我们以后会常见面。」 梁毓道。可周禰筠不怎么开心,她不想见面,她害怕沦陷。 面上是自己熟悉的微笑,只是经歷了风霜波折,更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却仍是让自己动情的那张脸。 一顿饭在匆忙中结束,原因是周禰筠在用餐前就说了自己赶时间,藉此快速结束这令她拘谨的用餐。 两人站在餐厅外头吹着风,谁都没有先说话。可笑的是,周禰筠苦思着如何委婉的离开,梁毓却想着该怎么为下次的见面铺陈。 疾风中,良久,梁毓啟口:「要送你回星辰吗?」 星辰是刚才那间公司的名字,虽然周禰筠穿得一点也不像上班族,更不应该在这时候出来吃饭,但梁毓还是选择相信她。 「不必,我自己招车就行。」 「那?」 「那再见。」 提着包转身离开,大衣的那抹褐色晃荡于来往的人们中,越行越远,逐渐隐没,再眨眼,那人已不见。 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周禰筠,那种陌生她形容不上来。从前周禰筠会笑着接受自己的请求,哪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的?周禰筠举手投足的任何一个细节都告诉她,这不对。她们到底少了什么?只是单纯的岁月吗? 梁毓望向她离去的方向,刚才的笑在脸上寻不着踪跡。 高中闹彆扭的感觉捲土重来,却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为什么她觉得这次她们不会和好了? 挥手的意涵 10、 王约这个人很有趣,她活泼外向,总是抱持着好奇心,健谈又外放,和她相处几次过后,便会喜欢上。 大白天的,时间还没过中午,这时候周禰筠应该在家赶稿的,她却出现在了星辰。 「周作家你这个人真有趣啊哈哈哈哈!等等要不要一起吃饭?」 忙碌的在办公室处理文件,王约抱着资料忙活着,竟也有空间去听她说话。 周禰筠站在印表机旁,单手插在一边口袋,倚着墙笑答:「我等等要赶稿,没打算吃饭。」 「时间差不多了,先走了啊!」说完话,她朝王约挥手,王约忙着把电话夹在肩上,空出手去与她挥别。 她掛着笑走进电梯,心情愉悦,很久没这么和人畅谈了,这种久违让她特别开心。只是欢快并没有持续太久,当周禰筠走出大楼时,看见了把车停在路边的梁毓,她靠在门边,笑着与自己挥手。 同是挥手,意涵怎么这么多? 都对眼了也不好装没看见,周禰筠重新整理情绪,大步向她走去。 「这时间怎么会来?」 现在不是下班时间,更不是上班时间,梁毓没有理由出现在星辰大楼底下,但在看见了她眼里的笑意后,周禰筠顿时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梁毓不就是特地来找自己的吗?朋友之间,又有什么好在乎见面理由的呢? 周禰筠开口就想拒绝,不过实际上她想说的是:我们到这就好,都多少年了,别再来找我了吧。 事实摆在眼前,她看着梁毓的脸,还是没敢说那句话。可能不想看她哭吧!她想。 「我等等还?」 「禰筠。」 一个字的呼唤总是能准准地抓牢她的心,周禰筠控制自己不去看她,只见马路上的汽车来来往往。 「怎么了?」 「我们重新做朋友吧,一起出去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好吗禰筠?」 听到后面的睡觉两个字,周禰筠的心没来由的猛跳两下。睡觉这个词还真是邪恶,若不是当年的那个吻,她大概也不会多想了。 她无法拒绝,遇见了梁毓,哪有什么豁达可言?也许上天就是这么安排的,她们注定在这一年相遇彼此。 深吸一口气,周禰筠露出久违的笑:「那走吧,吃饭。」 说再次见面不动心是不可能的,所以这次,就当是给自己的宽待吧? 在内心下定决心要重拾她们的友谊后,梁毓跑来的次数变多了。饭也吃了,酒也喝了,现在清点下来的话,大概只剩觉还没睡了吧? 连续三个礼拜的午饭时间都和梁毓渡过,这天同样,不过车开到一半时,她却说公司文件忘在了家里,说是要调头去拿,之后再开去餐厅。 轿车停在透天别墅下,周禰筠仰头望了望,有些惊讶。同样的年纪,人家都买独栋别墅了,自己怎么还在住公寓? 许是察觉了她无声的感叹,梁毓眼神柔和,拉过她的手引进屋子里。 「你在客厅等一下,我去房间拿文件。」 错觉 11、 新奇的坐上l型沙发,周禰筠两手在沙发上摸啊摸的,睁着大眼乖巧点头,单纯如孩提的模样让梁毓噗嗤笑了出来。 在书桌前翻找着今晚客户要的资料,梁毓打开抽屉,抽出资料夹,却有张照片滑了出来。是高中时期,她和周禰筠毕业那天的自拍照。 照片里的她笑得开怀,而被她亲密搂着的周禰筠浅浅笑着。盯着照片好几秒,又想到客厅里待着的周禰筠,嘴角忍不住上扬。 谁知道她们会在好多年后又遇见呢?这大概是上天的安排吧!倒也无所谓,她觉得现在的相处很好,比上个月的初见面还要好。 就好像回到了学生时期,在彼此的生活里扮演着最平凡又最亲密的角色,偶尔能吃顿饭,偶尔能聚一聚谈谈心里话,在必要时出现,在忙碌时给彼此空间,这不就是她最嚮往的吗?所以,要是能一直保持这样就好了,她就心满意足了。 拿出资料夹里的文件后,梁毓转身正要走回客厅,窗外的声音却唤回她的目光。雨滴拍在窗上,沿着窗面落下,抹开尘埃,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密集,再来是打雷的声音,她蹙起眉,马上走回客厅。 「在我家吃吧,雨太大了。」雨太大了,开车不太妥,能在家里解决的话,倒也方便。 「啊,好。」 「这时候不是应该开玩笑说又要吃我的地狱料理吗?」见周禰筠迟钝的样子,她笑了笑,想起以前家政课的烹飪活动。 小时候自己鲜少进厨房,到了高中也只会最简易的荷包蛋和泡麵,可梁毓偏偏抱有无限的热忱,在小组讨论中抢着要当大厨,不过后来组员们就后悔了。 本来是要做蛋饼的,结果她当大厨的一下子下太多颗蛋,反而变成了蛋包麵皮,馅料更是忘了加,完完全全的成了不成形的蛋饼。 那时周禰筠还笑着说她做的是地狱料理,说以后同居不会让她进厨房。她也以为以后同居会是周禰筠煮饭她洗碗,没想到到了三十岁,这梦还是没有实现。 脑袋闪过一大堆,梁毓回头看了眼沙发上坐着看电视的周禰筠,微微一笑。这几年她从家里搬出来住,早就学会了煮饭炒菜,几盘家常菜难不倒她。 握着锅铲的手用了点力,鸡肉在锅子里被炒熟,香气四溢,背对着客厅,梁毓没看见那在自己转身后投来的视线。 闻着饭香,周禰筠心上暖暖的,望着厨房里围着围裙忙碌的背影,她竟然有种错觉。 她们在一起的错觉。 陌生 12、 饭是吃完了,但雨不停歇,倒有几点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趋势。安静的看着窗外的雷雨,周禰筠抿抿嘴,似乎在为什么做打算。 「今晚在这睡吧!」 眼看时间接近十点,雨也没有缓和的打算,梁毓开口提议。不,这不是提议,是邀请。 周禰筠没有马上回答,她继续凝视着屋外的漆黑,良久后才啟口:「那我睡沙发吧。」 然后像是不在乎梁毓的回答,她起身去问:「棉被在哪?我来搬。」 回头发现周禰筠已走到卧房门边,梁毓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指着卧房,说话结结巴巴:「那、那个,我的床不小,可以?」 「可以睡两个人吗?我记得你的睡相很差,哈哈哈这个还是免了吧,我睡沙发就行。」 屋内很安静。 可是好奇怪,梁毓竟听不出她笑声里的情绪,分辨不出周禰筠究竟在想什么。 明明以前还来她家一起过夜的,明明毕业旅行也睡同张床,她不懂周禰筠究竟是真的藉着开玩笑体谅,还是在害怕她所不知道的事,所以只好迁就,顺着她的话点头。 「棉被和枕头都在衣橱上层,你拿一下,我去收衣服。」弄不清此刻的气氛,她落荒而逃。 周禰筠并没有马上进房,相反的,她看着梁毓往阳台走去的背影,直到落地窗被关上。 看似和谐,却有那么一些陌生。谁都不说破。 吃力的抱着厚重的棉被,周禰筠正要走出房门,却看见了书桌上的照片,好像是高中时候拍的。没有表情的凝睇,只有短短的几秒,回神后的她甩甩脑袋,走出门外,还好梁毓没有强硬要求她睡床,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下次吧!她会不再让她伤心。 「真的吗?是真的吗!」 「对啊,导演今天来电了。」 「啊啊啊!太好啦!!」周禰筠两手握拳在空中笔画,皱着鼻肌大笑的模样和隔壁桌因为买到儿童餐而开心的五岁小孩有几分神似。 尷尬地对看过来的顾客点头示意歉意,王约乾笑几声后在她耳边提醒:「你太大声了啦?这里是速食店不是你家?」 都要三十岁了还像个小孩,她扶额表示无奈。算了,周禰筠这么不常笑的人能这样也挺好的。 小说不只出版,还要拍成电视剧,这着实令周禰筠兴奋,不对,是兴奋也不足以形容的雀跃,她简直要飞上天。明天与导演会面,后天甄试演员,要是确定了,下个月就能开拍。 「这真的该去喝一杯庆祝,走吧我请客!」 王约还来不及回答,肩被大力搂过,只见她一个劲的往外走,嘴上大喊着请客。无奈的笑一笑,她伸手替她招了计程车,顺着这份兴致上车。 王约的酒量从以前就特别好,高中那阵子喝出经验,这回千杯不醉,周禰筠就不是了,虽不是几杯就倒,但能有她这酒量的也没几个了。两朵红晕浮在双颊上,周禰筠握着酒杯的手晃得厉害,要不是现在坐在椅子上,她估计都要跌到地上了。 「你说,我的书真的能大卖吗?」晃着酒杯,她半趴在桌上,两眼迷濛。 睁着大眼,王约笑了几声,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看错人,前几位签约的人都是畅销作家,周禰筠又何尝不会是? 于是她拍着胸脯大笑:「当然!肯定能!」 「可a国不像国外那样开放,我?」 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个。也是,a国一直是个保守的国家,不像国外的同婚合法那样,国内的民风特别守旧,同性小说要在小说界闯片天不是那么的简单。 王约收回嘴边的幅度,陷入沉思。会看这种书的人还是有的,只是她不知道那些人们会不会为了自己站出来买,那势必是要承受些什么的。至于买书的勇气,王约无法保证读者的想法。 会为这种书担心是必然的,可周禰筠不止,她真正担忧的不是书的问题,而是自己。明明只是个没没无名的路人,可她却连说出自己性向的勇气也没有,也许就和那些不敢踏出的读者一样。 她明白自己的个性,王约也明白,在职场上轮转多年的人,这种事她自然看得出。 「你不能一辈子都不面对这些。」 饮下一口烧酒,她忍下喉间的苦涩后道:「我不想?特别是对梁毓?我真的不想?」 听着她话里的哽咽,连只是一个外人的王约都能感受到她的难过。 王约还想给自己倒些酒,却又听见她开口:「我好讨厌我自己?」 「怎么啦?」放下酒瓶,她换上柔和的口气问道。 就像哄小孩子那样,喝醉酒的大人总是最脆弱的。 没听见周禰筠的下文,回应王约的只有哭声,她一开始还有些迟疑,不过当她扶起她的头时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面上的泪水模糊了两道泪痕,泪珠遍佈她的脸,隐没在了唇缝,这模样实在叫王约不忍。 我才不是作家 13、 长大后,总是会懂些什么。 周禰筠懂了好多,却在成长的无形中,看见了她讨厌的自己。 作为少数,她从不敢展露真心,她自认不是敢于发声的人,却在接触更多后,愈来愈惧怕被发现。从以前到现在,没了年少的轻狂,她行事变得小心,而这股小心,成了她内心筑起的高墙。胆小是她封闭自我的缘由,周禰筠明白,却也不想承认。 逃避现实,却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坏习惯重复在她生活里循环,一次又一次,每当她告诉自己该适可而止时,然而下次又是。一遍遍的重蹈覆彻早已让她累得不想再去在乎。所以这些通通成了惯性。 她骗自己,然后再说服自己,除了这个,周禰筠没有更擅长的了,对梁毓也是。 刻意的疏远,又想回忆过去的感觉;知道不该,又忍不住靠近。在这样的矛盾里,错误的结果总是在告诫自己,可她偏偏不听。以短暂停留为由,藉此合理的接受,明明理智试图阻止衝动,却始终只是试图。每一次的下定决心都会在再次见到梁毓时打破,梁毓彷彿成了她规范里的破例。 活在自己丑陋的无尽里,周禰筠只觉得疲乏。这一次,她选择了将错就错。既然已错到这一步,那就再让她耍赖一回吧! 所以在下一个月的外景拍摄,她答应了让梁毓跟来看的请求。 「cut!很好很好!」 导演拍着手,在摄影机前确认影像,桂巧则是躲着烈阳,跑到了拍摄组的阳伞下搧风休息。 「那个女生是谁啊?」梁毓同样搧着风,坐在周禰筠身旁,她指着不远处的姜涩琪小声问道。 「女主角,当红女演员,有着国民妹妹的称号。」一直戴着墨镜站在两人后头的王约不动声色的抢在周禰筠开口前回答。 梁毓这才注意到存在感颇低的王约,她诡异的看了眼她,见王约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又将目光放回拍摄现场。 「不过,作家本人呢?怎么没看到人?只让编辑来,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闻言,周禰筠心里一惊,急忙用眼神与王约打暗号。 「啊作家等等就会到了,现在天正热,我们先回饭店吧!」她半强迫的拉起梁毓,无视她脸上大大特写的厌恶,硬是将人送回了拍摄组订的饭店。 还说不上话便被推进房间里,梁毓气急败坏的看着眼前被关上的门,没来由的讨厌起王约。刚刚她摸自己的手她都不嫌弃了,现在把她关在房间里又是怎么回事! 「哎西真是?看起来年纪还比我小,居然这么不懂礼貌??」 被人埋怨的王约丝毫不在乎这事,站在外头,她正与周禰筠在走廊讨论。 「所以说,你怎么把梁主编带来!」 「哎不是,她说想来啊!」 回头看了眼房门,王约拉过她的手走到一边的电梯口,无奈的叹气。 「你自己不是说担心被她知道吗!还敢带来拍摄现场,你真的不要命了!」王约伤脑筋的扶着墙,指着她的鼻子数落。 「好啦我知道了嘛,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瞒她?」现在想起来,周禰筠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样的事,她挠挠头,皱着眉问。 「她难道不是梁毓吗?」 「是啊!」周禰筠这下更不懂了,只顾着点头。 「那就对了啊!梁毓不是你高中喜欢的那位吗?」 「是啊!不对,你怎么知道这些?你偷调查我?」又再次点了头,而后周禰筠才发现不对劲。 「谁那么无聊去调查你啊!明明就你自己说的!」见她怀疑自己,王约是说不来的气,她声量大了几分,有些破音,不过当事人却丝毫不记得这件事。 「我?什么时候啊?我怎么不记得?」 「就上次你喝醉啊!」 「啊~我连这个也说了啊?」说完后她有些懊恼的敲敲脑门。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现在返回的话还来得及。」她用大拇指指着身后梁毓在的房间,叹着气问。在这里装傻两天,这种戏她演不下去。 「不然你去帮我看好了,我和她留在饭店。」语一出,荒唐得连她自己都想笑。不过她没给王约拒绝的机会,转身就往饭店走,似乎一点也不打算为这些负起责任。 「靠!周禰筠这个人?」 同床共枕 14、 特意和摄影组避开晚饭时间,周禰筠真如话中那样,整天都和梁毓泡在饭店。 当太阳下山后,山区的夜空没有光害,如此一来,天空清净了许多,闪耀的星点展露出头角,向着大自然招手问好。 刚洗完澡的周禰筠没有待在房里,趁着月光明亮时,她披着薄外套走去阳台欣赏风景。 「不冷吗?」 落地窗被推开,梁毓跟着踏出房间,来到她身边。 「还好。」 话题突然没了下落,气氛却不显僵硬,配合着徐徐的凉风,这样的清间倒让人感到自在。是久别的舒坦。 沉静了时间没有太长,周禰筠又听见她开口,只是这次的问题,让她忍不住拧起眉。 「这几年你谈过恋爱吗?」 这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似乎怎么回答,都不对。 梁毓柔柔的嗓音再次传来,周禰筠瞇起眼,望着月亮的眸失了焦。 「我谈过。」 「可是?明明对方的家世很好,我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 她带着烦恼的声音,听起来有那么一些令人想探究,周禰筠换上语气,替她分析,好像唯有这样,她才能假装不在乎。 「是不够喜欢吧。」 「不知道,交往了两任,都是一样的感觉。」梁毓耸耸肩答。 「那就是没碰见你喜欢的。」 她应着话,却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特别渺小,渺小到,肢解成了碎片,随风飘散。无声无息,也不知道梁毓有没有听见,她看够了夜景,转身走回屋子里,只留下一句。 「差不多该睡了。」 拍完最后一场戏,剧组终于收工。 没有周禰筠帮忙,王约一个人忙着处理后续,奔东奔西,手腕却突地被人抓住,盯着那手当机几秒,她撇头对上桂巧的眼。 「怎么了?」 「周作家?离开了吗?」 那双瞳仁转着灵气,一下下闪烁着,看着面前的人,王约愣了愣神。 「禰筠回别墅了,不在现场。」 「啊这样啊?」闻言,桂巧缓缓松开手,若有所思地道。 王约又去忙活了,只是回想起刚才的桂巧,还是摸不着头绪。找周禰筠吗?找她做什么?手上的杂务不容许她再多想,硬是把事情拋到脑后,王约才得以和导演洽谈明日的拍摄。 「喀噠!」 熄了房里的光火,周禰筠走回床上,盯着眼前的双人床,内心忐忑。 上一次一起睡是超过十年以前的事,原本以为上次在梁毓家用睡沙发成功避开,没想到王约鸡婆的给她订了间双人房,所有设备都两人共用的那种,她不由得感到头痛。就算是在心里骂王约三千遍也没用,毕竟现实就摆在眼前。 周禰筠抱着豁出去的心态,缓缓爬上床的一边,侧身躺在边缘,却在乔好姿势后,听见了一旁的挪动声。梁毓没有抱她,只是轻轻的,躺在她身旁。 「我睡不着耶。」 大概是夜晚的魔力,她的声音比平时小了不少,在静謐的夜里,有种悄然的温柔。 周禰筠拽着棉被的边角,乌亮的眼在黑暗里大大地睁着,没有半分睡意,失去视觉让她感觉梁毓就贴在自己耳边。 「那闭眼睛休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话有多没说服力。 一张床、一件被子、两颗枕头,稀松平常的共枕却让周禰筠紧张难耐,这可都要怪她脑海里奇怪的念头。 「你现在不喜欢拥抱了吗?」 「没有喜不喜欢的问题。」 这句话周禰筠回答得确实老实。没有喜不喜欢的问题,只是这年纪已不适合和人随意的亲密接触,拥抱这种事自然就停留在高中生涯了。 好久好久,她没再听见她说话。睏意袭来,她正要闭眼,身边却传来声音。 梁毓特别会折磨人。 「那我可以抱你吗?现在。」 我可以抱你吗?现在。 我可以抱你吗? 可以抱你吗? 周禰筠不知道,脑中没有头绪,也许只是因为大脑下意识地想回答好。 所以她说了:「好。」 久违让人落泪 15、 时隔了十多年的拥抱,这份触感让她熟悉,却有股心酸。眼泪好像下一秒就要涌出,没来由的、猝不及防的,掛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刻意吸了几声鼻子,周禰筠稍微仰起头才把泪给逼回,心里的慌乱与怀念窜过后,随之而来的理所是不会说谎的心跳。 房间很安静,她只听见了自己胸口传来的声音,安稳有力的心跳在梁毓手伸来时驀地放大,宛如戴着耳机把音量键按到底。 她不懂自己在害怕什么。 那圈在她腰上的手是那么的纤细,身侧的物体柔软,她头靠在她的肩,不发一语的感受着这久违。 环上周禰筠的瞬间,梁毓其实有些惊讶。 周禰筠实在瘦太多了,身高是长了,可那腰围和高中那年抱起来没什么差别,到底一个成年人会因为什么理由把自己瘦成这样? 这点惊讶不成反应,因为加快的悸动很快盖过那感觉。从来没有过的触动在碰上周禰筠的那一刻蔓延全身,用神奇都不足以形容,就好似被人吻过的酥麻,想要再拥有第二遍。 怦然充斥大脑,侵佔所有思绪。 她们都只听见心跳声,却没能听清那到底是谁的。 节奏规律的重叠,在夜里跳动,悄悄来到她们的心房内敲门,在不经意间,潜入其中。今晚的梦很香甜。 光线透着窗帘落入卧房内,缓降于枕边。 昨晚的画面仍旧清晰,她们之间,產生了那么一丝不一样。 「早餐我去留下超商买吧,想吃什么?」周禰筠在镜子前整理刚换上的衣服,对着还坐在床上揉着眼的梁毓问。 「唔?饭糰?」 「好,等我回来。」 那抹笑曇花一现,转身就消失,周禰筠带着皮夹走了。 她盘腿坐在床上,抓了抓凌乱一晚的发,良久还是平息不了胸口的悸动。方才她和自己问话时,恍惚间,她竟看见了周禰筠眼里的柔情。 「天啊我在想什么!肯定是睡太久了!」 短短一夜,多了些细微的变化,她们却都不曾察觉。 捧起冷水泼上肌肤,清洗了睡意,带来冰凉的清新,梁毓拿过毛巾擦乾脸,才刚在镜子前梳妆,门铃便被按响。 以为是周禰筠回来,她想也没想地打开门,门另一侧站着的人却是桂巧。她身穿等等开拍的学生制服,抱着剧本,一脸吃惊地看着梁毓。 「我?我记得周作家在这间房啊?」 「周作家?」梁毓变换着表情,蹙起眉问。 像是想到什么的,桂巧眼睛突然睁大,改口道:「我是来找周编辑的。」 上楼前王约还千交代万交代的说不能喊出周作家三个字,没想到见到梁毓让她慌了神,一不小心又说溜嘴,好在她是个演员,装傻这类难不倒她。 桂巧真挚的脸就好像刚才说错话的不是她,梁毓一度怀疑是自己听错。 「禰筠去楼?」 「桂巧?怎么了吗?」 周禰筠走出电梯就看见了房门外的桂巧和门里头的梁毓,两人似乎在谈话着什么,不过她们没有理由认识,所以她大可猜测桂巧是来找自己的。 把饭糰和热咖啡拿给梁毓,她拉过桂巧走到电梯前的招待厅,离开前还不忘回头和梁毓说上几句。 「烧肉口味是我的,你先吃,我等等回来。」 肩并肩离去的两人最终消失在转角处,梁毓关上房门,不由得开始思考。桂巧为什么不找王约却要来这里找周禰筠呢?莫非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拉着桂巧坐上沙发,周禰筠入座于她身边。 「怎么来找我?王约呢?」 「我觉得关于这部剧,还是找作者来得好。」桂巧轻柔的嗓音缓缓道来,她看着她的眼等待下文。 「在接这部戏之前,我看了您的小说。同人电影我不是没演过,我只是,想问您一个问题。」她明亮清澈的双眸,似乎能望进周禰筠心里。 「李清为什么不喜欢自己的故事?」 李清和杨熙仁是小说里的主角,故事里的李清同样是作家,她是畅销万本、荣登书店排行的作家,可不论是谈吐还是动作,种种都诉说着她讨厌自己写的故事的跡象。 桂巧接的角色正是李清,整本书从头到尾她看了不下三次,却还是不明白真正的李清究竟在想什么。 没有任何委婉,桂巧的问题就是如此直接,因为早在她看见了周禰筠眼神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就是李清。 周禰筠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后,她摸着鼻樑,语气里,是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抖。 「李清是个没有办法认同自己的人?就跟她的故事一样,每一步她都在挫折。因为弱懦,所以拒绝勇敢。既小心翼翼又自私??这正是她的人生。」 「害怕成为?眾矢之的吗?」 桂巧的眼神没有变化,周禰筠却觉得刚才的某一瞬间,里面闪过什么。 心脏飞快,有两种原因。原因很简单,一个是喜欢,一个是恐惧。 「害怕一切。」她说。 就这样答应了 16、 梁毓不明白桂巧是和她说了什么情绪才会变得低落,这引起她的好奇心,不过现在她得先顾及周禰筠,而最好的体贴是不过问。 「我们几点回去?」 「今天的拍摄不需要我,等等就可以回去了。」老实说是她刚在阳台给王约说要提早回去的。 桂巧给她的感觉太危险,相识不到一个月,却能从字里行间窥探她的内心,并且深深掌握。对这个人的认识还不够深,她潜意识的拒绝坦承,却因为拍戏的剧本与演员需要的投入,她不得不接受。 「你觉得桂巧怎么样?」 「嗯??长得好看,声音好听?」 「我也这么觉得。」 没来由的问题弄得梁毓一头雾水,话题最终在周禰筠简短的回应中结束。 车身因为山路的颠簸微微摇晃,梁毓目光落在驾驶座的周禰筠身上,不知为何,她很享受坐她的车。有种稳妥的安心包覆着心灵,犹如无形的魔力。她跟着车内的音响哼着歌,静静地凝视着周禰筠,时间过得飞快,没多久车辆已驶回都市。 瞄了眼后照镜,周禰筠看着前方问:「送你回家吗?」 「送我回公司就行。」 她微微笑着,似乎很喜欢这样平淡的相处,所以下车前,她坐在副驾驶,揽过周禰筠拥住。 「下礼拜有空吗?」放开人,她看着她的眼,两瞳闪烁。 「嗯?我?我要看看工作进度。」周禰筠一副若有所思。 「那确认完后打给我。」 「要做什么吗?」才刚低头看了眼简讯,周禰筠转头后却已见她站在车外。 「我想去游乐园。」 见周禰筠略带错愕的反应,梁毓眼里的笑意更甚,她露出皓齿,衬得那抹红唇明艳。 险些晃眼。 回到公司,梁毓迈步返回自己的办公室。 为了周禰筠特地请假两天,这一回来工作不知道是要多上多少,她今天大概要睡在公司了。所谓白领族的小确幸就是,能有某个动力让自己更加勤奋,以便成为全能社畜。 电话声闯进思绪里,她翻出包里的手机,看着萤幕上的来电显示,无奈的叹口气。来电的是老妈,这时间打来,铁定又是要跟自己催结婚了。 「喂?妈?」 「小毓啊!最近有没有处对象了?」 望着窗外,首尔的大楼林立,却有股沉闷。 不动声色的叹气,她尽力用着平稳的语气答:「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都三十了整天只会忙工作,再晚就要嫁不出去了,明年过年给我带个对象回来啊!」 「我?」 梁毓还想说些什么,可回应她的只剩无辜的电话声。 「该死!」一掌拍在桌上,不小的力道震得纸张一跳。 讨厌的事情很神奇,它总能在你心情最差的时候,一个接一个来。 办公室门被敲响,应声打开,梁毓单手支着额,抬眼去来人,顿时不想说话,西装革履的朴志赫笑着进门,手上什么也没拿。 照理来说,进上司的办公室不是交文件就是交文件。朴志赫什么也没拿的话,那肯定是来搭话的。梁毓对此表示头疼,最疼最疼的那种! 朴志赫喜欢自己不只她知道,是全公司都知道,而梁毓也不是特别厌恶,只是他频繁的出现总是让她心生抗拒,那张关心她的嘴脸让人不适应。 放下在指间打转的笔,梁毓没去看他:「请问有什么事?」 「晚点有空吃饭吗?」他走到办公桌前,笑着问。 「没有,我还有工作没做完。」不过梁毓并不领情,她特意把过目的文件大力拍在纸堆上,发出的巨响似是在表达内心的不满。 瞄了眼因为撞击而散开的文件堆,他不以为然地道:「我那边刚处理完,可以帮你分担一点。」 朴志赫作为朋友还是合格的,只是死缠烂打,是梁毓最讨厌的追求。 在深吸一口气,把怒气吞回后,她终于抬头去看他,随之换上那颇为勉强却又不失礼的笑。 「我的工作我自己可以完成,不劳你费心了,请回吧。」梁毓说完话后重新埋首于职务,直到门被关上,好久后她才仰头叹气,揉着太阳穴提神。 不知觉间,时间竟已到了半夜。 终于处理完最后一项作业,她闔上簿子的手有些用力,响亮的声音点醒疲劳,梁毓眨眨眼,总觉得眼睛酸得乾涩,不太舒服。 闭眼靠在椅背上,才刚要小歇片刻,桌面上的手机却猛地震动两声,萤幕应声亮起,显示了来讯预览。刚停下大运作的梁毓不是很想动,只用一隻眼去确认讯息主人,下一秒迅速弹起身拿过手机。 [下礼拜可以,几点?] 在看见她讯息的时候,唇角失守,梁毓不懂自己是怎么了,只知道她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回覆,一刻都不能耽误。 对周禰筠,她自然是想重拾高中那份友谊的,能和自己那么相像又合得来的人不多,她心里隐隐觉得这辈子必须抓住这个人。不过,最近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有些改变,是因为周禰筠吗?她试图寻找答案,却无济于事,或许顺其自然的相处对她们来说才是最好的。 凭感觉,不是梁毓常做的事,却觉得,这一次也许能尝试。 课本里的徐志摩 17、 夏至当临,暑气正甚,假日的游乐园游客如织,人满为患。 周禰筠拉着领口搧风,沾上汗水的发贴在额上,模样狼狈。 「哎?我就说该晚点来的吧!」 她难得露出烦躁的神情,这让梁毓莫名的想笑。就是有种,小朋友装沧桑老头的反差,怪萌的。 亲密的挽着她的手,她歪头笑了笑,语带奶气,似乎不这么介意年龄。 「好啦我知道了嘛~下次就听你的!」 「走吧!我们先进室内玩。」 脸红了好一阵子才平息,若不是烈阳当藉口,周禰筠大概会想学鸵鸟鑽洞。下次吗?如果可以的话,她会愿意的。 游乐场里的尖叫声不断,让人满脸毛线的是,两个成年女子的声量远盖过一旁的小朋友,两人玩得不亦乐乎,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引人注目。 「啊!!哈哈哈哈!撞他撞他!」媲美女高音的海豚音在碰碰车里喧闹,别是响亮。 梁毓的嘴角都快扬到眼角去,她抓着周禰筠的肩,指着一边根本无法与两人匹敌的国中生大叫,形象对她来说不成那么回事。倘若阳月的员工看见这一幕,想必会以为自己认错人吧! 操控着方向盘的周禰筠则是无声的笑着,腹部过度紧绷让她又想笑又怕疼。 栏杆外的家长们看得胆战心惊,有些想劝阻两人的肆意却又不忍打扰如此童心的游戏。 她加速驶着车往前方的国中生车尾撞,两车相撞,过猛的力道与急停的反作用力让人向前倾又猛地撞上椅背。单调的不停重复,却一点也不令人感到乏味。 久违的快感袭来,周禰筠裂裂嘴角,转着方向盘的手没停过,踩下油门,再度加速向前。乐此不疲。 「哇~好久没这么累了!」 弯着腰在镜前补妆,梁毓抹上口红,抿抿双唇,不由得感慨。虽是疲倦的感叹,双眉弯弯的弧度却不减,看着镜子里身后的那人,眸中的悦色更甚。 周禰筠不怎么化妆,肤况与气色天生丽质,不化妆似乎不妨碍她出眾的外表,甚至能给人一种上妆的精緻感。 站在她身后微微笑着,她喝了口水自嘲道:「自从高中毕业,我几乎没运动过了。」 这话也确实,上了大学后哪还有体育课?这么一个不爱户外活动的人,四年过来也就只有宅在宿舍的回忆,这些她们在吃饭时都谈过,不过周禰筠仍是没和她说关在宿舍整天的用意什么。四年来,她致力于写作,从没停歇过。 稍微回神,只见收起口红的梁毓转身对着自己回:「那时候你体力特别好,一百米还是班上第一。」 梁毓的话让她想起高中那时的体育课,回想起过去的场景,鼻肌皱起,微微上扬,她好像开始怀念了。以前也曾和梁毓来过游乐场,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令她乐不可言。 顶着烈阳,坐在外头的长椅上缓和呼吸,周禰筠东看看西看看,环顾一番后,指着一边的摊位问:「要去吃冰淇淋吗?挺热的。」 「好啊!」梁毓爽快地点着头,起身就要往摊位走,却被身旁的人按下。 「草莓口味对吧?」周禰筠起身后低头与她确认。 抬眸迎上的是她弯起的眉眼,阳光酒洒在她背后,微风漫步而来,几丝耀眼间,梁毓却晃了神。望着周禰筠离开的背影,她稍稍弯起唇,心底的某一个角落,貌似起了变化。 如果说初见时的生疏与陌生令她忐忑不安,那么现在全都云烟消散了。至少刚才的某一瞬间,她总觉得,周禰筠就是那时的周禰筠。 早已过了太阳当头的正午,黄昏时分,游客散去了许多,游乐园的街道终于显露。设施仍然运作着,周禰筠坐在她身旁的旋转木马,抓着直桿,对着她手里的单眼相机露出微笑。 相机发出喀擦声响的瞬间,她忆起了高中那时在小说里徐志摩的那句:旋转木马是最残忍的游戏,彼此追逐却有永恆的距离。 此刻的她们没有距离,那正是因为她早在踏上旋转木马时,选择了坐在梁毓身边。 哪怕是为了满足私心,她还是选择了来到她身边。 甚么是天经地义? 18、 夜色笼罩,这时的太阳已下了山,披戴上的外衣是点点星光。 月色高掛在头顶,梁毓疲倦睁着眼,听见身边的周禰筠来了这么一句:「差不多要关了,还想再玩什么吗?」 这个时间,外头刺激的设施差不多都停止营运了,大概也只剩室内的小设施能玩。虽然周禰筠也累,不过看见她绽放的笑顏,又捨不得说回去这两个字。 如果可以,她们倒是想在游乐园再待上一天。 「有点累了。」明明穿着成年人的衣服,她却觉得梁毓揉眼的动作特别地可爱。 「那??回去?」 「不要。」 见她又像高中那样噘着唇摇头,周禰筠忍不住笑出声。她口气宠溺,转过头看着梁毓别开的眼,拿出以前哄人的那套模式,十分有耐心。 「那你想要做什么呢?」 「不知道。」她瞇起眼答。梁毓也这么配合着她,对这突如其来的默契很是接受。 「??吃饭?」想起游乐园不便宜的餐点,她犹豫地问。 「不饿。」 「睡觉?」又看了眼远处得停车场,总感觉回家睡上一觉也挺是舒服的。 「不睏。」 她直白且简洁的回答并没有让她不耐烦,反而很享受。在张望了一回后,她指了指远边轮转着的光圈,回头去问梁毓: 「摩天轮?」 周禰筠疑似看见了她迅速瞄过来的眼,却没听见答案,于是低下头又问了一遍。 「??」 「去坐摩天轮?」 只见她突然转头,顺势牵上自己的手,眼里的光芒映照着星空,周禰筠好像能看见里头的自己。 「好!」 如果说搭摩天轮会兴奋是小孩子的情绪的话,那梁毓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小孩了。 车厢缓缓起步,缓慢的上升,步入夜幕的怀抱,爬上满怀星点的天空。 「你看!」 梁毓的手指头贴在窗上,指着远边都市的点点光火,激动的拍着周禰筠的肩。 朝她指的方向看去,从半山腰向下俯瞰,是首尔无尽的光点与星火。几点斑斕绚丽在夜色的拥护下恣意闪耀,那抹光芒衬着天上的星耀,绵延到边界,是属于夜晚的美景。 一切尽收眼底,毫不吝惜地。 绚彩勾勒着她的侧顏,完美的曲线落入周禰筠眼底,车厢内的光线打在发上,有股温润的柔和,许是将道不尽的温柔具体化了。 她离开夜景的目光聚焦在梁毓,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吞回,这样的美景不值得她开口打断,也许梁毓也算是美景。 于是在姍姍收回视线后,周禰筠按在大腿上的手悄悄靠近一边梁毓的。 轻而柔地覆上,暖人的体温随即从掌下腾来,在掌上慢慢化开,沿着血液蔓延至心底,是股柔腻的暖意。 梁毓侧头看了眼两人交叠的手,默默笑了笑,又看回外头。 小小的车厢缓行攀上顶点,景色丝毫不变,却给了人一种眺望世界的错觉。从制高点缓降而下时,周禰筠偶然瞥见了隔壁车厢拥吻的情侣。 一男一女,多么天经地义,宛如在讽刺自己。 两人拥在一起的身影倒映在周禰筠幽暗的瞳中,她微微敛眸,轻轻抽回手,就像独自步在市集的她,默默把手收进口袋那样,无声的难受。 夏末初秋的下午。 周禰筠准时赴约来到星辰公司,平常只需在家里赶稿的她,之所以会来到出版公司,是因为故事这本书的出版。 在长达半年的时间,故事终于妥善完成出版前的一切作业,星辰预定下个月在各大书店上架,在这之前就轮到作者来公司过目一切了。 刚搭上电梯来到楼层,王约已站在办公室外等待自己。 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拽着包的手紧了紧,周禰筠重复呼吸几次后,朝她走去。各种细节流露让她不得不承认,她在紧张。 一直以来,她出版的书都是推理和散文类,如此光明正大的公开这份故事,是头一次。而现在她必须要面对,从踏入办公室里就是真正的面对,即使它只是一间办公室,即使里头的人素不相识,这仍象徵了大眾的认同。 「先和我来看看版型和封面吧!」似是察觉到她的忧虑,王约轻快的说着,眉目温柔。 周禰筠点点头,抬头挺胸后踏入王约推开的门里。 餐厅里,梁毓抿了口柠檬水,放下手里的汤匙,去看对座的项阳。 「有心烦的事情?」 「嗯?」 好歹也认识不下五年了,梁毓这点细节项阳不会看不出来。 她同样在阳月工作,是梁毓的助理兼好友,平常大小事她一律包办,偶尔下班也会和梁毓吃饭,不过最近吃饭的次数少了许多,正想找机会问她都去哪,便听见她闷闷的叹息。 「项阳,你认识周禰筠吗?」 是言情小说,不是同志小说 19、 作为出版社的主编,梁毓接触的区块不属于小说类,阳月专门负责杂志与报刊系列,有时会承包童书的製作,小说类的确实没有任何案例。也因为如此,梁毓不常去租借小说的书店,自然也不会知道周禰筠的书。 「周禰筠?好像在哪有看过?啊我一时想不起来,不过,怎么了吗?是喜欢的人?」项阳露出苦思的模样。 「嗯?啊,不是啦,是我朋友,做编辑的,在星辰。」 梁毓赶紧摆手笑着否认,可心底窜过的那丝感觉却让她不明白的蹙起眉,项阳只以为她是在烦恼。 「那个叫周禰筠的人,和你有什么关係吗?」 「只是觉得很奇怪??」她垂下的眸子失焦的停在盘子边缘,顿时没了胃口。 奇怪吗?确实奇怪。她会贪恋周禰筠的接触,会想要与周禰筠在一起得更长,会想要周禰筠的眼里只有自己。只是这样的相处,真的对吗?她的感觉,是对的吗? 检查出版的流程很简单,不用多久时间就能结束。一路下来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难,周禰筠收拾着准备离开。 「有空的话喝一杯吧!」忙着和组员讨论的王约在对话中探出头,对着周禰筠说。 「好,下次约。」 「我还有工作,就不送你下去了。」 「嗯,再见。」她点头提起包,在员工们的注视下步出办公室,本来想和大家点头再见的,不过职员们的面上似乎不是那样写的。 两方都面无表情的,她低下头走出门,却在经过茶水间时,偶然听见里头的谈话。 「刚才那位周作家??是写同志小说的那位吗?」 女职员的声音从里头传来,这让路过的周禰筠忍不住停下脚步。 「真的假的?她不是写推理小说吗?」说话的是个男人,语气惊讶。 女人答:「以前是,不过这次是同志小说。」 「哇??天啊?看不出是那种人??」 那种人?吗?她是哪种人? 伴着咖啡杯轻碰的声音,男子的话传来,有些刺耳。女人又说了,这次却换上了不一样的口气,稀松平常的语调却让周禰筠胸口一紧。 「是啊,还以为她很正常呢。」 「不能这样说,人家只是可惜了点。」 「原本还想和她打招呼的,还是算了吧。」 本以为这一步还算明朗,却没想到自己在员工谈话里竟是这样。正常吗?是吧?她不正常吧?果然舆论什么的还是躲不了,带刺的话语与认同的偏见一句句割在刀口上,成了好不了的伤疤。 她努力克制胸口的闷痛,只想快步离开。 「哪里不正常了?」 后头传来王约的声音,周禰筠不禁回头。 只见茶水间的门被在外的王约拉开,她手抱着胸一脸严肃,两个职员错愕的哑口无言,张着唇想辩解的模样掩饰不了惊吓。 混乱间,周禰筠竟不敢去看他们的眼。 回到了家,那股恐惧更甚。是吧?她是不正常的吧?喜欢女生,又怎么算是正常呢? 还没来得及去拖鞋,身体比大脑率先无法承受,她背倚着厚重的门板,身子滑落下来。空气的孤寂与清冷侵袭内心,无法癒合的伤口与悲痛相触。那股伤痛,剧烈得不能平息。 早知道的??早知道她不该出版的?? 故事里的角色那么多,她却一点也不想承认李清就是自己。可她就是,她讨厌自己,总是逃避着不想面对,现实却又逼迫着她踏入人群,然后遍体鳞伤的,归回。 也许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她又怎么会承认呢? 故事里的李清最终在结局放下所有,勇敢面对。但她呢?她不是就因为不是,就因为无法,所以才想留给故事里的自己一个好结局。 眸中的水珠诉说着心里的苦涩,那心头的难过犹如泉涌而上,进而顺着脸庞滑落而下,落地的瞬间,缕缕瀰漫在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像要窒息,忍受着周围的荆棘与刺人的野草,似乎只有哭泣能摆平心境。 李清就是李清 20、 幸运的,在老天爷赏脸的好天气下,杀青的这天终于到来。 剧组的速度很快,杀青的隔一天导演便邀约举办庆功宴,特地託了王约联络周禰筠到场欢庆。 《故事》是周禰筠的作品,这部剧的杀青庆功宴,身为作者的她没理由拒绝。不过为了掩盖自己红肿的眼,她选择戴上高中上课才用到的眼镜,草草出门去。 「庆祝故事杀青!」 导演举着酒杯,用着平时在片场的大嗓门高欢。 剧组里的几名员工跟着举杯,桂巧在眾目睽睽下也笑着举起酒,一边并肩坐着的王约与周禰筠同样。十几杯酒杯在餐桌上轻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下一秒却隐没在欢呼与欢笑中。 酒精总能让人兴致高昂,几轮游戏后大家都没了力气,有些不胜酒力年轻人已倒卧在椅子上,只剩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叔交欢着。 桂巧因为是演员,出席这种庆功宴喝得习惯,几杯下肚倒也不觉得昏沉。她看了眼起身离座的周禰筠,愣了下后,跟着去到店外。 属于秋夜的风细碎拂来,抚过脸上的酒气,带走些杂绪。 周禰筠从口袋拿出久违的烟,叼在嘴上,用着小小的火光,点燃闷痛。几缕青烟在风中繚绕,她吞吐烟雾,任凭着晚风吹来,她消瘦的身子藏在大衣里,在乱风中屹立。 桂巧就站在那看了片刻,而后才回神上前,走到她身边,周禰筠瞥了眼身边,没有打招呼。 桂巧看见了她眼里的不想说话,她开口:「公司的那些事,我听到了。」 「别提了。」淡淡的,她的回话。 不知为何,桂巧的情绪似乎也受到牵连,莫名地心上一紧,苦闷蔓延开来。看了眼周禰筠没有情绪的侧脸,她寻思后道: 「李清没有做错什么,李清就是李清。」 「是啊,所以她才有好的结局。」她吞吐着烟雾,几缕白烟窜上思绪,为嗓音掩了层沙哑。 「那是因为她走出了那些,我??」 「谈故事就好,好吗?」桂巧细嫩的声音随着风飘散,有些落入了耳根。 她知道她在安慰自己,是啊,她们不必纠结现实,可她又为什么会觉得她们在谈的是自己呢? 「你喜欢杨熙仁吗?」桂巧问,手却摊在自己面前。 周禰筠疑惑的看着那隻手,顺着手的主人对上她的眼,却明白了她的用意。她的视线落于自己嘴上的烟。 答案没有了下落。 撇开头,她重新望向远处,「这对身体不好。」 「是啊,所以你也别抽了吧。」 话里带上笑,周禰筠侧脸去看她,却不见桂巧的脸上有任何笑容,一点踪跡也没有。 愣了甚久,她竟自己摘下嘴上的烟,扔在脚下,踩熄馀烬。 话题到此为止。 周禰筠没有回去包厢的打算,望着夜色,她只想沉沦于此。 下弦月被云雾遮蔽,躲在了细节里。 桂巧却不是,她转身拍拍她的肩,小声道,然后离开。 「李清很好,杨熙仁也是。」 结束聚会的周禰筠不出所料的喝得烂醉,被王约半推半拉的塞进后座,这三两下功夫弄得她手酸,她站在车外转了转手臂,关上车门。 看了看手机显示的工作简讯,再收回口袋里,王约转身要走往驾驶座,却看见站在远处的桂巧。 鲜明的红色围巾绕在颈处,她被风吹乱的细碎发丝并没有遮住那双澄澈的瞳,王约不明白她为何要看向这边,却还是和桂巧挥手道别。 驶了一段路,终于来到周禰筠居住的公寓,此时后座的打鼾声平稳,王约透着后照镜看向低头倒在座椅上呼呼大睡的那人,莫名有些心疼。 前些日子的事情她还耿耿于怀,公司里发生那样的事她很对不起周禰筠,她是出书的作家、是努力了好久才好不容易接到导演邀约的作者、是才刚要展翅的年轻作家,这样的一个人,为何需要承受社会的不友善? 作为总编,王约能帮的忙唯有整顿部门的秩序,剩下的也无能为力,这种心有馀而力不足,更让人感到无力。 周禰筠能像现在这样休息也好,也许这是她离烦恼最远的时候了吧! 搀扶着周禰筠直到家门口,才刚将钥匙插入孔洞,后头却传来了声音。 「禰筠?」 突然传出的声音差点没把王约吓死,她赶忙回头,而映入眼帘的却是提着包的梁毓,奇怪?这时间梁主编怎么会过来? 「梁?主编?」 「禰筠喝醉了吗?」 「是啊,她?」 「交给我来照顾吧!」 轿车驶离,寧静的小区剩下门上锁的声音。几乎是以抱着的姿态将周禰筠带进屋里,她将人放倒在最近的沙发上,直起身敲了敲腰间,决定先到厨房开灯倒杯水。 这样一看才发现,周禰筠的家有多简陋,厨房长满灰尘,唯有杯架底层还留有的水渍证明这里有人使用过。 为自己倒了杯水后,梁毓拿着装满温水的马克杯向沙发走近。 「禰筠?起来喝个水。」 「唔??」 睁眼后落入视线里的是记忆里最特别的那张面孔,回忆急速被抽出,脑袋里的念头很简单,只有毕旅那晚的画面。 她两眼朦胧,半睁着眸,起身缓缓向梁毓靠近。 里的事 21、 屋里的灯光昏暗,她仅看得见她半睁的双眼氤氳繚绕。 唇与唇不过隔了几公分,吐出的鼻息温暖地打在鼻尖,梁毓维持着姿势,竟没有躲开的念头,她愣愣看着眼前的周禰筠,似乎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好近。 「睏??」 思绪被抽离,这一声却又将梁毓唤回。周禰筠重新闭上了眼,倒回沙发里,翻身嘀咕,而那水杯还被梁毓拿在手上。 水面起了波澜。 衣领上别着麦克风,梁毓两腿靠拢,挺胸收腹,坐在单人椅上。 「阳月专攻杂志类印刷,那肯定是收穫了许多时事资讯,不知梁主编对于最近新起的a国电影有何看法?」採访人微笑着问,语句顺畅,字字清晰,十分得体。 「收穫确实很多,说到a国电影便会谈到金龙电影节,我们这次的月刊有幸採访到了刘二导演,是十分难得的经验。」虽说是第一次面对杂志採访,梁毓却一点也不害躁,回答得有条理,带着柔和的笑,语调平静。 「哇??能採访到刘二导演真是不简单!梁主编肯定下了很多心血,真是辛苦了!」 「会成功邀约也是底下团队的功劳,不能全归功于我。」 「哈哈哈梁主编谦虚了,如此有能力又谦逊的上司特别少见!」 访谈结束,她点头与主持人握手,转身去寻同自己来採访的项阳身影。 「回答得很顺!大发!」见她走来,项阳抬头对着她笑。 项阳的笑容很治癒,总是很讨喜。她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拿过包同她一块朝外走去。 外头的风很凉快,拂过发际,好不沁心。 轿车是她和项阳开来的,停在了人行道旁,梁毓收回要开车门的手,视线停留在对面街口的新书店。 「要回公司了,你不上车吗?」驾驶座传来项阳的询问。 看了看远处,再看回车内,她摇摇头答: 「我想去趟书店,你先回去吧!」 落日垂在天边,半边被都市的大楼掩去,剩下的馀光落在街道上,汽车的引擎盖似乎在发光。 绿灯亮起,梁毓迈开步伐步上斑马线。新的书店刚开张,橱窗被擦拭得乾净,她佇足在橱窗前,弯腰去细看架上展示的新书。 「故??事?」 寻思片刻,她推开门走进书店,拿起了刚才在新书推荐区看到的《故事》翻看。 这本书的封面很特别,别于一边小说与文学作品丰富多彩的封面,《故事》的封面以下雨照片作为背景,几滴大小不同的雨珠让画面无法对焦,似乎是种错落。 随意翻看,梁毓挑了一页阅看。 好看的眉蹙起,目光来到的页尾,她却又翻了几页。可看的页数越多,眉头拧得越深,垂下的双眸有了几分掉泪的趋势。 外头天色渐暗,玻璃窗外路过的人很多,书店点上灯火。暖光垂掛在头上,垂下的发遮挡梁毓的面庞。 晚餐时间,书店的人少了许多,昏冷的街道唯有书店亮着,梁毓着着大衣的身犹如夜晚里的一幢温暖。 不知不觉看了十几页,泪滴终于没能反抗引力落下,滴落在书页上,浸湿了细腻的语句,越来越多。她失控的蹲下身,脸埋进臂弯内,抽动着肩。 这些难道不是她和周禰筠的故事吗? 里面的剧情,职业,动作,个性,任何的一个线索,全是她们的缩影,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 猛地拿着书走到柜檯,她抓过店员的手,不顾面上的狼狈。 「作者是谁?故事的作者是谁?笔名周日是谁?」 「周日??这本是小筠老师最新的作品啊!她以前都写推理小说的。」店员看了书的封面,而后恍然大悟地回。 只见女子给了钱后抱着书本匆匆离开书店,他挠挠头,看着她最后的背影,不知所措。 风刮过耳际,拂去温暖,却没带走泪珠。 她身子摇摇晃晃,貌似没了目的地的走着。她们的一切在她笔下成了无数情感。 那里头,竟是李清对杨熙仁的爱恋,是周禰筠对自己的爱恋。 怎么会?不是说她是编辑吗?难道是为了《故事》骗自己的?为什么要隐瞒?可这些问题没人听她说。 如果说先前的悸动是茫然,那么现在,一切终于寻到了答案。 内心的情绪无法诉说,或许,以任何文字都不足以表达这份撼动。她漫步于摇曳的街灯下,像是疾风中唯一的草根,形单影隻。 孤零零的身影飘散于风里,模糊了轮廓。 重叠 22、 入秋以来,气温下降许多。 转凉的天气让本就怕冷的周禰筠选择了窝在床上写稿。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她咳了咳,拿过一边的咖啡饮下,热咖啡下肚十分暖胃,从昨天开始不太舒服的喉咙也舒缓了些,她拧着眉又嚥下了第二口。 这时,床头柜上的电话响起。 「怎么了?」 即使透着电话,她沙哑的嗓音仍是被梁毓听出了异样,电话那头的梁毓微拧起眉。 「生病了?」语气似乎有些不悦。 「啊?嗯?」听出了她的不快,周禰筠小心地答。 「什么?」 「嗯,不太舒服。」含糊的答着话,周禰筠面色不太好看,更因为生病的缘故脸变得苍白。 「你??」你不用担心? 电话被掛断了。她楞楞地盯着退回桌面的萤幕,不知这回梁毓在想什么,内心难以言喻。 下午五点,是用晚饭的时间。不想吃外食又没力气煮泡麵的周禰筠索性选择了睡觉,果然,病人最需要的还是休息。没有亲友照应,她深深体会到了独居的不便,只是才刚躺下,玄关便传来门铃声。 她下床去开门,挠着头以为是邻居,却见站在对面的人是梁毓。 「你??」周禰筠睡意顿时消散。 「就知道你没吃,快坐下吧,我买了海產粥。」 她得意的笑道,说完话,梁毓独自越过她,熟练的走到餐桌前打开拿出饭盒,没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打开盖子,热腾腾的米粥冒着白烟,溢出米饭的香气。梁毓坐在对面,笑瞇瞇的看着自己,明明面前也放着一碗热粥,却不去动筷。周禰筠被看得不自在,目光放回碗里,头垂了几分,好让长发能遮住脸庞,进而遮挡她赤裸裸的视线。 说不自在吗?其实也不然,就只是,不太敢去看她,更不习惯她这样。 舀起一匙,她低头轻嚐了口,匯集的热粥浓稠的在嘴里流淌,混着乾涩的唾液,缓缓滑过喉间,再缓慢淌进胃里。一股暖意窜上,在体内蔓延开来,方才难受的喉咙好转许多,总感觉胃暖呼呼的,甚是舒服。 好像??嚐到了不同味道,和小时候的热饭糰不大相同。 脸还埋在碗里,她偷偷抬眼去看梁毓,窥探的目光却被人光明正大的捕捉,只见梁毓温暖的笑了笑,秀气的眉目弯弯,笑脸盈盈。 好久没这么认真端详她的面容了,这么一看,倒是让周禰筠失了心神,目光停滞。 那个乖乖把制乱扎进黑裙里、披散着黑发、喜欢穿白袜,对自己露出浅笑的少女,就好像穿越了时空,逃避了风霜,重新来到自己面前。 周禰筠永远记得体育课完她们在阳光下对看的样子。 犹如小太阳,映进了自己心里,宛如此刻。 饭后,周禰筠梳洗完了,却没见梁毓有要离开的意思,她没好意思赶人走,就这么顺从着她的意躺上床,傻傻的望着在客厅里忙活的梁毓。 几分鐘过去,仍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正想叫唤她,却见梁毓看见了床上睁着眼的自己,而后放下扫把,迈步走进房里,她的声线比起平时柔和不少,是夜晚带来的错觉吗?周禰筠不知道。 「家里我来打扫,你先睡。」 周禰筠呆呆地点头,合不上的唇添了些傻气。 她刚刚是说,家里吗?是吗?她说「家」吗? 走远的梁毓让她无法再去确认什么,可心底那份失去控制的悸动,掩盖不了她喜欢她这样说的事实,彷彿全身都在与大脑反抗,由不得她控制。 如果能够一辈子这么卑微的爱着,那她这一生也值得了吧? 吃了感冒药后,头是晕乎乎的,却不减她平时失眠的习惯。两颗黑溜溜的眼珠子在黑暗里睁着,外头不时传来的吸尘器声响成了此刻最好的背景音。 至少??没让她再觉得孤单,就是,多了些什么。 桂巧被讨厌了 23、 周禰筠闻风不动的望着落地窗外远处矗立的高楼,刚闭上眼要休息,身上却传来奇怪的触感。抱着迟疑的心感受几秒鐘,她才意识到梁毓这是在替自己掖棉被,身体不自觉僵硬,周禰筠没敢动作,现在若转头会变得尷尬,她只好选择装睡。 带着温度的手掖着棉被,一下又一下,明明已经裹实了,却没有半点离手的意思。背对着她的周禰筠双眼紧闭,縝密的睫毛不安份的煽动,不解她的动作。 卧房寂静,棉被翻弄的摩擦盖过秒针的滴答声,在这夜里显得噪耳,在杂乱无章的噪音里,有道声音甚是动听。 「傻瓜。」 这一声唤得周禰筠内心一凛。 不知又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分鐘,也许有十分鐘,周禰筠没能去在意,直到房门闔上的声音打破思绪。 从今年的重逢开始,一顿饭、一声朋友、一个拥抱。这些,像是生命里突来的无常,称不上是惊喜,竟也算不上厄运,所以,到底是什么? 她的一个个接受,似乎都让她们的关係更进一步,可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明明说好要狠心拒绝的,可在梁毓凝视自己的每一瞬间,内心组织好的高墙却又崩塌,七零八碎,若在更往前,势必粉身碎骨的就是自己了吧? 李清很好,杨熙仁也是? 脑袋突然闪过这句话,她猛地睁眼,瞳仁里却只有一片漆黑,桂巧,她想要见桂巧。 液体撞进酒杯,发出舒畅的声音,她尚未卸妆的唇角一勾,抬眼去看周禰筠。 「感冒还出来找我,说吧,是什么事?」 不懂这个古怪的年轻作家到底在想些什么,又是惆悵,又是疯癲,真让人捉摸不定。桂巧见她不发一语的夺过刚盛满的酒杯,一口饮下的动作大到险些溢出烧酒。 桂巧皱起细长的眉:「病人不该喝酒的。」 「趁着杨熙仁不在,李清出来放风了,哈哈哈!」 如果仔细看的话,她躲在镜片后瞇起的眼睛,泛有粼粼水光,在烧酒摊的灯泡下闪烁。 周禰筠的笑声并不爽朗,所以对坐的桂巧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嘴角没有一点牵动的跡象。 「杨熙仁,是阳月那位主编吗?梁毓?」 杨熙仁和梁毓,这两个名字多么不相像啊!可在周禰筠的世界里,却牵连了所有,她不得不承认,她们就是同个人。一个是虚构的,她希望,另一个也是。 「桂巧,一个人会因为什么原因叫另一个人傻瓜?」 面对周禰筠没有头绪的问题,桂巧弯着嘴角答:「以语气来分别的话,你应该知道才对。」 「只是不敢去想内心的答案吧,嗯?」 语落,她饮下一口酒,轻轻一笑。 周禰筠用着迷濛的双眼去瞪那张精緻的美顏,没有回话。 有时候,她好讨厌桂巧这样事不关己的表情,可有时候,她却又需要她才能弄清些事。 答案吗?是,她心里藏着一个她不敢去想的答案,仅是猜测,又怎么敢去想? 我不知道 24、 秋,这个季节,总是离不开悵然。 灰白色的大衣笼罩着身,是一种愁感。 今日她久违的出现在星辰大楼里,这可不是出自她的意愿,仅是为了来跟经理拿上次遗忘的合约。 据王约道来,星辰的男经理并不讨喜,又或者能说,他颐指气使、轻视职员的嘴脸,很令人反胃作噁,言而总之就是员工们避而远之的一号人物。 听王约如此言重,周禰筠本是抱着平常心态来的,可此时男经理却十分不客气。 「唷,同性恋作家来啦?」 「吶,合约在这,自己拿吧!」他将文件随意往桌上一扔,挑笑道,挑眉的模样果真如传言一般,油然升起一股反感。 周禰筠别开视线,静静地拿起文件,离开办公室。 「怎么?他有说什么难听的吗?」 一出办公室,王约捏着胸前的识别证把玩,上前探究,可周禰筠什么也没说,她快步走向大门,只在离开公司前,淡淡地回: 「没有,他什么也没说。」好像还是,骗了自己。 这几天,她不敢再踏入星辰,甚至连回家都不敢。 梁毓已经知道她家的密码了,最近特别黏自己的她,指不定无时无刻都在自己家。最近的精神状况不太乐观,周禰筠经常头痛、耳鸣,没办法正视路人的眼,就连开口交谈,都有困难。 没办法面对梁毓。 「禰筠,你能来公司一趟吗?我??」 接起电话,听见的却是王约的请求,她突然一衝动,想也没想地抬手自动结束了通话。她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坐在这里吧。 「可以解释一下您的症状吗?」 女医生的面上掛着无框眼镜,红唇一张一合的,吸引周禰筠的目光,可胸前别着精神科的牌子却随着动作反光,她不适的别开眼,转而盯着地面看。 「呃?嗯??易怒,烦躁,心不在焉,头痛,耳鸣,我不知道??」两眼始终紧盯着地板,她僵硬地答,回话比起以前生涩许多。 「那会情绪低落吗?」女医生亲切的嗓音传来。 「会无缘无故掉眼泪??啊??我、我不知道。」 「那可能是压力大造成的精神问题,建议先停下工作,试着到户外踏青放松?」 朋友的名义 25、 走出诊所,已是傍晚。 大衣因风摆盪,手上捏着医生开的药袋,她在风中缓行,与几个路人擦身而过,现在回家的话,药袋指不定会被梁毓看到。 灰暗的街口,矗立着一抹黄光。 老旧的电话亭掉了漆,露出铁锈的那一面傖惶,几点暗红斑斕看得出它的高龄,那大概是最适合她的地方,周禰筠在关上门时还能听见铁片碰撞的声音。 她打开药袋倒出药丸,仰头乾吞下一颗,没有水的推顺,药丸的苦涩更甚,难受的蠕动着喉咙好让乾瘪的药丸嚥下,周禰筠锁着眉吞嚥。 仅容得下一人的电话亭,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心理压力大,就连身体状况也连带影响,这阵子恐怕是写不了文了。 这是老天给她的惩罚吗? 手掌贴上佈满沙尘的玻璃,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好一阵子,周禰筠又犯了烟癮,她从口袋掏出烟盒,还未抽出烟根,却一阵耳鸣,那高音频的声音刺痛着耳鸣,痛得她跌坐在地,胃突地抽痛,一阵翻腾,她赶紧推开门扑上街。 周禰筠两手支着地乾呕,胸口那阵闷痛挥之不去,她低着头收紧腹部,用力想一解那难受,却什么也吐不出,心头一紧,她特别想哭。 「同人小说?也太噁心了吧!」 「唷,同性恋作家来啦?」 「还以为她很正常呢!」 儘管偶尔呼啸的汽车声掩盖了杂绪,这些声音却不曾离开她的脑袋,她受不了这些,每一句却都提醒着她的感情:不能再和梁毓更近了。连蜚言流语她都承受不住,何况给梁毓幸福。 在人烟稀少的街道间晃好一阵子,直到入了深夜,周禰筠这才招了台计程车驶往家里,原以为这时间梁毓早已返家了,没想到开了门看到的仍是那人。 没敢去看她,周禰筠却能想像得到梁毓忧心的模样。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内心早知道她的职业是作家,梁毓明白,周禰筠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如此晚归实在令人不解。 被问话的人没搭理,梁毓见她如异常安静,拉住了正要回房的她,眼底的担心就要溢出: 「禰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们是?」 「朋友。」 梁毓故意撇开那两个字不说,可周禰筠简短的回应却深深击在心底。 「谢谢你的关心,我累了,想睡了,抱歉。」 房门被无情的关上,门板带来的阵风拍在面颊上,有些冰凉。 以前周禰筠不会这样子的,前阵子的亲近让梁毓以为她们又回到了当年,不过现在这么看来却似乎不是,越发令人摸不清虚实。 难道是察觉到自己的情感吗?可周禰筠不也是喜欢自己的吗?问题终究没能问出口,梁毓没再纠缠,收拾着她早早叫来的外卖,随后背上包离开。 习惯了否认,要怎么改? 26、 小电视在公寓套房里播放着,杂乱的音讯毫无违和。 时近暮春的首尔下起大雨来,外头的风雨正大,疾风颳得窗户鏗鏘作响,街道的枝叶摇摆,险些随风而去。 周禰筠不懂为何梁毓三番两天就往自己这儿跑,不过现在的天气不适合出门,更无法下达她的逐客令。 近日的梁毓有种说不上的怪异,就比如现在,一旁的躺椅明明空着,她却要和自己挤在同张沙发上,空位不坐,偏偏和自己挨着肩。 「要不今天早点睡吧?」周禰筠用着有气无力的嗓音提议。 「可是?」 「啪!」 一声巨响,电灯顿时熄灭,电视也没了画面,停电了,周遭顿时一遍漆黑。 老天还真好笑,说要早点睡还真的替她关灯了。 「我??」 「你??」 黑暗里的两人异口同声,听见对方啟口又同时止住话语。 周禰筠挠了挠头,无声地喟然。看不见梁毓的脸倒让她放松不少,可身边过于亲近的距离,令人不自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梁毓好像又离自己更近了些,气息在耳边被放大,似乎只要她一转头便能吻上梁毓,所以她不敢动作。 就这么闻风不动。 紧张感盘缠她的全身,潜入思绪,一点也没给她喘息的空间。 就这么维持了好久,周禰筠不知道那好久是多久,或许只有一分鐘,对她来说却是度秒如年。 「我??去倒水。」 周禰筠似乎能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这么说着,她迅速起身走去厨房。原以为摆脱了她的接触,却没想到自己后脚刚走,梁毓便跟了上来。 「我跟你去,我怕黑。」 她冷静的声线一点也不像是个怕黑的人。 厨房的窗落进了月光,透着微光,梁毓几乎能看见周禰筠面颊上的绒毛,她坚韧的侧顏被勾划出光影,甚是精细,宛如一幅画作,岁月在她脸上并没有拾去太多,反而是风霜勾勒出了艷冶的清冷,越发成熟内敛。 周禰筠拿起水杯,稍稍低头将杯口对准饮水机的出水口,她侧头去看的动作,恰好让月光落在了唇上。 寂寥的光衬着双唇完美的曲线,那薄唇近在咫尺,在漆黑里耀着不同一般的诱人。 周禰筠特意没去看她,而正因为如此,她没察觉她眼色的微变。 窜过的异样只有一瞬间,因为下一秒,她已付诸行动。 细吻如霪雨般轻柔落下,带着温度的唇包覆着下唇,传来了温热,舌尖一下一下细腻的拂过纹路,是从未嚐过的滋味。 饮水机流出的水已盛满水杯,持续的出水溢出杯口,冷水流过每一寸指节,细水潺潺,落下的瞬间却在心头上腾搅。 周禰筠瞪大的黑瞳里却只有满遍的梁毓,她正陶醉沉迷在两唇牵扯之间。 不对,这不对! 这一次理智战胜了衝动,她猛地推开身前的人,用力捏着水杯寻求镇定。 凝结的空气里,皆是两人的沉默,除了粗重的鼻息和水滴落的啪嗒声,再无其他的。 甚久,周禰筠开口,低哑的嗓音伴着外头的雨声,混杂不清: 「我们不该这样。」 她说得没有错,她们不该,但真的因为是友谊所以不该吗?答案又有谁能知道? 深吸一口气,梁毓闪烁的瞳仁紧紧凝视着,一字一句,清晰、准确地落入耳里: 「我喜欢你,禰筠,你不也是喜欢我的吗?」 脑袋传来阵痛,她锁紧眉,别开眼去看手上的水杯。过满的水与杯口平行,看似平静,边上的细水却还向外流着,如她尽力掩盖的情绪。 「我没有。」 「那本故事??」梁毓又靠近了一步,正欲说下去却被人打断。 「不是我写的。」 「你每次都说没有,每次都先否认。」 「周禰筠,你可不可以别再骗自己了?」 她的声音带上酸涩,周禰筠听得出哭腔。 没有答腔,心上一酸,她忍下心疼,转身快步走到门口,拿过大衣和钱包跟车钥匙,周禰筠走得突然,突然到徒留于屋内的梁毓反应不及,门已关上。 她们究竟还要纠结多久? 唇上的触感仍在,却短暂得像是错觉。 维持着姿势,她扶着流理台坐到地面,两手掩面,眼泪却聪明的找到了缝隙,逃奔至地面。 杯里的水岌岌可危 27、 没料到梁毓的吻与告白,这波坦白来得猝不及防,周禰筠终究还是落荒而逃了。 离开家,她没有地方,唯一能去的只有独居的王约那。 接到周禰筠的来电时已是半夜,王约穿着睡衣,睡眼惺忪的去应门,还打着呵欠的她,见了周禰筠后顿时没了睡意。 「天啊!你是去干嘛了?」 面前的周禰筠消瘦得不像话,明明上次见面是上个月,此刻却像换了个人似的,脸小了一圈,王约隔着大衣也能看出她肩膀的轮廓,依她的身高比例,这完全不是个正常人该有的体格。 「好累??」说着,她又想拿出烟,手一抖,烟盒却连着药袋一同落至地面,引人视线。 「这什么?」 「精神科?你??周禰筠,你最好好好和我解释。」拾起药袋和菸盒,王约蹙着眉拉过她到沙发。才多久没见,这人已经搞坏自己的身体,王约实在不知道她哪天会不会搞丢自己。 「所以你的意思是,杨熙仁是梁主编?!」 王约的惊叹在夜半时分响彻了整间屋子,周禰筠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 「那故事??就是在讲你们两个吗?」 「嗯??」 「所以呢?你还喜欢梁主编?」 「我不知道??」 周禰筠并非真的不知道,只是不明白自己这样的情感是对还是错,还有太多的未定,在情愫里参差着。 「你真该去照照镜子的。」 「什么意思?」望着门的视线回到王约身上,她问。 「你很好,周禰筠,你不知道你有多好,你甚至不知道你在她的眼中会有多好,喜欢她、爱她,那就不要退缩啊!」 王约的话在耳边回盪,在深夜的脑海里回盪。屋外仍下着雨,周禰筠拿过抱枕盖住脑袋,却不断想起客厅里王约的那番话。 朝暾耀眼,天气正好。 隔了一日后,没有衣物换洗的周禰筠终究是得回家的,却不曾料到自己正好和准备离开的梁毓碰面。 昨晚发生的事仍歷歷在目,周禰筠不免感到尷尬,她快步绕过梁毓的轿车,进到公寓里头,视而不见。 拿了几样衣物与行李,简单的弄成一个背包,从卧房步出时,一闪而过的视线却不争气地停留在厨房。 盛满水的杯子还在。 周禰筠站在房间中央环顾几分,纵使环境和以往没什么差别,四处却能看见梁毓。她生病的那晚,她们在小餐桌上一起吃饭;平日里的那晚,她们去超市採买然后在厨房忙活;上礼拜的某一晚,她们在沙发上聊天嬉闹。 昨晚,她们在厨房,亲吻。 原本周禰筠以为是自己的感情而让她看待梁毓时的感觉不一样,可生病时的那句傻瓜,她却听出了里头的宠溺,她心里已有答案了,却只是不敢去想,就像桂巧说的。 原来梁毓喜欢自己,这份感觉不是错的,但她又能如何呢?她无法给梁毓幸福。 收回目光,她转身快步下楼,却在公寓门口止住了脚。梁毓站在车头前,她挺拔的背影从后看去是那么的耀眼,远和自己搭不上边。 周禰筠深知她这是在等自己,却还是疾步绕开,一心只想往王约的车上走,不料,手被抓住了。 「我们谈谈吧。」梁毓道。 语气里,她听起来很坚强,然而在周禰筠转头后,才真正看见了她肿胀的双眼,分明是昨晚哭过了,铁定是在自己离开后吧! 下定了决心要远离,既然如此就不能给任何机会,没有人会知道她鼓了多大的勇气,因为她只看见了她面上的决然。 「没有什么好谈的,回去吧。」说罢,周禰筠抽开自己的手,头也没回地立刻上了车。 王约手掌在方向盘上,头撇了撇,看见了后照镜里梁主编的身影,她锁上车门转头去看周禰筠,却见她眼神死死地盯着前方,紧抿的双唇透露了她的情绪,于是她又不放心的问了一遍: 「就这样?走了?」 「走了。」 周禰筠的回答很果断,许是狠下心决定切割了,王约再怎么说也拿她没办法,只好闭上嘴啟动车子离去。 我自找的 28、 酒酣耳热,羽觴醉月。 这天王约下班,带了周禰筠来公司附近有名的烧酒摊。由于还得开车回家的缘故,王约没碰酒,仅是坐在那,听着周禰筠道来心事。 抬手看看时间,王约拨了拨头发起立,对着对座仍在畅饮的周禰筠道: 「我去把车开来,你在这等我。」语毕,她离开烧酒摊,徒留座位上的周禰筠。 此时正是吃宵夜的时候,摊位的客潮不减,周禰筠喝得颓然,隐隐约约却看见了有个男子朝自己走来,直到衣领被拽起,她才意识到面前的人是上次在星辰给自己合约的男经理王洋昊。 酒气直喷在脸庞,带着粗重的鼻息让周禰筠不是很好受,她撇开头想躲避,却被人硬生生拖到摊贩外的公园。领子依旧被拽着,周禰筠却不尝试挣脱,她模糊的眼在王洋昊面上游移,感觉衣口的手又用力了几分,她缓缓向上看,对上了他盛满怒火的眼。 该是职场上的是让他不开心了吧,自己却倒霉的被找上。 「你这该死的同性恋??」 「出书很好玩吗?你知道我因为故事上架的事被上头骂了多久吗?他妈的!」 「你这种人真的该去死一死!」 双手紧紧拽着她的衣领,王洋昊的怒气直喷在周禰筠面上,见她毫无反应的模样,像是无法洩气似的,冷不防的朝她腹部揍上一拳。 周禰筠只是发出吃痛的闷哼,倒退了几步,却不曾试图挣脱,任凭王洋昊怒言,她丝毫不打算反抗,就连腹部上的那一拳也同样。 因为知道他说得没有错,她一个不正常的身分,确实给不少人带来麻烦,本就不该接纳自己的,她又怎么好意思挺身反抗? 所以她一句也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像个失去魂魄的木偶,任人摆弄。 「王洋昊!你给我住手!」 领子突然被放开,周禰筠看见了王约从一边衝出的身影,她大力揪住比自己高上一颗头的王洋昊,辱骂道。 眼看王约就要动手,周禰筠惊觉不妙,赶紧把人拉开。 路灯下的王洋昊领带被扯松,衣领不整,西装裤还留有王约的鞋印,他气愤地站在原地,一双怒目对着往远处离开的两人。 两人的沉默直到靠近轿车才打破。 站在车前,周禰筠张口想说什么,却猛地被人按压在车门上,肩膀被使劲地抓着,周禰筠背贴在车窗上,愣愣地看着王约怒吼: 「为什么不回手?为什么!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也许有些许唾液喷到了脸上,可周禰筠明白,这只是在唾弃自己的无能,她之所以不回嘴,是因为深知自己没有资格,眼泪却潸潸落下,有如止不住的泉水,盛满了眼眶,彷彿在说明她的无助。 盯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王约这才放开她,怒火突地被浇熄。她低头盯着地面,好久之后才说了一句: 「走吧,你该回家了。」 行驶了一段时间,周禰筠最终在自家公寓下了车,同王约道别后,她抬头去看自己住的那层。 屋内亮着。 拖着沉重的步伐,在门前站了好久,才慢慢按下门锁密码,她知道梁毓在里面。 推开门,仍是那副不曾变过的场景,一样的傢俱一样的位置,只是整洁了不少,看来梁毓打扫过了。这是好事吗?她们之间好像没有秘密了。 周禰筠自嘲地笑了笑,走回卧房内,却看见了阳台上的她,旁边还放有咖啡杯,梁毓蹲在地上,望着远方,从背影看不出任何情绪,但闔上的落地窗让周禰筠明白她听不见里头的动静。 只要梁毓还在这屋子里,她周禰筠是不会住下的,更不会让她知道自己来过。 打开抽屉拿出提款卡与印章,她快速翻找自己最需要的东西,打算儘快离开去入住饭店。待东西都装进包里,她闔上抽屉,抬眼却对上了外头的梁毓。 动作彷彿静止,周禰筠维持着那样的姿势,像是被人捉见的小偷。 在一起了 29、 「我看了故事了。」拉开落地窗,她缓缓朝自己走来。 「小毓??」 「你明明喜欢我的,为什么总是在否认?」 逼问与委屈的语句锁着周禰筠的心头,那一阵酸涩腾来,一次一次,不知倦怠地拍打着周禰筠的心门。 「那是以前,现在没有了。」 「你真够狠的??」 停下了脚步,梁毓站在自己的不远处,低着眼呢喃。细若蚊吟,在冗长的沉默里周禰筠却听出了二一。 周禰筠不在乎这些了,她不想伤害梁毓,所以,憎恨也许对梁毓来说会更好过一些。 「你走吧,我们别再见面了。」 一语道破关係,周禰筠一把拾起地上的背包离去,而她坚信梁毓不会再待在这里,至少她的话听上去是那样的毅然决然、不带留恋。 房间恢復了正常运作,一切重拾寧静,如她离开的那晚一样,可这次梁毓没有哭。 面上已不见当初的恍然,她沉着眼收拾东西,平缓的眉目没了平时的活力,倒多上几分悵然。 直到大门上锁了第二次,房内无一人。 「编辑团队的更新名单,请过目。」 项阳着套装步入办公室,见梁毓接过后,却站在那迟迟不走。 「怎么了?今晚想喝一杯?」快速扫过好几行的字,梁毓提笔于底下签名,闔上簿本后抬头去看她问。 平时的两人经常在下班后约去居酒屋吃饭,对于项阳在下班前提出这类对邀约,她丝毫不感到奇怪,不过此刻项阳面上的神情确实奇怪。 「朴?朴志赫问你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一听见那名字,她撇开眼,神色自若,却隐隐变换了几分。 没有答话,项阳的支支吾吾成办公室里的最尷尬,尷尬就尷尬在,她身为好友却还是帮了朴志赫一把。 又翻看了几分文件,正当项阳以为自己被无视要退下时,那埋首于电脑后的人却问上一句: 「几点?」 用餐地点正是她与周禰筠在星辰初见那天去的西式餐厅。 坐在副驾驶座上,她视线飘荡于窗外的景色,一点也没有要搭理朴志赫的话题。不过这好像不令朴志赫恼怒,反而在下车时绅士地替自己开了车门,连梁毓都感叹了他的彬彬有礼。 撇开个人喜好,朴志赫确实是个条件不差的男人,要房有房,要车有车,要职位有职位,脸蛋也算能看,在大韩民国里找不着几个像他这般的男人。 「你想吃什么?」对坐的朴志赫抬头问着自己,面上仍是那得体的淡笑。 「跟你一样就行。」 梁毓没说自己来过这间店,更没打算说,她装作新奇的环顾了餐厅一番,却在偌大的座位区里,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与周禰筠离别已是一个月以前的事,能在这里再次遇见,还是有点令人诧异。 「小??」朴志赫的轻唤被铃声打断。 梁毓拿起手机一看,没向他点头示意便擅自走到餐厅外头接通。 「小毓吶,你姐下週要结婚了,记得回来参加啊!时间地点她会传给你,你只需要带个伴来就行!」 自家老妈的嘮叨近在耳边,她无奈的张了张唇,却没有回应。 嘟—— 总是这样,老妈总是说完她要说的便掛断电话,已习惯这样的梁毓却还是愣愣地盯了萤幕几秒。老实说她凝视着手机的馀光,依稀能看见餐厅里周禰筠的模糊背影。她拍拍自己的脸,快步返回座位。 牛排淋着酱,衬出五分熟特有的嫩红,香气四溢,梁毓却只盯着他放在椅子上的盒子发愣,一顿饭在清淡的对话中划下句点。 不出她所料,朴志赫拿起暗紫色的盒子,轻轻拉过她的手,梁毓不必抬眼也能猜想他望着自己的眼有多么含情脉脉,而她终是抬眼与他对视。 可那淡淡的美眸,似是在看朴志赫,又像是越过了朴志赫,无人知晓。 「小毓,我喜欢你很久你也知道,我可以对你很好很好,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我们在一起试试,好吗?」 可他没办法给她真的要的,视线落在远处那身影上,梁毓本想将那句话说出口,到底还是没开口。她闭着唇不语,恍惚间却意外地和远处那人对上了眼,眼神在空气中交错,没有理由的。 鬼使神差间,她变换表情,张唇答了句: 「好。」 婚礼 30、 寧静的湖畔边,夜风拂吹。 「这几年,还好吗?」 她理所当然的清楚女人在问的是什么,无声的笑了笑,停下脚,轻柔地拉过女人在寒风中冰冷的手,捧在了掌心。 「歷经风霜,没什么好的。」 凝睇对方的眼,里头鲜少看见的正经让她红了眼。 原来,等待着的,不是只有她一人。 风提起了女人凌乱的发丝,她想替她挽去,却见女人啟唇: 「你还记得??我在书里夹的那张纸吗?」 离别的那天,女人特意路过了她住的公寓,在信箱上放上她的书,而里头,夹了封手写信。如此触动她内心的文字,又怎么会忘记? 「记得。」 「那上头??」 「那上头说你会等我,对吗?」 等她拂开乌云,走出阴霾,重见灿烂,她说她会等她,所以现在呢?她做到了啊! 「熙仁,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 语句未完,覆上来的唇却夺去了话语权。 冷风在耳畔诉着密语,撩拨起的发丝弄乱了视线,遮蔽了脸,唇上的触感仍在,她们都知道这个吻,得来不易。 她拥着女人倒退了几步,勾起唇角。 「啪。」 闔上《故事》,梁毓拿起马克杯小啜了口热拿铁,沙发上的手机震动,她靠上去端详几秒,起身快步走出别墅。 今天是梁卉辰的婚礼,照老母的交代,她得带一个伴回去,不管是真是假,这伴,她得生出来。 「走了吗?」掌着方向盘,着蓝西装的朴志赫带着浅笑问。 「嗯,走吧。」她的回应很轻,听不出任何情绪。 朴志赫瞥了眼她的脸,不明白所以,只按下了广播电台节目,没有说话。没有过多的追问与探究,无形的体贴倒让梁毓自在不少,其实,朴志赫也是挺好的,就只是,无法產生感情。 所有的烦恼即在她步入婚宴的那一刻消散。 宾客眾多,有的面熟,有的陌生,而面对客气的慰问,梁毓一律一笑置之。同朴志赫站着,两人看上去十分相配,却丝毫不碰对方的手,模样引人遐思。梁毓自然不避讳那些目光,她不习惯给人牵手,朴志赫也尊重她,交往以来一个礼拜的时间,亲密接触屈指可数,不过奇怪的是,朴志赫竟全盘接受了。 「我去看看我姐。」 说罢,离开他身边,梁毓迈步往后台走去。 自家姊姊穿婚纱的模样她可不能错过,更恨不得用相机记录,绕了几个弯,她推开门,缓缓步入房内,入眼的是一片光亮的背,与纯净晶莹的婚纱。 从未见过梁卉辰这般模样,梁毓愣在门口,生硬地唤了声:「姐。」 镜子里的人听闻后与她对眼,盈盈一笑: 「小毓!」 「姐真的要结婚了啊??是跟承宇哥吗?」 「是啊,你呢?妈说你带人回来了。」 她眼眸不由得一暗,没了笑意,望着梁卉辰轻声答: 「嗯,男朋友。」 阳光透着窗,大片酒在垂地的莹白亮丽上,随着梁卉辰转身的动作,表面粼粼波光,牵动了光线。 梁毓愣愣地盯着,竟觉得两眼刺得发疼。 你够了 31、 「来,乾杯!」 新娘新郎站在桌旁,与宾客一同举着酒杯高呼。 现场气氛高昂,梁毓望着人群里的梁卉辰,嘴角随意勾起弧度,同样举杯庆祝。只是这一杯下嚥,已经算不出杯数了,不知怎么的,梁毓今天喝得特别兇,连朴志赫的劝阻都不成功用。 「小毓,别再喝了。」他按下她握着酒杯的手,语气担忧。 梁毓顽强的个性他明白,这次却是一点也不留情的灌下酒精,似乎要醉倒才得以甘愿。猛地,她转身拉起朴志赫的衣袖,指着外头,口齿不清地喧哗。 「走??走!」 「走?走去哪?回去吗?」 「嗯??」 梁毓并没给出实质的回答,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朴志赫向一边的宾客点头示意,扶着她的身子到车上去。 现在回去大约是半夜,留在这也不是,朴志赫想了想,决定驶车返途。 夜幕垂降于城市的边际,亮着车灯的轿车驶在高速公路上,平妥地开着。他看了眼后座貌似睡着的那人,放缓了车速。 梁毓总是让他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原以为交往后会有所变化,没想到面对他的仍是那冰冷的模样,除了时而离别自己主动的拥抱,再无其他。 不过没关係,他愿意等她。 深夜时分,客厅唯有秒针在宣扬。 周禰筠裹着被子,正埋首于桌案前为新书赶稿,她饮了口一边的温水,重新覆上滑鼠,客厅却传来急而响的门铃声,连续而重叠,这几声响亮顿时让周禰筠睡意全没。 走到门前,她眼贴上猫眼,看见的却是门外斜歪着身子的梁毓,这时间,怎么会? 周禰筠边开着锁边思索,可开门的那一刻却像是不给她任何时间,梁毓猛地往自己身上扑,她两手揪着她的衣领,转而将周禰筠抵上墙。 酒味顿时扑鼻,周禰筠蹙眉,想将她的手拉开之际却见她开口: 「我就不信你忍得下去,你再装啊周禰筠!」 浓烈的酒气喷在鼻尖,她撇开头垂眸,用了些力才扳开那双手。 「够了,快回去睡觉!」 她不懂梁毓来此的目的是什么,可她不喜欢她喝酒,喝得这么醉,会是因为什么?是因为那个男人吗?在餐厅里替她戴上手鍊的男人? 「你老实说,你想不想我?」 梁毓抓着她的手不放,仰着头大声问。 「不想。」 视线越过她的脸,周禰筠望着房门却能看见她红着的眼。 她不忍去看那些。 身子猛地被人一转,晃乱之间,她还未看清眼前,只感觉身体不断后退,直至走进了卧室才反应过来,她向后跌坐上床,仰头正要怒斥却又听见她啟口,语句里,竟带上了冷冷的笑意: 「你不好奇我到底爱不爱他吗?」 周禰筠冷不防地对上她的眼,背光的双眸参混着些什么,这是她第一次听见梁毓这样问话。话里的他,自然是指那个男人,没猜错的话,是男朋友了吧? 支在身后的手紧紧拽起床单,她借助月光的酒洒撇开眼,视若无睹: 「那跟我无关,请你离开。」 「你不好奇我跟他上床了没吗?」 一句话敲在耳里,撞在心上,发出声响时,周禰筠才发现为时已晚,自己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将人按压在床。 就在梁毓以为她要吻自己时,却见周禰筠在黑暗中的明眸,貌似多了几分犀利,冷冽得骇人,唇角一勾,语带讽刺: 「那你猜猜我这张嘴亲过多少人吶?」 疯了你也喜欢 32、 她低下的脸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身下的梁毓愣了愣,却很快地反应过来。 亲过多少人吗?很多又怎样?糜烂又怎样?她奉陪。 「我亲过就够了。」 大力扯来周禰筠的衣领,她仰头猛地吻上,毫不带吝惜的。酒气还未腾来,周禰筠只感觉唇上刺痛了一下,血腥随即在口腔蔓延。 梁毓是故意的,故意咬了她的下唇,许是在惩罚周禰筠的虚偽。磕着了粉嫩的唇,苦涩在嘴里飘散,连着相贴的唇,顺入梁毓的嘴里。 吻还未终,周禰筠因吃痛而拧着眉,缩起脖子想退开,可衣口却被抓得牢牢的,一点也没有放她走的意思。 「唔!」 唾液沿着唇齿将伤口填满,看似淡了鲜血,却带来更多痛楚。香舌的滑入令周禰筠措手不及,她睁大瞳,只见得着梁毓晕红着的半边脸。 别于自己,梁毓陶醉昏沉的眸,更像是在做着天经地义的事。 真是醉疯了?? 这吻吻得窒息、吻得要命、吻得胸闷,她看似宣洩的吻却让周禰筠胸闷得发痛,那一股热流在胸口涌动,血腥味盈满了每一次粗重的呼吸,她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目光晃动,只觉得眼里一热,好似有什么在转着。 过了好久好久,周禰筠拿下领口的手,粗重地喘着气,她翻身下床,静坐于一旁冰凉的地,许久未开口。 语如夜风平静、如天上的星星沉静。 「你真是疯了。」 说完,愣愣地盯着地面,周禰筠还在游神,以至于没看见梁毓离开前勾着唇、捐狂撒话的模样: 「疯了你也喜欢。」 酒勋久久未散,她分不清是自己的唇,还是卧房的空气,唯独听得见胸口处愤捶着的心跳。 吻 33、 又是个忙碌的小週末,职员们散去得早,唯独梁毓的办公区还亮着,她揉了揉太阳穴后再度将眼镜戴上,好专注在面前的工作。 梁毓心烦时便会这样,想藉着忙碌转移注意力,却越是变本加厉地伤害着自己的身体,这会儿没有周禰筠作为下班的动力,她更没有离开公司的理由。 时间溜得不着痕跡,待她处理完公事时,已近夜半。外头早黑了天,都市的绚烂让星星掛不上边,只得静静地在夜空里凝望世界。 离开办公室的梁毓搭着难得无人的电梯,一到大厅外头便伸手要拦下对面路口停红灯的计程车。今天项阳赶着连假回老家,梁毓就让她先把车开走了,不过这倒也无所谓,这时间,计程车路上随便一抬都能拦。 可她手才刚一抬,身旁便跟上了个人,是朴志赫。 他是跟在梁毓之后搭电梯的,刚要到地下室取车,便看见外面路口站着的人,没想到走上前才发现那人居然是自己名义上的女友梁毓,不禁疑惑这个时间点她怎么会在路边。 「没开车来?怎么不叫上我呢?」 「没事,我搭计程车就好。」 面对朴志赫的慰问,梁毓一向都是礼貌婉拒的,压根没把人当另一半亲近。可朴志赫终究还是不放弃,他放柔了语调说道: 「我送你吧,一个人多危险。」 「真的不用,你回去吧!」 见她仍是如此,朴志赫也不乐意了,他侧过头认真地凝视着梁毓,有些无奈地道: 「我可是你男友啊??这么点事情都不让我做的吗?」 梁毓拿他没办法,似乎只有在被这么直白提醒时才会想起自己和朴志赫是这层关係,她不好反驳,只是沉默不语,而朴志赫见了就当她是默认了,笑着牵过她的手往回走。 无语地望着窗外,此时的街道不像刚下班时那样壅塞,道路空去不少,车辆前进的速度倒宜人。 「上次离开我姐的婚宴时,你放我在哪下车了?」 车内正安静着,梁毓却突然开口问道。这问题叫朴志赫听来有些摸不着头绪,他记得那晚是她指定要在一个奇怪的路口下车的,那时梁毓也没解释什么,朴志赫没来得及问,人就急急忙忙往巷子里的郊区去了。 「你突然指定的路口,然后你就往里头的小区跑去了。」 梁毓明白他说的小区便是周禰筠家那,这点记忆还是有的。 「然后呢?」她问。 「然后我就不知道啦,你跑很快,一溜烟就消失了。」 收回望着外头的目光,梁毓垂下的眸变得阴暗,没再说话。看来自己喝醉后做出了什么恐怕是没法回忆了,唯一知道的,也许只有周禰筠。 「到了。」 再车悄悄减速后朴志赫说道,梁毓应了声谢谢便扶上门把要开门,却听见后头来了一句: 「等等!」 她疑惑地回头,却见他解开安全带后缓缓朝自己靠近,那狭长的双眸盈满深情,此时的气氛曖昧,梁毓很明白他下一步要做出什么来,而她只是这样与他对视。 唇越发靠近,男人的气息近在鼻间,她微微垂下眸去看他的唇,没有说话,这模样给了朴志赫无比大的勇气,之前总拒绝自己的梁毓终于要愿意接受他了,这兴奋感害得他胸腔猛地躁动,心跳声都撞在了自己耳边。 停笔 34、 眼看他们的唇就要碰上,梁毓还是忍不住别开头了,她只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没再去看朴志赫失落的神色,用着最快的速度下车了。 梁毓一路都没有回头,她踩着步伐往家门走去,莫名的没想再留给车上那人一个眼神。 阳月近日的内部状况并不好。 由于广告宣传问题,採编部与经营部起了争执,採编部认为没有经过他们决定同意的版面不能当成广告公开,负责宣传的经营部则持各部门有自己作法的意见,两部门的事情逐渐闹大,甚至有人要求下架广告,而梁毓作为主编之一,自然是与这件事脱不了关係。 「各部门虽能有各自的意见,但我们是一个团队,团队的运作本来就有规范,美编与设计都是我们採编部的职责范围,望今后经营部能多沟通后再上架广告。」会议厅里,梁毓起立鞠躬说道。 虽然经营部的职员之一是总编的姪子,但职场上本就该就事论事,何况这样的错误可能会造成今后两部门的纠葛。 总编坐在一旁,蹙眉聆听,良久并未语出表达。 场面有些难堪,毕竟错误是经营部佔多数,可因为经营部与总编有特别关係的存在,平时总编也比较偏向经营部,这让看透事情来路的人更加不敢言语。 没想到一阵沉默之下,第二个站起的是朴志赫,而他开口更让在场的採编部跌破眼镜。 「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件,我代表採编部向各位道歉,沟通确实是我们的错误,这边我会加以和职员们沟通,这件事情就算了吧,既然广告已上架,我们也不好要求撤下。」 「好,这事就先这样吧!既然採编部道歉了,我们就回归正常团队运作,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散会!」 朴志赫这一番话不只表明了整件事在于採编部的失误,更让经营部能够全身而退,而背后并无道理。接近了阳月筛选新员工的时候,也就是各职员有机会升迁的意思,他这话完全站在了经营部的立场,明不过是在为了包庇总编姪子藉以得到升迁机会。 话是他说的,可责任是整个部门要扛的,那自己先前的发言又算什么了? 会议解散,梁毓气愤的跟着离场,现在时近下班,她可一点也不想再待在这间公司一秒鐘,然而刚走进地下停车场,后头却传来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小毓,等一下!」 转身,她见朴志赫小跑步朝自己靠近,那模样看得她噁心,竟然能为了升迁这种事说些不像样的话,亏她之前还算欣赏他的做事能力。 「我不想和你说话,分手吧!」 「你??」 「升迁还真重要,重要到连是非对错都视若无睹。」 说完,没给朴志赫追上来的机会,梁毓以最快的速度上车并且上锁车门,大力啟动引擎驶离。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刺耳,朴志赫站在原地两手插着腰,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想解约了。」 当这句话显示在王约聊天室里时,已经是周禰筠下楼后的事。视线滞于萤幕,她扔下一边的工作,快步搭上电梯前往公司大厅。 《故事》终于在网路平台上开播,一下子便引来不少瞩目,更吸引了许多年轻人评论。早料到会如此,可却没想到会是如此极端。带着不雅字眼的评论几乎是淹没了原本的留言,一则接一则,速度快得惊人。 更不只如此,几天的时间,周禰筠的推特似乎被网友肉搜公开,贴文底下涌入谩骂留言,逼迫得她不得不关上留言功能。帐号、电话、行踪,甚至是地址也被曝光,可星辰丝毫没有採取行动,一点也没有。 她明白,这一切都是王洋昊在掌管的,而他并不会为了她挺身出面。该算自己倒霉呢?还是该自责无能? 情况一发不可收拾,这下周禰筠是连出门也不敢了,她怕一踏出家门,便会听见有人唾弃《故事》。或许没有,但那也不重要了。今天,她亲自拿着合约到星辰与王洋昊会面了,将近一个月以来的第一次出门,为的是解约。 从星辰,再到大眾,这些舆论她真的承受不住。 吃完的药袋躺在垃圾桶里,覆上了一层灰。 「周禰筠!」 唤着自己名字的声音很熟悉,她回头一看,是王约。 她见自己回眸,慢了些脚步走来。明不过只有几步的距离,周禰筠感觉到王约的慌忙与焦急。待她止步于自己面前,她看见的是她紧蹙着的眉。 「你怎么自己解约了?故事才上架多久?电视剧才开播多久?事情还未定,你?」 「王约,我没办法。」 直到话被打断,王约才看见她面上的苦涩,她松开柳眉,还张着的唇缓缓闔上,没有了动静。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推估是同事发现自己不在岗位上的来电,王约却没有理睬,她直视着她的脸,话里的灰濛蒙盖了视线。 「真的,我没办法了。」 面上的笑意一晃而过,这次,王约看清了里头的黯然,该是经歷过多多痛苦,才能让一个人走向放弃? 车驶离了,人走了,王约的回应停留于空气: 「好,我尊重你。」 那封信 35、 严寒过后,初春乍到,万象更新,新的一年,便又是团聚的日子。 梁毓带着一车的礼盒,提早驾车回老家。 老妈的话她没忘,和朴志赫也维持着关係,只是她心底明白,她不会带着朴志赫踏入家里。他不会是她想带回家里的人。 门刚开,早一步回家的梁卉辰已先出来迎人,她接过手上的大包小包,惊讶的看着她的脸问:「妹,你怎么又瘦了?」 老妈接在后头出来,抓着梁毓的身左看右看,却不见其馀的人影,诧异地扬声问: 「上次在婚礼上那个小子怎么没带来啊?」 那个小子指的理应是朴志赫。上次梁毓虽是勉强带了他参加婚礼,却没有正面与家人介绍,和朴志赫交往的事,只让梁卉辰知道。 她回避了自家老母的质问,转身绕过她走进客厅。 「我带了妈喜欢的东西,快进来看吧!」 家中亲戚不算多,这过年倒是显得清间,倒好,梁毓顺利躲过追问与烦人的八卦,在晚餐过后的时间与梁卉辰收拾了碗盘,早早回了房里休息。 从小到大,她便是和梁卉辰一起睡,因此熟悉的房间只有一张大型双人床,此刻的她仰躺在上,听着浴室里梁卉辰洗澡的水声,陷入沉思,半响后门开了。 梁卉辰头披着浴巾,看了眼床上的人,笑了笑: 「在想什么吗?这么晚还不睡?」 明明才不过九点,她的话却像是特意点醒梁毓现在已经九点。 九点的话,周禰筠大概还在家赶稿吧? 下了床,在梁卉辰狐疑的目光下,她走到房外的阳台,像个小大人: 「九点而已,不适合睡觉。」 忆起婚礼结束的那天,梁毓只记得自己跑去了周禰筠家,然后呢?然后她全没印象了。不过大概不是做了什么好事,不然她也不至于隔天起来发现自己哭肿的眼了。 她想念,却也累。 「分手了?」 梁卉辰的声音由后传来,她感觉得到她的走近。 梁毓没有回话,她大笑几声,在夜里显得夸大无比,可梁卉辰毫无反应。 今晚的夜空不算睛朗,灰濛的云盖去了半片天,徒留月光孤独于夜。 「我结婚,老妈会催你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不需要着急,喜欢的人终究是会出现的,不用感到压力,遇到了再带给姐姐看,嗯?」 可如果??她不喜欢男的呢? 这句话梁毓终是没说出口,话在嘴边兜了圈,最后还是又被吞回了肚里。 梁卉辰的话很轻,语气很柔,在这一片黑暗里,竟给梁毓带来了无比多的温情。 「姐。」 「嗯?」 「我想调去国外。」 身旁的人没有说话,一隻手却覆上自己的头顶,轻揉了几下,梁毓无声地勾起嘴角。 那天后,朴志赫仍然有事没事会来邀约自己吃饭,不过为了长久的同事关係,梁毓还是好声好气的拒绝,其馀工作外的事能远离就远离。 厚重的窗隔离了盛夏的蝉鸣,站在走廊尽头,梁毓望着窗外,两手抱胸。 远边的飞机升空,带上些杂音,穿透了玻璃。飞机离开视线可及的范围,没入了云朵间,留给城市一遍喧然。 起航了。 颇为空荡的屋子徒留了寥寂,外头的阳台收起了晾衣架,而卧房里的书柜,却多了一个空位。 公寓外的摩托车声响起,轰隆隆的,点醒了晨间沉睡的鸟儿,邮差将轻薄的白色信封塞进信箱内,随即扬长而去。 故事她带走了,可她的心没有。 戴上办公时的眼镜,梁毓翻开书本,决定重温她最喜欢的桥段。 「禰筠啊!你信箱有新东西,我帮塞进你门缝了啊!」 一大清早的,隔壁的老婆婆却颇有活力,在房门外头叫喊着,着实唤醒了睡梦中的周禰筠。 她起身揉揉眼睛,什么也没听清,只随意应了声。 与星辰解约,等同于丢了工作,现在游手好间的她只能靠着书本销售而来的钱与网路剧匯来的盈利过活,其馀的免谈。 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周禰筠走下床慵懒地伸个懒腰,她套上拖鞋准备进浴室刷牙,馀光却似乎瞥见了什么。 一个信封?这年代还写信的吗? 纯白色的信封很乾净,除了最基本的地址与收件人资料,信封的背后,被黑笔深深烙印上故事两个字,字跡娟秀,如高中时候。 睡意彻底全无,她再次揉揉眼,睁眼去拆信封。她无措的手指反覆在信封上摸索着,害怕破坏了黏贴处,却又急着想一探究竟。美工刀划开信封的瞬间,脑海里闪过一幕画面。 不会是??杨熙仁的那一幕? 周禰筠抽出里头的信纸,捏着一层又一层地摊开,纸张透于光线下,黑笔篆刻的痕跡落入眼底,她动了动唇,只感觉面颊上热热的。 好像有什么落下了,浸湿了纸。 洁白的信纸中央,躺了一行字。 她的字跡还是一样那么好认,还是一样潦草却带有深刻,还是一样简单又不失情感。 她温柔的嗓音彷彿就在耳旁,轻语诉说着: 「我会一直等你。」 远走高飞 36、 夏末时节,暑期褪去了几分,不再那么炎热。 扣除生活上的那些,周禰筠用着所剩无几的钱,在自家巷口外,开了间书店。 隐姓埋名地经营书店,每天睡饱后到书店整理新的进货,中午就到附近买个东西回来在柜檯解决,下午她会坐在橱窗前的沙发椅上欣赏暮靄,晚上她便在柜檯里翻看新书。日復一日地过着,这样的生活虽是平淡,却令她十分享受。 也许这样才适合她,放下笔,去品嚐别人的故事,挺好的。偶尔,王约会带着新书来与自己喝杯咖啡,桂巧也会拎着外地拍摄买回来的伴手礼来作客,简单的几个朋友时而聚聚,时间竟也过得飞快。 时近一年了。 她还记得上一次见面是梁毓喝醉的那一次,而之后呢? 听着王约给自己说她调去法国分公司的消息,周禰筠才驀地想起躺在她书本里已久的信封,几乎是每天的,她都会拆开来看一遍。 那信封,差不多也该泛黄了吧。 一年半的时间,她身边的空位仍在。 河畔边成排的梧桐树染上几分秋意的红,枝干儼然矗立,分散的落红却又不失礼仪。 街角的咖啡店外,几张桌椅摆放着,上午八点时分,正适合驻足于此。梁毓轻啜了口咖啡,翘着的腿微晃,在这秋日的週末里悠然自若。 说实在的,在法国的分公司工作真是不错,暂时离开回忆过于丰硕的那片领土,在这儿倒显清净。昨日刚与时尚杂志的总监商讨完,梁毓决定今天来放松一下身心,自搬来这里,她似乎只忙于工作,没有一次如今天这样悠间。 「小姐,一个人吗?」 浓厚的法国腔传来,男子站在桌前,一头金发衬着碧眼,说是童话故事里的王子都不为过。 法国男人的语调确实很吸引梁毓,不过在这待上了几回,便会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举手投足的优雅,似乎不及周禰筠那样。 枫红落在桌脚,碎点缀满鞋,这时候的手机响了。梁毓回予男子礼貌的浅笑,转头撇开视线,持着这份笑意接起了电话,而男子识趣地离开,座位恢復冷清。 「嗯?王约?」 好久以前在拍摄现场,王约给梁毓留下的印象并不是很好,前阵子两人因工作有了交集,熟识后她才渐渐明白王约的存在。 在好多个周禰筠无依无靠的夜里,是王约当了她的避风港。所以说,这样温暖的一个人,梁毓又怎么能不接受呢?偶尔,王约会趁着假日空间来电,聊聊工作,聊聊时事,聊聊现在的周禰筠。这次大概也是吧,她想。 「在法国待那么久,有考虑回来吗?」不明白王约的用意,她却深知回国的理由。 「嗯??可能冬天吧!」她轻笑答。 回去,或是不回去,其实对梁毓来说没有太大的差别。那封信、那句话她永远记着,她也会累,但再不奢求周禰筠回头了。 在某一夜与王约的长谈中,梁毓才领略所有。对周禰筠,她不知道的太多了,她从来都没有发觉她是那么痛苦,而自己却一再的逼迫。 回头对周禰筠来说太难了,没办法给予那股勇气的她,只能用等待来陪伴,等待她走出的那天、等待她朝自己走来的那天。 「禰筠开书店了。」 「嗯,你上次说过。」 这件事王约确实提过不少遍,不过她也不在乎,能听见周禰筠做自己喜欢的事,梁毓还挺乐意再多听几次的。 话题没了下落,直至咖啡杯见底,王约的话从那头传来: 「我想要离开星辰了。」 她语气低沉,听不出情绪,不过梁毓却能猜到一二,想离开的原因大概是因为王洋昊吧! 「离开?为什么?」 「我有想做的事。」她的回答在料想之外。 起身离座,梁毓步至街口正要离开,却有个熟悉的人影从一旁走来,她定睛一看,没料想到那人会是许久未见的朴志赫。 在她吃惊的注目下,那人从后掏出鲜花,站定至自己面前,得体笑着的面庞像是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 「之前的事是我的错,没有你的这一年真的很难熬,我是认真的喜欢你,这次让我们重来好吗?小毓。」 周围的人熙来攘往,朴志赫的举动引来不少人注目,梁毓没想过他会对自己纠缠到这个地步,更没想过他会追来法国,不过这一点也没打动她的心,她深吸一口气,对着他道: 「我不喜欢你,也从来没有,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已经与我无关了。我有喜欢的人,喜欢了很久很久,我们没有在一起,但是是一段我很珍惜的关係,希望你别再来找我。」 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她眼神坚定,语落便迈步离开。 「小毓!」 两人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语言,在街口上演多数电视上会出现的情节,然而这里没有她要的主角,更不是她要的情节。 随意拦了辆计程车,她快步上车像当初那样没给人任何的机会,吩咐着司机加快驶离咖啡厅。 这齣闹剧不知还要再她人生里上演几次,只希望朴志赫能儘快打消复合的念头。 王娟米 37、 在另一座都市下车,她将方才的闹剧拋至九霄云外,不想坏了自己的假日。悠步于塞纳河的河堤,静謐的街道时而能看见拥着梦的街头艺人,有的抱着吉他清唱,有的背着萨克斯风吹奏。 在那一片怡然中,梁毓看见了一边坐于画架后、挥洒斑斕的女子,觉得有些眼熟。 她好奇凑近一看,不禁惊呼:「王??娟米吗?」 面前还握着笔一脸茫然望着自己的女子,着实令梁毓不由得感叹这世界真小。熟悉的脸庞除了风霜洗净的痕跡,再无其他。眼前的人,分明就是高中那时的王娟米。 「呃?a国人?」 不过可惜的是,王娟米思索了好久还是没能反应。 她手指着自己,激动地解释:「我是梁毓啊!你高中同学梁毓!」 「欸?啊!小毓?!啊啊啊!真的是你吗?也太巧了吧!」 徬徨了好一阵子,也许是消息太过惊人,她扔下笔一个飞扑撞进梁毓的怀里,语气满是不可思议。 带着梁毓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乱窜,这里是王娟米最熟悉的地方、是她待过一年的地方。 绕过一个弯,小喷水池前的转角处有间亮着灯的店家,难得今天有开,王娟米眼睛一亮,回头去问她: 「去唱片行逛逛?」 「都好。」她静静的笑答。 确实是都好,能在这里遇见熟人不容易,相比是上天想让他们叙叙旧,又或许是有人在暗示她过去的回忆将从头来过。 唱片行很老旧,架上多是放着绝版的老唱片,唯有靠近橱窗的货架上摆有新品,梁毓随意在店内晃晃,倒也觉得悠间。 「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片刻,梁毓才啟口:「还不错。」 「那??还有和其他人联络吗?」 「偶尔而已。」 「周禰筠呢?我记得你以前和禰筠很好,总黏在一块,我好想她啊~」 两辆单车飞快驶过店门口,骑着单车的人看上去年幼,大概是这附近的小孩,梁毓望着橱窗外的风景,轻笑着答: 「有时候啊??想一个人是不能说出口的。」 在外头指挥着搬运人员动作,周禰筠一身休间,站在店外看着人忙活,王约一来看到的便是新书进货的场景。 「唷!」 下了车,她上前用手肘轻撞周禰筠,后者被吓了一跳,而后一脸狐疑。 「这时间,你不是应该在星辰吗?」 下午两点,理应是公司最忙的时候,她歪着头,不理解为何王约会出现在自家书店前,可眼力极好的她,瞥见了她身后拿着的资料夹。 那资料夹,周禰筠貌似有点印象。 王约露出抹诡异的笑,瞇着眼,对她问:「还想要写小说吗?」 写小说,这件事已经从周禰筠生命里消失好久了,电脑档案里的新书草稿还在,只是没了出版公司,那些作品随之没了去向。 她当然喜欢写作,她热爱写作,她恨不得把写作融进生活里,就像李清那样。 那双应属于创作的手,连握笔都变得生疏了,何况提笔创作呢? 见周禰筠答不出话,她牵起她的手,眉眼间的真挚是周禰筠不曾见过的。 「我开公司了,做我第一个签约的作家,好吗?」 飞机起降频繁,投奔家乡的游子甚多,险些淹没了人群里的王娟米。 在国外旅游长达三年的她,许久没闻到a国的空气,吸吸鼻子,她拖着行李箱,脚步愈来愈快。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梁毓和周禰筠还有联络,想到等等便能见到老同学,王娟米欣喜不已,嘴边的酒窝又陷了几分,是兴奋的深度。 玻璃门被推开,上头的风铃摇摆作响,王约放下手边的书,扬头去看来人。 女子身后拖着与自己体型相像的行李箱,肩上硕大的背包笼罩全身,配合眼估不到一米六的小身板,倒有些可爱的笨拙感。 对视之时,两人皆愣了片刻。是女子先开口的: 「啊你好,请问周禰筠在吗?」 挠挠头,周禰筠才刚离开店去超市不久,估计还要半小时才会回来,王约开口: 「她大概半小时后回来,有什么事需要转告吗?」擅自下了她不会等待的结论,她目光聚在女子精緻的面上,轻声问。 看上去不像书迷,不过,能来到这里找周禰筠的,大概是熟识的人。 也许是某个年华岁月的过客? 王约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摆了摆头,却听见她用着轻松的语气说: 「那我在店里逛逛,等她回来吧!」语毕,她转身往后头的旧书架走,王约思索了几秒,步出柜檯,朝她靠近。 「那个,后面的书挺旧了,要不看看前面的新书吧?」 回过身,王约这才发觉自己与对方的距离有多近,淡雅的妆容衬着鹅蛋脸,淡淡的香水味盈满了鼻间,她屏住呼吸,愣愣地望着女子。 「哦???王娟米?」 配合着风铃摇盪的乐音,周禰筠带着惊奇的声音传来,两人同时朝门口望去,只见她拎着塑胶袋,扬着笑朝这儿看来。 王约反应不及,身前的人倒是迅速往周禰筠奔去。 「禰筠!好久没见到你了!」 「我跟你说哦!我在法国遇到小毓!」 「她说今年冬天要回来!到时候我们约一约如何?」 这下只剩王约还愣在原地,她看了看另一边相拥的两人,挠挠脸,独自走回柜檯里。 冬天是讨人厌的季节 38、 晚秋的风徐徐,为午后增添一些凉爽,掠去了闷热。 茶杯见底了,叙旧的欢愉告一段落,由于等下还有与杂志社採访团队会面,周禰筠留下联络资料后便潦草与两人道别。 作为一个代理老闆,王约收拾完茶具后颇有礼貌的走到店外送客。 微风伴随着落日拂来,撩开王娟米淡褐的发,光芒落于她脸庞,侧着的脸在王约眼里有那么些动人。 「今天谢谢你,那么,我先走了。」 拉过行李箱,王娟米点头致谢后转身就要离开,可后方的呼唤却令她停住了脚。 「等等!」 踌躇了几分,王约从外套内侧掏出手机,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那个??方便留下电话吗?」 许是意图太过直接,她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结巴地道出下文解释: 「呃、我是说?你的作品很特别,如果愿意,我能和杂志编辑做联络。」 不过重点是,刚才聊天的过程中,王娟米并未出示自己的作品。 虽是过于掩饰的藉口,不过看在她对这个人有好感的份上,王娟米还是接过手机输入了号码。和国外那些大胆奔放的男女人们相比,这样的纯情与羞赧或许更得她胃口。 「好了。」 王娟米露出一抹笑意,将手机递回,她相信不久之后这串号码会长期佔据她的通话纪录。 跟在王娟米之后的下一班班机,梁毓修长的身隐在棕色大衣里,她拖着靛蓝行李箱随人群在大厅里穿梭。 扬头张望,在形影幢幢之中,她不曾停下脚过。 开啟了网路后,手机震动,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没有神色的接起。 沉默了些,梁毓才缓缓开口:「我下礼拜会回公司上班,到时候再跟我汇报阳月的事,先这样,再见。」 收起手机,她踏入出租车,关上车门。沿途的景色有些熟稔,却又陌生。 喀擦— 门被从外开锁。 她吃力地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放置于客厅后,站在原地。空荡的房屋像是秋意过境,添上些忧鬱,却因冬日的悄然霜上一层灰冷。 杨熙仁曾说过:「冬日是很讨人厌的季节,你要懂得掌握情感、懂得区分鬱闷和孤寂是不同的。」 都看过不下二十遍的书了,这种情节梁毓还是倒背如流的。她总会将自己的影子带上杨熙仁,然后学着故事里的她那样快活着。 后期的剧情没有特别多的波澜,两个主角分开好一阵子后,在故事的结局重逢了。 梁毓不知道她和周禰筠是不是也会这样,不过杨熙仁总是那样豁达,所以她也该学学。 远离客厅的冰凉,她转身回到熟悉的卧房,在经过书柜时将故事那本书塞回,填满那书本中的缺失。 落地窗闭得紧紧的,书桌上的合照平躺。 梁毓一步跃上床,把脸埋进蓬松的枕头里。 捏着手上的火车票,周禰筠一个人同行李站在月台上等待,像个再平凡不过的旅客。 很久没回家了,她想趁这个能够放松身心的机会回去一趟,这段时间经歷了不少事情,更特别让她想家。 车窗外的景色快速晃动,远处密集的高楼大厦越来越遥远,接下来的景色逐渐变成松散的民宅,蜿蜒曲折的街道能看见几隻猫的身影,火车最终缓缓驶进站台。 手机的孔洞连着线,接到自己的耳里,几首老歌不断循环,周禰筠将手机收进大衣口袋里,下车拖着行李箱徒步离开车站。 乡村的空气清晰,她拉下些围巾,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大建筑物上,那里是她的母校、她的高中。 来到家乡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在跑到母校间晃,假日的学校多半对外开放,少了能体验翻墙的机会,她不像其他人在操场上运动,而是在一楼走廊散步。 教室里的课桌椅整齐的排列着,以前她当值日生时也会在放学后特别把桌椅摆好,不过这也是为了打发一段时间,好让自己能和梁毓一块放学。 黑板被擦得没有一点痕跡,窗台上堆着些活动用的道具,靠在窗前,她微微一笑。现在回来看学弟妹们的教室也是挺有趣的,不知不觉就过这么久了,久到她都跟梁毓相遇又分开第二次了。 她视线落到建筑物中央的凉亭,缓缓走近,却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 「禰筠?」 零碎回忆 39、 回头,苍老的容顏有种熟悉感,周禰筠先是一愣,才接着渐渐露出笑,快步上前握住妇女的手。 「蓉姁老师!」 这么些年没见,高中时那会儿的班导现在看来消瘦许多,脸上多了些皱纹,白头发也变多了。蓉姁从前可是很照顾周禰筠的,那时她和梁毓被人针对,还是这班导跳出来给她们说话的,那样曾经温暖善良的老师,如今也成了上了年纪的妇人,时光真是不饶人。 蓉姁牵起嘴角慈祥地笑了笑:「现在过得如何啊?」 「挺好的,我在市区开书店呢!」 没提到当作家的那回事,周禰筠也不是刻意隐瞒,只是没想解释太多,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牵牵扯扯的,她无意阐述,反正现在大家过得都好,那便好。 闻言的蓉姁笑得越发深了,听着自己的学生过得好她就开心了,佈上鱼尾纹的眼瞥过校园后门旁的车棚,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敛起笑,去看周禰筠问: 「小毓呢?」 听闻这名字,周禰筠没马上答话,又走了几段路后才突然啟口: 「她过得也好,最近刚回国。」 「以前你们俩特别好??果然还是学生时期的友谊长存啊!都这么久了还联系着。」 鸟儿在枝上歇着,几缕细语传来,思绪又被拉远了。 牵着单车同梁毓一併走着,梁毓用走的所以她也有走的,周禰筠安安静静地听着她分享日常生活,藉着等红灯的时间,梁毓望着远方,却是问着身边人: 「你那天是在看什么呀?」 周禰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发现那是自己那雨天突然停下来看的电视,在橱窗里的电视。 「看一个??叫桂巧的人。」 「桂巧?你认识?」 梁毓扭过头问,不过周禰筠只是摇摇头答: 「不,我就只是眼熟。」 「那她好看吗?」 「挺好看的。」现在想想都不由得感到惊艳,那么一点年纪大的女孩怎么就这么好看,长大铁定是出落得更美了。 「没我好看吧?」 闻言,她也转头去看梁毓,只见她扬唇一笑,颇有些自恋的拨弄了下头发,棕发在风里晃荡,暮靄的橘光穿透了发丝,特别晃眼。 绿灯了,路口又恢復了熙来攘往的吵杂模样,周禰筠目光一愣,却还是站在原地没动作,扶着车的手蜷了蜷。 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年在雨天时随意借给自己伞,又出现在电视台里的女孩,竟是今天电视剧里的李清。说来都是缘分吧?老天总爱捉弄人,先铺陈再给惊喜,像时间那样让人无可奈何。 那自己和梁毓呢? 时光将人拉远再拉近,如今的他们又回到同个城市里,是最陌生的熟稔,听说梁毓回国后,周禰筠还没主动联系,可她一直惦记着她离开前留下的那封信,那短短的几个字足以在心上停留好久。 和梁毓还联系着吗? 周禰筠不知该怎么回答,更没有个答案。话到嘴边又被吞了回去,周禰筠选择了不答话,就这么陪蓉姁静静地漫步着。 再遇 40、 隔了一个礼拜,从老家回来的周禰筠选择在自家书店写稿,书店多久没营业了,自己身为老闆还是得顾虑一下。 倏地,门铃晃得响亮,这天午后难得有人入门,倒吸引了周禰筠的注意力,她放下手中的稿和笔,忍不住抬头去看来人。 衬着深棕色的门板,那抹身影再熟悉不过了。 在老家待着的那几天帮忙看店的好友曾说有个叫梁毓的女人来店里找周禰筠,那时刚睡醒的周禰筠马上就清醒了,她睁大的双眼瞪得圆,半张的唇说不出什么话,目光转了又转,终究是落在阳台外的大树上。 她没想过梁毓会这么快就来找自己,几年前还说着会等她的人倒是自己找来了,周禰筠不免感到不好意思,她们终究还是老朋友的,可主动从来不是周禰筠的个性。 四目交接时,空气彷彿凝住了。 许久未见,梁毓看上去还是那样,微捲的长发、圆润的脸颊、明艳的双眸,还是那样把周禰筠看呆了。 可没有接触太久,梁毓率先移开视线了,她们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微笑示好,这叫人觉得奇怪。在书架前绕个几步之后,她才走到柜檯前,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放在桌面上。 盯着那名片看,周禰筠呆愣着还没说上话,抬头只见那人红唇一扬,勾出个迷人的弧度: 「你好,我叫梁毓,是阳月出版公司的主编,请问你的书店能上架我们出版的书吗?」 时间冻结了好久,久到她真以为这瞬间定格了,直到听见自己开口答: 「可以。」 梁毓走了。在她的预料之外。 原以为她会留下来和自己再说些什么的,可当周禰筠回过神时,对方已走远了。拿过桌上的名片,她看了眼后收进自己的皮夹里,也没把这事和王约说。 去年才出了本新书,叫做《首尔的冬日》,一上架卖得好便有製作团队看上了自己,很快地,又到了要和导演洽谈的时候了。 洽谈的地点是市区一间有名的酒吧,不同于一般街上进出人物复杂的酒吧,这间隐密的高档酒馆座落于小巷内,极隐密,是许多商界人士会拜访的地方。 酒馆内有包厢,周禰筠找到了预定好的包厢推门而入,里头的人恰好也刚到,正要坐下。 「林导,你好。」 「周作家好啊!」 林导大声地打着招呼,几杯酒上桌后气氛越发热络,两人聊起《首尔的冬日》正聊得甚欢,林导又敬了她一杯后一口饮下,畅酣一把。 「我觉得印夏儒和黄芮贞的互动还是太可爱了!我已经想好了淋雨的那场戏怎么拍了!」 《首尔的冬日》和《故事》相差甚远,也和周禰筠以往的风格不同。故事内容主要讲述一名闷骚律师印夏儒和一位设计师黄芮贞因为各种巧合而相识,不善言辞的印夏儒和大剌剌的黄芮贞,相识、摸索和认同,正符合现代许多年轻人的生活。 微微一笑,周禰筠还是没答话,只是同林导一块将杯里最后一口吞下肚,好不畅快。 「我去趟洗手间。」 这些年周禰筠酒量早有了长进,喝下这几杯毫无影响。离开包厢后的周禰筠正要往一边的洗手间走,眼角馀光却貌似瞥见某个身影,她倏然停下脚,回头去看刚踏入酒吧的那人。 引着职员踏进酒吧的梁毓身上是套颇有设计感的修身正装,一脸淡妆却衬得眼神媚惑,再配上脚下踩着的恨天高,整个人越发有上司的气势。 今天梁毓是带员工来聚餐的,时近年末,她上次说好请大家吃饭的,这回倒是来兑现承诺的,没想到才刚走进,便与走廊上的那人对上眼。 距离 41、 艳红的唇勾起若有似无的笑,周禰筠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眼,想再去确认几眼没想到一行人已进了另一间包厢。 这样也能遇到还真是缘分,周禰筠心想道,不过她也没纠结方才那幕,只是去了趟厕所后又回去包厢。 又过了一个半鐘头,酒杯见底了,今天下来谈得意外顺利,和林导道别后看着对方搭上计程车离去,周禰筠在路口吹风,站了会儿才打算进去拿包。 她越过洗手间后顺着走廊来到包厢前,还未开门却听见后头传来的声音: 「要拍电视剧了?」 这声音久违地让周禰筠一顿,她回过头,瞧上梁毓柔和的双目,那漂亮的双眸瀲灩如芳,周禰筠觉得梁毓好像变了,又觉得梁毓什么都没变。 「嗯。」她不知该回什么,只是呆呆地应了声。 「恭喜。」 她眼底含笑,周禰筠唇张了张,犹豫了几分还是问出这么一句: 「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法国很美,挺新鲜的,你呢?是畅销作家了吧?」梁毓慵懒地答着话,悄悄避开了问题,转而调笑反问道。 「哪是,不过是写写书打发时间。」 梁毓只是笑而不再接话,又沉默了一会,周禰筠没来由的说了一句:「听说你在法国遇见王娟米了。」 「嗯,特别新奇,这世界还真小啊!」 想起前些阵子来书店找自己的王娟米,周禰筠回忆着她那没变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可爱,不免笑道:「她还是没长高。」 「还真怀念??」 「嗯?」 梁毓小声的低喃她没听清,于是又问了一次,可对方却扬起笑,露出皓齿。 「没什么,就是很开心,特别开心。」 周禰筠好久没看见她这样笑了,梁毓这模样和她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样子相差甚远,忆起那晚,周禰筠眸子暗了几分。现在这样也好,去了国外放松身心是件好事,她总觉得梁毓看上去开朗多了。 她们像往常朋友关係的那样正常对话着,就像从前发生的那些事都不存在,像是第一次重逢。 时间不早了,梁毓没打算待到聚餐结束,只是出来先付了帐,没想到就遇见周禰筠了,聊了几句后现在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她们在酒吧门口互相道别,梁毓先转身了,她两手插在深棕色大衣口袋里,听见了后头变小的脚步声后也跟着迈开腿走了几步,却还是忍不住回头。 这一回头冷不防对上周禰筠的眼,她就站在那,就那样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地凝望着自己,梁毓突然就觉得鼻头一酸,这幕和高中那时候好像,不管梁毓去了哪里,只要一回头便能看见人群中望着自己的周禰筠。其实一直在等待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而是那个无时无刻都在自己身后等着的周禰筠。 重逢后的她们却像是对调了角色,她总是在主动靠近周禰筠,可又有谁知道,总小心望着背影的人是周禰筠才对。 要梁毓走向周禰筠很简单,要让周禰筠敢于朝自己踏出一步却很难,所以她选择留给了她时间独自去到法国,没什么好着急的,不过就是等周禰筠向她这里靠近一步。 哪怕她只踏出了一步,剩下的梁毓也会向着她走去。 梁毓就这么回头同她对望,绿灯亮起,汽车呼啸而过,疾风掠开发,遮挡了她们交集的视线,那人眼底映着街道的灯火,目似明星,薄唇轻啟: 「让我??让我送你回去吧。」 「好啊!」 首尔的冬日 42、 偌大的展览这会儿人烟稀少,展览区主要以纯白为主,这倒显得王娟米的蓝发亮眼。 「像这类型的作品也很容易开设专栏,我们公司会再加以??」 王约在一边跟着王娟米边走边解说,王娟米虽只盯着墙上的画作看,却听得仔细,时不时应上一声,这回王约却突然没了声音,她不免感到疑惑转头看去。 只见王约的目光落在远处不显眼处互动亲密的两个女人,两人紧紧靠在一块,姿势近得曖昧,看上去就像在亲热。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王娟米见她愣愣的样子忍不住勾唇,她伸出手轻轻推了她肩膀一下: 「这样也觉得新奇?」 不就是两个女人吗?这样的场景她在国外见得多,早已习惯,王约在她眼里倒有些少见多怪,听说她还是接过周禰筠小说的负责人,书里描述的差不多就那样,实际看见了还会感到奇怪? 「我??没有。」 王约欲言又止,只是有些尷尬地将视线移开,转而想着要继续解说,却忘记说到哪了。王娟米见她这样也没说什么,她特别随性,从不在乎这些,当作是聊天也没问题。 「王编辑谈过恋爱吗?」 突然其来的问题让王约反应不过来:「啊?有、有的,一任而已。」 「追王编辑的人肯定很多吧。」 这句话算是肯定句,王约长得不差,虽不是最好看的那种却很耐看,工作有能力又认真,谈吐不俗,自然追求者眾多。王娟米是没猜错,不过王约现在就是忙于事业,工作起来眼里就容不下别人了,哪里还有间时去认识人。 瞬间就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王约还是头一次碰见让她这么难接话的顾客,可她却特别喜欢她们待在一起的感觉,很自然,不必像面对其他客户那样虚假做作。 就这么望着王娟米的侧顏出神,她张唇呆呆地正要啟口: 「有??」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看?」 话还没吐出第二个字便被抢走了,王约正懊恼着却见她转过脸凝视自己,语气轻飘飘的,很好听。 「没有也无妨,我就是觉得挺好看的,我想??」 见她没反应,王娟米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话,这处的停顿却引来那人疑惑而炽热的目光,她终是扬唇一勾,粉唇轻啟: 「我想画你。」 为甚么她总觉得眼前的王画家怎么说怎么曖昧?可仗着这张脸说出这些话倒一点也不让自己讨厌,还特别有魅力,王约心想自己真的是疯了吧。 十一月底,冷风肆意,在小酒馆和梁毓道别的项阳快速鑽进驾驶座,赶忙将车门关上,开了车里的暖气,两手互相搓着取暖。 项阳并没有马上离开,她视线瞥向路口的红绿灯,却刚好看见车停在对面的梁毓。与她道别后的梁毓并没有急着上车,只是在项阳目光里站在车旁没有动作,她正觉得奇怪,便见梁毓身子一转,向街口的书店走去。 之前工作结束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突然就说想去书店看看,项阳也没多问,如今看下来,她上司是真的很喜欢去书店啊! 其实梁毓真的没对逛书店有什么爱好,而是前阵子听周禰筠又有书要翻拍,觉得好奇想去找找新书的身影。 这间正是那日她发现周禰筠身分的书店,同样的街道、同样的风、同样的木门,梁毓先是杵在那看着橱窗内新书推荐区,过了好一阵子才推门走进。 「欢迎光临!」 对上梁毓的脸,店员目光一顿,这不是上回来店里问自己小说作家是谁的女人吗?那时他刚做这份工,才来第几天便遇见这奇怪的客人,那女人容貌不凡,所以他一眼就记下了。 走到书架前拾起自己在窗外看到的那本,她低头看着,垂下的发掩住半张脸,挺翘的鼻被灯光勾勒出线条,她啟唇喃喃自语: 「首尔的冬日??」 签书会 43、 下午一点的图书馆外早候满了人,排队的线一路围了好几圈。 「下午两点市中心图书馆,你记得的吧?」 「嗯,在路上了。」两手掌在方向盘上,周禰筠看着路况答。 今天是自己的新书《首尔的冬日》签书会,书翻拍成的新剧刚开播两天而已,前几天才见拍摄团队和主演在电视上举行开播仪式,今天就轮到自己这个原着办活动了。 《首尔的冬日》本就佔据着销售排行榜,新剧一开播更是回响不停,一度衝上销售第一。 「你别太紧张啊,到场的都是你粉丝,网路上那些??」 王约在那头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焦虑,周禰筠明白她在担心什么。王约见过这一路走来的自己,从懵懂、堕落、再到巔峰,周禰筠经歷过的辛苦她比谁都懂,更明白不过当初周禰筠选择退出文坛的原因。为周禰筠担心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可周禰筠不一样了,就因为经歷过那些,走过这些路的她已不再畏惧,她已足够勇敢去面对了。 周禰筠淡笑着:「我知道,王约,别担心了,我没事的。」 「好,需要的话随时打给我。」 「好,你去忙吧!」 虽然早听过王约叙述的情况,但进到图书馆时周禰筠依旧被人满为患的场景惊艷到了,她站在原地迟迟不进去,目光似乎移不开面前的这些人群。 自从重新进来文坛后自己也是有感受到市场成长的坡度,可那不过是萤幕上显示的数字而已,如今眼前这一副场景才是真切的画面。 是所有心血投注而入的结果,彷若撑起整片夜空的星点,令夜晚不再黑暗。 佇足了数分鐘,周禰筠缓缓走进后台,再经过简单的整装后终于现身在读者们的面前。站在环绕的座位中央的讲台上,灯光落在发上映出一层薄薄的金光,站在那的她是那样温暖、安静。开完会来到现场的王约在门口看晃了眼。 「王编辑不忙?」 虽然自己的职位不单单只是编辑,更高过了编辑,可王约还是这么任着她称呼。 王娟米忽然间就出现在身边,王约诧异地看了她几眼,而后又将视线投回远处的周禰筠。 「禰筠的签书会我自然得来一下,你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觉得你会在就来了啊!」王娟米回答得一副理所当然。 王约被说得怪不好意思的,她小声咕噥:「说什么啊??」 见她这样反应,王娟米笑了几声:「开玩笑的,我是跟熟人来的。」 「熟人?」 王娟米没再回答她,只回予一个眼神,这时台上的那人啟口,眾人顿时看向周禰筠,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缩小。 「大家好,我是周禰筠,谢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到这里。作为一个曾经退出文坛的作家,我想很多人应该想问我是什么让我愿意重新回来。其实,影响的因素有很多,我必须谢谢身边的很多人,包括让我重新找回勇气的人——杨熙仁。」 泛着光的眸子倒映着底下的人山人海,她手轻轻握着麦克风,声音在话里听起来很平静,低沉而细腻的音调和灯光相衬。 话音至此,周禰筠停顿了下,嘴唇微勾:「为什么是杨熙仁?杨熙仁不是书里的主角吗?是可以这么说,可我的生活里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她不叫杨熙仁,个性也和杨熙仁不同,却和杨熙仁一样拯救了书里的李清,拯救了我。」 望着周禰筠的侧脸静得像幅画,王娟米正看得出神,却听那人喃喃自语:「禰筠真的变了很多??」 王娟米再度将目光望向远处那人,唇勾起。 唇在麦克风前轻啟,她眸子如夜晚引着船归来的灯塔,澄净且柔和:「首尔的冬日这本书和故事截然不同,我觉得更像是一个新的我。摆脱了往日的那些阴霾,寡言却温柔的印夏儒律师,和看似成熟却仍在寻找自我的黄芮贞,故事的情节不只是细写两人的摸索,也同样有我曾经徬徨的样子在里头。」 周禰筠确实变了很多,印象中的她总是很安静,和梁毓形影不离却总掛着那张脸。毕业后的事都是从梁毓那里听来的,可那不过是片面之词,当从王约手上接过那本书,王娟米才明白她经歷过的一切不简单。 都是上天的安排吧,这些年带走了好多,却像个偌大的圈子,而她们注定是走不出的,终会在尽头相遇。 周禰筠坐在椅子上握着马克笔,读者循着工作人员的指示一个接一个的轮流来到她对面的座位。 送走了面前这个看上去只有大学的女读者,周禰筠自然地顺手接过另一人读者在入座前递来的书本,那人在对坐的空位坐下。 馀光瞥见的轮廓熟稔,当周禰筠抬头迎上那人目光时,忽然愣住了。 会高兴吗? 44、 「为什么首尔的冬日最后是黄芮贞去找印夏儒,而不是印夏儒去找黄芮贞?」 面对梁毓的疑问,周禰筠一时语塞,顿了一会儿,才正了神色答:「因为黄芮贞的性格本来就活泼。」 故事里的黄芮贞确实在设定上远比印夏儒来得活泼许多,这样的剧情设计也不令人意外,周禰筠就觉得这样会让故事合理些,毕竟她要的是让黄芮贞明白何时回头印夏儒都会在。 梁毓的提问让人摸不着头绪,这比她会出现在签书会更让人感到诧异。 其他的读者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有些人在后头听着她们的对话,也有人低头在和其他人交谈。笔尖还停留在签名的最后一笔,水墨未乾,在周禰筠愣神之际,对座的人啟口: 「如果是印夏儒亲自去找黄芮贞,那黄芮贞肯定会很高兴。」 梁毓起身离开了,下一个读者入座,周禰筠顿了顿才又重新动笔,脑海却全是刚才那番话,百思不得其解。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火车在眼底驶过,声响吵杂,把风也揽进了铁轨。 拖着行李,梁毓站在车站前。这里是当时周禰筠送自己的地方,也是她们正要分别的那天所站的位子,她们害怕别离的日子。 时光倏然沉默,而在那须臾中窃走的不只是回忆。 踏进那属于她们童年的社区,一整排的房屋都上了些年纪,街口寧静,电线桿上的天空是那样辽阔,梁毓心情好地哼着歌,一步步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在过路口前,转角处的第一间住宅外头站了个妇人,她弯腰给门前的花草浇水。梁毓理所当然的认得这背影。 「阿姨!」 走上前,听见呼唤的妇人回头,在望见梁毓时绽放笑容。 「小毓你回来啦?」那面容和周禰筠有几分相像,她笑得温柔,问道。 「是啊,刚好放长假,就想说回来看看。」 妇人像是忆起了什么,微微扬头寻思后突然看向她:「前阵子禰筠也回来过,我还以为你们会一起回来呢!」 周禰筠前阵子来过? 梁毓顿了顿,微微失神,尔后又恢復平静。她没有多问也不多阐述什么,抿唇带着粉红上扬,眉眼间有股不易显的情绪: 「下次就会了。」 「王社长还好吗?」 有男职员对在位子上大笑的王约露出担心的眼神。 王约确实喝醉了,近期公司经营状况好,她一个高兴一不小心就在聚会上喝得醉醺醺,此刻还有几分发酒疯的错觉,什么事都能笑。 「这样不好吧,社长你要不要打电话给熟人请她来接一下?」邻座的女编辑也觉得自家社长这样不太安全,扶正她歪歪斜斜的身子,替她将身后的包放到腿上。 「打电话?好?好、好!我这就打!」 喝了酒的王约嗓门有些大,一抹红唇扬得晃眼,她笑得格外风情万种却又有几分傻气。翻开了联络人最上头的栏位,手指一点,号码被拨出,电话没有响得很久便被接起,是一个带有疑惑的女声。 「王编辑?」 王画家和王编辑 45、 「王编辑?」 站在麵包店里,王娟米穿着大衣的身子有些矮小,一头蓝发却十分醒目。提着纸袋,她一手举着手机贴在耳际,撇向橱窗外的车流。 「喏,王画家可以来接我吗?」 明明是熟悉的关係,却总是称呼彼此王编辑和王画家,这种奇怪的关係让人也算是她们之间的趣味,久而久之两人也习惯了这方式。 王约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透着话都听出笑意,王娟米眉一蹙:「你喝酒了?」 「昂,喝一点了~」 「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我过去找你几个字对情感细腻的王娟米来说是很特殊的语句,这句话的含义无比深奥。一般来说她是不会这样对朋友讲话的,没有人知道她说出这句话时的感觉是什么。 对待王约,王娟米会说出什么似乎她自己也料想不到。 从家里来到麵包店的路途并不遥远,因此王娟米是走路来的,好在王约给的地址也在附近。 来到酒吧时,那人正和几个职员站在一起,不,准确来说是瘫倒在职员们里,以致于王娟米一眼就认出她来。 喝了酒的王约和平常还真是判若两人,哪还有平时偶尔羞赧的样子?妆容仍是那样艳丽,却更符合此时的情态。她被人半扶着,笑得好不魅惑。 王娟米大步走上前,向眾人表明自己的身分,并且顺势揽过喝醉酒的那人。 「不好意思先回去了,你们回家也小心一些。」 她一手揽着王约一手向眾人道别,还得提好手上的麵包和两人的包包,王娟米做一个画家鲜少这么狼狈。 离开了酒吧门口,这一会儿变得安静许多,人行道外的车来来去去,声响被风吹得散。瞧瞧身边不安份的人,王娟米忍俊不禁。丢掉平时的矜持和拘谨,还是现在这样的王约自在,多了几分反差的可爱。 「你明天不是还要出差吗?怎么今天还喝成这样?」 「你不是回来接我嘛?」 王约扬头应着,模样俏皮得让人想捏一把脸颊。 要是她清醒着她绝对不会说这种话,看来是真的醉了,不过这话说来听听也让王娟米很开心,她扶着她肩膀的手收紧了些,唇角不自觉向上扬。 真心话?原来王约平时都把这些话憋在心里啊! 「我们回去吧!」 我们两个字加在回去前面就让这句话改变了不少,天生敏感的王娟米很轻易地察觉了,可她似乎也被王约身上的酒气传染了,她笑得开怀,毫不在意。 周围的事物模糊成了晃动的光影,风带走喧嚣,王娟米瞇眼沉醉着,一袭温暖却攥住她的掌,低头一看,王约的手指鑽进她的指缝握住。 掌心相贴的那一瞬间有种触电感,王娟米一愣,抬眼对上的是眉眼弯弯的王约,那抹鲜艳的红唇看得她晃眼。 回神,王娟米微瞇的眼含着笑,牵住她的手,往前迈步。 我有喜欢的人了 46、 阳光明媚,今天天气很好,是适合出门的日子。 车身微晃,两旁的街景飞逝,然后逐渐放缓、停滞,王约顺势趁着空档喝了口咖啡,副驾驶座的门被打开。 「早。」她一手扶在方向盘上,微微一笑。 「早。」 周禰筠把行李带放到后座,接着坐上车关门,系上安全带,动作熟练得一气呵成。 今天的她们是要一起去首尔的冬日开拍现场出差,王约难得抽空出来就是为了见证周禰筠新的里程碑——復出文坛后的第一次电视剧开拍。 像前几次出差那样戴墨镜、啜几口咖啡、听早晨新闻,不过这次有些不同,在放下杯子后周禰筠没有马上去开收音机。她动了动因墨镜塑形而变立挺的鼻子,在空气里闻了闻。 专注于路况的王约察觉不对正要开口,却听她先啟口:「今天要出差,你昨天还去喝酒?」 「你、你怎么知道?」 王约一时失了神色。不过接应她疑问的只有周禰筠再度动鼻子的动作,意思显然就是是她闻到的。 「靠,王娟米不是说帮我洗好衬衫了吗??」 一边的周禰筠闻言后大笑拍手,一连串的行为更让王约不解,她眉一挑,笑意带了玩味:「原来你昨天和娟米见面了啊?」 王约的脸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绷紧,画面和预想的丝毫不差,周禰筠忍俊不禁,大笑几声后缓和情绪,拍了拍她的肩。 「没事啦!就算你没有提起我也能从公司的部门听见消息。」 驾车的王约恢復神色,却抿着唇不接话,像个要不到糖又被揭露秘密的小孩。 望着面前平坦的柏油路和交通号志,脑袋却一再浮现昨晚的画面,喝醉的记忆越来越清晰。 昨晚自己貌似还??还在沙发上对王娟米大吵大闹说要骑旋转木马????疯了!真的都疯了! 王约用力皱起眉,努力将心思放在路况上,然而正寧静时,周禰筠突然蹦出的一句话却又让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心墙再次崩塌: 「进展得如何?」 红了脸,只好转移话题:「你和梁毓呢?」 好在这次周禰筠不再调侃,她望向窗外自顾自地喃喃自语鑽进王约耳里: 「其实我有个打算了。」 到了现场时,团队已经开拍,带周禰筠和导演会面,简单聊个几句后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是王娟米打来的,王约走到一边接通: 「你怎么这时候打来?」 「我现在在你们隔壁山庄的咖啡厅。」 山林里的风声很大,王约以为自己听错:「蛤?」 「我说,我在你们隔壁山庄里的咖啡厅坐着,你无聊可以来找我。」 王娟米重新覆述了一遍,像是在讲一件小事稀松平常,可这里是山林,可不是一般城市边的小城镇,王约听得瞪大了眼。 她看了看远边和团队们聊天的周禰筠:「你??算了,我现在还在忙,大概下午有空,你再发位置给我。」 掛了电话,王约向剧组走近,周禰筠见她走来,放下手上的文件,凑近她耳边小声道:「刚有个演员居然说对我有兴趣。」 王约露出惊讶的神色:「真的?那你回什么了?」 「我说我有喜欢的人。」 见周禰筠回答得认真,王约忍俊不禁,真不知道梁毓听到这句话会作何感想。 你找到了吗? 47、 傍晚收工后,由于王约说要离开一阵子,周禰筠只好独自一人走回整理成小木屋民宿的山庄。 月亮高掛在枝头上,年末的夜风变得寒冷,她掩着身子想走快一些,后边却有人唤了自己: 「周作家。」 回头,是今早对自己说有兴趣的主演尹湘暖,还未卸下妆的她面容甜美,和自己书里的黄芮贞如出一彻。周禰筠在原地看着她走近,彷彿自己真成了印夏儒。 待她跟上后,她们一同起步,而尹湘暖却突然啟口:「我看过《故事》。」 周禰筠不解她的意思,沉默等着下文。 「李清在结局找到杨熙仁,那周作家呢?你找到她了吗?」 她话语说得轻,最后一句问话几乎是散在了风里。周禰筠微愣,不由得忆起了那天梁毓在签书会对自己说的话,那令她每晚睡前都会思考却得不出答案的那句话。 脚步继续向前行:「我想问你个问题,黄芮贞和印夏儒相比活泼很多,那你有想过为什么结局不是印夏儒去找她吗?」 抬眼,小木屋就在眼前了,她们一步步走向灯火,身旁的尹湘暖并没有马上答话,直至来到门口,她面对着周禰筠,像是苦思了很久: 「这个结局其实谁找谁都一样啊!因为结果不是一样的吗?」 是啊,结局是一样的,那梁毓那句话的用意在于什么? 洗完澡后的周禰筠面向阳台在床沿坐着欣赏月亮,看得失神,而再回过神来时,后头传来的开门声,这间房也只有王约和自己有钥匙。 回过头诧异的看着门口的人:「还以为你今天睡娟米那了。」 「就你话多。」 王约回了她一记白眼,不过周禰筠没看见,她又回头去看了夜空,兀自继续下文:「娟米的个性很直接,你们进度应该很快吧?」 「她约了我后天一起看电影。」 亲口说出还有些羞赧,王约仗着周禰筠看不见露出了笑,本来背对着的周禰筠却又倏然回头,长眉紧蹙着: 「后天?后天是什么日子?」 「圣诞节啊!不就你书里的结局吗?」 书里的结局??黄芮贞在圣诞节去咖啡厅找印夏儒的结局???? 周禰筠顿了下,张口欲言又止,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忽然起身把王约吓着了:「你干什么啊?」 最近几天的周禰筠都神经兮兮的,她还没弄清一切就见周禰筠大步向自己走来,一脸像是顿悟了什么,王约还未来得及问出口,便听她说: 「帮我跟剧组说一声,后天我和你一起下山,当天退房。」 王约被她一连串动作弄得眼花撩乱,她下意识应了声,周禰筠便自言自语着坐回床上。直到王约走进浴室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这才开始思考。 自己说了什么吗?难道是家里突然有急事?还是突然有灵感了? 的最后 48、 十二月二十五号当晚,城市早已被妆点绚烂繽纷。 回程的路上从山坡向下望便能一览被群山环绕的都市,这夜景让王约边开车边感叹,身边的周禰筠却有些过于安静。 身子跟着车一晃一晃的,她思绪不在眼前,只感觉心脏在耳边跳动。 周禰筠终于明白梁毓的那句话,因为她就是印夏儒而梁毓是黄芮贞,她们会在圣诞节那天见面,而之间的区别看似很渺小,却有着天壤之别。 你曾一直试着向我走来,儘管我明白我只踏出一步你也会将剩下距离的走完,这却不过是将回忆重演。 最后的结局,应该是我去找你才对。 「我在这里下车。」 看见远处熟悉的咖啡厅,这里是《首尔的冬日》里的景点,也就是反覆出现在黄芮贞和印夏儒之间的场景,当初周禰筠就是以这间取景描写的。 下班时间遇上了塞车见怪不怪,可现在不一样。还没来得及说再见,时间接近七点,周禰筠下车拽着包就往咖啡厅跑。 大步在街道上狂奔,街景飞逝,她没心思去欣赏人行道树漂亮的灯饰,越过了来来往往的人流,眼前的咖啡厅越来越近,可周禰筠并没有因此放慢速度。 在靠近门口时,她从玻璃窗一眼就认出了里头边边坐着的身影。这一幕好陌生,从来都是自己在原地等待梁毓的,此刻却对调了,也许这就是黄芮贞的心情,而她要改写了,改写成印夏儒的心境。 几乎是没有犹豫地用力推开门,发出的巨响惹来不少店内顾客注目,她却两眼始终看着坐在角落的那人,她们都看见了彼此。 周禰筠大可想像自己此刻有多狼狈,也许发丝乱了,也许衣领歪了,也许衬衫脏了,可她顾不得这些。 店里的音乐屏蔽在外、路人的注视变得模糊,所有事情在这一刻都变得不重要。 她望着那里的她忍不住扬起嘴角,心底有份鼓譟在涌动,大步走近。 而梁毓就坐在那望着她,面上从她进门的那一刻就带着笑,看着周禰筠一步步将距离缩短,直到来到自己面前。 在无法克制的微笑中,梁毓轻轻啟唇,既平静又轻柔,凝视周禰筠的双眸异常柔和,像是藏了千头万绪,唯独用一句话倾诉。 而其中流转的情愫,只有走过这些岁月的她们能明白: 「你来了。」 完 番外1 「所以我们这样算从头开始吗?」她突然一问。 「不知道,又没有在一起过。」 今天是圣诞节,这时间街上的人潮自然不会少,人行道上随处都能看见情侣,而我和周禰筠亦步行于其中,并肩走着的我们一点也不突兀,唯一让我纠结的是:我们没有牵手。 在心意得到了确切的回应后我很难去克制自己的喜欢,只要周禰筠待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便想抱她,甚至是更亲密的举动,原来人们所说的热恋期就是这般状态吗? 我收回低望她的手的目光,轻声问:「是什么时候顿悟的?」 周禰筠听出了我的问题是指明白签书会那次谈话的意思:「回来的时候。」 「所以才用跑的来?怕我走了?」想起周禰筠狼狈出现在咖啡厅里着急的模样,我有些想笑,但想起她会这么慌张背后的原因便觉得心疼,我后悔以前没多回头看她。 她低低嗯了声,话音闷闷的,听不出情绪,可我知道那时候她是害怕的。 此刻的我们已经走近了圣诞节主题市集的大广场,人潮汹涌,我顿了下脚步,侧头看她:「忘了信上我写的?我会一直等你。」 话音方落,这时有个小孩奔跑过来,从我们之间经过,没注意地撞了下我的脚,我踉蹌一下,后退半步才站稳。 我和周禰筠一下子就被划开距离,没等我去教育那个没礼貌的小孩,他就已经跑远了。我轻蹙起眉,在走近周禰筠后自然地挽上她的手,算是满足我的私心。 虽然不是十指交扣,可这已经比什么也不做好多了。 也许是心虚,我没看周禰筠,可我知道她在看我,在确定了我的举动没有再变更后,她便收回视线,任我挽着。 我们高中那会也经常这么做,不过和现在相比意义相差可远了。 随着人群的流动逛着摊位,我生怕走散便紧紧挽着她,怀里真实的触感莫名让我有种安心,我开始懊悔自己没早这样做,不然那个臭小孩就不会成功撞开我们了。 然而奈何人潮实在太过拥挤,走着走着,正要离开市集的我们再度因为推挤而被迫分开,我从人群里挣脱出身来到旁边空旷的人行道,回头去寻周禰筠。 而她就站在我身后。 我愣了愣,随即拉过她的身子给她整理好凌乱的衣领,她身子有些高,我仰头认真地替她翻弄领口,这个角度正好能清楚看见她的表情。 「梁毓。」 她用低哑的嗓子唤了我,话音带着热气打在我的鼻尖,有些暖和。 「嗯?」 我稍稍抬眼,和她澄澈透亮的双眼相对,里头的星点没有被埋没,反而在广场明亮的灯光下越显惹眼,我微微失神。 「我以为你不会喜欢我,甚至以为你会排斥我。」 周禰筠在说这话时,灯光恰好变换了,她的瞳仁被映成亮金色的,很好看。现在我才发觉,周禰筠和我回国前比起来真的差太多了,她变了好多。 面对她无关紧要的担心,我望着她的双眸,浅浅一笑:「别多想,对我来说喜欢无关性别,我喜欢你,就只是喜欢你。」 喜欢你,就只是习惯了你每时每刻都在身边,习惯你做的那些我不曾注意的小细节,习惯无法克制的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喜欢你和一切除了你以外的事物无关,就是如此简单。 时间不早,我为了等周禰筠所以没吃晚饭,现在有些饿,恰好家里有食材能煮麵,我转身确定周禰筠跟来后才向前走。 她没再执着那些问题,若执着了也无妨,我不介意慢慢回答。 我和她聊着街上的圣诞灯饰,走没几步后她又忽然偏离了话题,认真地问:「我们都是彼此的初恋对吧?名义上的,实质上的。」 「是呀!」我笑着点头。 得到了回答的她不语,我习惯她的安静,没去在意,可下一秒指尖却传来温暖,我低头一看,周禰筠用食指轻轻勾住了我的手指。 她的手指像是有魔力,我感觉全身都暖和了起来,特别是心口处,这简直比挽手还要有用一百倍。 我无法压下唇边的弧度,侧头去看她,只见周禰筠也正看着我。 两道目光相对,笑意满溢。 小区里的人行道只剩路灯亮着,却比广场里的绚烂无数倍。 完 番外2 生理时鐘告诉我该醒来了,可身上的痠痛却让我无力,仅剩的力气只能睁眼。 没有预料中的阳光,卧室的窗帘被掩得严实,只剩一些让人犯睏的薄光落在床边,另一个预料之外的事,就是身边的位置没有人。 像是要确认眼前的画面不是错觉,我费力的用手在床铺上滑了滑,留着馀温,可确实没有人。这就很奇怪了,因为梁毓照理来说是起床后不会马上出房间的人,这点身为和她同居半年的人,我很了解。 耳边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歪头去看,这才发现梁毓坐在床尾看书。即便睡眼惺忪,我仍然认出了她手上的那本书,那是我写的小说。 「嗯??」 在确认她在身边之后,我懒洋洋地闭眼,有气无力地发出单音节,这是我累的时候和梁毓的对话方式,交流里基本上不会出现任何单字。 她发现了动静,侧头看我:「起床了?」 「嗯。」我带着浓厚的鼻音应了声。 「腰还酸吗?」她又问道。 提到腰酸,我有些委屈的看了眼梁毓,亏她还知道关心。我扬了扬脖子试图增加音量:「嗯嗯。」 本来以为她会过来替我按摩或或是躺回原位关心我,然而现在她只是??继续坐在那边看书?我的书就这么好看? 让我腰酸的始作俑者就是梁毓,现在这副置身于事外的模样让我有些不满,我皱了皱眉,决定再次用我的单音节发话。 「嗯嗯??嗯~嗯?」午餐吃什么? 「午餐?」 她终于放下书看我了。 我维持扬着脖子的诡异姿势,点了点头,眼里有些期待,梁毓做的饭向来很好吃。 我睁大眼满怀期待地望着她,没想到梁毓完全无视了我眼底的情绪。 她勾了勾唇,眼含笑意:「吃你?」 实在是太委屈了!腰痛成这样还不放过我! 我拧起眉,用了全部的力量坐起身以示我强烈的抗议和不满,好吧,我承认此刻的我就像个小孩。 梁毓见我这样却没有一点动摇,她维持着唇边好看的弧度,放下书靠了过来,抬起我的下巴就想凑近唇,不过被我躲掉了。 虽然梁毓的吻技很好,嘴唇也软软的,但我是不可能让她得逞的。 眼看她又要凑过来用吻安抚我,我推搡了下她的肩,皱眉道:「不要,昨天吃过了,我真的肚子饿了??」 唉,我怎么就不知道自己刚起床的声音有这么软呢?完全没有杀伤力可言,早知道就不开口了。 她目光繾綣于我的面庞,数秒后才啟口:「我去煮饭?」 我呆呆看着她,听见煮饭两个字后嘴角不受控的微微扬起,想来她应该也看到我的答案,不过梁毓却没有说话,只是学着我的浅笑,手指在脸颊点了点。 我没看懂意思。 梁毓笑意更深了,她凝视着我,手指又在唇上点了点,我这才看懂。我妥协地凑了过去打算在她梨窝的位置留下一吻,可她却忽地侧了下头,我的吻转而没有偏差的落在她的双唇上。 我又愣了,这什么流氓操作? 她丝毫不在乎我的傻眼,朝我温柔地笑了笑,尔后听话地起身要往房外走。 突然想起了被她留在床尾的书,我回了神,用问题留住她离开前的最后一步。 「《花雨》好看吗?」花雨是我前阵子出的书,销售量目前为止还不错,不知道梁毓的评价如何。 梁毓露出一个笑:「我很喜欢。」 我点点头,移动到床尾去翻她刚才看的那一页,细看不过五行字,我眉头蹙起。 这和刚刚梁毓耍流氓的画面不是如出一彻吗!居然偷我的情节逗我! 我抱着书暗暗在心里计画,决定之后要多在书里写反扑的情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