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乱》 第一章 天雷送子 “向书渐!”瞿教授在古墓中高声叫着,可是没有回应。 瞿教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自己这个弟子平时学习成绩不怎么样,可每次出外实习却是积极的不得了,经常脱离大部队走的不知去向……这要说得好听是刻苦钻研考古专业,说得不好听他这就是好奇心重、贪玩!要不是向书渐的父亲和瞿教授是老同学,只怕这小子早就已经吃处分了。 “向书渐!……向书渐……”瞿教授一边向前找寻着,一边高声叫道。 …… “糟糕!”向书渐摇摇手里的电筒,电筒没电了,四周变得一片漆黑,这庞大的地下迷宫越发显得阴森恐怖。虽然向书渐在这一年的实习期间每天都在和古物、陵墓打交道,可他现在也觉得有些害怕了,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学生。他在心中不住埋怨自己实在是不应该推开那道石门,更不应该不作准备就莽撞走了进来,现在可好,在这古代迷宫里找不到出路了!向书渐扔掉电筒,右手握紧已经打开的折叠猎刀,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着。 又过了至少半个小时,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亮光,向书渐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磕磕绊绊快步向亮光处走去。 转过一个弯,微弱的光亮变得更强,向书渐已经可以看清楚自己身处的地方。这一看之下,可把向书渐看得不住咋舌:自己处在一条约有三米宽、两人高的甬道中,整个甬道都是由白色的大理石砌成,并且表面都经过打磨,光洁如镜,竟然可以隐约照出向书渐的身影…… “好大的手笔!”向书渐惊叹,“这会是哪一位帝王的陵墓,只是一条甬道就这么宏伟!还有……这亮光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世上真有能照明的夜明珠?”带着满脑子惊叹和疑问,向书渐忘记了害怕,顺着甬道大步向前走去。 …… “向书渐!……向”瞿教授的叫声嘎然而止,电筒照亮之处,竟然洞开着一道石门!“奇怪!好几天的考察都没有发现这里居然还有一道石门!而且……石门上还刻着那四个字!” 这道石门让从事了将近四十年考古工作的瞿教授大为兴奋,就凭门上刻的四个字就让他感觉到这里不简单,这四个字可是在他心头放了整整五十年的一个疑问,也是让他最终决定终生投入考古研究的原因之一! 瞿教授出生在书香门第,父亲是大学教授。在瞿教授十二岁的时候正值解放战争将要结束,他无意间在一个垂死的老人手中得到了一本奇怪的历史书。书上的文字看起来明显是汉字,可是却又和汉字有所不同,非常简单易写。虽然书里记载的内容阅读起来有些拗口,但也是简单明了,以瞿教授当时的阅读水平竟然也能读懂上面记载的历史。一读之后,瞿教授更觉得奇怪,根据书中记载,在公元622年的时候中原地区竟然曾经出现过一个大赵国,而且这个大赵国居然还统一了天下,直到公元632年大赵国才改国号为“唐”,但此“唐”显然不是瞿教授所知历史中的“唐”,因为……它的统治者竟然是正史中毫无记载的李渊四子————赵王李元霸! 一直到了1955年国家大力普及简体字,瞿教授终于知道了记载那本书的文字就是现代简体汉字,但同时也让已经是一名高中生的瞿教授在疑惑之余对书中记载的历史大感兴趣,在报考大学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就读历史专业,并且在毕业之后留校任教。 “纵横天下!……不错,就是这四个字,还是简体字!那本书中提到过,大唐武帝李元霸曾经亲笔手书这四个字,并刻在了纪念阵亡将士的石碑上!”瞿教授兴奋地自语着。 眼看多年的疑问有可能就要解开,瞿教授大步走进了石门后的通道。 …… “武帝陵?……史上没有这个皇帝吧?”看见面前的景象,向书渐自言自语。 向书渐这时候身处一个宏伟的大殿中间,大殿中没有任何照明的东西却又亮如白昼,而就在向书渐面前立着一块一人高的花岗石碑,上面刻着三个大字:“武帝陵”! 大殿完全是古时皇宫朝堂的模样,一眼望去,正前方是汉白玉雕琢的阶梯,阶梯的尽头是一个平台,台上布置有宽大的龙椅,在龙椅后有着天然大理石制作的精美屏风。 四处一番查看之后,向书渐走上了汉白玉阶梯,来到了龙椅前。摸一摸龙椅,“奇怪,这龙椅上的锦垫居然还没有腐坏!……嘿嘿!不知坐上去是什么滋味?”向书渐轻笑着坐上了龙椅。 “向书渐!” 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向书渐一大跳,他双手按着龙椅的红木扶手就要站起来,突然,“咣嚓”一声巨响,同时一道白光闪耀,向书渐眼前景象全无,立时失去了知觉! 而此时来到大殿中的瞿教授也是眼睛一花,紧接着一阵眩晕失去了知觉。 ************ 房中传出夫人窦氏痛苦的呻吟声,世袭唐国公李渊在房外庭院中来回踱步,神色间满是焦虑不安。 “好几个时辰了还没有生出来,只怕是凶多吉少啊!……这可如何是好!”李渊正自胡思乱想之间,只见隐现夜色的天空中忽然闪起一道电光,紧接着半空中响起“咣嚓”一声炸雷!饶是李渊身经百战也被这突兀的霹雳吓得一个惊颤!还没等到他回过神来,房中传出“哇!”的一声婴儿长啼,屋内传出丫鬟和接生婆的欢喜叫声:“生了!……夫人生了!”紧接着窦氏的贴身丫鬟已奔出来向李渊报喜:“恭喜老爷!夫人生了个公子!” 李渊大喜,顾不得避讳,急奔入屋探视窦氏和儿子。 ...... 向书渐吃力地睁开双眼,“咦!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坐在龙椅上吗?可现在却好像是被人抱在了怀里,而且……眼前的人一个个都身着古装,这些人全都满脸喜色地看着自己,难道......”业余时喜好看看yy的向书渐立刻想到:“……难道自己死后转生回到了古代!……要真是这样,自己的父母、漂亮女友,还有室友小三子借的那八百块钱不就...... 一念之下,向书渐放声“悲啼”。 一晃九年过去。 送走辞馆的先生,李渊坐在书房里发愁。自己的四子元霸生带异像,在天雷声中出世,不但天生神力,资质更是高得吓人,读起书来知一晓十,可就是生性顽劣不听管教。自从他五岁启蒙,请来的先生要不是因为技穷无力教授下去,要不就是因为管教不了他请辞……也没谁能管教得了他:人家的孩子犯错后被先生一戒尺打下去立时就会哇哇大哭,这孩子可不得了,上好的戒尺在他手心打上几下就断了、裂了,而他却什么事也没有,还笑嘻嘻地给先生换戒尺!就在这短短四年时间里,府中的教书先生已走马灯似的换了五个,现在太原府中已无人愿意教授他,唉!这可如何是好? “老爷!”仆从李安扣门通报:“府外有一位老道士要见老爷,道是老爷的故交紫阳真人。” 李渊闻言大喜,心中暗道:“我儿元霸真是好运道,无师可求之际竟有此异人前来!” 也难怪李渊心喜,这紫阳真人是李渊偶然中结识的忘年至交,学贯古今,是位文武全能的奇才。紫阳向来行踪漂泊不定,今次来访真是天赐机缘。只要他愿意收元霸为徒,以元霸的资质,日后必会成为一代天骄! 大喜之下,李渊急忙迎出。 ...... 转世投生已经九年了,这天,“九岁”的向书渐独自一人坐在后花园的假山上发呆。他现在是太原留守李渊的四子李元霸,一个在历史上并不存在的人。而在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大哥建成,二哥世民,三姐秀宁。向书渐不知道怎么会这样,yy书中的主角回到过去都是有史可鉴,但自己现在却是一个本应只存在于野史中、在历史上并不曾出现过的人……究竟是历史记载出了错,还是,这时代根本就不是自己前生所知历史的一部分? “元霸,怎么又在发呆?”假山下响起三姐李秀宁清爽的声音。 向书渐……噢!不,李元霸没精打采地回答道:“没什么了……” 李元霸和三姐李秀宁关系最好,不但是因为李秀宁时常关心照拂他,还因为前生的他就对自己这三姐非常敬佩。在历史上,李秀宁在父亲李渊起兵反隋之时,独身一人在关中组建了“娘子军”,被人称为“李三娘子”。唐军能南渡黄河进入关中,不作一战就包围长安,然后很快攻克长安城,“娘子军”的功劳是至关重要的。而位于山西省平定县东北赫赫有名的娘子关,就是因为李秀宁率军驻守于此才得名。 “没什么?那还不赶快下来!”李秀宁道,“待会儿让父亲看见了你又得挨板子!……他可正为请先生的事烦呢!” “知道了!”李元霸懒洋洋地从高高的假山上滑下来,李秀宁紧紧地盯着他,目光随着他下滑的身形移动着,生怕他摔着。看到姐姐紧张的模样,李元霸心里热乎乎的。前生自己是独生子女,从没有体会过兄弟姐妹之情,这感觉……可真好! 李秀宁伸手拉过李元霸,拍拍他身上的尘土,爱怜地说道:“元霸,有什么心事就告诉姐姐,别整日里搁在心里,时间长了会坏身子的……趁姐姐现在还在家中……” “姐姐就要出嫁了吗?”李元霸插口问道。 李秀宁的眉头微微蹙起,语声略带伤感:“嗯,听母亲说柴家会在半年后迎娶我……到时候我就要离开家,日后大家想见面只怕不容易了!” 听到疼爱自己的姐姐就要出嫁,李元霸面色一黯,默默不作声。 就在两姐弟各怀心事,默然无语间,有丫鬟来叫李元霸去前厅,说是父亲李渊找他。 暂时告别姐姐秀宁,李元霸到了前厅。一进门就见父亲李渊正和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高声笑谈。李渊见到李元霸进来,连忙抬手招呼他过去:“元霸,还不赶快过来见礼,这是为父的好友紫阳真人......” “紫阳真人!”李元霸大吃一惊,“这,这究竟是什么‘历史’,连中自己的师父紫阳真人也存在!”一念至此,李元霸连忙上前施礼相见。 见到平日里顽劣不逊的儿子居然对紫阳恭恭敬敬,李渊暗暗点头。 只听李渊说道:“真人,这是我四子李元霸。这孩子天生神力,四、五岁时随手就能把铜铁器皿抓破、捏瘪。最难得的就是他作起功课来过目不忘,才思敏捷,这孩子今年虽然只有九岁,可是太原府已没有哪个先生能教授他了!” 李渊一心想让紫阳收徒,因此只提李元霸好学聪慧,却不提他的顽劣。 紫阳真人微微一笑:“哦!” 李渊见真人没有接话,犹豫一下厚着老脸接着说道:“难得真人来到我这里,我有一事相求真人……” 紫阳真人倒是没有废话:“唐公可是要老道收李元霸为徒?” 李渊大喜,连忙说道:“正是正是!元霸这孩子天资聪敏,如能拜在真人门下,日后必有一番作为!” 紫阳真人对李元霸仔细端详:“这孩子五官虽然清秀,但眉宇之间杀伐暴戾之气颇重,将来只怕不易善终……”真人沉吟,李渊不敢相扰。 “可是会遭雷劈?”李元霸突兀问道。 紫阳微微一怔,不禁笑道:“小子怎的如此说来?” 听到李元霸无礼直言的李渊见紫阳并无恼意,止住了喝斥李元霸的念头。 李元霸回答紫阳道:“感觉而已!” “哦?”紫阳笑道:“那你可害怕?” 李元霸平静说道:“害怕?……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如是而已!” 见到这小孩说出如此话语,饶是紫阳修行多年也觉惊奇,“哈哈!也罢,也罢!......唐公,要老道收了你这儿子为徒未尝不可,只是贫道有一个条件。” 听到儿子拜师有望,李渊急忙说道:“真人尽管讲。” 紫阳真人:“李元霸拜贫道为师,就要随去直至师成,唐公可舍得?” 李渊毫不犹豫地答道:“能得真人教诲当是元霸的福气......元霸,还不磕头拜师!” …… 如此,李元霸拜了紫阳真人为师,告别父母家人追随师尊而去。 就在李元霸随紫阳而去的半年之后,李渊奉旨入京作了吏部侍郎,举家从太原迁入了京师长安。同年,李渊之女李秀宁与钜鹿郡公柴慎之子柴绍完婚,嫁入柴府。 第二章 险中还生 “亲家,如今民间盛传‘杨氏当灭,李氏当兴’这句话,皇上心中已生猜忌……而且,国师鱼俱罗亦将其占卜之后的结果奏与了皇上,听闻这结果对亲家相当不利啊!”柴慎略带担忧地对身旁的李渊说道。 李渊伸手端起面前石桌上的酒杯,说道:“亲家,担忧太多也是无用,我好歹还是皇上的嫡亲表兄,皇上应该不会对我如何吧?……来来,干了它!”说完李渊仰首一饮而尽。 柴慎虽然端起酒杯,却不饮下,他皱着眉头说道:“亲家,近年来皇上的心思已无人能明白!想当初那御史大夫张衡平日里不也是极得皇上恩宠,可就因为修筑离宫之事劝谏了皇上几句,最终却落了个处斩抄家!” 李渊放下酒杯,眼中迷蒙一片,“亲家,何必去烦忧那不着边际之事?……来,快把酒干了!” 柴慎看到李渊醉态,轻叹一声,抬手举起酒杯一口喝干。 …… 送走了柴慎,李渊立刻醉态全无,他连忙派人传唤李建成、李世民两兄弟。 李建成和李世民正在练武场中习武,二人得到父亲紧急召见后来不及换衣,身着劲装就来到了书房。李渊看到两个儿子的英武模样甚为满意,他说道:“儿啊!你们可曾听说民间流传的‘杨氏当灭,李氏当兴’这句谶言?” 老大李建成点头道:“父亲,孩儿听说了,父亲可是担忧皇上会对咱们李家起疑心?” 李渊缓缓点头。 李建成眉毛一扬,自信地说道:“父亲不用担忧,天下姓李的人家多了!再说,咱们家同皇上是至亲,皇上怎会疑心到我李家?” 李渊并不说话,只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二子李世民。 李世民见父亲眼中透露出询问之意,连忙说道:“父亲,依孩儿看来,此事需早作防范才好!皇上……皇上的心意暂且不说,就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只怕是不会放过这个整治我李家的机会吧?” 李渊听罢大表赞同:“不错!宇文述因多年以前与为父在先皇御前比武落败,继而被为父任了太子千牛一职,这么些年来他可是一直怀恨在心。现今他得了皇上宠信,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害我李家的机会!” 李建成听了李世民与父亲所言,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但是见到李渊语气肯定,他也不敢出言相驳,以免徒惹父亲反感。 只听李渊说道:“……如今之计只好去靠山王千岁那里走动走动,提前给他老人家点点这事。真要是哪一天皇上对我李家起了疑心,说不得还只能靠他老人家出面保咱们了!” 李世民眉头一动,似是有话要说,却又止住。 李渊看在眼里,他向李世民问道:“世民,可有什么话说?” 李世民犹豫一下,决然说道:“父亲,孩儿觉得咱们是否还应该另作准备?……要是靠山王千岁爷保不了咱们,那咱们李氏一族不是只有等死?” 李渊明白儿子的心意,他的目光一下变得凌厉,“住口!犯上作乱的事休要提起!……从今日起,府内上下人等如无必须要事,一概不准随意出府张扬,违令者依家法处置!” …… 大隋皇帝杨广早就听说民间盛传“杨氏当灭,李氏当兴”的流言,可他始终拿不准这谶言会应在谁人身上。几经思量之后,素来奉信五行、仙学的杨广召来了大隋国师鱼俱罗为其占卜验证。国师的一番占卜让杨广大为惊惶,鱼俱罗断言:“天下当有李氏以水克大隋火德,继而应运而出成为天子!” 一时间杨广不思茶饭,夜不成眠,时刻都在心中思量谁会是那应运而出的“李氏”!杨广明白,不要说普通百姓中的李姓之人不大可能翻起大浪,即使是王公贵族中的李姓之人也不见得有作乱的实力。于是,在穷思苦想之后,杨广把目光瞄向了自己的嫡亲表兄————三征高丽时立下赫赫战功的吏部侍郎李渊! *************** 公元615年,朝阳初升,一列车辇缓缓出了长安城。队列最前的骑士执着一杆大旗,风中舒展开的旗面上绣着大大一个【唐】字,金线绣作的字晖映朝阳,闪着点点金光。 车辇行列中已年近五十的唐国公李渊眉头紧锁,心中思索道:“一个‘或许’名应谶言就前途尽毁,此间还多亏得靠山王直言劝谏方得保全满门的身家性命,唉!此次回到太原任留守也不知会是如何光景......”他不由得勒马回望长安城,巍峨的城楼此时在朝阳下竟显得璀璨耀眼,异常辉煌。李渊自顾长叹:“长安!长安!有生之日我还能回来吗?” 秦琼身背金铜锏、跨骑黄骠马,手中倒提混铁枪和捕快樊虎押解一干刺配充军的人犯向着山西进发。 秦琼是济南府的捕快都头,年方三十,凭着手中的一杆混铁枪,背上一双金铜锏博得“英雄谱”上第十六位排名。他为人性情豪爽,平常好济困扶危、结交各路豪杰,可以说是知交遍天下,人人称其“小孟尝”。 眼看前面到了临潼山,记起曾听人说过此山上有一座春秋时伍子胥的祠堂,性喜英雄的秦琼便想上山去瞻仰一番。于是秦琼就叫樊虎押着一干人犯在山下驿站等候,自己独身一骑顺着官道向山上行去。 秦琼刚策骑来到半山腰,就听到前方树林中传来杀伐之声,他连忙催马悄声前去。 来到树林边秦琼放眼一望,只见林中有十几个黑衣蒙面骑士围住了几骑混战,旁边有一列车辇散乱。被围住的几人都是身着铠甲,勇猛异常,可是蒙面骑士中也不乏好手,眼见几人已是支撑不住了。 仔细打量之间,秦琼见到被围几人的穿着打扮正是朝廷官员,他连忙催马上前,大喝一声:“住手!” 秦琼这一声大喝中注入了自身的浑厚内力,战场中诸人只觉得仿似晴天里一声霹雳,蒙面骑士中几个定力差的竟然跌落在了马下!惊骇之下,蒙面骑士纷纷住手。 见到蒙面骑士停了手,被围攻的几个人迅速催马退到了车辇旁戒备。 此时蒙面众人中出来一个锦衣人,举止之间颇有气势,他向秦琼喝道:“你是什么人?快走吧!不要阻拦咱家办事!”还没等秦琼答话,那锦衣蒙面人身后闪出一骑,来人在锦衣蒙面人耳边悄声说道:“大公子,看那人面色金黄,身背双锏,且喝声中内力充沛,他应该是‘英雄谱’上排名十六的秦琼啊!”那蒙面人听得身子一震,他也久闻知机子所排“英雄谱”上的十八个人都是不世高手,而眼前这个秦琼更是声名在外,其一是因为秦琼以当世高手的身份作了个小小的捕快都头,其二就是因他生性豪爽,胸怀坦荡,知交好友遍及天下,自成一股不小的势力。锦衣蒙面人暗忖,且不论己方能不能打得过秦琼,就是为着今后自家的大业着想,他也不愿与秦琼这样的人结下仇怨。 权衡了一下利弊,锦衣蒙面人到也洒脱,哈哈大笑两声说道:“好!好!今天有你秦琼出面我就放过那李渊!”随即,锦衣蒙面人转头对着车辇旁的一个中年人喝道:“李渊!你好运气!”说罢转身带人迅速离去。 秦琼听到蒙面人叫出“李渊”两字,再观中年人气度,已知眼前的这位中年男子就是唐国公李渊。秦琼连忙跳下马来,就要上前行礼。李渊急忙止住秦琼施礼,说道:“怎敢受恩公之礼?今日还多亏了恩公相救!听得那强人说道,恩公莫非就是人称‘小孟尝’的秦琼秦恩公?” 秦琼连忙道:“不敢当恩公二字,在下正是济南秦琼。”看看旁边车辇,秦琼问道:“不知唐公携带家眷前往何处?” 李渊道:“我奉圣旨到太原府任留守,途经这里......唉!没想到却遇上了剪径强盗,幸亏有恩公相救,不然......”说着李渊就要儿子和家人们向秦琼叩谢。 秦琼在锦衣蒙面人叫出李渊名字之时就已经确定这些人必定不是普通强盗,此时见到李渊有意遮掩,他知道其间必有隐晦!秦琼性喜洒脱,不愿轻易牵涉到这是非之中,思量之下他就欲告辞而去。 秦琼抬手止住众人叩谢,说道:“唐公不要客气!既然唐公奉旨外调,当是有公务在身,在下不敢耽扰唐公行程,秦琼告辞了!”说罢,秦琼丝毫不给李渊挽留的机会,他翻身上了马,拱手告辞之后飞驰离去。 李渊心中知道秦琼不愿牵涉入这是非之中,当下也不加挽留。目送着秦琼离开,李渊仰天长叹:“唉!皇上……杨广!你真要赶尽杀绝吗!” ...... 长安城,仁寿宫中。 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向当今天子杨广禀告:“陛下,臣之子宇文化及未能诛杀李渊,请陛下降罪。” 杨广不动声色地说道:“宇文将军,你看这‘杨氏当灭,李氏当兴’的谶言真是要应在李渊身上吗?”不待宇文述答话,杨广接着说:“李渊好歹也是朕的嫡亲表兄,朕很是为难啊!” 因为儿子没能诛杀李渊,宇文述心中已经在盘算怎样为儿子开脱办事不力的罪名,这时听得喜怒无常的炀帝口气松动,似对暗中诛杀李渊一族已有悔意,宇文述心中一动,立时有了主意! 宇文述说道:“陛下,民间虽传‘李氏当兴’,但是臣以为这‘李氏’却并不是应那唐公李渊一族。”虽然心中巴不得制李渊于死地,可为了让儿子得以脱罪,宇文述也顾不得加害李渊了。 杨广道:“哦!何以见得?” 宇文述恭敬回答:“陛下,光禄大夫李敏小名叫做‘李洪儿’!” 杨广道:“那又怎样?” 宇文述说道:“陛下,民间相传‘李氏当兴’,臣纵观大隋,认为不过三族有此实力。” 杨广已感兴趣,他说道:“快讲来让朕听听!” 宇文述道:“已故蒲山郡公之子李密一族是为其一,右骁卫大将军李浑及其侄光禄大夫李敏一族是为其二,吏部侍郎李渊一族是为其三!大隋为‘火德’,而这三族之中以李敏小名中的‘洪’字与大隋‘火德’相克,故此,臣以为李浑一族就是应那谶言的‘李氏’!” 素来信服阴阳五行推算的杨广对此大为赞同:“此言有理!国师也曾言要防带‘水’之人。宇文将军,朕就命你密查李浑、李敏的谋反罪证,......顺便再查查李密吧!不过,你一定要记得是密查!在没得到罪证之前千万不可让靠山王知道,省得他来烦朕,你可明白?” 宇文述心领神会。 靠山王杨林是杨广的亲叔父,其人生性正直,智勇双全,一生中征战无数,曾多次领军西北,击败凶猛强悍的突厥骑兵就如家常便饭。杨林对大隋朝忠心耿耿,是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己”的大忠臣。因杨林兼领行军兵马大元帅,总握兵权,手中更有先皇文帝所赐的水火囚龙棍,上惩昏君,下打奸臣,杨广虽然生性凶残狠毒,但对这位叔父他却有着从小就根深蒂固的畏惧,以致于他平时的种种荒唐行为都要尽力避着这位千岁爷。这次密查的对象李浑是一个只知打仗的忠厚老实人,在朝中人缘极好,要是让杨林知道必会百般阻挠,说不定还会责怪杨广胡信谣言,随意诛杀忠良。一个不好杨广还得挨上几棍,杨广可不想让这叔父坏了自己的“诛反大事”。 …… 一个月之后,在宇文述的捏造、逼供下,李浑一族以谋反罪被灭族。此时蒲山公子李密位为千牛,但他却与宇文述的儿子宇文智及交往颇深,得宇文智及要保全李密,暗中叫李密辞官归田。李密是个八面玲珑,心思智巧的人,当下他就毫不犹豫地辞官弃家,云游天下去了。 认定了谶言中“李氏”所指为李浑一族的杨广对表兄李渊大表安抚,特许他不经请旨就可自行罢免、任命山西和河东郡县两级的文武官员……在这其中,或许是天意使然,杨广却忽略了表兄李渊的名字中也带着“水”! 第三章 下山入俗 江山似锦,风景如画。眼看山顶的残雪已经消融,万木枝头也钻出了片片绿芽。 “又是一年了!”站在华山之巅,李元霸心中感慨万千。随师尊紫阳真人来到此间七年了,细算来到这隋朝也已经十六年,不知自己那前生的父母、女友过得还好吗?心中说不出的郁闷,李元霸忍不住昂首仰天,放声长啸。 “元霸,听你的啸声绵延悠长,看来你的紫金气已突破六层了!”身后传来师尊紫阳真人的声音。 李元霸急忙转身恭敬施礼,对于师尊紫阳李元霸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在这七年中紫阳真人对李元霸悉心教诲,关怀入微,更将一身本领悉数传授,在李元霸心中他已等同父亲。 “元霸,你上山有七年了吧?”紫阳问道。 李元霸恭敬答道:“是的,师尊!” 紫阳微叹,说道:“过得好快!……元霸,为师的一身所学都已传授与你,而你也不负为师所望,现今你所欠缺的只是经验而已……不过,你戾气颇重,当有不尽杀伐缠身,你可要好自为之!你要记得:绝处若能再生,暴戾当自去……”顿了一顿,紫阳说道:“当今天子杨广暴虐,先是征了一百五十万民夫营建东都洛阳,后又征发各州民夫两百万人动工开凿南北大运河,天下生灵涂炭,山河间乱象渐生!听闻你父亲李渊已经回太原任了留守,为师观他不是蛰伏之辈,从今你就回太原助尔父一臂之力吧!” “师尊!”虽说心中知道迟早要与紫阳真人分离,可没料到来得这样快,话语间李元霸已哽咽。 看到李元霸的不舍,紫阳真人微笑说道:“元霸,人生总是要分离,不是生离就是死别。记得你常在月圆之时吟唱的一句词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说得好啊!”伸手轻抚元霸头顶,紫阳真人接着说道:“元霸,你收拾一下就此回转太原。为你在此间耽搁了七年,为师也要云游修行去了,咱师徒二人有缘再见吧!”说罢,紫阳竟决然转身离去。 虽知师尊不喜俗礼,李元霸依然跪伏山巅,恭别师尊。 这一天是大业十二年(公元616年)三月二十一,在这一天,李元霸开始了在隋唐多姿多彩的一生。 *********** 天净云空,风和日丽,李元霸漫步在长安街头,感受着这古时未被污染的早春气息。 虽然不知道自己所处的时代是否与前生的历史相符,但是李元霸知道,现在天下刚有烽烟燃起,以父亲李渊稳重的性情,他必不会此时就贸然起兵反隋。于是,李元霸作出了一个决定:暂时不返回太原,他要独自到各地游历一番!一个现代人魂归古代,不好好旅游观光一番对得起自己吗!……况且,元霸今年的生理年龄也已经有十六岁了,早就到了泡mm的年龄了!细想这些年来都只顾着习文练武,和女子相处已经是前生的事了,李元霸觉得自己都快要忘却其中的美妙感觉。所以,李元霸要...... 虽然此时杨广长期摆驾东都洛阳,但长安仍是京师所在,热闹非凡。城中街道纵横交错,往来之间人流不断,李元霸在厚着脸皮打听一番之后,举步走进了长安城最有名的一家风月场所————天云阁。 这天云阁果然不同凡响,进得大门,只见亭轩错落,花木扶疏,美不胜收,与李元霸想象中不同,这天云阁倒象是一处幽雅园林所在。李元霸不由得感慨:“古人实在比后人更懂享受,就这青楼文化一样就已高过后世太多啊!” 在一美貌小丫鬟的引领之下李元霸来到大厅入坐。品着美酒,欣赏着厅中舞姬的轻歌曼舞,李元霸好是惬意! 一会儿工夫,小丫鬟领来一位徐娘半老的中年美妇,美妇向李元霸浅施一礼,曼声说道:“不知公子是要在这大厅之中观舞寻乐,还是随妾身去觅一知音呢?” 李元霸暗自寻思:“看这天云阁气势非凡,消费肯定很高,自己身上银钱不多,还是先在这大厅里摸摸情况吧!”当下,李元霸说道:“不用烦劳,我就在这里吧!” “也好,”美妇微笑道。不愧是京师第一青楼,美妇并没有因为李元霸选择了“最低消费”就对他“劣质服务”。美妇转身对那小丫鬟说道:“云儿,你就在此服侍公子吧!”说罢告辞离去。 小丫鬟云儿为李元霸斟上一樽酒说道:“公子不去阁楼中寻欢,想必也是为着紫嫣姐姐来的吧?” 李元霸诧异:“哦?这从何说起?” 云儿“扑哧”一笑,道:“怎么,公子还不好意思?” 李元霸一头雾水,满面茫然。见李元霸真是不知所以,云儿也就不再取笑他,为他详细说来。 原来这天云阁的星月小筑中住着大隋名舞姬张紫嫣。这张紫嫣不但生得貌若天仙,更难得的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同时由于她有着很深的背景,故其在天云阁属客卿地位,每日就在后花园星月小筑潜心研习歌舞。 不过,张紫嫣为了感谢天云阁对她的照拂,同时也让大家试评她新编的歌舞,她会在每隔三个月的初五到这大厅中献舞论歌,并借此机会结识风流才俊,寻求优美诗词和歌舞创意,为自己的歌舞添姿润色。于是天长日久,这每隔三月一次的献艺已成了长安城中才俊会聚之日,也为天云阁凭添了一份景观,而今天就是张紫嫣三月一次的献艺表演。 李元霸听罢恍然大悟,以他综合“古今”的意识来看,这个张紫嫣实际上就是一个执着追求艺术的歌舞表演家,大隋歌舞界最有名气的大腕!……怪不得大厅中这么多人等候观赏! “看来我运气不错啊,竟遇上这等盛事...咦!”忽然间李元霸觉得张紫嫣这名字好熟悉,此女莫不是炀帝叔叔靠山王杨林的干女儿,史上为盗令符救秦琼而死的张紫嫣? 李元霸连忙叫过云儿问道:“云儿姑娘,这张紫嫣可是靠山王千岁的干女儿?” 见云儿点头肯定,李元霸心中满是期待,他真想马上见到这位义薄云天的奇女子。 看见到李元霸满是期待的模样,云儿又是“扑哧”一乐:“公子,还早着呢,紫嫣姐姐要掌灯的时候才会出来!” “天啦!现在才是午后,那不是还要好几个小时!”李元霸想离去却又实在不愿放弃见到这位大隋第一舞姬的机会。在这即将大乱的时代,错过了这次也许今生都不会再有机会了,“唉!为了见美女就坚持一下吧!”李元霸暗道。 随后的事实向李元霸证明,“久等必有偿”真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 随着张紫嫣出场时间的临近,大厅中的人越来越多,云儿悄声对李元霸说道:“公子,好在你今天来得早,云儿才领得你占了一个好位置。” 李元霸环顾四周,果然,自己这张几案正对着厅门,是最接近舞场的主席位。李元霸转头对云儿笑笑,说道:“云儿姑娘,那得多谢你啦!” 见到李元霸的灿烂笑容,云儿娇羞着低下了头。李元霸不由得心中暗自得意:“看来本人对mm们的杀伤力还是很大的嘛!” 正自我陶醉的时候,李元霸见到从厅门携手走进两人。其中一人年约四十,颧骨高耸,朗目高鼻,身着一袭青衣,意态间竟似不带烟尘。而另一人年约二十四、五岁,行走间龙章凤姿,仪态不凡,好一派潇洒模样! 李元霸见得两人风采暗生钦佩,他连忙叫过云儿小声问道:“云儿姑娘,你可识得这两人?” 云儿略显惊讶:“识得……怎地?公子竟然连他们都不知晓!” 李元霸讪讪一笑,道:“我刚从太原来到此地......” 云儿恍然,连忙低声为他指点:“公子,这两人每逢歌舞会都要来此赏析紫嫣姐姐的歌舞。其中年长的一位姓李名靖,是当今皇叔靠山王千岁府上的首席谋士,年轻的那位是钜鹿郡公的儿子、太原唐公的女婿柴绍,其家可是长安首富,而且柴公子现在民部尚书樊子盖手下任职。这两人虽然权轻却位重,又难得两人都是豪放不羁、逍遥自在的人物,很受姑娘们欢迎呢!” 听了云儿的讲述,李元霸不由得大喜。这李靖可是个厉害人物,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且多谋善断,熟知兵法,是李元霸素来敬佩的英雄人物!而柴绍则是李元霸三姐秀宁的老公,虽从没谋面,但今观其相也不是个俗物。这两人就在平时也不可当面错过,何况柴家是长安首富,李元霸现在正可谓是“囊中羞涩遇贵亲”呢!“嘿嘿!真是好运道!”李元霸暗自窃喜。 整整衣服,李元霸对云儿说道:“云儿姑娘,相烦你去请柴绍柴公子过来一叙。” 云儿面现难色,李元霸知其为难之处:试想自己这无名之辈如何能得权贵之人移步相见?念及此处李元霸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无妨!云儿姑娘,你只管前去,就对柴公子说太原李元霸邀见,他定会过来见我。” 见到李元霸自信的眼光,云儿只觉得推辞不得,她将信将疑去到了柴、李二人座前。果然就如李元霸所言,柴绍一听之下立刻起身快步而来。 来到面前,柴绍拱手相询:“阁下可是我家四舅李元霸?” 李元霸微笑着点头并示予了家传玉牌。仔细确认无误之后柴绍欣然:“早闻得四舅非凡夫俗子,只是四舅自小随紫阳真人游历在外,一直无缘相见。今日有缘得见,四舅果然是人中之龙!” 李元霸连连谦让:“过奖,过奖,……姐夫,可否请李靖先生过来一叙。” 柴绍大叫糊涂,竟然把李靖忘在了一边。他连忙叫云儿去把李靖请了过来。 李靖早就从柴绍口中听说过一些李元霸幼时的异事,此时他一见李元霸却感诧异。在李靖眼中,面前这位在天雷声中出生的瘦弱、文静的年轻人和天生神力是怎么也拉不上关系的。带着怀疑的心态,李靖在入座后仔细打量着李元霸。这仔细一看可把李靖吓了一跳:只见李元霸面上隐约有紫气透肤,眉宇间煞气环绕!……这种面相李靖可从未见过!顾不得初次相识,李靖连忙一把拉过李元霸仔细再看。柴绍早就习惯了李靖不拘俗礼的举动,只管拿起酒杯自饮旁观,并不干涉李靖行动。而李元霸在前生中就已经听闻李靖的种种神奇传说,心中对此人亦是好奇,当下也就任他查看。 许久,李靖长长地出了口气,紧蹙的眉头却是皱的更紧。李靖向李元霸问道:“元霸兄弟,你可是练有什么特别的内功?” 李元霸道:“李大哥,小弟只在练习师传的‘紫金霸气’。” “哦!原来如此!”李靖紧蹙的眉头松开,“我就说这紫气不似邪气却隐有霸意,想来是元霸兄弟的‘紫金霸气’虽有成就却还没能达到内敛的境界吧?” 李元霸点头称是。 “但是……”李靖接着说道:“元霸兄弟面上煞气也是颇重,看情形却是不易化解啊!” 柴绍一听之下连忙问道:“煞气?四舅,真人在带你走的时候不是就说你面上煞气重吗?怎么都七、八年了真人也没能为你化解?” 听着柴绍一连串的问题,李元霸苦笑道:“师尊只在分别时告诉我,‘绝处若能再生,暴戾自去’!” 李靖似有所思,不再谈及此事,只和李元霸、柴绍二人谈些风月佚事,这可是男人之间永恒的话题! 就在三人谈笑之间,厅后传来一阵鼓乐丝竹之声,本来喧哗的大厅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定是佳人出场了,”李元霸不由得感叹:“看来美女的魔力不论古今都是一样啊!” …… 第四章 佳人、故人 悦耳的鼓乐声中,在一群体态轻柔,颜容俏丽的舞姬簇拥之下,一位面罩薄纱,娉婷婀娜的女子缓步行入舞场。李元霸一见之下大为失望,没想到这第一舞姬居然面蒙薄纱,让他不得见识到传闻中的美丽容颜。见到李元霸的失望之色溢于其表,柴绍笑问道:“元霸可是想见紫嫣姑娘的容颜?” 李元霸毫不掩饰地用力点头,李靖看见笑道:“元霸还真是性情中人,就这样好,想见就是想见!别学得那些假道学,一心想着要把人家姑娘压在身下逞那兽欲,一边却要装作道貌岸然!” 柴绍笑骂道:“呸!李大哥说话留意了,我家四舅爷还是个孩子,你莫把他教坏了!”紧接着柴绍语气一转,说道:“元霸,其实要想见紫嫣的美貌容颜也不是没有办法...” 李元霸见柴绍就此打住,只道他是在逗自己,不过为了见识这古时美女的真颜,李元霸不耻下问道:“姐夫可有教我?” 这情形对“恶妻掌权,手无余钱”的柴绍来说可是一个决好的敲诈机会,柴绍暗自窃喜:“看来今天的花销有着落了!”只是,柴绍却不知被敲诈的对象手中更无余钱。 柴绍笑容灿烂:“即是施教自当有报酬……嘿嘿!”故作漫不经心、随意玩笑状:“今日的花费不如就由元霸出了吧!” 李元霸心中也是一阵窃喜:“正愁着怎样找生活费呢,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面色一整,李元霸开口说道:“姐夫、李大哥,今次能在这里相见也是难得,本应由小弟做东好好招待两位兄长,……可是,小弟自离家之后就无金钱来源,实在是囊中羞涩,说句丢脸的话,我连回家的盘缠都没有了……”说罢,李元霸运功逼得自己满脸通红,好一副羞涩模样。 柴绍暗道糟糕:“这小舅子凶险!要真没钱还能来这京师里最高档的风月场所消费?”但身为姐夫也不好点破,柴绍只得自认倒霉,谁叫自己没识破李元霸那清纯面孔下的阴险狡诈!当下柴绍猛提丹田真气,强作那欢颜状:“元霸,我是和你开玩笑的啦!”说罢柴绍伸手从怀中取出两锭金子:“元霸,先用着,不够只管对姐夫说,别客气!”迅速别过脸,柴绍牙关紧咬,心头狂叫:“我好恨!苦苦偷攒半年的私房钱就这样没有了……唉!今晚和香香的温柔缠绵算是泡汤了! 李靖在一旁看到柴绍的苍白脸色只觉好笑,他故作惊诧道:“咦!老柴,你怎地脸色如此苍白!”...... 其实柴绍也是冤枉了李元霸,李元霸是真的没钱。李元霸和紫阳真人告别时不知是师尊洒脱没有留心,还是紫阳从不用钱,对钱财没有概念……总之,李元霸身上只有十两银子。 无视柴绍的痛苦,李元霸厚着脸皮接过金子说道:“谢过姐夫,不过......还得请教姐夫如何才能见到紫嫣姑娘容颜?” 柴绍不愧是个人物,拿得起,放得下,转瞬之间他就已调整好了心态,恢复了潇洒模样。只见柴绍面带微笑说道:“元霸,你只要在歌舞之后的诗词演论上出类拔萃,自可得到紫嫣姑娘青睐,如此便有机会一睹她的美颜,说不定……以后你二人今后还可以发展发展......嘿嘿!” 听到有诗词演论,李元霸不由得心生好奇,他正要开口仔细询问,一旁的李靖肃然作声:“嘘!禁声!” 原来在三人谈笑之间,大隋第一舞姬张紫嫣已然翩翩起舞。不愧是大隋歌舞界的第一明星,张紫嫣果然舞技超凡,直观得在场诸人如痴如醉,浮想联翩。 在一片赞叹声中歌舞献艺结束,继而张紫嫣那似带笑意,犹如莺啼的声音响起:“妾身资质愚钝,创编歌舞之时每感力不从心,在座诸君如有佳作创想,望不要藏私,慷慨以教我才好。”听到张紫嫣随和亲近的话语,一班追星族亦随之响应,厅中已是响起欢声笑语。看来这位名舞姬不但技艺超凡,还是个营造气氛的高手啊! 此时大厅对面席中站起一中年男子朗声笑言道:“紫嫣说笑了......” “紫嫣!”李元霸心中暗自犯上了嘀咕:“看来他和张美女很熟嘛。” 只听得那男子说道:“佳作本人是没有了,拙诗到是有一首!” “愿闻薛公佳作!”张紫嫣语音中竟满是期待。 听到张紫嫣满是期待的语气,李元霸暗道:“看来此人应该很有名气啊!薛......公......!莫非此人便是薛道衡!”此时,厅中男子已开始吟唱,而且吟出的第一句便是“垂柳覆金堤”!至此,李元霸已经肯定这人就是隋朝诗词大师薛道衡!而这首诗就是他的传世佳作《昔昔盐》! 只听得薛道衡朗声吟道: 垂柳覆金堤,蘼芜叶复齐。 水溢芙蓉沼,花飞桃李蹊。 采桑秦氏女,织锦窦家妻。 关山别荡子,风月守空闺。 恒敛千金笑,长垂双玉啼。 盘龙随镜隐,彩凤逐帷低。 飞魂同夜鹊,倦寝忆晨鸡。 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 前年过代北,今岁往辽西。 一去无消息,那能惜马蹄。 ...... 李元霸虽然心中略带酸意,可也不得不承认薛大师的文学功底深厚。一番吟唱下来,语音绕梁,抑扬顿挫间更将独居女子的伤怀和凄凉描绘的淋漓尽致,席间听者无不感伤! “好!好一句‘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张紫嫣赞道:“薛公此句以居室的冷落景象对照那栖燕的绚昵风光,简直道尽了独居女子的凄凉冷落,真是好诗啊!” 张紫嫣语声方落,大厅中也响起声声赞叹。薛道衡自是拱手致礼,连连谦言。 柴绍暂时还未能忘却“夺金之恨”,他要抓住一切机会打击李元霸。于是柴绍对李元霸笑言:“元霸,薛公这首诗如此出色,看来今次你是无望得见紫嫣姑娘的容颜了!” 李元霸却不见懊丧,只是微微一笑道:“出色?也不见得!”不是李元霸狂妄,只因前世的他专攻历史,兼带着对古代诗词歌赋也有一定的研究。从后世学者的评鉴来看,薛道衡此诗虽然富丽精巧,委婉细致,可描写的还是传统闺怨题材,并无多少新意,算不得上佳之作,是故李元霸有此一说。 听得李元霸大放“厥词”,柴绍似笑非笑,一脸的置疑,李靖的神色间也透出了疑问。瞥见二人毫不掩饰的怀疑神色,李元霸却也不好多说,连忙转头望向场中。就在此时,柴绍心思一动:“好小子,刚才阴我两锭金子,看我不让你小小的出丑一番!” “嘿嘿”奸笑两声,柴绍整整衣冠,起身出言道:“紫嫣姑娘,我乃太原柴绍,我家四舅爷李元霸闲来无事也作有小诗一首,还请姑娘评鉴!”言罢,装作没有看到李元霸的杀人目光,柴绍潇洒地抖抖前襟,施施然坐下。 张紫嫣眼见在座的一班才子都被薛道衡一诗压倒,没人敢献诗词,她正自感叹佳作日少,忽听得柴绍此言,当下大为欢喜,道:“柴公子言重了,评鉴不敢当,只愿李公子以佳作示之!”说罢,张紫嫣以期待的目光望向三人。 李元霸没奈何下只得长身而起,拱手施礼道:“紫嫣姑娘,在下太原李元霸!” 场中薛道衡发出“啊!”的一声轻呼。 而张紫嫣看见李元霸只觉心神一动:“怎地这男子给我的感觉好生奇怪,他年龄不大,举止神态间却如历尽沧桑,......奇怪!” 就在张紫嫣心动之际,李元霸也是心思电转:薛道衡这首《昔昔盐》是他的生平力作之一,要想超越他,看来只得盗取“后人”的智慧了!思定之后,暗对李白先生说了声“对不起”,李元霸抬手端起桌上酒樽,道了一声“献丑!”作那潇洒状一饮而尽,高声吟唱道: 君不见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 一吟至此,想到自己的灵魂来到了这隋唐古代,而前生的至亲父母,还有自己深爱的女友,至此永世都已不能相见!李元霸不觉悲从中来,只觉广阔天地之间自己只身凋零,可见前途遥遥,从此却只得了一人去闯荡!李元霸举手拿起柴绍面前未饮的酒樽,一饮而尽,悲化慷慨! 饮尽之后李元霸随手把那酒樽抛却,一时之间心内情感都已溶入了吟唱中,再开口间犹如长河,浩浩奔放,万里一泻: 李药师,嗣昌生,(注) 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讙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与尔同消呀……万古……愁……! 吟罢,李元霸只觉得心平气和,积压在胸中多年的郁闷竟是一扫而空!厅中已是寂静无声,厅上诸人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之中。 “豪放奔涌,情感气势无所掩抑,长短错落,句式纵横跳跃,其中更显露着真我性情!...我已不知如何评价,这首诗不但结构说不出的精奇,其间句句亦足以传世!”张紫嫣喃喃自语。 而在大厅对面席中的薛道衡薛大师更是激动地泪流满面,他不顾张紫嫣与众人的诧异目光,快步跨出席间横穿大厅来到李元霸席前。 “先生!……”一把握住李元霸的手,薛道衡的语音中竟带着颤抖,“……先生究竟是赵王李元霸,还是诗仙李太白?……” 李元霸闻言大惊! 薛道衡紧紧抓住李元霸的手,望向李元霸的目光中充满了崇拜、敬仰!而李元霸此时脑中好似一片空白,他只反复在心头暗叫:“天哪!这时代竟然有人知道李白!” 看到李元霸木然没有反应,薛道衡逐渐冷静下来,他自语道:“李白这时候还没出生吧?……但是,这《将进酒》又是从何而来?”虽然薛道衡还是握着李元霸的手,但已经不如先前一般用力。随即,薛道衡对李元霸说道:“不管你是这二人中的哪一个,能见到你薛某真是三生有幸!”薛道衡眼中的崇敬不减。 李元霸慢慢回过神来,他反手握住薛道衡的手,将嘴凑到薛道衡耳边轻声说道:“薛先生,你怎么知道李白此人,莫非你不是这时代的人么?” 此次轮到薛道衡大吃一惊:“你……你怎么知道……”李元霸一把捂住他的嘴,仍在他耳边轻语道:“薛先生,待会儿咱们找个清净的地方再谈!”薛道衡会意地点点头。 两人松开手时赫然发现,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柴绍站起身来拍拍李元霸的肩膀,说道:“元霸,你和薛先生究竟在做什么?难道……你们……认识?” 李元霸和薛道衡对视一眼,李元霸道:“不错,我与薛先生早就相识!”薛道衡在旁也是连连点头。柴绍回头望望仍然端坐的李靖,只见李靖眼中也露出疑惑。柴绍隐隐觉得不对劲,可也不愿当众指责小舅子说谎,当下他说道:“好!认识就好!薛先生可是当世诗词大师,元霸正该和薛先生好好切磋切磋!……薛先生,要不你移到这边来坐坐?” 薛道衡忙不迭答应下来,他也不再回去自己席上,叫过云儿加了个座就与李元霸坐在了一起。 此时已经退到大厅边却还没有离去的张紫嫣也缓步来到了李元霸席前,“李公子,妾身能否在此坐坐?”张紫嫣柔声问道。 李元霸微微一怔,他可没料到张紫嫣会前来要求入座。暗自窃喜间李元霸连忙起身道:“紫嫣姑娘快请坐!” 大厅中的一众迁客骚人看到薛道衡和张紫嫣都移步到了李元霸席上,全都用羡慕的目光望向李元霸这一席。张紫嫣轻声叫过云儿加座。待得坐定之后,张紫嫣道:“李公子,今日得闻佳作,只觉公子诗作玮丽瑰奇,大巧自然,妾身甚为仰慕!此次妾身厚颜冒昧前来,一则为着与公子结交,望公子每有佳作妙想均能示与妾身,二则本月十六在东都洛阳举办的花灯会中将有一场诗会,希望李公子能到场指点一、二,不知李公子可否满足妾身这两个小小的愿望?”说罢,张紫嫣毫无避忌地望着李元霸。从她的眼神中,李元霸寻不见一丝一毫情感的波动,他只看到了这位古代歌舞大师对艺术的狂热追求。 李元霸有些失望,他本以为张紫嫣这么急切地前来结交,是因为仰慕自己的才华而对自己有了那么一点意思,看来……嘿嘿!自己是孔雀开屏,自作多情啊!收拾起失落的心情,李元霸说道:“紫嫣姑娘不用这么客气,能与姑娘结识正是求之不得,只是在下并没有佳作。不过,如果姑娘不嫌在下才疏学浅,届时诗会我一定会到场。” 薛道衡在一旁听到李元霸所言,脸上一直都显出怪怪的表情。 张紫嫣听罢李元霸所言大喜过望。 虽然眼前这文弱的青年男子非常谦虚,但张紫嫣已经认定了他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大才子。近来张紫嫣总感到自己的表演创作已至瓶颈,无论她怎样的努力却一直都无法突破。今日张紫嫣于偶然间闻得了李元霸的“大作”,她只觉得此诗想象神奇,变化无端,自成了雄奇飘逸的风格!诗词歌赋本同源,聪慧的张紫嫣立即知道这是一个突破自身瓶颈的大好机会,于是她顾不得烦杂俗礼前来与李元霸结交,只盼能自李元霸的雄奇构思中找到突破自己的路径和方法。此时张紫嫣与李元霸得以结识,她自是感到非常满意,于是心中只有歌舞的她也不再浪费时间,起身向在座几人告辞后离去。 场中诸人见到张紫嫣离去,也都逐一散去,只是众人在离去之时都会朝李元霸看上一眼,毕竟,一首《将进酒》给众人的震撼是巨大的。在众人的瞩目之下,饶是李元霸脸皮巨厚,却也已是红霞满面……盗取别人智慧来换得的崇敬可不是谁都消受的起! 受不了众人的目光,李元霸急忙扔下一锭金子,伸手拉起薛道衡,与刘、柴二人夺门而去。 四人在柴绍的领路下回了柴府。 回到柴府,因为天色已晚,姐姐李秀宁已经睡下了,李元霸也就没去打扰。拉过一直没有松开的薛道衡,李元霸对柴绍道:“姐夫,可有清净的所在,我与薛先生有要事相谈” 柴绍虽然觉得奇怪,可也没有追问个究竟,他说道:“好啊!我这就带二位前去。” 来到柴府的西厢房,柴绍领着薛道衡和李元霸进了一间宽敞洁净的客房,“你们慢慢聊吧,我安排李大哥去!”柴绍识趣地关上房门离开。 李元霸与薛道衡分别坐下。 “请教薛先生,你从哪里来?或者……应该说你从哪一个时代来?”李元霸向薛道衡问道。 饶是薛道衡知道眼前此人已经看破他的来历,心中有所准备,但此时听得李元霸如此一说,薛道衡还是止不住身形一颤,“从哪里来?嘿嘿……”薛道衡苦笑两声,“这重要吗?难不成还能回去吗?” 一句话问的李元霸神色一黯,心中暗叹:“是啊!回不去了!” 薛道衡道:“兄弟,你又从何时来?你现在的身份真是唐国公李渊的四子李元霸吗?” 李元霸苦笑道:“我现在的身份确实是李渊的儿子李元霸,我从公元2005年来……” “什么!”薛道衡轻声惊呼,“公元2005年!你……你从何处来?” 看到薛道衡的激动模样,李元霸觉得心跳加速,暗道:“莫非他也是从2005年来?”李元霸连忙说道:“我从一处古墓中来……” “可是‘武帝陵’?”薛道衡打断李元霸的话激动问道。 李元霸感觉自己的心跳速度已经到了极限,“不错!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嘿嘿!……我什么都知道!”薛道衡虽然故作平静,但是李元霸从他已在发抖的手指看出他内心实际是非常激动。 紧接着,薛道衡说出的话差点没让李元霸昏厥过去。 薛道衡轻轻地、却是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你就是向书渐!而我……我是你的教授,瞿钟生!” …… 原来,当初瞿教授刚刚找到“武帝陵”中,就正值那道白光闪耀,而瞿教授也随之失去了知觉。和向书渐不同,瞿教授并没有转世投生,他直接附体到了薛道衡身上,并最终夺得了薛道衡身体的绝对控制权,继而开始了他的隋唐生活。 两师生在如此情景下见面,两人都是说不尽的唏嘘,道不尽的感慨!而就在两师生慨叹造物神奇之时,李靖与柴绍二人也在秉烛夜谈。 西厢的另一间客房中,柴绍与李靖正在举杯畅饮。 柴绍饮尽杯中酒,说道:“李大哥,今天元霸的那首诗真可谓气势非凡……‘天生我才必有用’……好诗啊!” 李靖微笑道:“嗯,是好诗!‘天生我才必有用’……老柴,你岳丈将他一家子的英才欲使何为啊?” 柴绍一愣,继而大笑:“李兄在说什么?” 李靖仍是微笑道:“你太原李家对外虽示出碌碌无为,可唐公暗中却将你大舅建成委作了河东郡郡守,扼守进入关中的要道潼关;同时又谴你二舅世民驻兵阳城,直指东都洛阳;而老柴你则和秀宁在这京师中作那干探...好布置啊!李建成向南可直取长安,向东又可呼应李世民,我想唐公如不是畏忌身后始毕可汗的突厥铁骑,恐怕早就已经揭竿而起了吧!” 柴绍大惊:家族的隐秘计划竟被李靖识了个通体透彻! 李靖道:“老柴也不用惊慌,我可是看好李家,真心把你当作兄弟呢!我若要害你,早就报与靠山王了,还用得着在此诸多口舌!” 柴绍平时虽然作出一派花花公子模样,可实际上他并非庸人,这等灭族的大事可不能草率。柴绍试探着向李靖问道:“不知李兄意欲何为?” 李靖哈哈大笑:“老柴还是不相信我啊!...实话告诉你吧,我夜观天象,东北方已有明星升起,隐隐有逼宫之势,不出六年此星必将成为帝星!天意使然,老柴,你说我意欲如何?” 柴绍又惊又喜,他当初结交皇叔杨林的这位心腹谋士,本意只是为了打探情报。但相交日久之后,柴绍越发觉得李靖博学多才,通晓古今,多谋善断,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柴绍暗想家族如若能得此人出谋划策,则取天下可事半功倍也!于是他多方调查,细细评断,感觉此人虽身为杨林心腹,却心怀苍生,对炀帝的暴虐残政多有不满,隐有反心。柴绍细思量间,直觉收纳李靖有望,于是在请示岳丈李渊同意之后,他就对李靖刻意用心结纳,只盼着有朝一日能收了此人。此时眼看心愿达成,柴绍站起身来握住李靖的双手,激动说道:“李兄,你果真愿意相助我李家?……能得李兄相助,天下一半已入我李家手中!” ...... 是夜,柴李二人盘膝而坐,挑灯夜谈,一边吟唱着那《将进酒》,一边举杯狂喝滥饮。酒意盎然中二人只觉得逐鹿天下舍我其谁,兴高采烈地yy南征北战之事直至天明 ...... (注:李靖原名药师,嗣昌为柴绍字,原本平辈朋友之间才呼作“生”,此处因和原诗故用此字,望各位能人达士勿见笑。) 第五章 因才招忌 李秀宁秉承着太原李家的良好家风,在鸡鸣头遍之时就已经起床习武。心平气和地舞完一套剑法,李秀宁接过侍女送上的绢帕擦擦头上的细细汗珠,问道:“心悦,昨晚少爷一夜未归吗?” 送上绢帕的侍女心悦恭敬答道:“禀少奶奶,奴婢今早听门房的柴平说,少爷昨夜回得稍晚了些,而且……而且还带了三个大老爷们儿到府中歇息!” “哦!……”李秀宁峨眉一挑,心中暗道:“好你个柴绍,对我说去和李靖结交,哼!把不定是和几个爷们儿花天酒地去了吧!”李秀宁面不改色,问道:“心悦,少爷和他的朋友们还没醒来吧?” 心悦道:“是的,少奶奶!” “那好!”李秀宁微笑着说道:“心悦,你就去把少爷和他的朋友们唤醒吧,就说……嗯,就说我请他们用早点!” “是!”心悦恭敬答道。 柴绍和李靖醉眼朦胧地看着面前圆桌上摆放的精美早点暗自苦笑。在丫鬟心悦找到西厢客房里请他们的时候,兴奋的柴李二人还在饮酒,浑然不觉天色已亮。当心悦在少爷柴绍口中得知另一间屋里住着少奶奶那久未谋面的亲弟弟时,聪慧的小丫鬟并没有按照少***吩咐去叫醒李元霸、薛道衡二人,而是立即返身给少奶奶报喜去了。李秀宁大喜之下吩咐家人不得前去打扰弟弟休息,就连每日去那院中打扫清洁的家丁都暂缓了手中的活。用府中掌管实权的少***话说就是:“一切都等到我兄弟醒来再做!” 圆桌的一边,柴慎心疼地看着儿子:这可是一夜没睡啊!这小子,混不知爱惜身体! “秀宁啊,”柴慎对李秀宁说道:“我看他俩是一夜未睡吧,不如还是请李先生去休息一会儿,待得午时再叫醒他们?” 公公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李秀宁微微笑道:“公公说的是,……李先生,你若无要事,就在府中歇息吧!” 李靖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推辞道:“昨日叨扰已甚为不妥,李靖还有公务在身,不敢耽搁!柴公、两位贤伉俪,李靖就此告辞了!”一边说着,李靖一边起身致礼,忙不迭地告辞而去。 吩咐家人送走了李靖,李秀宁柔声对柴绍问道:“相公,不知昨夜去了什么地方消遣啊?” 已被醉意和睡意搞得晕头转向的柴绍微眯着双眼顺口说道:“什么地方?除了天云阁还有哪里?” 柴慎一听之下,叹口气,摇摇头,也不打招呼,独自一人起身回房去了。 “相公,天云阁的姑娘漂亮吗?”李秀宁笑吟吟地问道。周围随侍的丫鬟们全都以手掩嘴偷笑。 “那还用……说……”柴绍猛然回过神来,“天、天、天云阁是吗?……那是元霸兄弟请我去的……” 李秀宁一怔:“元霸……” “啪!”李秀宁一拍桌子,喝斥道:“柴绍你可别骗我,待得元霸醒来就一切明瞭了!” 此时柴绍的醉意、睡意全无,他心中忐忑不安。上一次去天云阁会香香之事走漏了风声,柴绍被自幼习武的李秀宁掷入了府内水池中,自此他在丫鬟、家丁眼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众人自此只听少奶奶号令,再也不理会这位少爷的吩咐。甚至,就在父亲柴慎眼中他也成了一个“无用的男人”!实际上柴绍并不是打不过李秀宁,这位出身于将门,自幼便“矫捷有勇力”,以抑强扶弱闻名于关中的少年英雄怎会打不过老婆?……柴绍只是怜惜秀宁而已,并且他也知道,秀宁是不会真正伤害到他的。 李秀宁又道:“今天户部那里你就别去了,一天时间樊尚书也不会为难你。你也休息一下,一切都等到元霸醒来再说吧!” 柴绍见老婆面色缓和,心思一动,他连忙屏退众丫鬟,将昨夜与李靖的谈话一五一十告诉了李秀宁。从柴绍口中得知李靖答应投向李氏家族,李秀宁大喜,为这事近一年里她和柴绍可没少费心思。趁着李秀宁欢喜之际,柴绍立即对天云阁之行作出了合情合理的解释:本人是陪同李靖前去天云阁的,李靖是家族重点拉拢的对象,他要去那里本人是不可能拒绝的。并且,此行收获巨大,本人不但为家族收纳了李靖,还找来了四舅爷…… 就在柴绍为自己开脱罪名之际,李元霸与薛道衡在家丁的引领下来到了饭厅。 听罢柴绍解释,又见到弟弟的李秀宁在欢喜之中免去了追究柴绍涉足青楼之“罪”,还给了柴绍一个意外的惊喜————报销他昨晚的“公关”费用。 当然,这个惊喜不止是让柴绍兴奋,适时而来且善于把握机会的李元霸也是大大欢喜。李元霸频频向柴绍发出暗号,聪明的柴绍自然理会其中深意,于是昨晚消费的十两黄金在上报时就变成了五十两。 姐弟相见让李秀宁好一阵唏嘘,看着李元霸削瘦的脸庞,李秀宁痛惜地问道:“元霸,这几年吃苦了吧?” 李元霸笑道:“哪里!师尊对我可好了!” 一旁薛道衡见到两姐弟久别重逢,自是不好相扰,当下就要告辞。李元霸顾不得与姐姐叙旧,他叫住薛道衡:“老师……师父!你可要小心了!”薛道衡先是一怔,随即点点头告辞离去。 “元霸!你怎么管薛大人叫师父?……你又叫他小心什么?”李秀宁待薛道衡走后问道。 “嗯……”李元霸略一迟疑,道:“我向来都崇敬薛先生文采,昨夜得薛先生应允,我已经拜在了薛先生门下……” “那你为何叫薛大人小心?”李秀宁追问道。 “这……姐姐,我是叫先生路上小心!”李元霸笑嘻嘻地说道。 李秀宁半信半疑,却也不再追问。 …… 薛道衡漫步向家中走去,如此机缘巧合遇到了李元霸着实让他兴奋,可他同时也有了一丝担忧……为他自己的性命担忧。昨晚与前生弟子谈论至半夜,就凭着李元霸这个人的真实存在,薛道衡和李元霸肯定了那本历史书上记载的大赵国也确实存在过,而且,他们二人现在就身处于这段历史之中。师生俩在谈话中互相交流了一下自己在这时代的所见所闻,二人发现: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他们身处的这段历史和他们前生熟知的历史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持续大半夜关于“前生、今世”的讨论让师生俩晕头转向,最终二人决定服从命运的安排,顺应自然度日……可是,在两人的谈论过程中李元霸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关乎薛道衡性命的大事!————薛道衡在天云阁吟出了他的生平力作《昔昔盐》,而史上的薛公就是因为此诗招了杨广嫉恨而被陷害致死的! 虽然不知在这时代此事是否还会上演,但它多少也为师生二人增加了一些心理负担。 薛道衡不是视死如归的英雄,他来自未来,他更知道爱惜生命!薛道衡在回家的路上思索着,也担忧着...... ************** 杨广懒洋洋地闭目斜躺在龙榻之上,宣华夫人伺坐一旁为他捶着腿。享受着美人的粉拳轻擂,杨广却并不感到惬意,他心中只在默念:“紫嫣啊紫嫣!你可知朕好想你!”迷朦中面前的宣华夫人变作了娇艳可人的张紫嫣,杨广一时间情欲大涨,伸手将宣华搂过好一阵快活,而就在意乱情迷中杨广口中还不住低唤张紫嫣之名! 这可把宣华听得醋意大发!待得**之余,宣华夫人忍不住酸酸地说道:“陛下,你如此思念那张紫嫣,为何不收她入宫,却任由她在青楼里论歌谈舞?” 听得此言,杨广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朕何尝不想?只是,叔父的囚龙棍厉害啊!......唉!想她作甚,还是眼前实在!” 宣华夫人何尝不知此中缘由,她刚才所言也是醋意使然,此时听了杨广所言,她的醋意也略为平复。娇笑一声,宣华说道:“陛下,听闻前几日在天云阁中有两人可是大出风头,很得张美人青睐呢!” “哦!”这下轮到杨广醋意大发,他霍然自龙榻上坐起,厉声道:“快把个中情形讲与朕听!” 看到杨广吃醋的模样,宣华有一种报复后的快感,心中大觉受用。只听她开口说道:“那天秘书监薛公的一首《昔昔盐》博得了满场喝彩,特别是其中两句‘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更是得到张美人赞赏......”当下宣华夫人便把一首《昔昔盐》娓娓吟颂。 将近颂毕,杨广再也按耐不住,大喝一声:“闭嘴!”这下可把个宣华夫人吓得跌滚下了龙榻,哆嗦着匍匐在地。杨广翻身站起,咬牙说道:“又是薛道衡!......” 原来,薛道衡在杨广为晋王时曾与其一起讨伐陈国。在其间,当时还是晋王的杨广对薛道衡的文才极为爱慕。在隋文帝时,有一次薛道衡被人弹劾在朝中结党,被除名流放岭南。当时杨广正坐镇扬州,听说这件事后,他就秘密派人到长安通知薛道衡,让薛道衡取道扬州到岭南。杨广思量只待薛道衡到了扬州,就上奏文帝,把他留在扬州幕府中。但是薛道衡因为讨厌杨广的为人,就没有走扬州路,而走了江陵道。从此,杨广对薛道衡就怀恨在心。后来,杨广夺取帝位,是为隋炀帝。杨广对薛道衡尚存有一丝爱才之心,虽恨薛道衡不识时务,但杨广还是把薛道衡从地方上调回到京师,并委以秘书监要职。没想到,这次薛道衡又触到了杨广的痛处。杨广本就是个极其自负的人,他常对人说,“别人总以为朕是承接先帝而得到帝位,其实就论文才,帝位也该属于朕。”这次薛道衡以一首《昔昔盐》得了众人赞叹,特别是得到杨广心中禁脔张紫嫣的青睐,这叫杨广如何能够忍受? 杨广阴沉着脸,咬牙问道:“还有一人是谁?” 宣华惊魂未定,声音颤抖:“回......回陛下,还......还有一人是......是太原李元霸。” 杨广一愕,心中暗道:“太原李元霸......莫非就是表兄那炸雷中出生的四子李元霸!” 对于李渊,杨广一直有愧疚在心。李渊和他是姨表兄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在杨广年幼之时,众人都去拍东宫太子的马屁,无人理会他,当时也只得表兄李渊和他玩耍,二人感情非常要好。因此自从一年前把李渊下放太原之后,杨广每每想起亦觉有所不安,这对荒淫残暴的杨广来说还真是个异数。念及表兄李渊,杨广长叹,就连李元霸怎样讨得张紫嫣欢心他也懒得询问,只在心中暗道:“‘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薛道衡,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作出这样精致细腻的句子不!” 第六章 薛师教徒 鸡鸣头遍,李秀宁就与李元霸在后花园中开始了晨练。看着弟弟矫健的身手,李秀宁喜在心头。自打李渊领着族人在回归太原的途中被杨广派人追杀之后,为了保全李氏一族,李渊就做起了备战造反的准备,因此家族此时正是急需人才的时候。眼看四弟李元霸不但文采过人,还习得了一身好本领,李秀宁怎不欢喜? 可就在李秀宁欢喜之际,丫鬟的通报让她立时没了心情。 丫鬟来报:“少夫人,天云阁张紫嫣小姐来访,她还请见四舅爷。” 李秀宁脸色微变:“好啊!天云阁!……元霸,你什么时候与天云阁的美女结识了?”瞪了李元霸一眼,李秀宁拉起李元霸出外迎接。毕竟张紫嫣是靠山王杨林的干女儿,深得杨林喜爱,就连好色如命的炀帝杨广都不敢对她如何。可想而知,张紫嫣在大隋朝中的身份是如何超然!李秀宁虽然不喜弟弟与这位身处青楼的名姬交往,但是她和丈夫身负家族重任,自不能轻易去得罪这位大隋第一舞者。 姐弟俩来到了前厅,只见张紫嫣一袭白衣飘然出尘,面上薄纱后娇艳容颜若隐若现。难怪世人都说朦胧才是最美,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李元霸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要是放在前生,李元霸一定会冲上前去,借行革命握手之礼作那轻薄之事! 张紫嫣见元霸姐弟俩来到,连忙起身施礼,三人一番客套之后各自落座。只听张紫嫣说道:“柴夫人、李公子,妾身此次前来,只为向李公子请教一事!” 知道是关于诗词歌赋的问题,李元霸的心高高悬起。这个假才子心虚地说道:“不敢当‘请教’二字,张姑娘请讲。” 张紫嫣道:“李公子,妾身自前日里得闻公子佳作,心中一直仰慕非常。妾身此处有一个关于舞蹈的设想,还望李公子能为妾身点评一二!” “舞蹈设想?……点评!……”李元霸额头冒出冷汗,“……张姑娘请讲!” 张紫嫣道:“妾身常以为舞蹈不应该单是以肢体的优美动作、再配以华丽动人的服饰来取悦人心的技艺,它应该还能更上层楼!是否……是否能用优美的舞蹈动作来演译人生百态呢?不知李公子可否认同妾身这一谬想?” 李元霸暗道大隋第一舞者果然不简单!在这个时代就有了如此前卫的想法,看来,自己要为中国古代文化的发展立下大功了! 当下李元霸就准备将张紫嫣的思路引向歌舞剧的表演方式,于是李元霸说道:“紫嫣姑娘的想法甚好!若以姑娘之能调教出一班舞者来,再以多个舞者饰演不同的角色,把故事情节在舞蹈、歌唱中铺叙开来,定会有不凡的效果!” 本以为随着自己的话语会出现张紫嫣茅塞顿开、欣喜若狂的景象,可事实却出乎意料,张紫嫣脸上并没有欢喜之色。只听她幽幽说道:“李公子所言有理,只是……公子误解妾身的意思了。” 李元霸愕然,问道:“紫嫣姑娘,不知你是何意?” 张紫嫣说道:“妾身想以独舞的形式来表现出人们内心的情感,而不是以众人之舞来讲述一个故事......李公子所说的也是一个极好的构思,但和妾身所想却不太一样。” 李元霸恍然,原来张紫嫣竟是想以自己的舞技抽象地演绎出人的真性情,自己还是小看了她……张紫嫣不是一个普通的舞者,她已处在探索舞道的境界! 张紫嫣说道:“妾身已经精选了一个在民间流传甚广的故事作为摹本。妾身打算把其中两位恋人的真挚情感用舞技表现出来……要知道,从古到今,最动人心弦的还是男女之间的挚爱深情呢!” 听得张紫嫣此言,一旁的李秀宁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她心中道:“这女子怎地如此厚颜,竟然开口间就同未婚男子谈论男女之情!“ 李元霸并未留意姐姐的表现,他对张紫嫣所说的大感兴趣:“紫嫣姑娘,不知是何故事? 张紫嫣道:“妾身决定用那流传甚广的‘祝英台殉情记’,不知李公子以为如何?” “啊!”李元霸大吃一惊,口中不禁出声:“梁祝?化蝶?”李元霸万万没有想到《梁祝》的最早表演版本竟要在隋唐产生! 见到李元霸的怪异表现,张紫嫣微带迷惑说道:“不错,正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只是不知李公子所言‘化蝶’是何意?”此时旁边的李秀宁也因为“化蝶”二字而面带困惑,并将询问的眼神投向了李元霸。 李元霸在心中直骂自己多嘴。 梁祝故事发生于东晋时候,约公元四百年间。其在宋朝以后才有较完整的记载,一直到元朝的词家把它编成戏曲以后,才流传到各地成为国人皆知的动人爱情故事,而在宋以前如六朝、隋、唐,则只有间接的史料,没有直接的著录,这时候的《梁祝》故事情节简单,还没有得到渲染扩大,因此也就没有“化蝶”一说。 看着姐姐和张紫嫣的迷惑神情,李元霸急中生智,道:“紫嫣姑娘所知的‘梁祝’故事可是有一个聪慧的女子,假扮成为男子求学。不久,她爱上了一个同是求学的男子,但她却又不肯说明自己是女子。继而她的父母不明白她的意思,把她另许了别人。及至那男子知道了她是女子,想要与她成婚,可是已经晚了,因此他们一人抑郁而死,一人殉情自杀。” 张紫嫣点头称是。李元霸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但我所知的却又有所不同……在那二人因情而亡之后,两家父母为二人真情所动,遂把二人合葬一穴。而就在安葬之时,两人的绣裙绮襦竟化作蝴蝶翩翩飞去,从此自由自在,尽情相爱,羡煞人间多少痴男怨女!” “好一个‘羡煞人间多少痴男怨女’!这可比妾身所知的感人至多了!”张紫嫣眼睛已亮,“多谢李公子教我,妾身要回去好好地整理一下......若此舞能编绎成功,妾身将为之取名‘化蝶’!柴夫人、李公子,恕妾身无礼,告辞了!”听得有了好的题材构思,张紫嫣什么都顾不得了,起身告辞而去。 李秀宁亲自起身将张紫嫣送出。待得回转到前厅,李秀宁冷笑着对李元霸说道:“元霸,这张紫嫣对你不错啊!天色未亮就主动上门见你!” 听到姐姐那明显不满的口气,李元霸不敢出言相辨。 李秀宁语气稍缓,接着道:“元霸,你今年也十六了,姐姐将禀请父母,为你在这长安城中觅一位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你看可好?” 李元霸微微一怔,随即明白:姐姐是见到自己与张紫嫣有交往的苗头,要“防患于未然”了!……好在自己对张紫嫣还只是有好感,并没有产生感情,不然,这就是一出“棒打鸳鸯”的戏。李元霸苦笑,道:“一切听从姐姐的意思,但是……” 李秀宁道:“有什么就说,别婆婆妈妈的!” 李元霸面色已红,吞吞吐吐说道:“姐姐可否在确定人选之后……嘿嘿,再让我见见?” 李秀宁先是一愣,随即“噗哧”一笑,道:“那是自然,怎么着也要你满意才行啊!” 李元霸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包办婚姻这种“封建社会的糟粕”是不会让自己遇上了! …… 春风习习,新绿初上,李元霸和一干文人骚客正在柴府后花园高谈阔论。而张紫嫣自从首次上门拜访之后,这几日她每天都会到柴府和李元霸研讨诗词歌赋。在这其间薛道衡与李靖二人亦是每天必到,自然,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批厚脸皮的追星族,和柴绍交熟的自不用说,不认识的也想方设法和柴绍拉上关系以求得与张紫嫣相处的机会。一时间柴府雅人云集,品竹弹丝,作诗吟对,好一派热闹景象!这使得性喜交友的李元霸大为欢喜,几天下来已和一帮文人雅士打得火热,唯一让李元霸遗憾的就是张紫嫣始终没有取下面上薄纱。 眼看十六的花灯会将近,因日前张紫嫣已经和李元霸、薛道衡等人约好提前一起动身前往东都洛阳,李元霸也早早就向姐姐秀宁说了自己要去观花灯。李秀宁虽然不愿李元霸与张紫嫣这个青楼舞姬交往,但她自小就宠爱这个弟弟,也不愿阻他兴头,只是叫了柴绍与他同往,好在路上监管李元霸,使他不得做出不轨之事。这样一来,李元霸倒是没什么,却把个柴绍乐坏了————已婚男人离家游玩,不带老婆还是“公费”,能不乐吗?急着离家的柴绍早早的就把行李准备妥当,在他的努力下,一行人硬是比预期提前两天踏上了旅途。 此次花灯会起因是虎贲郎将陈棱攻破流求国,俘虏了国王欢斯渴刺兜,杨广心中极为兴奋,性喜奢华热闹的他便下诏举办花灯会以示庆祝,并顺便安抚一下已被天下四起烽烟骇的心神不定的大隋臣民。 东都洛阳,从皇城的端门到外城的建国门,长达八里的天津街两边全搭起了彩棚华阁,为了显出大隋富庶,杨广下令全城提前十天就通宵明灯。夜色中,这八里长街灯火辉煌如同白昼,街上游玩的百姓、官员更是络绎不绝,往来间人山人海!杨广在宣华夫人、容华夫人及众卫士的陪同下来到了皇城端门之上,看到城中一派歌舞升平景象,杨广胸中激昂澎湃,随口吟出诗一首: 大日天上转,梵声天上来。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月影凝流水,春风含夜梅。 幡动黄金地,钟发琉璃台。 刚刚吟罢,一旁的容华夫人就随声附和道:“陛下真是好文采,出口就能自成文章!” 杨广得意大笑。 宣华夫人在旁不高兴了。这宣华夫人醋性极大,前次因为杨广与她欢好时念着张紫嫣的名字,就使得她不分轻重厉害地说出薛道衡、李元霸作诗取悦张紫嫣一事,结果惹恼了杨广。这次见容华夫人悦了杨广欢心,宣华夫人的醋性又来了。只听得宣华夫人“哼”了一声,开口说道:“果然好诗啊,陛下此诗定能击溃薛道衡讨得紫嫣美人的芳心。” 杨广那得意的笑声嘎然而止,这句话可正中他的痛处。缓缓转身,杨广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宣华夫人。在杨广那杀气腾腾的目光下,宣华意识到自己又犯大错,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此时,强烈的恐惧已使宣华嘴角抽搐说不出话来,而杨广也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在她跪倒在地时杨广就已拂袖离去!而杨广在转身之际只对随伺太监说了两句话:“赐宣华一丈白绫......立即给朕宣宇文述进宫!” ...... 随圣驾同在洛阳的宇文述在接到诏书后急忙赶到了宫中。见得杨广,宇文述就发现杨广铁青的脸上蒸腾着一股杀意,宇文述心中暗道:“这次不知又是谁要倒霉了!” 杨广声音阴沉:“朕要薛道衡死!” 宇文述虽然满脑疑问,但见杨广盛怒,不敢开口询问。 只听杨广接着说道:“这死老头明知朕喜爱张紫嫣,还要作诗讨好她,更将诗词广为散播,沽名钓誉,简直是目中无君!宇文述,你给朕好好查查他!” 宇文述恍然:这薛道衡也真是不识时务,不但和皇上争女人,还触了皇上最大的忌讳:文采盖过了皇上!明白了缘由的宇文述忙道:“陛下,臣立即就去查那薛夫子,臣一定会让陛下满意!” 杨广阴阴地笑了,他喜欢宇文述这个懂事的奴才,:“宇文,听说你的长孙成都年龄虽小,武艺却是高强,是个将才啊!此次花灯会关乎大隋体面,不能有丝毫差错...既然宇文成都了得,就让他统领城防吧!” 宇文述大喜谢恩。 **************** “李公子!我家姑娘有事请教!”云儿撩开车窗上的细竹挂帘冲李元霸叫道。 李元霸闻声催马上前,此时车窗后云儿的俏丽面孔已经换上了张紫嫣那蒙着薄纱的脸。“李公子,昨日妾身所求之事你可想好?” 李元霸面现难色,道:“紫嫣姑娘,我对音律实是在外行,恐怕帮不上你的忙。” 薄纱蒙面之下看不到张紫嫣的神色,只听她柔声说道:“李公子过谦了,既然李公子不愿意……那就当妾身没说过罢!”张紫嫣语声中满是失望。 李元霸急忙道:“紫嫣姑娘误会了,我确实不懂音律……” “啪!”不待李元霸的话说完,张紫嫣放下了车窗挂帘。李元霸一怔,摇摇头,放开缰绳任由马儿随着队伍前进。 车窗挂帘虽然放下,但透过细竹条儿之间的缝隙仍可看到窗外情景,张紫嫣的目光透过面纱再穿过竹帘望向了李元霸。李元霸长得并不英俊潇洒,但他却有着仿似历尽沧桑、且安忍如大地一般的沉稳气质……张紫嫣偷眼望着,心似已乱。 自从决定编译“化蝶”舞蹈之后,张紫嫣在努力编创舞蹈动作的同时亦四处为此舞求作佳曲,于是张紫嫣开口求向了李元霸,可谁知道却被李元霸推辞。“他是真的不懂音律,还是……他不愿意帮我?”张紫嫣想道。 张紫嫣的心真是已经乱了,在她与李元霸结识之后,李元霸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哪里会有不愿意帮她的意思?这些其实张紫嫣也知道,只是……“吾之所以有患,乃吾有身,即吾无身,吾何患之有?”就如此言,张紫嫣之所以会如此想,只不过是因为她已经逐渐把李元霸看得重要了,要是李元霸在她心中是一个无所谓的人,她还会产生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吗? 柴绍催马赶上李元霸,看见李元霸的颓丧模样,柴绍笑道:“元霸,紫嫣姑娘对你说了什么,怎地如此颓唐?” 李元霸看看旁边的马车,苦笑道:“没说什么……” 当下李元霸将事情缘由向柴绍一一道去。柴绍听罢哈哈一乐,将马儿靠拢李元霸,轻声在他耳边说道:“元霸,那妮子看上你了!听了此言,李元霸的心只觉得一麻,犹如遭了电击,他在脑中迅速将与张紫嫣接触的点点滴滴回放一遍,嗯,不错,有戏! 李元霸急忙打马来到最后一辆马车旁,轻扣车窗,李元霸叫道:“老师……薛先生!” 薛道衡撩开竹帘,睡眼朦胧:“什么事啊?” 李元霸轻声道:“老师,张姑娘想让我为‘化蝶之舞’作词曲,我想将后世的‘化蝶’词曲交与她,不知老师你的意思如何?” 薛道衡揉揉眼睛,不耐烦地说道:“你去交给她啊!来问我干什么?” 李元霸连忙道:“老师,我是担心把后世的东西在这里用的太多了会影响历史的发展,毕竟我们要对历史负责啊!” 薛道衡啐他一口:“呸!影响历史发展?还要负什么责?我呸!……你来了这里,你所做的一切都会成为历史!你把词曲交给张紫嫣,以后这就是一段历史;你不把词曲交给她,在以后也会是一段历史!……为什么非要强求自己所做的和已知的历史一样?要是你所知的历史上记载你在此同我谈话时会跌落马下摔死,但是你没有,你会不会故意摔下去以迎合那狗屁历史?……无聊!不要骚扰我睡觉!”“啪”一声响,薛道衡摔下了窗帘。 李元霸恍然,自语道:“是啊,何必一定要拘泥于已知的历史呢!谁知道我现在是在历史大树的哪根分枝上?谁又规定未来的东西就不能放到古时来用?命运将我送到这里来,兴许就是让我把所知的未来知识用在这里,创建一个全新的时代!” 马车窗帘掀开,露出薛道衡的一张老脸:“明白了?” 李元霸点头。“啪”,竹帘放下,车里传出薛道衡的话声:“去吧!……本着做人的原则做你想做的事吧,不要去管历史会怎样!” 第七章 为君一舞 化作蝴蝶 为使四月十六的花灯庆典更加热闹,杨广发下了诏书,要各地州都要谴人至东都庆贺。幽州总管罗艺接诏后遂命侄儿秦琼与儿子罗成领五百兵马押了贺礼一路行来。 原本秦琼为了迁就母亲的恋乡之情,多年来一直在济南府任捕快都头。不料秦母年前与失散多年的小姑相逢,遂知秦琼姑父竟是幽州总管罗艺。在秦琼姑母的盛情邀约下,秦母答应举家迁至幽州居住,而秦琼也随母来到了幽州,投到姑夫罗艺帐下为官。因为这次庆典很受杨广重视,罗艺生怕贺礼在路途中出问题,于是他选了武艺高强、朋友知交遍及天下的侄儿秦琼和能征善战的儿子罗成押送朝贺的礼品。 说来也巧,秦、罗二人行至华阴县少华山时遇上了强人拦路,强盗头子竟是秦琼的儿时好友程咬金与其结拜兄弟王伯当!旧友相认一番欢喜之后,程咬金执意要随同秦琼前往洛阳观灯,而秦琼也有心为姑父收了这一夥彪悍之徒,遂劝得咬金、伯当投入了罗艺帐下,于是众强人亦拔寨随同秦琼往东都观灯而来。 一路上少有远行的程咬金兴奋非常,领队飞驰,嚣张之极。 …… 东都外城建国门外,几个城防官兵正在检查往来行人。与以往不同,花灯会期间所有出入人等都要接受严格盘查。此次花灯会是杨广向周边各国炫耀大隋富庶,兼带粉饰太平的大型庆典,自是不能有任何差错。 眼看将近午时,行人进出城的高峰期已过,众官兵兀自松了口气,就待交接回营吃饭。不料此时远处传来阵阵迅疾的马蹄声,其中有经验的士兵听得密集的马蹄声,再远观骑队扬起的尘土,立即判断出这是一拨至少千人的骑队!众官兵立时紧张起来,急速退入了城中,并关闭城门发出警讯,而城楼上的城防官兵也立即就位,一时间建国门处剑拔弩张。而且又是初领城防要职,更是管治严厉。 新上任的巡视京营官、统领城防的宇文成都接到警讯,立即率领城防守军五千飞骑直奔建国门而来。 建国门外滚滚尘土飞扬中,黑衣黑脸的程咬金遥遥驰在众骑之前,一袭白衣如雪的王伯当紧随其后。只见程咬金一手倒提着八卦宣花斧,一手在空中乱舞,口中还大叫着:“好大的一座城!过瘾!妙啊!” 将近城门却见得城门紧闭,众人也减了势子,缓缓来到城下。程咬金策马回骑,来到行列中的秦琼跟前,大声说道:“太平郎!你不是说洛阳城中有花灯会吗!怎地城门紧闭,到似要打仗?”还没待秦琼答话,旁边长相俊秀的罗成笑道:“程咬金啊程咬金,所以说你笨呢!这千骑人马急驰而来,一副要攻城掠地的模样,他们怎不紧闭城门……嘿嘿!叫你缓骑进城,你却偏要招摇狂奔......现今入不了城,观不到灯也还罢了,弄不好还得背上个造反的罪名。”程咬金急了:“他敢不要我观灯!惹恼了我就杀将进去!”罗成转脸轻笑一声,不再答话。程咬金更是气急,身后的王伯当拉了拉程咬金的衣角,笑道:“兄弟你别急,有幽州总管的贺礼在此,你还怕进不了洛阳城?” 罗成冷哼一声,道:“王伯当好聪明啊!”随即面容一整,肃然喝道:“罗虎!” “末将在!”身后早有一家将应声来到面前。 “叫城中开门!” “得令!”罗虎领令来到城门前高声喝道:“城中守将听好了,我等是幽州总管帐下,自幽州前来朝贺,城中守将快快打开城门迎接!” 王伯当笑道:“小王爷的属下真是霸道啊!” 罗成因出生贵族世家,自小生性就孤傲,再兼其十二岁就随父出征,率领罗家铁骑多次击溃突厥入侵,在大隋打出了罗家军的赫赫声名!是故此子言行间自带有一股霸气,其麾下家将亦是因久历沙场生死而气势非常。 此时正逢宇文成都赶到了城楼上,听了罗虎的嚣张叫声,宇文成都不由得大怒喝道:“幽州总管帐下又怎地,来到东都岂容尔等如此张狂!” 罗成闻听之下,只是微微一笑,转头对王伯当说道:“久闻伯当兄有神箭绝技,兼得勇气过人,伯当兄可有把握箭取那城楼守将冠上的明珠?”不待王伯当答话,罗成接着说道:“伯当兄不用害怕,一切有我来担待。”说罢,罗成笑眯眯地看着王伯当。 王伯当心知这是罗成因他点醒了被其戏弄的程咬金而心中不满,故意如此为难自己。要知箭射军中将官可是造反,但在罗成如此一激之下,王伯当要是不射也太丢脸!于是王伯当咬牙说道:“如此小事也不用小王爷来担待!”王伯当伸手取弓搭箭,眼看就要射向宇文成都! 秦琼在一旁急了,这箭射城守可是反罪啊!况且秦琼见那喝骂之人身披将甲,体态魁梧,目中隐有血色闪动,此人身怀刺血内力!再观其手持丈八鎏金铛,此人定是宇文世家第一高手、大隋国师鱼俱罗的亲传弟子宇文成都!王伯当此箭不能射!若是惹恼了宇文成都发兵杀出,自己这干人必无活命! “住手!”秦琼大喝道:“伯当,快收起弓箭!” “伯当,只管射,有我呢!”罗成说道。 秦琼又喝道:“不能发箭!” 城上宇文成都业已不耐烦....... 正值此际,城外又有一列车辇缓缓向建国门行来。 队列前头是两骑并列,随后是两辆马车相随,其周围有百骑护卫。当头两骑已经看到城前剑拔弩张的景象,但两人竟似毫不惧怕,犹自打马前来,引得城上城下诸人都看向二人。 本就不愿发箭的王伯当借机收了弓箭,罗成看见眉头一皱,但也不再开口。 这队车辇就是李元霸一行。两辆马车上分别是张紫嫣和薛道衡,而当头两骑却是李元霸、柴绍二人。柴、李二人远远看见城门紧闭,城上士兵弓箭上弦,而城下骑士却打着幽州总管罗艺的旗号……不会是罗艺反了吧! 柴、李二人都是好奇心重且胆大包天之徒,止住队列两人直奔城门前欲问个究竟。 待得二人到了城门之前,柴绍刚要开口相询,举目间却望见秦琼金黄色的面庞及背上的一双金锏,柴绍脑中忽然记起一个人来。柴绍一把将李元霸拉下马来,面向秦琼恭敬一礼,问道:“前面可是济南秦琼秦公?” 秦琼连忙下马还礼道:“不敢当,在下正是秦琼。” 当下柴绍与李元霸连忙向秦琼深施一礼,起身后柴绍对不知所以的秦琼说道:“秦恩公,在下是太原唐公的女婿柴绍,这位是我岳丈四子李元霸。” 记起在临潼山曾救了唐公李渊,秦琼恍然:“哦!……原来如此!不需多礼,不需多礼!” 当下各人通了姓名,见过了礼。李元霸忍不住问道:“秦叔,不知各位因何与城守冲突?” 秦琼似是很满意李元霸如此称呼他,笑笑把刚才之事说了一遍。 城下诸人认亲的认亲,交友的交友,城上的宇文成都虽然早已不耐烦,却还是忍住没有发作。这只因为宇文成都虽武艺高强,但人却非蛮横奸毒之辈。应该说宇文成都在宇文家族这个奸臣世家里算得上是一个异类。就刚才,要不是北平王属下在话语间太过霸道,宇文成都早就下令开城门验行了。 急着进城“公款消费”的柴绍听了秦琼讲述缘由后急急抬头向上喊道:“城上可是宇文将军?” 宇文成都答道:“正是,不知阁下是?......” 柴绍说道:“在下是民部尚书樊子盖手下柴绍,与我同行的马车中是秘书监薛公,旁边是幽州总管的少爷罗成,我等俱为入城朝贺而来......还请宇文将军放行!” 听得有任秘书监显职、声名远播的大名人薛道衡在下面,宇文成都于是借机下台,命令官兵打开城门验行。但是最终为了找回一点面子,宇文成都也小小刁难了幽州来人一下————他只许秦琼、罗成带五十人押送贺礼入城,余下众人在城外十里驻扎。在秦琼的极力调和与军令威逼下,罗成在发了一阵脾气之后也只得应允。 众人进得城来,薛老夫子要进宫面圣,而张紫嫣要去靠山王在洛阳的别府准备诗会,秦琼自和罗成去交割贺礼,但却留下了程咬金、王伯当二人托付于柴绍,分手时众人相约十六晚一起去看花灯。 柴绍带着元霸、咬金、伯当在柴家洛阳的别院住下,四人终日里无所事事,只在柴绍的倡议和带领下“研究”了一下洛阳的青楼文化。 眼看已是十五,花灯会期将近。这晚已经深夜了,可杨广不知怎的心情大好,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杨广一时心血来潮竟传诏臣子们要开朝会。 眼神扫视着下面睡眼朦胧,强打着精神的众大臣,杨广有一种儿时捉弄宫女太监的感觉,他正想开怀大笑时,却忽然在众大臣中看到了薛道衡。杨广一下子就没了心情,脸色大变! 大殿中一直留意着杨广神情的宇文述敏锐地发现了这一变化,他想起了杨广交给他的“重要任务”。于是宇文述上前一步,恭身说道:“陛下,臣有要事相奏!” 杨广面无表情:“讲!” 宇文述恭敬说道:“陛下,秘书监薛道衡自负才学出众,并依恃自己是两朝之臣,目无君上,心怀犯上作乱之心!在陛下欲将新法替代《大业律》之时,薛道衡竟然四处散播流言,道陛下优柔寡断,当不得先帝一成,他还说......大隋必将断送在陛下手里!” “大胆薛道衡!一派胡言!”杨广借题发怒,不用去管宇文述所说真假,杨广心中早已定了薛道衡死罪! 薛道衡脸色苍白,宇文述所言不能说全是诬陷,他自己确实也发过一些对杨广不满的牢骚……难道“因才招惹杀身之祸”的史事就要应验?薛道衡背脊发麻,额头已经渗出冷汗!知道杨广必杀自己的心意,薛道衡没有为自己争辩什么。于是,接下来的朝会已被懂事向的大臣搞作了“批薛”大会。当然,说得最多,批得最狠的还是大会主持人杨广。 ...... 今晚花灯会就将正式开始,一大早,秦琼、罗成办好交割如约来到了柴府别院,二人同时也带来了薛道衡入狱的消息,众人中除李元霸之外都和薛公没什么交往,感慨唏嘘一番之后几人兴致勃勃地开始计划起晚上怎样游玩。而李元霸在得知老师入狱的消息之后心急如火燎,急切之间李元霸忽然想到了一人,或许他可以相救薛道衡!......事不宜迟,李元霸一把拉过正在策划怎样逛花灯会的柴绍细细耳语了一番...... 张紫嫣正在忙着筹备十八日将要举办的诗会,当她看了柴府家丁送到的书信后大吃一惊。没想到才分别两天时间,薛夫子就锒铛入狱。一直以来,张紫嫣对薛夫子都有着半师半友的感情,她怎能眼看着薛夫子遭难?于是张紫嫣放下手中事情急忙去求见义父杨林。 大隋最能左右杨广的首推靠山王杨林!以他为人的正直,再加上张紫嫣的推波助澜,杨林应该会出面救人吧?只要由他出面,薛道衡十之八九有救! 由于杨广钦点靠山王杨林主持此次洛阳花灯会,是故杨林在月初就同麾下首席谋士李靖从京师长安赶到了东都洛阳。这十几天忙下来,眼见一切均已安排妥当,就待今晚花灯会正式举行了。午时刚过,杨林就回到了别府。遣散众人,杨林准备好好地休息一会儿,蓄积精神参加晚间的庆典。 躺在睡椅上,杨林感觉自己已经老了,才十几天的劳累就让他气血浮动,疲惫不堪。回想起年轻时追击突厥骑兵,自己在马背上颠簸了一个月也不觉得疲累,可如今……“唉!难道我真是老了吗?!”这种感觉让杨林恐惧,他不甘在岁月前服老,他也不敢服老!————只因杨林心中还记挂着大隋朝的基业!当今皇上杨广荒淫残暴,穷兵黩武,逼得天下百姓民不聊生,以致烽烟四起,眼看大隋基业已在风雨中飘摇欲坠!这些年若不是杨林凭借着一腔忠诚热血,领着那已为数不多的贤良忠臣苦苦支撑,恐怕大隋基业早已在更朝换代的风雨中崩塌了吧!只是……杨林这根已开始腐朽的国家栋梁还能支撑多久呢?! 对大隋前途的忧虑让杨林觉得胸气闷憋,他的呼吸陡然加重,脑中只觉得混浊一片!恍惚中杨林看见先帝杨坚来到了自己面前,杨林想要起身参拜,可无论怎么挣扎也起不了身,他的身子就如同被绑在了睡椅上!杨林挣扎着,而先帝杨坚在他面前大声喝骂:“杨林!朕将儿子与大隋江山托付与你,本以为你能辅佐我儿,延续大隋基业直至万年!谁曾想你却如此无能,枉朕错看了你!......” 听得先帝叱骂,杨林冷汗直冒,头痛欲裂!一时之间杨林腹下丹田的内息乱窜,五内如焚,眼看就要走火入魔! 在此紧要关头,门外响起侍从通禀之声:“千岁爷,紫嫣小姐有要事求见。” 听到此声,杨林蓦然从幻觉中惊醒,但他体内的内息也瞬间回转。杨林来不及运功引导,纷乱的内息犹如激流般奔涌回丹田,这一下杨林就如被无数高手联手重重一击,“哇!”杨林吐出一口鲜血,昏迷在了座椅之上! 门外等候传见的张紫嫣和侍从听得房中有异,连忙推门而入。见了屋中情形,侍从急奔出外去请御医,闻讯而来的众侍女亦把杨林搀架到了床上。未待御医前来,杨林已经悠悠醒转,他一睁眼就看见了意态焦虑的张紫嫣。杨林强打精神,微微笑道:“女儿,刚才可是你说有要事请见?” 张紫嫣点头称是。 杨林说道:“讲来。” 张紫嫣迟疑着不愿开口,她害怕杨林闻得薛道衡之事后会加重病情。 杨林生气了:“紫嫣,可是觉得为父老了,不能替你担待事情了!......快讲!”几句话下来,杨林已是气喘吁吁,面色潮红。 张紫嫣见此情形不敢隐瞒,源源本本把薛道衡的事情道与了杨林。本就在心忧大隋基业的杨林听得杨广又在残害贤良,当下勃然大怒!不顾前来探诊的御医及义女张紫嫣的劝阻,杨林拖着虚弱的病体,怀抱水火囚龙棍急入宫中面见杨广! 杨广正在和容华夫人翻云覆雨,就有太监报急,说是靠山王千岁爷怀抱水火囚龙棍气势汹汹地入宫来了!虽不知叔父是为何而来,杨广还是吓得立即从容华身上滚将下来,衣冠不及穿戴就要钻入床下。刚及伏地,杨广想起自己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也不要把脸面丢得太尽了,不就是挨上几棍吗?强自定了定心神,杨广叫过宫女为自己穿戴整齐,迎了出去。 见到叔父杨林的模样,杨广更是心神大定。眼前的靠山王一扫往日的强势形象,脸色苍白,步履虚浮,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垂死老头。杨广再看看杨林怀中紧抱的那根压制自己多年的水火囚龙棍,心中讶异:“怎地它今日好象也失去了往昔骇人的幽幽光泽?” 杨林强提精神见过礼后,沉声问道:“陛下可是把秘书监薛道衡入了狱?” 杨广明白了,老头是为着薛夫子而来。杨广恭敬说道:“是的,叔父。” 杨林继续问道:“不知陛下是为何事迁怒于他?” 杨广心中暗骂老头明知故问,口中却还是恭敬地把宇文述编排的罪状告诉杨林。杨林听罢再也按捺不住,开口骂道:“杨广!好你个孽障!薛道衡说说你的短处,你便要杀他。为国之君,自当胸襟广阔,纳百家之言,而你却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如此而往,朝堂之中怕只会剩得一干趋炎附势,溜须拍马之徒!......哼!大隋基业就要断送在你手中了!” 也许是今天没有感觉到杨林一贯强大的气势压迫,杨广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高声说道:“叔父,朕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你这样教训朕也太过无礼了吧!”杨林没有想到一向示弱的杨广竟敢欺自己体弱与己顶嘴,靠山王怒火中烧,举起水火囚龙棍就向杨广打去! 只隔着几步远的杨广躲避不及,吓得闭上了眼睛。可出乎杨广意料,囚龙棍并没有打到他身上,只听到“咣当”一声,水火囚龙棍掉在了地上,而靠山王杨林也随之软软地倒了下去!见此情形,杨广大惊失色,连忙叫过随侍太监上前查看。太监伸手一探靠山王的鼻息,浑身猛一哆嗦,禀道:“皇上……千岁他……他……去了!”杨广先是一怔,随即大喜狂笑:哈!哈!哈!...从今以后看谁还敢管束于朕! 命令众人收殓起杨林遗体,兴高采烈的杨广迫不及待地接连颁发了三道圣旨:其一,以国礼厚葬靠山王杨林,准其入皇陵;其二,在花灯会后处斩叛逆薛道衡;其三,宣靠山王义女张紫嫣进宫面圣! 李元霸与柴绍、李靖此时正在靠山王别府中。虽派了家丁送求救书信与张紫嫣,但李元霸心系老师的安危,总是觉得不大放心,其时恰逢李靖得闲寻至,李元霸便要李靖同去王府求得靠山王相救薛道衡。不料到了王府没见到杨林,倒是见到了张紫嫣。从张紫嫣口中知道了杨林已前往皇宫面圣,李元霸总算大大松了口气。 李元霸久等靠山王未归,正待与一同前来的柴绍起身告辞,就听得有太监高声叫道:“圣旨到!” 众人尽皆跪地接旨。 太监抽出圣旨宣读,听罢宣旨,府中已是哭成一片。张紫嫣更是伏地痛哭,泪水瞬间湿透了面上薄纱。一旁李靖、柴绍面色肃然,李元霸则紧咬牙关。 宣旨太监开口道:“张姑娘节哀,还请张姑娘随我等入宫面圣!” 张紫嫣止住哭泣,开口询道:“公公可知薛道衡薛公情形如何?” 宣旨太监说道:“陛下已另下旨,待花灯会后问斩!” 张紫嫣语音竟异常平静:“也好,薛先生一个文人,早早处斩总胜过在狱中被折磨而死......公公,且待我去换身衣服。”说罢,张紫嫣回首望了李元霸一眼,随即起身入屋内换衣。 李元霸此时心乱如麻,张紫嫣望向他的一眼他竟没有看见。“老师要被处斩,紫嫣又要被宣进宫中……我该如何是好!……难不成现在就……造反?” 不一会儿,张紫嫣缓步行出。只见她身着一袭彩衣,却仍是薄纱覆面。张紫嫣来到李靖面前,说道:“义父无有家室后人,他老人家平生最为信任李大哥,府中之事还望李大哥照料一二。”李靖默然点头。 张紫嫣又来到李元霸面前,轻声说道:“妾身能与公子相识甚是有缘,更得公子指点歌舞,妾身获益颇多,只可惜……从此不能再与公子多作探讨。唉!……”语声幽幽,“妾身心知公子一直欲见我面容,也非是妾身不愿公子相见......”张紫嫣语音已略带羞涩,“妾身在初闻公子佳作妙想之后就已经心仪公子,只是自觉身在青楼,身份低微卑贱,担心不能和公子长相厮守,所以害怕公子见了妾身容颜之后记忆于心,于将来分别之后更徒增伤心……不见也就无所谓记忆,或许这样对公子会好一些吧!......公子,今日一别只怕永生难见,妾身所编‘化蝶’已届尾声,不若今日就献于公子一观。” 李元霸方知晓张紫嫣不在自己面前除下面纱竟是为了这个原由!此时听到她直言告白,此情此景下李元霸更加悲伤,双目已红。顾不得俗礼,李元霸伸手握住张紫嫣的纤纤玉手,毅然说道:“紫嫣,与我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好吗?” 张紫嫣摇摇头。 李元霸道:“紫嫣,可是害怕杨广逼迫吗?” 张紫嫣无语,轻轻挣脱李元霸的手,深深望了他一眼。不去理会太监的催促,张紫嫣微笑着说道:“元霸,且观妾身的化蝶之舞吧!”言罢,张紫嫣径自移步来到厅堂中间,轻启贝齿,一曲“化蝶”犹如高山流水般从她口中唱了出来: 碧草青青花盛开 彩蝶双双久徘徊 千古传颂深深爱 山伯永恋祝英台 ...... 楼台一别恨如海 泪染双翅身化彩蝶 翩翩花丛来 历尽磨难真情在 天长地久不分开 ...... 随着婉转的歌声,一袭华丽的彩衣犹如流水般曼妙飘动,张紫嫣翩然起舞。此时天空中竟下起了小雨,春寒料峭,微寒的风中不知哪里脱落而来的几片粉红色花瓣在细雨里飘飞,就象是,一只只翩翩飞舞的蝴蝶。 好美!众人已经看得呆住! ...... 歌声停了,飘飞的花瓣也已散落在地。张紫嫣蜷伏在地上,曼妙的躯体竟似了无生气。李元霸心生不祥,急忙奔至张紫嫣身旁,只见她口中渗出的鲜血已经渗透了面纱。李元霸全身乏力,一下跌坐在地。轻轻扶起张紫嫣,将她的头轻放在膝上,记得张紫嫣先前所言,李元霸不愿违她心意,并不揭开她的面纱,只以手探鼻,但觉怀中人已经了无生息! 紫嫣......你就这样去了么?一个人的生命竟能如此突然、轻易的终结!李元霸欲哭却又不能出声,只觉得胸中一股悲愤压抑。悲愤至极,李元霸仰天长啸,啸声中满是悲愤和战意!“杨广!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李元霸悲怒的呐喊响彻天际。众太监被李元霸的杀气和狂语骇的跌扑在地,其中胆小的早就跌跌撞撞逃出了王府大门。 柴绍却为李元霸的杀伐之语大伤脑筋:这四舅爷口出反语,在场的诸人都已经听见,此时要杀人灭口是不大可能了。况且,这么多人要是凭空消失了,只怕也是交代不过去吧!看来只好逃出洛阳,通知岳丈起兵造反了!柴绍转头望向李靖,李靖从柴绍眼中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认同。事不宜迟,柴绍上前低声对李元霸说道:“元霸,你今日口出反语,依杨广性情恐怕不能善了,当今之计我等只有反出洛阳,速回太原!” 李元霸神色木然,不置可否。他只在心中恨恨道:“杨广,史上秦琼五人闹花灯没能动你筋骨,今日就让我李元霸来闹闹这花灯会!” 第八章 救得薛师 李元霸不理会李靖、柴绍二人速逃的劝说,把张紫嫣遗体入棺,在柴府别院祭起了灵堂,并执意要去天牢营救老师薛道衡。 李元霸跌坐张紫嫣灵前,他表面默然无语,心中的战意却已随着悲痛愈深越来越强! 先前柴绍因力劝李元霸速逃不果,急切之间他一面吩咐家将备战,一面遣得力家将挑选快马抢在杨广派兵之前出城,分别向长安和太原报讯,着李秀宁与父亲自顾逃亡,也让太原的岳丈做好起兵的准备。眼看讯息已经送出,因对老婆的能力有着无比信心,柴绍此时心中已无多少焦虑和担忧,他也得以安下心来陪同李元霸准备劫天牢救出薛道衡! 李靖在旁面无表情,只偶尔用眼光扫向堂中的秦琼几人,他心中盘算无论如何要把这几人、特别是把罗成拉下水,逼反幽州罗家军。现时天下越乱对唐公起兵就越为有利,况且还可籍此与幽州罗艺搞好关系,当然,最好是能收得罗艺,罗家军的强悍能战可是举世皆知的。 而已知事由的秦琼此时也是心念电转:若要就此离去,与自己仗义的性格不符,未免心有不甘,况且就此离去也不见得就脱了干系。再说自己对李元霸这个孩子也非常喜欢,直觉此子豁达率直,甘为知音、良师犯怒天颜,......自己到是有心帮他,只是不知表弟意向。 秦琼把罗成、咬金、伯当三人叫至堂外,低声道:“各位,此次我们怕是脱不了干系了,不知大家意欲如何?” 程咬金呵呵一笑,说道:“我听秦哥的,伯当听我的。”王伯当不发一言,算是肯定了咬金的说法。 罗成道:“此次我们已经与李家之人结交,就算此时离去以示撇清,但以杨广多疑嗜杀的性情,罗家必会遭到诛连!......我早已派罗虎通知城外诸人备战,在建国门外接应我等,并又遣得快马回幽州禀告父王,请他起兵自保!” 秦琼不由得赞道:“表弟年纪轻轻,却是满腹谋略、见识甚远!” 秦琼几人回到堂中,秦琼向柴绍问道:“不知柴公子此时有何打算?”不待柴绍答话,李靖抢先问道:“诸位是留、还是走?” 罗成接口道:“留!” 柴绍大喜,说道:“既是如此,大家当同心合力,杀出生天!” …… 两名柴府家将从兵器架上抬下一杆浑铁长枪,李元霸接过手,只用单手握枪一抖!“嗡嗡”声中,铁枪如活物一般乱颤。停下势子,李元霸摇摇头,将枪递给家将道:“不行不行!还是太轻了!”问向取枪的柴府家将:“这就是府中最重的兵器了吗?”一名家将点点头,道:“舅老爷,这杆枪重一百六十斤,是别府中最重的兵器了!”说罢,两名家将正准备将铁枪放回兵器架上,却霍然发觉,鹅蛋般粗的铁枪杆已经明显地弯曲!李元霸见状伸手再抓过铁枪,随手一撸,枪杆复直! 秦琼在一旁看得直咋舌:自己也算得上勇武过人了,但所使的浑铁枪也不过一百二十斤重,而眼前一百六十斤重的铁枪在李元霸手中竟然轻若无物,随他曲折! 不但秦琼看得咋舌,周围的柴绍、程咬金等人也是惊骇不已! 柴绍欣喜道:“元霸,好神力!当同那宇文成都有得一搏!” 程咬金接口道:“难说!我看宇文成都打不过元霸!”旁边王伯当自是附和咬金。 李靖也看的暗自颔首:如此文武兼备的英雄人物举世难得啊! 唯独罗成见了却是神色冷漠,心中暗道:“徒有一身蛮力而已!……当务之急应是出城逃亡,在这里卖弄力气干什么!”同时罗成也自觉得疑惑:“怎地杨广缉反的军队还没来到?” …… 洛阳皇宫中,杨广在得到太监禀报靠山王府中发生的事情之后龙颜大怒!他既痛惜张紫嫣服毒自尽,又怒李元霸狂言反语,盛怒之下杨广就要派兵捉拿一干叛逆。可就在将要发兵之际,杨广忽又念及现在正值各国来使云集之时,自己本意是要在诸国面前显摆大隋民富国强、歌舞升平,要是在此时大动干戈,必招来诸国耻笑!细思量之下,杨广决定派兵围住外城,放众人出城于城外剿灭,这样也就不致惊动诸国来使,得以保存大隋颜面。在杨广想来,这几个叛逆定是急着要逃出洛阳,只要自己不对其加以逼迫,他们断不会惊扰皇城!……不过,杨广却万万没有料到,这些个胆大包天之徒并没有急于出城,其后竟然扰了八里天津街上的花灯会,浴血杀出了建国门! 柴府大开府门,五骑战将英气飒爽,当头而出。 罗成手提银枪,跨下一匹白龙驹,身上披着银甲白袍,潇洒之极。一旁秦琼背上一双金铜锏,马上横放着混铁枪,更有白衣神箭王伯当手持弯弓、黑面魔王程咬金高举宣花斧紧随其后。而在此强劲的前锋阵容之后,柴绍、李靖手持宝剑率着柴、罗两家百名家将跟随,李元霸在无合手兵器可选之下,提了那一百六十斤重的浑铁枪独骑押后。一拨人马战意昂然,气势非常! 出得柴府大门,李元霸打马来到队列之前,面对众人拱手施礼道:“元霸先向各位致歉,此次都怨元霸卤莽以致连累了诸位......”李靖打断他的话接过说道:“元霸为何作那小儿女之态?事乃天定,非人力使然,走罢!”众人皆附和,李元霸一一谢过,道:“那就请诸位先行一步,待我去天牢救得薛公之后当至城外与诸位相会!” 柴绍与李靖关心地望向李元霸,柴绍道:“元霸,当真不要我等相助于你?” 李元霸笑了一笑,道:“多谢姐夫关心,小弟一人足矣!” 柴绍先前已经见识了李元霸的神力,也就不再多言,“元霸,你可识得去天牢之路?” 李元霸一怔,“呀!当真还忘了这一茬!……” 柴绍微微一笑,转身对着众家将道:“有谁识得去天牢的路?”不待众家将答话,旁边闪出白衣王伯当,“柴公子,在下识得并愿与李公子同往!” 李元霸点头应允,旁边却又响起程咬金的大叫声:“伯当!你怎地抛下了我?”柴绍本就不放心李元霸一人前往,见此情形他连忙道:“那程叔就一同去吧!”李元霸明白柴绍心意,他感激地看了柴绍一眼,随即冲众人一拱手,与程咬金、王伯当纵马向天牢方向奔去! 监视柴府的官兵虽然见众叛逆已出了柴府且兵分两路,但有杨广之令不敢阻拦,众官兵只是紧随其后监视去向。 柴绍等人出了柴府一路向建国门而去。罗成此时动起了心思:“此去建国门也可从八里天津街而过,既然已经反了,为何不去那里看个热闹?”要知罗成虽身经百战,可终究是个少年心性,况且他久居幽州,少有见得如此热闹场面,对那八里长街上的盛事自是无限向往。于是罗成对众人道:“怎地官兵不作阻拦,莫非杨广那小儿怕了!......既是如此,不如咱们就去逛逛花灯会,也不枉白来一场!”众人闻言相视一眼,虽然知道事情并无这样简单,但已经动心。柴绍是个爱热闹的主儿,惟恐天下不乱,闻言自是大为赞同。几人中虽有李靖、秦琼两个老成持重之辈,可两人也不好拂了少年人的兴致……况且两人对那万人空巷的花灯盛会也是向往。于是,几个胆大包天的反贼竟大摇大摆地率众向八里天津街奔去! 此时跟在众人之后的官兵已察觉不对,急忙遣人报与巡视京营官宇文成都。 统领城防的宇文成都正在为罗成驻扎城外的一千家将忧心。自接到皇上圣旨之后他就派出了两千兵士去剿灭罗成留在城外十里的家将,不料却无战果,因那上千人的骑队竟已了无影踪!宇文成都明白了,罗成在封城盘查之前就已作了布置,看来罗家军威名远播并非偶然! 再接到大队叛逆已经行向天津街的消息,宇文成都更是大急:扰了花灯庆典自家可是砍头大罪!宇文成都急忙遣人通报城外驻军,调集兵马在城外围住建国门,而成都自己则提了鎏金铛,率部急奔八里天津街而去!……宇文成都要在叛逆进入天津街前截住他们! 这其中,初领城防、并无多少应敌经验的宇文成都犯了一个大大的错误,他只将注意力放在了柴绍等人的大队人马之上,竟然没去留意那分道而去的三骑人马! 霞光消褪,暮色降临,李元霸三人打马飞驰在通往天牢的路上。一路上李元霸丝毫不作耽搁,因为他知道:现今官兵的目光都放在了柴绍等人的大队人马身上,此时正是出其不意,营救薛师的大好事机! 天津街的花灯庆典已然开始。长八里宽三十余丈的大隋形象工程————东都天津街此时已成为“百戏朝贺”的表演戏场。天下各地,甚至周边诸国的奇技绝艺,无不荟萃与此。只见街上灯火辉煌,人山人海,弹唱鼓噪之声远播数里。杨广也和文武百官列坐在街边搭起的豪华彩棚之内,感受着大隋朝的“歌舞升平,国泰民安”,杨广似已忘记这一天发生的种种恼心之事,只顾兴高采烈地观赏“百戏”表演。 ...... 夜幕低垂,天色昏暗,裴元庆率着百人骑队巡视在洛阳城内。他今年虽然只有十五岁,可是在知机子新排的“英雄谱”上却是排名第二,仅次于宇文世家的第一高手宇文成都!这位少年英雄生于军旅世家,其父为山马关总兵裴仁基。裴元庆从小就力大神勇,近年更是随同父亲四处剿灭各路烽烟,磨练出了一身本领,手中一对三百斤重的大铁锤从未遇过敌手。这次为保得花灯会顺利进行,杨广用了大隋第一高手宇文成都还不放心,又急令正在江淮同杜伏威义军作战的裴元庆回洛阳协助宇文成都。 “得得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裴元庆心生警兆:此时城内军民大多去了天津街,城中其它地方几乎是空无一人,这打马急驰之人若不是传讯官兵就定是皇上要捉拿的叛逆! “全体散开,将此路截断!若来人可疑当杀无赦!”裴元庆不同于武功高强却无多少临敌经验的宇文成都,这位身经百战的双锤小将刚一察觉有异,就立即命令部属占据街道上的有利地形严阵以待,而他自己则伸手取了挂于马上的两把大铁锤,双手分持,立马阵前。 李元霸远远就看见街道中有一拨人马严阵而待,他将单手倒提的浑铁枪改为双手而执,就准备冲杀而过!双方就要接近,李元霸见前方一员小将年纪青青,却手持斗大的一对铁锤,他料定这就是大隋的第二高手,双锤小将裴元庆了!虽然不知自己此时能否击败裴元庆,但是此处是通往天牢的必经之路,李元霸别无选择。 李元霸侧身对身旁的二人说道:“冲过去!”说完,李元霸一夹马腹,战马“唏呖呖”一声长嘶,猛然加速!咬金二人亦是加速而往。 一百来步的距离健马一个冲刺便到,裴元庆见事不对早已催马上前,举锤击向当头而来的李元霸,而其内敛的战意随着这一击狂泻而出。 眼见这一锤来势迅猛,自身又被对方强大战意笼罩,李元霸紫金霸气运转,混铁长枪出手!“当!”长枪枪头点中锤头,混铁枪身竟已弯曲,但裴元庆亦连人带骑被击退半步!“好厉害!”裴元庆惊道,小将就要打马上前再攻。可就在此时,他胯下之马前腿忽然一曲,“扑通”一声跪下,把个双锤小将摔了下来!不待身子落地,裴元庆双锤击向地面,人亦借势翻身而起,稳稳站在地上! 周围官兵看得目瞪口呆! “随我冲过去!”李元霸大叫道,不待裴元庆与众官兵缓过神来,三骑风驰电掣般飞驰而过! 裴元庆见追击无望,俯身上前察看马儿。只见战马已经歪斜着躺在地上,一双前腿竟似折断,“此人好强的力道!”耳中听得战马低声悲鸣,裴元庆俯首看看这追随自己已经两年的马儿,他轻叹一声,手中铁锤猛然击下。只听得“喀嚓”声中,马儿的颅骨已碎,悲鸣之声顿止! 裴元庆站直身子望向李元霸的去路,暮色苍茫,归鸦绕树,双锤小将恍惚之间感觉到又一位少年英雄已经临世! …… 李元霸先前对自己的实力心中无底,虽然从前生记忆中知道自己是隋唐第一高手,可是一则艺成辞师之后就没和人动过武,他对自身武功有多高可以说是毫无概念;二则历史已发生了改变,谁知道自己还是不是那个神勇无敌的第一高手!不过,不管怎样,李元霸见自己一枪就能退了大隋当今第二高手裴元庆,他此时信心十足,并且......战意昂然,李元霸现在只盼一战! 李元霸三人一路再没有遇到拦阻,顺利来到了天牢外。天牢守军虽然强悍,但因花灯会的缘故,其大部已经被调至内城协防,如今天牢守军实际只得两百之数。两百官兵怎敌得如狼似虎的李元霸三人?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守军就已溃败,三人冲入了牢中! 到了牢内,李元霸与程咬金押着一名狱卒直奔关押薛道衡的人字三号房而去,急切之中,二人却没有留意紧随二人之后的王伯当已经不知去向。 人字二号房前,王伯当一剑将领路的狱卒杀死,然后拿着从狱卒身上得到的钥匙急步来到牢前。“小妹!我来救你了!”王伯当高声叫道,语音中满是兴奋。随着他的叫声,牢中墙角处一个面朝墙壁蜷缩的身影仿似一颤,然后此人慢慢地转过头来,蓬头乱发里一双无神的眼睛望向王伯当。见到这双无神的眼睛,心中浮现出这眼睛曾经的明亮与夺人光彩,王伯当心中一紧,“妹子!……晓蓉!你怎么了!”扔下长剑,王伯当手忙脚乱地打开牢门冲了进去。 墙角之人呆呆地望着已是泪流满面的王伯当。王伯当一边流泪,一边用钥匙将她的手铐脚镣打开。这叫晓蓉的女子并不说话,只默默地看着王伯当为自己解除束缚自己已经三年的刑具。“晓蓉,哥来救你出去……”王伯当躬下身将女子负在了背上,手和身体接触到妹妹瘦骨嶙峋的身子,王伯当的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晓蓉……哥对不起你!让你生受了三年的苦楚……”腾出一只手来擦擦眼泪,王伯当大踏步走出了牢房! 正出天牢,王伯当就碰见了正在寻找他的程咬金。“咦!伯当,你身上背的是什么人?”咬金惊奇地问道。“我妹子!”王伯当轻声答道。咬金仔细一看,只见王伯当的妹子蓬头垢面,一身囚衣更是破破烂烂,若不细看还真不知道是个女子。见到王伯当面色苍白,一向多话的程咬金此时也不再废话,与王伯当一起快步出了天牢。 李元霸扶着薛道衡在牢外等着咬金寻找王伯当,此时见到王伯当背出一人,李元霸虽是一愣,但他也没多问,只招呼众人上马速速离去。由于薛道衡不会骑马,而王伯当的妹妹王晓蓉身体虚弱,因此李元霸三人三骑而来,此时却是五人三骑而去。 就在李元霸五人三骑奔向建国门之时,柴绍等人在宇文成都之前弃马进了人山人海的八里长街。宇文成都远远看见消失在人海中的一干叛逆,他猛一顿足,无奈道:“罢了,只盼他们逛逛花灯会就出城去吧!” 第九章 闹花灯 面前是一个十字路口,李元霸勒住马儿,向王伯当问道:“王叔,咱们应该从哪条道去建国门?” 王伯当一提缰绳,将马儿停下,道:“对直走或是向右走都可到建国门。” 程咬金奇道:“伯当,你什么时候来过洛阳?你怎地对洛阳地形如此熟悉?” 王伯当闻言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妹子,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李元霸见状心知其中必有令王伯当兄妹伤心的缘由,他插嘴引开话题道:“王叔,咱们走哪条道更好呢?” 王伯当道:“直走吧!……若向右行就需从天津街经过,此时那里正是花灯盛会,不宜通行!”刚说完,感觉到怀中人儿身躯微微一颤,王伯当连忙问道:“晓蓉,怎么了?”王晓蓉伸出脏兮兮的手撩起额前的乱发,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出了她与王伯当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哥,我要看花灯!” 王伯当身子一震,道:“晓蓉,这……何必呢!”王晓蓉坚决地说道:“哥,那你就让我自己去吧!……就是死我也要去看看,那盏灯一定在!”王伯当咬咬牙,道:“好好!哥这就带你去!……”王伯当抬起头来对众人说道:“各位向前一直走,不需半个时辰就可到达建国门……恕伯当不能陪诸位前行了……”背有叛逆的罪名,还带着天牢的囚犯去杨广眼皮子底下去游逛,这可是件凶险的事情,王伯当不愿众人陪他冒险。 “这怎么行!”程咬金打断王伯当的话语,道:“你可不能丢下我啊!” 薛道衡与李元霸同乘一骑,他坐在李元霸身后。听得王伯当所言,薛道衡附在李元霸耳边轻声道:“元霸,此行凶险,就随他们去吧,咱们在城外候着他们便是!”李元霸悄声责道:“老师!你怎能这样!”面带微笑,李元霸朗声说道:“王叔,大家一同来自当一同去,走罢,咱们去看花灯!” 王伯当无言,他重重地看了李元霸一眼,眼中充满感激。一抖缰绳,王伯当催马当头向右边取道而去!李元霸与程咬金忙纵骑跟上。 天空电闪,连带着满天的星斗仿似也跟着跳动了一下,虽然此异象只是瞬间一现便不复再,但端坐街边高台之上的杨广顿时觉得心神不安。惶恐中的杨广思量一下,抬手招来太监吩咐道:“传朕口喻,宣大国师鱼俱罗速速见驾。”传出口喻,杨广略觉心安。鱼俱罗与紫阳真人同是大隋国中地位超然的武道大宗师,只是一人出世,一人入世而已。入世的鱼俱罗甚得杨广尊重,他虽然身为国师,但平日里却是随意潇洒,挂名时居多,并不每朝必到随伺皇帝。 就在太监前去宣召国师鱼俱罗之际,李元霸一行人马一路狂奔,业已来到天津街口。 尚在天津街路口祈祷柴绍等人千万不要闹事的宇文成都远远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李元霸一行。借着路边彩灯的灯光,宇文成都觉得这五人三骑透着怪异,当下他就喝令部属散开队形严加防范。 当头的王伯当业已看到了街道中央横铛立马的宇文成都。只见宇文成都跨骑一匹乌锥骏马,长一丈八尺的鎏金铛横放身前。金铛在月色下泛着白光,匹配着宇文成都散发出的强大气势,竟让五人感到了巨大的压力!甚至,五人跨下的战马也似感受到了这气氛,俱都止步不肯向前! 在宇文成都的强势前,程咬金强行驱使不愿前行的战马来到阵前。这粗服乱头、放浪形骸,兼带着无法无天的狂徒生平最不喜有人压制他,而宇文成都的强大气势让他憋气,狂徒大感不服!程咬金开口道:“小娃娃,你摆出这副架势吓唬谁呢!” 宇文成都闻得程咬金的蔑视之言不怒反笑,“哈!哈!哈!......黑大个,你信不信,小爷一铛就可送你归天!” 程咬金听得此言大怒,二话不说,提起宣花斧就向宇文成都当头劈下! 宇文成都见得程咬金这当头一斧,撇撇嘴,面上露出讥讽不屑的神色。及大斧将至,宇文成都随意挥铛一架,只听“当!”一声响,程咬金大斧差点被震的脱手而去!宇文成都“哈哈”大笑,刚待举铛刺向程咬金,突然间他心生警兆,宇文成都急忙回铛自保!就听得“噗!噗!噗!”三声响,被宇文成都格飞的三支长箭深深插入街旁大树之上,长箭余势未歇,箭尾犹在“嗡嗡”颤动。程咬金乘势收回斧头,策马后退几步严阵以待。 宇文成都随手抚整着被凌厉箭风掠乱的头发,悠悠道:“好一个‘三箭齐发惊鬼神’,发箭之人可是白衣神箭王伯当?” 王伯当见宇文成都轻松就破了自己的三箭连环绝技,心中也很是佩服,当下抱拳说道:“在下正是王伯当。” 宇文成都环视众人,以手抚铛,语气竟带萧瑟:“成都观诸位俱是英武之辈,世上能面对我金铛而无所惧者,当得豪杰二字!若非敌对,成都到是很想和诸位结交......只是,今日成都只能杀了诸位......可惜啊!世上又将少去几位英雄了!” “嘿嘿!……”宇文成都话音刚落,就听得有人笑道:“我观成都虽然身出奸臣世家,却还算得上个英雄人物,也罢,呆会儿就留你个全尸吧!” 听得如此狂言,宇文成都大怒!他举目望去! 只见李元霸左手反转揽住身后的薛道衡,右手提着混铁枪催马来到宇文成都面前。李元霸先前就已被宇文成都的战意撩动,只觉得全身热血沸腾,而自张紫嫣死后一直压抑的战意已经慢慢转为无边杀意。此时听到宇文成都的杀伐之言,李元霸更是意动,按捺不住之下他就要与这大隋第一高手一战! 虽在前生所见的某些野史中记载自己轻易就能败了宇文成都,可毕竟李元霸此次是真正面对这位大隋第一高手,因此,李元霸毫无保留地把已练至六层的紫金霸气运到了极限,手中的混铁枪在紫金霸气催动下“嗡嗡”作响,竟似有了生意。以李元霸师傅紫阳真人已窥武道的修为,也只练到了十二层中的第八层,可见这紫金霸气六层非同小可。越是接近宇文成都,李元霸就越是觉得心中杀意昂然,身上紫金霸气也被宇文成都气机牵动,一股无匹杀意直指宇文成都。 感觉到李元霸的强大气势,宇文成都面上怒容已是不见,神色已肃然,而其眼中更是闪动着血色光芒。宇文成都已经运起了大师鱼俱罗的亲传内功————刺血内劲!也就在李元霸的强势压迫下,宇文成都忍不住挥铛击出! 面对宇文成都这一铛,李元霸竟是毫不避忌,他左手揽紧薛道衡,低喝一声:“老师坐稳了!”右手举起已蓄满自己最强内气的混铁枪直刺而出! 紫阳真人曾教与李元霸:“紫金霸气练的就是“霸道”二字!面对强敌不能示弱,否则紫金霸气的威力必将大打折扣。敌强你要比他更强,敌霸道你要比他更霸道,这样紫金霸气的威力才能发挥到极至......切记,切记,遇敌须猛!” 看到李元霸完全不顾已将击到其身前的一铛,反而向自己刺出了带有强大杀意和巨大力量的一枪,宇文成都第一次在对敌时感到了心慌。那一枪即出,不杀不回的无比气势也压得在场诸人呼吸困难,王伯当喃喃自语:“好霸道的枪法!”而缩在王伯当怀中的王晓蓉则睁圆了眼睛望着李元霸,眼神中满是钦佩。 面对这不回一枪,宇文成都心生惧意,气势顿减!他连忙抽铛回挡铁枪,随着枪铛相碰的巨响,宇文成都金铛脱手,口吐鲜血跌落马下! 如无师传刺血内息护体,宇文成都怕要殒命当场! 体会到了霸道的意味,李元霸仰天哈哈大笑!随即只见他身泛紫光,单手挺起混铁枪就要向宇文成都刺去!宇文成都跌坐地上叹道:“吾命休矣!” 就在此时,天空忽现异象。漫天星宿俱隐不见,瞬间乌云盖月,电光乱窜,隐有电闪雷鸣之势!李元霸一惊,心道:“莫非真是杀不得使流金铛之人!”抬头望向天空,李元霸仿佛觉得那电光正在聚集,只待自己举枪刺下便有霹雳而至!此时紫金霸气充斥李元霸体内,李元霸不能忍受老天对他的威胁,“我呸!天,你不让杀我就不杀吗?……哼!我偏要杀!”李元霸提枪便刺,宇文成都束手待毙! “仓啷”!一道犹如圆月一般的刀光闪过,混铁枪被削断了一大截,其刀余势不歇,“噗嗤”一声插入街边屋墙之上!同时,李元霸等人听得身后传来深沉语声,此声虽略带沙哑,却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成都,未到绝命关头,怎可轻易放弃!”宇文成都听得此声此语满脸俱是羞愤,他忍着伤痛挣扎着要翻身站起,可无奈伤势太重,在挣扎几下之后宇文成都“扑通”一声跌回了地上。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在身后不远处宽阔的街道中央,一黑衣人孤零零地立马其间巍然不动,其人其马都似了无生气,在皎洁的月光下竟显得妖异飘渺。 一语以示众人,自己地位凌驾于大隋第一高手之上,再用天时地利增加气势……尚未动手,竟已利用诸多因素震慑人心,这正是武道修为! 李元霸观其势,知道此人应是师傅紫阳真人一级的高手。自己虽在紫金气机的带动下霸气渐盛,同时也渐渐对自己的武功有了信心,可李元霸知道与眼前此人相比,自己的功力还是差距甚远!明知不敌李元霸也没有退却,当下他拨转马头迎上黑衣人。在经过程咬金身边时李元霸将薛道衡抱起送了过去,并低声对程咬金、王伯当说道:“见到我出手就逃,若得活命,将来再见!”王伯当眉头一皱,不待李元霸走过,轻声回了他一语:“不可死战,能逃时则往天津街逃去!” 这黑衣人即是奉诏前往见驾的大隋国师鱼俱罗!鱼俱罗仔细打量迎上前来的李元霸,开口道:“那小子,看你紫气透体,可是紫阳老道的传人?” 李元霸大笑道:“是又怎样,你可要考教我!”知不可避,李元霸索性出口狂妄,只待激起自己在黑衣人蓄意造势下已经减弱的霸意。 鱼俱罗微微笑道:“不错,不错!小子居然知道以狂妄来激起霸意,当是得了紫阳真传,难怪我那徒儿受不起你一枪!嗯,紫金霸气本就是一门霸道功夫,正需霸意相辅......小子,出手看看,不要让我失望!”鱼俱罗语气更加狂妄,只因他要压制住李元霸的狂意,不让他聚积霸道气势。鱼俱罗看出李元霸的紫金霸气已经有了一定修为,这使得他不敢掉以轻心。 李元霸提起已经被鱼俱罗的星月弯刀削去枪头的混铁枪杆,运起六层紫金真气,一枪作棍直刺,无匹霸气亦随之而出! 王伯当与程咬金见李元霸出手,立即打马狂奔。其时虽有宇文成都属下拦阻,但已失大将的兵丁怎敌得过他二人?血光飞溅中,两骑四人已过街口,冲向了人山人海的天津街。 鱼俱罗不敢空手应对李元霸的霸道一棍,但他的星月弯刀又因救徒儿现今正插在李元霸身后街边的民房墙壁上。急切之间鱼俱罗脚下一点马镫,身子斜斜跃起,从李元霸头上掠过来到了他身后,堪堪让过了李元霸的威猛一击!而鱼俱罗身形刚一落地,脚下便猛然发力扑向街边————鱼俱罗要取得星月弯刀! 记得王伯当所言,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李元霸调转马头,回身向天津街奔去。此时鱼俱罗已取得弯刀!一刀在手的鱼俱罗气势更盛,弯刀斜斜劈向策马冲过来的李元霸。李元霸举起铁棍一挡,“当!”在鱼俱罗深厚内力之下,弯刀又将混铁枪杆削去一截,而弯刀更是毫不停顿,灵活之极地削向李元霸持枪之手! 李元霸大惊,但其时棍势将尽未尽,他已无力回棍自保!眼见刀锋就要及体,在此紧要关头,李元霸只觉双臂突生新力,急切之间他无暇去想究竟,连忙收棍横扫。 当下鱼俱罗也是大惊,自己利用弯刀的灵活再加上深厚的内力,更于对手棍势将尽未尽、新力不生之际发出的决胜一刀竟然不能取胜,反成了两败俱伤之局!此时形势瞬间急变,在李元霸那突生的新力驱使下,混铁枪杆竟是后发先至,无头枪杆重重扫在鱼俱罗的右臂之上!鱼俱罗负痛之下刀交左手,就在此际,李元霸当机立断,策马再逃! 鱼俱罗手臂受到重创,杀意大盛,竟不顾伤痛运功追至。李元霸听得他掠空带起的风声,只恨自己当初为何不苦练轻功。急切间李元霸在马上突然回身,将混铁枪杆对着空中的鱼俱罗全力掷出,只求缓得一缓其追击之势。鱼俱罗抬手一刀将枪杆劈飞,但却因枪杆蓄含的巨大力量所阻,他在空中的身形一滞,竟自半空跌落下来。李元霸趁此机会冲过街口,直奔天津街。 终于抢在鱼俱罗之前冲过了这好几百步的距离,李元霸看见街上人山人海,当下弃马就要向街中冲去。这时听得人群中有人高声叫道:“元霸,速速过来!”李元霸寻声一看,原来王伯当几人都还在此,而出声之人正是老师薛道衡!李元霸连忙挤了过去,眼见鱼俱罗业已将至,王伯当沉声道:“赶快走罢”李元霸点头,随即几人挤入人群,掩没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尾随而至的鱼俱罗随后也步入人群之中。 人群中李元霸几人随着拥挤的人流向前行进着,而蓬头垢面的王晓蓉则睁大了眼睛留意着街旁楼阁上悬挂的花灯。将近杨广所在的彩棚华阁,王晓蓉身子一顿,眼睛一亮,面上现出极度痛苦的神色!她一扯王伯当的衣襟,在王伯当耳边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哥,就是……就是那盏灯!”王伯当定睛一看,只见那彩棚第三层高阁的房檐一角挂着一盏小巧玲珑的八角琉璃珠灯。 “就是它么?”王伯当手指宫灯问道。 王晓蓉抓住哥哥衣襟的手因用力过猛手指关节已经发白,她肯定地点点头:“是它,就是它!” 见到两兄妹有异,李元霸三人不顾人群的拥挤推搡,围在了两兄妹身旁就待问得缘由。不待三人开口询问,就听得王伯当道:“晓蓉,你为它受了三年罪,哥哥毁了它,好不好?”王晓蓉望着高挂的珠灯,道:“不!哥哥,我喜欢它!”王伯当一愣,却也不再说话,只取出随身携带的弓箭,“咬金,快去给我接着……小心别弄坏了,这可是送给我妹子的!”程咬金应声挤到宫灯下方,王伯当见咬金到位,立即搭箭弯弓瞄准了宫灯,“嗖!”悬挂宫灯的绳索应声而断,宫灯落到程咬金怀中! 彩棚中的杨广见得琉璃珠灯被人射落既惊且怒!也就在此时,远处人群大乱,间中还有无数人在高呼:“可不得了了!起火了!”如山似海的人群闻得火起立即惊惶失措,恐慌就如石落水面激起的波纹般自火起之处一浪浪扩散开来,一时间八里天津街里尖叫怒骂、哭爹喊娘,场面一片混乱! 正在人群中搜索李元霸的鱼俱罗见此情形已知捉人无望,只得速速赶往杨广处护驾。 而身处彩棚华阁中的杨广见到楼下街头大乱,本已惊怒的他更是大怒!但此时的混乱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控制,虽然有武学宗师鱼俱罗来到了跟前,可骄纵的杨广此刻也有了无力的感觉,只得任由自己的颜面在身边诸国来使的骇异目光中丢尽。 不一会儿工夫,混乱就由街头蔓延至到了街尾,而街尾建国门处本已关闭的城门此时不知怎地也已大开,街中之人狂涌而出。建国门外,得到宇文成都命令集结的两千剿反军队转瞬就被数以万计的百姓冲散。李元霸紧紧护着薛道衡,他们早已和王伯当三人失散,两人身不由己地随着人海涌出了建国门。 混乱中,李元霸见得远处人潮中一把丈八宣花斧向天而立,斧首刺尖上高挑着一盏八角琉璃珠灯,其间隐约传来程咬金的大喝:“妙啊!......痛快!......” 第十章 大厦将倾 在罗成命人放火扰了花灯会之时,柴绍、李靖二人趁乱告别罗成与秦琼,抢在杨广封锁通路之前逃回了太原。而在二人逃回太原之前,柴绍派遣报信的家将已经把急报送到,李渊早就把建成、世民两个儿子急急召回。是夜,在留守府书房内李渊与儿子、女婿以及李靖一道密谈起兵之事。 书房中,李建成坐在李渊的左侧,而李世民与柴绍、李靖坐在李渊的右侧。李渊目光严峻地注视着房中诸人,只见老大李建成脸色潮红,兴奋之情溢于其表。而老二李世民、女婿柴绍以及新近投入己方的李靖三人则是泰然自若,静待李渊发话。 “李先生,”李渊微笑着对李靖说道:“李渊能得先生相助,实在是欢喜非常……”李靖连忙起身恭谦一礼。李渊也自起身抬手止住李靖施礼,接着道:“先生不必多礼……先生字谓药师罢?”李靖点头应是。李渊笑眯眯地说道:“那我今后就直呼先生‘药师’如何?……药师来得这里,就是我李渊一家人,总叫先生也显得太生分了!”心中知道李渊是在刻意笼络自己,李靖不卑不亢地答道:“唐公高抬李靖了!”李渊又是笑了一笑,挥手示意李靖坐下,而他自己也坐回大椅之上。 “既然在座都不是外人,我也直说了……”李渊收起笑容,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自从当年杨广暗中派人追杀我李氏一族之后,我就开始防范于他。是故其后我命建成守河东郡,世民驻阳城,二人遥相呼应,把守扼制住杨广北进太原之路。......唉!杨广对我猜忌已深,要保得我李氏一族,只怕早晚要反!只是......此次事起仓促,所虑颇多啊!” 李渊语气中颇有担忧,他话音刚落李建成就接嘴说道:“父亲,有何可顾虑?此次保不定也是天意,说不得老天就是要让父亲此时起兵以得天下呢!” 李渊眉头一皱,转过头把目光投向了坐于自己右侧的李世民,问道:“世民,你以为呢? 李世民目光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同在父亲身旁的大哥李建成,眉头微微一动。“大哥此时略显激动,一定是在梦想父亲得天下之后他就是太子而兴奋吧?……”李世民心中如此想到,口中却恭敬回答:“父亲,顾虑肯定是有,但孩儿却并不以为事危!” 李渊疑惑问道:“为何?” 李世民说道:“父亲不过是顾虑若贸然起兵,北方东突厥必会乘火打劫。届时北有突厥,南有大隋,太原将面临腹背受敌之险......其实,父亲多虑了!” 李渊道:“哦?讲来!” 李世民沉声说道:“既然眼前时机不到,太原可暂不起事!” 李渊道:“那岂不是束手待闭?” 李世民笑道:“非也!父亲握有太原五郡的兵马,且河东、阳城两处驻军牢牢守住了大隋军队北上之路!如今天下乱象渐生,叛逆烽烟四起,杨广貌似安宁,实已焦头烂额。只要我大军稳守太原,不作进犯之举,杨广决然不会贸然举兵来剿……他也怕四面受敌啊!” 听得李世民所言,李渊露出赞赏、认同的神色,但他还是又将目光转向李靖问道:“不知药师以为如何?” 李靖道:“李靖认为二将军言之有理,不过,若能在稳守太原的同时派遣使者与东突厥交好、免去将来起兵之时腹背受敌当是万全!” 李渊点头道:“李先生所言极是!……建成、世民,嗯,还有柴绍,你们日后可得多多向李先生讨教啊!” 李建成可不认为这个长须瘦削的男子会有什么大本事,他低下头,将面上的不屑隐藏,口中随着李世民、柴绍二人答道:“是,父亲!” “那好!”李渊很干脆地说道:“就照药师所言罢!……” 此次商讨的结果就是太原暂不起兵,只是暗中遣兵加强河东、阳城防守,并暗中招募士兵。同时向东突厥示好,许于诸多金银珠宝,只求稳得东突厥,一则可争取得到充足的备战时间,并可从东突厥处得到太原缺少的战马;二则可使得太原在起兵之际不致于腹背受敌。 出得书房,李世民左手挽住柴绍,右手挽住李靖,亲切说道:“李先生、妹夫,你两位是住在一处吧?我明天一早就要返回阳城,今晚你们也别回去了,大家就到我府中聚聚可好?” 李靖虽然与李世民初识,但李世民从挽手到邀请无不透着诚恳和亲切,使他不能拒绝。当下李靖笑答道:“李靖素闻二将军能征善战,向来心中倾慕,今日有如此亲近机会怎会拒绝?” 柴绍哈哈一笑,说道:“好啊!老李,今晚咱们又来一个通宵狂饮长谈,如何?” 李靖会意地微微一笑:记得那一夜,二人大口喝着美酒佳酿,放声吟唱那《将进酒》,天下纵横皆在二人胸中,人生惬意莫过于此!李靖抬眼望向夜空,口中低声吟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洛阳花灯庆典被几个反贼搅得一塌糊涂,杨广虽然震怒,但他已经无暇去追究捕拿,只因此时各地的造反大潮就如狂涛怒浪般汹涌,各地郡县的告急奏章更如雪花盖地般让杨广寝食不安: 河北李密率瓦岗军进攻东郡,并企图向西推进,威逼东都洛阳; 河北窦建德盘踞洺州,招兵买马,把个地盘经营的有声有色; 江淮杜伏威击溃山马关总兵裴仁基,攻陷海宁县; 幽州总管罗艺率部反叛,占了幽州和辽西诸郡; 就连杨广的表兄,太原留守李渊也增兵河东、阳城,意图不轨; ...... 杨广惶惶不可终日,眼见东都洛阳即将成为反贼的重要进攻目标,他决定下扬州避祸江都。 大业十二年(公元616年)五月,通济渠中,数千艘龙舟头尾衔接,前后长达二百余里,两岸还有拱卫护驾的十二卫府骑兵二十六万,沿途只见一队队大隋军士威风凛凛,一杆杆旌旗猎猎飘卷! 只是......这些都掩盖不了杨广内心的惶恐和对洛阳皇宫中诸多美女的留恋。习习河风中,杨广站在龙舟船楼之上,苍白的脸上一双无神的眼睛,重重的黑眼圈使得他看起来更加憔悴。想起飘摇的社稷和临别时宫中美女的哭泣,即使在五月的暖暖阳光之下,杨广仍觉残秋已至,严冬将临,一时胸中无限凄凉,悲意涌来。 杨广手扶阑干,凄然赋诗一首: 故年秋始去,今年秋复来。 露浓山气冷,风急蝉声哀。 鸟击初移树,鱼寒欲隐苔。 断雾时通日,残云尚作雷。 ...... 五月艳丽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已觉有些烦热。由于薛道衡体弱受不了急行,李元霸与他没能在杨广封锁通往太原的道路之前逃出关中,没奈何之下,二人根据薛道衡前生偶然得到的那本历史书上的记载,选择了前往不久后就会被唐军攻下的长安城。 其时驻守朔方郡的鹰扬郎将梁师都已举兵反叛,投靠了东突厥。朔方大军挥师南下,一路攻陷雕阴郡、延安郡、上郡,威逼京师长安!而其前锋部队已经攻下蒲城,直指华阴。 华阴百姓大都已举家逃亡躲避战祸,官道两边冷冷清清,一片凄凉。李元霸与薛道衡一路行来竟没见到有酒店饭铺开张,甚至连驿站的人都已逃光。眼见时已过午,两人虽然已饿得头昏眼花,也只得快步往前赶去,只盼能早些寻到人烟。一路急行十余里地,薛道衡实在走不动了,李元霸抬眼望见距官道两里左右有一个小村庄,村中有炊烟升起,两人大喜!见到薛道衡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二李元霸话不说,背起薛道衡就向小村走去。 进了小村,李元霸背着薛道衡步向近前的一户人家。正在屋前院坝中独自玩耍的一个小孩见李元霸走近,似极害怕,转身跑入屋中关上房门。李元霸微微一怔,却还是举步走进小院。他刚待上前叫门,房门却“吱呀”打开,屋内走出一位年约六十的老汉。李元霸连忙放下薛道衡与之见礼,并伸手取出一锭银子递过,道:“劳烦老人家了,我与家师错过了顿头,想跟您换得些吃食,还望老人家帮忙!”老汉听得李元霸出言恭敬,再看看一旁气息奄奄的薛道衡,当下也不客气,接过银子说道:“我家现成的吃食是没有了,不过可以为你们做些......”老汉转头对屋里喊道:“老婆子,有客上门了!......快生火作些饭菜端上来!”罢了请得李元霸二人进屋坐下。 进得屋中,薛道衡全然不顾斯文,他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爬上老汉家的睡榻,几下便除去了脚上鞋袜躺下,瞬间一股冲天臭气弥漫屋内。李元霸见状面色一红,心中暗呼:“简直有辱斯文!……我怎的有如此一个老师,真是丢脸啊!”李元霸连忙对老汉说道:“老人家,实在对不住了!家师太过劳累……”老汉呵呵一笑,道:“晓得,晓得,让他好生休息一会儿吧!”两人客气一番后闲聊起来。 没想到,这一番闲聊却使得李元霸大有收获! 李元霸自交谈中得知老汉姓马,是汉时马超后代,汉亡时举家避祸此处,这村中之人全是马氏一族。马超后人!野史上记载,李元霸所使的兵器就是马超先祖————浮波将军马芸所使的一对八百斤重擂鼓瓮金锤!李元霸大为兴奋,却又不知此间历史与自己所知的是否能对上号,当下便请教马老汉其先祖事迹,想从中得知究竟。马老汉谈及先祖丰功伟绩立即兴奋起来,直说得唾沫飞溅,面泛红光!只是直到吃饭,李元霸仍没从这罗嗦老汉口中听到有关擂鼓瓮金锤的线索。眼见吃完饭就要告辞离去,李元霸很是不甘心。按耐不住之下,李元霸终于直言问道:“马老爹,令先祖浮波将军的兵器可是一对擂鼓瓮金锤?” 马老汉一拍脑门:“嗨!你看我这记性!说着先祖,竟把祖上最得意的八百斤铁锤给漏了。李兄弟再坐会儿,听老汉给你讲来...”忍受着马老汉的“唐僧”式折磨,李元霸耐着性子听了又足足一个时辰,终于得知铁锤现在村中祠堂供着,并且马家先人曾有遗言,如有人能挥动一对铁锤,就将铁锤赠与此人。 得了这个消息,李元霸大喜,当下便向马老汉提出自己要试试铁锤。马老汉看看李元霸一副文弱相,连连摇头。李元霸也不多语,伸手从又已经睡着的薛道衡怀中取出一个扁形的俄式银酒壶……天知道这是薛道衡找到那一位工匠打造的!李元霸轻轻一捏,银壶就瘪的不成模样,他再随手一揉,银壶竟然成了一个圆圆的银球!将银球递给马老汉,李元霸束手微笑不语。 马老汉两眼圆睁,嘴巴大张,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连忙伸手接过银球放入怀中,满脸笑意,道:“好!好!......老婆子!快去请族长到祠堂!...李兄弟,走,跟我去祠堂!” 闻询而来的马氏族人在祠堂外围定,见取锤之人是一个十多岁的瘦弱少年,众人惊奇之下不由得窃窃私语。年愈八十的族长马公谨当众宣读了马氏先祖遗言,一番祭奠之后,八名壮汉哼着号子把一对斗大的铁锤抬到了祠堂外,“轰!轰!”两声闷响,八人把一对铁锤放在了地上。李元霸上前仔细打量。只见此锤其大如斗,颜色黝黑。一旁的薛道衡骇然,心道:“八百斤的铁锤啊!要是舞了开来,这惯性使然,杀伤力该有多大啊!只怕坦克都会被砸个坑......这世上有谁能挡得此锤一击?” 李元霸紧一紧腰带,伸出双手抓住双锤运力一举,各重四百斤的擂鼓瓮金锤离地而起!在众人的惊叹声中,李元霸高举铁锤紫金气运,瞬间霸气上身,直把一对八百斤重的铁锤舞得滴溜溜转!铁锤挥动间带起一阵阵旋风,周围的人被其势迫得连连后退,场中空出了一大片。此时李元霸的狂意也被锤势引发,舞得兴起,只见他身形猛地一顿,掷锤于地,“轰隆”两声巨响,青石地面被铁锤砸出两个大坑!李元霸一脚踏地,一脚踩在擂鼓瓮金锤之上,仰天长啸,啸声直冲云霄,绵延数里!啸声仿似惊动天听,转瞬之间天色大变,突现的乌云盖住了日头。一时间电闪雷鸣,狂风骤起,苍天仿佛也在为这煞神现世助威!只见电光闪动中,瘦弱少年手按锤柄,仰首向天。狂风吹得他头发散乱飘起,少年浑身散发着无匹霸气,犹如修罗临世。雷电狂风中一声大喝震天动地:“杨广!......纳命来!......” 龙舟上,杨广心烦意燥。他正逃往江都躲避战火,却不料江淮杜伏威已乘胜攻下了江都高邮县,并自称“总管”,兵锋甚盛!江淮一地的叛军俱都归附其下,直接威胁到了江都安全。而朔方守将梁师都业已攻下上郡、蒲城,对京师长安已成合围之势。更有太原李渊对长安、洛阳虎视耽耽! 究竟该何去何从?...是否已穷途末路?杨广一手扶着阑干一手轻抚额头,长声叹道:“这大好头颅,只不知由谁来取啊!” ************** 一大早,李靖就急急来到了留守府中求见李渊。 见得李渊,李靖刚待见礼就被李渊止住,李渊说道:“药师不必多礼,今后不论何种情形,药师都不必行礼。”不待李靖答话,李渊接着问道:“不知药师急急赶来有何要事?” 李靖肃然沉声答道:“唐公,李靖昨夜夜观天象,发现原本隐现不定的火星业已侵占太微星垣星位。” 火星主兵气,太微星垣则是日、月、星三光之庭,为天帝所居南宫。如今这主兵气的火星据了天帝南宫,人应天象,可见杨广气数已尽,即将遭受刀兵之灾! 李渊大喜,起兵称帝可是他终日所想。李渊急切问道:“药师,东突厥始毕可汗已答应于我结盟,你看现在能否起兵?” 李靖道:“能!......”似看穿李渊心意,李靖沉声道:“但唐公还不宜称王言帝!” 李渊问道:“为何?” 李靖道:“当今天下虽烽烟四起,大隋气数将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天下忠于大隋的军队还有很多。若唐公贸然称帝,就如置己身于风口浪尖,不仅会招来隋军,还会引致各路烽烟进攻太原,实属不智啊!” 李渊听罢口中连连道:“有理,有理!”可面上却是一脸失望神色。见了李渊神情,李靖大感失望:“此人一心贪图帝位,目光短浅,即便得了天下,只怕也不能长久啊!” 第二日,李渊修书一封遣快骑送至东突厥,书信中道:……今我中原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在下本上天好生之德,欲大举义兵西取长安,平定四方叛乱。若可汗愿出兵相助,我军西征所获子女玉帛,俱可送予可汗。若可汗顾虑路途遥远,不愿领兵深入,则只需保持前时结盟之约,不相侵扰。其时不劳可汗出兵,即可坐分战果。…… 十天不到,始毕可汗的回信到了,在信中,始毕可汗对李渊事先向他通报西取长安之事非常满意,同时也大大地捧了李渊一下,称李渊是上天派来平定中原的真主。不过,始毕可汗却也提出了一个苛刻的要求:要李渊向他俯首称臣!这可让李渊大为难受,但是,想到东突厥那飘如风、疾如云的数十万铁骑大军,李渊也只得无奈何地答应了下来。不过,李渊也清楚地认识到:始毕虽然要自己俯首称臣,将手伸到了中原汉地,不过,始毕要的只是财物,而不是土地,目光如此短浅之人是不可能长保强盛的! 捏着始毕的回信,李渊在心中恨恨暗道:“始毕,待我拿下长安平定了关中之后,哼哼!只怕就由不得你发话了!” ...... 第十一章 喜相逢 李元霸看着身后两匹分别驮着一柄斗大铁锤的马儿苦笑摇头,普通马儿根本就不能同时承载两柄铁锤,更别说驰骋作战了!李元霸伸手擦擦额上的汗珠,问道:“老师,你看过的那本史书中可有提到我那宝马万里云在哪里?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啊!” 前方,刚学会骑驴的薛道衡跨骑着一匹毛驴,悠哉游哉,就好像八仙里的张果老。他回头看看,幸灾乐祸地冲着李元霸一笑,道:“这样挺威风嘛!嘿嘿!元霸,你看过《上下五千年》吗?我那书就同它一样,记载的可都是些大事……你想想,连我这青史有名的人物在那书中都没有提到,你那匹叫什么万里云的马儿就更不可能有记载了,不过……”薛道衡压低声音说道:“元霸,要是你将来真的如那书中记载作了皇帝,可一定要记得多给老师一些好处,嗯,荣华富贵一样都不能少,可不要让老师白来这时代一趟。” 李元霸闻言忽地想起一事,道:“老师,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在隋文帝时你曾被人弹劾后除名流放岭南吧?据说当时正坐镇扬州的杨广派人通知你取道扬州到岭南,那明显是要救你、重用你啊,而你也应该知道杨广日后会当上皇帝吧?……既然你时刻都在想着要好处,那为什么当初你却没有走扬州路,反而避开杨广走了江陵道?……不要告诉我是因为杨广暴虐你看他不惯,也不要告诉我是你知道他只能作十几年皇帝而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毕竟,你和我爸也是老同学了,我从小就认识你,有好处在眼前不要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薛道衡勃然大怒:“小子!什么意思?你说我目光短浅爱占小便宜?……呀呸!你小子的良心让狗吃了?当初要不是为了找你,我也不会到了这落后的时代!……” “那你为什么不走扬州路?”李元霸打断薛道衡的骂声继续问道。 薛道衡怔住,脸涨得通红。他这人有那么一点儿胆小怕事,也有那么一点儿贪图富贵,也受不得激将还死要面子,不过,他也从不说谎。李元霸在前生四岁时就认得了他,怎会不知道他这些个特点? “不敢说?”李元霸开始激他。 “放屁!有什么不敢说的!我……我不识路走错了不行吗?” 李元霸奇道:“不是还有押解的官兵吗?” “说告诉你有官兵!文帝一纸诏书下来就让我自己去岭南报道。” “那你不会问路吗?” “问路?哈哈……笑话!堂堂的薛大才子还要去向人问路,那不被人笑死?” “这是什么逻辑?才子就该识得天下道路吗?” “纠正,是大才子!……什么叫大才子?就是什么都知道、博学之人!” “狗屁不通!” “呀呸!……哦,对了,我的银酒壶不见好几日了,是不是你小子在马家村买驮锤的马儿时钱不够偷去凑数了?” “冤枉啊!……” …… 两师徒一路悠哉游哉,骂骂咧咧,倒也不觉得体乏。如此用了五日光景,两人方才到达距离长安尚有百里之遥的临潼县。此时战争的阴影笼罩着关中大地,随着梁师都大军的推进,逃避战乱的人也越来越多,平时人口不多的临潼县城如今一改往日冷清,竟变得热闹起来,只是这热闹喧哗中却透着无可奈何的悲凉。 战!......战争推动了社会的发展,战争也促进了科技的进步,可战争却也使得天下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在这人世间,战争是永不会停歇的,只因人心的贪婪永无止境,于是中华大地上不断演绎着厮杀征战、更朝换代! 李元霸和薛道衡牵着马儿步行在临潼街头。 感受着这异样的热闹和人们无奈的悲凉,李元霸突然觉得心烦气躁。这种感觉自与鱼俱罗一战后就经常袭来,特别是在能让李元霸产生战意的地方更易发生。 在那次与鱼俱罗搏杀时,眼看鱼俱罗弯刀将斩到李元霸手臂,而李元霸旧力将去新力未生,已是无能自保。可就在此危急时刻,李元霸自身潜力迸发,紫金气修为迅速突破六层,进入了七层境界!神力忽现,使李元霸不但保住了手臂,还伤了大国师鱼俱罗。这本是件好事,可紫金霸气修为的提高连带着李元霸自身的霸气也随之增涨,而且......李元霸心中的狂意也愈日盛,竟有不能控制的感觉! 李元霸心中正烦着,就听得前方好一阵喧哗,其中还传出自己熟悉的语声:“哈!哈!......他***!过瘾!”“是程咬金!”李元霸大喜,暂时抛却了烦躁之感,急忙招呼薛道衡奔上前去。二人上得前去,只见街道中间躺着几个抱头呻吟的汉子,程咬金与一名白衣少女站立一旁哈哈大笑,而不远处站着王伯当,他一手持弓,一手握着咬金的丈八宣花斧,斧上还挑着一盏琉璃珠灯。 李元霸进入场中,叫道:“王叔,程叔,别来无恙啊!” 程咬金、王伯当见得李元霸也是大喜,当下也不理会地下几人,急忙过来同李元霸二人见礼。原本站在程咬金身旁的那个少女也随着程咬金过来,轮到她与李元霸见礼时,李元霸刚道了一声“姑娘好!”却见那少女圆睁着大眼睛,似是非常惊诧,“姑娘?喂!李元霸,你有没有搞错啊?论辈分我可是你姑姑呢?” “姑姑!”李元霸一愣,不过随即他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大眼睛的少女一定就是王伯当在天牢中救出的妹妹王晓蓉。看着她一身雪白衣裙,圆圆的脸蛋上一双眼睛又圆又大,清明有如水晶,再加上那长长的眼睫毛,整个人显得既清纯、又可爱!李元霸怎么也不能将她同那日躲在王伯当怀里的肮脏、孱弱的女孩联系在一起。因为恩公秦琼的关系李元霸叫王伯当叔叔,按道理他也是该叫王晓蓉作姑姑,于是李元霸爽快地叫了,可不知怎的,在叫出这声姑姑的时候李元霸想到了杨过和小龙女。 诸人寻了一处酒楼坐下,李元霸问起王伯当可否知道秦琼等人的下落。 王伯当、程咬金二人都道不知晓,只是记得出柴府前秦琼曾说明年九月二十三是他母亲六十大寿,众人要是失散,可于当时到幽州相见。李元霸听了默记心中,随口又问起咬金刚才为何打人。 程咬金嘿嘿一乐,开口道来。 原来在花灯会上众人失散之后,王伯当三人本待北上幽州投奔罗家,却又因程咬金和王晓蓉要见识长安繁华,于是三人一路就向长安城而去。可到了临潼县时三人身上没了盘缠,程咬金就要在街头卖艺。不料艺没卖成却遇上几个地痞找茬,硬是要抢夺挂在程咬金斧头上的琉璃珠灯,于是就有了刚才的一幕。听了原由,李元霸不由得仔细看了看这盏琉璃珠灯:只见此灯小巧玲珑,制作精巧,难得的是在八角形的灯面上各嵌着一颗明珠,这可是件宝物啊!李元霸道:“程叔,这盏珠灯是花灯会上王叔射下来送给姑姑的那一盏吧?” 程咬金得意洋洋,大声说道:“可不是!......伯当这小子还真能耐,楞让他一箭给射下来了!”程咬金话音刚落,就听得有人击掌叫好:“好箭法!”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发话之人就坐于众人身后一桌,此人膀大腰圆,身形高大,紫面虬须,身旁横搁一条熟铜棍,端得好气势!李元霸一愣,心中暗道:“紫面铜棍,此人莫非就是新英雄谱上排名第三的紫面天王雄阔海!”正思量间,紫面人已经起身过来,抱拳说道:“在下太行山雄阔海,各位定是四月里闹了花灯会的众英雄罢!” 推桌拉凳,一片“哗啦”声响中,程咬金与王伯当兄妹离凳起身戒备,而薛道衡早已缩身到了稳坐不动的李元霸身后。程咬金取斧在手,王伯当则撤出腰间佩剑,就连王晓蓉也从身上掏出了一把短剑,酒楼里立时充满了肃杀之意!周围食客见到将起争端,纷纷吓得离席而去。雄阔海一呆,旋即明白,他微微一笑,说道:“各位不用惊慌,如今战乱将近,已无人有暇追究各位。而我也非官府中人,只是性喜结交豪杰英雄而已!……阔海听闻各位在花灯会上败了宇文成都和裴元庆,还伤了大国师鱼俱罗,因此有意结交,实无恶意。” 李元霸从野史上的记载知道雄阔海为人仗义,他最终就是因为义救各路英雄而被千斤闸压死。这样一个英雄人物,李元霸怎会有疑,又怎会不结交?于是,在李元霸的热情邀约下,雄阔海也和众人坐在了一桌,大家大碗喝酒,兴高采烈,不亦乐乎!其中王晓蓉的表现令李元霸咋舌:小姑娘不但和男人一样大碗喝酒,在兴起时甚至还将一腿踩在板凳上同众人猜拳! 席间雄阔海得知面前这位瘦弱的少年就是败了二高手,伤了鱼俱罗的人物,当下大为敬佩,拉着李元霸定要与他结拜兄弟,李元霸自是乐意。二人也不拘小节,就在酒楼上点烛焚香,结拜兄弟。待得礼毕,兴奋中的程咬金叫嚷:“做了大哥总得给兄弟见面礼吧?”雄阔海心想有理,正低头想着有什么合适的东西送给兄弟李元霸,就听得酒楼外传来阵阵马嘶,“有了!”雄阔海扔下一锭银子权充酒钱,拉着李元霸,招呼众人起身步出酒楼。 指着门前拴住的一匹黑色马儿,雄阔海说道:“兄弟,此马名万里云,是难得的良驹,我骑着也浪费了,兄弟少年英雄,正好合适,就赠于兄弟吧!” 李元霸闻言心中狂喜:“万里云?天意啊!也只有它能承载我了!”心知此马注定为自己坐骑,李元霸也不推辞,与雄阔海换了坐骑,受了此礼。这中间程咬金与王晓蓉曾道此马瘦弱,讥笑雄阔海小家子气,雄阔海也不回语,只是笑笑。李元霸见此情形,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他取下分缚于两马之上的两只擂鼓瓮金锤往万里云背上一挂,只见万里云傲立原地,纹丝不动!程咬金和王晓蓉刚才与李元霸会合时就见了这对斗大铁锤,二人惊讶之余颇感好奇。因此在来酒楼的路上程咬金就问及了大锤来历,也知道了普通马匹是同时负不了两只大锤的。此时见貌似瘦弱的万里云负着一对铁锤竟是毫不吃力,不但程咬金再无话可说,就连时时不忘与李元霸作对的王晓蓉也只说了一句:“嗨!奇了,这世道变了!怎么越瘦的越是有能耐?”李元霸虽然听得这位姑姑话中有刺,可他却不敢贸然接嘴。与这位姑姑相见前后不过两个时辰,李元霸就被她以各种借口奚落了不下十次,李元霸怎会轻易开口? 交了个厉害的兄弟,雄阔海大为高兴。他倒是有心想要多聚几天,可是自己有要事在身,只得与李元霸等人别过,众人相约于来年九月二十三秦琼母亲六十大寿时幽州相见。 ...... 杨广的船队在宝应县停了下来,前方高邮县已被江淮杜伏威攻下,杨广不得已在此调兵遣将,要和杜“总管”一战。是夜,杨广害怕杜伏威叛军来袭,不敢靠岸下船,命令龙舟停泊在了宝应县郊的运河中间。 杨广信步来到船楼之上,望着天上的点点繁星,听着流水微波的细细声响,他暂时忘却了世俗间的纷争。此时的杨广心境一片平和,面色平静,仿如得道高僧。只是,上天却并不想让这昏残帝王参禅得道,此时远处河岸上隐约传来了悲泣之声,杨广微怒:是谁敢扰朕清净! 杨广刚待命人查看,又听得岸上传来悲歌。先是一人之声,随即便不断有人加入附和,歌声越来越嘹亮,而悲戚之意也越来越重,真个是如泣如诉: 我儿征辽东,饿死青山下。 今我挽龙舟,又困隋堤道。 方今天下饥,路粮无些小。 前去三千程,此身安可保? 寒骨枕荒沙,幽魂泣烟草。 悲损门内妻,望断吾家老。 安得义男儿,收此无主尸。 引我孤魂回,负我白骨归。 ...... 听得歌中透出对自己的不满,杨广大怒,即命十二卫府捉拿唱反歌的犯上贼子。哪知卫府士兵们听了此歌后也被岸上数以十万计民夫的悲愤情绪感染,官兵们不由想起了家中的妻儿老小,同时又念及自身前途的险恶与渺茫,众官兵亦是悲从中来。明知此歌是牵挽龙舟的民夫所唱,但此时一股思乡厌战的情绪已经在军队中蔓延开来,谁还顾得上去抓人?......如此情形,一个不好就要发生兵变! 第十二章 狂意、杀意 骑着万里云,看看分挂鞍前的擂鼓瓮金锤,李元霸此时感觉到自己真正成为了历史中那胯骑宝马,手持两把斗大铁锤,有着巨大的力量,双锤杀人便如锤蝼蚁一般,不知造下了多少杀孽的盖世霸王!只是,不知道自己能否同样拥有史上李元霸那样辉煌的生命历程……李元霸豪气顿生! 天下第一!纵横沙场!生撕大隋第一高手宇文成都、屠戮十八路反王六十万人马!……李元霸霸气也至,狂意盎然! 一路上都在留心着李元霸动静的王晓蓉“呀!”一声惊呼。“怎么了?晓蓉!”与程咬金走在最前的王伯当急忙回头问道。王晓蓉指着李元霸,急切且焦虑地说道:“哥,你快看!李元霸、他、他怎么了?”众人齐齐向李元霸望去。 “哎呀!”薛道衡亦是惊呼:“元霸,怎的你脸上有一层紫气笼罩?”李元霸在王晓蓉惊呼时就已从臆想中回过神来,他笑道:“老师你骗我吧,怎会有紫气覆面?”紫气笼罩下李元霸的笑容竟显得诡异,王伯当与程咬金见状圆睁双目,心中骇然! “真有!”本就与李元霸并行的王晓蓉顾不得被某些人取笑,伸手摸向李元霸的面颊。“咦!摸着却又没什么嘛!” 就在众人惊讶骇异之间,李元霸面上紫气慢慢退却。大家研究许久也没得出个究竟,最终在程咬金和薛道衡的故意之下把话题引到了王晓蓉“抚摸”李元霸的“不轨”行为之上。薛师将此行为刻意渲染、无限地上纲上线,把它提升到了事关徒儿名节生死的高度。于是,在程咬金的无间配合之下,甚至王伯当也在其中有意无意地推波助澜,几人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由于王晓蓉摸了李元霸一把,李元霸的贞洁已被夺取,所以现在李元霸是王晓蓉的人了!……不过,王伯当与王晓蓉也将随之变更为薛、程二人的子侄辈。 王晓蓉在亲眼目睹李元霸一枪击败宇文成都之后就对他心生钦佩,更在他义无反顾阻挡鱼俱罗、为众人挣得逃命机会之时对他萌生爱慕。因此这个结论除李元霸表示保留意见之外,得到了其余众人包括当事人王晓蓉的一致同意。于是,一路上性格豪爽的王晓蓉在短暂的害羞矜持之后,开始主动与李元霸交谈。 王伯当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妹子喜欢李元霸这英雄人物他高兴! 王晓蓉才五岁时父母就相继去世,当时王伯当也不过二十来岁。王伯当好容易将她带到了十五岁,有一次山寨中的兄弟们劫了笔金银现财,几个首领执意要分了金银去东都洛阳游玩见识,王晓蓉也跟着去了,山寨中就留下了王伯当看家,可谁知道两兄妹此次一别竟在三年后才得以相见!王晓蓉随几位首领到了洛阳,也是命中注定她要受那三年的折磨:她无意间看到了外国使者将要上贡于杨广的一盏琉璃宫灯,王晓蓉喜爱非常,定要几位首领帮她得到。几位首领本就是胆大包天之徒,再加上平时也极疼爱这个小妹妹,当下毫不犹豫就出了手。不料事败,几人皆被官兵捕获,只逃脱了随行的两名小喽罗。几位山寨首领被俘后即被处斩,而王晓蓉则因身为女子年龄又幼小,杨广一时发了善心将她投入了天牢囚禁。王伯当得到逃回的两名喽罗禀告后当场就痛哭失声,是为那几个山寨首领,更为自己那才十五岁的嫡亲妹子!这其后王伯当详加打探策划劫牢,可终因实力太过薄弱无法达成。此后王伯当逐渐消沉下去,至一年前程咬金来到山寨,王伯当与他交好并让其替代自己主持大事,之后王伯当便更加消沉,不问时事! “如今好了!妹子救出来了,她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王伯当好欢喜,一时间他竟忍不住打马奔驰,如雪白衣迎风飘逸! 大业十二年(公元616年)五月,其时正与江淮杜伏威作战的山马关总兵裴仁基与监军御史萧怀静不和。萧怀静心怀不满,便捏造裴仁基私通江淮叛军的罪状意图上奏朝廷。不料此事被裴仁基知晓,时逢其子裴元庆在花灯会后从洛阳返回,得知此事后裴元庆大怒,挥锤杀入监军帐,一锤灭了萧怀静!犯了此事,两父子一不做、二不休,一番合计后率其部北上,投靠了李密的瓦岗军。李密得了裴仁基父子,大为欢喜,封裴仁基为上柱国、河东郡公,并封裴元庆为上柱国、绛郡公。又从瓦岗军中选出八千精锐交于裴仁基父子统领,只待这支军队整合完毕,李密就要进攻东都洛阳。 太原唐公留守府中,李渊正与李靖谋划起兵事项。 李渊道:“现今杨广意欲避祸江都,但其前路又为杜伏威所阻,两军在宝应相持已无暇顾及其它。我欲派驻兵阳城的世民袭取洛阳,占东都以便号令四方......不知药师以为如何?” 李靖眉头微皱,说道:“当今天下虽已大乱,可是大隋根基仍在,且洛阳城楼坚固,又有宇文成都、鱼俱罗把守。如若短期之内不能攻克之,势必遭到八方来援官军的围击,那时只怕......” “哦!是极!”李渊也即醒悟,接着急切问道:“不知药师有何良策?” 李靖从容答道:“有一策----‘等’!等到李密进攻洛阳,引得八方官军驰援两两相持之际,就是唐公起兵之时。届时李密在洛阳拖住了大批隋军,唐公就可以率大军乘虚攻取长安,平定关中。......关中自古就是富饶之地,四周又有天险环绕。唐公若占了关中,只需广为接纳豪杰,安抚平民百姓,并遣兵扼守险要之地,凭险据守,一面壮大实力,一面坐观李密和隋军在洛阳相争,唐公自可收那渔人之利!” 李渊闻计称妙,当下依计而行。 在银子的作用下,李元霸一行十五人顺利进入了因临战而检查严密的长安城。在寻得一家旅店住下后,李元霸心系姐姐秀宁的状况,便独自出去打探。一番打探使得李元霸心中大定:柴府虽已被官府查封,但是据说在查封之前,柴府的主子、家人们早就已经逃了,一个也没被抓到。 欣慰之际李元霸动了去寻找姐姐的心思,第二天一早李元霸就欲上路,可是同来长安的程咬金却要留在长安玩耍几日,而且薛道衡也不愿意再去奔波,他只想呆在长安等着那本书上记载的“大业十二年(公元616年)六月唐公李渊不战而入长安”。至于王晓蓉倒是想跟着去,但是李元霸念及战乱已起,照那书上所言留在长安应该是最安全的,而且两人关系不明不白,她还是留在长安好。因此与众人约定一月后长安城相见后,李元霸还是单身上了路。 此次出行,李元霸一是心系姐姐安危,还有就是心中那莫名的躁意使得他不能平静下来待在一个地方,哪怕几天都不行。李元霸隐隐感觉自己需要广阔的空间驰骋,需要……无尽的杀戮发泄! 记得前生正史上记载姐姐在逃亡时去了武功县李家老宅组建军队,于是李元霸一路西行往武功县而去。 这日到了咸阳城,将近城郊,李元霸远远就见到城外两军对持。两支军队一边打着大隋旗号,一边却是打着一面金边黑旗,上书一个【李】字,金边黑旗旁还有一面帅旗,上书【尉迟】二字。李元霸心道:“莫不是那单鞭夺了单雄信金顶枣阳槊的尉迟恭?”当下李元霸心生兴趣,远远驻马旁观。 此时两军阵中各自出来两员大将,两人都是使的长枪,由于相隔甚远,李元霸也看不清楚相貌。只见得两人各出招式,厮杀在一起。李元霸自己虽然已经历了几场大战,可还从没有见过别人的搏杀,于是定睛留神观看。那大隋一方将领开始时出枪迅疾,灵活多变,可是渐渐却被对方那看似笨拙的招式压制,终被对方一枪挑至马下。见此李元霸心中略有所思:“师傅紫阳真人曾说过,高手对战取胜,唯不过“气”、“势”二字。江河之水长流无人能挡,为何?江河之水长流不息是为有“气”,“气”使流水奔腾,永不回头,其力量无孔不入使人恐惧是为成“势”!......自己的锤势亦然,若以紫金内息为“气”,催动无匹霸气成“势”,那一锤击出,是否就能达到师傅所说的境界呢?”李元霸却是不知,他在洛阳的几场搏杀中早就不觉间用上了“气”和“势”。当初李元霸面对宇文成都,不顾自身性命刺出了带有强大杀意和巨大力量的一枪,一枪即出,那不杀不回的无比气势就压得在场诸人呼吸困难,宇文成都气势更是减弱,终被李元霸击得金铛脱手,跌落马下!......若是李元霸将此用于八百斤重的擂鼓瓮金锤上与人对决,不知是何景象? 就在李元霸沉思中战场上已生变化,枪挑隋将的那员大将此时被三名隋将围攻,而两支军队也已混战起来...... 尉迟恭以一杆龟背托龙枪敌住了三员隋将的围攻,可是其部下就不如隋兵训练有素了。随着战场中己方兵将越来越少,尉迟恭也越发心急。心慌意乱中尉迟恭左臂被一隋将刺中一枪,血流如注,如此下去,尉迟恭只怕要命丧当场!尉迟恭忍着伤痛,大喝一声,拼了余力迅急刺出三枪逼退隋将,反身打马便逃。慌不择路间,尉迟恭竟向李元霸驻马方向逃来。远远看见李元霸呆立前方,尉迟恭大叫:“那小孩,还不让开,隋兵来了!” 李元霸闻言惊醒,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面如锅底的高大汉子高叫着打马奔来,其后有三员隋将紧追不舍。李元霸听得尉迟恭叫他闪让,知其好心,遂生相助之意。于是李元霸大声问道:“大叔何人?”尉迟恭远远答道:“我是朔州尉迟恭,小孩快闪开!” 听了果真是尉迟恭这个梗直汉子,李元霸更加坚定了助他之心。当下李元霸取下鞍前的一对擂鼓瓮金锤,催动万里云迎上前去!两马对驰,转瞬即已碰面。李元霸大叫:“尉迟大叔,待我来助你!”不待尉迟恭答话,李元霸已与他面对面掠过,迎上了三员隋将。尉迟恭见状,急忙勒马回头:就算不敌隋将,他也不能让好心相助自己的这少年独自为战! 三员隋将见一个瘦弱少年手持斗大的一对铁锤拦路,不由感觉怪异。其中一将笑道:“那娃娃,你手里拿的可是木锤?”李元霸喝道:“过来试试便知!”三员隋将哈哈大笑,蔑视之极,其中一人犹自说道:“小娃娃,这阵上交锋可不是玩的,回家找你娘吃奶去吧!”这下可把李元霸狂意激发,心中已然涌起无边杀意。李元霸自觉不妙,随着紫金霸气运转,他已不能控制自己的杀戮欲望。紫光透体,李元霸身上发出无匹霸气,大喝一声,擂鼓瓮金锤击出! 当头一员隋将已被李元霸的霸气所摄,呆立当地,立时就被李元霸右手大锤连人带马锤为肉泥。另有一将刚及举枪一架,“当!”一声响,一杆铁枪已被打得如蚯蚓般弯曲,其人也被李元霸左手铁锤余势震得七窍流血,落马身亡!余下的那名隋将吓得打马要逃,却见李元霸挂锤于鞍前,一马赶上前去,伸手抓住其腰带提将过来往空中一抛,随即接住这人双脚,双手一撕,鲜血内脏飞溅之中,隋将被撕为两片! 一旁还来不及出手参战的尉迟恭饶是身经百战,也被李元霸惨厉的杀人手法惊呆,看着血泊中的肉泥和两片人身,这黑面大汉竟弯腰狂吐。已杀了三人的李元霸杀意渐息,看到眼前自己所造杀孽,生平第一次杀人的李元霸也陪着尉迟恭呕吐起来。 两人好一阵吐!眼见战场中已获胜的隋兵已寻将过来,李元霸不想再作杀戮,拉了尉迟恭上马离去。李元霸一路护送受伤的尉迟恭返回大本营。两人在路上一番交谈之后,李元霸大叹:“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尉迟恭就是姐姐李秀宁所建义军的领军先锋官! 到得武功县大本营,李元霸随尉迟恭去见到了三姐李秀宁!二人相见自是一番欢喜,屏退众人,李秀宁问道:“元霸如何到得此地?”李元霸道:“还不是为寻姐姐而来。”李秀宁眼圈一红,说道:“还是四弟看重我姐弟之情!”……一番交谈,李元霸得知就如史书上记载一样。姐姐秀宁回到李家在武功县的别宅,遂散家资,招兵买马,得到数百人后,又得附近的小股义军投诚,兵力壮大后遂攻克了长安附近几个县城。从交谈中李秀宁得知弟弟打败了大隋的第一和第二高手,还伤了大国师鱼俱罗,当下大喜,定要李元霸在休息几天后率军攻打咸阳。 夜已深,李元霸辗转卧榻,不能成眠。念及自己用残酷的手法撕裂那员隋将,李元霸竟不寒而栗!他发觉自己逢到对敌搏杀时,只要心存了杀意,特别是在运起紫金霸气之后,就不能控制杀戮之心,随之大造杀孽。莫非是自己修炼紫金气出了问题,还是......真如史上记载,自己天生就是一个心智混沌、杀人如麻的煞神,命中注定了是家族征伐天下的工具?......李元霸心思迷乱! ...... 大业十二年(公元616年)五月二十七日,踌躇满志的李密拒绝谋士抢占关中作为根据地的建议,不顾劝阻,领兵西进。 五月二十八,李密亲率一万精兵攻下距洛阳一百多里的天下第一大粮仓----洛口仓。 六月初一,瓦岗军拥立李密为“魏公”,建年号为“永平”。 六月初五,李密命裴仁基、裴元庆父子领兵十万,进攻洛阳。 闻得李密称帝并进攻洛阳,再有东突厥始毕可汗为表结盟诚意,派遣大臣康鞘利送来一千匹战马。更有关中传来好消息:女儿李秀宁已在长安附近起兵,拥兵三万!几个消息听得李渊大喜,再无顾忌。六月初八,李渊向天下大发檄文,言称当今天下大乱,炀帝不顾君主身份远离京师,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唐国公为免大隋社稷毁于一旦,故出兵关中,尊立留守长安的代王杨侑为帝,以求稳定大局!六月初九,李渊采用李靖计策,在河东集结兵力二十万,迅速渡过黄河,取道华阴、临潼,沿途不与其它反王纠缠,要用最快的速度攻取京师长安,进而占据关中这一富饶之地。 第十三章 天遣 这两日李元霸根本谈不上休息,不能控制心智而造下杀孽的他一直在为自己的情形担忧,这让他心烦意躁。为了转移注意力从而逃避这些烦忧,李元霸在休息了两日之后,求得姐姐李秀宁拨给两千多名精锐骑兵训练,并要了尉迟恭到了自己帐下听令。 这日一大早,李元霸提着擂鼓瓮金锤、骑着万里云来到了军营演武场。在三万大军里精选出的两千多名彪悍骑兵已列队在演武场中,李元霸放任万里云缓缓地在队列前走过。这两千骑兵以前多是绿林人物,桀骜不驯,而他们在投诚之后更是经历了好几场上万人的大型战役,战斗经验相当丰富。这些士兵可以说终日都在杀戮中生活,而且凭着他们自身的强悍,通常都是他们在杀戮别人,因此他们骄横!同时见过太多生命的逝去也使得他们漠视生命————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生命!以前他们分散在三万大军之中还不怎么惹人注意,如今聚在了一起可就大不一样了……骄横和对生命的漠视态度使得这支骑军别有一种气势……一种让人从心底里发冷的气势,或者,这就是煞气吧! 李元霸的目光扫视着这两千多悍骑,而这两千多士兵也在打量着李元霸。看着这位瘦小的将官,士兵们虽然俱都面无表情,可他们的眼神却将他们漠然、不屑的心态通通表现了出来。李元霸并没有打过仗,他也不是军事天才,面对这些悍骑他感到茫然无措。“我现在该做什么?训话?自己对军事狗屁不通,对当前战事也是一无所知,要是说出些不着边际的话来也只能得到他们鄙视而已!训练他们?那又应该训练些什么呢?……”无奈李元霸悄声向陪同自己巡视的尉迟恭问道:“尉迟将军,现在我该做什么?”尉迟恭一怔:“这……先编队吧!这些士兵都是从各部挑来的,现在他们还是散乱一团。”“好!那就先编队,只不知该怎样编队?”李元霸厚着脸皮不耻下问。 面对这样一个不通军事的上级,尉迟恭大感头疼,要不是李元霸对他有相救之恩,只怕他早就转身而去了!“四公子,你可熟悉当今天下军队的军制?”“不知!”“既然如此,属下就将我军军制详细道于四公子听罢!” 尉迟恭请得李元霸下马来至演武场边,“四公子,我军有骑、步二军。其中步军士兵以百人为一队,设队正一名,以十队为一旅,设旅帅一名,又以十旅为一卫,设统领将军一名,如今我军步军有两卫共两万士兵。骑军编制也如步军,只不过我军骑军虽号称一卫人马却不足一卫,只有士兵八千人,战马九千匹……”李元霸插口道:“那么,尉迟将军,现今这里的两千多士兵就应该是编为二十个队、两个旅吧?”“不错!”记起前生人民解放军的编制,李元霸突发奇想,道:“尉迟将军,你可否觉得我军的各级编制过大,将官在作战中指挥起来不太灵活?”没想到这军事盲竟然问出了如此深入的问题,尉迟恭惊诧道:“属下并不觉得。” 李元霸心中暗道:“你不觉得只是没有更好的编制比较而已!三三制可是一种科学的编制方法!”李元霸整理一下思路,道:“尉迟将军,我知道一种军队编制,它能让军官指挥起部下来就如同使用自己的手臂,我打算把它用在这支部队上!”尉迟恭并不相信这位不通军务的四公子能有什么见地,不过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过是四公子的属下,“四公子,属下认为要改变编制最好还是先向大元帅禀报一下为好!”“不用了!……”李元霸意气风发,“咱们先编队,之后我会去同三姐讲!”尉迟恭无奈点头应是。 通过比试骑、射选出各级将官,又让士兵熟悉新的编制……辛苦了近半个月这支军队方才整合完毕。这其间李元霸可以说是费尽了心血,不过他也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并且与那两千多士兵混的也已经相当熟络。 又是十天之后,武功县城郊的一处原野,二千多名骑兵在李元霸的指挥下进行战术演练。这支骑军已经被李元霸命名为风旅,因为他希望这支骑军行动起来就像疾风一样迅急飘忽,而作起战就如暴风一样猛烈无情! 风旅现在采用的是三三编制:二千七百骑分为两卫,每卫三大队,每大队三中队,每中队三小队,每小队有士兵五十人。 “传令下去,全军由卫分化为大队冲刺……”随着李元霸不时发出的命令,传令鼓声节奏不断变化,而原野上骑兵的队形也不断发生着变化。看着在极速飞驰中仍能灵活变换阵形的骑军,旁观的尉迟恭与李秀宁不得不承认“三三制”确实比以前的编制好:两千多骑兵各级层次清晰,每级军官只对上一级将领负责,这就使得整支军队由上到下宛如一人!李秀宁和尉迟恭在李元霸施行三三制之初对其并无信心,要不是李秀宁想让弟弟在其中学到组军的经验以培养他成长为家族的将才,只怕这制度也施行不起来。可如今见了三三制的好处,李秀宁甚至动了全军改制的念头。 “传令下去,试演冲掠搏杀!”随着李元霸的命令,传令鼓响起。 “咚咚咚……”鼓声中风旅铁骑掉头向回冲杀,即便是在飞速的奔驰之中,全军的队形仍然保持着严整。士兵们抽出了战刀,急骤的马蹄声犹如暴风骤雨般由远及近。随着泛着寒光的战刀砍下,原野上树立的无数木桩被砍断,一节节桩头夺夺飞出,就如人头一样四下滚动! 李秀宁忍不住击掌道:“好!若能得此铁骑一万,当可横扫天下!” …… “终于到了!”杨广站立在龙舟的船楼之上,看着眼前这未被战火波及的扬州城,他竟有劫后重生的感觉,那惶恐多日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前些日被阻宝应之时,隋兵因思乡悲景险些发生了兵变。好在杨广及早发现苗头,并下诏承诺只要能击溃前方阻路的江淮军到得扬州,所有在战斗中的有功将士,原来没有官职的可授予六品官,而原有官职的可再依序升级。在此重赏之下,十二卫府的二十六万将士军心稳定士气高涨,于一番激战后击溃了杜伏威的江淮军,一路拱卫着杨广到了扬州。 杨广下了龙舟,在宇文述一干大臣的随侍下到了行宫。自觉神高气爽、心情愉悦的杨广并没有开朝议事,而是迫不及待去后宫临幸江都行宫的佳丽去了。......直到此时,这位风流帝王还不知唐国公李渊已经起兵造反,而其目标就是他的根本之地----关中! …… 眼看长安城楼就在眼前,李渊感慨万分。当初杨广疑心自己名应那“杨氏当灭,李氏当兴”的谶言,不顾从小交好的情谊把自己放逐太原。本以为此生再不能回到长安,可现如今......嘿嘿! 此次的领军副帅李建成看到父亲李渊望着长安城的激动之情也忍不住心潮澎湃、兴奋异常!想想,攻下长安城,拿下关中,再取了天下,父亲作了皇帝之后自己可就是皇太子了......一时间李建成只觉得心跳急剧加速,巴不得唐军立即得了天下,自己好作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 就在父子二人兴奋不已之际,李元霸率风旅离了武功县,作为李秀宁大军的先锋部队一路杀向长安城。 李元霸立马咸阳城前,这里是武功通往长安的必经之道。咸阳城有守城隋兵两万余人,领兵将领更是英雄谱上排名第四的伍云召和其族弟————英雄谱上排名第五的伍天锡。 李元霸派出的部下已经在城下叫骂了一个时辰,可守城隋兵根本就不作搭理,更有隋兵还在城头取笑城下那个瘦小娃娃所持的大铁锤为木头所做......可怜这些隋兵还不知道杀神来了,他们中的大多数将会死的惨不忍睹! 耳中听着城楼上隋兵的取笑,李元霸本已稳定了将近一个月的心情开始变得烦躁,他面上的紫气渐盛!万里云似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异常,四蹄不安地踏着碎步。 城门依旧紧闭,隋兵仍然嬉笑。终于,在隋兵们的肆意哄笑声中,李元霸狂性爆发! 李元霸打马冲至城门前,运起紫金霸气,抡圆了右手铁锤,竟将四百斤重的大锤击向了高大坚固的咸阳城门!“咣当!”一声巨响,咸阳城门摇摇晃晃,岌岌可危。城楼上众隋兵大惊之下目瞪口呆!不待众隋兵回过神来,李元霸左手铁锤业已击出,“咣当!......”高大的咸阳城门竟被李元霸双锤击塌!李元霸仰天哈哈大笑,只见他满面紫气大盛,身上不住发出浓浓的杀意,无匹霸气也已透体而出!“冲啊!”李元霸高叫道。 就在李元霸身后,风旅铁骑看到统帅双锤的威势,更感受到了统帅的霸气和狂意,在李元霸的大喝声中,众铁骑抽出战刀,疯狂纵马向城门冲去! 大笑声中,李元霸猛催跨下宝马当头飞速冲进了咸阳城! 守城隋兵虽然被李元霸的两锤打得心生惧意,但他们还是在城门洞处死守不退。心智渐失、杀意已起的李元霸铁锤挥动,犹如锤苍蝇一般,杀得身前的众隋兵血肉横飞、惨叫不断,就连风旅铁骑竟也被阻在城门洞处不能进入!一干身处外围的大隋兵丁看得心惊动魄,开始转身拔腿逃散。 得到通报的伍云召、伍天锡兄弟二人业已赶到。眼见一片血腥狼籍,守城兵士死伤遍地,伍氏兄弟怒火中烧,牙关紧咬!伍云召喝退面前隋兵,一抖手中亮银枪,驱马上前,一枪就向李元霸刺去!李元霸虽然心智渐失,但他仍然感觉到了天下第四高手这一枪的威力。不过李元霸也不避却,只见他左手锤扫飞马前隋兵,右手锤架向伍云召银枪。“当”声响中,伍云召满蓄内力的亮银枪被铁锤震开,同时亮银枪头亦被震断,带着一溜银光飞上了半空!一旁伍天锡见势不妙,连忙撤出混金铛,催马上前相助哥哥伍云召。李元霸刚才没能一锤震飞伍云召的银枪,此时见又有大将参战,感觉着伍天锡的汹汹气势,迷乱中的他更觉兴奋:两个高手啊!----只是,不要叫我失望! 伍云召见了兄弟前来参战,立即抖擞精神将没了枪头的银枪作长棍来使。就在伍天锡一铛向李元霸当头击下之时,伍云召也是拦腰一棍扫去!李元霸兴奋地“啊呀!”一声大叫,左手锤格住伍云召的拦腰一棍,右手锤迎向伍天锡的当头一铛。兵器交击声响中,伍氏兄弟手中兵器俱被荡开,两人双手虎口也被震裂,鲜血不住渗出! 李元霸见两锤没能击溃伍氏兄弟,面对这强劲的对手他心中更是兴奋,当下狂意爆发,杀意大起!一时间伍氏兄弟只觉周遭仿佛被人置满了冰块,在这六月天中竟是心生寒意! 此时天空大片乌云飘至,原本当头的烈日就要被乌云遮蔽。 伍氏兄弟身为高手,他二人感受到李元霸发出的无边杀意已知今日凶多吉少。兄弟俩对视一眼,大喝一声壮了胆气,遂运起全身功力,强催跨下不愿再向前的战马,一往无回地冲向李元霸。 两个当世高手的拼命一击真是非同小可,就如李元霸这样的强者也不敢小窥。当下李元霸运起七层紫金霸气,举起擂鼓瓮金锤,霸气昂然中挟着无边杀意迎向伍氏兄弟! 天空烈日已被乌云蔽盖,天色一下子灰暗下来。 瞬间三人的兵器已交击在一起,“咣当”声中火花飞溅,伍云召的无头银枪被砸飞远处,而伍天锡的混金铛也被打落地下,两兄弟俱已身受严重内伤,口吐鲜血伏卧马上。 全力运转紫金霸气引得内息紊乱,李元霸此时也是走火入魔、心智全失。 李元霸泛着紫光的双目扫向伍氏兄弟,“嘿嘿”冷笑声中,他将手中一对擂鼓瓮金锤挂于鞍前,一伸手抓过了面前的伍天锡,随手抛向天空,双手接住其双腿,在伍天锡的惨叫声中,李元霸再次上演了生撕活人的残忍一幕......一旁业已气息奄奄的伍云召见了此景,悲愤交加,大叫一声吐血而亡! 此时天空乌云之中已现电光,隐约有沉沉雷声自天际传来。 在这昏暗天色中,丝丝飞窜的电光好不显眼。被电光所吸应,心智已失、杀意昂然的李元霸竟然忘却了继续去杀戮残余的隋兵,他只是仰头呆呆望向天空的闪电。周遭的隋兵在风旅铁骑的无情杀戮下早已所剩无几,往日喧哗热闹的咸阳城门处呈现出一副凄厉、怪异的景象————四处都是残尸断肢,地上鲜血淋漓,上千铁骑将一名跨骑黑马、浑身满是鲜血和碎肉的瘦弱少年拱卫在当中。昏暗天色里,电光闪动间,少年仰着头痴痴望着天空,此时仍有对手溅至少年身上的鲜血自顾流下,一点点滴在黄土地上。 突然,少年跨下战马一惊,四蹄不安地踏动着。可少年毫无所觉,仍是痴痴望着天空的闪电,口中默默念道:“好美丽的电光!就像......就像国庆节广场上放的烟花一样!......” 在少年的痴迷、战马的惶恐中,本是丝丝乱窜的电光竟已汇聚在了一起,天际低沉的轰轰雷声徒然消停,天色已是一片黑暗,天地间寂寂无声。这是大劫之前的恐怖宁静。拱卫着少年的强悍骑兵们此时也感到了恐惧,一种莫名的恐惧! 巨变突生! 忽然间风云四起,大雨倾盆而降,早已汇聚一起的电光竟在少年头顶上空吞吐电芒,而已消停的雷声此时也在少年的头顶作响,就如将要打下!少年蓦然一惊,大怒,他以手指天骂道:“天!你为何这般可恶,只将雷照我头上响!” 老天似被少年的狂语激怒,汇聚一起的电光立即向少年当头劈下!只见雷光闪烁,霹雳交加,瞬间少年就被闪电劈落马下! 少年重重倒地,头上的紫金冠滚落一旁。 大雨滂沱中,少年的神智已然清醒,看到眼前伍天锡跌落在地上的混金铛,少年……李元霸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真不能杀使铛之人吗?......”喃喃自语中,李元霸缓缓闭上了双眼...... 第十四章 暴戾尽去 就在李元霸闭上双眼的一瞬间,倾盆大雨犹如有人在操纵一般一下就停止了,被天威骇的暂失心神的铁骑们回过神来。尉迟恭扔下手中的龟背托龙枪跳下战马,快步奔到李元霸跟前,“小李将军!……”没有丝毫回应,尉迟恭伸手一探李元霸鼻息,“呀!还有气!” 尉迟恭一把将李元霸抱起,喝道:“全军分散为中队,给我把这咸阳城中的所有大夫都找来!……来人,快马将此间情形报与后方大军!”…… 华清流背好药篓走出了山洞,“唉!这雨还来得真奇怪,前后下了只不到一刻......怪,真怪!”看看天色已晚,华清流急急往家赶去。将近城门,华清流大吃一惊:只见两扇高大厚实的城门已经倒塌,城门洞里尸横遍地,鲜血与降在地上的雨水混合在一起,犹自在向那低处缓缓流淌! “难道……咸阳城已经被叛军攻破了?”带着惊骇,心系自己宝贵药材的华清流顾不得粘染一脚的血污,拔腿冲过城门洞就向城中的华氏药铺行去。 “华氏药铺?就是这里了!”尉迟恭抱着李元霸快步走上门前台阶,不料走近一看,却见铜将军把门————华清流不在药铺中!“妈的!”尉迟恭大急,“偏在这时候没人!”猛抬腿踹开房门,尉迟恭将李元霸平放在屋内躺椅上,随即对随行士兵吩咐道:“将那些大夫带进来!” 身背药篓的华清流一进入城中就引起了风旅士兵的注意,问得他是大夫之后,士兵们不由分说也将他带到了华氏药铺。华清流远远看见自己药铺的大门洞开,门前还站着手持武器的叛军,他心里担忧药铺中存放的药材。三步并作两步,华清流奔到药铺前,顾不得查看门是怎样被弄开的,他就要奔去后院查看多年收集的药物是否受损。 “站住!”尉迟恭喝道,押送华清流而来的士兵连忙赶上几步将华清流押到尉迟恭面前。注意到华清流背上的药篓,尉迟恭问道:“你也是大夫?”华清流正在奋力挣扎,他并没有留意到尉迟恭的问话。此时正围在李元霸身边为其诊治的一名大夫道:“将军,他就是你要找的咸阳城中最有名的华大夫!” “哦!”尉迟恭霍地站起身来,伸出一手按住华清流的肩膀,华清流立时动弹不得。“华大夫,请你诊治一下这个病人!”在尉迟恭强大力量的压逼下,华清流跌坐下来,极不情愿地为李元霸号脉诊治...... 李渊大军此时已在长安城下摆好阵势。 按照原定的计划,李渊把大军分为了三路:一路由司马刘文静带领数万军队驻扎在永丰仓;一路由李渊亲自领军十万驻军长安城下;另一路则由李建成率数万军队,沿着高陵道攻取泾阳、讄诸县,与李秀宁大军会合,绕到长安城的西侧,为李唐大军合围长安扫清障碍。 这天,李渊接到了大隋叛将梁师都要求结盟的书信。梁师都虽然早已兵至上郡威逼着两百里外的长安,可是他却因顾忌大隋援军迟迟不敢进攻。如今见唐军就要将长安包围,梁师都心里着了慌:要是让李渊独占了长安,那关中南部就全落入了唐军手中,自己“占关中进而得天下”的计划岂不落空?于是,在与谋士一番策划后梁师都决定先与唐军结盟,待取下长安之后再与根基远在太原的唐军决个胜负。 李渊手里拿着梁师都的书信问道:“药师,你怎样看?”李靖略带蔑视地答道:“梁师都不过是想利用我军巧取关中罢了!哼哼!他也太认不清形势了!……我军十万大军进了关中,沿途立威示仁更招纳了无数健儿,如今我军兵力已达二十万之众,我军不需要与任何军队结盟就可将长安城取下!况且,刘文静大军已在东路将大隋左武侯将军屈突通的大军阻截,秀宁小姐大军也已从西而至,我军不但再无后顾之忧,更可东西合围长安,此时何用理会那梁师都?……说不得,在取了长安之后咱们还要一口吃了他!” 李渊闻言点头。 相比李渊的大局将定,围攻东都洛阳的李密可就痛苦多了。当初他不顾天下大势早早领军进攻洛阳,吸引了各路隋军的注意,此时瓦岗军久攻洛阳不下,各路隋军已发兵救援东都,眼看不日将至,瓦岗军就要腹背受敌!此时有谋士献策:趁隋军尚未压境,瓦岗军士气尚高之际,集中优势兵力沿运河挥师南下,直取江都,俘获挟持炀帝以号令天下,自可解得眼前危境。 在此即将腹背受敌之际,李密的确只有南下江都这条路好走。可是刚愎自负的李密并没有采纳谋士南下江都的策略,而是选择了继续在洛阳城下和隋军苦战,继续为进攻长安的李渊作着义工,吸引着大隋的各路兵马。 大业十二年(公元616年)六月二十三,李秀宁大军与大哥李建成大军在讄诸县会师,两军会合近十万人马毫不停留从西侧攻向长安。李渊得讯后立即调兵遣将,决定三日后与之全力夹击长安城。 受命留守长安的代王杨侑年仅十四岁,原本有刑部尚书卫文生和左翊卫将军阴世师辅佐他,但在唐军兵临城下之际,年迈多病的卫文生因焦急忧虑病倒,眼见不日于世。剩下的左翊卫将军阴世师也在守城战中被飞箭所伤,至今仍在卧床养伤,坚守京师的重责就落在了杨侑这位小王爷身上。 此时隋军各路勤王早已去了洛阳解围,而皇上杨广远在江都,无人能统一调派洛阳内外的各路人马。因此各路勤王大军与洛阳守军里外夹击李密的瓦岗军,看似形式一片大好,可隋军无统一号令,大战下来的胜负至多只能是五五之数,……看来,把长安脱困的希望放在各路勤王身上,只怕是渺茫啊! 眼看唐军摆开阵势,一场大战迫在眉睫,可守城隋军因后援无望,士气低落,败像已露。再有李渊向天下大发檄文,言称出兵关中只是为免大隋社稷毁于一旦,当尊立代王杨侑为帝以求稳定大局,心动间杨侑不由起了投降的心思。 …… 天下处处燃起烽烟,在江都避祸的杨广感到了社稷即将不保,他每天都和宫中美女荡舟戏水、乘轿游玩,戏耍中更是金樽不离手,日日里都喝的烂醉。此时随杨广来到扬州的左翊卫大将军、许国公宇文述因水土不服,业已卧床不起。临危之际,这位似忠又奸的臣子竟似良心发现,为杨广献出了一条平反妙计。杨广或许是被宇文述的忠心所动,感觉自己所为有愧祖先;也或许是溺水的人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本已颓废等死的杨广竟然振作了起来,调兵遣将、大发诏令,就要行那平反大计! 即日,杨广发出十八道圣旨,通告天下十八路势力强大的反王齐聚扬州演武,言称胜者将得大隋传国玉玺执掌天下。圣旨中说道:“……朕自感昏庸,有负先皇所望,今效古人让贤之举,将天下付与贤能之士,以延续大隋基业直至千秋万代……” 此举果然见效,天下各路反王接到诏书之后齐齐聚向扬州,要夺得传国玉玺和大隋天下。于是大隋各个州郡压力立减,得到了宝贵的时间休生养息。那洛阳城下正腹背受敌的李密也在通告之列,当下李密奉着圣旨脱出勤王大军的重围,领了兵马南下扬州。 长安城外,李渊帅帐之中。 李渊问向李靖:“药师,你如何看杨广那诏令?” 李靖微微笑道:“杨广到也好计谋,以玉玺社稷为诱饵,引得各路反王自相残杀,不出一兵一卒就解了大隋困境。” 李渊道:“虽说玉玺是诱饵,可要是真得了它,坐拥天下也是名正言顺了!” 李靖道:“唐公可是想奉诏前往争夺?” 李渊微叹道:“我是想去……可就怕是飞蛾扑火啊!” 李靖笑道:“不去也罢!唐公,江山社稷已在眼前,何必再去效那飞蛾投火?” 李渊道:“此话怎讲?” 李靖道:“唐公只管加紧攻下长安,只要能占了关中这富饶之地,夺取天下指日可待。至于那玉玺和社稷……大可不必理会,就让十八路反王和杨广斗去吧!……唉!只可惜元霸伤重,不然攻破长安只是挥手之间!”提及李元霸,李靖话语中隐隐透着担心。 想到李元霸的伤势,李渊也是心中一沉,但又念及宏图大业,他旋即就抛开了父子之情。李渊大声笑道:“不错,让十八路反王和杨广去斗吧!……二虎相斗都必有一伤,更何况是一窝老虎呢!这渔翁之利我是得定了……哈哈哈!” …… 李元霸已经昏昏沉沉过了两天,这两天之中他脑内一片混乱。恍惚之间,李元霸仿佛看见自己在大学课堂中听着瞿教授讲课,认真地作着笔记。但更多的时候他却是看见一名面黄肌瘦的少年,跨骑在黑色战马之上,双手挥舞着一对斗大的铁锤在阵前冲杀……每一次,当李元霸竭力要把这少年的面目看个清楚时,瞬间少年就会化作了破碎幻影,消失不见。 尉迟恭坐在李元霸身边。自从那日在城门的一战,面对李元霸的血腥杀戮,饶是尉迟恭一个豪勇男儿汉也对这个瘦弱少年产生了惧怕。但是,就在李元霸昏迷的两天里,他口中不断叫唤出的“我要回去”“妈妈”这些话却又让尉迟恭对这十六岁的少年有了一种新的感觉————怜悯!原来,这少年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样嗜血,他……终究还是一个孩子。 华清流刚把熬好的药汁端过来,就见到了尉迟恭。经过两天的相处,生性倔犟却也豪爽的华清流与尉迟恭居然相处的非常不错,“尉迟将军,今天起得好早啊!”“辛苦你了,华大夫!……你看李将军的伤势真的无碍吗?”“不相信我?……他全身骨骼经络、包括内脏都全然无损,他只是精力耗尽而已!”“精力耗尽?可现在都已经两天了,李将军怎地还不醒转?”“这……他精力耗费太多,自然需要多静养几日了!”“哦?”尉迟恭半信半疑。 其实华清流对李元霸的情况也感到疑惑。经他诊断,李元霸全身上下根本就毫无损伤,就连元气也是充足,可他的人却是一直处在昏迷状态。华清流对他用香熏、放血,都不能让他醒转,无奈何下,华清流也只得熬些滋补的药水给李元霸喝下。 静坐许久,尉迟恭突然问道:“华大夫,你说实话,李将军的状况究竟如何?”华清流一怔,苦笑道:“尉迟将军,我并没有骗你,他全身上下并无损伤,至于他为什么昏迷不醒我也是琢磨不透!”“你……”尉迟恭微怒。但他的责骂尚未出口,就见华清流面现喜色:“醒了!醒了!”尉迟恭低头一看,果然,李元霸的双眼已经睁开。 李元霸缓缓睁开双眼:呀!这天地间怎地好似变了模样?所有的事物仿佛都特别有生气:墙上的蜘蛛繁忙地劳作着,它是在修补昨夜被虫儿撕破的网;窗外那不知名的鸟儿叽喳叫着,它是在欢喜今晨鲜美的早餐;甚至窗前,窗前摆放的一盆鲜花也在悄然吟唱,吟唱这又是美妙的一天…… 李元霸翻身坐起,笑笑,“尉迟将军,早上好啊!”看着李元霸那灿烂的笑容,尉迟恭只觉舒畅之极,他微笑道:“小李将军,你可醒了!”而华清流看着李元霸的笑容却又是一番感受:平和自然,更在一举一动之间完美演译着阴和阳、动与静……好一位得道高人! 但是,随着李元霸下得木榻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华清流在他身上看到的和谐与自然瞬间就消失不见!华清流微微一怔,揉揉眼睛自语道:“莫非,是我看走了眼?” 在榻上躺了两天的李元霸急于想呼吸一下室外的新鲜空气,他与尉迟恭、华清流来到了华清流药铺后的小院,李元霸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小院中的花花草草。只见院中铺青叠翠,微微晨风吹过,那花草随风摇曳,在朝阳的照耀下更显得生机勃勃。面对这一片宁静、安详,李元霸的心头也是一片平和。紫金霸气在天雷及体之后就好似被过滤了一遍,李元霸此时已感觉不到一直让自己烦忧的杀戮之意,并且紫金霸气修为也明显提高!但是……李元霸却再也找不到刚才醒转时的那种玄妙感觉。 …… 第十五章 士信归附 李元霸策马奔驰在茫茫的平原上,风旅两千七百铁骑保持着整齐的队列随后。迎风飘展的战旗,闪烁着寒光的刀枪,还有那铁骑士兵们刚毅的面孔……这一切无不显示出这是一支强悍的骑军。 “原来统率军队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妙!一声令下前进,再一声令下止行,自己说什么将士们就得做什么,大军都得随着我的意志而动!……好爽!这就是权力!难怪,从古到今多少英雄豪杰为了权力可以不顾一切……”意气风发的李元霸如是想到。 长安城已经在望,此时城楼上那大隋军旗边已经插上了唐军的战旗。验明身份,李元霸率风旅进了长安城。 …… 就在一天之前代王杨侑开城将唐军迎了进去,并在李渊的一手操纵下登基称帝,是为隋恭帝,改年号为“义宁”,另遥尊远在扬州的杨广为太上皇。杨侑登基后,遂言李渊“纠合义兵翼戴皇室”有大功,将其爵位从“唐国公”晋为“唐王”。随即杨侑又遵从李渊意思诏令天下:“凡军国机务,事无大小,文武设官,位无贵贱,宪章赏罚,咸归唐王!”也就是说,一切大权皆归唐王李渊,至此,李渊实已如同垂帘听政,离登基称帝只有一步之遥!为了将来篡位登基作好准备,李渊借傀儡皇帝杨侑的名义下诏,封长子李建成为唐王世子,领兵五万,驻守上郡;次子李世民为秦国公,领兵十万,驻守河东郡;其女李秀宁为平阳公主,领兵一万,驻守平定苇泽关;幼子李元霸为赵国公,领兵两万,驻守长安。另委李渊叔父李道宗为太原郡守,领兵二十万,镇守太原。 此时形势对唐军来说是一片大好,占据关中北方大片土地的梁师都前去扬州争夺玉玺,带走了大部分军队,只留下了少数人马守防。李渊趁此机会派出李建成、李靖领军十万,只用五天就灭了梁师都在上郡的守军,唐军继而挟大胜之势挥师北上。由于李靖以仁义立威,坚持不对曾经抵抗的将士治罪,不把降将视同叛逆者,且下令军队所到之处秋毫无犯,这又加快了梁师都控制区内各郡县驻军的归顺步伐,短短一个月时间就唐军就占据了关中以北的广沃土地,至此,关中几乎已被唐军完全控制。但得了关中的李渊并没有歇息,他一面巩固关中这一根据地,一面也打起了传国玉玺的主意。在李渊心中,有了这玉玺,将来自己登基称帝才会名正言顺,因此对玉玺他是势在必得。在一番谋划之后,李渊决定由已在河东郡驻守的李世民与女婿柴绍率两万唐军前往扬州夺取玉玺。 …… 光阴似箭,转眼唐军进驻长安已经两个月。 这天东方欲晓,晨寒袭人,每日例行的早训时间就要到了,魏云光骑着战马自营帐前往校场。眼看过了宫城宿卫军的营地就要到校场,忽然,“咣当!”一声,魏云光的战刀连鞘一起掉到了地上。“妈的!怎么又忘了系上挂扣……还好是现在掉了,要是在校场上掉下来就惨了!”魏云光一边自语一边准备下马拾刀。正在此时,旁边匆匆走过一名宿卫军士兵。“嗨!小子,帮我把地上的马刀捡起来!”魏云光用长枪拍拍士兵。士兵被魏云光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他反应也够敏捷,不及抬头先抬手抓住了长枪枪头! 士兵紧抓枪头后抬眼一望,只见惊扰自己的是一名身着黑色军服的剽悍汉子,看他那一身黑色战袍,应该是那新近才建制的风旅铁骑吧! “呵!小子力气挺大的嘛!”魏云光用力将长枪一抖,想把那士兵紧握枪头的手震开。不料,那士兵感受到长枪枪杆上传来的巨大力量,更本就不为所动,在其赤黑的脸膛上浮起了一丝讥笑。忽然,士兵“嗨!”一声大喝,双手抓住枪杆猛然发力,竟然将紧握长枪那头的魏云光挑上了半空!魏云光到底也是久经沙场,他虽人在空中却也不见慌乱。只见他猛地将手中长枪往下一撑后迅速撤手……借着这一撑之力,魏云光一个空翻稳稳落地!那士兵也不简单,魏云光身体的重量加上那下撑之力怕不有好几百斤,竟然被他生生受下,而且脚下还未动分毫! “好小子,有点力气!嘿嘿,没想到宿卫军里还有高手!”魏云光笑喝道。那士兵看他一眼,随手将长枪倒插在地上,“叫我小子?看你岁数也不比我大……哼!咱家不止是力大,嗯……嗯嗯……要是……有空,咱家定要让你尝……尝我长矛的厉害!”说到后来,士兵憋红着脸,像是极为难受地断续说道。魏云光停下笑容,问道:“怎么?莫不是刚才被伤到了?”不及士兵答话,远处校场传来阵阵鼓声。“糟糕!开始点兵了!”魏云光顾不得再询问那士兵情况,他迅速拾起战刀、拔出长枪,“要真伤着了就到风旅来找我,我叫魏云光!”说罢,魏云光飞快跳上战马打马疾驰而去。而就在魏云光上马离去之时,那士兵也向着茅房飞奔而去。 魏云光运气不错,第三道点兵鼓刚要结束时他就赶到了校场。 李元霸身着黑色战袍,披挂银甲昂然立于校场阅兵台上。自从在领兵中体会到权力在握的极度爽快感觉之后,李元霸就决定了要在这时代建立一支强势的军队……横扫六合八荒,铁蹄踏遍山河,将那广袤大地统统踩于脚下!只要想一想这些,李元霸就忍不住热血沸腾!在进长安得以领兵两万驻防之后,李元霸立即禀明父亲,从自己所领的两万骑步兵中又挑选出了一千多骑兵精锐并入风旅,使风旅编制达到了三卫共四千铁骑。李元霸还将风旅三卫分别命名为“虎卫军”、“豹卫军”、“狼卫军”,并将尉迟恭、王伯当和程咬金三人任命为三卫统领,而薛道衡则在风旅中作了个督粮使,专门负责风旅的后勤补给。同时,李元霸请得傀儡皇上杨侑首肯,将风旅三卫的军服换作了黑色。在李元霸心中,黑色代表着霸道与力量,而这正适合风旅,因为它将会是一支强势的部队,其拥有的强大战斗力让它勇往直前,无坚不摧,它的铁蹄将踏遍山河,横扫天下! “咚咚咚”战鼓催响,三卫铁骑在校场上不断变换着队形,练习着冲刺、搏杀、合围。忽然,李元霸发现校场中好似有一把连鞘的战刀横在地上,他眉头微蹙,叫过亲卫兵,道:“曹章!给我传令下去,全军立即收队!” “是!”曹章领命而去。 随着战鼓敲击的节奏突变,风旅三卫立即停止练习集合整队。李元霸急步走下阅兵台,在众铁骑的注目下他来到校场中捡起了那把战刀。“问问这是谁的!”李元霸面无表情地对紧随身后的曹章说道。 魏云光在适才的冲刺训练中就已将忘了系上战刀挂扣的战刀掉落,但他一直不敢吭声,只祈求能蒙混过去。此时一见小李将军捡起了战刀,魏云光知道自己此番在劫难逃,“报告!”魏云光大声道,“将军,这把战刀是属下的!”李元霸循声看去,只见骑士们一个个面色肃然平视前方,一时间还真分不清楚是几千铁骑中的哪一个。“出列!”李元霸喝道。魏云光翻身下马,一路小跑来到李元霸面前,“禀将军,属下是虎卫军第二大队一中队中队长魏云光,这把战刀是属下掉落的!” 李元霸并不理会魏云光,口中喝道:“尉迟恭何在?”尉迟恭急忙下马来到跟前。“作为铁骑士兵,竟然连战刀还未出鞘都会掉在地下……哼!尉迟将军,这是你的属下,你依例处置罢!” 自己的属下竟然犯下如此低级的过失,尉迟恭一张黑脸躁得通红,他躬身从李元霸手中接过战刀,转身面对魏云光,“魏云光,你犯了‘着装不整,军姿懈怠’之例,应罚站两个时辰。而你身为中队一级将官,处罚当加一倍,你就去校场口站四个时辰罢!” …… 校场位于内城,此处属于宫城宿卫军管辖。罗士信跨骑战马、手持长矛领队巡逻到了校场。 李渊自进入长安城之后,虽然有勇武过人的四子李元霸率两万军队驻防长安,但他还是从十万太原子弟兵中抽调出了三万士兵组建宫城宿卫军由自己掌控,从而牢牢控制京师、制约杨侑,因此这宿卫军实际上就是李渊最嫡系的部队。 罗士信看到了在校场口笔直站立的魏云光,“咦?此人不就是先前阻我上茅房,害得我差点出丑的风旅官兵吗?” 魏云光也看见了罗士信,他虽然不敢开口招呼罗士信,可眼里却满是笑意。 见到魏云光眼中笑意,罗士信开口招呼道:“嗨!兄弟,你站岗呢?”魏云光眼中笑意更浓,身子却仍是纹丝不动。“嘿嘿!兄弟,你可是值着岗不能开口?风旅的军规还真是严厉啊!……算了吧,咱们改天再见!”罗士信冲魏云光摆摆手策马离去。走出不远,罗士信想起了一事,于是回头大声叫道:“兄弟,我是宿卫军罗士信,有空咱俩切磋切磋!” “罗士信?”此时,早训完毕,正准备回营帐的李元霸在校场口听到了罗士信的大叫声。李元霸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队宿卫军,其中一位手持长矛的魁梧汉子叫罢正要离去。李元霸心念一动,喝道:“谁是罗士信?给我留下!”罗士信闻得李元霸大喝,定睛看去,只见发话之人年约十七、八岁,跨骑一匹黑瘦战马,着黑色战袍,披银色亮甲,头戴紫金冠……“看他这幅瘦弱模样却气势逼人,莫非就是军中盛传的雷都劈他不死的赵国公李元霸?”罗士信暗暗想到。 “在下就是罗士信,不知这位小将军有何见教?”罗士信驱马来到李元霸跟前,在马上行了个军礼,问道。 “我是李元霸,刚才听得你要与我风旅将士切磋,是吧?”李元霸道。 不料李元霸说话如此直接,罗士信微微一怔,点头应是。 李元霸“呵呵”一乐,说道:“早就听闻你是个勇士,不若我俩人来比试比试?”罗士信道:“在下只是一个队正,如何敢与赵国公动手!”李元霸一怔,“队正,不会吧?以你之勇武竟只是一个队正?” 其时唐军军队以府为最大编制,每府置都尉为长,左右果毅都尉各二人为副。每军府下辖四团,团三百人,团设校尉。每团辖三旅,旅一百人,旅设旅帅。每旅辖两队,队五十人,队设队正。李元霸万万没想到,这位在前生正史中十四岁便跟着张须陀四处扫荡变民军,立下了无数战功的大将,在此时代中竟然三十来岁了还只是唐军中的一个队正! 虽然李元霸的话中并没有讥讽之意,可罗士信听在耳中也是极为不舒服。“正是,在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队正而已,不过……要真论本事只怕好多将官……嘿嘿!不说也罢!”听出罗士信言语中的怨气,李元霸笑道:“看你也像有些真本事……这样吧,咱俩来过过招,要是你赢了,我保举你作军府都尉;要是你输了,就得到我风旅来作小兵!”罗士信虽然稍微鲁莽了一些,可他却不是笨蛋:赵国公能亲身相试分明是看得起自己,要是赢了自己能作都尉,就算输了去风旅当个小兵,嘿嘿!相信以赵国公的赏识加上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是没有问题了! 一念及此,罗士信欣然应战。李元霸心喜:且看这时代的罗士信是否有真本事! 校场中,李元霸与罗士信立马其中,旁边风旅全军观战。 李元霸有心震慑罗士信让他真心臣服,当下不说废话,紫金霸气运转,无匹霸气牢牢锁住罗士信。见罗士信镇定若常,李元霸赞道:“在我紫金霸气之下尚能镇定自若,你也算不错了!可敢受我一锤?” 罗士信傲然答道:“有何不敢!” 李元霸大声道:“好!且受我一锤!”说罢右手铁锤毫无花俏直直击出。此时的罗士信只觉身形呆滞,那看似笨拙却带着强大气势的一锤,让自己无端生出不可抵挡、就想放弃的感觉。眼见大锤将至,罗士信情急之间一咬舌尖,剧烈的刺痛使得他得以收敛起颓丧心态并聚起战意。罗士信挥动手中长矛奋力一挡,“当”声响中,铁杆长矛弯曲,罗士信跨下马吃力不住,前腿一屈,竟把罗士信摔了下来! 李元霸哈哈大笑,罗士信脸已羞得通红。他翻身跃起,口中叫道:“不算不算!我只是输在马儿上,待我换马再来过!”李元霸一心要他真心臣服,当下笑道:“不用换马,咱们徒步再战可好?” 罗士信闻言道好,他两手发力撸直了手中弯曲的长矛,摆好架势就待李元霸攻来。李元霸又是一笑,翻身下得马来,气运全身,再一锤直击而去。 同样笨拙的一锤,同样强大的气势,而罗士信也同样泛起不能抵挡的感觉,“当”一声响,长矛脱手,罗士信“噔噔”倒退两步。这还是李元霸手下留情,要真像锤击宇文成都的力道,只怕罗士信已经吐血身亡了! 罗士信呆立当场:自己自认也是武中佼者了,却在一招之下惨败! “罢了,罢了!你是真勇士,罗士信心服口服,这条命从今日起就卖与将军了!”罗士信匍匐于地,行下叩拜大礼。 …… 第十六章 战朔方(1) 眼见关中已定,又有西突厥统叶护可汗派遣密使前来修好,一时间李渊只觉红日高照,前途一片光明。谁知还没喜上两日,就接到领兵镇守朔方的李靖急报:东突厥始毕可汗暴病身亡,其弟处罗可汗继位后言称李渊未依照和约送上贡品,业已撕毁了与唐军的盟约,率部渡过黄河即将兵临朔方城下! 李渊大惊!他一直担心的就是突厥骑兵南下扰乱北部地区,攻击唐军后方,使唐军腹背受敌。急切之下李渊叫得杨侑下诏,令驻守上郡的唐王世子李建成集结十万大军北上助援李靖;同时又令秦国公李世民暂时停止争夺玉玺,回师河东郡,率重兵扼守潼关,以防隋军和众反王趁虚入关。 一番布置之后,慑于东突厥铁骑的强大战力,李渊又调遣赵国公李元霸领风旅北上驰援。 对于打突厥李元霸是十分乐意的。在前生的历史上,突厥自李渊称臣起,进入中原地区杀戮劫掠长达十数年之久。而父亲李渊、二哥李世民非但不作抵抗,还每年朝贡,甚至在始毕可汗死的时候,还送去无数的钱财,以示李家对突厥始毕可汗的尊敬和哀思。虽然李元霸现在所处时代已有变数,但突厥人的劫掠本性却没有改变,......为了边塞百姓,为了大唐盛世,是该好好教训一下突厥人! *************** 九月的这场阴雨连绵不绝下了十多日,李靖冒雨站在城头观望。 突厥大军昨日已兵临城下,而且这两日都在城下叫阵,李靖对此只是不理。突厥大军挟势而来,战意昂然,而李靖手中只有苦战梁师都部队后的几万疲劳之师,如何能战?再者,因连日的雨水不断,延误了运粮部队的行程,早该到的补给粮车却迟迟未到。眼看唐军粮草日见匮乏,援军也尚未到来,兵士们人心日渐不稳,此时素有计谋的李靖也不由得愁眉深锁。 李靖抬眼望去,只见突厥军队的营帐绵延数里,一眼望出不见边际,怕不有二十万人马。再望望阴沉的天空,李靖暗叹:“老天,你何时才肯放晴?” 突厥大军的帅帐之中,处罗可汗与一干将领在厚厚的毛毡上盘腿而坐。 处罗端起面前大碗盛装的烈酒一饮而尽,道:“当日李渊致信始毕可汗,言称只要我军不与之相扰,待唐军攻入长安后,民众土地归唐公李渊,金玉绢帛归突厥。可现今李渊得了长安,只顾占据关中大片的肥沃土地,却不兑现当初的诺言......如今我也不要他的金玉绢帛了,我要消灭唐军,除掉李氏一族!” 众将领闻言心中惊骇,本以为此次发兵只为威胁唐军让李渊上贡钱财奴婢,顺带着在边境大肆掠夺一番,却没料到可汗竟是如此想法!要知始毕可汗在世时对中原的各方势力一视同仁,只要上贡就有求必应。东突厥在中原需要和平的时候不去打扰,当然,前提是给钱。而当各派混战,中原大乱的时候,突厥人也是不闻不问,只在各派需要兵力马匹的时候贩卖军事物资。这个政策使得东突厥不费多大力气就可得到无尽的好处,因此这也成了东突厥对中原的一贯政策。可现如今处罗可汗刚一掌权就要打破这个游戏规则,发兵灭了李渊一股势力,这实在让众将领想不通。 处罗明白部下们的心意,他“嘿嘿”一笑,凌厉的目光扫视着面前的一干将领,说道:“发兵之前我曾得到探子密报,西突厥统叶护可汗密遣使者与李家往来......” 众将领又是一惊。自从突厥在隋开皇二年(公元582年)分裂为东突厥和西突厥以来,双方就一直处于对立状态。西突厥的国势历来就要强过东突厥少许,长期的争斗中总是东突厥吃亏。只是前几年西突厥和东罗马联合,忙着和波斯得胜王库萨和作战,一直无暇与东突厥较劲,东突厥才缓过气来加强了对中原的控制。可现今波斯战势随着库萨和的死已告结束,此时西突厥腾出手来和中原联系,明显是有合力对付东突厥的意图,这怎不让东突厥众将心惊? 处罗说道:“李渊的唐军现在已占据了关中,并且他在据险相守时还不断地扩张,李家的势力已经大涨。若再有统叶护和他联手,只怕中原平定之日就是李家和统叶护对我们用兵之时!如果我们不在其势微的时候消灭他、清除掉这即将成为统叶护臂助的势力,恐怕日后会为我东突厥种下亡国祸根!” 众将领恍然,点头称是。 处罗可汗见众人明白了消灭李氏的重要性,当下便趁热打铁激起将领们的战意。处罗拿起大碗烈酒一饮而尽,大声道:“突厥男儿从来都是强者,此次就好好让那些懦弱的中原男人见识一下草原之狼的勇猛吧!” 众将官听得热血沸腾,举碗痛饮,齐声高呼:“草原之狼!草原之狼!” ...... 雨已停了好几日了,就在突厥军队每日叫阵不果,将要强攻之时,粮草随着李建成大军兼程运到。粮食虽略微受潮,但所幸还能食用,眼见朔方兵强粮足,李靖心已大定。 第二日,李元霸率风旅铁骑到达朔方。 因世子李建成的到来,李靖提出了交割兵权与李建成,而李建成也乐得接过兵权。眼见父亲就要夺了杨侑皇位,他这个未来的太子得有功绩才能服众啊!......他可不能输给李世民!在李建成看来,父亲李渊历来就对二弟李世民颇为喜爱,及至如今更是不得了。这老二仗着自己战功累累,目无尊长,平日里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李建成在心中恨道:“老二你别得意,你能征善战,我也能!你别以为有房玄龄、杜如晦为你出谋划策就可盖过我,我是长子,从来都是长子为尊,这可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哼!别人都说李家是世民智、元霸猛,从没人提过李建成怎么样,现在就让大家看看究竟什么是智勇双全吧!” 在阳光的照射下,泥泞的黄土地已经干爽,这意味着马儿已可随意驰骋。一队近五千人的突厥骑兵带着一倍于己的战马在朔方城外来回奔跑,而在一定时间之后,就会另有一支骑队前来接替。 朔方城楼上,李元霸见此情形,向李靖请教道:“李大哥,不知突厥骑兵此举可是战前热身?”李靖在大军和粮草到来之后心情已然轻松,他微微一笑刚要回答,旁边李建成开口说道:“这都不懂!突厥骑兵如此作为,只为把城前被雨水泡得松软的土地踩实,进攻时才不会影响战马的奔跑。热身?只是顺带而已!”说完,李建成目露不屑,口中犹自吐出一句:“真不知父亲怎会放心让你带兵!” 李元霸只是微微一笑,他并不在意李建成的轻视和无礼。经过天雷劫之后他的戾气就已尽去,人也沉稳了许多,李建成此时的表现并不能让他动怒。可随行在后的尉迟恭等人却没有李元霸如此的好涵养,程咬金首先发作:“他***,放什么臭屁!有本事就去城下和突厥人比试!” 李建成脸色一变,喝道:“你算是什么东西!胆敢辱骂本帅!”李建成这句话可捅马蜂窝了,只见咬金怒目圆睁,二话不说,跳上前去就是一拳。他的搭档王伯当自然也没闲着。只见王伯当紧跟着上前,与尉迟恭一道迎住了李建成的一干卫士。李元霸见状微微一笑,自咬金出手他就没打算阻拦。他可不是什么顾全大局的圣人君子,紫金霸气已练至八层的他虽去了暴戾、杀戮之心,但霸意却是只增未减。他不去理会李建成的无礼轻视,只因为李建成在他眼中根本就不算个角色,同一个自己瞧不起的人较劲,有意思吗?但是李建成辱骂自己的属下,李元霸就不能忍受了,只可惜程咬金出手快了一些,不然李建成就会尝到李元霸的无双铁拳。李元霸双手环抱在胸前,悠闲地观起战来。 城楼上一片混乱,李建成虽狂妄自大,却也有一些真本事,此时他与咬金打的是旗鼓相当,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但一边的卫士就惨了,众卫士在尉迟恭和王伯当狂暴铁拳的打击下毫无还手之力,东倒西歪、趴伏一地! 仗还没打,自家到先内讧起来,李靖在一旁是哭笑不得。叫过李元霸,李靖道:“元霸,快叫他们停手吧,大敌当前,这象什么话!” 李元霸微笑着点头,他叫过旁边观战的亲卫曹章,懒洋洋地说道:“过去劝劝吧!”说罢暗递眼色,曹章会意。 曹章悄然来到李建成身后,趁他与咬金相斗无暇之际,张开双臂一把抱住李建成。曹章一边紧紧箍住李建成的双手,一边高声叫道:“程统领,小将军叫别打啦!......”眼中却向对面的程咬金猛递眼色。咬金可不笨,他立时会意,口中大叫:“得令!”手上也没闲着,憋着死劲在李建成肚子上擂了几拳。 待得曹章松开双手,李建成已瘫倒在地,口吐白沫。李元霸见状哈哈大笑,也不多话,只朝着李靖抱拳一礼,挥手招呼部下大笑着离去。看着这两兄弟内讧,李靖无奈地摇头叹了一口气。他上前几步,弯下腰刚要扶起地上的李建成,在无意间却瞥见李建成盯向李元霸背影的怨毒目光。李靖心恶此人,旋即直起身吩咐身边士兵:“扶大帅回去休息罢!”说罢竟自顾转身离去! ...... 李建成有气无力地斜靠在大椅上,程咬金最后狠命捶打的两拳让他现在还没缓过劲来,他在心中恨恨想道:“李元霸、程咬金!我要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艰难地坐直身子,叫来亲卫取出令符,李建成吩咐道:“叫传令官传我号令下去,命赵国公李元霸率其部即刻出城迎战突厥军队!” 号令传到了李元霸军营中。李元霸随手从传令官手中接过令符,看也不看掷于地下,口中斥道:“叫我四千骑队去迎战二十万突厥兵!怎么,李大帅想报复吗?......去回他的话,不战!”传令官还从没见过如此藐视军令、军法的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呆立当场。 随军而来的军需官薛道衡到底老成持重,见状忙从地上捡起令符塞到传令官手上,并拉着传令官将他送出了营帐。刚待他们走出营帐,帐里就传出一群狂徒的大笑声,直到走出老远还能听见程咬金的大叫:“哈哈哈!在小将军手下做事真是痛快!不用看人脸色,真是过瘾啊过瘾!......” 传令官脸色已经发青,薛道衡无言,苦笑着摇摇头。 唐军一边是内乱已起,东突厥这边可是万事具备,其二十万军队列阵朔方城外,就待令下攻城! 形势紧急中李建成没顾得上找李元霸的麻烦,这说明他多少还分得清楚轻重缓急。可自视甚高的李建成紧接着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竟不顾李靖劝阻,执意率兵出城迎战突厥军队! 现今唐军兵强粮足,擅长平地冲锋作战的突厥军队此时要强行攻城只怕也是不易。况且东突厥如此大举兴兵,长途奔袭,短时间粮草尚可自给,时间稍长就成问题了。此时唐军就应该坚守不出,只要能抵挡住突厥军队的攻城之举,待它粮尽后自会退兵。这就如同以往中原军队同东突厥的交锋:一方死守不出,一方在城下耀武扬威之后再到城外劫掠一番猖狂离去。 可随着李建成的出城令下,一切已改变...... 处罗在突厥大军中已见到唐军队列出城,处罗暗自心惊:“难道唐军已识破了我的计谋,不守反出,要拼死一战?”不及多想,处罗令:“速传令步利设,命他立即按计发兵!” 李元霸在帐中听闻突厥大军陈兵于野,李建成已经率大军出击,不由得大怒:“有城不守,混蛋!”当下就要命风旅铁骑集结战备。但随即李元霸脑中灵光一闪,模糊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叫过一名亲卫说道:“速速去请李靖将军前来!”站起身,李元霸对众将说:“马上各自集结部属,在我帐外听令!”尉迟恭等三卫统领得令退出。 李靖掀开帐廉进入李元霸营帐,不待坐定,李靖问道:“元霸急急叫我前来有何要事?” 李元霸挥手叫亲卫退下后,面色肃然对李靖说道:“李大哥,你想过突厥大军为什么要在我援军到达朔方之后才攻城吗?” 李靖本是善谋之士,只是前几日焦心中竟忽略了这重要关节,此时经李元霸一点即通,李靖冷汗上身,失声道:“难道突厥还有伏兵,要待我援军到后一举歼灭?!...” 两人猜得不错。因李渊占据关中富饶之地大力发展,李族势力已逐渐对东突厥形成了巨大的威胁,而西突厥与李渊往来更是让处罗心忧,因此处罗决定此次彻底消灭李渊势力以绝后患。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此次出兵关中处罗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思。他自己亲率二十万大军渡过黄河,一路攻至关中重镇朔方城方自停下……不是因为朔方难攻,而是处罗要在此引得李渊大军前来,以逸待劳重创唐军,尽可能的削弱李族势力,为顺利消灭李氏铺路。为此,处罗动用了举国近半的兵力,他自己率大军亲临城下吸引唐军,而其弟步利设率十万大军延后十里,只待唐军援军到来后就包围朔方城,一举围歼唐军! 此时,贸然出击的李建成替处罗省下了攻城的艰幸,而其更在自大之下不设先锋部队就领兵出城列阵!......处罗只怕睡着了都会笑醒。 面对前方的突厥大军李建成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眼见就要建功立业,他怎不高兴? 唐军不遣先锋探路设防就全军出城仓促布阵,这就如同在猛兽环伺之下不设防备。因此,虽然步利设大军还没到来,但处罗可不愿丧失这进攻的良机。一声令下,突厥大军不待唐军展开队形便发动了攻击。由于唐军没有先锋部队阻敌,突厥骑兵以其特有的快速突击瞬间便来到了唐军大部面前。不及布阵的唐军转瞬就被冲得七零八落,各自为战。 李元霸自城楼上俯观战场,只见东突厥的前锋骑兵百骑一队,各队互相配合着大肆屠戮混乱的唐军,而大批溃败的唐军已经退至城门前,并且有不少已退入城中。此时关闭城门已然来不及了,无数的唐军在城门口涌成一团,眼见突厥骑兵就要尾随溃兵入城! 惊慌失措的李建成也在亲兵的护卫下且战且退,意欲退回城中,却没料到混战中身不由己,一干人竟逃向了东城门。 李元霸在城楼上眼睁睁看着城下的唐兵被突厥骑兵恣意砍杀,无数的伤兵被突厥战马铁蹄踏成肉泥。此时西门和南门又传来军情:突厥军队已经来到西、南城门外,只东门尚无敌踪……朔方城就要被包围了! 形势危急,今日恐怕要全军覆没,城池不保!李元霸紧咬牙关,作出了一个决定。 李元霸快步来到李靖面前,拱手说道:“李大哥,今日恐怕兵败在即。既是如此,不如舍命一搏,你看如何?” 李靖神色焦虑,说道:“元霸有何对策?” 李元霸毅然说道:“若弃城而逃,我们快不过马背上长大的突厥人,这是死路一条。不如由我风旅三卫出东门绕过突厥大军,于其侧翼攻向北门,而李大哥就倾城内的三万人马在此门备战。......待我风旅铁骑突击扰乱突厥大军后,李大哥可趁突厥大军一时混乱之际肃清城门溃兵,力争能关闭城门,之后坚守城池,以待援军!而我……我欲冒险一搏去擒拿处罗,以其胁迫突厥退兵!” 固然,如此或许可以挽回颓势,但对风旅和李元霸而言,这可是一个送死的计划啊!李靖眼中已蓄泪水。李靖与李元霸心中都明白,此去凶多吉少,等同送死。可大势所迫,却又不得不为!李靖缓缓点头答应。 互道一声“保重”,两人各自分头行事。 李元霸跨骑万里云,来到早已集结好的风旅骑队面前,看着眼前昂首威严的骑队,四千健儿啊!李元霸心中感慨:“不知今日一战能活着回来的有几人?...但愿这四千人的性命能换回更多唐兵的性命吧!” 李元霸定下心神,开口道:“我想各位都已明了此时的战况,此次我风旅将以四千骑士对抗百倍之敌,各位跟我时日不多,今日我又要将大家往死路上带,实在抱歉!......若有不愿意的尽可以退出,我只要不怕死的!” 李元霸扫视众人,只见士兵们冷面肃穆,队列亦没有半分骚动。李元霸非常满意,同时也很感动。这支部队创建不久,严格的说这支部队和他是没有感情的,不可能为他作出多大奉献。而他们之所以能够听从命令,做到遇险不退,凭的只是军人的天性————服从!......那怕为此牺牲生命! “好!”李元霸大喝:“你们都是优秀的战士,是我中原的大好男儿!那些突厥骑兵算什么!他们不是自称‘草原之狼’吗,可我们是风!无处不在的风!刮遍草原的风!刮得狼群闻‘风’丧胆!......我们是风之旅!”最后几字已是李元霸运上紫金霸气喝出,天空中回荡着铿锵的三个字:“风----之----旅!” 风旅骑士被李元霸的霸道气势感染,各个胸中涌起无边战意,口中齐声高呼“风!......风!......风!……” ...... 混战中李建成的右臂被突厥骑兵砍伤,一杆铁枪早就不知扔弃在哪里,战马业已身死,身边亲卫也只剩了几人。李建成目光呆滞似已绝望,只在亲卫的拖拽下踉跄前行。此时,一个突厥的百人骑队从他们身边掠过,闪着寒光的马刀向几人当头砍下! 此时正值李元霸率队出了东门,直奔突厥大军侧翼。将至阵前,李元霸远远看见一队突厥骑兵向几个溃散的唐军掠杀过去,他急忙叫过王伯当,要伯当神箭救人! 就在突厥骑兵马刀将要砍下之际,白衣神箭三箭连发出手。“嗖!嗖!嗖!”三名突厥骑兵应声落马。与此同时,负责开路的程咬金也已率狼卫军冲上前去。程咬金眨眼就冲到了跟前,眼见所救之人竟是李建成和其亲卫,咬金大叫一声:“霉气!”催马从几人身边飞掠擦过,故意吓了几人一下,“哈哈!”大笑声中,程狂徒挥动宣花斧迎上了突厥骑兵。 在程咬金率部冲锋的时候,尉迟恭所率的虎卫军也照李元霸的计划尾随狼卫军向北门方向杀去。只不知此战之后大家还能否再见,李元霸留恋地望了望奔驰而去的两队铁骑。此时,不远处正好王伯当收了弯弓,就要随大队前去。也许是知道此去难回,也许是感受到了李元霸的目光,王伯当回马遥遥向李元霸招手。 沙场之上,弥漫着血腥味的风儿吹得王伯当白衣飘飘。王伯当冲着李元霸微微一笑,伸手取得马上所挂银枪,挺枪潇洒自若杀入血腥战场。不知怎地,见得此情此景,李元霸心中涌起前生史学者对王伯当一生的评断:不过数片叶,满纸俱是节! 收拾起思绪,李元霸带领从三卫中抽调出的两百风旅铁骑纵马向突厥大军帅旗杀去。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李元霸要拼死一搏,擒获贼王处罗! 第十七章 战朔方(2) 眼见前锋大军快要杀到朔方北城门前,处罗心中大喜:“将士们只要追击唐军溃兵进得城内,这场战斗就可以圆满结束了!”处罗刚要命令中军出击,就在此时,三波剽悍的骑兵从突厥大军东侧轮番杀入,当先的一波骑队更是领头直直杀向朔方北城门! 罗士信一马当前,一条丈八长矛指东打西,所向披靡,此时他是虎卫军魏云光麾下的一个小兵。魏云光与罗士信并骑冲杀,两人已经较上了劲。只见罗士信飞骑冲入一个突厥百人骑队中连连刺杀数人,更用长矛矛首削下一个突厥骑兵的人头,抛向半空中用长矛接住,接着挑起来,回马从魏云光身旁飞奔而过炫耀不已。魏云光看得牙痒痒的,他一摆长枪大喝一声也杀入了那支突厥骑队…... 初见骑队的彪悍,处罗本有一些心惊,但当他看清楚这至多是一支几千人的骑队后,处罗大笑不已!他抬手指点着北门战场,向身边的部落头领们说道:“一支几千人的骑队就想与我大军相抗,这可就是中原人所说的‘螳臂挡车’?……哈哈哈!” 看来老天是见不得处罗欢喜,还没待处罗笑声落下,本在静观前方血战,等待战机发起进攻的突厥中军竟然骚动起来! 这正是李元霸率两百铁骑前来擒王! 李元霸领着风旅两百铁骑在突厥大军中奋勇拼杀。李元霸一马当先,铁锤挥舞之间就如锤苍蝇一般将突厥骑兵击落马下,而两百铁骑则牢牢抱成团紧随其后。这支敢死队就如一把钢锥插入突厥大军,没用多长时间便杀出了一条血路,眼看就要杀到处罗的帅旗下。但是,此时风旅铁骑虽然距离突厥帅旗已不到百步之遥,可越是往前推进遭遇到的抵抗也越是顽强,众人在一番激烈搏杀之后已是浑身浴血,几近脱力……推进这一百步竟似比先前经过的所有拼杀还要艰难!李元霸一锤击飞一员突厥骑兵,可转眼就有两名突厥骑兵围将上来,眼看身边相随的风旅士兵越来越少,这短短的百步将成为无法逾越的鸿沟,“妈的!这些杀不尽、斩不绝的草原野狼!”李元霸怒愤交加,忍不住仰天大喝:“杀!杀!杀!”大喝声激起了周围风旅士兵渐已消弱的战意,众铁骑精神一振,随之齐声高喝:“杀!……” 铿锵的呼喝声竟然压住了战场中的厮杀声,“杀!杀!杀!”……声声冲击着处罗的耳膜。虽然身处在十万大军的拱卫之中,处罗也感到了一阵心悸。 李元霸一发狠咬破舌尖,在剧烈的疼痛下他那已经开始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全力运转紫金霸气,瞬时紫气透体,无匹霸气铺天盖地涌向帅旗下的处罗可汗……就算拼着耗尽真元力竭而亡,李元霸也要拿下处罗! 李元霸双锤毫无花哨地击出,突厥骑兵根本就无法抵挡这八百斤的超重型武器,纷纷被锤落马下。眼见一员浑身浴血的瘦弱小将挥动着斗大的铁锤,挟着强大气势就要冲至面前,处罗大惊之下打马欲逃。可是李元霸怎会放他逃脱?只见李元霸挥锤扫飞前来阻挡的几个部落首领,强自催动跨下已经力疲的万里云向前一跃,迅速抢到处罗身后。李元霸掷锤于地,伸手间就将处罗抓到身前,“嘿嘿”冷笑一声,他单手运力将处罗举向半空,随即霸气入声,一声大喝犹如平地炸雷般响起:“停手,不然我将他撕作两片!” 四周正围住风旅铁骑搏杀的突厥骑兵虽然不懂中原语言,但他们被李元霸这大喝声一惊,俱都抬眼望去。但见可汗落入了敌手,帅旗周遭的突厥士兵全都自发停止了攻击,只把李元霸团团围住,而尚存的风旅铁骑也趁势向李元霸靠拢。 李元霸仰头向处罗问道:“你可懂得中原语言?”虽被人举在半空中,处罗也未见惊慌,道:“懂得。”李元霸沉声说道:“那就好!快传令前方大军收兵!”身处险境,处罗到也痛快,毫不犹豫地命令鼓手擂响了收兵鼓。“咚!......咚......咚!......”急急战鼓声中,突厥骑兵回马收队,瞬间便已撤离战场。 处罗转头对李元霸道:“现在你可放本王下来了吧?” 李元霸笑笑,说道:“不可以......除非你立下重誓,有生之日再不侵犯中原!” 处罗听罢哈哈大笑:“要本王此次退兵还可以商量,今生不犯中原是决不可能,你现在就杀了本王吧!” 李元霸本就不奢望处罗承诺永生不犯,能让他答应此次退兵就已达到目的。李元霸也不为难处罗,松开手把他放于地下。处罗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冠,他微笑着向李元霸问道:“你不怕本王此时反悔?” 李元霸微笑着昂然答道:“我敢放了你,就能再抓住你......你是草原之狼,而我是无形、却又无处不在的风!狂风可扫得巨木倾倒、万物俱毁,何况几匹狼?” 处罗扶正自己的王冠,深深地看了李元霸一眼,问道:“小将军姓甚名谁?” 李元霸道:“我乃赵国公李元霸!” 处罗自语:“好!风……好!李元霸......”抬起双手,处罗向李元霸及其身旁的风旅铁骑行了个中原拱手之礼,肃然说道:“能以百骑侵入我突厥十万大军中擒得本王,天下当只有你和你的军队……你,李元霸,还有你的骑士,都是好男儿!” 四周突厥骑兵望向李元霸和他身边的五十二浴血铁骑,面上满是畏惧和崇拜神色。自此一役,风旅和李元霸的名声响彻了整个大草原,成为了突厥铁骑的噩梦! 突厥骑兵果然行动迅疾,令行之间就已分批开拔,眼看至多两个时辰就可全军拔营退兵。 李元霸与战后余生的五十二铁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收兵回城。还未到城下,远远就听到程咬金的嚎啕大哭声,李元霸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顾不得疲累,李元霸打马奔上前去,紧紧围在四周的风旅将士见到小将军来到,纷纷为他让出一条通道。李元霸跳下马来定睛一看,果然!黄土地上,王伯当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了无生气,一袭白衣已被鲜血染红。程咬金趴伏在地,宣花斧扔至一旁,放声大哭不止:“伯当啊伯当!你救我这废物作甚!......你救我作甚啊!你可让我怎生向晓蓉交代!” 尉迟恭与战后余生的风旅将士站立一旁,已是泪流满面。 听罢程咬金哭诉,李元霸才知王伯当是为了救咬金而被突厥骑兵一刀贯胸而死。一时间李元霸只觉胸中悲愤之气上涌,一行清泪忍不住流将下来。 不过数片叶,满纸俱是节。 万物要见根,非徒观半截。 “伯当,伯当,在我前生历史中你为李密守节而死,今生你又为义而亡!......平日里最恬淡无话的就是你,可有谁知你胸中原来……俱是节!” 白衣如雪王伯当,三箭齐发定乾坤! 由李靖亲笔所书的挽联高挂在王伯当灵堂前。程咬金盘腿席地坐在灵前,衣不对襟、头发散乱,口中兀自喃喃低语:“伯当,你这可就去了,可就去了......” 看到平时放浪形骸的程咬金此时一副伤心、颓废模样,再想起他和王伯当二人平日里形影不离、一唱一和,在场诸人无不心现凄凉。李元霸不忍看下去,举步走出灵堂。 来到大营中,昔日操练声声,战马嘶鸣的场景已不复在,此时的营帐大多都是空空荡荡。昨日的一战中,风旅四千铁骑去了一千多人!遥望着南门处被火光映得通红的天空,那里正在焚化风旅阵亡将士的尸骸......他们只怕已过奈何桥了罢!李元霸驻步在营地中央,仰首望向朗朗晴空。依然是烈日当头,依然是蔚蓝天空,但在李元霸眼中却只有鲜红一片,那是唐军将士的鲜血......也是突厥骑兵的。 鲤鱼化龙尚蜕壳,一将功成万骨枯! 突兀的语声打断了李元霸的哀思,“四弟,多谢你昨日救得我性命。”李建成在死里逃生后竟然收敛了许多,居然对李元霸说出了如客气的话语。 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碰到李建成,李元霸冷哼一声,道:“谢我?那倒是不必了,真正救你性命的人在那里!”指点着王伯当的灵堂,再指向南门方向正在焚化风旅战亡将士的火场,“还有那里!” 李建成一张脸涨得通红,低下了头。 李元霸此时心情极差,根本就不想搭理他,“我劝你在我风旅撤出朔方之前不要露面,不然,谁也保证不了你的安全,即使你是唐王世子……我的大哥!”言罢李元霸转身离去。 李建成望着李元霸远去的背影,想到李元霸所说的话语,他眼神中露出一丝恐惧,但更多的却是怨毒:“臭小子!你以为我怕你吗?要不是见你和风旅能打,日后能帮我对付老二,我能这样低声下气地同你说话?……” 狠话李建成照说,可他也乖乖地听从了李元霸的话,在风旅回师长安之前他愣是没有走出过帅营一步……李建成相信,风旅士兵要是举刀杀他,李元霸一定不会阻止。 …… 朔方大战以东突厥退兵告终。是役,唐军阵亡将士共四万余人,其中,风旅将士有一千二百七十九人;东突厥阵亡将士共九千余人,其中至少六千人为风旅铁骑击杀! 第十八章 大战消弭 远在长安的李渊得到东突厥退兵的战报后并无喜悦之情。似胜实败啊!唐军以四万将士的阵亡却只换得东突厥退兵,这对兵乏将少的唐军来说实是一场大败! 再从李靖传来的密报中得知此战的详细情况后,李渊更是气得手足发麻,浑身颤抖。“好个孽障!枉我将领兵重任寄在你肩上,还指望你能继承我大业......没想到你却是个心胸狭隘、刚愎自用的废物,朽木啊朽木!”李渊脸色苍白,无力地靠坐在椅上。 自从走上反隋之路,李渊就已考虑到了将来的传嗣。 李建成有着身为长子的天然优势,而且人也聪明,说起行军打仗、治民理国来头头是道,很是让李渊心喜;老二李世民从小聪慧踏实、待人诚恳,自有大将风范,并且手下颇有一些能人猛将,只可惜他心机过深不太合李渊心意;而四子李元霸从小师从李渊老友紫阳真人,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只是对人以心相交,为人也太过霸道,做事不留余地,不是为君之才。李渊思来想去,还是只有长子李建成最为合适。因此举凡遇到大事,李渊就会尽量让李建成参与甚至许他亲为。此次领军救援朔方,也是李渊有意让李建成历练,只没想到,李建成初次主持大型战役,就暴露了自身的诸多致命缺点......今次如无李元霸率部拼死相搏,只怕朔方唐军要落个全军覆没!.......细想来直让李渊伤心气急。 “唉!看来我应另做打算,只盼世民吾儿能人如其名......世民世民,济世安民啊!” 扼守潼关的李世民万万想不到,父亲李渊大业未成反而先有了易储的念头。此时他正在和柴绍商议怎样阻截那一十八路识破杨广诡计,杀出扬州的反王。 十八路反王奉诏齐聚扬州演武夺魁,经过长达两个月的搏杀,死伤将士无数。最终北平王罗艺之子罗成枪挑四十二将,一举夺得魁首。可就在罗成要去取那传国玉玺之时,众反王却在无意间发现校场内埋有大量火药就待引爆。众反王立时明白了杨广的企图,于是齐齐杀出扬州,直往关中逃来。只是这中间可苦了李元霸那结义兄长————白御王的大元帅雄阔海!为救众反王出城,他孤身托起了城门口的千斤闸,在众人脱困之后,他却因力乏被隋军轻易擒获! 十八路反王在演武夺魁之时损兵折将,而其大多又是草莽之辈,几十万兵马没有统一的指挥犹如一盘散沙,因此在五万隋军的追击下反王大军根本组织不起有力的反击,只会一路仓皇逃窜。 面对仓惶而来的几十万反军,李世民认为十八路反王虽然在人马数量上占了优势,可他们并无统一的号令,一旦大战起来,这十八路人马还不如一支几万人的精练部队。李世民提议伏兵紫金山,打他个措手不及,力争一举击溃十八路反王。柴绍对此表示认同,两人在一番商议之后,决定一边飞骑向长安求援,一边调集尚留驻在河东郡的八万唐军准备设伏潼关城外紫金山。 李渊接到潼关急报,觉得儿子和女婿的想法甚好。此时东突厥刚刚退兵,短时期内不会复返,而西突厥又与唐军修好,唐军此时暂无后顾无忧。正应该趁此机会一举铲除十八路反王,同时把恭帝推出压制杨广,中原自可尽归关中。到时候随便寻个借口灭了江都政权,还怕大好河山不随李姓?窃国的欲望使得李渊顾不上体谅李元霸大战后身心的疲惫,一道军令把李元霸招回长安,着他领兵三万急赴潼关相助李世民。 就在唐军紧急部署,准备灭反王而得天下之际,天下形势却又起了变化。 众反王杀出扬州之后,宇文述闻得自己所献计策失败,一心害怕杨广怪罪,整天提心吊胆。他本已是年老体弱,重病在身,怎经得起如此惊恐。没几天工夫,这个大隋第一奸臣终于在恐惧中死去。而其子宇文化及见大隋气数已尽,与弟弟宇文智及、宇文士及发动兵变,率兵进入江都宫,缢死了炀帝杨广,杀尽皇家宗室,意欲自立为帝。而本已逃出甚远的众反王得了江都大乱的消息,全都停下了逃跑的势头,众人合计一番,竟又举兵杀返扬州,要夺取传国玉玺,分了大隋天下! 杨广一死,大隋实质上的君王已经没有了,本来就分崩离析的中原大地陷入了更大的混乱和分裂之中。天下百姓和各方势力开始憧憬和觅寻着一统天下的真龙天子......这越来越激烈的动乱或许就是黎明到来前的黑暗吧! 李元霸已可看清楚潼关城楼上唐军的红白双色大旗,而城上守兵早就通报了李世民,此时李世民和柴绍也已来到城楼上观望。柴绍兴奋地向李世民指点道:“二哥,喏,那中军大旗下的黑袍小将就是元霸啦,认不出来了吧?......嗨!旁边那个拿斧头的叫程咬金,是个直性子人,咦?......有程咬金在,怎么不见王伯当?......” 听着柴绍兴高采烈的介绍,李世民也微笑着。自己这个四弟小时侯还肯亲近自己,只是近十年不见了,不知他又是如何心性?不过......他的勇武善战到是耳闻颇多,还有他统领的风旅听说也是一支强悍的部队,据说那闲来无事做的知机子又在编排英雄谱,自己的这位四弟很可能就是谱上第一人......且不管他长大了还亲不亲近自己,就是冲着这些自己也得和他多多亲近。 一念至此,李世民转身吩咐:“大开城门,我要出城迎接赵王!” ...... 秋月如镜,赵国公府内好生安宁。王晓蓉坐在后花园的青石凳上,洁白的手指轻轻抚弄着一枚玉佩。夜空中那皎洁的月光洒在玉佩上,照出滴落在玉佩上的一粒晶莹泪珠。 秋风习习,已自带着一丝凉意。丫鬟思雪捧着一件秋衣来到王晓蓉身边。为晓蓉披上衣服,思雪轻声道:“小姐,你又在想赵国公了?” 王晓蓉低下了头没有说话,手儿握紧了玉佩。“小姐,要不咱们去找他?”王晓蓉猛地抬起头来,黯淡的眼睛一亮,但随即她又埋下头去。许久,王晓蓉低声说道:“还是算了吧!他要心里真有我,不论我在不在他身边他都会念着我……他心里要是没有我,找到他也是没用......”又是一滴泪珠落在了王晓蓉紧握玉佩的手背上。“小姐,你每日里这样冥思苦想会把身子想出毛病的……赵国公也真是的,既然与小姐定下了亲事不若就一并把婚事办了,这么拖拉也……”王晓蓉插口打断思雪的话,说道:“思雪,这也怪不得他。他是英雄,英雄就该去平定天下、开疆拓土。谁让我喜欢上他呢?既然喜欢上了英雄就得承受分离、等待的苦楚……” 自从得知哥哥阵亡之后,王晓蓉就成熟了许多。她考虑事情再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她开始知道为别人着想。 “思雪啊,你想念过一个人吗?”“想过啊!”“哪是什么滋味?”“好想他回家……嗯,还有饿!”“饿!?”“是啊!婢子母亲死的早,小时候家里全是爹爹做饭,每天婢子都要盼着他早点回家……但是爹爹要种地做活,常常都是在婢子饿得眼冒金星的时候爹爹才会回家。”“啊!你原来说的是……” 十八路反王有感当初一盘散沙被隋兵追得灰头土面的狼狈模样,于是一致推举了势力最强的瓦岗军首领李密作大元帅,统一提调各路人马。一番休整之后,众反王收拾起散乱兵马,五十万大军气势汹汹杀往江都。 此时江都政局不稳,人心散乱。宇文化及闻得十八路反王合兵五十万杀来,心中大惊。当下宇文化及倾尽江都三十万军队,遣了弟弟宇文士及领兵守城,而自己收拾了金银珠宝连夜弃城奔逃。奸臣世家岂有笨儿男?众反王一到城下,宇文士及就开城投降。得知宇文化及已逃,心系传国玉玺,李密亲自带了两万人马追赶宇文化及。好容易在第二日黄昏时候追着了宇文化及。宇文化及只带有一千亲卫,怎敌得李密两万人马。大杀一阵后宇文化及被诛,传国玉玺也为李密所得。 李密得了玉玺,连忙赶回江都,就要独吞玉玺领瓦岗军返回荥阳郡登基称帝。不料李密得了玉玺的消息败露,其余十七路反王自是不会让李密独吞,这个本就松散的联盟一下子就起了内讧。瓦岗军虽然在十八路义军中势力最强,可也禁不起十七路人马的合围攻击,混战中瓦岗军溃败,李密携玉玺狼狈而逃,十七路反王紧追其后! 李密与几名随从打马狂奔。李密在马上心思电转:“一时计划不周,竟落的如此下场,如今天下之大,何处才是我容身之地啊?”抬眼望去,前方隐约是潼关城楼,没料到慌不择路间,李密竟往关中逃来。 自从得了各路反王杀返江都的消息,本已紧张备战的潼关众将都轻松下来。李世民照常每日里练兵、闲时赈济一下贫民。而柴绍则和因痛失搭挡而被李元霸准了十天假调理心情的咬金走到了一起。两人整日价饮酒寻欢......只可惜程咬金不懂诗词歌赋,不然柴绍会更加快乐。 李元霸和尉迟恭一起也是每日操练兵马。自从朔方一战,李元霸再次深深感到了一支强大军队的重要,所以他在勤练兵马的同时也考虑在自己率领的三万骑步兵中挑选出一部分精锐来壮大风旅。在禀告李渊认可之后,李元霸与尉迟恭就忙上了挑选将领,壮大风旅的事项。 风旅军营中。 “云光,知不知道我升官了?”罗士信裂开大嘴笑着,故意问向身边的虎卫军中队长魏云光。 “知道!……全风旅都知道,你老罗现在是豹卫军的统领了!”魏云光没好气地答道,“要不要给你找个锣再配个鼓去营中热闹热闹?” “嘿嘿!那倒是不用了,明日训练小将军就会把豹卫军交给我了……” “就是如此?” “怎么,这些都还把你羡慕不死啊?” “什么?羡慕死?你以为咱家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兵啊?……告诉你,……”靠近罗士信身边,魏云光故作神秘地小声说道:“知道小将军要组建近卫军不?那可是风旅中的精锐啊!嘿嘿!……咱家就要调去近卫军了!” “近卫军?……不知道!咱家只知道现在比你职位高了,哈哈哈!”罗士信放声大笑。 魏云光也带着笑意望着大笑中的罗士信,两人虽然平日里都在较劲,可越是较劲两人交情就越好,魏云光突然升起了一股冲动,“老罗,咱俩结拜成兄弟可好?”这突兀的一句话着实让罗士信愣了一愣,但随即他欢喜道:“好!……好啊!咱家就喜欢你和我较劲时的豪爽劲,朔方一战之后我就想过了,就怕你不愿意害我丢面子……现在可好,走!咱们起香堂去!” 两人欢天喜地,相携而去。 这日李元霸正与尉迟恭、程咬金,以及新上任的豹卫军统领罗士信率领着扩编之后的风旅在城外紫金山下练兵。此时风旅兵力已达九千,其中有九百精锐组成了风旅近卫军,嫡属李元霸统领,而三卫中每卫亦增至六个大队共二千七百名士兵。至此,风旅全军有将士共九千人,有战马一万三千多匹,除每骑标准配置马槊、战刀之外,更配有新近才制出的单弓弩,这在战马、武器都相对紧缺的唐军之中算得上是一支装备豪华的骑兵部队了。这其中还多亏李世民,他为了拉拢李元霸和风旅,把朝廷拨给河东驻军的一部分战马和武器都划给了风旅。 就在风旅大军训练正烈时,远处隐隐传来庞大骑队奔驰之声。 “难道是十八路反王取了江都又杀过来了?”李元霸心中惊道。此时尉迟恭策马来到李元霸身边,皱眉说道:“小将军,情形不妙啊!看空中扬起的尘土,再感觉这地上传来的震动,来的怕不有几十万大军啊!......情势不明,咱们还是速速退回城中吧?” 李元霸点头应允,他可不想这九千精锐还没成军就先战死。“曹章!传令下去,全军迅速集结退回潼关城内!豹、狼两卫军当头,虎卫军与近卫军押后!” 风旅大军得令后迅速集结后撤。此时在队伍尾端负责殿后的李元霸与尉迟恭已见到远远的有几骑狂奔而来,而其后几里处扬起滚滚烟尘,正是那大军在追赶。 “妈的!几十万大军追击几人,真他妈浪费!”见到如此浪费军力,平时并不多话的尉迟恭忍不住骂出声来。 尉迟恭却不知道,这几十万大军是由十七路反王的兵马组成,这些个反王心系李密身上的传国玉玺,谁也不肯让别人独自追击,如此只好一个都不落下了! 仓促之间,风旅大军撤退起来不如那单骑逃命的来得快,怀揣着玉玺亡命奔逃的李密及其随从已将追上押后的虎卫军、近卫军。此时就听得其中有人高声叫道:“前方可是唐军?……咦!尉迟恭……是你吗?嗨!黑碳头,快救我等一命!”尉迟恭听得这熟悉的声音大是讶异,连忙勒住马儿循声看去,“呀!原来是你!”尉迟恭欣喜若狂,一张黑脸因兴奋已有些发红。“世勣!真的是你啊!” 李元霸听得一楞:“世勣?瓦岗军中的智多星徐世勣......那么,这几人当中应该有李密在吧?”李元霸可不能把尉迟恭一人丢下,他也勒住马儿来到尉迟恭身旁。 “尉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嗨!闲话就不说了,你现在可是在唐军中?快领得我等几人入城一避!” 尉迟恭面现难色,只把目光投向了李元霸。聪明如徐世勣一下就明白了这位瘦弱小将才是主事的人。徐世勣连忙向李元霸拱手一礼,说道:“在下瓦岗徐世勣,尚求小将军容我等入城避祸!” 李元霸还施一礼,望望远处,苦笑着说道:“只怕我放你等入城也来不及了!” 就在几句话间,追兵先锋距此已不足三、四里。在场的都是久经沙场之人,俱都心中明白:此时就算逃至城下,且不论风旅的九千人马能不能在一时半会儿进入城中,只怕潼关城守兵在瞭望到反王大军来临之后就会紧闭城门,众人进城已经没有多大希望……在非己方大军压境之际谁人敢随意开启城门?即使城下有自己的军队! 李元霸转过头对尉迟恭说道:“尉迟统领,你迅速领虎卫军列阵!曹章,速传令命前行的豹、狼二卫军后队变前队,就地布阵!并遣快马返城通报秦国公请求驰援。” 眼见这位瘦弱小将临危不乱,兀自镇定自若地排兵布阵,徐世勣看得暗暗点头,“难怪尉迟黑子会听他号令,果然是位将才!”……的确,李元霸在经过几次浴血奋战之后开始成熟起来。他在血战中看了太多的生命逝去,“生何欢,死何惧,如是而已!”李元霸此时已经漠视生死,或者说是对生死麻木了……“及吾无身,吾何惧只有?”他对沙场浴血再也无所畏惧,“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猛虎啸于后而不凛!”他已经具备了成为不世英豪的基本素质! 尉迟恭与曹章得令退下,李元霸拱手对徐世勣说道:“徐将军,你即是尉迟将军的朋友,我就不能不帮你,你们就待在我军中,只要我不战死你等也定可保全性命!”这可不是李元霸头脑发热要发扬助人为乐的无私精神:此时虽然反王大军只为追捕李密而来,与唐军并无多大干系。可谁又知道反王大军会不会趁势拿下潼关呢?要知唐军占了关中可是招了好些反王的嫉恨啊!眼见两军相接已是避不可避,何不给徐世勣留个好印象,作他个顺水人情?……人才难得,这徐世勣可是李元霸心目中风旅参谋总长的最佳人选呢! 徐世勣听得李元霸所言,将询问的眼神投向了身边一个白面黑须的中年汉子,那汉子面现迟疑神色。看徐世勣对此人的态度,李元霸已确认此人应该就是李密!那汉子思量一下,开口对李元霸说道:“如此就谢过小将军了!不过……小将军既然有心救得我等几人,不若就让我等就此离去?”说罢汉子满是希冀地望向李元霸。 “你的意思是让我风旅为你挡住追兵,诸位先行离去?”李元霸微笑着问道。那汉子见李元霸面带微笑,似乎并无恶意,当下厚着脸皮点头应是。李元霸将头转过,问向其余几人:“诸位的意思呢?”其余几人面上露出惭愧之色,徐世勣更是把头低下。 李元霸扫视几人一眼,脸色陡然一变,“李密!你也太无耻了罢!”那汉子大吃一惊,“你怎知道我是李密!”汉子的手伸向腰间剑柄。眼见李密意图不轨,“唰,唰”声响中,几支风旅近卫军的马槊已经抵在李密身上。 就在此时,反王大军前队已在几百步外。李元霸冷笑一声,吩咐道:“将他们解至后方看押起来……”冲着徐世勣一抱拳,“徐将军,委屈你了!”徐世勣心中惭愧,无言以对。 李元霸扭转马头,迎上反王大军。 罗成看见前方有唐军拦路,更有一员小将迎上前来,奔驰在众反王大军之前的罗成连忙撤出银枪戒备。待得来到近前,罗成却是愕然:此员小将竟是久别不见的李元霸! 李元霸看见罗成也是一楞,随即又喜,毕竟两人也算得上患难之交了。两人相视一笑,李元霸道:“罗......大哥,别来无恙?”要按李家和秦琼的关系,李元霸应该叫罗成叔叔,可面对比自己只大一、两岁的罗成,李元霸实在叫不出“叔叔”二字。 罗成也不计较李元霸叫他大哥,他笑道:“还好!......不知小兄弟在此作甚?” 李元霸微笑道:“闲时练练兵呗!不知秦叔可在军中?” 罗成答道:“表兄现今身在幽州……哦!我家姑母来年九月可是六十大寿,兄弟到时可得到啊!” 李元霸笑道:“好啊,一定到,一定到!” ...... 两人在这里聊得高兴,两人身后的将士可是莫名其妙。众将士还以为要大战一场,谁知道两个主帅一会儿兄弟、哥哥,一会儿叔叔、姑母地聊起了家常。 李元霸、罗成二人好似在闲聊家常,其实是各有打算。 李元霸只盼拖得时间等二哥援军到来,而罗成此时却是不想出头与唐军为敌:现在李渊风头正劲,全天下也没有哪家势力会随随便便的就和唐军树敌。现今摆明李密不是逃无踪影就是被唐军保护起来了,罗成才不会傻得去向李元霸追问李密下落……只要一问就免不了与唐军正面冲突,这只怕是其他反王乐于见到的吧!……凭什么罗家军要做出头鸟? 就在两人的对话越来越没营养的时候,潼关的驰援大军与反王大军都已经到了。 此时反王大军虽有压倒性的兵力却是一盘散沙,而且多数大将都在扬州比武中战死,各个实力大减。此时面对不甚强大的唐军,众反王心中所想与罗成一样,没有人愿意抢先出头。甚至就连其中与唐军有夺城之恨的梁师都也不例外……梁师都可不是笨蛋,他心中明白此时叫阵只怕没人愿意帮助自己,“蚌鹤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他还是懂的。 各怀鬼胎的众反王们权衡利弊,最终决定放弃玉玺,因此唐军此时虽然只有几万兵马,却也没有哪位反王前去招惹。 李元霸自也不会去招惹他们……只要有几家反王联手出头,只怕唐军今日也不易取胜。双方俱无战意,此种情形下自然是大家坐下吃个包子,饮杯茶就散伙。当然,临走时为了表表英雄气概,梁师都怎么着也得丢下几句狠话,只不过也无多大创意,至多不过是“丢你老母”、“仆街”之类。(据某人调研,梁师都很可能祖籍是广东。) 一场大战戏剧化的消弭于无形。 第十九章 李渊称帝 李元霸率领风旅回到潼关城内,李世民亲自来到城门外迎接。 李世民远远看见李元霸连忙就翻身跳下坐骑,快步来到李元霸马前,“元霸,二哥因为要坚守城池没去驰援,你不会怪哥哥吧?” 李元霸连忙下马,道:“哥哥是大将军,自有你的职责所在,弟弟我怎么能怪你呢!” 李世民听罢似是非常欢喜,他拉住李元霸的手说道:“那就好,哥哥可是一直担心着你呢!……咦,这几位是什么人?”李密几人的灰白衣服在风旅铁骑的黑色军服中是那么显眼,以致于李世民在万骑中都轻易将他们看见。 “哦!这几个人吗?他们是李密和几个瓦岗军将士。”李元霸淡淡说道。 “瓦岗军!……李密!……”李世民有些激动,“真的是瓦岗李密吗?” 李元霸点头。 “四弟,”李世民欢喜地说道:“这次你可立大功了!……瓦岗军在众反王中势力最大,如今李密被你所擒,瓦岗军自散,你可是为我李氏一族平定天下扫去了一大障碍!……要是父皇得知必会欢喜异常,恭喜你立下大功啊,四弟!” “二哥,我也是捡了个便宜而已……”当下李元霸将巧获李密的过程原原本本道与李世民。 “原来如此!不过,四弟,我看此事不简单!……为什么众反王会劳师动众追杀李密呢?四弟可曾查问过他吗?” 李元霸摇摇头:“当时情况紧急,我还来不及盘问。” 李世民点点头:“先进城去,待会儿咱们再来提讯他!哥哥总感觉咱们在其中会有所获。” “也好!……哥哥,我有一事相求!”李元霸心中念念不忘一件事情。 “说吧,只要哥哥能办得到的,哥哥都会答应你!” “哥哥,李密的随从中有一人是我麾下大将尉迟恭的好朋友,我想将他留在我军中。”李元霸并没有说出徐世勣的名字。毕竟李世民是个爱才之人,要是让他知道这几人中有那文武双全的“瓦岗智多星”在内,他肯定会同李元霸争。以李世民的手段,只怕李元霸除了动强耍横以外,也只能将徐世勣拱手相让……李元霸心中一直想着组建一支天下无敌的队伍横扫六合,此间要用上李世民的地方可不少,就好比现在风旅的一些战马和单弓弩都是通过李世民帮忙得到,他可不想如此就同这个哥哥翻脸。因此,趁李世民把注意力放在李密身上时,瞒天过海将徐世勣抓在手里当是最佳方法,如此之后李世民也必然不好意思再开口要人。 果然如李元霸所想,此时李世民的注意力全在了李密身上。听得李元霸的请求,李世民随口答应道:“这是小事情,人是四弟擒获的,你要怎么办都行!” 李元霸大喜,道:“如此甚好!……曹章何在!”随时都跟在李元霸身后的亲卫曹章应声来到近前。“曹章!你快去叫尉迟将军把他的朋友带回风旅大营安置,其余几人就交给秦国公属下!” 曹章应声而去。 “哥哥,我很累想回营休息,待会儿提讯李密我就不去了,你多辛苦一些吧!”李元霸急着回军营去收纳徐世勣,当下就向李世民告辞。 感觉到李元霸的举动有些反常,李世民警觉,问道:“四弟,你要留下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李元霸闻言含糊支吾着,装作很平常的模样跳上万里云,在走出一段后他才回头大声说道:“那人叫徐世勣!” “啊!……” 李世民在提讯李密之后,顺利的得到了传国玉玺。大喜之下,李世民将此事快马报与李渊,并在第二日将李密悄悄处死……李密在李世民心目中算得上是个人物,李世民可不愿意留下他成为后患!两日之后,留下柴绍领军驻守潼关,李世民与弟弟李元霸率部将传国玉玺一路护送回了京师长安。 李渊得知玉玺就要送到手中之后欣喜若狂。在这之前,李渊一则因为害怕树大招风,二则因为没有传国玉玺,担心天下人道其名不正、言不顺,因此迟迟不肯登基。此时玉玺既得,李渊再也按捺不住称帝的欲望。与一干谋士密谋之后,李渊决定登基称帝。 这年十月十四,大隋皇帝杨侑将皇位禅让给唐王李渊,自己退居代王官邸。 十月二十,唐王李渊于京师长安太极殿登基称帝,定国号为“唐”。其时李渊率文武大臣祭拜天地,并下诏大赦天下,改隋义宁元年为唐武德元年。同时改国中“郡”为“州”,改其长官“太守”为“刺史”。 又,按五运推演,李唐本朝天运为土德,因此唐以黄色为最尊贵。 随后,皇帝李渊任命二子李世民为尚书令,掌管统理六官、纲纪庶务,为百官之首;任命李靖为尚书左仆射,实际负责尚书省政务;任命裴寂为尚书右仆射,辅助李世民、李靖处理尚书省政务;任命刘文静为纳言,原河池郡太守萧禹为内史令,原左武侯大将军屈突通为兵部尚书。 十日后,皇帝李渊迫于传统和世族宗亲的压力,放弃了立次子李世民为太子的想法,仍是立长子李建成为唐太子,封次子李世民为秦王,封四子李元霸为赵王,另又封十几位宗亲为王,其余文武百官各有封赏。同时,因李靖、刘文静等大臣在征战中功劳显赫,功名威望俱盛,且长子建成在立为太子之后依例也会掌控东宫六率兵马,皇帝李渊唯恐他们有异心,为了平衡各方势力,李渊又下了一道诏书,以赵王李元霸战功卓著为由,特许赵王在京师中驻下一支万人以内、可由其自主调动的武装队伍,并由朝廷提供给养装备。 经过无数次的战争之后,山河虽然依旧,可时世却有了变迁。隋朝的基业至此也算彻底崩塌,而各地的烽烟在与隋廷的斗争中、在自相残杀中亦是渐渐势微。就在这更朝换代的风雨中,一个盛世王朝已经初具雏形,它将主宰神州大地,它绚丽的光辉将会照遍整个世界......直至千秋万代!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男耕女织丝路繁忙 纸香墨飞辞赋满江 豪杰英气大千锦亮 这就是......唐! 第一卷终 第一章 虎牢关(1) 武德二年三月,唐京师长安,内城乾元殿中。 李渊与三个儿子一道举行家宴。自李渊以下,太子李建成坐在李渊的左侧,秦王李世民与赵王李元霸坐在李渊的右侧。宴会的气氛并不如平常家宴一般温馨祥和,当李渊招呼几个儿子一起举杯时,众人的动作都显得不那么自然。 李渊看在眼里,心情颇为复杂:建成与元霸之间的隔阂……不,严格地说应该是仇视,是从朔方战突厥那时就有了吧?而世民与建成之间的嫌猜应该是从太原起兵时,或者是在家族谋划起兵之初就有了的吧!两人不外乎就是为着皇位……唉!世民能征善战,用兵如神,这两年里连薛仁杲、刘武周这些强势的反王都被他一一平定,他确实是太子的最佳人选。只是……自古立长不立幼,而且太子之位已经定下,如何能轻易更换呢?若贸然易储只怕会引起朝中动荡,致使天下大乱!如今大唐虽然立国,可根基未固,易储之事……唉!…… 感觉到一丝头疼,李渊放下酒杯,将手缓缓扶上额头,“我手上触摸到的沟壑是皱纹吗?”李渊仔细摸摸,“不觉得啊!原来皱纹已经爬满了额头了,我开始老了!”大椅上的李渊须发尽白,前额和眼角上皱纹密布。 李渊手指用力压压太阳穴,开口道:“闻得三月初四东都留守官员拥立了杨侗即位称帝,还大赦了天下,追谥杨广为“明皇帝”,嘿嘿!东都百姓都说他颇有帝皇之风呢!……对这事,你们怎么看?” 此时大唐初立,东都洛阳及其周边地区尚被杨广之孙越王杨侗占据,李渊是承接的大隋基业,当然要承认杨侗在东都的统治权。因此,李渊虽然有心收取东都,却一直不能下手。 论长幼尊卑此时都该李建成说话,李建成起身恭敬说道:“禀父皇……”话没说完就被李渊打断,“坐下说!……今天是家宴,不用讲那么多规矩!”李建成遵命坐下。 “禀父皇,儿臣以为父皇承先隋皇帝将皇位禅让,又有传国玉玺在手,当是真龙天子。而那杨侗即位后不过是个伪帝,即是伪帝当然得去剿灭,而我大唐正可以此为由收取东都,清除统一中原的障碍!” 李渊听罢暗暗点头:这两年建成不但稳重了许多,事理分析也更加周详,看来魏征与徐师谟辅佐有方,不负朕之所望啊! “世民,你看呢!”李渊面带笑容问向李世民。 李世民心中正在思谋。自武德元年起,李世民就与李元霸领军东征西战,两人在一年中打了两场大型战役。第一是消灭了西秦薛举、薛仁杲,消除了唐王朝来自西北方面的威胁;第二是平定了刘武周,收复并、汾失地,牢牢巩固了唐王朝的大后方。如今中原能与大唐一搏的就只剩下了东都洛阳杨侗和河北窦建德两股势力。窦建德与大唐中间隔着个杨侗,因此暂时不是大唐平定的目标,而洛阳杨侗虽然一直是李渊的眼中钉,可李渊因为承接大隋一脉,对杨侗这位先隋朝的王爷也不好随便下手。如今机会来了,杨侗竟敢称帝对抗大唐,这可当得上谋反叛乱之罪了!……若能借机平了杨侗,就只剩下了窦建德,中原一统就在眼前! 李世民心中考虑甚多,口中却只说道:“禀父皇,儿臣赞同太子所言,如今确实是一统中原的大好机会!”满以为李世民会对形势详加论断,没料他短短一句就没了下文,李渊颇感失望。 “元霸,你说说看!” 一直在把玩着空酒杯的李元霸闻言,懒懒地说道:“父皇,两位哥哥说的都非常有理,儿臣没有多的话说。” 李元霸的话等于没说,因为他知道在这种场合下……言多必失。自从父亲李渊作了皇帝之后,李元霸就避无可避地卷入了皇室兄弟之间的权力争斗。李元霸心知自己功勋卓著,在军队中又甚有威望,先不说大哥建成心胸狭窄,更与自己结下怨仇,他作了皇帝之后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就是历来被认为仁义无双的二哥一旦做了皇帝后,只怕功高慑主的自己也是性命不保。李元霸知道,他已经陷进了一场不能退出的战斗。在这场战斗中,胜者将为王,但败者不是为寇,等待失败者的只有死亡!因此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要赢得这场战争!……所以,李元霸极力使自己置身事外,任由两个哥哥去争斗,他不会去作无谓的争斗……李元霸需要的是:一击必杀! 李渊闻言笑道:“你这混小子就知道偷懒!” 李世民眉毛微微一动,目光如电地扫视了一下身旁满脸透着无所谓的李元霸。自从与这位在别人眼中只知杀伐的弟弟联合作战几次之后,李世民深深感到这位四弟并不像他外表那样蛮横、只知打杀,他在刻意隐藏自己的智慧和想法!但他瞒不住李世民,他所拥有的和他所表现的也太不相符了……想想,一个只懂杀戮的人能让尉迟恭、罗士信这样的英雄豪杰追随他出生入死、征战四方吗?一个浅薄无知的人能留得住徐世勣、薛道衡这样的智者吗?还有,自己的下属、尚书省的左仆射李靖与他的关系也颇为暧昧……哼哼!四弟,只怕你才是我成就大业路上的最大一个障碍吧! 李建成眼观鼻、鼻观心,他此时虽然对李元霸的表现甚是鄙夷,但是他不会表现出来,魏征和徐师谟的告诫他可是牢记在心的:“皇上在乱世中夺得天下,正需太子以斯文整治天下,因此太子随时都要记得示人以仁爱宽厚,切忌傲慢、暴躁……” “呵呵!既然你们兄弟几个都觉得该打,那么,就发兵平了洛阳罢!”此时李渊仿佛年轻了几岁,只要提起战斗……哪怕只是提起,都会让如今已身为皇帝的他感到兴奋。李渊目光炯炯望向两兄弟,“嗨!要是朕能抛下政务,定要御驾亲征!唉!可惜!……世民、元霸,还是你两人一同领兵前往如何?” 李世民与李元霸连忙应下。 “好!平定了洛阳再扫荡河北!……哈哈哈!离中原一统的时候不远了!” 李渊大笑。 ***************** “元霸,又要出征了吗?”薛道衡一把推开书房门问道。 房门被突然推开,可把房内的三人吓了一跳。一见是薛道衡,徐世勣与尉迟恭对视一眼,摇头苦笑。李元霸则连忙站起来迎上前去,“老师,你怎么才到啊?”薛道衡脚步蹒跚,嘴里喷着酒气,“来的路上碰到程咬金那几个兔崽子,哥几个硬要拉我去喝酒……原本是来得及的,都怪晓蓉那丫头苦苦纠缠,非要我出了酒钱才准走!……”李元霸亦是苦笑着摇摇头,道:“你爽快些给她又何妨!”“什么!”两眼一瞪薛道衡就要开始教训李元霸。李元霸一把将薛道衡拉到屋里摁到椅子上坐下,“好了!别说了!回头我补给你……这里还有好多事情要商议呢!” 徐世勣和尉迟恭对薛道衡的随意、无忌早就司空见惯,此时两人俱都装聋作哑,视若不见。赵王的属下不论谁犯了错都会被依例惩处,可就是薛道衡除外。有一次这身为军需官的老夫子把军中给养拿去换了酒喝也没见赵王处罚他,倒是赵王将自己的奉禄拿出来替他补上了这个窟漏。 李元霸转过身道:“两位接着说吧!” 只听徐世勣开口说道:“王爷,此次出征可不比以往。此次若平定了洛阳杨侗,下一步必然就是出征河北,若再顺利平了窦建德……嘿!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哦?什么机会?”李元霸奇道。尉迟恭和薛道衡也是疑惑,两人全神贯注望着徐世勣就待听个究竟。 徐世勣道:“河北可是个好地方!这几年夏王窦建德盘踞河间郡少有征战,他颁行政令,兴修水利,劝保农桑,把个夏国治理得境内无盗贼、商旅敢野宿……这个窦建德安居河北,坐观天下人厮杀,伺机待动。其国中百姓生活富足,国库充实,他为了一统天下可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啊!……这夏国可真是一块沃土!” 李元霸明白了徐世勣话中的意思:“徐将军可是要本王占据河北,不劳而获,接手窦建德的基业?” “正是!”徐世勣点点头,道:“不过,不是占据,而是奉圣旨辖治河北!……现今皇上对太子不甚满意,隐有易储立秦王为太子之心,这一点太子和秦王心中都明明白白。因此,太子与秦王的明争暗斗日渐激烈,此时王爷手握风旅精锐之师驻扎京城,自成了第三方势力。若照常理王爷应是太子与秦王争相拉拢之人,但是太子放不下与王爷之间的私怨,已把王爷看作了死敌,而秦王虽然表面上刻意与王爷交好,但以秦王的精明,对于王爷的赫赫战功,他必然忌惮、防备着王爷。王爷此时实在是他两人眼中的沙粒,让他们感觉非常不舒服的一颗沙粒!因此,若王爷能在平定河北之后请旨留驻,必能得到秦王的支持,而太子也会在暗中使力,把王爷……嘿嘿!把王爷赶出京城去……” “不错!……”李元霸接口道:“此时两位哥哥忙于争夺皇位无暇顾及其它,而父皇忙着平衡他们对我也不会有太多的重视,到时候咱们悄然在河北发展壮大,必不会引起朝廷太多的注意……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抓紧时间发展壮大,不然,等到哥哥们任中一个得了皇位之后,只怕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啊!” “王爷和徐将军说的有理!”尉迟恭接道:“太子、秦王对赵王心怀叵测,是应该早作准备!” “老师,你认为呢?”李元霸问道。 薛道衡仿佛醉眼朦胧,睡意昂然。只见他靠在大椅上,微闭着双眼,口中喃喃自语:“武德二年……十月……赵王奉旨……驻军……辖治冀州……”细微的鼾声响起,薛道衡竟然入睡了。 ...... 唐皇帝李渊在经过一个月的紧张备战之后,于武德二年四月初六言称越王杨侗无视大唐皇权竟在洛阳称帝,于是下诏命秦王李世民、赵王李元霸领兵十五万东征洛阳。同时,李渊命太子李建成、左仆射李靖领军十万北上,镇守蒲坂,防止东突厥在唐军东征时发生异动。 四月二十五,唐军抵达谷州新安。 就地休整两天后,李世民与李元霸定下了作战计划。 四月二十八,由罗士信任先锋官,风旅豹卫军、狼卫军充任大军先锋进围慈涧。慈涧位于新安和东都之间。唐军打算以攻击慈涧引皇泰主杨侗遣兵前来救援,寻机歼灭杨侗援军。 果然,在得知慈涧遭到唐军攻击之后,杨侗立即命郑国公王世充率军三万赶来救援。得知杨侗大军已往慈涧驰援,李世民与李元霸兄弟二人大喜。次日,李世民亲率步骑五万进军慈涧,并绕到王世充大军后侧扎营安寨。不料此举让王世充感到了威胁,当晚王世充便将大军从慈涧城里悄悄地撤出,使得唐军的歼敌计划失败。 无奈之下,李氏兄弟决意对东都采取步步进逼、合围歼敌的策略。 五月初六,唐军行军总管长孙无忌领军两万从宜阳出发占领龙门,从南面包抄东都;上谷公王君廓领军三万从洛口出发,负责切断东都的粮道;怀州总管黄君汉领军一万从河阴出发,走水路袭击回洛仓;赵王李元霸领军四万穿越太行山,东下包围河内;而统军大元帅李世民则亲率五万大军进至北邙山麓,正面威逼东都。 五月十六,上谷公王君廓连克杨侗辖下的辕、罗川二县,并在龙门击败杨侗的运粮军队,缴获了运米船三十艘,此时杨侗的粮道被切断了。 五月二十,怀州总管黄君汉率水军攻占了东都的粮库所在地————回洛仓。 杨侗得到消息之后大惊失色!他在得知唐军发兵洛阳之时就已经命人将粮食搬进东都,不料唐军兵行神速,短短十几天就从长安杀到,而东都军队在布防之后已经没有多少富余的人力去搬运粮食,此时只有不及库中百分之一的粮食被运进了洛阳城……眼见粮道被切断,而粮仓也被攻占,洛阳城中将要断粮,这叫杨侗怎能不惊? 面对唐军的战略进攻,杨侗只觉得无计可施,只得把希望寄托在寻求河北窦建德的救援上。在遣人送出求援急报之后,杨侗整日龟缩在洛阳城中不敢出战。 六月初五,唐军行军总管长孙无忌从南面包抄东都,顺利攻至东都城下。 六月十二,赵王李元霸领军穿越太行山攻取河内。 唐军各路人马已将东都周围的城池逐一扫平,将东都彻底地孤立起来。此时东都城内面临着粮草断绝,士兵百姓情绪低落,而唐军将士则因在之前的一年中每战必胜而信心十足、士气旺盛,并且,唐军也不用担心粮草,他们的补给正不断地从关中大本营运送而来。可以说,如无意外,此战唐军已经胜了,要进入东都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在如此形势之下,杨侗的辖地接连不断地发生反叛。短短十天,洧、杞等十几个州县纷纷归附了大唐。在这其间,郑国公的世子王玄应尝试率几千精兵从虎牢向东都运粮,但被驻守河内的赵王李元霸派出风旅虎卫军拦路阻击,将郑军全部歼灭,王玄应仅仅带了十几人逃脱。 就在洛阳粮草断绝,杨侗隋军就要溃败的紧要关头,夏王窦建德担忧在杨侗被灭之后,自己也一样力单势孤,难逃被唐军剿灭的厄运,武德二年七月,夏王窦建德率大军前来援救杨侗。 窦建德在驰援途中将盘踞在曹、戴一带的盗贼孟海公的军队一举攻破,而孟海公在被俘后向他投降,被俘获的孟海公将士也被改编为了夏军。及得窦建德大军到了滑州,杨侗辖下的行台仆射韩洪立即归附。紧接着夏军一路攻陷了管州、荥阳、阳翟等地,其间不断有杨侗的隋军加入进去,及至到了成皋东郊平原,夏军的兵力已达十几万! 而此时唐军一直密切关注着夏军的动向,在得到夏军已进抵成皋东郊平原,就要进驻虎牢关的消息之后,李世民传令赵王李元霸,命其领军两万抢占虎牢关,阻击夏王窦建德! 至此,使得赵王李元霸和他的风旅真正名扬天下的虎牢之战就要展开! 第二章 虎牢关(2) 杨侗在城门楼下扶着城墙呕吐着,他脑中全是在路边见到的那具已经腐烂到露出骨头的尸体,早晨好容易咽下去的那涩口的糠米饼此时几乎全都吐了出来。随着洛阳城里的粮食越来越少,此时的东都街头到处可以看到饿死或是腹胀而死的尸体。如今在城中一匹绢只能换到粟米一升,而一匹布只能换盐半升,至于古董珍宝更是贱如尘土。百姓们将草根、树叶全都吃光了,又把浮土加水去掉乱石渣子,最后在得到的细泥里掺进少许碎米做成饼,吃下去的人无不浑身浮肿,手脚发软,最终因为排泄不出腹胀而死,洛阳城中的三万家百姓到如今所剩不到三千家。即使贵为公卿连糠稃都吃不饱,而尚书郎以下的官员有不少人都像普通百姓那样挨饿死去。 皇泰主杨侗已经快被城中的凄惨景象迫的疯狂,要不是夏王窦建德的驰援给了他一线希望,只怕他早已经开城投降。杨侗在侍从和郑国公王世充的搀扶下步履艰难地登上城楼,以往轻易就可迈上的一段台阶此时在杨侗眼中竟是那么高,那么长!“真饿啊!……好累!”这是杨侗爬上城楼之后不自禁说出的一句话。他脚步蹒跚来到城楼边上,双手依撑着城墙,使自己虚弱的身体不致于倒下。 杨侗满怀希冀举目向东方眺望,他在心中嘶喊:“夏王,夏王!你的大军何时才能来到洛阳城下啊!” …… “报!王爷,有秦王军令!”曹章疾步入帐禀告。 李元霸正在与尉迟恭和徐世勣研讨虎牢关地形,闻言道:“快传!” 一位年约二十五、六岁,面色冷俊、身着灰色唐军军服的青年军官走入了大帐。与李元霸见过礼之后,那军官呈上一封信件,道:“请王爷详阅!”李元霸接过信拆开来详详细细看过。 “辛苦你了,你在秦王军中是什么官职啊?”李元霸见来人意态潇洒,气宇不凡,不由对其心生好感,当下随口问道。 “禀王爷,末将姓苏名烈字定方,在秦王军中任旅帅一职。” “哦,苏烈,什么!……苏定方!”李元霸怔住,此人竟是史上名将苏定方!李元霸镇定心神,心思电转,脑中有了将其收到帐下的想法。他开口道:“这个……定方啊!刚才的信你看过没有?” “此乃秦王军令,末将不敢偷阅!” “好好!”李元霸心中思量:此人虽然只是个领兵一百的旅帅,但终究是二哥军中的将领,将他留下恐怕会惹得二哥不快啊!……可是,千金易得,一将难求!李元霸横下一条心,他干咳两声,双眼平视前方,作足架势,肃然道:“秦王令我军坚守虎牢关,绝对不能让夏军闯过虎牢。同时秦王亦嘱你暂留本王军中听命,待本王平定河北之后再回返原军之中。”苏定方虽然心存疑惑,但这是自赵王口中传出的秦王令谕,当下不敢多问,连忙应声听命。 “定方,你既然奉秦王之命来到我这里,本王自不能慢待于你,你就到我风旅近卫军中作个大队长罢!” 旁观的徐世勣微微一笑,他转头望向尉迟恭,只见尉迟恭眼中蓄着笑意,脸上也露出了会意的神色。他二人可不相信赵王爷所言……秦王怎会平白无故派一个小小的旅帅到赵王帐下听命?这不用说就是赵王看上了苏定方的气度,为了“霸占”苏定方而玩的把戏。对赵王的巧取豪夺,徐世勣二人可见得多了。当初赵王在大唐立国之时奉圣谕可以拥有个人武装,于是他不顾兵部反对,立即就将唐军中实力最强的风旅变作了自己的私人部队,而其后更是全然不怕朝廷的猜忌,指使军需官薛老夫子整日里去兵部软磨硬泡,今天要粮草,明日要装备,现如今风旅的兵马不足一万,可其军备只怕能供一支五万人的骑兵部队征战半年。 李元霸招呼苏定方坐下,道:“大家继续吧……定方,你也来听听,咱们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开拔到虎牢关,多熟悉一下那里的地形有好处!” …… 半个时辰之后,皇泰主杨侗与郑国公王世充站在东都城墙上,遥遥望见唐军大营中奔出一支上万人的骑兵部队。随着骏马铁蹄翻飞,坚实的黄土地被马蹄踏得微微震动,转瞬间,这矫健的铁骑军团卷起漫天尘土向东而去。 久经沙场的王世充见状惊呼:“不好!李世民要抢占虎牢关!”杨、王两人骇然对视,王世充脸色苍白,心中暗道:“大势去矣!” 虎牢关因西周穆王在此牢虎而得名,其城位于洛阳以东,南依嵩山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是通往关中的要道,历有“锁天中枢,三秦咽喉”之称,为兵家必争之地。此处秦朝置关、汉代置县,历代王朝无不在此设防,这也是夏王窦建德驰援东都的必经要道。李世民遣兵占了此关,自就阻断了窦建德来援东都之路,这叫杨侗、王世充二人如何不惊惧! 李元霸率两万铁骑至虎牢关下,关内隋将沈悦暗中投降并为内应,使得唐军一举攻下虎牢关,活捉了守关刺史王行本。 李元霸进驻虎牢关后立即召集众将官开会,商讨应对夏军的方略。 李元霸扫视帐内,只见左起依次是虎卫军统领尉迟恭、豹卫军统领罗士信,狼卫军统领程咬金,而右方则是赵王府记室参军徐世勣。 李元霸开口道:“各位都知道此次是为何占据虎牢关吧?” 程咬金大声说道:“知道,知道,不就是阻住窦建德的夏军吗!” 李元霸并不理会程狂徒,只是问向尉迟恭:“尉迟将军,你在我几人中行军时间最长,作战经验也最为丰富,不知你认为此次我军应该如何部署作战?……”李元霸转首亦向其余几人说道:“各位有什么好的建议也可提出,不要拘泥。” 李元霸深知,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能够听取不同的意见,这正是作为一个主帅必须要有的胸怀。只有把决断建立在权衡了各种利弊后的基础之上,才会把军机要务考虑周全,才会有更多的把握败敌制胜。 尉迟恭轻轻咳嗽一声,答道:“窦建德的夏军虽然有十几万兵力,但虎牢关自古就是险要之地,易守难攻。我军只要固守虎牢关,不需出战就可把夏军拦截住,如此不伤一兵一卒即可完成扼守虎牢、拖延时日的任务。” 风旅豹卫军统领罗士信亦起身开口道:“窦建德一路上收了盗贼孟海公的军队,又攻陷了管州、荥阳、阳翟等地,其大军乘胜而来,兵强马壮,气势逼人。我军此时实不宜与其交战,应当坚守虎牢暂逼其锋芒,待其气势衰竭之后再作打算!” 赵王府记室参军徐世勣站起身来,赞成尉迟恭和罗士信的意见:“罗将军言之有理!窦建德亲率大军前来驰援,所率的都是其最精锐的力量,而且夏军兵力超出十万,我军与之兵力悬殊太大……再说了,秦王也再三嘱咐,我军的任务就是坚守虎牢不让夏军通过。因此,我军暂时不宜应战,还是坚守虎牢的好!” 程咬金也不住点头称是。李元霸缓缓说道:“三位说的不错,我军坚守虎牢关,就是扼住了夏军的必经之道。夏军如果贸然出击与我军交战,我军利用天险要消灭他们便很容易,因此,据险而守是最稳妥的策略。但是,本王觉得我军或可在此击溃夏军!……夏军虽然一路挟势而来,但是其面对虎牢天险也是不敢轻易出击的。若我军在与夏军对持之时分兵截其粮道断掉其供给,待得他大军将粮食吃完军心自乱,而其时夏军停步驻扎甚久,气势也已衰退,到时击溃他将会很容易!” 徐世勣与风旅三卫统领们听得赵王所言后,虽然觉得太冒风险,可又觉得不无道理,一时之间众人陷入了沉思。良久,徐世勣抬起头来,说道:“王爷所言可行!……窦建德为人虽然宽厚,但其冷静有余而果断不足。咱们可针对窦建德的多疑性格定下坚壁对垒,挫其锋锐,寻机歼敌之计!” 七月三十,赵王李元霸修书一封遣人送与窦建德,信中道:“洛阳守将王世充曾和阁下联合与我大唐为敌,后来又跟你翻脸争地,可见其反复无常。现在洛阳危在旦夕,阁下竟又兴师动众来救这卑鄙小人,未免大为不智。我今率大唐精锐之师扼守虎牢天险,凭阁下那没有经过大战的骄纵军队,还是趁早撤兵方为上策,不然到时只怕落个身死它乡、追悔莫及!……” 这封口气颇大,看似激将、实则疑将的书信果然把性情多疑的窦建德迷惑。窦建德一时拿不准虎牢守军是否有歼灭他的能力,本就为虎牢天险难住的他在狐疑不定之间更是迟迟不敢进兵。 就这样,唐夏两军在虎牢关两两对峙。而在此之间,李元霸派遣风旅虎、豹、狼三卫军轮流出关骚扰夏军。三卫铁骑在一击之下,不论中与不中,即刻全身而退。如此将近一个月的轮番折磨下来,夏军官兵士气渐衰,人心浮动。进,前有虎牢天险不得过,退,却又心有不甘,眼看夏军难以持久…… **************** 当苏定方喝干了水囊中的最后一口清水后,有探子来报:前方十里有大队夏军押送粮草行来,其中护粮军约五千骑,脚夫约三万余人。 苏定方面露喜色,自从风旅与窦建德大军在虎牢对峙,赵王李元霸就派他率了属下四百五十铁骑远行绕道夏军后方,偷袭夏军的粮道。如今离开虎牢关已经十天了,埋伏在这山林中也已有三天,终于等到了夏军的运粮队!苏定方立即命令部队集结,准备作战。四百多人马的骑队在悄然中迅速集结完毕,苏定方亲自率领了一百骑士前去诱敌,另三百多骑则埋伏在大道两旁。 当这支诱敌骑队驰到距离运粮队约两里的位置时,就与夏军护粮部队的前锋相遇。苏定方不待对方作出反应,远远就取出单弓弩,搭箭引弓发射,正中一员敌将的咽喉,将其射落马下。同时众属下亦齐齐大声喊道:“我们是大唐风旅铁骑!有种的便上来一战!” 这队夏军前哨约有百十来骑,虽然被苏定方射杀了一人,可夏军看到唐军也有百骑人马,而且人人手中都有强弩,当下不敢造次,只派了一骑飞奔后方求援,而其余人马随即退后结阵戒备。这边苏定方见夏军主力未到,也不着急上前挑战,只远远地和夏军对峙。 夏军护粮军统领张青特听得前哨回报有小股唐军拦路,急忙派出两千骑兵前往剿灭。 苏定方远远就看见空中扬起了漫天尘土,再感受着大地传来的微微震动,经验丰富的他立即知道,来的是一支人数过千的骑队。当下苏定方打马迅疾向前冲上百步,举弩再射向夏军前哨! “嗖”,又是一员敌将应声落马,苏定方哈哈大笑,回马便走。夏军兵士既急又怒,可无奈手中弓箭射程不及对方弩弓,射出的箭纷纷落在了苏定方马后。夏军眼看射杀无效,冲上前去也只能做对方弩弓的活靶,无奈之下只得呆在原地戒备。 就在夏军前哨气急之间,夏军大队骑兵拖起冲天的烟尘,黑压压的一片奔驰而来。夏军前哨骑队大喜,立刻会合大军追击唐军。 “你们先走一步,”苏定方对属下大声叫道:“我来殿后!” 众铁骑飞马驰去。苏定方放松缰绳,奔势渐缓。眼见追赶的敌骑渐渐接近,苏定方在马背上回身举弩便射,将冲在最前的一员夏将射杀。 夏军气急,鼓噪之下催马急追。苏定方放声大笑,提起缰绳,纵马飞驰。 两千夏军骑兵狂吼着奋勇追来,苏定方一路狂奔,一会儿工夫,强追猛赶的夏军就被引入了唐军的埋伏中。大道两边的唐军伏兵突然杀出,几波弩弓射击之下,猝不及防的夏军纷纷落马,惊慌失措中更被近卫军铁骑来回冲杀,在丢下了上千具尸体后,夏军大败而逃。苏定方率亲卫铁骑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及至唐军追击来到夏军护粮大军前,这两千夏军骑兵业已剩了几百骑。 护粮夏军见到溃退而至的己方兵马,早已是军心大乱,再有唐军铁骑挟势追击而至,混乱中的夏军只道是对方大军杀来,更是战意全无。在风旅铁骑的强大战力下,护粮军官兵大部分四散而逃,余下不足千名士兵只稍作抵抗就弃械投降。 这一仗唐军大胜,杀死夏军士兵两千多人,抓获了夏军大将张青特。 苏定方一声令下,一把火烧尽夏军粮草,遣散了运粮脚夫和俘虏的夏军官兵,只带着张青特轻骑快马返回了虎牢关! 第三章 虎牢关(3) 窦建德的十几万大军被阻在虎牢关下不得前进,已经就地驻扎了一个多月。在这期间,不断有小股唐军骚扰夏军,双方也进行了几次小规模的交战,但每次交战都是唐军胜出,搞得夏军士兵军心浮动。当得到唐军大破护粮军,俘获了大将张青特的消息后,夏军将士心里更是恐慌,大部分将士都已有了退意。 大夏国国子祭酒凌敬奉诏前往夏王窦建德帅营议事。他骑着马儿从错落的营帐间穿过,一路所见使得他眉头紧锁。只见刀枪凌乱地堆放在营帐外,大白天里有些营帐内竟然还传出了鼾声!十几万夏军将士在此驻扎已经两个月,已经全然没有了初到虎牢时的锐气,而粮道被抄的消息更是让他们意态颓废,如此模样怎能作战?一时间凌敬心中忧虑,只在脑中思量对策。 凌敬到得窦建德大营,窦建德已然在与几位将领商议战事。 凌敬刚一踏入帐内,就听得右一军统领于光说道:“……大王,末将以为攻取虎牢应越快越好……”凌敬一听之下大急,他大步跨进帐内,来到营帐中央大声道:“大王,万万不可!此时我军锐气已失,军心涣散,实不能强攻虎牢……” 帐中诸将面色徒变,这些时日内,杨侗派来告急的两位使臣早晚都在众人面前哭求,请夏军即刻西进救援东都。他们又暗中用金银珠宝贿赂主要将领,恳求诸将劝得夏王早日出兵攻克虎牢,以解东都洛阳之围。诸将收了贿赂自是要替人办事,眼见已说动窦建德出兵强攻虎牢关,此时被凌敬如此一搅和,众人心中大为恼火。 窦建德心中不满凌敬突兀出声,但他也没立即发作,只是冷冷问道:“不攻虎牢?那又该如何啊?”听出了窦建德语气中的不满,凌敬深吸了一口气,但他还是缓声说道:“此际大王大可用那围魏救赵之计:趁唐军精锐尽在关中,其大后方山西防守空虚之机,我军全力北渡黄河,一路攻取怀州、河阳,再派军驻守以堵截后路的唐军追兵;然后翻越太行,进入上党,攻取汾、晋,从北面迂回,西抄关中威慑唐廷,大唐必定撤军回救,如此东都之围还怕解不了么!……况且,如此而为有三利:一是唐军主力现在关中,我大军北上如入无人之境,极易取胜;二是可开疆拓土,招收新军,增强势力;三是关中在受到我军的威胁后,唐廷自会调集兵力防御我军,如此一来,洛阳之围立解……”看得窦建德面色缓和,凌敬接着道:“如果我军一味屯兵在这里,只会让将士疲惫,物资耗光。等到李世民大军攻下了洛阳,再与李元霸所部会师之时,别说取胜,只怕我军连退都没法退了!” 听了凌敬所言,窦建德甚觉有理,刚刚因凌敬突兀而微恼的心情也自平复下来。当前形势下,夏军如果放弃进攻虎牢关,从滏口北上,西抄关中,大唐必定撤军回救,东都之围自解,窦军则可立于不败之地,而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撤回河北而已。一番思量之下,窦建德就待采纳凌敬的建议。 “凌祭酒所言甚有道理,大家一齐议议吧!”窦建德对众人说道。 几位将领见大王似有采纳北上策略的意思,不由得面面相窥,暗自动起了心思。 右仆射曹旦首先发难,他开口道:“大王,凌敬不过是一名书生,他哪里懂得用兵打仗的事,怎么能听信他的话呢?”众将领见有人带了头,立时随声附和,而且一个个在贬低凌敬的同时还口吐狂言,向窦建德请战要攻取虎牢。 看着众将斗志旺盛,战意坚决,窦建德又心思动摇。此时李世民在东都城外已和杨侗耗得筋疲力尽,夏军若攻下了虎牢关就可挟势一举击溃李世民部队,同时还可借杨侗兵疲之际占据东都,收了渔人之利。 继而再以洛阳为根据地,占据关中,称霸天下!……这是多么诱人的景象啊! 实在抵挡不住纵马关中的诱惑,窦建德定下心来,作出了最后的决策。他向凌敬说道:“我军此行本就是为援救东都而来,如今东都危在旦夕,若我军不西进反而北上,是为无信无义!……况且,只怕世人会说是我大夏军队害怕了唐军,因此耻笑我大夏……” 凌敬急得额头直冒汗珠,意欲进言争辩,窦建德抬手止住他,沉声说道:“不用多说了,我意已决,后日就对虎牢发动攻击!”众将听了喜悦致极,一片欢声…… 就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凌敬悄然无语踱出营帐,抬头望着天空中黄昏时分的如血残阳,他禁不住长声叹息:“如血残阳……残阳如血!……” …… 八月二十三,这一天与唐军在虎牢关对持的夏军显得异常平静,唐军将领们敏锐地觉察到夏军将有大动作了。是夜,月朗星稀,李元霸与近卫军大队长苏定方率一百骑兵前往前沿探察军情。 一路向北,还未到黄河边已然听到河水奔流咆哮之声。李元霸催马前行来到岸边,只见黄河水翻起巨浪汹涌相撞,不断发出惊心动魄之声。李元霸只觉得心潮澎湃,不由得高声吟道:“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 苏定方听罢心血来潮,一改平日的冷漠颜色,也是开口高声吟道:“ 年久还求变,今来有所从。 得名当是鲤,跃门可成龙!……” 好个“跃门可成龙”!李元霸听得心意微动,暗叹道:这苏定方的志向可不小啊!当下李元霸赞道:“定方,真个好气势!” 苏定方道:“大帅,恕定方放肆了!”随即他脸上又回复了冷漠神情。 苏定方幼时出生军旅世家,他十五岁就已随父从军,自小便梦想做个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傲啸天下、叱诧风云!可是天不识人,苏定方在隋军中不得赏识,其后待得唐军进了长安他又到了秦王帐下,谁曾料天意弄人,一向重贤纳良的秦王也没有发现这位将才。好在现今到了赵王帐下得到了器重,激起了他那已经渐渐失去的雄心,而苏定方也没有辜负李元霸的赏识,来到风旅中的第一仗他就以己方伤四十人,亡八人的微薄代价抄了夏军粮道,亡夏军两千卒,并抓获了夏军大将张青特。 见得苏定方豪情微露又回复漠然,李元霸以为苏定方是因为误认自己猜忌于他而沉默,于是笑笑说道:“胸怀大志不为罪过,鲤鱼尚且力跃龙门,何况人呢?” 苏定方神色微微一动,望望随行骑兵正在周围戒备,他接口说道:“定方冒昧,不知王爷志在何方?” 李元霸微笑道:“志在何方?嘿嘿!……大丈夫志在四方!” 苏定方眼中精光一闪即失,他那冷漠的面容上竟出现了一丝微笑,“那么,王爷是要争霸天下、立国称帝了!” 李元霸哈哈大笑,“定方说出这大逆不道的话语,不怕本王问罪与你吗?” 苏定方并不作答,却反问道:“敢问王爷,秦王当真在信中命末将投入王爷帐下么?” 李元霸一愣,随即笑道:“定方为何问及此事?” 苏定方道:“若无此事,那么定方言王爷图谋天下当是实情!” “为何?” 苏定方面不改色,从容说道:“王爷不顾与秦王生隙,毫无顾忌地从秦王帐下拉人,这说明王爷不但要图谋天下,而且,王爷就要开始动作了!” “本王一向霸道,从王兄手中抢个人才也是正常,不能说明什么!”李元霸微笑着平静答道。 苏定方也是一笑,道:“那么,王爷,暗中在华阴马家村贮藏粮草兵器又是为何呢” 李元霸闻言大惊! 在李渊决定攻取洛阳之前、薛道衡说出“武德二年十月赵王奉旨驻军辖治冀州”这个记载之后,李元霸就决定暗中将自己搜刮的军备物资向东转移,以备不时之需。这可是个天大的秘密。此事除了负责运送的风旅近卫军魏云光所部,以及军需官薛道衡、记室徐世勣和李元霸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而苏定方才至风旅,他如何能知道?李元霸心生警惕,悄然功运全身。 “你从何而知!” “王爷不用惊恐……末将在前日偶遇薛夫子违反军规偷偷饮酒,末将见了忍耐不住,当下便与薛夫子共饮,此事便是薛夫子在酒醉后不慎吐露的……” “薛夫子!……”对这个老师,李元霸真是无可奈何。自从花灯会时险些被杨广处斩之后,薛道衡就爱上了喝酒,“唉!……总有一日他会被酒害死!” 李元霸面色肃然,道:“不错,本王正是要建起不世伟业!……本王既生在了帝王之家,不上则下,不荣则亡。即是如此,何不建它个大大的伟业,也让后世之人来瞻仰瞻仰!” 苏定方露出狂热的眼神:何止帝王家!这世间哪个英雄豪杰又不是“不上则下,不荣则亡”?……不错,即是如此,就应当建它个大大的伟业让后人瞻仰! 苏定方跳下马来,面向李元霸单膝着地,恭谨言道:“末将苏定方愿追随赵王建功立业,至死不悔!” 李元霸连忙也跳下马来,扶起苏定方,“好!定方,本王定不会让你后悔跟了本王!” 黄河水浪滔天,二人胸中亦是波涛汹涌。 …… 第四章 虎牢关(4) 武德二年八月二十五,窦建德倾其大军一十六万前来进攻虎牢关。其军阵北抵黄河,西靠汜水,南到鹊山,连绵二十余里。夏军将士们击鼓而进,不时发出阵阵吼叫声,声音一浪接一浪地传来,响彻天际。 李元霸率众将登高观望,山风吹得众人衣襟猎猎作响。 看着夏军的震天阵势,李元霸只是笑笑。自苏定方抄了夏军粮道返回虎牢后,李元霸就从俘获的张青特身上对夏军的军情有了大致的掌握。更重要的是,通过截粮道一战,李元霸已经清楚地知道:夏军虽然兵力众多,战斗力与唐军相比却是差距甚大。 李元霸抬手收拢被劲风吹乱的头发,然后指着远处的夏军对众将说道:“夏军自从起兵山东以来,还没遇到过真正的强敌!……各位看看,过险关鼓噪而进,说明夏军军纪不严明,临城而列阵,明显是轻视我军,哼!骄兵必败!再有,兵法言:‘一而衰,再而竭’,我军此时按兵不动,夏军的勇气必然渐渐衰退,而其士兵在军阵中呆得太久,又饥又渴,必然会军心浮躁,到时候我们再乘势发动猛攻,必可将夏军一举击破!” 尉迟恭等人听得暗暗点头,这两年里王爷每逢作战总是虚心好学,谦恭请教,很快就从对行军布阵的无知无识到了今日的精辟论断,看来,还是古语说得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 时将及午,夏军已全军过了汜水,在沿河平原上严阵以待,而唐军仍是按兵不动。 到了正午,果然不出李元霸所料,原野上的夏军士卒又渴又饿,当后方送食物和水上来的时候,兵士们开始争抢着喝水,更有一些士兵干脆坐在了地上,全然没有了初时的威风阵形,夏军治军不严的致命弱点此时已完全体现出来。李元霸仔细观察夏军大阵,只见其左翼部队骚动最甚,李元霸暗道:“看来这一部分是夏军的薄弱环节了!……就拿此处开刀吧!” “时机到了!”李元霸将手一挥,各部将领纷纷围拢过来。“豹卫军统领将军罗士信听令……命你速领所部至夏军左翼作试探攻击,若敌军抵抗有序,你就率军迅速退回关内;若敌军遇袭显现混乱,你可率领豹卫军猛攻。” 罗士信得令领军而去。 “虎卫军统领将军尉迟恭听令……命你领所部在城门等候,如若豹卫军退回,就由你率部阻截夏军追兵,掩护豹卫军入关;如若豹卫军攻入夏军阵营,你就率军汇合豹卫军,杀入夏军阵营,直插向他中军帅帐,尽力扰乱夏军。切记,一定要与士信的豹卫军汇合攻击,不可分散……毕竟我们的兵力太少,此战只能用强大的气势震慑夏军心神,如此方可以少胜多,败敌制胜!” 尉迟恭得令而去,李元霸转头望向远处夏军阵营,不再言语。旁边程咬金急了,这狂徒眼见大战在即却没有安排自己,心中如同火燎,当下大声道:“王爷,怎么没我狼卫军的份儿?” 李元霸有意逗逗这狂徒,故作恍然状说道:“哎呀!差点忘了,你带上两骑速速前往洛阳求援……即刻就去吧!” 程咬金大急,可也不敢多言,风旅的军纪可不是用来看的。咬金极不情愿地应道:“得……令!”然后磨磨蹭蹭地转过身,就待举步走下城楼。 静立一旁的苏定方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程狂徒也不是笨蛋,立刻就反应过来:此时正值用人之际,要向大军求援自会派士兵前去,又怎会让自己这狼卫军统领前往?“嘿嘿”一笑,咬金转身回到李元霸身边站立。 随着罗士信豹卫军铁骑的接近,夏军左翼部队开始骚动起来。他们这半日都在列阵示威,早就是即饥又渴,眼看要喝水吃饭了却有敌军来袭,心思怎不浮躁?而且李元霸判断的不错,这一部分夏军大多都是草莽孟海公和徐元朗的降兵,从没有打过大仗,正是夏军中最薄弱的环节,只是豹卫军两千多铁骑发动的小型集团冲刺就足以让他们胆战心惊。轰轰铁蹄声中,豹卫军骑士高举的战刀闪着幽幽寒光,已开始有胆小的夏军士兵抽冷子回身逃跑。两军对阵时,临阵脱逃本就是大忌,更别说此时军心不稳的夏军。因此还没待与豹军接战,被少部分逃兵影响,夏军左翼已经混乱起来。 罗士信见到夏军混乱,毫不犹豫地率领豹卫军铁骑冲进了夏军阵营。尉迟恭见状不敢怠慢,亦是率领虎卫军急奔出关,呐喊着杀向夏军! 眼见风旅铁骑一波接一波地冲入了夏军阵营,李元霸大笑道:“夏军体力早已在等待中衰退,此时其心志又乱,正是我风旅制胜的时候了!……程将军,你速速率狼卫军冲向夏军阵后,高举战旗来回冲杀,制造我大军包抄的假象,务必要让夏军越乱越好!” 程咬金听得终于可以出战,急忙冲下城楼率部而去。 苏定方微笑着站在李元霸身边,经过那夜在黄河边的一席谈话,他和李元霸的关系已大进了一步,而且人也开朗了许多。 望着夏军已乱成一团的左翼,苏定方说道:“王爷,夏军气势早就衰竭,军心更是不稳,此时就算没有狼军从后捣乱,夏军恐怕也要炸营了!” 李元霸手扶城墙垛,点头缓缓说道:“让狼卫军去添上一把火会更稳妥些吧!” 罗士信领着豹卫军冲杀在最前,而尉迟恭则率虎卫军紧随而至,五千多风旅铁骑以排山倒海之势在敌阵中冲杀。夏军开始溃逃,风旅铁骑没有遭到多大抵抗就穿过了夏军左翼,继续向其纵深挺进。 眼看就要接近窦建德的帅旗,风旅铁骑受到了夏军精锐步兵的顽强抵抗,一时间竟无法推进。 眼看夏军步兵如潮水般涌上来,罗士信大急:这时要是给围住了,豹、虎两军只怕就要全军覆没!情急之下,罗士信大吼一声,长矛闪电般刺穿了一名夏兵的身体,猛然发力,士信将其高挑空中,而在这一挑的惯性作用下,夏兵一声惨叫,身体飞起被抛落远处,从其伤口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四散飞溅,就如一道血雾。近前的夏军为罗士信气势所摄,踌躇不前,可外围的夏军却没有停下攻势,仍是层层围将上来! 此时程咬金率领狼卫军正在敌阵中来回冲杀,他一边下令旗手高举象征风旅的飞鹰大旗,一边命狼卫军将士高声叫喊:“你们被包围了,赶快投降吧!”前方的夏军将士看见身后一片混乱,大唐军旗飘扬,全都以为真的陷入了唐军包围,一时间夏军人心惶惶,惊恐之间已无心再战,纷纷拔腿就逃。于是,恐惧犹如瘟疫一般迅速在夏军阵营中扩散,顷刻之间,十几万夏军全线崩溃,四散奔逃。压力顿减的虎、豹两军趁势四处掠杀,横冲直撞,大肆制造混乱。 一拨拨的夏军从战意昂然的风旅铁骑边逃过,但更多的夏军是选择了扔弃武器,跪地投降。 夏军炸营,败局已定! 窦建德在山坡上见到不足一万黑衣铁骑踏入己方阵营,就好像一群猛虎闯入了羊群一般,好一阵撕杀冲撞。自己那庞大军阵的左翼防线瞬间便被黑衣铁骑突破,紧接着大阵后方也被奔袭,大多数的士兵但见前军亡命四散奔逃,心中只想到是己方败了,也跟着夺路狂奔,转眼十几万大军犹如潮水一般,一溃千里!窦建德心知此战自己败了,彻底的败了。 “失败竟来得如此之快!十几万大军的对决,就在一天中立见胜负,……嘿嘿!可笑啊可笑!”窦建德面上浮起无奈的苦笑,国子祭酒凌敬神态平静地随立一旁。 尉迟恭远远就看见了山坡上一人身着黄金宝甲肃然站立,周围有无数卫士拱卫,心道肯定是夏军的重要人物,当即就率了部下冲将上去。窦建德身旁亲卫见状待要迎战,却全被窦建德抬手止住:败局已定,抵抗又有何意义? …… 夜色已降临,汜水边广阔的原野上黑压压一片全是夏军降兵席地而坐。夜风已起,河边寒气袭人,衣衫单薄的夏军官兵相互偎依着,肃杀的寒风将伤兵们痛苦的呻吟声传送到了原野的每个角落,于是,悲伤、低落的情绪充斥了整个原野。 一队队身着黑色战袍的矫健铁骑在原野上巡视戒备着,那冷峻的表情,出鞘的长刀,自有一派昂然气势,在这夜色中深深震慑着夏军败兵颓废的心神。 此战唐军两万人马尚未尽出,仅以八千风旅铁骑就胜了夏军十六万大军,杀敌八千余人,俘虏三万余人,使敌十二万兵马溃逃,更擒获了敌军主帅————夏国国君窦建德!可以说这是一场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 面对大胜,李元霸没有被冲昏头脑,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大帐中窦建德和凌敬神色自若,立而不跪。李元霸见二人站立不跪,心赞有骨气!当下也不在意,只是示意亲卫搬上座椅,微笑道:“两位请坐!” 窦建德也不说话,大步走过坐下,而凌敬仍是随立一旁。 “咦?”李元霸说道:“凌先生也坐啊!” 凌敬摇头道:“君臣有别,怎可平起平坐?” 还没待李元霸说话,窦建德开口道:“凌祭酒就坐下吧,此时你我俱是阶下之囚,何来君、臣分别?何况,自大军溃败之时至今,一干将相大臣中也只得你还跟随着朕,就凭祭酒这份忠肝义胆,如何不能坐?” 李元霸也道:“不错,凌先生就坐下吧!”说罢,李元霸走上前去,拉着凌敬坐下。在李元霸的盛情下,凌敬坐下。虽然口中没说什么,但凌敬对这位赵王爷的谦恭已心生好感。 拉得凌敬坐下,李元霸回到座上,此时双方之间的敌对情绪已经大减。 “不知赵王是要杀还是要剐?”窦建德大声问道。 李元霸目光注视窦建德,不答反问:“我唐军讨伐杨侗,本与你无关,你却越境来犯,是何道理?” 窦建德仰天大笑一声说道:“争霸天下何来道理!……再说了,你唐军远征我夏国只是迟早之事,我此次领军前来不是省得赵王多跑路吗!” 李元霸气盛地追问道。“既知我大唐就要征伐夏国,那你为何不顺应天命,归降我大唐?” 窦建德摇头,目现不屑,“大唐吗?嘿嘿……就凭李渊?” 听得窦建德言语间对父亲的无礼,李元霸瞬间气势大盛,他沉声说道:“夏王,我要河北!”说罢李元霸目光如剑盯着窦建德。 心知必死的窦建德并未被李元霸的气势所摄,他昂然说道:“久闻赵王神勇,手中多有精兵强将,大可去取啊!” 李元霸见窦建德身为俘虏却面无惧色,豪气不减,当下心生钦佩,大笑道:“正有此意!” 窦建德深深注视李元霸一眼,也是大笑道:“赵王好霸道!” 两人目光相对,其中满是惺惺相惜。 “夏王,你是条好汉,本王很想与你共谋大业。但是……河北对本王来说非常重要,本王一定要得到河北!而本王要得到河北却不能留你,你可明白?” 窦建德怎不明白。他的朴素节俭,是在各路反王中所仅见的。而他在河北的治绩,即使是大唐统治下较为安定的关中也远远不及。在他治下的河北,“境内无盗,商旅野宿”。此时他虽然战败被俘士卒散尽,但他在河北兴利除弊安定民生,深得人心,还是有着潜在的号召力。河北百姓拥戴、信服他,若他一日不亡,百姓对他的心就一日不死,而李元霸就不能真正控制河北。 “哈哈哈!……赵王定不会亲自处决我吧!” “当然,若是由本王操刀,河北百姓只怕更不会臣服于本王。” “可惜!久闻赵王勇武排在英雄谱上第一,不能死在赵王手上真是可憾!……”言罢窦建德忽然一笑,“嘿嘿!赵王,你与我这俘虏谈了这么久,不会只是让我知道自己必死吧?” 这两年经历了太多战争,见过了太多杀戮,李元霸面对这位将被处死的帝王豪杰竟然没有一丝怜悯或是痛惜,他平静若常地说道:“夏王猜得不错,本王有一事想请夏王相助!” 窦建德笑意不止,“不要客气,讲!” 李元霸站起身来,目光炯炯,“本王要夏王将河北拱手相让!” 窦建德笑意顿止,面露不悦,道:“我已是你手下败将,恐怕帮不上赵王的忙,赵王有本事自可去取!” 李元霸不去理会窦建德的冷言,自顾说道:“闻得夏王出征之后,国中朝政由尊夫人曹氏把持,若夏王能修书一封叫尊夫人投降,那可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窦建德感觉李元霸是在故意羞辱他,当下怒从心头起,但他仍是强压怒火道:“哦!利国利民,怎讲?” “夏王已经见过我铁骑的战斗力,想来大王的夏军是抵挡不住的吧?……若我大军入战河北,最终也能攻取,但其间必会使河北生灵涂炭,百姓遭殃。久闻夏王仁厚,想必也不愿让夏国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吧?” 窦建德闻言沉思,默默不语。 正在此时,帐门垂帘掀起,亲卫曹章来报:“秦王千岁到!” 李元霸一愣,心中疑惑:此时东都战局未定,二哥深夜前来虎牢意欲何为?心思电转间,李元霸也不出外迎接,只是吩咐道:“有请秦王!” …… 李世民面无表情领着卫士步入了李元霸的帅帐。 李元霸见李世民进来,忙问道:“二哥,这么晚了前来有何要事?”李世民没有说话,只是往两旁看了看。李元霸会意,说道:“都退下吧!”亲卫们押着窦建德和凌敬退出大帐,帐内只剩下了李世民、李元霸二人。 李世民脸色一沉,开口说道:“四弟,我说出来,你可别着急。” 李元霸一听,登时心中涌起不祥之感,他说道:“二哥,你说吧!怎么了?” 李世民沉声说道:“苇泽关被破,秀宁战死了!”一语犹如惊天霹雳,震得李元霸呆立当场! 自从年前姐姐去了苇泽关驻扎,就再也没有得过她的音讯,却不料……伤心之下,李元霸牙关紧咬,额上青筋暴露。李世民无视李元霸的悲戚,接着平静地说道:“元霸,此际不是悲伤的时候!窦建德的部将刘黑闼趁其王率大军驰援洛阳之时,联合了东突厥攻我山西,现在东突厥处罗可汗正自北猛攻定襄,而刘黑闼自东取了苇泽关一路西进威逼太原,山西危急啊!……父王已下诏令我二人三日之内攻下洛阳,然后分兵驰援太原!” 李元霸默然无语,自从母亲去世后,就只有父亲和姐姐秀宁对自己是最好的了。但自从父亲逐渐醉心于权势之后,父子之间的亲情已逐渐淡泊至完全无存,于是姐姐就成了自己心目中最为亲近的一人,可如今…… 李世民见状眉头一皱,继续说道:“元霸,闻得你军擒了窦建德,明日将他押到东都城下来,就让洛阳守军见见这位夏王,也好断了他们待援的念想。” 李元霸此际心思混乱,点头答应。李世民见李元霸呆呆模样,也不多话,只拍拍李元霸肩膀,说道:“元霸,国事当前,节哀罢!……军务紧急,我这就返回洛阳去了!” 李元霸木然说道:“那我就不送了。” 李世民摇摇头,转身大步走出 第五章 平定东都 这一夜李元霸辗转反则,久不成眠。姐姐秀宁的死固然是让他不能安睡的一个重要原因,但同时,窦建德能否答应自己、二哥为什么对苏定方之事不闻不问这两件事情都是影响李元霸睡眠的原因。 李元霸躺在榻上,闭目瞑思。明日窦建德就要被押解到东都去,到时候他就不在自己掌握之中了,该怎么办?……而二哥对自己强占苏定方一事为何不闻不问?这也太过异常,至少他也应该开口问上一句啊!太反常!难道二哥已经开始着手对付我?……可是也不对啊!二哥若要对付我,只怕不会有如此异常的举动引起我警惕吧?…… 在苏定方一事上其实李元霸多虑了。当日苏定方被李元霸留下之后,跟随苏定方前来送信的士兵只得独自返回大营,不料此士兵在半路被流窜的隋军溃兵所杀,隋兵在夺走其战马之后就将他的尸体抛在了路边。其尸体后来被运送补给至虎牢关的唐军发现并报予李世民处,虽然当时没有发现苏定方的尸体,但因为事后多日没有苏定方的消息,于是李世民认定苏定方也被击杀了。这也就是李世民并不向李元霸问及苏定方的原因。 天色蒙蒙亮,李元霸不顾一夜未眠的疲累,来到了关押窦建德的所在。看到窦建德和凌敬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李元霸知道二人也是一夜未眠。 “夏王,不知你可否愿意助我不战而收河北?” 窦建德与李元霸双目对视,“赵王,你昨日所言不无道理,我与凌祭酒商议了一夜……唉!既然战也是亡国,那又何必战呢?与其使大好河山生灵涂炭,不若为黎民百姓留一个富足祥和的河北!……赵王,取纸笔来罢!” …… 李元霸心怀敬佩接过窦建德写下的降表,道:“夏王,你是个真正为民的好君主,李元霸真心敬佩你!” 窦建德交过降表之后,不知怎的觉得一身轻松,他微笑着问道:“赵王,天色未亮你就到此而来,莫非今日就要处决我等了吗?” 李元霸神色一黯,“秦王今日就要将夏王押送去东都城外!” “哦!原来如此……赵王,我有一个请求希望赵王能够答应!” “请讲!” “赵王可否将凌祭酒收在帐下?……凌祭酒有胆有谋,陪着我送死太不值了!” 凌敬闻言连忙道:“大王,凌敬既然为夏国臣子,理当与大王同去!” 窦建德摇头道:“战败之时众臣子中唯有你一人陪着我未独自逃去,这份情义已让我感动不已,祭酒不用再陪我赴难了!” 凌敬刚待要开口辩驳,窦建德决然道:“不用多说了……我意已决,若祭酒还将我放在眼里就听我这一遭!” 李元霸插口道:“凌先生,夏王所言甚是……夏王,李元霸必会保得凌先生平安!” 窦建德含笑点头,凌敬黯然神伤。 “给我取酒来!本王要与夏王、凌祭酒饮上一场!”李元霸大声对曹章吩咐道。 “禀王爷……”曹章为难地说,“你忘了,风旅军规不准在战时饮酒,没人敢带着酒啊,你让属下到哪里去寻酒来!” 李元霸一怔,随即道:“去找薛夫子,他那里一定有……他若推说没有或是不给,你就给他来硬的,抢!” 曹章领命而去。 …… 天色大亮,李元霸、薛道衡、窦建德还有凌敬都是醉意盎然,薛道衡藏在军备物资中的十几斤酒被四人喝了个干干净净。眼见天色已明,李世民遣来押送窦建德和凌敬的囚车已到,薛道衡举起酒碗,道:“没……没酒了!这可是最后一碗了……夏王,我薛道衡在…….在这时代能认识你真是三生有幸,来,干……干了它!”一口饮尽碗中酒,窦建德站起身步向囚车。手脚戴上镣铐,窦建德站于囚车中,朗声道:“各位,告辞了!” 这边有李世民帐下士兵前来提凌敬,李元霸喝道:“不许动他!凌先生我留下了!”士兵们素知赵王霸道,没人敢再动手。好在正主儿已经在手,士兵们无奈下也只得押了窦建德一人上路。 “夏王,好走!”李元霸与凌敬在心中默念。薛道衡醉眼朦胧,口中反复高声吟道:“劝君更尽一杯酒,此去东都无故人!……” **************** 李世民亲自披挂上阵来到东都城下。指着捆绑在囚车上的窦建德,李世民仰首呼道:“杨侗、王世充!你们看看囚车里面是什么人!……这便是前来救援尔等的夏王窦建德。” 杨侗、王世充闻讯来到城楼,向下一瞧,果然见囚车上捆绑一人。王世充曾与窦建德相交,当下仔细一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囚车上捆的真是夏王窦建德!王世充面色如土,年幼的杨侗见状也知大势已去,忍不住嚎啕大哭。 “唉!“王世充不由得长叹一声,本寄望窦建德的十万大军能解东都之困,谁曾料夏王竟先作了唐军囚徒。时下东都已被围将近三个月,而粮源自围城之日便已断绝,现今城中饥荒蔓延,家家户户皆有饿死之人,路边尽是倒毙之尸!可怜这帝王之都,竟成了饿殍鬼城!...... 李世民见得城楼上情形,高声喊道:“尔等开城投降吧!……如今尔等强援已断,城中粮草亦绝,败亡只是迟早的事……若此时降了,我可饶了尔等性命!” 听得此言,杨侗止住眼泪,慌忙叫道:“若我等出降,秦王肯许我等免死么?” 李世民大笑道:“准尔等免死!” 杨侗回头望向王世充,王世充面色苍白地点点头。 …… 看着皇泰主杨侗、郑国公王世充身穿白衣,率领文武大臣共二千多人来到大唐军门前投降,李世民心中涌起豪气万丈。夏王窦建德战败,东都杨侗投降,天下几大割据势力如今只剩下了自己李家,而其它的一些零散势力已不能左右大局。在今日,大唐一统天下已成了定局!哈哈哈……更可喜的是东都洛阳将由自己掌控,嘿嘿……李建成,我如今功高盖世,又手握精兵重镇,已不是你可匹敌的了! 自李建成被立为太子后,李渊处处袒护李建成,接二连三地委托他军国大事,想在大臣和诸子中树立他的威望,为其将来继承帝位打下基础。为了让李建成熟悉军国大事,每天李渊临朝都让他坐在自己附近参加各种问题的讨论,若遇到一些不太重要的问题就让他来处理。同时李渊又命户部尚书窦进、民部尚书郑善果为太子太保,帮助李建成出谋划策,决断各种问题。二人尽心竭力辅助太子李建成,可李建成总是有负李渊厚望。他不习诗文,不理政务,整日里和宫人饮酒嬉闹,只将两个尚书的规劝全当成了耳旁风。无奈之下,二尚书先后托病辞职离去。在此同时,秦王李世民势力渐长。只因根据传统,太子应该留在君主身边习理朝政,一般统军作战是不能亲征的。这样,李建成因为嫡长子的身份作了储君,却丧失了统军的实权。而李世民则正好相反,在平定中原各大势力的征战中,李世民逐渐掌控了唐军绝大部分兵力,成为了唐军实际上的兵马大元帅。也就在这时候,恨铁不成钢的李渊废长立幼之心越来越坚定,他逐渐将视线转移到了次子李世民身上,而羽翼渐丰的李世民也是蠢蠢欲动。 李渊虽然有易储之心,但他却没有轻易去动尚有不少皇亲国戚支持的太子。李渊只是暗地里却下诏令李世民尽早攻下洛阳,然后率军回京表功。李渊要用大军压制支持李建成的势力,顺势废黜太子,立秦王为储。 李世民知道了父皇李渊的意图不由得大喜,但就在欣喜之下,生性谨慎的他并没有昏了头脑,李世民时刻惦记着还有一个军功卓越、手握强兵的赵王李元霸!恰逢其时,李世民布在苇泽关的密探急报:河北刘黑闼进攻山西,苇泽关失守,平阳公主战死! 闻得妹妹战死,李世民并无太多伤心,他只觉得这是天赐良机————利用李元霸与秀宁感情深厚,透露秀宁的死讯给李元霸,再加上假传圣旨命其驰援太原,定可使得李元霸前去与刘黑闼拼命。如此,他就可安安心心地回师长安对付李建成。待得他作了储君,再回过头来对付已与刘黑闼拼得精疲力尽的李元霸……嘿嘿!任他李元霸再勇武,风旅铁骑再强大,这强弩之末总敌不过自己手中的几十万唐军吧? 看着眼前身着白衣的降王杨侗,再想想不日就要远征的李元霸,李世民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 几天之后,九月初六,李世民率军进入了洛阳城。 李世民下令封存府库,将金银珍宝和绸缎全部拿出来,分别赏赐给唐军将士们,唐军将士人人兴高采烈、欢声如潮。李世民又派人将洛口和回洛仓的粮米运进城来分给城中百姓,老百姓们个个欢天喜地,齐声称赞秦王仁义。 洛阳城中万众欢腾,好一片盛世景象。听到耳边众多的赞扬之声,李世民意气风发。现在他的行军元帅府可以说就是一个小朝廷,不止是洛阳城,周遭的州郡也要靠它统管全局。得意之下,李世民大摆庆功酒宴,适逢李渊派使者前来论功封赏,更是喜上加喜。众将官欢欣鼓舞,一场酒宴通宵达旦,众人尽欢而散! 第二日,秦王李世民贴榜公告,唐军正式接管东都洛阳.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将杨侗降部中罪孽深重、素有民愤的崔洪丹、朱粲、郭善才等十几人抓捕起来,准备斩首示众以定民心。同日,表功的诏书与朝廷的封赏送到了虎牢关,李元霸在接了赏赐的财物之后,立即论功行赏,悉数将财物分予了部下。在他的带动下,尉迟恭等几个统领将军也毫不犹豫地将所得财物分给了属下。这使得各级将士都非常感动,两万唐军自此更是团结一心,士气高昂! 与此同时,李世民造出东突厥联合刘黑闼进攻山西的谣言,更假传圣旨命赵王李元霸北上远征刘黑闼。李元霸并没料到李世民竟敢假传圣旨,在接旨之后他便命令属下整装待发。 这日,李元霸去巡视各部出发前的准备工作做的如何,无意间却见到徐世勣满腹心事模样,当下问道:“徐将军,你近几天一直沉默不语,到底有何心事?” 徐世勣犹豫一下,道:“赵王!世勣只是有些疲累而已。” 李元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徐将军,你不用瞒我,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罢,或许本王能帮你解决……就算帮不了你,能将心事说出来也会轻松许多!” 徐世勣面上露出感激神色,“赵王……” “徐将军为何欲言又止?……说罢!” 徐世勣一咬牙,猛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说道:“赵王……” 李元霸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扶起徐世勣,问道:“徐将军,到底有什么事情,你且慢慢道来。” 徐世勣神色复杂,开口道:“赵王,尚求你救我义兄一命!” “哦!”李元霸不解:“何有此说?” 徐世勣道:“属下有一结义大哥名叫单雄信,其人骁勇绝伦,为王世充手下大将……秦王在破了洛阳城后将他擒获,听说就要被处斩!” 听得单雄信之名,李元霸颇感意外,他万万想不到,徐世勣要他救的人竟是那‘独踹唐营’的猛将单雄信! 徐世勣并没注意到李元霸微显异样的表情,他继续说道:“单大哥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之后同投了瓦岗军。在密公夺玉玺兵败之后,我就与大哥失散,不想大哥竟投到了王世充麾下。此次王世充降了秦王,我心下欣喜,只道从此又可与大哥同在唐军中并肩而战。未曾料……秦王竟与我单大哥有一槊之仇,秦王抓我大哥定是要杀他泄愤!……还请赵王相救!”说罢,徐世勣又是“扑通”一声跪下,满脸希冀地望着李元霸。 李元霸连忙再次扶起徐世勣,道:“徐将军请起,那单雄信即是将军结义兄长,本王就去救他!” 第六章 割股送兄 李元霸踱步来到帅椅前,缓缓坐下,他那瘦长有力的手指在硬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单调而有节奏的清脆响声。徐世勣与尉迟恭见到李元霸这在思考重大事情时候才有的习惯动作,知道赵王心中是在思忖解救单雄信之事,当下不敢发出声响,生怕惊扰赵王。 “要救单雄信也是不难,只需前往东都直接向二哥要人即可,相信二哥不会因为单雄信的一槊之仇与自己闹翻吧?他现在与太子斗得正烈,绝不会轻举妄动和自己翻脸……再说了,九千风旅铁骑可不是作摆设看的。只是,如此一来,二哥定又会在心中记上自己一笔……管他呢,反正因苏定方已经得罪他了,先把人要了再说!”李元霸直到此时还不知道,李世民对他赚去苏定方一事并不知晓。 一念既定,李元霸对尉迟恭道:“尉迟将军,你与徐将军带上虎卫军同本王一道去东都要人,记得让士兵们全都带足弩箭……二哥要是不放人咱们就抢!” 即便是徐世勣与尉迟恭已经习惯了赵王的霸道,但此举无疑是同手握重兵的秦王翻脸啊!徐世勣连忙道:“不可!王爷,此时我军尚未立足河北,万不可为了下官之事与秦王翻脸,扰乱王爷的全盘计划!”徐世勣一整面色,接着道,“现今正是太子和秦王争斗最为激烈之时!外有东突厥处罗和刘黑闼攻击山西威逼太原,内有两位皇子明争暗斗,赵王若悄然占了河北发展壮大,太子与秦王必无暇顾及……若赵王在此时为了解救我那兄长与秦王动武,势必会让已对王爷心存戒备的秦王感到威胁,若秦王暂时放下与太子的争斗转而对付王爷,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徐世勣脸色一黯,“王爷能答应下官前去救人,下官心中已是感激不尽了,王爷万万不可用强……秦王愿意放了我那兄长自是大好,若不放……也只是我那兄长命该如此!” 李元霸之所以有实在不行就抢人的心思,也是因为自己应下了徐世勣要去搭救单雄信,心中觉得怎么也要给徐世勣一个交待。如今听得徐世勣如此道来,李元霸也知此时实在不宜与二哥李世民翻脸,当下不免觉得有些颓丧,不由得轻叹一声。但随即李元霸想到二哥应该不会为了一个败将与自己过不去,当下便道:“世勣,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可好?” 徐世勣面容略带悲戚,点头应是。 对李元霸的到来,李世民感觉非常意外:自己伪造的北上驰援诏令已经送到了虎牢关,而且催促其行军的军令昨日也发出了一道,李元霸此时应该在忙着整装出发,这时候他究竟来此作什么? “二哥!弟弟我此行是来求你放一个人犯!”李元霸一见李世民就直奔主题。 “人犯?……”李世民大感疑惑:被自己囚禁的人中应该没谁与李元霸有干系罢?……不过,听闻前去虎牢提解窦建德的士兵言元霸与夏王似有交情,而且元霸还强行留下了夏国国子祭酒凌敬。莫非,他要的人犯就是窦建德? “没问题!四弟,”李世民笑容满面,“只要不是干系重大的人犯,哥哥定会答应你!” “好!二哥,弟弟求你将王世充手下大将单雄信交给我!” “单雄信!”李世民笑容顿止,眼角不由自主地微微跳动。他抬手轻抚胸前,脑海里浮现出单雄信鲜红的战袍和那钲亮的长槊尖……十八岁那年为了救父亲李渊于敌阵中,被敌将单雄信一槊刺中胸口的往事再现眼前。那是他第一次在战场上身受重伤,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生命遭受威胁,也是他第一次立下了杀人的誓言。 胸间狂涌而出的鲜血喷撒在空中,触目尽是艳红一片,其中还有着那十八岁少年惨厉的惨叫声,也有着那魁梧大汉手中滴血的槊尖……从十八岁至今,在无数个夜晚的酣睡中,李世民常常会梦见这一幕,继而被惊醒,而每每醒来时已是汗湿全身!李世民知道,这个噩梦会一直伴随着他,直到……他将单雄信的生命终结! “单雄信曾重伤于我,我亦立下杀他的誓言……李世民冷冷说道:“四弟,我不能答应你放过他!” 李元霸原本猜测李世民或者会放人,或者会设法拒绝,他在心中也想好了如何与之周旋,可他却万万想不到李世民会拒绝的如此干脆、如此坚决! “不放!……”李元霸面色一沉就要发怒。此时徐世勣越过李元霸,来到李世民面前。“秦王,单雄信乃是下官的结义兄长,秦王可否允许下官在他受刑之前见他一面?” 李元霸怒视李世民。 李世民见李元霸面色不善,想想他那生撕活人的一幕,心中也觉得有些发怵。当下李世民对徐世勣点头道:“你为着义兄也是一片苦心,本王答应你!” 徐世勣带着酒肉在牢中见到了单雄信。 “大哥,我救不了你!”徐世勣痛哭流涕,“我不能为了私欲毁了赵王大业!” 单雄信也流下了滚烫的泪水,“兄弟,你可别伤心,哥哥我在战场上杀死了何止万人!早就够本了!”单雄信举起酒杯,“来!……兄弟,干了这杯!” 徐世勣举起酒杯,泪水与酒一起咽下,“哥哥,咱俩从小一起长大。自十二、三时咱俩就一起入了绿林四处劫掠,及至到了十七岁又一起上了瓦岗寨……那时无忧无虑,过得何等快活!哪曾料到今日……”徐世勣以手覆面痛哭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大哥!我要留着这条性命为哥哥报仇,原谅弟弟我背弃昔日的誓言!”徐世勣一把将泪揩掉,站起身来拔出了插在靴间的匕首,掀开战袍一刀从大腿上割下了一块肉来!徐世勣不顾腿上鲜血外涌,将那块人肉递给了单雄信,“大哥……你将这肉就着那酒吃下吧!就让这肉随哥哥入土,算是弟弟我陪着大哥同去……待得弟弟为大哥报了大仇,弟弟再去地府寻大哥!” 单雄信见了兄弟的举动,忍不住大哭出声!他双手颤抖着接过徐世勣的人肉放入口中,狠狠地咀嚼着,随后又举起酒壶将酒直接倒进口中,把那人肉生生地吞进了肚子。 “兄弟,你去吧!”单雄信扔掉手中的空酒壶,又端起慢慢一壶酒仰头畅饮,“哥哥命中注定要这样死去……这都是命!” 徐世勣跪伏在地,哽咽着说道:“哥哥,我去了!……” “去吧,去吧!……”单雄信擦去泪水,“兄弟,去吧!……” 次日,单雄信等十几人在洛水边被斩首。徐世勣为单雄信收尸入棺,并在北邙山将其安葬。 …… 似是要将胸中压抑的怒意发泄,原野上,李元霸与徐世勣冲在最前头,风旅虎卫军两千七百铁骑随后疯狂地奔驰着。徐世勣面色苍白,腿上割去的肉和流失的血使得他身子虚弱。虽然感觉到腿上的创伤在极速的奔驰中已经迸裂,他仍然没有停下,继续狂奔着。同时,一个声音在徐世勣心中回荡,“报仇!……哥哥,我一定要为你报仇!” **************** 李元霸召集风旅将领和抽调来协助作战的友军将领来到了营帐中。 李元霸道:“各位都知道,秦王已经发出军令催促我军北上驰援太原,而本王也有意出兵河北,灭了刘黑闼为平阳公主报仇。现今我军各部准备即将就绪,想来明日就可出发了罢!” 南衙辖下十六卫府右御卫大将军朱宪问道:“赵王,不知我右御卫一万人马是否仍归王爷统辖?” 李元霸眉毛一扬,“当然!本王并没有接到让你右御卫回师的命令。” 听罢李元霸所言,朱宪道:“如此甚好,能在赵王辖下作战甚是痛快!” “***!怎不痛快……”程咬金小声对着身边的罗士信嘟囔着,“作战时都不用出战……风旅对上窦建德大军的时候他倒是在虎牢关内快活呢!”朱宪听在耳中,心中可不痛快。今年只有二十三岁的朱宪虽然身为兵部尚书屈突通的侄子,可他这右御卫大将军的位子并不是趋炎附势得来的,那是他自十六岁从军后一步步打下来的。在这其间身经百战的他也自成了一派傲气。对勇武天下第一的赵王,朱宪可以低头……因为自小在军中长大的他崇尚勇者,可对没有什么建树的狼卫军统领程咬金他就没那么好的脾性了。当下朱宪抬眼狠狠盯了对面的程咬金一眼,咬金见状也狠狠回他一眼。 程咬金与朱宪的动作李元霸看在眼里,他暂时没去理会,接着道:“原本此次北上驰援太原应走怀州、河阳,然后翻越太行,进入上党。但本王欲从信都往赵郡,先平定夏国残余,袭击刘黑闼的老巢,引他回兵以解太原之危!” 风旅将领早知李元霸占河北的意图,对李元霸的“错误”战略并不诧异,但右御卫大将军朱宪却不懂了。 “赵王,”朱宪道:“刘黑闼本是趁窦建德远征之时自夏国反出,他在河北并没有巢穴,王爷出兵河北恐怕不能解得太原的危急啊!” 李元霸一怔: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卫军将军居然出言反对,看来自己对他了解太少,此人应该不是靠屈突通的门路当上右御卫大将军的。 “朱将军,这你就放心罢!本王自有道理……”李元霸不想与之纠缠,以免过早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当下转移话题道:“尉迟将军,徐将军腿上的伤势可有好转?” 尉迟恭面露忧色,摇摇头。 “唉!若实在不行就让他留在东都罢!”李元霸叹道,“以他如此状况去行军只怕会丢性命啊!” 尉迟恭道:“王爷,恐怕徐将军不会留下……他让末将禀告王爷,就是死他也要随军去河北。” 众人面上都露出了钦佩和敬仰神色……割股送兄,当得起“豪杰”二字! 李元霸轻轻摇头,“唉!这个徐世勣!”李元霸明白,徐世勣已经不计生死要助自己与二哥作对,“……那就随他罢!”整整面色,李元霸一拍大椅扶手,朗声说道:“众将听令!……明日天明,兵发河北!” 第七章 收取夏国(1) 李元霸没有禀报统帅李世民,所部大军第二天一早就拔营发兵。两万大军经管州挟大败窦建德十万大军之威,沿途扫荡残余挺兵前进,不日过汤阴入了河北境。及至信都,李元霸下令安营扎寨,同时命苏定方率所部四百五十骑护送原夏国国子祭酒凌敬前往洺州招降夏国残余。 又是皓月当空,明月下李元霸漫步在信都城楼上,一向都跟随其后的曹章被他安排去巡查新兵军营去了。今夜,李元霸想独自静静,走走。沿途不时有值夜的士兵向李元霸行礼致敬,李元霸也一路微笑着点头致意。信步来到城头,遥遥北望,“那里就是夏国故地,我的大业将会从那里开始!”李元霸心中有些兴奋,但随即想到还要面对无尽的征战,还要面对兄弟相残,李元霸心头百感交集、思绪万千。 自己带着前世的记忆降生到了帝王之家,九岁就随着师傅紫阳真人学艺,整整学了七年。因着自己的天生神力和聪明资质,倒也学得了一身本领。本打算就着这身本领在大唐盛世好好活上一回,潇洒地过把瘾。可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从张紫嫣自尽的那一刻起,自己就避无可避地卷入了盛世来临之前的乱世争端,从一个浑浊度日的少年变为了一个手中满是血腥的武人、一个终日只知征战杀戮的武夫。 唉!战,不尽的战!要在这乱世中生存下去就要面对不尽的战!……避不可避的战!长声叹息中李元霸转身望向洛阳方向,“我要面对现实,我要生存下去!也要……战下去!” 这夜,远在东都的李世民也是久不成眠。 李世民坐在书房中静思:“四弟大军应该进河北境了吧?他是带着对自己的怒怨而去的,军咨祭酒杜如晦和一干谋士都责怪自己不该为了一员败将与赵王结隙,可他们谁又知道这十年来本王心头承受的痛楚和折磨?……不管怎样,人已经杀了,多想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李世民低头间看到书桌上父皇催促自己回师长安的诏书,略带阴霾的心情又爽朗起来。“明日就要凯旋回师长安了,若无意外,太子之位应该是自己的了。想想,自己不辞辛劳为大唐征战四方,可以说李氏一族之所以能得天下,父亲占一半功劳,自己与四弟又占一半功劳,至于建成吗……哼,严格说他就是个废物!哦!对了……”李世民心中涌起些许哀思,“三妹秀宁也有不少功劳!若没有她那三万大军在关中造下声势,恐怕唐军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得了关中!……只可惜……唉!三妹,你好生去吧!” 站起身,李世民来到窗前,“现今中原大局已定,天下当属大唐无疑。自己当前最紧迫的就是得了太子之位,然后……”李世民脑海中浮现出一员手持斗大铁锤、跨骑黑马驰骋在沙场上的英武小将形象,“……四弟,对付你应该比对付建成要难的多吧!” *************** “一大队三中队全体出列!”随着尉迟恭的喝声,一百五十名骑士驱马出列。“目标左五百步处桩头!……预备!”骑士们战刀出鞘,臀股悬空,身形前俯,就待尉迟恭令下。“出击!”尉迟恭一声令下,一百五十铁骑如箭一般怒驰而出,几百步的行程一个冲刺便到,只见刀光闪出,碗口粗的木桩纷纷被砍断,桩头滚落一地! “一大队二中队全体出列!”又是一百五十名骑士出列,随着尉迟恭的号令,骑士们高举战刀冲向了目标。 …… 这是大唐赵王李元霸的部队整编后在信都城外练兵磨合。 李元霸在派出苏定方护送凌敬前往夏国都城洺州招降之后,就地在信都开始了整军。 虎牢一战李元霸所部俘虏了三万夏军,但在处理这批降俘之时李元霸却被难住。李元霸手中兵力太少,以两万的兵力是不可能消化三万降军的,要是学那坑杀赵军四十万降俘的白起将这三万俘虏全都杀掉,却也太不现实……只因此次降兵实在太多,唐军连看管都有些困难,要想一次杀完是绝不可能的,若是分批进行,稍稍不慎,只怕就会引起俘虏暴动,到时只能是得不偿失。本有一法,就是将俘虏悉数交给李世民,但如此一来李元霸却又心有不甘……自己的战果凭什么白白交给别人?要是如此还不如将降卒释放,多少还可以博得一个仁义的名声! 李元霸在思索之后毅然决定将夏军降卒就地遣散,不料此举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好处。在以往的战争中,每当降军数目过多不能消化时,都难逃被屠杀的命运。此次夏军降卒大多以为自己性命不保,却没料到会被就地释放,当下便有一万余人在感动之际、也或许是因为走投无路,强烈要求加入唐军。而剩余的两万人中有的决意返回故里,有的打算投奔夏王的残余部队。以后的事实证明,上天始终不负仁义之举。遣散的两万人虽然没有留在唐军阵营,有的甚至继续与唐军作战,但从此以后天下都盛传大唐赵王李元霸以八千铁骑一战胜了夏王十几万大军,而且赵王不杀降俘,仁义无双。自此赵王李元霸、风旅铁骑之名天下皆知,威震四海。这也使得以后好多与风旅对战的部队始终都提不起拼死相抗的战意————面对拥有如此强大战力的部队,战就有可能死,降了却可以保命,要是临战士兵们会选哪一样? 对于要求加入己方的一万余人,李元霸授权尉迟恭和苏定方去挑选强悍的留下,前后共选出精悍兵士四千多人。因此次大战风旅阵亡六百多人,伤残四百多人,所以特别出众的降兵就进入了风旅,替换风旅三卫军在大战中伤残的官兵,补足因将士战亡而缺员的风旅九千铁骑之数。而余下的三千人组成了一支步兵部队,暂由李元霸亲自统帅。在那时,李元霸就存下了整顿扩编的心思。如今到了信都,沿途归降收服的零散部队已达到了四万余人,李元霸觉得有必要整编部队了。 整军计划由李元霸、徐世勣和尉迟恭商议制定。整军先从归附的部队开始,唐军右御卫的一万人马暂不列入。这也是三人担心右御卫大将军朱宪不是自己一方的人,若贸然将右御卫大军整编只怕会激起朱宪兵变,李元霸打算在进驻河北之后、得到父亲任命自己为这地区的长官之时再顺势整编朱宪所部。 归附的四万人马按风旅编制建制,只不同的是在“卫”上增设军:五十人为一小队,三小队为一中队,三中队为一大队,三大队为一卫,三卫为一军,军设统领将军一名,加上后勤人员,每军五千余人。至此,这四万人马被编作了八个军,其中两个骑军,六个步军,而这八个军中的各级将官多数都是由李元霸的嫡系部队————风旅将士担当。 及至此时,赵王李元霸的部队总算初具规模。一支由两个大队共九百铁骑组成的近卫军是李元霸的亲卫部队,由六个卫共八千铁骑组成的风旅就是李元霸的“御林军”,而整编后得到的两个骑军、六个步军共四万人马则是李元霸的常规野战部队。 整编进行了将近半个月总算初步完成,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让士兵和将官们尽快适应新的编制和新的环境,因此,在洺州尚未传来确切消息之前,李元霸抓紧时间在信都训练、磨合着自己的部队。 就在李元霸整合军队的时候,李世民风风光光地领军回了长安。 九月十五,秦王李世民率军回到了长安。皇帝李渊为李世民举行了盛大的入城仪式。李世民身穿黄金铠甲,后面跟着一万铁骑,另有重装甲士三万。随后的囚车里押着皇泰主杨侗、郑国公王世充以及夏王窦建德等人。庞大的队伍经外城入了内城,浩浩荡荡前往太庙献祭。祭祀之后李渊请各位将领一道参加了接风酒宴,文武百官俱都到场祝贺大胜,唯有太子李建成缺席未到。 李渊以李世民功高盖世,朝廷现有的官号不足以显其功劳,于是在接风酒宴上下诏加封秦王为天策上将、领司徒、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位在诸王公之上,食邑增至二万户;同诏,以赵王李元霸从征东都立有大功,特拜为大司空。 次日,李渊又下诏特许天策府自置官属,计有长史、司马各一人;从事中郎二人;军咨祭酒二人;典签四人;主簿二人;录事二人;记室参军事二人;功、仓、兵、骑、铠、士六曹参军各二人,参军事六人。如此这般,天策府等同一个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的小朝廷! 同日,李渊下诏将杨侗、王世充贬为庶人,连同他们的妻妾、兄弟和子侄一同流放到巴蜀。 同日午时,一代英豪窦建德被当众斩首,时年四十九岁。 ******************* 晨风晓露,寒意袭人,其中竟似微带肃杀之意。曹氏头戴凤冠,身披霞袍,双目平视着前方,一步一步地走向大殿。今天是大夏国的最后一个早朝了,而且,这也是她一生中最后一次临驾早朝. 到得座上,曹氏缓缓坐下,手指轻轻摩挲着红木扶手。“好舒服的感觉啊!怎么以前没有注意到?……” “母后!”义子窦千帆的轻呼声传来:“时辰已经到了,开始早朝吧?”曹氏定下心神,看了看面前龙椅上端坐的窦千帆,她缓缓地点点头。 随着国子祭酒凌敬宣读完夏王窦建德的降表,朝堂中立时象开锅的沸水一般沸腾起来,全然没有了往日的肃穆景象。仆射曹旦、大将军范愿、高雅贤更是冲出朝臣行列,激言相责。 曹氏面无表情地看看大殿中喧哗的臣子,又看看蜷缩在龙椅之上,惊慌失措、面色苍白的窦千帆,她忍不住冷哼一声,闭上双眼:建德,你看,这就是你剖心以对的部下!这就是你仁义治国的结果! 大殿中的喧哗声越来越大。 曹氏一拍扶手,霍然站起,高声道:“够了!”清亮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众大臣一愣之下,大殿中顿时一片寂静。 “唐军铁骑已屯兵信都,你们之中有谁能敌得过吗?……”曹氏目光逼视朝中大臣,抬手指向殿中厉声说道:“曹旦……高雅贤,你们要战是吧?……哼!你们可曾想过,此战不论胜负必是相当惨烈,在尔等战过之后,我大夏国的百姓将会是如何光景?”举步走到龙椅之前,曹氏说道:“主公励精图志,颁行政令,兴修水利,劝保农桑,为了强盛国家耗费了多少心思?如今大夏国境内无盗,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这些都是主公的心血所成!……主公为何在赴死之前还要写下降表?主公就是为了保住这一番心血啊!……”曹氏语声中已带着哽咽。拭去眼角的泪珠,曹氏接着说道:“如果我记得没错,你二人在当年主公起兵之时就已相随,应该是熟知主公性情的。想来,时间长了,你们都已经忘记了主公是怎样对待部下和百姓的吧?” 二人听得主母责问,连忙恭身答道:“主公的仁义宽厚,我等永生牢记。” “真的记得?哼!此时若战就是不顾百姓生死安危的做法!难道这符合主公仁义宽厚的性情吗?”曹氏喝道。 殿下二人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不要让尔等主公被万人唾骂,”曹氏面上露出坚毅之色,冷冷说道:“为了夏国的黎民苍生、为了保全主公创下的一片基业,今天不管你们愿意还是不愿意,我已经决定了归降!”缓缓从高台上一步步走下,双目平视前方,再不理会殿中臣子,曹氏平静地从大殿中走过。大殿中一片静谧,此时哪怕掉颗针都可以听见。寂静中,曹氏仪态肃穆而安详,充满了不可言说的威严。 …… 第八章 收取夏国(2) “父皇,孩儿在得知苇泽关失守之后,便自作主张命四弟领兵驰援,尚请父皇降罪!”李世民恭敬地对父亲李渊说道。 “哦,原来如此!”李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朕就奇怪怎么元霸没有与你一起回师,原来如此……世民,你做的好!大将军行军在外正需审时度势、果断抉择。虽然朕已经遣了兵部尚书屈突通领军驰援太原,但有元霸前去也更稳妥一些。”言罢,李渊心中却道:“小子,知道了老子要易储,就把元霸支得远远的,怎么,害怕元霸和你争啊!” 李世民连忙下跪谢恩,“谢父皇明察孩儿苦衷,父皇英明!” “起来吧!世民,这里就我父子两人,不用太拘礼了!”李渊端起桌上的参汤,轻呷一口,自嘲道:“为父老了,每日里都得喝些参汤养养精神,唉!不比从前了!……世民,你心里也明白,为父已有了废黜建成的心思……”李渊有意将话顿住,只留意观察李世民的神色。 李世民面色不改,开口道:“父皇,大哥整日里花天酒地,实不宜为一国之君。父皇有此想法实乃大唐之福!” 李渊一怔,他可没想到李世民会如此直白。李渊却是不知,李世民此次对太子之位已是势在必得,他怎会再虚于委蛇。 “为父想立你为储,你以为如何?”李渊道。 李世民心头无比激动,可他表面却也没有露出丝毫异样,“父皇贵为天子,您的主意就是上天的意思。” 李渊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世民,你看为父怎样对待建成才好?” 李世民暗自揣摩李渊话中之意。沉默片刻,李世民恭敬答道:“禀父皇,大哥虽然无天子之德,但毕竟也是父亲的骨肉,父亲能妥善安置是为最好。” 一番话又将问题不着痕迹地交还李渊。 李渊面带忧愁:“朕很是为难啊!你们两个都是我的亲生儿子……唉!该如何是好?” 李世民心思电转:父亲在自己回师长安之后即封自己为天策上将、领司徒、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位在诸王公之上,又下诏特许天策府自置官属,将天策府等同了一个小朝廷!……这些足以说明父亲已经决心立自己为太子了!如此,自己似乎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当下李世民面色一整,肃然说道:“父皇,大哥极力笼络朝中大臣,中书令封德彝等人平日里都是他的座上宾。而且,大哥为了强大自己的实力,擅自招募长安及各地骁勇两千余人作了东宫卫士,平日里勤加操练,号称长林兵……” 洋洋洒洒,李世民为李渊列出了太子的无数罪状。 李渊听着李世民的数说,面无表情不发一言。世民告发建成刻意结交中书令封德彝,建成也告发世民在朝中结党,拉拢萧蠫、陈叔达等大臣;而建成告发世民在京城里驻下一支名义上属于国家、却只听他一人调动的精锐军队,世民又告发李建成组建长林兵……“嘿嘿!两兄弟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但是,你们可知道,向来被人看作武夫的元霸已经远去河北坐山观虎斗去了!”李渊在心中暗笑,他早就接到了密报,得知秦王假传圣旨调赵王李元霸驰援太原,而赵王并没有去太原,倒是去河北招降了夏国残余,看架势是要在河北大干一番。“如此甚好,三兄弟各成一派相互制约,就让老子我将这皇位稳稳坐到老吧!” “此言当真?”听罢李世民数落的李渊问道。 李世民“扑通”跪倒在地,举手立誓道:“儿臣若有一字虚言,必遭天打雷劈!” 李渊霍然站起身来,一拍书案,怒道:“反了!反了!……” 李世民暗自欣喜,房先生说的果然不错,父亲最忌讳的就是臣子拥兵结党! 只听李渊沉声道:“朕当真就想此时废了建成!……”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李渊的气势弱了下来,“不过……世民,为父还是有些担心!你大哥建成正手握重兵镇守蒲坂,若此时贸然易储恐怕会激起他叛乱啊!况且,你四弟元霸桀骜不训,不大受朝廷节制,他现今也是领兵在外,若他也趁乱而起……”李渊面色凝重,“……以元霸之勇,风旅之悍,这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李世民听得父亲话语中隐隐有不敢易储的意思,连忙道:“父亲,大哥虽然领重兵在外,但军权实际却在左仆射李靖手中掌握,不足为虑。至于元霸,他此时只顾着驰援太原剿灭刘黑闼,哪里能得知朝中之事?……若父亲此时易储,待得元霸平定刘黑闼之后,孩儿已经作了太子,有父皇支持孩儿,哪里还怕四弟猖獗?” 李渊面上凝重之色更甚,“世民,实不瞒你,为父其实早就知道元霸行军去了,而且,为父还知道元霸并没有驰援太原,他领兵去了河北,占了夏国旧地,恐怕他是别有用意啊!” 李世民大吃一惊,他既为李元霸竟然违抗军令兵发河北吃惊,也为父亲对自己隐瞒此事吃惊,此时李世民隐隐有了上当的感觉。“父皇,”李世民苦涩地说道:“敢问父皇,父皇既然知道此时不宜易储,为何又将孩儿召回京中?” 李渊急着召李世民和李元霸回京,就是担心二人在取胜之后在外挟胜势拥兵自重。此时天下各反王中就只剩了江淮杜伏威算得上一个角色,已经用不着这两位能征善战的皇子四处征战了,李渊要逐步解除他们的兵权。 曾经,李渊也确实想过要易储,但随着形势的变化他此时已经另有打算。 太子建成虽然有几位大臣鼎力相助,却终归是资质太差,李渊并不放心将自己辛苦打下的基业交给他。但是,李渊同时也担心,他担心自己选择的易储人选————性格阴沉却爱示人仁厚的李世民在得了太子之位后会不会对自己下手,逼迫自己让位,甚至……!可是,不易储似乎也是不行,秦王李世民蓄势已久,若不让他称意,以他如今的实力,要作乱天下也是足够了!……如此,李渊处在了两难之中,若易储又担心李世民会对自己不利,若不易储,又担心好容易建起的大唐基业崩溃。就在李渊两难之间,也是天助李渊。就在此时,赵王李元霸擅自驻军河北接手夏国残余,隐隐成了一方势力,通观全局的李渊并没有为儿子的行为惊恐或是恼怒,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三足鼎立,只要自己好好利用当前的形势,小心在三个儿子之间平衡,就一定可以渡过眼前的争位危机。而封李世民为天策上将、特许天策府自置官属就是李渊平衡三个儿子的第一步。随后,李渊要做的就是继续让中立派李靖与太子驻军在外,并在适当的时候,适当地为他们增加一点兵力。而李元霸那里,李渊一时还拿不准他下一步将会怎样。起兵造反?还是拥兵自重?……李渊只得小心留意,观察事态发展。 李渊正在为就要解除因争位引发的危机而欢喜,他并不在意李世民的言语中带着诘责,“哦,世民,为父召你回京确实是为了立你为太子,只是为父也没有料到会有如此变数……若元霸与你同归,那咱们还有三万宫廷宿卫军和五万戍卫军可以制约他的九千铁骑,可如今……唉!” 李世民觉得胸中憋着一口气,父亲在催促自己回师长安的诏书中千般暗示,百般隐喻,好像此次回京就要立即易储,搞得李世民也道此次回京必得太子之位,可没料到结局竟是这样! 既知不可得,何不作得漂亮一些? “父皇!”李世民心中满是悲愤,语气却是平静,“既然此时不宜易储,父皇可延后等待有利时机……孩儿觉得,所有一切当以不影响社稷稳定为要!” “好!难得皇儿有此博大胸怀,”李渊赞道,“皇儿如此胸襟当得太子之位!为父答应你,只要哪一天朝廷能将局势掌控,那一天就是皇儿登上太子位之时!……皇儿,如今四海之内已基本平定,你就留在京师好好养息一段时间吧!” …… 就在这次谈话之后,作为暂缓易储的交换条件,李渊特准秦王李世民在天策府开文学馆,请四方精通文学、史籍的名士出任教席。李世民也的确有实力,在诏书发出当天便以天策府属官杜如晦、记室房玄龄、虞世南、主簿李玄道、咨议典签苏勖、文学褚亮、姚思廉、参军蔡允恭、薛元敬、颜相时、天策府从事中郎于志宁、军咨祭酒苏世长、记室薛收、仓曹李守素、国子助教陆德明、孔颖达、信都盖文达、宋州总管府户曹许敬宗共十八人,不辞原职兼任馆内学士。十八学士轮流着每隔一天便来馆内教学讨论,而李世民在每次朝会之余也会来到文学馆中,与各位学士一道讨论典籍,时常到了深夜才入睡。时天下人将他们称为“十八学士”,大唐官员和学者对被选中者羡慕之极,称之为“登瀛洲”。 ************** 武德二年九月十八,大唐赵王李元霸率军进入了原夏国京城洺州。同日,一骑快马从洺州出,将赵王请在夏国故地设州、县,并自请任州官的奏折送向了京师长安。 不管朝廷答不答应自己的奏请,李元霸是铁了心要在河北扎下根来。这两年的经历虽然让他更清楚地看到了沙场征战、朝堂倾轧的残忍无情,可也让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其中的快乐……“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面对即将接手过来的夏国故地,从公元2005年魂归隋唐的李元霸最希望的就是在这里建起一个民主的政权,他不想做皇帝。因为他清楚自己毕竟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自己还不具备、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拥有一个优秀政治家应有的基本特性————冷静得令人心寒,无情得有如铁石心肠。 但是,回头想想……在这时代里实施民主,可行吗?不要说实施民主,就是给这时代的人讲演一下民主,只怕他们不是摇头说不懂,就是被吓跑,再要不然就是去报官……总之,能够赞同、支持的恐怕千万人中也没有一个。为何?……民主,民主首先就是要革皇帝的命,彻底推翻皇帝的专政。这时代的百姓要让他们造反,他们敢;可要是让他们不立皇帝,而是由他们自己来掌握政权,只怕很难啊!强加超越这时代太多的东西给他们,就好比拿衣服给猿猴穿上,然后对它们说:“很好,穿上了衣服之后,你们不用进化就是人了!”……可行吗?呵呵,估计结果是猿猴们感觉衣服严重防碍了他们的日常行为,诸如捕猎、嬉戏,或者大、小便,甚至于xx行为。然后在极度不爽的情况下,猴哥、猴姐们伸出“手”来把衣服撕个稀烂!看来,建立民主政权是行不通的,只得“入乡随俗”与世合流了!……但愿自己与薛师那超越时代的见识对新政权的建立多少会有所帮助吧? 再仔细想想,现在自己掌管的是一个军事指挥机构,还不能算是政权机构。但是这种军事指挥机构采用的家长式的统帅方法,使得主帅在征战之中建立了不可置疑的绝对权威,这样的领导集团就非常适合向封建政权转化。如此看来,眼前最现实的就是广纳贤才,搞一个牢固、开明的封建中央集权政权。 就如此决定吧! …… 武德二年九月二十,刚接收洺州政权的赵王李元霸率领程咬金、苏定方及其所部铁骑赴幽州为秦琼母亲六十拜寿……李元霸想借此机会与幽州的土皇帝罗艺接触,他要看看能不能兵不血刃拿下这威胁、阻碍着自己发展的势力。 第九章 幽州之行(1) 秦母六十大寿在九月二十三,李元霸一行是绝对赶不上寿宴的了,不过李元霸的主要意图也不是去贺寿,因此一行人干脆悠哉游哉地北行,顺势也考察一下这古时燕赵地区的民情风俗。 好在临行时将薛师带上,薛师的为人虽然算不上是个君子,但他的学问却是了得,众人一路听他讲述这燕赵大地上的风土人情、历史典故,倒也不觉得旅途的艰辛。 “程小子,你脚踏在燕赵大地之上还敢大呼小叫、如此狂妄,你可知这里从古到今有多少英雄豪杰吗?”薛道衡一壶美酒下肚,为人师的瘾发作,又忍不住开始“传道解惑”起来。同行之中,三千铁骑是受不起薛师教诲的,而其真正的弟子李元霸并不买他的帐,对他所言爱理不理。观苏定方白面无须、意态潇洒,颇有文人风范,此人本当是薛师教诲的好对象,可是,苏定方的冷峻表情总是让薛师找不到被人尊重的感觉。无可奈何之下,薛师只得将视线转移到了粗服乱头的程咬金身上。 经过两天的同行,程咬金知道,薛师又要找题目教训自己了。狂徒紧闭嘴巴不发一言,他已经从最初的与之争辩改为了缄默……有谁能经得起全天候的念叨?咬金在心中痛苦并恶毒地想到:“如果此人不是王爷的师父,如果此人不是经常请我饮酒的朋友,我一定会一拳打裂他的嘴,再将他的牙齿一颗一颗敲碎,最后把他的舌头拉出来砍掉剁碎……” 李元霸与苏定方连忙催马远离,咬金也想,可是他不敢。咬金知道不听薛师教诲的后果:深夜有人找你饮酒聊天快乐吧?不过……若此人唠唠叨叨,犹如苍蝇般在你耳边“嗡嗡”作响,一个通宵就这样飞来飞去,你还快乐吗? “燕赵多勇士,慷慨悲歌、好气任侠!小子,知道‘荆柯刺秦’吗?” 听到此处咬金眼睛一亮,看来今天薛师不会再讲什么狗屁诗词了!“荆柯吗?我怎不知道!我可是最敬仰他了!” “那好,今天老夫就给你好好讲讲荆柯刺秦王的故事!这可是个慷慨激昂的英雄故事哦……” 对燕赵这块土地,李元霸在前生时就对其特别感兴趣,就因为薛师口中说出的“燕赵多勇士,慷慨悲歌、好气任侠!” 燕赵地区应当是指南临黄河、西至太行、北抵燕山、东濒大海的一片广袤平原。这里自古以农业著称,水利灌溉实际上是由这里创始的,不过并没有得到普及和延续。燕赵区域具有独特的文化特征,这就是“慷慨悲歌、好气任侠”。自从燕太子丹开养士之风、不爱后宫美女而爱英雄以来,民间也演成了敬重英雄好汉的风气。在其它地方,慷慨悲歌并没有成为一种普遍的现象,而在燕赵,慷慨悲歌却已是其特殊的标志,它已经成为了燕赵地区悠久而稳定的传统。在燕赵大地,不但男子时常相聚在一起悲歌、辞气慷慨,就连女子也擅长骑射,惯见刀兵。北魏时广平大族李波的小妹擅长骑射,能够“褰裙逐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叠双”。时人为她而作的《李波小妹歌》中道:“妇女尚如此,男子安可逢?”从古而来的强悍民风使得此地的人们习于战斗而不怯懦。若听到敌虏到来,年迈的父、母帮助拉出战马,而妻、子则帮助取来弓箭,男子们甚至有不待穿好盔甲就敢于上阵的。 燕赵地区不但民风剽悍,出产的马也好,所以自古以来良马都被称为骥或驠,这“马”字一旁的“冀、燕”两地就是属于燕赵地区。唐人杜牧说过:“冀之北土,马之所生,马良而多,人习骑战。”再有,燕赵地区的兵器优良。邯郸从战国到汉代都是著名的冶铁中心,并且燕赵还是全国最早使用铁制兵器的地区。荆轲刺秦王时,燕太子丹为他预求天下最利之器,遂使百金买下赵人徐夫人所制的一柄匕首,命工匠淬以毒药,以之剌人,血出仅足以沾染丝缕,人无不立死。 有强悍的战士,有出色的战马,有优良的兵器……这就是争霸天下的必需!这也是李元霸决定将根基扎在河北的最根本原因。 听着薛师朗声讲述“荆柯刺秦”,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行进着。 …… 众人一路悠闲前行,待到了与幽州总管罗艺辖下的边城涿郡已是九月二十九。李元霸一边下令在城外安营扎寨,一边命人入城通报来意。 涿郡守将罗开豪听得是大唐赵王到来,当下不敢怠慢。在遣快马至幽州通报之后,罗开豪亲自出迎赵王李元霸。为了表示自己只为贺寿和交好而来,李元霸只带了薛道衡、苏定方以及二十名近卫军士兵入城。 第二日,幽州快马回报:总管罗艺请赵王前往幽州。当下李元霸留下苏定方统领大部在涿郡相候,而李元霸则带了薛道衡、程咬金与五十铁骑前往幽州。 这日,幽州城外十里,总管罗艺与儿子罗成、侄儿秦琼率两千精锐骑兵在此迎接大唐赵王李元霸。将近午时,远处渐见烟尘,一支骑队疾驰而来,骑队当头一杆大旗,上书大大的一个【罗】字,随后还有两面大旗迎风飘扬,一面红白花色相间的旗上书有一个【唐】字,而另一面却是白底黑边,上绣一只展翅的黑色雄鹰! 来了!罗艺连忙下令两千骑整顿军容,拿出昂然气势迎接天下驰名的赵王李元霸!……要知道罗艺已经存下了归附大唐的心思,他可不愿意李元霸轻视自己。 骑队远远见到罗艺出迎的队伍,开始慢慢减速。及至来到面前,罗艺看清楚了赵王李元霸的模样。瘦削的脸庞,眼睛不大,却精光内蓄,皮肤是军人特有的黝黑,那看起来瘦弱单薄的身体使得罗艺无法想像他是如何挥舞那八百斤重的头大铁锤。若不是他头上的紫金冠和马前悬挂的一对擂鼓瓮金锤,罗艺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文弱少年就是以勇武善战闻名天下的大唐赵王李元霸。 相送李元霸一行前来的罗开豪连忙为双方迎见,李元霸在与罗艺见礼之后又与罗成、秦琼叙旧,众人谈笑风生,关系融洽。 进得幽州城,在安顿下来之后,虽然此时已经十月,但李元霸与程咬金仍是执意要去秦琼家中为秦母拜寿。到得秦家,与一人的相逢却让李元霸惊喜了一下。 李元霸那结义兄长雄阔海就在秦琼家中! 原来当年雄阔海在扬州因救众反王被擒之后,遂又遇上宇文家族兵变,后又有十八路反王杀回扬州,其时扬州大乱,连带着官府大牢也被劫掠。雄阔海趁乱逃出大牢,却又寻不到主公白御王的队伍,无奈之下他只得出了扬州,打算继续寻找主公。可谁知道不久就得到消息,主公白御王已经被江淮杜伏威灭了,从此雄阔海就四处漂泊。直到月前,雄阔海记得兄弟李元霸与自己定下了这年九月二十三在幽州为秦母拜寿,于是就动身来到了此处。 “哥哥,你漂泊在外怎不去大唐寻我?”李元霸紧紧握住雄阔海的手问道,一旁的宝马万里云也不住在旧主身上磨蹭。 “兄弟,你这可怪不得哥哥,”雄阔海爽朗说道,“兄弟你这两年征战在外,身无定所,哥哥倒是想寻你,可怎么寻得着啊!” “唉!哥哥,这两年四处漂泊可吃了不少苦吧?……哥哥,现今兄弟在河北站住了脚,哥哥定要助弟弟一臂之力才好!” 雄阔海大笑道:“那是自然,只要兄弟不嫌弃哥哥我饭量大,哥哥我是求之不得呢!”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秦琼看在眼里,心中暗叹“可惜!”他久慕雄阔海的勇武,原本打算留他在幽州,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其实秦琼也是白费心思,他还不知道,自己那姑父已经有了归降大唐的想法。 李元霸与程咬金送上贺礼,二人在秦家吃过午饭之后便返回了住所。李元霸准备明日与罗艺见面,探探罗艺对今后幽州的走向有何想法。 *************** 罗成一抖手中银枪,心无杂念,全力刺出。银枪犹如腾空蛟龙,似有灵性,带着嗡嗡之声破空而去! “好!”秦琼大步院外走进,大声赞道:“表弟,好枪法!” 罗成连忙收起银枪问道:“表哥,如今天色已晚,你来此有何事啊?” 秦琼道:“是姑父遣人叫我来的,说是有要事相议。” 罗艺坐在大椅上,手中把玩着行兵虎符。他在隋大业年间以军功官至虎贲郎将,隋末天下大乱时起兵割据燕地,自称幽州总管。凭借着手中的五万精兵强将,罗艺将幽州政权安稳维持至今,可就在日前他得到消息:唐军已经占据河北,而且领军之人正是以八千铁骑败了夏王窦建德十几万大军的赵王李元霸!如此,紧邻夏国的幽州就无可避免的要和唐军作正面接触了。 究竟是据守以战、还是归附大唐?罗艺在得到消息的当晚苦思良久。虽然他手中握有五万骁勇军队,可罗艺心中明白,自己勇武足矣,却没有高瞻远瞩的眼光和逐鹿天下的魄力。割据一方尚可,要争霸天下可就差远了。而李渊却是不同,他自太原起兵后遂出奇兵攻下长安、占据了关中,其后又以关中为根据地向外扩张……其间所为就如同名家作弈,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派王者风范。 唐军在虎牢败了窦建德,紧跟着又占据河北,如今天下最大的几股割据势力就只剩下了李唐。大势所趋,还是归附大唐吧! 眼下赵王李元霸亲自来到了幽州,罗艺明白,李元霸是来听他的抉择来了。罗艺决定和儿子、侄儿商议,最终决定幽州的去向。 罗成与秦琼相携走入了书房,与罗艺见礼之后两人分别坐下。 罗艺放下手中虎符,向二人问道:“你二人都已知唐军进了河北吧?” 罗成与秦琼点头。 罗艺继续问道:“你二人对此有何想法?” 罗成抢先开口道:“父亲是想问我二人对幽州的去向有何想法吧?” 素知儿子聪慧敏捷,罗艺笑道:“正是……我也对你们直说了吧,我的意思是归附大唐!” 秦琼向来老成持重,听闻之下并不马上表态,只低头思量。而罗成终究是少年心性,一听之下立时驳道:“父亲,孩儿觉得我幽州并不需要降与唐廷……前日里父亲也看了长安细作的密报,唐国太子与兄弟间的争斗渐烈。而刘黑闼也叛出河北兵发山西,直接威胁李唐老巢太原。李唐此际正是内忧外患自顾不暇,此时正是我幽州发展壮大的大好时机。此刻父亲正该与李元霸虚与委蛇,借机大力发展幽州,蓄积势力以待日后开疆扩土!” 罗艺闻之并不动心,多年的戎马生涯早已让他没有了年少时的冲动。罗艺不理会儿子,转头问向秦琼:“贤侄,你认为呢?” 秦琼抬起头来,看看罗成,说道:“表弟所言不无道理,只是……我幽州能够安然至今,并不在于我们有五万强兵。而是因为幽州地处偏僻,没有对众多势力构成直接威胁。此时与唐国的正面碰撞已经不可避免,而以我幽州的势力还不足以同唐国抗衡,因此,侄儿赞同姑父的作法!” 罗艺听了点头称赞:“有理!现今河北已经改姓李了,此时唐国对我幽州不动兵戈,只是因为他们在河北尚未站稳脚跟而已,此时正是我幽州归附的大好事机……若待到李元霸在河北稳定下来,只怕……唉!”罗艺叹了一口气,“……还是趁早降了吧!” 听到表兄反对自己,而父亲又赞同表兄的说法。罗成很是不服,他刚待出言辩驳就被罗艺抬手止住。罗艺沉声道:“不要说了,我意已决……明日就归降于大唐!”说罢,罗艺拿起书案上的虎符无意识地把玩着,“你们都出去吧!” 罗成与秦琼对视一眼,罗成虽然并不认同父亲的作法,可罗艺治军严厉,当下不敢拂逆,只得起身退出。 第十章 幽州之行(2) 罗艺选择了在城郊与赵王李元霸见面。两人缓步行进郊外的田野上,一群卫士紧随其后。此时秋收已经结束,田野中满是成捆的稻秸堆放,其间散发出阵阵清香沁人肺腑。“这味道……这味道……”李元霸不由得忆起千年以后的某处田野,自己同女友漫步其间,看着夕阳落山,嗅着田野中稻秸的清香……好惬意! 看到李元霸若有所思,罗艺并没有打扰他。良久,李元霸收拢思绪,“罗总管,对不住了,元霸想到了一些往事。” 罗艺微微一笑。 “罗总管,本王行事向来直截了当……如今中原除了江淮杜伏威,尽皆归唐,不知总管会如何决定幽州的去向?”李元霸弯腰从地上随意捡起一根稻秸,放在鼻下嗅嗅。 罗艺停下脚步,道:“今日与赵王相见正是为着此事!……在下已经决定归附大唐!” 李元霸并不感到意外,大势所趋,罗艺能够雄踞幽州多年,应该是一个识时务的人。“好!罗总管,在得到你的文书之后本王会即刻禀报父皇为你封赏!” “谢赵王!” …… 洺州城内,原夏国皇宫的祁和殿中,窦千帆正在向双手合十专心颂经的曹氏诉着苦。 “母亲,您看这里一片冷冷清清,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场景……”咬咬牙,窦千帆恨恨说道:“朝中的一干臣子也不来觐见了,他们现在整日里就围着那个瘸着腿的徐世勣转来转去,妄想着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好处……哼!有什么了不起!……不过……”眨眨那不大的眼睛,窦千帆接着说道:“母亲,以您的地位和身份,怎么说也应该在李元霸离开的时候出面主持大局啊,那里轮得到那个瘸子在朝堂上指手画脚!哼!……李元霸宁愿让一个瘸子主持政务却对您不闻不问,这不明摆着是过河拆桥嘛!” 曹氏盘着腿坐在蒲团上,听了窦千帆的话,她停住了口中的喃喃诵读,轻声说道:“这佛经可真是个好东西,让人读了心境宽远,……只可惜,此经从天竺传来,译的不全啊!”虽然听得曹氏言不及题,窦千帆却也不敢多言,只唯唯诺诺地应着。曹氏伸出手让宫女扶起自己,慢慢起身来到卧榻前坐下。“唉!好久没有上马作战了,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打一会儿坐就累得腰酸背疼……”招手示意宫女过来给自己捶背,曹氏接着说道:“千帆,你心中委屈我也知道。从一国君主成了无所事事之人,这换成谁也不好受,可这是大势所趋啊!……你也不用挑起母亲去和李元霸争权夺势……”止住面红耳赤,就要出言相辩的窦钱帆,曹氏接着说道:“我虽然在朝中有一定的威信,可李元霸手握重兵,不是你我可以抗衡的。况且,此时要与他争斗,也违背了当初求降之意……再说了,我看那徐世勣也挺有能耐的。他大胆重用我夏国旧臣子,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就赢得了众多大臣的归附,不简单哪!李元霸只手下一个谋士就有如此手段,这未尝不是夏国之福……你再看皇帝李渊也颁下了诏令,将我夏国故地设为冀州,任赵王为冀州刺史,准他任命各级官员,这说明什么?……乍一看好像事李渊在平衡各皇子的势力,但你剥开表面的一切再看看实质……李渊要达到平衡的目的,大可让赵王驻军在外而不让他插手地方政务。可李渊没有这么做,为何?因为他根本就无力控制赵王了,如此倒不如大方一些!连大唐开国皇帝都不能控制的人……唉!千帆,你是斗不过的,好自为之去过你的太平日子罢!”说罢,曹氏不再理会窦千帆,挥手叫他退下。 窦千帆神色复杂,极不情愿地叩首退出,刚出得宫门,早有原右仆射曹旦迎上。 “大王,可曾说动主母?”刚上得马车,曹旦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窦千帆眉头一皱,略带不快地说道:“曹大人,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大王’,我现在只是冀州的一个普通臣民。” 曹旦微微一笑,说道:“大王,这不过是暂时的情形。只要大王你能说动主母出面,自会有众多大臣出来支持你重掌大权。” 窦千帆苦笑:“不可能了,母亲已经告戒过我……”当下,窦千帆将曹氏之言一一道与曹旦。曹旦听后沉思一会儿,展颜一笑道:“无妨!大王,据微臣所见,主母只是担心你不足以同李元霸对抗而已。大王若能让主母看到你有与之抗衡的能力,必会得到主母的支持。” 窦千帆更是苦笑:“我现在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如何与李元霸对抗?” 曹旦嘿嘿一笑:“大王,难道非得兵马相见吗?” 窦千帆微微一怔:“难道还有其它方法?” 曹旦心中鄙视着窦千帆的平庸,脸上却堆着笑脸说道:“自然有的,只不过见效要稍微慢一些……” …… 入冬了,眼见碧绿的原野已经完全变得枯黄,以往枝叶茂盛的树木也只剩下了节节枯枝在萧索的寒风中挺立。李元霸回到了河北……不,应该是冀州。冀州的政务在徐世勣的主持下一切都井井有条,但是,实际上这也只是局限于洺州政务,冀州的大部分地区还在混乱之中。同时,对于原夏国的军队,徐世勣记住了李元霸临行前的嘱咐,没有轻易去触动。如今李元霸回来了,在休息两天之后,他开始了继信都之后对军队的又一次大整编。 在此次对军队进行大规模的改编和整合中,风旅三卫军均保持原名称、编制不变。但三卫军统领将军发生了变化:原虎卫军统领尉迟恭此时升为风旅统领大将军,其虎卫军统领将军一职由原虎卫军将官赵云鹏担任;原豹卫军将官白思古出任豹卫军统领将军,原豹卫军统领将军罗士信将另作安置;原狼卫军统领程咬金原职不变。 风旅近卫军由原两个大队九百骑兵扩充为四个大队,由原近卫军二大队大队长苏定方担任近卫军统领。 原夏国在洺州的三万多人马被打乱编入了李元霸麾下的两个骑军、六个步军,而由大唐右御卫大将军朱宪率领的一万右御卫兵马也在李元霸的强压下被打乱重编。为此朱宪还告了李元霸一纸御状,状告赵王擅动朝廷南衙卫军,其招致的结果却是李渊下诏将原十六卫府右御卫划为冀州驻军,如此更让李元霸肆无忌惮地将右御卫的一万兵马分散整编。不过,朱宪倒是没有什么损失,李元霸在与他相处的一段时间里发现此人脾气虽直,却是个文武兼备的人才,因此也打算委他重任。与此同时,原夏国的一些将官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重用。至此,李元霸麾下直辖兵马已近十万,共有风旅三卫、风旅近卫军、三个骑军和十二个步军,这其中还不包括散布在冀州各地和幽州的人马。李元霸打算在父亲李渊正式接受幽州的归降之后将幽州也纳入冀州版图,到时候他将会一步步地将冀州各地的夏国残余招纳,恢复冀州以往的繁荣祥和。 武德二年十月二十四,幽州正式成为了大唐冀州的一部分。 十一月,经过赵王李元霸与诸将的谋划,决定将冀州划分为四个军区。这四个军区分别是:冀东军区,其辖地西起齐郡,东至东海,临海而治;冀南军区,其辖地南起魏郡,北至信都,东临冀东军区,西至太行山,冀州州府就在其中;冀北军区,其辖地东临渤海,南与冀南军区相接,西至太行,北临涿郡;北平军区,其辖地东与渤海国接壤,南临冀南军区,西抵朔县,北接东突厥。在划分军区之后,冀州刺史李元霸将麾下三个骑军与十二个步军整合为了三个混合军,每军有四个步兵军和一个铁骑军,计二万五千余人。第一混合军由原风旅豹卫军统领罗士信任统领大将军,第二混合军由雄阔海任统领大将军,第三混合军由原右御卫大将军朱宪任统领大将军。三支混合军将分别驻扎三个军区,并收纳其所辖地中的夏国残余部队。而原幽州总管罗艺则领其属下五万将士留驻北平军区。 武德三年五月,冀州唐军完成了对冀州全境的控制,五月十六,赵王李元霸通令冀州,全境以四大军区辖地划分为四个行政区域,分别为:冀东、南、北、北平四个郡。其间徐世勣也曾劝过李元霸不要用郡这个称谓,因为大唐早已经废郡,只设了州、县两级,若冀州下设郡、县两级恐怕会太过猖狂,无端引得朝中责诘。但李元霸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朝廷若真要挑本王的刺,无论怎样谨慎都没有用,就这样罢!”李元霸如是说。 六月初六,赵王李元霸通令冀州,各军区统领大将军有监督其辖地各郡县各级官员处理政务的权力,而最终奖惩各级官员的权力在冀州刺史府。 也就在这一月,江淮杜伏威降于大唐。如今大唐已经真正地控制了中原的所有地区。 第二卷终 第一章 秦王登基 武德三年八月,中原各地割据势力已经全部肃清,原夏国叛将刘黑闼也被灭亡,而大唐最大的威胁————东突厥,也因处罗可汗的病死引发争权谋位,国内一片混乱,暂时无暇进扰唐国,唐国暂时没有了外患,国内局势相对稳定,农、工、商都开始稳步发展。而其中以赵王李元霸辖下的冀州发展最为迅速。 李元霸和苏定方并骑缓缓行进在官道上。他们两人刚去了新成立不久的冀州制造局观看其研制的最新武器————横刀。制造局是在李元霸接管洺州不久后,指示原夏国右仆射齐善行广招能工巧匠而组建的,其职能就是进行军用武器的开发与制造。 制造局的工匠们根据李元霸画出的后世图样,再借鉴了上千名身经百战的步、骑兵战士的用刀经验,终于试制出了史上有名的“大唐横刀”。其狭长的刀身在一刀斩下时那种刚烈威猛的感觉让苏定方沉迷,他当场就请求李元霸优先将横刀装备到近卫军,但是李元霸却没有答应。新研制出的武器理应先送上前线参加实战,这样才能既快又准地检验出该武器的优缺点,继而改进。在离开制造局时,李元霸指示主持制造局的齐善行,一定要尽力招揽能工巧匠,力求尽快拥有能自主制造各类武器的能力。毕竟,只能在一项或几项武器上有重大突破,是不能支持全面战争的。 李元霸兴致勃勃地同苏定方谈论着对武器的一些构想,在不知不觉间二人来到了城中最为繁华的地段。李元霸兴致大发,微笑着对苏定方说道:“定方,走,去看看本王那救命恩人华大夫新开的药铺!再顺带到街上去走走、看看?”苏定方虽然生性不爱热闹,但赵王开口怎能不应?况且今天二人没带近卫,他身为近卫军统领,职责所在也得跟随一旁。当下苏定方随同李元霸下得马来,二人牵着马儿缓步走在街市上。 这繁华地段只是相对而言,其实街道两旁店铺并不太多,而且都是一些酒店和日杂铺。对2005年商业街的繁华记忆犹深的李元霸逛了一会儿就觉得意兴索然,眼看前方就要到华氏药铺,就见到不远处的路边有一个中年汉子将手中布袋扔到地下,抬脚在上面使劲跺着,嘴里还在怒骂:“我叫你涨,叫你涨!……”李元霸大感纳闷,快步走上前去。 “大叔,你这是为何?”李元霸向那中年汉子问道。 中年汉子抬头见到是一个身着黑服银甲的小将发问,心中略觉发憷,不自觉间把头低下。可当他低头看见地上的布袋时,怒火又起!那汉子顾不得害怕,开口骂道:“***!这米价涨成了天价,还要不要人活了!” 李元霸一愣,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冀州缺粮,但他随即又想到:“冀州原本就富饶,又没有经历战乱,而且自己在接手时也曾查过,府库囤粮甚多不至于缺粮!难道……现在的人就知道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挺有商业头脑嘛!……咦!”李元霸心中一懔,他蓦然记起:“共和国建国初期不就是有人别有用心故意哄抬米价,制造动荡和新政府作对吗?小心为上,得尽快调查!” 李元霸顾不得再去看望华清流,连忙翻身上马,招呼苏定方快马回府而去。 武德三年八月十六,唐廷一干亲近太子的大臣呈上奏折,言如今天下大定,当秉承古制,将驻防在外的太子李建成召回京中熟悉朝政。其时上书之人有中书令封德彝、太子舍人徐师谟、詹事主簿赵弘智、太子洗马魏征等二十八位朝中大臣。李渊迫于压力只得下诏将太子召回长安,如此,李世民警觉到太子一派针对自己的攻势已经展开。 诏书发出,李渊立即调集三万宫廷宿卫军严守皇宫内城,又命五万戍卫军加强对外城的防范,对进出长安的人等严加盘察……李渊知道太子回京必会让李世民心生异想,早早做好防范不是坏事。虽然这一年多李世民在京中并无异动,而且他手中的兵权也被李渊逐渐削弱,但是李渊还是觉得不放心,毕竟,对儿子李世民的智谋,他这个当老子的一直都是非常忌惮的。 天策府一切照常,不见一丝异动。而秦王李世民每日也是照例上朝,之后便去天策府学馆与十八学士清谈。 武德三年八月二十二,太子李建成回京。第二日一早,李渊便秘密命人前去东宫传太子至太极宫东海池觐见。 长安皇城宫殿建筑均为坐北朝南的子午向,宫城南面之门名为“朱雀门”,而宫城内太极宫的北门名为玄武门,此皆来源传统风水中的“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之说。而东海池就在玄武门内之东,接近凝云阁。 就在太子李建成接到入宫的密诏时,李世民买通的内线也同时将这个消息传出。李世民隐隐觉得父亲此举有异,急忙唤来一干谋士、大将商议。 “诸位,太子刚回京师,父皇就下密诏接见他,这其中有何道理?”李世民在说到“密诏”二字语气非常重。 记室房玄龄沉吟一下,道:“王爷,皇上此举或是为太子提点当前朝中局势,咱们让太极宫中线报小心留意便是。” 属官杜如晦插口道:“房先生之言甚有道理!但是,昨日太子一回到京师,他手下大将雷永吉便奉诏接管了外城四门防务,形势不妙啊!” 房玄龄惊诧:“果真?” 不待杜如晦答话,李世民点点头,面色凝重,道:“房先生,果真如此。昨日傍晚本王就接到了戍卫军中密报,称雷永吉已经悄然接管了外城城门的防务。” 李世民手下大将、也是他的大舅子长孙无忌道:“王爷,咱们应先下手方为强啊!” 李世民沉吟不语。 杜如晦看看李世民的凝重脸色,决然道:“长孙将军说的是!王爷,太子此时手握东宫六率兵马,且把管城防,而咱们在皇上的刻意压制下,如今只剩了不到一千的家将!如果咱们再不先动手,定然会遭殃!”杜如晦急切说道,“秦王,不若趁太子此次入宫,咱们伏兵要道,一举灭了太子逼宫皇上!” 李世民眼角猛地一跳,面色越发凝重。 此时军咨祭酒苏世长、记室薛收也出言赞同杜如晦所言,长孙无忌也道:“王爷,太子出东宫前需整理仪容,再至太极宫更需一段时间,此时伏兵尚来得及。若再拖延,只恐大势一去难再挽回啊! 终于,李世民仰天长叹:“唉!太子建成无德无能,本王不能让大唐社稷落到他手上为其断送!”李世民站起身来,面色一整,道:“自古以来的贤哲都能为了国家大义而慨然灭亲,今日本王虽非贤哲,却也不能眼看国家没落!” 当下好一番紧急布置,李世民率领得力部将长孙无忌、候君集、张公瑾等人悄然来到太极宫,由早已投靠李世民的玄武门守将常何接入,换上了宫廷侍卫的军服,扮作守门卫士模样,在太子李建成的必经之路————玄武门等待建成的到来。另在离玄武门约一里处的树林里面,则由长孙无忌的副将段志玄率五十天策府家将埋伏,备为后援。而由长孙顺德率八百天策府家将在天策府中备马披甲,以应随后的大变。 将近午时,李建成与两名卫士来到太极宫前。 李建成已经望见了玄武门,猛然间却又发现二弟李世民身着宫廷侍卫的军服,身背长弓,策马迎面而来。李建成感到情况异常,立即拨马回头便走,而两名随行卫士则拔刀迎上李世民。李世民沉着地取弓发箭,”嗖嗖”两箭,两卫士当即中箭而亡.此时,随后而至的长孙无忌等人也已引弓射向李建成.,其中一箭直中李建成的肩膀。吃痛之际,李建成翻身落马!而在慌乱之中,他弃马奔进了路边的树林. 也是天亡李建成! 李建成刚及奔入林中,却被树枝绊住,猝不及防之下“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且在头晕眼花之间,一时竟无法起身。转眼李世民便追至树林边,看见李建成的狼狈模样,李世民脸上露出了得意笑容.他翻身下马,拔出配剑缓步走向李建成. “大哥,生在帝王家必须要无情无义,你可不要怪我!” 李建成狠狠盯了自己这位兄弟一眼,一言不发地闭上了双眼.李世民冷笑一声,咬紧牙关,上前一步举剑刺下.鲜血飞溅中,一声惨叫,李建成魂归西天. 李世民拔出长剑,瞥见哥哥建成已经了无生气的苍白面庞,李世民不忍……或许是不敢面对,他连忙转身疾步出了树林. “派人通知长孙顺德,着他立即率八百家将包围东宫,缉拿叛逆李建成一党!"李世民紧紧握住长剑命令道。“令段志玄率五十家将与本王即刻入宫见驾!” 太极宫内东海池上,李渊正与两位心腹————长史裴寂、黄门侍郎陈叔达在东海池边饮酒闲谈。李渊打算在太子到来之后便与太子合议怎样削弱、压制秦王……李渊在经过一年长思之后,还是决定将皇位传给相对略为愚钝的李建成,这样会让他更有安全感。 李渊正与二臣子举杯之时,就见李世民披甲配剑闯入,为其气势所摄,沿途侍卫竟然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李渊大惊,问道:世民,你来此做什么?" 李世民答道:太子作乱,儿臣已起兵诛杀!" 二臣子手中酒杯惊落在地,而李渊面色徒然大变,其双目如电,直直盯向李世民.李世民毫无所惧,抬起双眼与李渊对视. 良久,李渊的目光黯淡下来。看看长孙无忌与段志玄等已经将内庭侍卫押解,李渊面色惨白,缓缓说道:“很好!很好!建成无功于天下,又意图在宫中作乱,其罪实不可恕!如今你已经诛杀了他,正是功高盖世,举国归心……唉!为父也老了,早就无心政事,以后的国事就交给你处理吧!" …… 次日,大唐皇帝李渊诏令天下,废黜李建成太子之位,另立秦王李世民为太子。 同日,太子李世民下令将李建成的儿子安陆王李承道、河东王李承德、武安王李承训、汝南王李承明、钜鹿王李承义全部斩杀,而诸子之中年龄最小的不到两岁。 三日之后,大唐皇帝李渊退位,太子李世民即位,李渊自加尊号为太上皇。 ...... 第二章 阴谋(1) 李世民即位并没有对民间产生多大影响,但此事对盘踞冀州的赵王李元霸却是一件天大的事。随着大哥建成被诛杀,二哥李世民登基称帝,李元霸明白:二哥下一步要对付的就是自己,从二哥对付大哥的手段来看,自己要生存下去,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反! 贞观元年九月初一,也就是李世民登基后的第四天,李元霸秘密向冀南和冀北军区高层将官颁发了全军备战令。战令中明确指出军区布防应针对大唐驻军分布情况而定,并且要求两军区加大对相邻唐军的监视和侦察力度。同时,李元霸也向北平军区和冀东军区发出命令。其中发向北平军区的命令是要求罗艺做好战备,准备配合朝廷大军征伐东突厥。发向冀东军区的命令却是两份,一份交与朱宪,命朱宪集结军队,随时准备出兵支援北平军区;另一份命令则被秘密传到了冀东军区统领副将军魏云光手上,要求魏云光严密监视朱宪动向,并与朱宪做一定程度的接触,深入了解朱宪,以推断其对冀州起兵抗唐的反应。 远在长安的李世民时刻留意着冀州的动静。在李世民的心目中,他从没有把冀州当成过大唐的一部分,因为他知道四弟李元霸是不会甘心被自己清除的,他当初盘踞冀州的目的就是为了在自己、或是建成登基之后凭借自保,甚至对抗朝廷,因此……冀州迟早要反! 不过,李世民却也不太担心。根据与冀州接壤的驻军传回的情报,冀州四军区此时只加强了边界的防御,虽然其间有部队集结的迹象,但是李世民坚信,以李元霸手中不到十万的精锐,再有收伏的各地夏国残余十万,加在一起也不过二十万兵马,这些兵马守冀州都嫌不够,更别说进攻了!因此,冀州虽然迟早要反,但是只要李世民不动手逼迫它,它是绝对不会反的,也就是说此时的主动权在李世民手中。 冀州北平军区罗艺的五万军队,李世民并没有将其视作李元霸一方……罗艺当初降的是大唐,而且李元霸直到此时也没能实际控制北平军区,该处的军、政权还是牢牢掌握在罗艺手中!李世民有一个计划,他打算与罗艺接触,让罗艺真正归附大唐,使其成为大唐卡住冀州咽喉的一只手。只要有这只手在,冀州就永远不可能发展壮大,而李世民也就可以将冀州留到最后来对付,继而从容不迫地解决好当前之急————东突厥。 “让谁去招纳罗艺呢?”此时李世民刚刚登基,手下得力臣子俱都在为稳定局势忙碌着,在急切之间竟然找不到前往北平的合适人选。烦忧之时,已是中书令的房玄龄前来请示对李建成一党中几位大臣的处置方案。就在此时,李世民想到了前往北平的一个人选————原太子洗马魏征! 李世民对于清除建成一党之事早有打算。原太子舍人徐师谟、原中书令封德彝及原太子中充王珪等李建成的死党,应斩草除根,一个都不留下。但朝中一批虽然亲近太子,却对国家一片忠心的臣子,则是李世民设法争取收服的对象。而在这其中,为人耿直,直言敢谏,素为朝中大臣所信服,隐为其中之首的太子洗马魏征更是李世民争取的重中之重。只要李世民能使魏征真心臣服,自然可收得其余臣子。此时李世民既然想要魏征去出使北平,自然更要收服魏征! 素知魏征不畏权势、一心为国,李世民与房玄龄一番商议之后,决定以仁义、英明来折服他。 这日朝会,在议了周边战事和国内政务之后,李世民叫出了魏征直言相责。 “魏征,当初父皇宣旨废黜叛逆李建成,转而立朕为太子的时候,你为何要出言为建成叛行辩护?……难道你认为朕还不如那个整日里花天酒地的叛逆?难道朕没有能力治理国家吗?”李世民喝问道。听得皇上厉声责问,殿中一干忠良臣子都替魏征的性命和前途捏了一把汗。而心恶魏征的一些奸佞小人却是暗自窃喜。魏征却并不惊慌。他来到大殿中央,从容答道:“回陛下,魏征身为臣子自当为其主尽忠……当日微臣以己之愚见供太上皇参考,正是希望太上皇能够看得更广,听得更多,如此方能定出万全的政策,这是尽忠的行为!” “尽忠?!”李世民作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大声喝道:“大胆魏征!你身为太子洗马,又出言质疑建成的逆行,你分明为逆党李建成余孽……来人!拿下逆贼魏征,扣押候审!” 还没等侍卫上前,旁边早已准备好的房玄龄疾步上前奏道:“且慢!陛下,暂且听得微臣一言!” 李世民怒容不退,说道:“讲!” 房玄龄恭敬启奏道:“陛下,当年管仲在身为齐桓公之兄公子纠的师傅之时,曾经发箭射伤了桓公,但管仲后来却辅佐齐桓公创立了霸业。齐桓公不计前嫌重用管仲,正因管仲所为是臣子本分,并无过错.而魏征所为也是他作臣子的本分,委实无罪啊!” 不愧为饱学鸿儒.房玄龄引用管仲相桓公的典故,暗中劝戒李世民应不计前嫌,当即就引得了一干良臣的附和。李世民故意作出无言以对、恼羞成怒的架势,厉声喝道:“魏征言助叛逆李建成便是有罪!不用多说了,将魏征押下去,打入死牢!”喝罢,李世民起身拂袖而去。 几日后,正当魏征在牢中思量怎样书写遗书之时,太宗皇帝李世民的御驾来到了死牢。 李世民一到牢内,就吩咐狱卒送来钥匙,他不顾魏征的极力反对,亲自弯腰为魏征打开了脚镣。牵着魏征的手,李世民和魏征相携步出了死牢。 “魏卿家,委屈你了!这几日朕每晚都在思量,……爱卿出言中肯,一心为国,尽足了做臣子的本分,实是我大唐国之栋梁。那日是朕之错,朕错怪你了!”李世民眼中满是真诚,紧紧握住了魏征的手,当真是言情并茂。看着李世民黑黑的眼袋(休息不好是肯定的,但却不一定是为了魏征之事吧?),魏征眼眶蓄泪,感动的不知说什么才好。李世民看看已经初见成效,立即趁热打铁:“爱卿,朕准备任你为谏议大夫,专职为朕纳言纠错。你可要时时提醒朕记得百姓和国家,任贤举良,为我大唐开创不世基业!” 魏征感激涕零,热泪盈眶。 情不自禁之下,魏征跪倒在地,叩首高呼:“皇上英明!…臣当辅佐圣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世民连忙上前扶起魏征,脸上露出了笑容。 …… 贞观元年九月十五,谏议大夫魏征奉旨出京巡察大唐各州县的政务。这次预计将耗时半年的巡察将以北方灵州为第一站,继而南下经大唐西部的凉州、兰州,再东行经大唐南部的益州、柳州、泉州,最后再折向北上经扬州进入最后一站————冀州地区。 *************** 民以食为天。 若老百姓吃不上饭,那就必然会导致社会动荡。李元霸发现粮价的不正常后,立即就派遣凌敬对粮食市场作了一番调查。之后,李元霸召集几位心腹臣子进行了紧急会商。 冀州刺史府的书房已经成了李元霸与臣子商议要事的聚集地。此时房内那大大的书案上规矩地放着一页写满蝇头小楷的毛边纸,李元霸手指书案对侍立一旁的雄阔海、尉迟恭、苏定方、徐世勣和凌敬说道:“你们都过来坐下吧!……这是凌先生搜集整理的一些资料,大家一起议议!”几人依言来到书案前围坐翻阅。 七月初二,洺州城内仅有的两家粮行之一,城西申源粮行开始在洺州城外周边地区,甚至包括邯郸等地大肆高价收购粮食。由于耕农贪利,在留下必须的口粮后,将多余粮食尽皆售与粮行。使粮行所购入的粮食为城郊耕农八成储粮。 申源粮行陆续将所购的粮食囤积在其城西的俞口粮仓。 七月初九,申源粮行停止售出粮食。而城中仅有的两家粮行中的另一家,城北鸿发粮行开始在城内抬价销售粮食。及至八月十三,粮价已经从七月的九十文一石涨至五百文一石。 在此之间,有人曾多次看见鸿发粮行的伙计在属申源粮行所有的俞口粮仓出现。 八月初九,冀南郡辖地邯郸、信都粮价亦涨到四百八十文一石。 八月十一,冀东郡有粮商欲运粮至邯郸、信都发售,皆在半途遭遇劫匪,如今已经没有粮商敢运粮前往。 …… 众人一阅之下不由叹道:“好计划!” 洺州的百姓多数都属于自耕农,只有少数城内居住的百姓才是出资购粮。但在申源粮行在洺州甚至周边地区高价收购粮食后,决大多数的耕农、甚至地主都将手中余粮卖出,导致了户无余粮。待到粮行将粮食囤积之后,城中百姓已经是无可选择,只得向粮行购买不断涨价的粮食。在此时代,竟然有人大量收购粮食,并且联合起来哄抬粮价!对此大感头疼之余,李元霸不得不佩服其始作俑者的智慧和魄力。如此跨地区大量收购粮食,并且使用强力截断粮源,这不但需要周详的计划,还要有庞大的资金和人力……究竟是粮商们为利益驱使所为,还是有人针对新政权所为? 徐世勣当先开口:“王爷,从凌先生搜集的资料不难看出,此次哄抬粮价应该是针对洺州而来,而且,是有人针对咱们而来!……所有短粮的地区以洺州为中心四散开,而且如此大手笔不是普通商人能够做得到的,属下以为此事很可能与朝廷有牵连!” 凌敬点点头赞同,道:“徐将军所言有理!……王爷,今日刺史府接到邯郸、信都两地属官的急报,他们请王爷准开官仓放粮以压低粮价,不知王爷以为如何?” 正在闭目聆听各人见解的李元霸听得“官仓”二字,猛然睁开双眼,道:“定方,你立即调动近卫军暗中守护洺州官仓,如有人意图不轨就给我拿下,记住,要留活口。”转头对尉迟恭说道:“尉迟将军,你速速率领风旅三卫军接管城防,若有人哄乱,杀无赦!……雄将军,冀南郡属你冀南军区,你速拟急令通报冀南郡下各县驻军,命他们派下重兵把守粮仓,若有闪失军法处置!”三人得令而去。 “凌记室,”瞥瞥书案上的毛边纸,李元霸对凌敬说道:“还得烦劳你去查一查这两家粮行的背景和最近与朝廷官员有无接触。”转过头,李元霸对徐世勣说道:“徐将军,你要督促制造局统领齐善行,让他将横刀成批量的制造,尽快送上前线进行实战检验……此中所需财物可不经本王审核直接支取…”顿了顿,李元霸道:“府库财务的你就要多费心了……” …… 遣走了几人,李元霸斜躺在大椅上陷入了沉思。 粮食,历来就是一个国家最根本的东西。在这个劳动工具落后、生产力低下的时代,粮食的重要性显得更加突出。掌控着粮食就是把握着国家的命脉。自己一直以来都只考虑到军事方面,完全忽视了经济和民生。管理一个地区甚至国家可不是儿戏啊! 唉!好烦琐,好累!……可在命运的驱使下自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得继续走下去。不但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还为了身边信任自己、跟随自己的人。李元霸手按大椅扶手,坐直了身子,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前路遥遥,努力吧! 这日天色渐黑,位于城南的官家粮仓————建南仓也慢慢地被笼罩在了夜色之中。看守粮仓的是驻防冀南军区的冀州第二混合军属下的一个中队,共有一百五十名官兵。虽然这里不大可能有战事,可是官兵们也没有懈怠,仍然循规蹈矩地进行着例行的防务。 夜色渐浓,粮仓外围往复巡逻的两个十人巡逻队碰面。“没有异常。”在简略地交换巡视情况后,两队官兵交错而过。就在此时,突生异变!“嗖嗖”声中,瞬间,密集的箭矢铺天盖地而来。两队二十名官兵还来不及反应,惨叫声中,尽皆被射杀于箭下!随即,黑暗中闪出上百名手持军用制式单弓弩的黑衣蒙面人。当头的一人沉声说道:“每二十人为一组冲进去,见人就杀,杀了就放火……要记住,动作一定得快!” 然而,就在此人话音刚落之时,黑暗中响起了冷冷的语声:“放下弩弓,弃械投降!”当头之人受惊之下运足目力向语声传来之处望去,夜色朦胧中远处仿佛有一名黑袍战将站立。“黑袍!…不好!这里有风旅官兵!快逃!”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随着黑袍战将的语声落下,夜色中至少有好几百名风旅官兵仿佛幽灵般出现,手中弩弓对准了前方已被风旅威名吓得魂飞胆丧的一干蒙面人。 冷冷的夜色下,精铁制成的箭头上隐约闪动着寒光。冷冷的语声再次响起:“放下弩弓,弃械投降!” 手中握着与风旅官兵相同的弩弓,弓上的弩箭也同样闪着寒光,可蒙面人们就是没有勇气举起弩弓来同风旅官兵一搏。在风旅的强势压迫下,终于,有人抛下了手中的弩弓。由一及十,所有的蒙面人都抛下了手中武器。那当头之人扔下手中弩弓,长叹一声:“时运不济啊!” …… 第三章 阴谋(2) 为了不授人把柄,李元霸从不在原大夏国皇宫大殿召开朝会,他只会针对性的传召相关官员至刺史府处理政务。可是今日显得有些不同寻常,李元霸竟然选择在皇宫大殿面见官员,而且,不但是政务各部的重要官员,就连冀南军区的重要将官也全都到了。 就在众官心中诧异的时候,久未露面的主母曹氏竟然同赵王一道驾临。众官更是讶异: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为何主母的脸色竟是如此难看? 大殿中的龙椅早已拆除,只在高台上设了两把大椅。李元霸不顾曹氏推辞,恭敬地请她坐了上位。待得坐定,李元霸开口吩咐曹章道:“传令下去,将带一干人犯带上来!”在李元霸洪亮的语声中,堂下众位官员面面相窥,而端坐大殿上方的曹氏脸色显得更加难看…… 一队风旅近卫军押着五名人犯进入了大殿中。待得看清楚人犯模样,众官员中多数竟然忍不住惊呼出声:“啊!大王!……右仆射!……” 只见大殿中,窦千帆和两个面相富态、一身锦衣的中年人低垂着头,脸上满是沮丧和恐惧神色。而曹旦则与一名黑衣人左顾右盼,神色自若。曹旦甚至还在微笑着和一些平日交好的大臣打着招呼,只是没有人敢搭理他,哪怕是递上一个小小的眼色。曹旦身旁的黑衣人看在眼里,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老曹,你平日里不是常常自夸交了不少仗义朋友吗?哈哈!……看来,除了我没有别人吧!”曹旦脖子一拧,就要出言。这时只听得堂上李元霸沉声喝道:“大胆!议事朝堂岂能随意喧哗,来人!将此人拉下去杖责三十!”黑衣人吐吐舌头,笑骂道:“乖乖,三十棒啊!还不得打死我?…嘿嘿!你就是赵王李元霸吧?听你喝声中隐带金戈之意,内力果然深厚,怪不得能为天下第一!” 见黑衣人身为阶下囚却还能泰然,李元霸心中对其颇为欣赏。当下李元霸淡然问道:“报上名来!” 黑衣人呵呵一笑:“屈不归!” 李元霸冷冷笑道:“屈不归,曹旦能放心让你去毁官仓,看来你也是一身本事了?” 屈不归又是一笑:“倒也将就!” “那你可知道毁了官仓的后果吗?”李元霸冷冷问道。 屈不归怎会不知道:官仓一毁,粮价居高不下,百姓买不起粮食之后自然会乱,其后再以赵王治理无方请得曹氏出面主持大局,最后利用在百姓和官员中颇有影响力的曹氏为号召反了大唐,继而复辟夏国……这就是曹旦的计划。 李元霸叱道:“你可知若是毁仓成功将会造成洺州局势动荡、继而整个冀州局势动荡吗?你可知到那时候冀州百姓极可能会陷入战乱之中吗?你可知你如此所为就是在助纣为虐、为祸百姓!” 屈不归笑容停顿,默然不语。李元霸心道:“嗯,还有一点良心!”不再理会他,李元霸将目光转向了窦千帆。 “窦千帆,你可知罪?”李元霸沉声问道。感觉到李元霸语声中的寒意,窦千帆浑身一哆嗦,结结巴巴地答道:“王…王爷,我…我……” 最见不得此人一副贪生怕死,缩头缩脑的模样,李元霸重重地哼了一声。窦千帆被李元霸的冷哼声吓了一跳。他偷眼瞟瞟李元霸的脸色,咬咬牙,窦千帆狠下一条心。他猛地抬起头来,面色通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饶命啊!……”随即窦千帆以手指向曹旦大声说道:“是他!……聚敛财物协同粮行高价收粮、私自调动母亲卫士放火烧仓,使人假扮劫匪拦路截粮,这些事情都是曹旦逼我做的!……”窦千帆转而指向屈不归,“这人是曹旦的幼时至交,他是刺杀名家风行舟的弟子,此次是专为相助曹旦而来!” 屈不归看了看地上的窦千帆,摇摇头微微一笑。 见得窦千帆倒戈指控曹旦,旁边两个锦衣中年人慌忙跪倒在地,随声附和:“王爷,我们囤积粮食高价出售,可都是曹旦指使的啊!”面对指证,曹旦冷冷一笑,面露不屑地说道:“竖子!……只可惜大王一生威猛多智,却养了这样一个废物!” 听得曹旦辱骂义子,端坐上方的曹氏波澜不惊。 李元霸不理会曹旦的牢骚,只问道:“曹旦,速把你的所为如实道来罢!” 曹旦冷哼一声,说道:“胜王败寇,没有什么好说的。” “那么,勾结粮商囤积居奇,哄抬粮价制造动荡都是你一手策划的了?”李元霸问道。 “不错!”曹旦傲然答道。 “为何?”李元霸问道。 曹旦抬头望望大殿上方肃然端坐的主母曹氏,“为何!…”曹旦咬牙说道:“我等追随大王生死不计,打下了江山一片,为何要拱手让给你这个乳臭娃娃!……”双目盯视着上方的曹氏,曹旦神色间满是失望:“我只道主母心系百姓,只要使得百姓动乱当可逼得主母出来主持大局,到时候凭着主母的威望再有我等一干肝胆臣子,定能借动乱之机光复我大夏!…只可惜啊!功亏一篑……”突然,曹旦猛然发力,竟然挣脱了近卫士兵的束缚。只见他“噔噔噔”冲上前几步,面红耳赤,嘴唇哆嗦着大声喝道:“主母!只要你肯振臂一呼,自有无数的忠义臣子响应,大夏复国定然有望!”一旁士兵连忙冲上前来,将曹旦按伏在地。 李元霸神色不变,任凭曹旦如何高声叫嚷他也不发一言,李元霸只待看曹氏作如何反应。 曹氏的神情由平静变得复杂。她抬眼望向大殿外,心绪起伏:“光复大夏国,我难道不想吗?可外边的百姓…那些普通的老百姓能够过着平静安定的生活,全都是建德费尽无数心血换来的啊!我可能为了一国之姓就挑起战火,狠心去毁了建德的一世心血吗?……建德,你为王之后既没有置宫庄,也没有赐给部下任何田产,只将田产财物都分予了百姓。你不就是为着黎民百姓能过上平平安安、吃穿不愁的好日子吗?我怎能毁你心血!” 曹氏收回目光,深深地注视曹旦一眼,再鄙夷地扫视殿中静寂无声的夏国旧臣。之后,曹氏无视地上曹旦望向自己的期盼眼神,平静地对李元霸说道:“赵王,犯臣曹旦、窦千帆等人心怀不轨、犯上作乱,意欲颠覆朝政,尚请赵王严惩不怠,以儆效尤!”听得曹氏所言,曹旦目光一黯,面如死灰。他只在口中喃喃念叨:“当初要是听我所言撤出洺州就好了,起码还可以卷土重来,现在…嘿嘿!……复国无望了!”最后几字竟已是带着哭腔从口中吐出。殿中夏国旧臣尽皆侧目不忍相视,更有几位臣子竟是凄然落泪。 对曹氏所请,李元霸本是带着犹豫。老实说,从囤粮作乱这件事情上他看到了曹旦的智慧,李元霸对曹旦隐隐起了怜才之心。可看到堂下夏国旧臣的表现之后,李元霸再无犹豫。在初占冀州,地位尚不牢固之时,如若不心狠手辣、当机立断,只恐会后患无穷!当下,李元霸狠起心肠,缓缓说道:“曹旦、窦千帆心怀不轨,蓄意谋反,其罪当诛;申源、鸿发两家粮行属协同作乱,罪行稍轻,可免死罪……就将粮行充公罢!”转眼望向屈不归,李元霸说道:“至于你,就和偷袭粮仓的一干卫士编入苦力营吧!”说完,李元霸重重地看了屈不归一眼,目光中带着深意。 屈不归没有象窦千帆那样失魂落魄,也没有象曹旦那样好似心智迷失。从小身受严格刺客训练的他早已经不再重视生命……不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屈不归只是怜惜地看了一眼匍匐于地的曹旦,沉声说道:“老曹,天意如此啊!”此时曹旦的眼睛已是黯淡无光,他无力的说道:“不归兄弟,对不住了,你我知交一场,最终你却被我连累了!”屈不归平静说道:“人各有命,怪不得你。有人命中注定会如此,有人命中注定又会那样……老曹,静下心来洒脱的去吧!” …… 半个月后,屈不归苦笑着看看手、脚上锁着的粗大铁镣,他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判断正确吗?在建南粮仓被抓住后,本以为自己会命丧冀州,可谁知道竟会见到盛传为武功天下第一的大唐赵王李元霸,更从他的言语和眼中看到了其收服自己的欲望。自己是个鬼才,这是师傅风行舟早就评价过的,那天定刑之时李元霸深望自己的那一眼应该就是暗示吧?只是…为何都过去半个月了还没有见他有所动作?自己可是在这里干了十多天的苦力了!…… 屈不归自出师以来,首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这也是屈不归首次对别人收服他产生了渴望。事实上,屈不归并没有判断失误,李元霸确实下了决心要收服他。而迟迟没有动作的原因却是李元霸有感于曹旦之乱,深觉有必要尽快完善冀州的政治、经济和军事体制,这半个月中李元霸一直在忙于这些事。 一切皆有规则,冀州要发展壮大就需要正确有效的规则。 在官制方面,废除原官制,确立了三部十二司制度。冀州的最高行政机关是冀州政务公署,政务公署其下设有三部:民部、军部、政务部。各部长官称之为总管,其中民部总管为徐世勣,政务部总管为凌敬,而军部总管则由李元霸担任……毛老人家说过的一句话李元霸可是时刻铭记在心,不敢忘怀。那就是:枪杆子里出政权! 三部之中民部下又有农务司、商务司、工务司和税务司四司;政务部下有户籍司、外政司、吏务司和律务司;军部下有策划司、供给司、检点司和军法处。 同时,李元霸也对地方机构实行了精简,将之前划分的四郡八十一县改并为四郡五十二县,不单精简了官员、节约了政务开支,政务工作开展起来也不再亢繁。在军事方面,起初为了节省军费开支,李元霸采用了唐廷“兵农合一、寓兵与农”的府兵制。及至如今冀州经济日趋稳定,并且也有了一定的发展,养兵已逐渐成为可能。为了提高军队的战斗力和加强对军队的控制,李元霸借鉴了前生所知的一些兵役制度,对冀东、南、北三大军区采用了以三军区为基础构架,士兵均为专职军人的义务役制度,而北平军区因掌控力度不够暂时不施行义务役制度。在官员选拔方面,冀州仍然延用了科举取士制度,但对于特殊人才,李元霸则采取了不同的招募、选拔制度。经过这些政治改革,李元霸不但增强了武备力量,还有效的排除、同化了夏国遗留的各方势力,大大加强和巩固了中央集权。 冀州已经初步完成了军、政的独立建制。而此时,唐皇帝李世民正忙着与东突厥作战,没有太多的精力顾及冀州,冀州发展的大好机会来了! …… 第四章 阴谋(3) 虽然一直在忙于军政事务,但李元霸稍得清闲便悄然来到了苦力营,秘密见了囚禁在这里的屈不归。见到迟来的李元霸,屈不归不但毫无怨气而且竟然有欣喜的感觉,他隐隐觉得自己渴求的东西将在赵王这里得到。 “屈兄,”李元霸恳切地说道:“本王有一事压在心头已久,此次前来只为请得屈兄相助于我!” “嘿嘿!有事求我?”屈不归口中笑吟吟地说道,但眼中却流露出了些许失望,“不会是要我为赵王刺杀大唐皇帝吧?” 李元霸敏锐地捕捉到了屈不归眼中流露出的那一丝失望,李元霸已经明白:屈不归渴望着能被人赏识,这是一位不甘埋没自己的英才,他在期待着能一展才华。 “唉!都怪本王言不达意,让屈兄误会了……屈兄是风大师的亲传弟子吧?” 屈不归点头应是。 “本王想请屈兄为我训练一支军队…”李元霸的神情显得有些激动,“一支特殊的军队!” 屈不归眼睛一亮,显然已经动心。但他口中却说道:“我屈不归只是一个刺客而已,哪里能训导军队?” 李元霸激动说道:“屈兄,正是要将这支军队中的士兵都训练成为刺客!” “哦?”屈不归大感兴趣,“赵王,恕在下见识平庸……不知这样的一支军队将作何用途?” 李元霸平息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说道:“屈兄,这支军队可以叫做特种作战部队。它要求军中士兵人人都具有刺客的本领,士兵们可协同作战,也可独自行动。诸如刺探军情、营救人质、刺杀敌方要员等等艰险任务,都可由这支军队完成!” 屈不归对此简直是闻所未闻,他虽然为李元霸的大胆设想而心动,可刺客特有的冷静让他迅速想到了这个设想的不现实:“赵王的想法到是不错,可是一个优秀的刺客却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调教出来的……如同我,就在师傅身边苦学了十五年方得出师。” “屈兄!”李元霸微笑着说道:“不一定要每位士兵们都拥有和你一样的高强本领,你只需要选择一些刺客的基本技能传授予他们,令他们拥有特殊的作战技能即可…而且,本王这里还有一些能增强特种士兵作战能力的器械图样……” 屈不归被李元霸的设想吸引,深深地陷入了其中。当天,李元霸和屈不归从早晨密谈至深夜。次日,屈不归从苦力营里悄然消失。两天后,风旅近卫军中的两百名精锐士兵也悄然消失。 贞观元年十月初五,冀州开始检括户口,清查隐漏。 同时,赵王从冀州民部农务司、工务司及冀州制造局中抽调人员组建了水利司,其嫡属民部管辖,专职负责冀州全境的水利工程。 十月二十,赵王李元霸从冀州制造局及民部工务司中选出精通造船的工匠,于十一月在风旅豹卫军的护送下至冀东郡黄河出海口出建造船坞,准备制造海船。而豹卫军在护送任务完成之后将会驻扎该处,负责船坞的防务。 …… 十二月,在冀州普查户口完毕之后,李元霸决定在冀州废除延袭朝廷的租庸调制,同时以户口普查的结果为依据,实施以“不问主客,以居者为簿,不问丁中,以贫富为差”为原则收取赋税的两税法。 这种税法得到了冀州广大百姓的认同和拥护。首先,两税法规定按每户的人口和财产多少收取赋税,王公、官僚、浮客,均在被税之列,这种以贫富资产为差的税法合乎赋税平等负担的原则。其次,两税法在税制本身上比已经系统化了的租庸调简单。当然,两税法这种简单而系统的税制也须与实际的经济状态相照应。冀州工、商业的发展迅速,流通经济的活动范围大幅加广和深入,已经需要一种更为进步的税制。两税制简化的征收手续与程序,避免了繁多项目与转折所给予纳税人的困累,这正是现在处于迅速发展中的冀州所需要的。 同月,以户口普查的结果为依据,冀州开始了实施义务兵役制之后的第一次征兵。此次全州的征兵定额为六万人,服役期为八年。在新兵征召满员后,这些新兵将会被分送至与其户籍所在地不同的军区,这也是防止军中将士与地方勾结作乱的一种有效方法。在新兵到达驻地之后的第四个月,各军区的伤残、老弱士兵也将会被遣返原籍,由冀州军部检点司和政务部的户籍司安排其生计。 同月,赵王在洺州建立了演武堂,命令全军各级军官都必须定期轮流到演武堂接受军事培训,并且军中的普通士兵若表现优秀也可由卫统领以上将官推荐前往学习。 同月,赵王在冀州全境提倡读书识字,并大力推广由政务部吏务司都督薛道衡编撰的简体汉字,而相应的简体汉字书籍也开始印刷刊行。冀州地区素来多勇士,男儿们慷慨悲歌、好气任侠,是片崇尚英雄的土地。李元霸为了应对将来与朝廷的对抗,让冀州百姓积极投身到这对抗中去,于是在刊行的简体书籍中出现了大量让冀州人重乡土、恋乡土的内容……李元霸要让勇武的冀州人树立起一个信念————冀州,是冀州人的冀州! 同月,赵王李元霸派出政务部总管凌敬,由风旅狼卫军护送前往北平郡与北平军区统领大将军罗艺接触。其名义上是与罗艺以及北平郡司马罗开豪商榷在北平实施两税法和义务兵役制,实际上却是赵王想借此看看北平对冀州政务公署政令的服从程度。毕竟与朝廷的对抗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会从暗转明,而北平对冀州来说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李元霸甚至想到,若是此次稍稍察觉罗艺有异像,那么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迅速灭了罗家势力。 与此同时,大唐与东突厥之间也展开了几次大型的战役。其中双方各有胜负,但是总的说来还是东突厥胜的多些。 …… 又是一年春来到,贞观二年二月,魏征率着由一百宿卫军组成的卫队出了汴州,来到东都洛阳停留了两天,继而渡过黄河,入了冀州境。 一踏上冀州,魏征便有了与身处在其它州县不同的感觉。这里见不到战争过后的痕迹,没有残墟败瓦,也没有流民乞丐。这里的百姓个个满面红光,笑容满面……好一派盛世景象! 暖暖的春风徐徐吹来,吹绿了山,吹皱了水,将冬日的萧索俱都吹得没了踪影。适逢昨夜又下了一场春雨,叠锦披翠的千枝万树上还承着夜雨残滴,不时更有淡淡清新的泥土气息涌来,直沁人心脾。雨在昨夜早已消停,今晨又是明媚春光。徐徐春风从河面吹过,熨暖了河水,将大自然的清爽气息送入了魏征胸中。 感受着春天的气息,魏征同苏定方骑了马儿缓步行进在滑溜的道上。魏征微笑着观望道旁田野里漫天漫野奔跑的孩子们,他们或在欢笑、或在打闹、又或在追赶……春耕已经开始,百姓们将肥沃的土地翻开并撒上了种籽。不时有大人们停下手中的农活,呵斥着在田土中嬉闹的孩子们,不让孩子们踩乱了他们播下的种籽。湿润的土地是松软的,孩子们的小脚丫不时被埋了进去,虽然又有大人们的呵斥响在耳边,可他们仍然欢乐地跑动着,并不因此而停下。 魏征情不自禁地感慨道:“好一个桃源胜地!” “魏大人既然喜欢这里,不若就留在冀州好了。”看到魏征的感慨模样,苏定方笑道。魏征一行人刚进入冀州就由苏定方迎接并一路护送到了洺州,两人在路途上相处了半个月,或许是性情相投,二人彼此之间竟是相当投缘,因此言语之间并无太多顾忌。 “我到是想啊!”魏征取出身边携带的酒袋,拔开木塞浅嘬一口说道:“若是皇上能答应,我是真的想辞去官职寄隐山林,忘情于江湖。”言罢将酒袋向苏定方一扬,问道:“定方,你可要来两口?” 苏定方微微一笑,伸手接过魏征手中的酒袋,痛饮了一大口,说道:“两口怎够?……饮酒当饮个痛快,不如今天由我作东为魏大人接风洗尘,咱们就去城中的‘止步斋’坐坐?” 魏征大喜,止步斋是赵王的恩人、华氏医馆的掌柜华清流所开。其中酒菜花样繁多,味道鲜美,是天下所有饕餮食客们梦中常到的地方,甚至连京师中的众多大臣对此地也是无限向往。可这样的好地方却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价格太高了!就算对此时已经身为宰相的魏征而言,穷尽一年的俸禄,恐怕也只好能在这里吃上个十几二十顿. “定方,你当真请客?”魏征心喜之间笑容灿烂。 苏定方笑着答道:“当然!昨日我刚领取了这一季的军饷,我又没有妻小拖累,留着这些许银子干什么?” 魏征听得直摇头:“惭愧,惭愧!……些许银子?你可知冀州一个中级军官的收入就快要顶上我这个宰相的俸禄,更别说你这个统领级的将军了!赵王真是有能耐……虽说窦建德把底子打得厚,但是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就能把冀州整治得犹如桃花源一般,而且治下百姓丰衣足食,确实是了不起啊!” 听得魏征此言,苏定方微微一笑,却不接过话题,只是催促道:“魏大人,已将到午时了,咱们还得赶快些进城,不然可就没有座位了......冀州现今的有钱人可是不少呢!”两人匆匆赶回了城中。还算及时,在止步斋客满之前两人占到了最后一张空桌. “哟!苏统领,你也来了!昨儿可是发了饷银吧?……这两天程统领可是天天在这里吃着呢!”店小二热情地招呼着苏定方. “哦?咬金已经回来了吗?……烦劳你将他请过来,大家一起吃着热闹嘛!”苏定方道。 店小二摆好碗筷应声而去. 魏征翻看着手中制作精美的菜谱,赞叹道:“要说这止步斋和别处就是不一样,这店小二统一穿着,打扮的干干净净精精神神,这菜谱也做的漂漂亮亮,让前来品食的人看着也清爽,自然就有了食欲!只是,定方,来这里品食的人可都认得字?都能看得懂这菜谱?” 苏定方面带微笑,说道:“多数人都应该认得吧?……自打赵王于年前颁下了众多条例法规之后,这读书识字可就成了风气,现今冀州百姓不论男女老少,多少都认得几个字的。” 魏征面上露出思索状。就在此时,一个粗狂的声音传来:“嗨!定方,今个儿请客啊?怎么不把哥几个都叫上?”脚步踢踏声中,原来是程咬金到了。 苏定方连忙招呼程咬金坐下,“咬金,这位是京师来的巡察使魏征,魏大人!” 程咬金拖过高背靠椅大咧咧地坐下,毫不在意地随口说道:“嗯,有礼了!”说罢竟自顾将小二刚送上的酒壶拿在手中,就着酒壶一阵狂饮。 苏定方望望魏征,苦笑着摇摇头,无奈之下又叫得小二送上一壶酒来。 面对咬金的无礼,魏征只是一笑。不知怎地,他一到冀州就仿似换了个人似的,再也没有平日里的拘谨严肃……也许,在京师里终日都听着、看着纷乱的战事和臣子间的倾轧,心早已疲倦了。待来到了这片祥和的土地上,魏征也就放松了下来,在不自觉间竭力要溶入到这祥和之中。 咬金与薛道衡有一个相同的地方,都是几口酒下肚话就多。咬金抬头饮尽壶中最后一口酒,开口道:“小二,再来两壶!……咦!老苏,怎地没把你家小娇娘带上?” “呸!”苏定方啐了程咬金一口,“八字还没一撇呢,胡叫唤干什么!” 魏征闻言大感兴趣,急忙问道:“定方,你可是要成亲了?” 苏定方面色尴尬,支吾着说道:“哪里有……” 咬金放声大笑:“害什么羞,你可是看不上人家?这可是王爷亲自上你家门提的亲啊!” 苏定方心知与这个痞子纠缠只会害自己丢尽面子,当下连忙转移话题道:“噫!说到王爷,这几天怎么少有见到他?” 正好小二送酒过来,程狂徒接过酒,又拿起菜谱熟练地点了十几个菜。随手扔下菜谱,狂徒道:“你这两天不是陪着魏大人嘛,那见得到王爷?……不过,昨日我不是刚从北平回来么,薛夫子定要为我洗尘。听薛夫子说王爷这几天也确实事多,一会儿是冀东那边的船坞出了问题,一会儿又是制造局那边搞出了什么攻城利器……哎呀!”突然感觉到桌下的脚背被人重重踩了一脚,巨痛之间,狂徒猛然站立而起,大叫出声。 狂徒是狂,可也不是笨蛋,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苏定方在阻止自己说出制造局造的攻城利器。当下咬金痛往心头忍,火从胆边生! 魏征也知道这是苏定方在阻止咬金吐露机密,当下也不多言,只将头扭向一边,装作无事发生。程狂徒一边坐下,一边揉着脚背说道:“他***!好大一只马蜂蛰我!”擦擦额头痛出的冷汗,狂徒随即拿出一脸的诚挚形象,恳切地对魏征说道:“魏大人,你是朝廷大员,又与定方谈得来,你可得好好劝劝他。作为男人虽然不能那个,可他毕竟身为近卫军的统领大将军,还是得娶门亲事装点一下门面,是吧?……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风旅近卫军的面子着想啊!”狂徒语气中透露出无尽的关怀,就好象苏定方是他的嫡亲兄弟一样,……只是,狂徒的语声也太过响亮,以至于引得周围的食客都转头向白面无须的苏定方望来。 苏定方面色铁青,可也不好当着魏征的面发作,只将愤怒化作了食欲。而魏征更是不会放过如此的美食机会,也是自顾埋头狂吃。咬金虽然身负“重伤”,可这并不影响他的食欲,默默无声中,一桌上好的酒席一会儿工夫竟被三人消灭得干干净净…… 第五章 阴谋(4) 夜已经深了,魏征在酒醒后觉得头疼异常,醉后的感觉可真难受啊!魏征想起得床来坐坐,可是微微一动就头痛欲裂,于是他索性闭目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午间在酒楼中听得程咬金刚护送凌敬从北平郡回来,那凌敬究竟去北平做什么?恐怕不是商榷政务这么简单吧?还有,冀州竟然完全废除了朝廷的官职建制,用了自己的一套建制,李元霸明显已经做好了与朝廷相抗的准备。看来果真如皇上所说,赵王已在蓄意谋反!……唉!只可惜了冀州这太平盛世!” “梆、梆、梆”,冀州特有的夜间报时人员————更夫敲响了手中的报时竹筒。三更了,但冀州刺史府中仍然灯火通明。冀州三部的凌总管、徐总管在此与赵王商议政务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可赵王李元霸仍然没有结束商议的意思。 “……冀东郡船坞的沉船事故就按照凌总管的意见处理!……今天要辛苦两位了,咱们还有几件事情要议议!” “凌总管,你来对徐总管说说与罗艺会面的情况吧!” 凌敬闻言开口道:“从我与罗将军接触的情况看,罗将军十分乐意在北平实施义务兵役制和两税法,并且,罗将军还派了儿子罗成随我来到冀州参加演武堂的将官轮训……”凌敬此言一出,徐世勣已明白罗艺的立场:在此微妙局势下将儿子送来冀州,名为轮训,实际也就是作人质,罗艺是在向赵王表明自己的忠心。“……罗将军明确表示在冀州遭到任何攻击的时候,北平作为冀州的一部分决不会袖手旁观,更不会叛乱作反。” 凌敬早就将这些内容向李元霸禀报过,而李元霸与凌敬也仔细分析了罗艺为何会面对大唐的强势却选择了追随冀州。二人一致认为,冀州的日趋强大和冀州正确有效的政务措施应该是罗艺看好冀州的主要原因。 只听凌敬说道:“罗将军同时也提供了一些情报。李靖的十万大军在年前与驻守太原的李道宗部联合平定刘黑闼后便投入了与东突厥的战斗,但是在一个月前东突厥处罗可汗身染重疾病死在了军营中,处罗的弟弟咄絆在军中继承了汗位,称颉利可汗。颉利可汗惟恐自己初登汗位朝中生变,于是匆匆与李世民宣布了停战便率领三十万大军急急赶回了东突厥。此时朝廷外敌暂时消除,李靖所部却没有回师休整,反而有东进的迹象。据罗将军所言,李靖所部的前锋部队已经出发了!” 徐世勣一惊:李靖的部队在北平郡以西与东突厥作战,若其部东进,那它的目标岂不就是北平!……看来王爷派遣凌总管前往北平郡实在是及时啊! 李元霸示意凌敬坐下,道:“本王与凌总管就李靖部东进合议过。我们认为李靖部东进的目标肯定是北平,但是,朝廷是否出兵北平,还在于此次的巡察使,谏议大夫魏征!……昨日魏征刚刚来到洺州,就通过苏定方将军向本王提出要去巡察与多国相邻的北平郡。这说明朝廷也想探探罗艺的态度,而李靖部东进可以说是对罗艺的一个胁迫!若罗艺投降朝廷,那么李靖大军将会与之配合进攻冀州;若罗艺靠向了冀州,那么,北平就将是李靖所部首先攻击的对象。朝廷虽然已经决定了攻取冀州,但他们还在等待罗艺的抉择,既然如此……本王倒有一个计划……” 天色将明,冀州民部总管徐世勣和政务部总管凌敬满脸倦容从刺史府离开。 两日后,大唐巡察使魏征在与赵王李元霸作了一次简单的会面后便在风旅近卫军的护卫下一路北巡。 ***************** “妈妈快看,他们又来了!”一个扎这冲天辫,圆脸大眼睛的小男孩站在小院前兴奋的高声叫着。大约有两百名身着黑色军服的士兵从院前的小道上列队跑过。昨夜刚下过雨,春天的雨水量并不大,只好把这小道表面的一层泥土润湿,虽然免去了尘土飞扬,却在平日被踏得无比坚实的路面上形成了一层浮泥,让人一踩上去就极易摔倒。 “扑通!”有士兵摔倒在地。 看到士兵浑身烂泥的狼狈模样,大眼睛小孩笑了起来,双手把巴掌拍得直响,口中还叫道:“真傻!…妈妈!快来看啊!”在孩子的嬉笑声中,摔倒的士兵已经爬了起来。士兵顾不得擦擦脸上的稀泥,只弯腰紧了紧腿上绑着的沙袋,起身又随着队列继续向前跑着。 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的年轻妇人端着盛满豆子的簸箕来到了小院门口。“欢颜!说别人傻,你才傻呢!”妇人一边将豆子摊放在院门前的大簸盖上,一边笑着教训儿子。这几个月来,妇人已经适应了士兵们每天清晨从自家小院前跑过。刚开始的时候她也挺害怕的,方圆十里就她一户人家,而且丈夫出外谋生活至今未归,家中就只有她母子二人,怎能不怕?可时间长了妇人却发现,这些士兵每日里就只清晨才从自家门口跑过一次,其余时候都是在南边山坳接近马家村的军营里练兵,而且他们跑过院门时连看都不会多看这小院一眼。于是妇人没有了顾虑,就连她五岁的儿子现在都敢站在小院门口看着士兵们经过,小男孩还不时同士兵们打打招呼,即使……这些士兵并不理会他。 一整天的满负荷训练让屈不归这个有着一身高强武功的人也感到了疲累。躺在自制的木床上,屈不归回想起来到这里的几个月,脸上禁不住流露出淡淡笑容。对屈不归来说,这几个月里可以说是既爽快之极,又痛苦无比。爽快是因为将有一支战斗力超强的部队(…哦!赵王叫它特战队。)从自己手中出世;痛苦却是因为赵王李元霸将两百名精锐中的精锐交给了他之后,同他研讨了一下训练方法。什么“生存”、“躲避”、“打击”、“抵抗”和“逃逸”,一套一套的,可是……说得的确很好,实际上却只有一个空架子,具体要练些什么还得要屈不归来制定。用赵王的话说,特战队的士兵就好比刺客,只不过他们要做的不只是暗杀,他们还要进行探察敌情和突然攻击敌方,以及保护己方重要目标的安全。这就要求特种兵得比任何人都要冷静、冷静更冷静!而且,因为多数时候执行的任务都比较特殊,所以特种兵一出手,一招就要致敌死命。而这些正是一个刺客应该具备的,所以由屈不归这位职业刺客来制定训练方法正是理所当然。经过几个月痛并快乐着的摸索,屈不归将赵王的建议结合了自身所学,逐步制定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训练方法,并且也取得了一些成效。如今屈不归敢断言:只要再给他半年时间,他一定能将这两百名士兵造就成为天下最具战斗力、最勇猛、最有头脑的战士! 此时,屋外传来迅疾的脚步声,转瞬来人已到了门外。“禀统领,有一支约一百骑,不明身份的骑队下了官道向马家村驰来!”木屋外响起值夜士兵的通报声。屈不归连忙批上外衣,起身来到了屋外,“立即通令全队集结!” 短短一会儿工夫,除去布哨的二十名士兵,一百八十名特战队士兵全都装备整齐。 “有一支百人骑队向马家村去了……还是老规矩,若他们在马家村补给咱们就旁观,若是有异动就剿灭他们!” 这里是距马家村不足两里地的一处山坳,属于华阴地界,等同是在李世民的眼皮之下。当初李元霸选定此处作为特战队的训练基地,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李元霸在长安时搜刮的大批军需物资都藏匿在马家村,特战队在此既可利用这些物资训练,又可以看守这些东西。而且,李元霸也希望在李世民的眼皮底下埋下一支伏兵以备不时之需。李元霸并不担心特战队在此训练会被唐军发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试问,李世民能否想得到有一支冀州的军队在自己的眼皮下活动?况且,马家村虽然距离官道只有两里开外,可这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却并不起眼,人们从官道上经过时若不留意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个小村。虽然特战队自从来到这里训练以后,也曾遇到几次小队兵马接近此处,但是这些兵马不是朝廷军队就是劫匪,其目的都是到马家村补充一些水和食物,并没有谁会去留意两里外的山坳。 马家祠堂外,几十名唐军高举火把,把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孟波狠狠盯着马公谨,“这老头怕不有八十岁了吧?俗话说‘年老成精’,可得小心些,不要被他糊弄了!” “族长,老实说吧!……究竟有没有见到我说的那个女人?” 马公谨面色平淡,面对着这些犹如凶神恶煞般的官兵,他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感觉。而这也是孟波最为困惑的地方:自己连哄带吓,可这一村子两百来口人就是不开口!而且,这不开口还罢了,怪的就是不论已过古稀的老头、老太,还是尚为垂髫之年的幼童全都面无惧色。间中只有一个尚在母亲怀抱的幼儿被自己的狠样吓哭,算是为自己捧了个人场。 “老头,快说那女人在哪里!……不要逼我叫人去搜!” 马公谨无视孟波的凶相,只是微微一笑摇摇头。马公谨可不会害怕,因为他知道特战队的士兵就在旁边暗暗监视着呢!上次有两百多个比眼前官兵更狠的劫匪要动手屠村,还不是被特战队一下子就灭了? 孟波发火了,“老头,你好歹还是开口说句话啊!娘的!这半天就看见你摇头了!”瞥见马公谨似是嘲笑的神色,孟波恼羞成怒,“唰”抽出战刀:“老头,再不开口我就劈了你!” 马公谨还是微笑着不语,他对特战队弩箭的强劲和准头特别有信心。 孟波举起战刀刚要劈下,却又将刀收回来。他叫过身旁一名士兵,在他耳边小声吩咐道:“去,吓吓他……老子是龙武军中堂堂的一个校尉,去吓唬一个老头也太丢人了!” 士兵抽出自己的佩刀,冲着马公谨大叫道:“老头,不说我就劈了你!”叫罢作势就要劈下! 就在此时,两支弩箭破空而来,一箭射中士兵握刀的手腕,另一箭则正中士兵额头眉心!士兵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倒地死去。孟波大惊失色,连忙命令部下散开应战。可是来不及了,特战队藏匿在敌境,这就决定了他们要是一展开战斗就必须要全歼对手,不留活口。就在弩箭纷飞中,马家村中人不论老幼都非常有经验地趴伏在地上……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遇上此等状况了,而就在第一次之后特战队就传授了村中之人在此紧急情况下如何避免伤亡的诸多方法。 短短一会儿工夫,九十多骑唐军官兵已经被特战队消灭。屈不归来到已经气绝的孟波身前,一把扯下了他系于腰间的一面腰牌,只见腰牌上刻着“龙武”二字。“哦!原来这就是李世民北衙七营中的龙武军啊!”屈不归摆摆头,“差的太远,那当得起中原第一军的称号!……不过,骑的都算是好马!” 屈不归抬手拾起一把唐兵使用的单弓弩,“嗯,这弩和咱们的好像不一样啊!”搭箭发射,“好!”夜色中隐约见到射出的弩箭钉在了远处的一株树上。屈不归赞道:“强劲!估计怕不有二百步远……这可比咱们的单弓弩强!”仔细看着手中的弩弓,屈不归吩咐道:“将所有的尸体都焚毁,但是把他们的衣服和腰牌都要留下……咱们特战队任务特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呢!这些战马和武器也全都带回军营去!……来人!”一名特战队士兵应声而到,“明日一早遣快骑将唐军的单弓弩送两把回冀州,让制造局的人看看!” 屈不归随手拉过一匹战马跨上,“哦!差点忘了……全体注意,马上给我搜索全村,看看是否有唐军所说的那个女人……”屈不归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第六章 阴谋(5) “你们……你们是赵王的属下吧?”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从祠堂的供桌下爬了出来,冲着正在祠堂门口发号施令的屈不归大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屈不归面不改色,挥手止住了部下上前抓捕女子的举动。 “天下只有赵王的军队才穿黑色军服!” 屈不归仔细打量着那女子,“你是谁?” “哼!”女子伸手拢拢乱发,略带自豪地说道:“我吗?我就是赵王府上最受欢迎的晓蓉小姐……的丫鬟,心悦!” 屈不归有些吃惊:赵王府?应该是赵王在京师的府邸吧!要是这丫头真是王府的丫鬟,那么她被官兵追捕不就意味着京师有变!…… 屈不归快步走上前去,道:“你真是赵王府中的丫鬟?” 心悦点点头。 “那你为何流落到此?”屈不归厉声问道,双眼也盯视心悦观察她的反应。 刚才还处于正常状态的心悦听得屈不归如此一问,脸色一黯,眼圈一红。“你们究竟是不是王爷的部下?” 屈不归见心悦的神色不似伪装,当下亮出冀州军牌,点头道:“我们正是赵王部下!” 心悦一把抓住屈不归的胳膊嚎啕大哭,“将军!你可要救…呜呜…救小姐啊……呜呜……” 此时,远在千里的冀州演武堂的营地里一片寂静。夜已深,月色晦暗,不论是教官还是前来参加轮训的将官都已经熟睡。可就在这时候,一个矫健的身影提着一杆长枪从轮训将官住宿的木屋中闪出。此人一路小心躲过巡逻的士兵,迅速来到了马棚。“疾风,咱们该回家了!”他抚摸着马厩里的一匹白马,轻声在它耳边说道。晦暗的月光照在此人脸庞上:面容英俊,英气昂然,此人竟然是被罗艺送来轮训的罗成!马儿轻点马首,似是听懂了他的话。罗成悄然将马儿牵出马厩,整理一下马鞍,翻身跃上了马背。 “小罗兄弟,你这是要去哪里啊?”黑暗中闪出一队黑衣士兵,领头的正是程咬金。 罗成一怔,随即笑道:“程大哥,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从北平来当然是回北平去了!” 程咬金摇摇头,道:“罗兄弟,不行啊!你还没有轮训完呢!” 罗成笑道:“老程,别装了!是赵王遣你来监视我的吧?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走,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要拦。只是……凭你们能拦得住我吗?” 程咬金摇摇头,道:“嗨!真不知道太平郎怎么有你这样一个傻弟弟……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哦!不是时候,应该是‘时代’————王爷常这么说。”程咬金笑着挥挥手,身后十多名士兵手中的单弓弩已经对准了罗成。“你在英雄谱上排第六,你以为咱家还会与你比试武艺啊!” 罗成白天才听教官讲述了以单弓弩压制小规模敌人、继而发起冲锋的战术,自然知道这种有效射程高达一百六十步的弩弓的厉害。罗成知道现在自己要强行离开这里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他一瞥面前正在咧着嘴笑的程咬金,心中立时有了注意。 “程大哥,我那表哥与你可是挚交,你当真不放小弟一马?”罗成一边说着,一边悄然催动马儿向程咬金靠拢。 程咬金被罗成问得眉头一蹙。他与秦琼可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罗成可是太平郎的亲表弟呢!…怎么办?”罗成的一句话让程狂徒大大为难。也就在程咬金为难之际,罗成在不知不觉间距离他已不足二十步。“兄弟……”程咬金一句兄弟刚刚开口,就见罗成枪交左手,一夹胯下疾风。“唏律律”嘶叫声中,疾风犹如一阵风般眨眼就载着罗成到了程咬金面前。罗成伸手一把将毫无防备的程咬金抓过马来,“哈哈!程大哥,送小弟一程如何?” 虽经此巨变,程咬金除了脸上因为气血上涌有些红润之外并不见惊惶,他口中喃喃自语:“***!这样也好,省得老子费心去想该怎么办!” 罗成将银枪扎在地上,扯下咬金腰带将他双手牢牢缚住,“对不住了哥哥,日后小弟再向你赔罪!”罗成微笑道。程咬金闭上双目,呵斥道:“把老子都捆上了,还赔个屁的罪!”罗成笑而不语,当下将咬金横放鞍前为质,拔起地上银枪就要冲出军营。这时候军营中的巡逻士兵已经发现异样,报警之声响起,营门口的木栅栏也已经合拢关闭。罗成并没有管这么多,他相信有程咬金这个“高官”在手为人质,这演武堂的军营中应该没有谁会拦阻自己。 事实果真如罗成所想,此时军营中最高级别的将官也只是到此轮训的冀东军区第三混合军第一步军统领将军,他的官职与赵王嫡系部队风旅卫军的统领将军相比也是低了一级。军营中的将士不敢拿程统领的生命冒险,只得看着罗成挟持着程统领驰向营门口。 来到合拢的木栅栏前,罗成指着鞍前的程咬金向值岗士兵喝道:“这是风旅狼卫军程统领,要他活命就赶快放行!” 此时有十来名值岗士兵的横刀已经出鞘,另有几名值岗士兵的单弓弩也已经搭箭上弦。其领头之人不过二十来岁,他听了罗成所言,却连正眼都没瞧程咬金一下,道:“恕难从命!军规中明文写有‘不受胁迫’!” 罗成一怔,他此时想起,冀州军规中确实有“不受任何胁迫,誓死捍卫军威”这一条。看这小子的正经样儿是铁定不会放自己出去了! 叹了一口气,罗成低头对咬金说道:“程大哥,刚才对不住了!……大哥,今日小弟若是命丧于此,就烦劳大哥看在表哥面上为小弟收拾残骸吧!”言罢,罗成不再理会程咬金,只将他轻轻放落马下。一抖银枪,罗成就要去冲那刀林箭雨! 马家村这边,屈不归正听着心悦哭诉。 原来,自从李元霸驻军冀州之后,京师赵王府中除了丫鬟杂役,就只剩下了王晓蓉一人。素喜热闹的王晓蓉终日闲来无事,平日也与几位朝廷大员的夫人、小姐来往。可前一段日子几位夫人、小姐都开始疏远她,王晓蓉从小就精灵,当下便想法设法从兵部尚书屈突通的孙女口中得知了事由:原来竟是因为皇上要对冀州用兵,几位大员担心与赵王牵连,所以告诫家眷远离赵王府!得知缘由后王晓蓉也真沉得住气,她立即找到李元霸的姐夫兼好友、此时已是兵部侍郎的柴绍打听详情。柴绍因为李世民弑兄逼宫之事心中早就大为不满,且李元霸不单是自己亡妻最疼爱的弟弟,也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之一,当下柴绍就向王晓蓉告知了朝廷已遣李靖大军逼临冀州,而冀州罗艺已经暗中投靠朝廷之事。王晓蓉听后大惊,立即就决定前往冀州找寻李元霸。不料此时李世民因为决意扫荡冀州,为了防备赵王府中人作乱,他特意遣了一队士兵前往监视。王晓蓉和丫鬟心悦虽然侥幸逃出了长安却还是被官兵及时发现并追上,最后在距马家村不远的官道上王晓蓉被官兵抓住,而心悦则离了官道一路逃到马家村。 “妈的!李世民够阴的,那罗艺也他妈够黑的!”屈不归忿然骂道。 叫马公谨找来笔墨,屈不归急急修书一封遣人送往洺州。随后,屈不归领着特战队员向官道进发,他要去救出王晓蓉……听心悦这丫头的口气,那叫王晓蓉的姑娘像是没过门的赵王妃,屈不归可不想她在自己眼皮下有什么闪失。 营救王晓蓉的战斗进行的非常顺利,唐军大部分的兵力都在马家村被消灭,留在官道上看押王晓蓉的只有不到十名官兵。特战队中的二十名阻击箭手平均一人还没射到一箭战斗就结束了,执意要跟随特战队前往的心悦在唐军倒下之后立即跑上去为王晓蓉解开了手上的绳索。 心悦抱住王晓蓉喜极而泣,但王晓蓉却没有哭。她轻轻推开心悦,对来到面前的屈不归问道:“你们是风旅的士兵吧?” 屈不归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黑色军服,点点头。 “那好!快派人通报赵王,罗艺……” 屈不归挥手止住王晓蓉,“你的丫鬟心悦说过了,我已经遣快马通报冀州了!” 王晓蓉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她又紧张地问道:“来得及吗?” 屈不归面色凝重,“不知道!……战场瞬息万变,谁能知道呢?” …… 眼看罗成的银枪就要挑向木栅栏,而木栅栏里、外的值岗士兵举起了横刀,几把弩弓也瞄准罗成准备发射,程咬金在旁大声叫道:“罗成,停下!你闯不过的!” “得得得!”一阵迅疾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就要来到军营。 程咬金听得马蹄声,急忙大喝一声:“全都停下!赵王来了!” 罗成一怔,也就在此时程咬金一步蹿至罗成马前,道:“兄弟,真是赵王来了!听哥哥一言,弃械投降吧!” 罗成眉毛一竖:“赵王来了又怎样!……程大哥,闪开!小弟不想伤你!” 程咬金执意不让,口中叫道:“兄弟,放下枪吧!哥哥会想法保全你性命!” 李元霸此时已经来到木栅栏外。程咬金倒是严格遵守了李元霸的命令,在一发现罗成异动之后就派人报到了刺史府。李元霸接到这个消息心急如燎,他不为罗成的逃逸心急,他急的是罗成的逃逸说明罗艺已经投靠了朝廷,更重要的是说明了朝廷动兵在即……或许,朝廷已经在冀北动兵了吧! “打开!”李元霸吩咐道。值岗士兵迅速将木栅栏拉开。 “罗成!你父起兵了吗?”李元霸此时心系局势,只想迅速将罗成拿下,当下功运全身冷冷问道。 罗成没有回答李元霸,他面色有些许紧张。李元霸那迫人的气势让他感觉身形呆滞,仿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排名第一和排名第七的差距竟然有这样大?”罗成气苦,心头怒气渐生。不甘心被李元霸的气势压制,罗成大喝一声:“李元霸接招!”强提精神银枪出手! 刹那间银枪化作一条白龙,犹如天外飞来! “好枪法!”李元霸赞道。 随手从身旁的曹章腰间拔出横刀,李元霸毫不闪避,一刀劈向银枪枪头。“当啷!”银枪枪头被削断,横刀余势将罗成长枪荡开少许,没有了枪头的枪杆自李元霸的耳际擦过! 李元霸左手迅速抓住枪杆趁势一拉,“扑通”一声,骁勇善战的罗成竟然被李元霸拉落马下!顺手将横刀送回曹章腰间,李元霸喝道:“来人,将罗成绑了!” 第七章 冀州战事(1) 贞观二年三月十一,冀州刺史府中。 “老师,现在就是你我二人,你告诉我冀州此战是赢还是输?”李元霸问道。 薛道衡摇摇头,道:“我早就同你讲过,我那本书是一本并不详尽的历史年表。书中只对历朝的一些大事有记录,如你说的那些小事是只字未提。” “小事?冀州这次可是面临生死存亡,书中不可能没记载吧?”李元霸质疑。 “哼!”薛道衡冷哼一声,“不错,冀州的存亡对你、还有冀州的百姓官员,甚至我都是大事,但这在历史长河中又能算得了什么?书中凭什么非得记载?” 李元霸哑口无言。是啊!浩瀚的历史长河中无数帝国王朝起起落落,一时、一地的兴亡又算得了什么?强如前生历史中的秦、汉、唐、宋,它们在历史长河中也不过只留下了一些点点滴滴。每一个王朝最终都会被后来者替代,至多留下一个逐渐消散的影子供后人赞叹、惋惜或是鄙视。 “老师,那书中记载我将会在什么时候死去?我那大赵王朝能延续千秋万代吗?” “元霸,”薛道衡摸出李元霸命冀州制造局专为他制作的银质俄式酒壶,“不要说书中没有记载,就是有我也不会告诉你……对自己的未来知道太多会很没有意思的,人这一生啊!嘿嘿,还是要过的朦胧缥缈一些才好!”薛道衡抬手喝下一口酒。 薛师说的李元霸何尝不明白?他之所以问到自己的将来,不过是因为想到自己在历史长河中的渺小有感而发罢了。 此时扣门声响起,曹章在门外禀报:“王爷,有特战队快马呈送的紧急军情!” “送进来!” “吱呀”一声,曹章进屋呈上一封书信。李元霸撕开信封,抽出信纸仔细阅读。“妈的!果真与我猜想的差不多,看来原定要罗艺诈降李靖的计划用不了了!”李元霸合上信纸,吩咐道:“曹章,速速去将徐总管和凌总管传来!” 不到一盏茶工夫,徐世勣与凌敬先后赶到。 见礼之后,李元霸道:“两位总管,特战队屈统领传来情报,果然与咱们昨日猜测的大致相同。罗艺早就与朝廷勾结,那魏征不过是朝廷用来遮掩其调兵进犯的幌子而已……罗艺够狠,为了稳住咱们,亲生儿子也舍得送来!” 凌敬眉头微微一皱,问道:“王爷,如此苏统领和近卫军不就危险了吗?” 李元霸眉头也是一皱,叹道:“唉!本王昨日已经遣快骑令冀北军区紧急战备,让他们同时留意北平动静,特别要留意近卫军的消息……哼!最好罗艺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本王定要斩了罗成泄愤!” 徐世勣开口问道:“王爷,那罗成还是不开口吗?” 李元霸点点头,道:“没有……但今天一早演武堂的值日将官来报,说有一位刚从北平军区来轮训的军官曾经去见过罗成。据我估计就是他向罗成通报了朝廷动兵的确切时间,但是在我派人去找寻这个军官的时候,他已经逃的无影无踪了!据与他同屋的将官讲,在昨晚罗成被擒之前就没有见到过他。看来,此人应该是在罗成之前就逃了!” 徐世勣面带愁容,道:“王爷,如此看来,朝廷动兵就应该在这几日了。只是以我冀州此时状况只在冀北单面作战还可支撑,若是全线作战……唉!难啊!” 凌敬也是一脸忧色。在场四人都知道,虽然此时只有李靖大军兵临冀北的消息,但是李世民肯定不会只在冀北进攻。此时的冀州除东边临着大海唐军无法靠拢,其余南北西三方应该都有唐军在行动了! 李元霸开口说道:“此次朝廷灭我冀州之心颇为坚决,李世民必倾力而为。本王也思之再三,若硬碰咱们是必败。唯今之际只有收缩战线,与李世民游击作战、持久作战,拖垮他!” 薛道衡听懂了李元霸的意思:这小子,这不就是当年解放区对付敌人的战术吗? 徐世勣与凌敬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李元霸说道:“咱们将冀州各军区军队主力撤回背抵大海的冀东军区防守,另将一些精锐部队留在各地。撤到冀东军区的军队负责吸引唐军主力前往围攻,拉长唐军的战线和补给线。而那些散布在冀南军区以外的军队则负责打击小股唐军、抢夺或是毁去唐军供给,骚扰唐军……本王倒要看看那远征的唐军能坚持多久!” 徐世勣、凌敬大呼妙计,但薛道衡却是冷哼一声,道:“元霸,你就肯定冀州各地的百姓能像解放……那个地方的百姓一样拥护冀州军队?” 薛师及时卡住没说漏嘴,李元霸听后微笑道:“老师,我懂你的意思,你就放心吧!自从接管冀州后我就在刻意淡化大唐对冀州的影响,到如今就连冀州的三岁娃娃都知道‘冀州是冀州人的冀州’。况且咱们的军队中大多数士兵都是冀州人,百姓还会不支持子弟兵?” 徐世勣与凌敬听到二人在论冀州百姓是会支持朝廷还是支持冀州,徐世勣笑道:“薛都督放心吧!冀州民风剽悍,向来都以抵御外辱为荣,百姓们一定会相助冀州军队的!……就如当初,咱们好在是拿着夏王的降表,又有曹主母通晓大义,要不然只怕如今都还在同夏国残余作战呢!” 薛道衡听得有理,点点头,但他随即又叹口气,道:“唉!只可怜冀南、冀北的普通百姓!” 听得薛师所言,李元霸摇头道:“老师,唐军不会像日…鬼子一样,李世民向来以仁义示人,他是肯定不会在占领地烧杀抢掠的。而且咱们收缩战线实际上也是将战乱控制在了少部分地区,这对整个冀州来说是件好事啊!” …… 当天,李元霸与徐世勣、凌敬、薛道衡,以及随后传来的风旅三卫军统领大将军尉迟恭、济南军区统领大将军雄阔海一起商定了大体的作战计划。 在计划中,驻守冀北军区的第一混合军与驻守冀南的第二混合军大部将撤退至东临大海的冀东军区境内进行抵御。而两支混合军中,第一混合军的铁骑军及其第一步军将在冀北境内藏匿、第二混合军的铁骑军以及其第三步军将在冀南境内藏匿,准备实施赵王所说的“游击战”。 贞观二年三月十三,冀州行政公署向冀南、冀北两郡官署及军队颁发了赵王的备战令。命令要求两郡所辖各县的官员及其家属必须在当地驻军的护卫下迅速撤至冀东郡,若有反对者格杀无论! 三月十四,北平军区统领将军罗艺在得到儿子被冀州擒获的消息后,立即与护送魏征到北平巡察的近卫军将军苏定方见面,全盘托出了李靖与其商议的进攻计划。而魏征则被罗艺当场扣押起来。 三月十五,在得到罗艺复归冀州的消息后,李元霸立即对原定计划作出改动,停止了冀北地区的撤离行动,并任命近卫军统领大将军苏定方为统领大元帅,负责指挥冀北、北平地区的战事。 同日,冀东军区统领副将军魏云光送来密报,称冀东军区统领将军朱宪行动异常。赵王李元霸苦思良久,发出密令一道,要求魏云光秘密诛杀朱宪……“不管朱宪是不是忠于大唐,也不管朱宪会不会倒戈,如今的形势下只有杀了他最为妥当!”李元霸如是想到。 三月十九,李靖派出的斥候因发现北平与冀北军队调动频繁,得到禀报后李靖判断罗艺倒戈,他当机立断,命令全军全速行军进攻北平。苏定方、罗艺不料李靖大军来的如此之快,当日便被唐军前锋部队突破西线边防,丢失了北平西部三个县。 至此,促使冀州走向独立的“冀州保卫战”开始了! 三月二十五,李世民在得到李靖前锋部队攻入北平的消息后,立即命令早已进驻到位的夏州李道宗部、汴州长孙无忌部、扬州杜伏威部对冀州发起了全线进攻。 三月二十八,统领大元帅苏定方利用唐军前锋首战告捷的骄狂心理,在北平与冀北交界的桑干水设下伏兵,将李靖大军前锋部队的一万多人马诱致该处并将其一举歼灭。 三月二十九,李靖八万大军已完全从北平西线边界进入北平,与北平军队对持。 同日,夏州李道宗部抵达冀北郡西线与冀州第一混合军对持。 就在西、北战线上李靖、李道宗大军与冀州军队对持之际,南线长孙无忌与杜伏威的军队未遭抵抗便轻松进入了冀州,并且,长孙无忌大军一路逼近了冀州州府————洺州! 此时洺州城内的官署、制造局、演武堂这些官方的场所全都空空荡荡,官员和工匠们早就随着军队撤到冀东郡去了。 原夏国皇宫的祁和殿中,执意不走的曹氏闭着双目盘坐在蒲团上。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棉布衣服,发梳宫样、堆鸦髻,面上不施铅华,只在项上挂了一串珠链。 曹氏缓缓捻动着手中佛珠,口中轻声诵念:“……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畏……”是啊!因自己心存民生,所以生忧,又因有了忧患就对李元霸的大军生了畏惧,也就有了归降…可是,现今冀州百姓却还是遭受了战乱,难道自己做错了吗?……定定心神,曹氏接着吟诵道:“……视诸侯之位如过客。视金玉之宝如砾石……”随着诵声,曹氏的面色尽归平静。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曹氏转而诵读《金刚经》,面相隐见庄严。……不要再执着于俗念了,世间万物皆讲因果,何须强求?……还不如放下心头万般杂念,潜心修行。 止观还净,以求正心。 “建德,你爱民如子,可我却没能看顾好你的子民。眼见战乱殃及百姓,你一定在怪我吧?”曹氏面有愧色,低声自语。但当曹氏低头看到面前的《金刚经》,她面上愧色渐无,叹道:“唉!其实……你也不要怨我。归降之后我潜心修佛,明白了许多事理…凡事种种皆有因果,黎民百姓也是一样,种下自己的因,得到自己的果。此次战乱也就是他们的因果循环……而我,归降于李元霸是我种下的因…”缓缓站起身,曹氏移步来到了前方的几案边,拿起案上的灯盏,飘摇的灯火映照着她瘦削的面庞,“而这,就是我应得的果……”曹氏将灯盏移向了几案旁的布幔,跳跃摇曳的灯火瞬间就将其点燃。曹氏放下灯盏,微微一笑,复归于蒲团上坐下,口中默默诵道:“……恍惚变化……或存或亡,涅…槃……!” 火势熊熊,待得有人发觉异常,祁和殿已经陷入了大火之中。 面对眼前的战乱,曹氏觉得自己当初归降李元霸是一个错误,可事已不可挽回。她已不像当初那样大权在握,再降李世民是不再可能了。心中怀着对百姓的愧疚,同时也觉得自己有负丈夫的寄望,曹氏感到了巨大的压力。曹氏坚强,也颇有心智,可她终究是一个女人……并不是每个坚强多智的女人都可以作武则天或者是慈禧,曹氏最终选择了逃避,最为彻底的逃避————死亡! 空荡的祁和殿在火起之后没能及时得到扑灭,大火越烧越烈,最后整个洺州皇宫都被波及。大火持续了整整一夜,将皇宫烧了个干干净净。而就在洺州的百姓对此感慨、伤怀的时候,长孙无忌的大军进入了洺州。 长孙无忌虽然对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就占据了洺州感到有些不解,但这却没有引起他足够的重视。在洺州休整一天之后,长孙无忌大军奉李世民之命挥师东进,准备与已经兵临冀东的杜伏威大军会合后一举攻下冀东地区。 第八章 冀州战事(2) 长孙无忌与杜伏威大军逼近冀东的捷报让李世民欢喜,但同时也让他感到了困惑:为何李元霸不作丝毫抵抗就将冀南地区拱手相让? 李世民苦思冥想不得要领,不过,不久以后的战报让他知道了原因。 …… “什么!”长孙无忌一拍几案,“粮草被劫了?” 陈洪武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北衙七军中赫赫有名的左、右屯营两万铁骑,竟然只逃回了自己一人! 长孙无忌的脸色已经发青。他一直渴望着有朝一日能成为尚书仆射统领群臣,可他不愿意依靠裙带关系,为此他努力地建功立业。这次对冀州的征伐是大唐在中原的最后一次大型战事,长孙无忌要在此次让皇帝妹夫好好看看他的能力……长孙无忌要在冀州打几个漂亮仗! 不过好像事与愿违,大军初进冀州异常顺利,叛军仓惶逃窜,以致于唐军完全没有遭到抵抗就挺进到了冀东。但是,唐军到了冀东后叛军就开始了猛烈的阻击,长孙无忌和杜伏威大军再也无法向前一步。初时长孙无忌一点也不担心,他认为这是叛军在无路可退之后的顽抗,坚持不了多久。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转眼已经两个月了,唐军仍然无法前进一步。长孙无忌隐约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而随后的事件证实了他的想法。在短短一个月中,唐军的后勤补给就被劫了三次,而此次是最为严重的一次! 大唐军队中的精锐,北衙七军中赫赫有名的左、右屯营两万铁骑竟然全军覆没,只逃回了左军大将军陈洪武和他的几名亲兵! 长孙无忌脸上杀气蒸腾,“陈将军,你可知此次粮草被劫的后果吗?” 陈洪武面色煞白,他怎不知后果?这次劫粮可不比前两次。那两次粮草运的不多、并且唐军军中尚有余粮,因此影响不是太大。可这一次不同了,两万军队押送的可是二十万大军一月的粮草!而且因为前两次粮草补给被劫,前线唐军本就断粮在即,如今再有粮草被劫,这仗还怎么打? “长孙元帅,”陈洪武的语音中已经带着哭腔,“那些截粮的叛军武器精良,作战剽悍……他们早就埋伏在路边的密林里……他们的人还没出现就开始发射燃烧着的箭矢,那些运粮的民夫一见粮草着火立即就乱了!元帅,那可是将近十万民夫啊!”陈洪武脸上尚有余悸,“两万屯军一下子就被冲散,而密林中叛军的弩箭既准又狠,各自为战的屯军士兵冲不到密林前就被射杀!再有屯军士兵见到粮草被焚自知难逃军法,因此军心浮动,此时叛军近万骑、步兵趁胜势攻击……” “哼!”长孙无忌冷冷打断陈洪武的哭诉,道:“陈将军的意思是说粮草被劫不是你之过,而是因为叛军太过凶悍、狡猾?是因为屯军士兵军纪松弛?” 自知此次逃不过军法,陈洪武横下一条心,抬起头道:“长孙元帅,末将并无此意!末将既然丢了粮草就自当军法处置,请元帅责罚!”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来人,将陈洪武推出斩了!” …… 屈不归遣部下向冀东传出了又一次焚毁唐军粮草的消息,他知道冀东军队就要反击了,而唐军在冀东、冀南的败局也已经注定。李元霸在退向冀东之时就将潜伏敌后的第二混合军铁骑军以及其第三步军交予了屈不归指挥,而屈不归也没有辜负李元霸对他的厚望。两个月来屈不归将第二混合军的一万兵马分散藏匿在城镇、村庄中,而他和特战队的队员们则四处侦察敌情,在得到确切情报之后召集、组织这一万人马攻击唐军、劫毁唐军的粮草补给。 在这期间,屈不归深刻地体会到了赵王所说的“靠拢百姓、发动百姓”的好处。经过李元霸历年来的刻意施为,冀州百姓在心目中从未把自己当作大唐的子民,他们只认为自己是冀州人。因此李世民那“庇护、拯救”子民的战争在冀州百姓心中只是一场侵略战争,百姓们为了让冀州的士兵们早日赶走唐军,对冀州军队提供了有力的支持。屈不归手下一万人马不显山不露水地就分散隐藏在了各处百姓家中,而且不论人吃的还是马吃的都有百姓提供……“百姓稍稍相助便有此威力,若真能像赵王所说的‘全民皆兵’,那,嘿嘿!其时有谁能与冀州匹敌?”屈不归无限感慨。 接到屈不归又劫了唐军补给的消息,李元霸大喜。 贞观二年七月,冀东地区的冀州军队从退缩、对持开始转为了进攻。而唐军由于补给缺乏军心浮动,将士了无战意。逼不得已之下,大唐平冀南军大元帅长孙无忌违抗了李世民禁止开库扰民的严令,派出小股军队私开冀州府库,并向冀州百姓索取钱粮。不料长孙无忌此举并无多大效果……冀南各地官仓要不就是被焚毁,要不就是空无一物,只有极少数的官仓中尚有冀州军来不及焚毁、运走的粮食。而冀州百姓则对唐军的强索粮物极为痛恨,甚至有些地方出现了百姓袭击小股唐军的事件。眼看唐军失了民心,军心又浮燥,如此大好机会李元霸怎会不把握? 七月十三,两骑悄然绕过了唐、冀两军的战线,来到了唐军杜伏威部的营地。 “站住,你是谁?”大营前一名军士紧张地喝问。 “我们是杜总管江淮的旧部,听得杜总管在此作战,我俩便寻来了。”两人中黑瘦的一位微笑着说道。 军士们将信将疑,杜伏威在降于大唐之后确实有部分将士不愿降唐离开了江淮军。黑瘦年轻人见到军士神色,道:“各位大哥不用起疑,只需让我俩与杜总管见上一见就可确定身份!” 还不待军士答话,营内有两位少年骑着马儿缓缓向营门处行来,其中一位身披铠甲,而另一位则身着一袭白衣。黑瘦年轻人无意间抬眼一望,心道:“嗨!…天助我也!” “裴兄弟!快来帮帮忙,我欲与杜总管一见!”黑瘦年轻人冲着身着铠甲那少年叫道。 裴元庆抬眼一看之下大惊失色,他身旁那白衣少年见状连忙问道:“小裴将军,你认识那人?” 裴元庆略一思索,附身在白衣少年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白衣少年浑身一震,双眼猛地向黑瘦年轻人看去!那黑瘦年轻人在他的凌厉目光下仍是面带微笑,甚至冲他点头招呼。 白衣少年眉头紧锁,但随即他也冲黑瘦年轻人笑了笑,并示意军士们将栅门打开,营门外两骑当即驰马而入。 白衣少年对二人道:“随我来!”言罢不管二人作何反应,少年与裴元庆当头引路而去。 来到杜伏威帅帐,白衣少年也不通报,直接领着三人就走了进去。“爹爹!孩儿有要事禀告!” 杜伏威抬起头,顺手将长孙元帅送来的文书合上。“你们都下去吧!”帐内的亲卫领命退下。 “爹爹,!”杜畅闪开身形,露出身后二人,“这位是冀州李元霸!” 杜伏威蓦然一惊,但他终究也是经过大风浪的人,立即便又镇定下来,道:“原来是冀州李将军!”此时李世民已经下诏黜了李元霸的王爷之位,杜伏威一时之间不知怎样称呼,只好用了将军二字。 李元霸拱手见礼,道:“不敢!……杜总管,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此次是为招降而来!” “招降?”杜伏威眼角一跳,而一旁杜畅与裴元庆面带惊诧。 “不错!招降!李元霸微笑着望向杜伏威。 杜伏威“嘿嘿”一笑,道:“李将军,现今被困的好像是冀州军吧?” 李元霸仍是微笑道:“杜总管,我这人生性爽快,不喜欢在这些问题上绕来绕去。总管且听我说完这番话……听完之后若总管愿降于我冀州,咱们一起打天下;若总管不愿降,嘿!那咱们就战场上见!” 听了这狂语,杜伏威没有动怒,他冷冷道:“说来听听!” 李元霸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道:“杜总管,你可知道王世充、窦建德、李密,甚至我那大哥李建成的下场?……” 杜伏威眼角又是一跳。 李元霸接着道:“我敢断言,在我冀州被李世民平定之后,如无意外,下一个就是你!你再看看我冀州,罗艺、齐善行、凌敬这些降臣哪一个在我手中不得重用?” 杜伏威微微动容。 李元霸道:“……此次冀州战事唐廷投入了举国三分之一的兵力,若杜总管能够归附我冀州,咱们定可在此次战事中击溃唐廷。而唐廷在丧失了巨大的兵力之后必然一蹶不振,其时我冀州自可立国,杜总管也就是开国功臣。再以后,我冀州灭大唐统一中原也只是迟早之事!” 杜伏威沉声道:“李将军大可不必招降我。只要将军继续派军断我粮道,待得我军无力战时自可将我军一举击溃!” 李元霸眉毛一扬,道:“哦,我已经等不及了!而且……我知道总管必降!” 不错,杜伏威必降。当初杜伏威降唐,是为大唐势力强大,江淮军无力抵抗。因此,即便将来会落个李密、王世充等人的下场,杜伏威还是得降……毕竟能活下去就有希望!如今希望来了,冀州反出了大唐。虽然冀州实力比大唐稍弱,但眼前就有重重打击大唐的机会,此战若大唐败却,冀州或可与大唐抗衡,保不定日后还可灭了大唐。 于是,杜伏威降。 ...... 第九章 冀州战事(3) 长安皇城内,太极宫太极殿中。 李世民双眉紧锁,端坐龙椅之上不发一言。殿下群臣心知皇上的忧烦定是为冀州战事所起。唉!想想冀州战事,也真是应该烦……朝廷大军在出兵之始就将冀南、以及冀北的大部分地区占据,并将冀州军队分割为了两部分:一部分龟缩在冀东地区,一部分龟缩在北平与冀北北部地区。可以说大唐进攻冀州的战事异常顺利。但此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大唐平冀大军南线就接连被劫了三次军粮,前后损失了三万护粮军,其中还包括大唐精锐————北衙七军中的左、右屯军! 许久,李世民收拾起烦忧,道:“杜卿家,冀州战事可有新的战况?” 负责战报初阅的尚书右仆射杜如晦连忙站出,道:“启奏陛下,平冀大军北线李靖部仍在雁门一带与叛军北平部对持,并无多大进展……” 听到此处李世民皱起的眉头又是一紧,心中不由想到:“以李靖的能耐不应该两个月了都毫无进展吧?素闻李靖与李元霸有旧交,莫非……” 李靖为大唐固守北疆,抵御了东突厥无数次的大小攻击,算得上是员良将。但是,中国历朝良将的结局大多凄凉,良将们的军事才能向来都让帝王们感到莫大的威胁。“兔死狗烹”正是无数良将最终的下场,甚至兔未死狗先烹的例子也有不少,而是否能准确把握烹狗的时机也就成为区分昏君和明君的一个重要标准。 李世民不是昏君,现在烹狗为时过早,他把对李靖的猜忌放在了心中。 只听杜如晦说道:“……日前,北线江夏王所部在冀州赵郡以北与叛军冀北部作战失利,现已退回赵郡休整……平冀大军南线长孙元帅急报,请朝廷派遣援军并尽快将粮草补给送到……” “啪!”李世民一拍龙椅扶手,怒道:“援军?粮草!……长孙无忌究竟在怎样作战!短短一个月时间里补给粮草就被劫了三次……既然知道叛军有意截粮,为什么不将计就计以粮为饵,将截粮叛军一举歼灭!……哼!现在给他粮草援军又怎样?只怕还没运到平冀军就溃败了!……”李世民怒不可竭,“战事已进行两个月了,不但没有一丝进展,反而落得个败像!” 李世民怎会不怒?冀州叛军倾其全境兵力不过二十几万,而在冀东的叛军更是只有十三万卒,长孙无忌统兵二十万攻取冀东,足足两个月时间毫无进展不说,居然还陷入了目前的困境!……想大唐举国兵力不过一百二十万,如今在冀州投入兵力已达四十万,超过了总兵力的三分之一。为了冀州战事抽调防军已经大大影响了大唐地方、边境的防务,李世民还从哪来援军去助长孙无忌? 群臣见素来冷静稳重的皇帝突然震怒,俱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言。大殿中一时间鸦雀无声,寂静一片。 李世民毕竟经历过太多的风浪,他清楚越是形势不利之时自己就应该越发冷静,大唐臣子们因为冀南战事失利而起的颓唐情绪还需要他来扫清。李世民强自压住怒气,慢慢回复了平日的从容不迫。“屈突通何在!”李世民说话的声调不再高昂,显得柔和平稳。 兵部尚书屈突通连忙应声站出。 “屈爱卿,朕要在三天之后率北衙七军亲征冀东,你这就去准备吧!……” 屈突通恭敬领命。 李世民希望自己的亲征能迅速平定冀东,收拾长孙无忌的残局。可是,偏偏天不从人愿,这位几乎是百战百胜的皇帝没能在冀州大地上再次体现他那卓越的军事能力。当屈突通还在为北衙军准备补给装备的时候,冀东传来紧急战报:平冀军南军副帅杜伏威部阵前倒戈,并与冀东叛军联合击溃了长孙元帅大军,平冀军南军行军元帅长孙无忌被俘! 李世民大为惊怒,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浙西又有急报传来:驻扎江淮的杜伏威旧部也跟着杜总管反出了唐廷!此时江淮地区自浙西起已经与冀东连成了一片。李世民没有时间去惊怒了,他担心江淮之乱会引起其它地区的叛乱。于是李世民立即取消了亲征计划,坐镇京师长安掌控大局。同时令兵部尚书屈突通领北衙七军中的左羽林军前往与江淮相邻的鄂州、洪州、福州提调协调驻军,严防叛军攻取其地。 ****************** “这征战几时才能休啊!”李靖站在高山之上向南眺望。武德元年他就离开了长安领军卫戍北疆,冬去春来几番轮回,此时已经是贞观二年,转眼四年了! “眼见天下就要太平,却又出现冀州战乱,老天!你怎的让中原百姓如此多灾多难?”李靖收回远眺的目光,举目望向远处冀州军的大营。“元霸,没有想到我俩居然会兵戈相见!” …… “元帅,京中有监察使到!”亲卫的禀报打断了李靖的沉思,李靖轻叹一声策马下山。 一到军营见到监察使,李靖心头火起。只因这位行军监察使正是李靖的死对头,原尚书右仆射裴寂! 大唐立国之初,李靖因智谋才华过人,被皇帝李渊受命为尚书左仆射。而裴寂则因为是皇帝李渊最为信任的老友,被任命为尚书右仆射。其时秦王李世民为尚书,总领尚书省政务。但是因为秦王李世民与赵王李元霸终年征战在外,不能处理尚书省的事务,因此按照朝廷定律,李靖这尚书左仆射就实际负责起了尚书省的政务。这其间,身为尚书左仆射的裴寂自持其为皇帝好友,并不听从李靖号令,可李靖偏偏又是个做事认真的人,因此与裴寂的关系越搞越僵,最终连皇帝李渊也无法为二人调和,而这也成为了李渊将李靖调至北疆的主要原因之一。 李靖此时心情不爽,不为死对头裴寂前来,他只为李世民明明知道自己与裴寂矛盾颇深,却偏偏要裴寂前来监察自己而怒! 李靖忍着不快与趾高气昂的裴寂见了面。 裴寂见到李靖他心里乐啊!行军监察使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裴寂拥有了为皇帝监视李靖的权力,当然,还有不定时地记录下李靖和其部下的言行、并将记录送与皇帝李世民参阅的任务,而李世民将会根据这些来决定远方将士们的擢迁谪黜、甚至生死。正是有了这权力和任务,裴寂相信李靖不敢拂逆自己的意愿……因为裴寂确信,不论是李靖还是他的部下,他们都不愿裴寂为远在长安的皇帝呈上前线将士作战不力,甚至私通敌军的奏折————即使奏折上都是些子虚乌有之事。 如今的裴寂知道自己不用行军打仗就已临驾大军元帅李靖之上。 半闭着本就不大的眼睛,裴寂捋着下巴上稀疏的一缕胡须。“李元帅,”裴寂慢悠悠地说道:“陛下要老夫问问你,怎么都两个月了大军还在雁门没挪窝啊?” 看到裴寂的得意模样,李靖冷哼一声,道:“北平罗艺部能征善战,是一支劲旅。而且他们对此地地形极为熟悉,之前我军前锋就是因为贸然深入以致被歼……” 裴寂半闭着的小眼睁开,打断李靖话语:“因此你军就止步不前吗?……李元帅,你可知平冀军南军已经溃败,若你北军一味在此畏死不前,老夫在陛下那里不好交待啊!” 听得裴寂那毫无顾忌的苛责,李靖心头怒火燃起,但他还是强忍怒火道:“裴大人,我军非是畏死不前。我已与太原李王爷部约定,由我军在雁门牵制罗艺部,而江夏王所部则全力攻击冀北叛军。待江夏王所部拿下冀北后我军就可与其夹击罗艺,继而攻克北平!” “哦,原来如此!”见到素来目中无己的李靖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裴寂心头更是得意。“我还以为李元帅与冀州某人有旧,不愿伤了颜面呢!” 李靖霍然站起,怒极反笑。“哈哈哈!裴寂,你以为作了个监军就可以随意欺辱我李靖了吗?”随即,李靖收起笑容沉声道:“少在我面前胡言乱语!我怎样行军打战不要你来指手划脚……”李靖狠狠瞪了裴寂一眼,“裴大人,在前线要一个人死去是件很容易的事!”言罢,李靖冲帐内亲卫吩咐道:“将裴大人请出去!” 两名亲卫一左一右将面色苍白的裴寂架出了帅营。 随着裴寂被架出帐外,李靖颓然坐倒在大椅上。裴寂的到来让他知道皇帝已经对他有了猜忌,而他如此对待裴寂,不知裴寂又将如何在皇帝面前捏造他的不是。自己为了大唐立国呕心沥血,这些年更是毫无怨言地在荒凉贫瘠的北疆戍卫边防,这无数的功劳和常人难耐的艰辛竟然换不来皇帝的信任,李靖此时隐约觉得……为朝廷征战已没有意义! 第十章 冀州战事(4) 贞观二年八月,因冀南战事失利,冀东叛军陆续收复冀南各地。大唐皇帝李世民既担忧其时在冀北与叛军作战的江夏王李道宗部会遭到冀东、冀北叛军的夹击,又不愿如此灰头土脸地收兵认输,要知道,这不但关系着大唐的颜面,还关系着大唐的安定……岭南、剑南、陇右这些归附大唐不久的地区正牢牢盯着冀州战事呢! 大唐要退兵,这是无可奈何之事,李世民已经抽调不出足够的兵力投入冀州战事。但是,大唐也不能就此退兵,至少也得给李元霸一个教训,同时也让那些心怀叵测的观望者知道大唐还是有实力的! 冀南的捷报已经传到了冀北,罗士信在接到捷报之后总算松了一口气。老实说,以冀北军那几万人马与李道宗所部十万兵马对抗是弱了一些,毕竟李道宗部与东突厥作战多年,就其士兵的战斗力并不比平日训练严格的冀州士兵低,更别说其部在数量上的绝对优势了。罗士信已经向战时统领大元帅苏定方求援多次,可身在北平的苏定方手中只有罗艺的五万罗家军和不到三千的近卫军。此时不论是为战事考虑还是为避免其猜忌,罗艺的军队都是不能轻易调动的,而苏定方与手下的近卫军也必须留在北平监管罗艺,因此罗士信得不到援军,只得拼了老命苦苦支撑。现在好了,冀东军队立即就会挥师北上驱逐唐军,罗士信的压力将会大减。 “战事快要结束了!要是李道宗聪明,他应该在作撤出冀北的准备了吧?”罗士信想到。 的确,李道宗在接到冀南失利的战报后立即就有了撤退的念头。这两个月里与冀北军你来我往各有胜负,李道宗使出浑身解数也破不了冀北军坚守的赵郡。现在冀东的李元霸腾出了手来,李道宗可不愿意被罗士信、李元霸前后夹击。可是,还没等李道宗撤军的命令发下去,皇帝李世民的一纸诏书就到了。诏书命令李道宗扎营原地,在北平与冀州军队对持的李靖会分兵五万配合他与冀北军作战。 李道宗遵从皇帝旨意驻扎原地,但是他不明白:此时冀南唐军兵败,纵观战事全局唐军已经势弱,甚至已经影响到了国内的安定!撤军固守边界与冀州和谈才是当前应该做的事,为什么还要进击呢?难道皇帝陛下拿不下冀东和冀南,就想拿下冀北、北平?如此一来不就是逼着李元霸与唐军决战到底吗?冀南战事损兵二十万,而国内各地及边防防务抽调的兵力已到极限,要再战下去就只有自己与李靖部那不到二十万的军队……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一连串的疑问搞得李道宗这个政治盲头直发晕,他平日里只知道打仗,如何能领会皇帝李世民的意图?……李道宗却不知李世民心中有一个尺度。依照这个尺度,李世民既可小小地教训一下李元霸,向大唐国内的那些心怀叵测者示威,又可让李元霸在不痛不痒之际下不了一战到底的决心,从而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继而促使双方和谈。而双方结下的所有恩怨都会留待将来了结————在将来任何一方强大到足以毫无顾忌地侵略另一方的时候作个了结。 李世民相信,李元霸会坐下来同自己和谈,毕竟以冀州的实力与大唐抗衡还是很危险的……即使大唐兵败冀南。 若最终结局真能如李世民所想,那么此举应该说是皆大欢喜的。但是往往事与愿违,李世民错误地估计了李元霸,他对自己这个四弟明显认识不够。李元霸虽然有智计,但严格地说他并不具备政客应该有的一个基本素质————冷酷无情!李元霸终究还是性情中人,比不得李世民绝情,同时他更是一个霸道的人。李元霸的霸气和他的热血不但注定了李世民此次的计划将会失败,而且李世民还会为他的错误判断付出惨重的代价。这一切只因为......李世民认为恰到好处的教训尺度在李元霸看来已经超过了他能忍受的极限! ******************* 八月初六,李靖帐下大将杜君绰、郑仁泰率军五万作出后撤的模样离开了雁门。这五万大军一路急行军,自苇泽关悄然入了冀北与李道宗部会师。而此时与李靖对持的苏定方、罗艺因为冀南大胜的缘故所以对此情形并不重视,他二人一致认为唐军即将退兵,那五万军不过是唐军开始分批回师了。 与此同时,李元霸派出的八万援北大军也在一路急行北上。 八月初九夜,杜君绰、郑仁泰的五万大军悄然抵达赵郡城外。当晚,唐军连夜在赵郡城南门外堆筑土山准备攻城,其间虽有无数唐军被冀北军强弓手射杀,但唐军筑山之举仍是不止。罗士信见此次唐军有大援前来,并且似有决一死战之心,当下便命军士挑土垒高城墙对抗唐军。 李道宗见到冀北军垒高城墙与自己相抗,连忙命人尽力加快筑山的速度,同时命杜君绰率其部使用云梯攻城。冀北军兵力本就与唐军相差太多,此时只得停止垒墙与用云梯登城的唐军作战。 眼看着唐军的土山越筑越高,渐渐超越了城墙! 李道宗见筑山成功,立即命令唐军将几台抛石机拉上了土山,三台抛石机开始发射巨石。巨大的石弹往往一发就可击毙冀北军一、二十人,随着唐军士兵源源不断地向土山上运送巨石,卒死于飞石之下的冀北军将士越来越多,罗士信无奈之下只得下令退下城墙。而唐军乘机擂鼓呐喊,攻城之势更猛,转眼间就有无数唐兵借着云梯爬上了城墙。 既然城已经守不了了,倒不如冲出去杀个痛快!退下城楼的罗士信跳上战马,振臂高呼道:“有种的便随本将军出城一战!”言罢也不理会众将士反应,罗士信打马奔向城门! 城门大开,罗士信冲出,身后无数冀北军将士追随! 城外唐军见城门洞开也杀将过来,两军转眼就已短兵相接。战场中,不时有唐兵被冀北军锋利的横刀砍落马下,也不时有冀州士兵的胸膛被唐军马槊刺穿。罗士信的黑色战袍已经被鲜血染透,但淋漓的鲜血在黑衣上却显不出刺目的鲜红色来,只在罗士信的白银甲上留下了丝丝血迹。 挺矛奋力刺出,长矛从一名唐军士兵胸前穿过,随即又抽出长矛,格挡住了另一名唐兵当头劈下的马刀……罗士信不断的重复着这些动作,他的双臂已经开始酸软、麻木。 不知拼杀了多久,罗士信吃力地挥动长矛,挑开了面前的一名唐兵。举目四顾,冀北军将士已经所剩无几,无数唐军正在自己周围形成了包围圈,而更多的唐军已将涌进了城门! 就在此时,“嗖!”长刀划破空气的凌厉声音传到了耳边,罗士信本能地回矛一挡,“苍啷”一声响,丈八长矛的刺尖竟然被这一刀削落!罗士信既惊又怒,这长矛可是跟随了自己一十八年啊!将长矛重重插在地上,罗士信抽出了马鞍前挂着的横刀。“他***!竟敢毁了我的兵器,来比比看谁更锋利!那小子……吃我一刀!”奋起全力,罗士信挥刀向来敌当头砍下!那员唐将不敢硬接罗士信这全力一刀,可罗士信这一刀来得实在太过迅猛,唐将已经避之不及,只得举刀迎上。“当啷!”唐将的长刀被罗士信手中横刀劈作了两段,横刀下劈的余势更将其左肩破开。看来,此人的左臂是保不住了!罗士信禁不住仰天大笑:“哈哈哈!小子,还是你老子我厉害吧……”还不待罗士信说完,一支长枪已悄然无息地刺入了他的后背!罗士信浑身肌肉不由得猛然绷紧,鲜血立时自嘴角渗出。紧咬着牙关,罗士信缓缓扭过头,瞪得犹如铜铃般的眼睛狠狠盯视着背后偷袭的唐兵。偷袭之人被罗士信的慑人气势压逼,惊恐之中慌忙又将手中枪向前一送,“噗嗤!”一声,本已刺入颇深的长枪一下就穿透了罗士信的身子! 罗士信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摇摇欲坠间,他伸出一手抓住马鞍,强自稳住身形不致跌落马下,另一只手举起横刀就要回身劈向偷袭者。但是……还没待横刀劈下,罗士信已经无力再握住它。横刀自罗士信的手中滑落,重重掉在了黄土地上,激起了些许尘土!看到罗士信横刀落地后眼中神彩全无,偷袭者松了口气,猛然将长枪抽出,鲜血自罗士信背部的创口狂喷而出!随着鲜血的流失,罗士信的力气已完全消失贻尽,他的双手紧紧抓住马鞍,努力想要坐直身子。无奈,就连这个简单的动作罗士信都已经无法完成。终于,他那魁梧的身躯轰然跌落在了黄土地上。而就在罗士信紧贴着黄土地的面颊前方,正是笔直插立于地的丈八长矛! …… 赵郡城内外尸横遍地,到处都是散落的兵刃。在城墙上、黄土地上更有无数干涸的血迹,这一切无不表明这里曾经发生过惨烈的战斗。几名唐军士兵将一具尸体抬到了李道宗面前,其中一名唐兵禀告道:“王爷,经冀州残兵辨认,这就是冀北军区统领大将军罗士信的尸首。” 李道宗眼角一跳,似是自言自语:“这就是此次领军的罗士信吗?好!……好!……”略微伏下身注视着这已经了无生气的尸体,李道宗无语。好一会儿,李道宗直起身,抬头扫视着遍地的尸体,问道:“有多少冀北军降卒?” 旁边一员副将答道:“禀王爷,俘虏八百伤残!” 饶是李道宗久经沙场,闻听之下也微微变颜。只听得他朗声道:“久闻冀州人刚烈,果然!……几万将士竟战得只剩八百伤残!”低头望向地上的罗士信,李道宗说道:“将这位罗将军好好安葬,再给他立个碑文。” “可是……”副将迟疑一下,道:“王爷,据斥候报,冀东援军就要到了,我军的目的已经达到,此时应该赶快撤退啊!” 李道宗沉下脸:“将他好好安葬!” …… 第十一章 热血(1) 领兵援北的冀东军将领魏云光此时身处赵郡城外。只见他怒目圆睁,眼中仿似要喷出火来。 城外的旷野上,有一处方圆约五百步的宽阔空地上灰、黑一片。黑色是烈火将黄土地烧焦所致,而那灰色却是灰扑扑、厚厚的犹如一片尘土般,间中还隐约可见无数没能焚化成灰的骸骨————这是冀北军那几万将士的骨灰! 在距离焚场不远处,一个黄土堆砌的坟墓孤零零地伫立,坟前一块简易的石碑上被人用利器刻下了几个粗糙的大字:冀州罗士信之墓! 魏云光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这简陋的坟墓之前,他伸出略带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石碑。“兄弟,哥哥来迟了一步!”双手扶上墓碑,魏云光眼中泪光闪烁。自从武德二年赵王将冀州划区而治之后,这两个结拜兄弟一人去了冀北、一人去了冀东,之后两年多再也没能见上一面,有谁曾料再见面时已经是阴阳两隔! 苏定方远远就跳下马来,徒步走向魏云光,他不想马蹄声惊扰了魏云光的哀思。在得到赵郡被破的消息之后苏定方立即醒悟,李靖大军中离去的军队不是撤退了,他们是去相助李道宗攻赵郡去了!苏定方大怒之下就要命罗艺出兵踏平李靖大营施以报复。但是罗艺对此却并不支持,罗艺称冀南战事的胜利标志着大唐兵败已成定局,此时完全没有必要去攻击李靖大军,若将唐军逼得狗急跳墙只会使冀州军队遭受不必要的损失。当然,这只是罗艺的借口而已,不愿让自己的罗家军去当炮灰才是他不愿出兵的真正原因。苏定方虽然身为统军大元帅,可他也知道北平军队只是名义上属自己提调,事实上他根本不能调动北平军队。被罗艺婉言拒绝之后,苏定方二话没说率领近卫军离开了北平直奔赵郡。 苏定方到得赵郡就见到城内外都驻扎着冀州军队,他知道冀东的援军来了。向士兵们问得此次领军北援的正是罗士信的结义兄长魏云光,苏定方欲与之商榷后继事项,但其人不在帅营中,苏定方便一路寻到了此处。 “云光,节哀顺变罢!”苏定方轻声道。 魏云光缓缓转过身,淡淡道:“原来是苏元帅!” “云光,将此处情形报与赵王了吗?” 魏云光点点头。 苏定方看看面前的一堆黄土,叹了口气,道:“云光,我离开北平前来此处时接到赵王令谕,赵王命你援北大军在到达冀北之后归由我提调……”苏定方从怀中将令谕取出,欲交予魏云光验核。魏云光摆摆手,道:“苏帅,不用了!王爷在冀东与我分兵前就告知我了!” 苏定方点点头,道:“王爷令谕中还命我冀州所有军队不得轻举妄动,只许以大军威势震慑唐军,威逼唐军尽早撤军……”苏定方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对魏云光说道:“王爷命我军在唐军撤离之后强占北平,捕获罗艺!” 魏云光此时虽然沉浸在悲痛之中,但他听到此言还是浑身一震,“苏帅,为何?……罗艺此次不是与冀北军一起抗唐吗?” 苏定方冷哼一声,低声道:“抗唐?哼!自李靖大军压境后他就没有安心与之作战……李靖陈兵雁门,不攻不退,摆明了就是吸引北平军队,让李道宗顺利攻克冀北。我三番五次地与他商议派兵出袭李靖部以缓冀北压力,可他却以兵力悬殊太大为由拒绝。妈的!……”一贯不出粗鲁言语的苏定方竟然开口骂道:“以少胜多的实例少了吗?要是***罗艺真心抗唐,咱们早就将唐军打个落花流水了!士信……士信和冀北军也就不会……”苏定方望向那一堆黄土,眼中闪烁着泪光。 “妈的!原来如此!”魏云光一拍大腿,狠狠道:“好个罗艺!……苏帅,我这就领军去灭了北平!” “不行!”苏定方喝住就要前去集结军队的魏云光,“云光,现在赵郡兵败,冀北军全军覆没,形势起了变化。咱们还是暂且在赵郡休整一下……究竟灭不灭北平、什么时候灭,还是等到赵王的令谕再说罢!” …… 苏定方和魏云光没有等到李元霸的令谕,因为李元霸率着一百轻骑日夜兼程赶来了。 赵郡城南门外,风旅近卫军将战事后陆续返城回家的百姓隔离开,在罗士信墓周围圈出了一大片空地。空地中,李元霸与苏定方二人站在罗士信墓前。李元霸脑中浮现出当初自己收伏罗士信的情景:一锤击退罗士信,罗士信翻身跪倒在地,口中叫道:“罢了,罢了!你是真勇士,罗士信心服口服,这条命从今日起就卖与将军了!” “士信,你果真是把性命卖与我了!”李元霸默默想到,心中满是酸楚。抬眼望见旁边已是一座小小土山的焚场,想到那里面掩埋了几万冀州将士,李元霸的心中犹如刀割。就在恍惚间,李元霸仿佛看见几万将士的鲜血洒遍了原野,汇成了一条泛着耀眼红光的血河。血河汹涌而来,他掉落在了这条血腥的河流中。无数的残肢断首从身边挤压而过,一声声“报仇!报仇!”的嘶喊在耳边响起,李元霸觉得自己已经喘不过气来。 “士信,冀北军的将士们,你们安息吧!你们既然将性命交予了我,我也应该给你们应得的代价!” “定方,找些能工巧匠来将这里好好修葺,不要让这里荒芜,我要冀州百姓永远记得有这个所在!……”顿了一顿,李元霸接着道:“定方,你集结军队在冀北布防,暂时不要与北平有什么冲突……本王要亲自领军入关,为冀北军阵亡将士报仇!” 苏定方一怔,道:“王爷,你是要前往追击江夏王?” 李元霸面无表情,冷冷道:“追他干什么?他不过是听命于李世民罢了!况且……他好歹没有让士信和将士们暴尸荒野,此次就饶他一命吧!” 苏定方大略明白了李元霸的意思,他面色大变:“王爷!万万使不得啊!如今冀州战事未定,而大唐虽败但实力犹存,这一去不是送死吗!王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时当以大局为重啊!” 李元霸摆摆手,道:“定方,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在有些事情上我可以以大局为重,在有些事情上却不能!……定方,我为了自己、为了冀州、为了我的百姓和下属去无情地杀戮别人,但是,我却不能忍受别人对我自己以及我的百姓、属下的杀戮!我会报复,而且不会去考虑报复之后的后果是什么!……我喜欢仗义行侠,快意江湖!所以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我体内流淌的热血注定我不能做到真正的冷酷无情!因此……”李元霸伸手轻轻抚摸一下墓碑,“我要让李世民付出代价,我要让他付出能使士信、以及此次冀州战事中所有阵亡将士们安然瞑目的代价!” “可是王爷,也不必此时入关啊!我们只需暂时忍却,待得冀州壮大之后,什么仇都能报得!” “定方,我不能像政客那样隐忍,我胸中更多的是‘热血男儿、快意恩仇’!……定方,不要劝阻我!”说罢,不待苏定方出言,李元霸转身缓步离开。 苏定方望着李元霸的背影无语。虽然李元霸的言语中有着许多苏定方不能听懂的后世词汇,但是苏定方还是明白了李元霸的意思……有些东西不论古、今,是男儿就会懂得! “王爷,即使你的热血让你今后成就不了大业,即使追随你的最终结果是被那些冷血的政客杀戮……但是,我苏定方决定永生追随你!因为,我身上流淌的同样是热血!” …… 贞观二年八月,阴雨连绵,雨水一阵急一阵缓没个停歇。 赵郡城外,阵亡将士墓地前,两千名风旅近卫军铁骑与援北的一万骑军排着整齐的队列在雨中肃然而立,而队列最前就是跨骑万里云的赵王李元霸。 “将士们,你们面前的黄土里掩埋的是为冀州而战的勇士。他们虽然先我们一步而去,但是,他们的英灵正在冥冥中看着我们。他们在看着我们怎样摧毁阻挡我们前进的唐军,怎样让唐军在我们的铁蹄下哀号!……” 雨水顺着将士们的面颊流入他们的嘴里,原本无味的雨水此时仿似有了一丝咸味,就好像……就好像鲜血的味道。 第十二章 热血(2) 李元霸驻马遥遥望去,只见雄伟的山石犹如被巨斧劈开,一道天然的山峡映入眼帘。这是晋冀之间的一条天然通道,苇泽关就坐落在这条山峡的最狭窄处。苇泽关城下有一条河流沿山峡蜿蜒而下,从西北到关城后折向东南向冀州平原流淌。 观望着苇泽关,念及三姐秀宁就是在此处阵亡,李元霸的眼中显现出晶莹泪光。一旁的魏云光并没有注意到李元霸的伤怀,他轻声向李元霸禀告道:“王爷,看这苇泽关地处险要,当真是易守难攻,要强攻恐怕很难!” 李元霸收起心中哀思,微微颔首道:“不错!这里的确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走吧,咱们回去细细商议。”就要回马归转之际,李元霸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抬头遥望着苇泽关,缓缓说道:“我那三姐秀宁因坚守此关而亡……待得本王攻占了此处,定要将它更名作娘子关,以慰秀宁三姐在天之灵!” …… “苇泽关位处晋冀之间的要道,我军必须得攻下它才能取道太原直取关中。本王与魏将军去探察了一下苇泽关,此关形势险要,正面强行攻击是不可行的……”李元霸以询问的眼神扫视帐中,“不知各位有什么好主意?” 由于近卫军统领苏定方留驻冀北,此次近卫军一大队的大队长刘凤梧便被李元霸提来作了近卫军的临时统领。此时负有收集情报、打探敌情任务的刘凤梧站起身来,朗声道:“属下赞同王爷的说法……根据斥候回报,驻守苇泽关的是江夏王李道宗的得力属下赵无仪,赵无仪其人能征善战且据险而守,而且在平阳公主败亡之后,唐廷将此处的防守兵力从一万增至了两万。因此正面强攻苇泽关就如同送死,不可取……” 李元霸点头称是,心中暗道:虽然屈不归和他的特战队没有在此,但将情报工作交予此人也当是不错。 刘凤梧来到斥候绘作的简易地图前,指点道:“……据悉,我军现在面对的苇泽关东门是由赵无仪的副将陈断领军把守。素闻陈断此人好大喜功,战绩却是不佳,此处或可算是唐军防线上最薄弱的环节。所以,属下建议我军以大部分兵力在苇泽关外安营扎寨,并故意松弛军纪使陈断轻心;再以精锐潜行至苇泽关外这片树林中……”刘凤梧的手指在地图上一处画了一个圈,“……在这里隐伏!以陈断之性情必定会因轻视我军而贸然出击,其时我军就可精锐尽出,杀他个措手不及,趁势攻进苇泽关!” 李元霸又点点头,但他并没有立即表示同意刘凤梧的策略。 “云光,你有什么想法?”李元霸问向魏云光。 自得知赵王要亲自领军杀入关中为阵亡的冀州将士报仇后,魏云光立刻要求加入进军关中的行列,被李元霸任命为了一万铁骑军的统领将军。魏云光并没有像苏定方那样考虑深远。在他看来,不论是与大唐和谈,还是抓紧时间搞定北平、江淮,这些要务都不比杀入关中报仇重要。 听到李元霸点名相询,魏云光连忙站起身来:“刘将军说的有理!苇泽关易守难攻,只能以智计相取。属下赞同刘将军的策略!” 李元霸示意魏云光和刘凤梧坐下,然后目光严峻地向在场的将官一一看去。“大家还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几位近卫军大队长和铁骑军卫军统领俱都表示赞同。 “好!既然都没有意见,”李元霸沉声向众人宣布,“就如此决定了!” 赵王已经作出了最后决断,众将官便开始讨论进行诱敌作战的一些具体细节。 ************ 当日徐世勣得到赵王亲自领军杀入关中的消息后,他当场一怔,随即苦笑道:“看来这里的烂摊子可以不急着收拾了……一个更大的烂摊子就要出现了!” 李元霸接到赵郡惨败的消息决定北上时,他就安排了薛道衡相助徐世勣处理战后事务。可是,以薛道衡的精明和畏死自是不愿在又将起战事之时前去与大唐相邻的冀南。就在赵王北上之后,薛师公然违抗赵王令谕,声称要帮助凌敬总管建设一个美丽的冀东,当下便厚着脸皮留在了冀东。于是,整治战后冀南以及与降将杜伏威的周旋都落到了徐世勣一人身上。 现如今赵王杀入关中,看来与大唐与冀州都希望看到的微妙平衡被破坏了,和谈注定要成乌有,而且,搞不好战火还得烧到冀南。于是徐世勣干脆停下了对冀南的整治,配合着尉迟恭和雄阔海这两位统领将军作起战备来。至于降将杜伏威和其势力覆盖的江淮,徐世勣此时完全是放任自流……冀州此时可以说是自顾不暇,就连作战不力的北平罗艺都放在那里没惩戒,哪里还伸得出手去接收江淮?但想来杜伏威此时也不敢有所异动,他既然叛出了大唐,如今也只得与冀州‘相依为命’了。不过,这杜伏威的运气也确实太差:他在中原大定之时投靠大唐,本以为可以享福了,谁知道却又起了冀州战事,被朝廷派来与冀州作战。待他硬着头皮上了战场,眼看一路顺畅“打到”了冀东,却又因为不愿兵败身死、还有贪图那开国功臣的前途而临阵倒戈降了冀州。之后杜伏威又眼看着冀州军在冀东大败大唐军队,这开国封侯的美事虽然不可能立刻实现,可终归希望就在前方,可谁知道没等老杜欢喜多久,赵王李元霸的一腔热血就将杜伏威拖到了悬崖边缘! 如今杜伏威能作的也就只有和徐世勣一样,整军备战! *********************** 冀州三支混合军中各有一支铁骑军,三支铁骑军共有骑兵一万五千人左右;风旅三卫军全为骑兵,共有铁骑八千多一点;而风旅近卫军经过一次扩编之后也只得四个大队两千铁骑。因此冀州军总有骑兵不超过二万六千人。除去在冀州战事中近万的骑兵伤亡,也就是说冀州军中现存骑兵不过一万多。而李元霸此次入关为求机动迅捷,以达到出其不意的奇兵效果,所领一万二千士兵全是骑兵,这几乎就是冀州现有骑兵的全部。 这些能在战事中生存下来的士兵几乎都是骁勇善战之辈,行军作战的经验也应该相当丰富。可此时的苇泽关外,一万冀州铁骑正在乱哄哄地安营扎寨,一点也看不出久经沙场的模样。 陈断在苇泽关城楼上已经观望了许久。陈断并不知道城下的这支冀州军队是赵王李元霸亲自领军,他也不知道比赫赫有名的风旅三卫军战力更强的风旅近卫军就埋伏在城外的树林中。陈断只知道此时朝廷兵败冀南,前些时日江夏王的大军也途经苇泽关撤回了太原,并且江夏王临走时还严令要死守此关,看来局势对大唐极为不利!认识到了这一点,素来好大喜功的陈断克制住了领兵前去扫荡那些看来军纪松弛的叛军的冲动。 天色渐渐暗了,冀州军军营里燃起了篝火,冀州士兵竟然围着篝火吃喝嬉闹起来。陈断在城楼上看不清楚远处的叛军士兵们在做什么,但是那喧哗吵闹之声倒是随风隐约传来。 “妈的!”陈断心痒痒的,右手拳头握紧松开,松开了又握紧。“该不是想引老子出关吧?” 天色更暗,今夜的月亮并不皎洁,月光时明时暗,而那月牙儿周边就似长出了细细的绒毛。“明日有雨了!……这陈断还真沉的住气……”李元霸斜靠在一棵大树上想到。 “曹章!” 曹章应声而到。 “传令与魏云光,让他依第二计行事!”李元霸见陈断久不出击,无奈只得作些损失引他出来。 曹章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工夫,在苇泽关城楼上观望的陈断忽然发现冀州军营中似乎骚乱起来。紧接着,好像是营中一处篝火边的营帐烧了起来,而且火势越演越烈,冀州军营中乱成一团! “妈的!这些叛军杂碎乐极生悲了吧!”陈断兴奋地搓搓手,高声喊叫道:“弟兄们,机会来了!打开城门,咱们去杀他个落花流水!” “慢!”一声大喝传来。 正在取兵器的陈断听到这喝声知道是上司赵无仪到了,他的兴奋立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赵无仪从城楼下缓步登上来。他一面走向城墙边,一面问道:“陈断,你要领兵出战吗?” 陈断恭敬答道:“将军,下方冀州军营大乱,此时正是出击的良机啊!” 赵无仪放眼望去,只见冀州军营中火光冲天。赵无仪暗自思忖:“看那火势甚猛,已蔓延其军营大部分地方,冀州军总不会为了诱我军出城而故意将自己的补给和帐篷全烧了吧?”再仔细观察冀州军营火势,在山风的助长下,大火已经蔓延至整个冀州军营。赵无仪再不犹豫,命令道:“陈断,你速集结东门守军出击!” …… 赵无仪却没有留意到,冀州士兵在火起之时就已撤到了火场之外,此时他们俱都是在大火之外大呼小叫。而且,最重要的是,在那混乱中竟然没有传出一声马儿受惊的嘶叫! “可惜了那么多的装备补给!”曹章从树林中望向不远处燃烧着的军营,小声地嘟囔着。 在这寂静的树林中,两千近卫军将士人马噤声,曹章的嘟囔很容易就被身前的李元霸听见。李元霸轻哼一声,斥道:“小家子气!有什么可惜的,这些东西苇泽关中有的是!” 黑暗中曹章撇撇嘴,闭口不言。此时有瞭望士兵来报:唐军开关出兵! 李元霸大喜,一声令下,两千近卫军将士取下马儿口中衔枚,翻身上马。眼见唐军冲过树林奔向混乱中的军营,李元霸大喊道:“将士们,苇泽关就是大唐补偿我冀州阵亡弟兄的第一滴血!……出击!”万里云驮着高举双锤的李元霸飞驰而去,身后两千铁骑紧紧跟上。转眼骑队就奔出了林外,随即两千近卫军按照预定兵分两路,一路杀向奔往冀州大营的唐军后队,一路由赵王李元霸领军杀向大开着的苇泽关城门。顿时,疾驰的马蹄迅猛地敲击着地面,发出急骤如鼓点般的巨响。而铁骑怒驰卷起的黄尘弥漫在夜空,使得本就晦暗的月光更加晦暗。 在苇泽关城楼观战的赵无仪大惊失色,当看到有黑衣铁骑冲出树林的瞬间他就知道中计了。眼见那树林距城门不到一里,敌军骑队打马冲刺转眼之间即可到眼前,关闭城门已经来不及了!赵无仪懊悔着猛力一拍城墙垛,对身旁亲兵喝道:“传全城守军至东城门迎战!” 李元霸跨骑万里云如飞一般驰向苇泽关,此时赵无仪也已领着留守东门的几百守军杀将出来,相对而驰的两军转瞬就已短兵相接。李元霸挥舞铁锤杀入迎面而来的唐军队伍中。随着擂鼓瓮金锤在李元霸手中的每一次挥动,总有几名唐军士卒哀嚎着倒下!唐军士卒见势根本不敢与之相抗,全都惊惶着逃窜闪开。由几百唐军士卒组成的阵形霎时就被李元霸突破,而赵无仪更是在李元霸随意挥出的一锤间与几名唐军士兵骨碎血溅,命归黄泉! 紧紧追随李元霸的五百近卫军铁骑也没有闲着,那些从李元霸身边闪避开的唐军士兵需要他们去杀戮。五百铁骑挥舞着锋利的横刀划过唐军的身体,就犹如一阵狂风吹过了原野,而唐军士兵就像原野上的野草被狂风腰斩,然后倒伏地面成了铁骑们的刀下亡魂。 李元霸与近卫军铁骑杀入了城门,而城中各处前来支援东门的唐军也已杀到。李元霸与五百铁骑悍不畏死直冲而进,搅得苇泽关内混乱一片。此时关外一千五百近卫军与一万铁骑军已经将陈断的几千唐军击溃,在留下四卫铁骑军清扫余孽后,魏云光迅速率军冲入了苇泽关。随着冀州骑兵大批涌入关内,早已被李元霸和五百铁骑冲散的唐军士兵更加散乱。此时无论城内城外,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唐军士卒。混乱之中唐军士兵不辨方向四下乱窜,至少有好几千唐军在冀州铁骑锋利横刀的追赶下,慌不择路地跳进了苇泽关旁的河水中,被淹死的数不胜数! 战事结束时已经天亮,在这一战中,许多冀州士兵使用的横刀刃口都已经砍的卷起,更有许多士兵在结束战斗之后就地倒下沉沉睡去。此战冀州军伤亡一千余人,而唐军守关的两万人马如今只剩下了三千。 冀州军队在苇泽关休整了一天。在取了城中唐军的补给、释放了唐军俘虏之后,李元霸率军离开了苇泽关。 细雨濛濛中,连绵犹如长蛇般的骑兵队伍出了苇泽关。帅旗下,李元霸勒住万里云回头望去,只见苇泽关城门上由父亲李渊亲书的“京畿藩屏”四个大字已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娘子关! 第十三章 热血(3) 禹门口,黄河岸边。一杆鎏金铛直直插在地上,一匹马儿的缰绳随意挽在上边。而它们的主人宇文成都则盘腿席地而坐,双目注视着黄河水面,面无表情,就如老僧入定一般。大唐北衙七军中的左羽林军一万将士在其周围部好了应战队形,准备接战冀州骑军。 “母亲,但愿李世民能信守承诺!……今日一战,孩儿恐怕不能侍奉您到终老了!”宇文成都口中喃喃自语。 自从得知父亲宇文化及在江都兵败身亡后,其时陪同母亲回故里省亲的宇文成都听从了母亲的劝阻,没有起兵为父兄报仇,而是寻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不问世间是非,与母亲一起隐居度日。世事总有天定,母子俩的低调并没有避过祸端。终有一日宇文成都的不凡被人留意,招来了地方官员的盘查,而宇文成都与所有气短的英雄一样,因母亲落入唐廷手中而最终被迫投靠了李世民。不过,在投靠李世民的近一年时间里,也许是李世民故意而为,宇文成都的存在并不为太多人知晓,今日之行也是宇文成都第一次为李世民所用……李世民要宇文成都阻截一路杀来的李元霸! “此战当是我今生的最后一战了!”宇文成都自语道:“李元霸,闻得你有了一对趁手的铁锤,不知我还能接你一招吗?” 宇文成都忍不住长叹一声。多年以来他都以为除了师父鱼俱罗,自己此生不会再逢可以匹敌之人,以致于宇文成都有时竟然会有孤寂的感觉。他时常期盼老天降下个能够畅快一战的对手......没想到,老天真满足了他的愿望,给了他一个可以一战的对手,只是,嘿嘿!这对手太强了一些,强的令他穷极一生也胜不了!每次想到这些,宇文成都总想放声大笑————悲哀的笑! 同时,宇文成都也很期待,他希望能再与李元霸拼力一战,就算一战即死亦不后悔……能在沙场中死在强敌手上,正是一个军人、一个武者最理想的归宿! ...... 此时李元霸与一万铁骑已经快要来到黄河边。经过苇泽关一战,一万二千冀州骑兵就去了一千余人,李元霸在心痛之余决定了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急行军,尽量避开沿途驻守的唐军以减少士兵们的伤亡。 战马铁蹄翻飞,眼看就要接近黄河禹门口。冀州骑军从此渡过黄河就可经韩城,过合阳、冯翊,直取大唐京师长安! 万马驰骋使得沉稳的大地也开始颤抖,这是宇文成都久违了的感觉。“骑军!冀州骑军!……好久没有领军作战了!”宇文成都热血沸腾,刺血内息运转之间双目已变得通红。他站起身解开乌骓马的缰绳,拔出插在地上的鎏金铛。“李元霸,你终于来了!” 宇文成都翻身上马,横铛而立!羽林军将士也撤出马槊,整好队形。 密集的马蹄声汇集一起,犹如天雷从天际压逼过来,一万冀州铁骑转瞬便已由远及近,宇文成都已经能看清楚当头那员身着黑袍银甲的小将。 宇文成都大喝:“李元霸,待我宇文成都来与你一战!” 转瞬李元霸大军就已来到了宇文成都面前。李元霸的紫金霸气已至八层境界,因生撕伍天锡而遭雷击之后他那疯狂的杀意已淡,无匹霸气也早已内敛。如今的李元霸整个人就有如大海平静时的模样,表面上是一派平和安宁,但却又因其平静的外表下蓄含着恐怖的力量而让人心存畏惧。宇文成都一见之下心中就已明了:李元霸功力已经提升,自己虽然在洛阳一败之后努力进取,可今日明显也是一个败字。 明知必败,宇文成都心中没有颓废之意,反之,他胸中涌起了昂然战意。 李元霸感觉到宇文成都气势徒增,心中暗生钦佩:明知必败还敢倾力一战,真乃豪杰性情! 宇文成都无视李元霸身后的一万铁骑,他全力运起刺血内力,身上气机鼓荡。 李元霸看看对面的羽林军,微笑着问道:“成都兄,你意欲何为?” “李世民使我与你一战!”话音刚落,宇文成都便不再废话催马上前,手中鎏金铛毫无花俏地向李元霸当头击下。自从在洛阳与李元霸一战之后,宇文成都成都对李元霸的无回一枪感受颇深,一番苦思冥想后,他对此也有了一些领悟:强大的力量加上强大的气势胜过了千招万式! 这一铛是宇文成都对武学的新解,也是他在武学修为上的一次提升,世上能与之对抗的人只怕已经不多!但是很可惜,或者说是可悲,在这世间还有一个李元霸,一个轻易就可击败他的少年! 随着宇文成都的出击,羽林军也已挥刀杀向冀州铁骑。 面对这位曾经的大隋第一高手的全力一击,李元霸并不感到难受,毕竟宇文成都的实力和他相差太远。李元霸气机锁定宇文成都,左手挥锤架住鎏金铛,右手锤却没有攻向宇文成都,而是一锤击向了鎏金铛的浑铁杆身,金铁相交声中,宇文成都的鎏金铛已被砸得像一张弯弓,横飞出十丈开外。 此时,突然骤生急变! 一股为李元霸熟悉的诡异气息充斥了他的周围,此时正值李元霸出招后收锤之际,其势最弱,竟然为来人趁隙而入。李元霸只觉得身上仿佛被人施以了万斤重压,连呼吸都有些吃力! 诡变而妖异的气息!李元霸大惊:“鱼俱罗!” 随着李元霸的惊喝,一道犹如圆月般的刀影自千军万马中袭来。一直隐藏在羽林军中的鱼俱罗发难,星月弯刀化作一道青光向李元霸当头劈下! 李元霸见得刀来微觉诧异:此一刀不论是速度、力量、还是气势,都大不及当初花灯会上鱼俱罗的表现。“莫非是虚招?……还是自己功力大进的结果?”来不及细想,趁因鱼俱罗出招而身上压力稍懈之际,李元霸强运紫金霸气,无匹霸气冲破鱼俱罗气机压逼,挥锤直击而出! 两人此时都是采用的攻势,金铁交集声响中,鱼俱罗倒飞出一丈开外,跌落在了地上,而其身上蓄含之势将该处正在厮杀的两名士卒连人带马俱都震开。李元霸大感惊讶,他虽然知道自己功力大增,却也没有想到竟能一锤击溃鱼俱罗! 从师尊出现之时,宇文成都就以经知道自己和这一万羽林军不过是一个掩护而已,李世民真正的杀着却是师父鱼俱罗。此时见师父亦落败,宇文成都连忙跳下马来到鱼俱罗身边欲将其扶起。鱼俱罗推开宇文成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但见他头发散乱,嘴角有鲜血流出,整个人已没有了平日里的超然气势。那柄星月弯刀虽然已经被李元霸的铁锤震出缺口无数,但它仍被鱼俱罗牢牢握在手中。刀柄冰冷,鱼俱罗握刀的修长手指因用力过猛而显得苍白。 鱼俱罗一生纵横天下,自三十岁后就从没有过败绩,四十余年间大小战不下千次,今日终于落败,而且是……一招即败! 李元霸卓立当场,全然不理会身旁的厮杀。 鱼俱罗站直身体,面对着稳如磐石的李元霸,他竟然觉得犹豫,不知自己是否应该再出手。蓦然,鱼俱罗发现:犹豫畏缩可不是他这般高手应有的现象!鱼俱罗心下骇然:自己的信心已然失去!这是武者的噩梦,它将会成为鱼俱罗武道修行路上的障碍! 一锤击败了曾经肆意追杀自己的鱼俱罗,李元霸此时信心大增,霸气更盛!他看到鱼俱罗的颓废模样,朗声说道:“国师,你信心已失,武道修为从今只退不进,这对一个武者来说简直就是生不如死……本王也不想为难你们了!国师,成都兄,你师徒二人去吧!” 李元霸的这番话不仅让鱼俱罗信心全失,更让一旁的宇文成都觉得此生再无生趣。望望飞落远处的鎏金铛,宇文成都苦笑。他从小到大都是众人眼中的奇才,而他也不敢空负了这个名声,每日里都是勤奋苦练,好容易博得了英雄谱上第一排名。可是面前这个对手却在两次交手中都只一招就轻易击败了他,而且......他还是那样年少,他才是盖世奇才!......“唉!自己还能怎样苦练,还用得着苦练吗?只怕练到死也只得一个“败”字罢!”心灰意冷间宇文成都觉得自己好累……当强者发现世上有一个自己耗尽一生都不能超越的更强者,心中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李元霸所说的话语让鱼俱罗无语,他缓缓举起手中的星月弯刀,只是,这刀不是攻向敌人,而是划上了鱼俱罗自己的咽喉。血自喷出,鱼俱罗散乱的长发在秋风中飞舞,他平日只见阴沉的面色已作了寂寞萧索神情。 天地肃杀,秋寒愈重! 宇文成都并没有阻止师父的自决,他理解师父的所为,因为这也是他即将要做的。宇文成都抬头迎上了李元霸的目光,两人深深地对望一眼。宇文成都微微一笑,平静说道:“我败了!”说罢拔出佩剑横搁项上,随着宇文成都手腕移动,剑身曼妙地转出一道圆弧,鲜血飞溅之间宇文成都魁梧身躯慢慢倾斜,轰然跌倒在黄土地上。 当一个武人的信心被彻底击溃,继而心灰意冷、无意进取的时候,他实际上就已经等同死去……与其在世上苟延残喘,不如痛快地了结自己! “武道穷无止境,人生路上更是艰难!……若日后发现人生路上有了自己永远无法超越的,自己又当如何面对?或许,眼前二人的结果就会是自己今后的下场!”李元霸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发泄自己心中的郁闷。 低下头来,环视节节败退的大唐羽林军,李元霸挥锤杀入战场! 第十四章 和谈(1) 赵王的冲动使和谈成为了泡影。冀州如今内有罗艺、杜伏威的隐患,外有唐廷的虎视眈眈,在冀南承受着无比压力的徐世勣此时可以说是苦不堪言。不过,徐世勣并没有气馁或是埋怨赵王,因为在单雄信被李世民处斩的那一刻,徐世勣就已发誓无论如何也要辅佐赵王灭了大唐,杀了李世民,为自己那结义兄长报仇。 “既然赵王的冲动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那么,就让我来主持大局,使冀州在这里面得到最大的好处吧!”徐世勣如是想到。 徐世勣需要制定一个详尽周全的计划,将李元霸的冲动之举变为一次有利于冀州的行动。 此时原驻守冀南的第二混合军已经不成建制,原有的几万兵马在战事后抽调了两个步军共一万士卒北援,再除去战事中的伤亡,如今驻守冀南的正规军中只有一个尚算完整的精锐步军,另有当初将原夏国地方驻军与施行兵役制后招收的新兵整编之后得到的两万地方军队。而骑兵是一个也没有的了:苏定方护送魏征去北平时将风旅近卫军带走,魏云光北援也带去了风旅虎卫军和豹卫军,而风旅狼卫军则接替了北援的豹卫军在冀东船坞驻守。如今在冀南的风旅统领将军尉迟恭根本就是一个光杆司令。看来,在军力上支援赵王暂时是不可能了,徐世勣如今能做的就是为赵王稳固后方,同时寻得机会与大唐剑南、陇右等地的地方势力接触,蛊惑其动乱,以达到分化扰乱唐廷、使李世民不能倾全力去对付赵王的目的。 为此,徐世勣开始着手稳定冀南。由于冀州军队在战事之初未作抵抗,唐军一路未作耽搁便迅速通过冀南兵临冀东,因此冀南并没有遭受破坏,基本上没有出现流民。冀南官员在徐世勣的带领下很快就各自回到原职,所有的政务在短短时间内就回复了正常。在这其间,徐世勣派出了屈不归及其统领的特战队,命他们分散深入唐境收集情报、打探赵王动向,并在唐境制造动乱。对于冀东和冀北,徐世勣并不担心。冀东有凌敬和薛道衡操持,而冀北因为与北平郡相邻的缘故,驻有八万冀州军队防务,现在尚处于完全的军事管制之下。 如今是唐贞观二年九月初,距离李元霸领兵入唐已将近一个月了,徐世勣的策略也初见成效。随着赵王李元霸挺军深入,李世民的注意力主要放在李元霸身上。此时西突厥利用李世民无暇顾及其它的大好时机,鼓动与其相邻的陇右地区起兵叛乱。徐世勣也没有白白浪费这个机会,随后,年前才归附唐廷的黔中地区也在徐世勣与杜伏威的联手蛊惑下起兵反唐。 东有冀州对持,南有黔中起兵,西有陇右叛乱,北有东、西突厥虎视眈眈,境内还有赵王李元霸的一支悍骑威逼长安!此时的李世民可谓是焦头烂额,手忙脚乱。 但是,李世民并不惊惶。在李世民看来,黔中叛军势力薄弱,有屈突通在该处镇压当无大碍;而对西部陇右则可厚许财物奴隶与东、西突厥,继而与之结盟交好,如此既可安抚北境,又可断了陇右强援迫其归附;至于李元霸,他入关中的目的不外乎是因为冀北军的覆灭而心中不平,待得他气愤平息后自会冷静下来思考大唐与冀州的关系,以决定冀州的未来。李世民相信,只要李元霸冷静了,大唐和冀州就可坐下来和谈,毕竟,大家都需要时间来解决内忧外患,都需要时间来积蓄势力。 而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如何让李元霸平息怒气。 李元霸破苇泽关,继而过禹门口击杀前往阻截其前进的宇文成都和鱼俱罗,前前后后杀戮唐军两万八千卒。李世民想道:“怒气亦如士气,一而衰、再而竭,李元霸杀也杀乏了吧?……至多再挡他一挡,让他的怒气彻底平息下来!” 事实也如李世民所想,一路的杀伐使得李元霸的怒气宣泄,在距离长安不过两百里的合阳遭遇唐军的大规模拦截时,他已经开始冷静下来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也就在此重要的时刻,早已潜入唐境打探情报的屈不归与李元霸见了面。屈不归将徐世勣的意图告知了李元霸,二人在详议一番之后,屈不归立即离开了合阳前往长安。 屈不归刚一离开,李元霸就率军向唐军展开了猛烈的攻击。此次前来拦截冀州骑军的正是三万宫廷宿卫军,这已经是李世民所能动用的最后力量……当然,唐廷现在的兵力远远不止于此,但是若要李世民抽调更多的兵力来对付李元霸,除非他已经置大唐基业于不顾,决定要与李元霸决一死战。 合阳一战毫无悬念,在屈不归提供的精确情报指引下,一万冀州铁骑犹如一把尖刀准确插入唐军最薄弱的环节,轻易就将唐军的防线撕开了一道裂口。于是,冀州铁骑在李元霸的率领下直奔大唐京师长安! ******************** 太极宫内东海池边,李世民正在与左、右尚书仆射议事。 只听尚书右仆射杜如晦道:“陛下,叛军已经快要到长安城下了,不若令京师周边军队合围,一举歼灭冀州军!” 李世民双眼望向东海池上,目中似是空洞无物,又似是深邃博大……也许,深、博到了一定程度也就是空吧!李世民感叹道:“朕何尝不想?只是如今大唐内忧外患,实不宜与冀州硬拼,徒让他人坐收渔翁之力!李元霸要来就让他来,反正也不过是坐下和谈而已……朕曾与其并肩征战两年,深知此人性情虽然不够沉稳,但是在关键时刻他也识得轻重。如今的形势下,他是不会与我大唐死战的!” 尚书左仆射房玄龄道:“陛下所言极是!如今局势下冀州叛军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与我大唐谈和。叛军实已将这意图明确,合阳一战只作突破而不再刻意杀戮便是明证。” 李世民点头称是。一旁杜如晦虽然口中也在称是,心中却想到:“不止是冀州叛军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吧?大唐不也是吗!” …… 同在太极宫中,太上皇李渊远离了正在嬉笑打闹的众傧妃,命侍卫远远跟随,独自一人信步来到了御花园中最宁静的角落————观雨亭。 遥想当年称帝登基之初,自己曾与李靖在此不知论过多少国家大事,亭上“观雨”两字还是那日商议国事时适逢大雨,待得雨停之后自己亲笔所提。想其时自己大权在握,指点江山、生杀予夺,是何等的快意!可如今……“嘿嘿!”李渊苦笑一声,自语道:“如今朕就好比那笼中鸟,每日里被侍卫们看得死死的,犹如囚犯一般,连内廷都出不得。哪里还有半分快意?……”李渊正自伤怀,就听得一语声飘渺传来:“太上皇陛下!” 李渊大惊,但他终究也是身经百战之人,随即就镇定下来,问道:“是谁?” 神秘语声再次响起:“陛下,不要惊惶,臣是赵王千岁的属下……陛下,不要四处寻找,坐下来再谈罢,远处的卫士正盯着你呢!” 李渊此时心中满是惊异,他隐约觉得大唐已生巨变。当下李渊伸袖拂去石凳上的灰尘,施施然坐下。同时他心中却也涌起酸楚:要换作以前,早有宫女太监将一切都安排妥妥当当,哪还用得着自己动手拂却尘土?……唉!现如今就只得几个侍卫跟着自己,说的好听是保护,说得不好听就是监视! 李渊坐定后,轻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如此鬼祟?” 神秘声音答道:“陛下在怀疑臣的身份吗?请陛下放心,臣的确是赵王属下,此行专为请陛下前往冀州,以使赵王得以尽孝道!” 李渊可不是傻子,他心中略一思索便已猜出了大概缘由。 李渊冷哼一声道:“元霸可是与世民起了冲突,想借朕这个太上皇名头去压压世民?” “嘿嘿!”神秘声音笑道:“陛下果真厉害!只一下就将小臣来意看透……” 好久没有被人拍马屁了!精明如李渊不由得也有些飘飘然。可惜如此妙态并没有保持多久,随着神秘声音的继续,李渊的状况立刻由飘然转为了惊怒! 只听神秘声音说道:“赵王与皇上确实是起了冲突……皇上出兵冀州要剿灭赵王,但是很可惜,赵王大败朝廷大军并且杀入了关中,不日就要兵临长安城下了!” “两个孽障!”李渊惊怒之下一拍亭柱,斥道:“大唐根基尚且不稳,他们倒先作起乱来!” “太上皇陛下!”神秘声音道:“此战只因皇上担忧冀州坐大而起。其时皇上他也多虑了!……想赵王为大唐征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手中更掌握兵权,他若要反早就反了!如今赵王兵临京师为的也不过是求条活路,并无谋权夺位之意。个中是非曲直,尚请太上皇陛下明鉴!” 李渊一听就已经明白,其经过情形不外乎就是世民发现元霸对他的威胁日渐增大,发兵要除掉元霸,继而引起了元霸的反抗。以李渊一个帝王的思维来看,两人都是为了生存、权力而战,这其中没有谁对谁错。如此一想之下李渊反而不再愤怒,他现在只是关心大唐社稷的安危和他自己的前路。 虽然有心借助神秘人的力量让自己重放光彩,但多疑的天性却使得李渊不会轻易相信此人。想来此人能够看到自己的表情,李渊作出一副怡然自得,万事无谓的模样:“明鉴么?……朕已经退位了,这些俗事朕已经不想过问。大唐兴也好,亡也好,都是子孙们的事了!” 神秘人嘿嘿一笑,道:“哦,是吗?……臣冒昧请教太上皇,常闻得人曰‘人生百年’,却不知人寿真有百年吗?” 李渊道:“少之又少……能过七十岁便算得长寿罢!” 神秘声音又问道:“太上皇今岁几何?” 李渊已知其意,他的语声不由得有些黯然:“朕……今年已五十有二了!” 神秘声音默然沉寂,不再开口。 “五十二了!我还有多少年可活?”李渊为自己的年华失去而感伤,竟暂时忘却了神秘人的存在,他自语道:“光阴似箭,我已经没有多少年可活了!……难道我能这样寂寞到死吗?……不!我要夺回我的权力,凌驾世人之上的权力!”李渊的语声已显激动,他决定搏上一搏。强自定下心神,李渊问道:“你还在吗?朕想同你谈谈!” “哈哈哈!”神秘声音轻笑道:“陛下终于想通了吗?……那么,咱们来好好谈谈吧!” …… 第十五章 和谈(2) 冀州军队已经兵临长安城下。出乎长安百姓的意外,冀州军既不攻城也不离去,他们竟然在长安城下安营扎寨!长安城中多数的百姓官员不由想到:“难道这区区一万叛军就不怕被大唐军队包围消灭吗?”而城中一些有见识的人却不这么想,他们认为:“皇上和赵王已经相互妥协,如今就看他们什么时候和谈了!” 这天,被李世民软禁在太极宫中的太上皇李渊在一群内廷卫士的簇拥下出了玄武门。“玄武门!……朕曾以为今生今世都不可能踏出这里了……”李渊激动万分,“屈将军,此次多亏你将朕救出囚笼……只要真能如你所言,朕定封你为侯!” 屈不归微微一笑:“陛下重掌大权正是小臣和赵王的心愿,小臣不敢奢望封赏!” 李渊心道:“你们的心愿?哼!若不是形势需要,有谁会理睬我这个无权无势的人?……不过,这个屈不归和他的手下还真是厉害,一盏茶工夫不到,就以二十人灭了一百多名内廷卫士,这样的一群人若能收为己有当是一大臂助!” 当下李渊微笑道:“屈将军过谦了!以屈将军的能耐足可以作个兵部尚书……” 就在李渊刻意诱惑、拉拢屈不归之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太极宫的中枢、也是大唐的权力核心所在————太极殿。 李世民虽然软禁了李渊,可李渊名义上终究是太上皇。眼前李渊就以太上皇之威喝退了上前意欲阻拦的卫士,在一群假卫士的簇拥下顺顺当当进了太极殿。 此时正值早朝,皇帝李世民与文武百官俱都在殿中议事。众人见到太上皇李渊进入殿内无不感到意外,而李世民与房、杜等心腹大臣在意外之时更是大吃一惊。李世民的反应也算敏捷,他立即迎下殿来跪伏在地,口中高呼道:“恭迎太上皇帝!”朝中大臣见状不敢怠慢,随即也匍匐在地,口中亦高声呼道:“太上皇帝万岁、万万岁!” 李渊面无表情,平静的从臣子们中间走过,傲然阔步来到龙椅前。只见他弯下腰,轻轻拂拭了一下绣有飞龙在天图案的宽大缎垫,面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施施然坐了上去。 众大臣张目结舌,心下骇然! 龙椅历来就为皇帝坐椅,李渊退位作了太上皇,已经没有了坐上太极殿龙椅的资格。此时他公然坐上龙椅,那不就是摆明了要取回皇帝之位吗? 当下就有尚书右仆射杜如晦向前跪行几步,道:“太上皇陛下,微臣斗胆启奏!太上皇当初已让位于皇上,如今却又坐上龙椅,未免与礼法不合……尚请太上皇陛下移驾!” 李渊并不理会杜如晦,他面向群臣道:“众爱卿平身罢!” 殿中大臣包括皇帝李世民俱都谢恩起身。李渊见状满意地点点头,道:“朕闻得皇帝与赵王起了冲突,如今赵王大军压境而来,而各地势力更是趁机蠢动,眼看就要危及大唐社稷……朕身为大唐太上皇帝,怎能置身事外?因此,朕决定暂时掌管朝政,以应对眼前危机!” 刚刚站起身的杜如晦又是跪倒在地,高呼道:“太上皇陛下,万万不可!” 李渊眉毛一扬,面上笑意虽在,声音却已冰冷:“为何不可?” 不待杜如晦答话,李世民抢前几步跪倒,道:“太上皇陛下所言极是!儿臣当恭迎太上皇陛下主持大局!另,儿臣治国无方,尚请父皇责罚!” 若此时李渊兵权在握他倒是真想将这个儿子拿下,只可惜现在不能。 “平身罢!”仿佛之间,李渊觉得自己至少年轻了十岁。被软禁在内廷之时,他常常觉得自己反应迟钝,就连与众傧妃言谈嬉戏时也是神思恍惚,言行不一。可今天怎么却是神清气爽?难道……权力竟是如此奇妙,真能让人返老还童?只见活力焕发的李渊抬手招过殿上随侍太监低声吩咐几句,随侍太监立即将传国玉玺捧出。随后李渊又命太监取过纸笔来疾书一通,最后再将玉玺重重印下。 李世民一直默然无语,仿似没有看见这一切。 李渊将盖有玉玺的手谕交给了随他同来的一名内庭卫士,该卫士立即拿着手谕带领十名卫士出殿而去。 此时素称“房谋杜断”的房玄龄和杜如晦被李世民的拱手让位搞得犹如身处云雾中,摸不清楚方向。“皇上就让太上皇轻易夺了皇位么?……还是,皇上自有妙着化解?” 其实李世民哪有化解的妙着,让位之举只是无奈而为!李世民已经隐隐猜到这是其弟李元霸利用父亲李渊作的一场好戏!……“利用父亲那太上皇的特殊身份来制造事端牵制我,好在此次和谈之中得到安全保障、获取最大利益!……李元霸,我终究是小看了你!”李世民恨的暗自咬牙,“父亲那纸令谕应该是放冀州军入城的吧?哼!父亲,你以为四弟当真就会捧你坐上帝位吗?你只不过是我二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已!” …… 如李世民猜想,李渊一纸手谕将冀州军招进了长安城。李世民对此没有表现出丝毫异像,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李元霸不会笨到真的要让父亲李渊重登帝位,这样只会逼迫自己不顾一切铤而走险。 如今李世民顾及社稷安危、李元霸心系冀州未来,双方总算找到了平衡点。而且,随着李渊的出场,李元霸已经牢牢掌握了和谈的主动权。 ********************** 皇宫内廷的御书房中,李元霸将父亲李渊恭恭敬敬请到了龙椅之上。遣散了卫士和太监,李元霸道:“父皇,这两年您可安好?” 李渊闭上双眼,面无表情,对李元霸毫不理睬。 李元霸也不在意,继续说道:“父皇,儿臣实在不知二哥会将您软禁,要是儿臣早知到,那还会等到今日才领军杀入关中?” 李渊冷哼一声,睁开双眼,说道:“不用说这些废话了!你小子虽然平日里一副莽撞模样,但老子终究还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抬抬手老子都知道你要做什么!……救朕的目的何在?快说,不用作假了!” 虽然李元霸的话语确实伪作,但他听到父亲这话时还是禁不住一愣,脑中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儿时与父母、兄长们一起渡过的时光。那时候父亲为了他无师可求而心忧、继而为了让他师从紫阳真人而厚颜相求,以及自己拜师之后父亲欣喜之下大宴宾客…… 想当初的真心疼爱,看现如今的勾心斗角,尔诈我虞……不知不觉间李元霸眼角已经有些潮湿。父亲、哥哥,还有自己,为了权势,为了生存,俱都毫不犹豫地将亲情抛却!李元霸在心中痛苦地嘶喊,他痛恨父兄为了帝王之位狠心的将亲情抛却,同时他也痛恨自己,恨自己为了达到目的将亲生父亲利用! 李元霸经历过真正的生死轮回。在前生,一瞬间他就失去了拥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的亲人、朋友和爱人。虽然前生的记忆、思想在今生尚存,可从前拥有的一切都成了泡影,永世不能再来。因此他远比诸多得道高僧更懂得生命的意义,这也使得他比常人更加珍惜亲情、友情和爱情。可是天意总爱弄人,你越是珍惜老天就越是要设法让你失去! 情不自禁,李元霸滴下了他在这隋唐乱世中的第一滴情泪————伤逝亲情之泪。 发现李元霸久久没有答话,李渊抬眼望去。只见儿子瘦瘦的脸庞上隐隐挂着一道淡淡的泪痕,那原本明亮的眼睛已变的黯淡,只有忧伤充斥其间。父子连心,李渊明白自己刚才的话语勾起了儿子对亲情的怀念。李渊心中也是一颤,眼前的这个儿子哪里是征战四方,杀戮天下的大唐赵王,他分明是一个失去了父母关爱的伤心少年。 李靖怜惜地看着儿子,突然间他觉得自己愧对儿子。李渊轻轻叹了口气,道:“元霸,既然生在了帝王家就不能再奢望亲情。老天在给一个人权力的时候就已经将他的感情剥夺……没有选择,只能无情!元霸,你要原谅父亲,身为帝王,我必须要抛下很多东西……” 李元霸轻轻拭去泪痕,面上悲伤尽去,代之而起的是漠然表情:“儿臣明白,儿臣完全明白!……那么,父亲,咱们来做个交易吧!” 李渊望向李元霸,他心中清楚,今天以后他父子二人之间将再无亲情可言!李渊面上神情回复肃然:“说罢!” 李元霸道:“儿臣助父皇重登大宝,父皇将冀州和江淮册封与儿臣,儿臣立誓在父亲有生之年不与朝廷再起战事!” 李渊听罢毫不犹豫,点头答应。 李元霸又道:“儿臣还需父皇先给儿臣写下册封诏谕!” 李渊略一思索:李元霸在得了诏谕之后会尽力助自己登上皇位,不然那诏谕只会是废纸一张,自己写下当有百利而无一害。 “好,为父答应你!” 李元霸起身下跪,行三拜九叩大礼。 “父亲,孩儿去了!”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李渊的身躯还是不由一震。父子亲情断绝,从此缘份了尽! “你……去罢!” 第十六章 和谈(3) 在父亲面前的作戏让李元霸的内心痛苦不堪,有时他甚至想违背自己与屈不归商定的计划去帮助父亲重登帝位。但理智告诉李元霸这是不可行的,父亲李渊的复出是他用来压制二哥李世民的手段,此事若是弄假成真,其结果只会把李世民逼上绝路,这对处在内忧外患中的大唐和冀州来说只会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因此,李元霸只得用父亲的话语来安慰自己、指引自己……“既然生在了帝王家就不能再奢望亲情。老天在给予一个人权力的时候就已经将他的感情剥夺……没有选择,只能无情!” 不日,冀州与大唐的和谈在京师内城清思殿秘密举行。而那一心想要重登帝位的李渊还被两个儿子蒙在鼓里,这几日里都在冀州特战队统领屈不归的“护卫”下等待李元霸为他带去好消息。 清思殿中,大唐皇帝李世民高坐殿堂龙椅之上。 殿外,李元霸带着亲卫曹章正大步跨过门槛要进入殿中。两名大唐卫士上前拦住李元霸,“皇帝陛下在此,速速除却甲胄兵器!” 李元霸冷哼一声,双手随意一分就将两名卫士拨出一丈开外。“本王取人性命还需披挂带刃吗?”言罢昂首大步进入殿中。 “二哥,你坐的好高啊!”李元霸扫视一下殿内,其中只有几位李世民的心腹大臣肃立两旁。“咦!哥哥怎的不给弟弟一个入座的位置?” 李世民呵呵一笑,不答反问:“元霸,为何不除却甲胄?” 李元霸抬眼望去,朗声说道:“当除却时自会除去!” 李世民居高临下盯视李元霸双眼。良久,李世民吩咐殿中的几位官员和卫士退出大殿,随后他对李元霸说道:“朕想与你单独谈谈。”李元霸点头应允,挥手也让曹章退出。 李世民起身缓步走下殿堂,到了李元霸近前。他仔细打量着李元霸,说道:“四弟,你长大了!” 李元霸听得他叫这声四弟,心中虽隐有感触,却是不发一言。李世民又说道:“四弟,你可是觉得二哥不顾兄弟情义,出兵征伐冀州太过心狠手辣?” “不错!……不过,你心系社稷,也是无奈!”李元霸望向殿堂上的龙椅,双目深邃如渊。 李世民轻叹一声,再次注视李元霸,道:“四弟,你真是长大了!那你也应该知道二哥是不会给你翻身的机会吧?” 李元霸收回目光,无畏地望向李世民:“我知道!” 李世民接着说道:“那你为什么还要与我和谈……就算我答应了你的要求,待得我稳定了局势,稍作休整之后,冀州仍逃不脱灭亡的厄运!” 李元霸淡淡一笑,说道:“是吗?如今大唐初得天下,周边小股割据多如牛毛,兼有东、西突厥虎视眈眈,此次你攻我冀州已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如今大唐境内已经不甚安定了吧?二哥若同我斗下去,只会给他人壮大的机会……若是我俩再斗个两败俱伤的话,大唐王朝只怕到此就要终结了!” 李世民瞳孔猛地一缩,心中已乱。这一直是他心忧之事。在部署围剿冀州之初,李世民就对此作过长思。李元霸的勇猛与其在军中的威望早就让李世民将其视作了心腹之患。但是大唐立国不久,外患未清,内忧尚存,这就使得李世民不敢轻举妄动,一时之间竟下不了诛灭李元霸的决心。可随后冀州的飞速发展让李世民认识到了这个四弟确实是他最大的忧患,因此他不顾一切地冒着巨大风险发动了冀州战争。李世民原本以为自己在战略上妥为部署、在兵力上又有绝对的优势,虽有风险但定可以平定冀州。可谁知道李元霸收缩防御的成功战略和杜伏威的临阵倒戈使得李世民那勉强发动的战争立即全盘崩溃。 如今的局势对李世民来说实已成两难局面:与冀州谈和不谛于养虎为患,若不谈和又正如李元霸所说,双方两败俱伤之下大唐基业只怕到此就要终结! 李世民的面色再也不能保持平静,不尽的烦忧涌上心头。 李元霸看在眼里,轻笑一声说道:“二哥也不必心烦!大唐是我李家打出的天下,我也不愿见它消亡,毕竟我也是李家的子孙……不若这样,你我二人暂停征伐,各自为政。我不扰你平定天下的大业,你也不阻我冀州的发展。待得将来天下大定,只剩下我李氏兄弟二人之时,我俩再来争个高下!二哥以为如何?” 李世民听罢颇为心动,他双眼目光如带针刺,直扎李元霸双眼,似要看透李元霸心中所想。“你不怕我在局势稍定之后就出兵冀州?”李世民问道。 李元霸笑道:“二哥向来以仁义示天下,信用乃是仁义的根本。只要你将我们之间的协定诏告天下,我倒是不担心你会反悔……况且,父皇已经下了诏谕将冀州和江淮赐予我,而我也会将父皇请去冀州奉养,我想,二哥是不会拂逆父皇的心意吧?” 李世民脸色微变:好毒的一招!……只要李渊去了冀州,恐怕在他有生之年李世民也不能对冀州怎样。毕竟孝义纲常为天下人崇奉,李世民其时若要攻冀就是无视君父,就会失去民心!……百姓为水,朝廷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随即,李世民面色归复平和,平静说道:“也好,就依四弟所言,将来我两兄弟再作决断罢!” …… 次日,大唐皇帝李世民诏告天下:“……赵王谋反作乱之事,实为奸人陷害……冀州战乱终年,生灵涂炭,实不宜再生祸端。赵王当以民生为念,安民养息,仁义为怀……” 随后,赵王李元霸率军离开长安返回冀州,当然,随行的还有至冀州“游历河山,巡察政务”的太上皇李渊。也就在李元霸离开长安几日之后,大唐皇帝李世民对东突厥采取进贡结盟的策略见效,大唐成功的与东突厥结成联盟,并迅速平定了由西突厥暗中支持的陇右叛乱。而黔中的叛乱在冀州与大唐和谈之后,叛军便失去了外援,不久后也被大唐兵部尚书屈突通领北衙军平定。到了此时,大唐局势暂时恢复稳定。其后,李世民更将全部精力致力于壮大大唐国力。为了今后顺利征服突厥、平定冀州,唐廷开始大力发展国内的农、工、商业,并广招兵员训练军队……大唐开始进入了相对平稳的发展阶段! 相对于大唐的平稳发展,冀州就要显得坎坷一些。首先是风旅狼卫军统领将军程咬金碍于其结义兄长秦琼的情面,私自将囚禁在冀东的罗成放走,继而引发了北平罗艺起兵反冀的叛乱。好在其时驻军蒲坂的李靖因监军裴寂的刁难和皇帝李世民的疑心,一怒之下领唐军三万投靠了冀州。因此得李靖大军及时与冀州军队夹击罗艺,一战击溃了北平罗家军,并将罗艺击杀于雁门。此战之后冀州总算是真正拥有了北平郡的控制权,为冀州打通了一条快速发展的通道。不过,只可惜北平一战中被秦琼、罗成逃出,二人最终投靠了大唐。 江淮杜伏威在旁观了李元霸领军横扫关中,以及苏定方、李靖一战击溃天下闻名的罗家军之后,深为冀州军的强悍勇猛折服,从此将心思安定下来,一心一意地要融入冀州。 至此,冀州局势也日趋稳定。随后,李元霸不甘落后于大唐,他也在冀州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军、政、民建设! 第三卷(战事)终 第一章 经济侵略(1) 三月初三,古历清明节,原意为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天清地明,是二十四节气之一。后因上墓之寒食节与清明节相接,世人就逐渐将寒食与清明合二为一,从此清明节也就成了上坟扫墓、祭奠亡灵的节日。 贞观三年三月初三,冀州首府洺州,永济渠边。天空阴沉沉的,思念和悲哀化作的愁云惨雾经久不散。成千上万的民众聚集在沿河两岸,所有的人都面带悲戚,向着北方烧纸上香。不论男女老幼,人们哭泣着轻声呼唤亲人的名字,虔诚地招唤着他们的亡灵,企盼他们能够魂归故乡。 永济渠的河面上,在一艘画舫的船头有两名身拥锦裘的男子肃然而立。其中一人二十出头,面容黑瘦,正是冀州的实际统治者————赵王李元霸,而另一人则是李元霸前生今世的老师薛道衡。 李元霸抬手指向沿河两岸的民众,“老师,这些都是北援阵亡将士的家属!” 薛道衡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他希望寒冬腊月的冰冷空气能刺激自己被悲伤压抑的心灵,使自己不再被悲伤侵扰。薛道衡虽然与李元霸同从后世来到这时代,但是他一直是以文学大师的身份在这时代生存,他并没有像李元霸一样经过无数的征战杀戮,因此他不能将生死看淡。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始终都是这位诗人心中悲伤的源泉!……他已经被现场的悲痛气氛感染,也被眼前这一幕深深震撼! 冷冷的空气涌入胸腔,这骤来的刺激使的薛师身躯不由一颤。“元霸,你就直说吧,需要我做些什么?” 此次李元霸以荡舟喝花酒为由将薛师骗来,就是想利用眼前这祭拜活动激起薛师那文人特有的丰富情感,让一贯偷奸作懒的薛道衡为冀州作出贡献。因此虽然被薛师看穿了自己别有用心,可是李元霸并没有感到丝毫惭愧。他搓搓手,再揉揉被冻得有些麻木的鼻子,直言说道:“老师,你在前生就是一位学术界知名的历史学家。你对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都颇有研究,而且据学生在前生的观察,老师对一些野史、以及古时科技发明之类的都比较感兴趣,知之甚详。因此……” “行了,行了,”薛道衡打断李元霸的话,“你是要我将一些超时代的东西在这时代搞出来吧?” 李元霸拍拍薛师的肩膀,赞道:“老师好厉害!刚一开口就被老师猜到学生的意图,老师不愧是知一晓十、通天晓地……” “好了!”薛道衡喝止了李元霸的马屁,“给我一个理由!” 李元霸再次抬起手来,指向岸边。“老师,他们之所以痛失亲人,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冀州不够强大!要是咱们有了先进的科技,冀州就会强大起来……若是冀州强大,有谁敢轻易招惹咱们?又哪来这么多百姓痛失亲人?……”虽然这理由明显有些牵强,但此时薛道衡已经被阵亡将士亲人们的悲情感染,只觉李元霸言之有理,而且是大大的有理。当下薛道衡一反平时的懒散模样,慨然说道:“好!元霸,我答应你……我定要尽我所能让冀州强盛起来!” …… 此后,薛师果然遵守诺言,他一直倾尽全力为冀州的发展作着贡献。 其时因大唐已经平定了周边大部分的割据势力,唐廷众多的高官显贵都觉得天下大局已定,于是便开始重视起“精神生活”来。这些显贵们一致认为茶性高洁清雅,称赞茶为瑞草魁、琼蕊浆,宣扬品茗有助于修身养性,甚至还能羽化成仙。在他们的带动下,饮茶的习俗逐渐普及到了民间,民众对茶叶的需求量越来越大,逐渐达到了“茶为食物,无异米盐”的地步。不过,他们饮茶的方式却太过原始……人们将采制的茶叶放入水中煮沸,饮时将茶叶一同咀嚼下咽。李元霸在知晓这些事情之后,便敏锐地认识到利用后世制茶方法制出的散茶一定能凭借其爽心的清香和悦目的色彩领导中原、乃至世界茶饮文化新潮流,其中必将会有巨大的利润,于是李元霸将研制散茶的任务交给了薛道衡。 薛师确实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历史学家,史上的好多杂学书论他都记忆在心。在研制茶叶的过程中就充分体现出了薛师学问的渊博……陆羽《茶经》全书三卷十节七千多字,薛师竟然大多记得!不过,《茶经》中并没有后世散茶制法,薛师穷尽脑力,自明代罗廪的《茶解》中找到了原始制法。在以此法指导实际研制的过程中,薛师和工匠们通过不同加工方法,总结出了与后世炒青绿茶制法非常相似的工艺:高温杀青、揉捻、复炒、烘焙至干。并从不发酵、半发酵到全发酵一系列不同发酵程序所引起的茶叶内质变化中探索到了一些规律,从而使茶叶从鲜叶到原料,通过不同的制造工艺,制成了各类色、香、味、形品质特征不同的茶类,有绿茶、黄茶、黑茶、红茶四大类。 同时,冀州的制茶技术虽然已经相当成熟,但由于制茶机械简陋,茶叶大批量生产受到了限制。于是在李元霸的授意下,薛师将明代宋应星编撰的《天工开物》忆出并手抄成册,然后交由冀州官方印刷局印刷了六册,秘密发放给了冀州制造局的几名高级工匠。《天工开物》一书重视实践,全书以描写生产过程、介绍技术要点为主,绝少空发议论。间或有议论时,也是言简意骇,精辟之至。那几名工匠本就是技艺拔尖的能工巧匠,在见识了《天工开物》这一全面反映农业、手工业生产技术的书籍之后,工匠们茅塞顿开,诸多奇思妙想不断涌现,致使李元霸和薛道衡对人民群众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感叹不已! 之后在冀州官方的大力支持下,各类用于工、农业的新型机械相继被制造局工匠研制出来,而制茶业也由小规模的手工作业发展到各道工序机械化。从此除了少数名贵茶叶仍由手工加工外,绝大多数茶叶的加工均采用了机械化生产。此时大规模的茶叶生产作坊逐渐在茶树种植较多的江淮地区出现,为了有效的控制这一极可能成为冀州财政收入主要来源的产业,李元霸召集冀州三部十二司的官员将冀州各郡的行政区域再作划分,在合并江淮地区之后,冀州之前的四郡五十二县不变,增加了江南一郡共十九个县,至此冀州全境共有五郡七十一县。虽然冀州的辖地大增,但四大军区的构架并没有改变,只将江南郡划归冀南军区治辖,另各军区统领有所变更。 ********************** 两年后,唐贞观五年五月。 冀州刺史府中有一个小小的人工湖泊,碧绿的湖面飘着玲珑雪白的水莲花。一座曲折长廊自小湖上横过,其中段正值湖心之处建有一座凉亭,小亭雕栏玉砌,精致非常。赵王李元霸与政务部总管凌敬坐在亭中的石凳上谈论着,一干侍卫在长廊两端严密把守。 凌敬一手习惯性的扶着白瓷茶碗,一手随意放在面前的石桌上。如今冀州的官员无论大、小在李元霸面前都是非常随意,这与李元霸历年来的“刻意纵容”关系甚大。 凌敬道:“王爷,年前大唐朝廷遣出的大型商队携带大量丝绸、瓷器等商品,经长安由敦煌出阳关西行,沿着昆仑山麓过葱岭,西达大月氏、安息、条氏,最后到达王爷曾提过的罗马帝国,现在商队已经返回,还带回了一些稀奇的东西。” “哦!”李元霸道:“李世民走通‘丝绸之路’了?” 自从冀州利用散茶垄断了中原的茶叶生意后,冀州的经济就得到了飞跃发展。一年之中冀州出成品散茶达八百万驮,得税二十余万贯。其时在中原三个钱就可买米一斗,这二十几万贯钱可是一个天文数字,相当于大唐全国的总岁收,可以说天下银财滚滚涌向冀州。 李元霸在大力发展冀州的同时也在想方设法限制大唐的发展。李元霸对‘唐’这个中华历史上少有的盛世终究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或许可以把它叫做“大中华情结”吧?……以前李元霸为了生存与李世民作战,可现在生存有了保障,李元霸再也不愿意对这个让无数后世中国人引以为自豪的国度施以战乱。但是,一山终究难容二虎,毕竟唐廷的存在对冀州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李元霸也不能对其置之不理。因此,李元霸选择了一个可以让他略觉心安、同时也是可以避免血腥杀戮的办法:利用冀州如今已经非常强大的军力威逼唐廷,在将冀州的各类商品倾销到中原的同时,动用一切可行的手段封锁、控制唐廷的对外贸易。李元霸要掌握大唐的经济命脉,兵不刃血拿下大唐! 周边的一些国家在冀州的强势下断绝了同大唐的商务来往,随着冀州悄然的经济侵略,大唐的经济逐渐被冀州左右。冀州不论官方还是民间的商人在大唐境内都设有无数的商务机构,他们在大肆销售冀州商品的同时也大量采购大唐境内的物资。现今,大到唐国的进出口贸易,小到大唐百姓的衣食住行都离不开冀州。长此以往,只怕大唐举国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冀州的控制,最终导致亡国。李世民在一年前认识到了这一点,他积极努力地寻求着出路。在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考察论证之后,李世民决定以冀州控制不力的西方作为突破口,沿着西汉时张骞开辟的商道与西方国家进行商业贸易,摆脱冀州对其的经济控制。李世民的确很有战略眼光,李元霸明知有这条“丝绸古道”的存在,可其与冀州间隔着千万里,冀州一时之间却也无法去控制它。 “丝绸之路?”凌敬疑惑不解,问道:“敢问王爷,为何将之称为‘丝绸之路’?” 李元霸微微一笑,道:“唐廷通过此道将大量丝绸售与西人,那不是‘丝绸之路’是什么?” 凌敬听罢心中却是不以为然:那不也可以叫作“茶叶之路”、“瓷器之路”?心中虽然嘀咕,可凌敬嘴里还是说道:“果然有理!” 李元霸道:“李世民如此而为也算是一条出路,只是……嘿嘿!他恐怕不会想到,我有一条比他那‘陆地丝绸之路’更为便捷、运营成本更低的‘海上丝绸之路’!” …… 第二章 经济侵略(2) 一本《天工开物》给冀州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直如李元霸和薛道衡这两位始作俑者也是所料不及。 《天工开物》初刊于明崇祯十年,全书分为上、中、下三篇共十八卷,描绘了一百三十多项生产技术和工具的名称、形状、工序。其所述几乎包括了社会全部生产领域,是中国古代一部综合性的科学技术著作,也是世界上第一部关于农业和手工业生产的综合性著作,被后世欧洲学者称为“技术的百科全书”。它不但对中国古代的各项技术进行了系统地总结,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科学技术体系,也对农业方面的丰富经验进行了总结,全面反映了工艺技术的成就。此书记载的许多生产技术,一直沿用到了近代。 但是,如此一部奇书在它出版之后的二百多年间几乎不为国人所知,就连乾隆时所修的《四库全书》对它亦是摒弃不顾。更令人难受的是,它在日本和朝鲜却被推崇为宝笈,而后欧洲人也从小日本那里得到了它的日版刻本,再往后就开始出现了它的多种译本,并被外国人视为中国科技史的小百科全书。薛道衡从幼时知晓此书到长大后熟读此书,深感此书实乃中国科技史、文化史、思想史上的名著,因此对国人只是熟于耳闻而鲜于目睹这一现象颇感痛心。为了让更多的国人认识这原本应该让中国人引以为自豪的名著,薛道衡在任教授期间就自己出资搞了一个《天工开物》研讨社大力宣扬此书。如今到了这时代能有机会将此书发扬,薛道衡更是辞去政务部吏务司都督的职务,不遗余力投入了将书中理论通过实践转为实用的工作中。 历经两年艰辛,《天工开物》中的多项生产技术已经被运用在了冀州的农业、工业、商业以及冶金制造业中,而受益最大的就是冀州的兵工业和车船制造业。 冀州骑兵在近身肉搏时候使用横刀。在两年前,因冶炼、锻造技术不过关,横刀在实战中除了势猛、杀伤力大些,其锋锐程度和坚韧程度实在与敌军兵刃无异。但如今不同了,用新法制出的横刀刀锋锐无比,而经过发蓝处理的刀身耐腐蚀能力大大增强,提高了横刀的使用寿命,此刀在当今世上应是最为强横的单兵兵刃。 而一直在冀州骑军单兵武器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单弓弩在日新月异的技术下,不但弩身更加小巧,其有效射程也由以前的百六十步提高到了百九十步,成为了骑兵们的最爱。 不但兵器得到改进,冀州将士们的铠甲也得到了改进。冀州士卒不再像大唐及周边各国的士兵那样穿着魏晋时期厚重的具装铠,他们现在全都着装重量更轻、但是防御力却更大的明光铠。如今,冀州士兵的装备在天下各路军队中也算是顶尖的了。 但是,这些还不够,李元霸要将热兵器逐渐运用在战争中。 两年前,李元霸就将研制火药、火器的重要任务交给了冀州制造局进行。在冀州官方的大力支持下,制造局辖下的军器监不但规模宏大,分工也非常细,监下雇用工匠高达六万多人。监中分有火药坊、火器坊、刀枪坊、弓弩坊等九个大作坊,其中火药的生产就放在第一位。 在历史上,中国至迟在唐宪宗元和三年以前就已经发明了火药,并在五代末北宋初就已制造出纵火用的火药兵器。后历经宋、元两代的不断实践,火药性能也不断提高,炸弹用火药和金属管形射击火器用的发射药等均已制造出来,并且在明朝达到了成熟的程度。在《天工开物》一书的记载中,火药配方为硝七五,硫十一,炭十四,这与现代标准军用黑火药的配方基本相同。根据这一配方,军器监火药坊经过了近一年的反复配制,在付出了伤残三十四人,死亡二十七人的惨重代价后,终于制作出了与现代标准军用黑火药基本相同的粒状火药,赵王李元霸将之命名为“黑石”。 虽然有了好火药,但李元霸不敢去制造后世才有的火枪、大炮……至少他暂时是不敢去尝试的:以此时的冶炼水平造出的枪炮保证一用就炸膛!有鉴于此,李元霸不让薛师独自承担盗用后人成就的罪过,多少也在历史系混了两年的他也小小地过了一把瘾。 李元霸在宋代曾公亮等人编著的《武经总要》中受到启发,指导火器坊与火药坊的工匠们合作,将黑石火药填充在厚铁皮打就的空心铁球中,名曰引火球。此引火球在点燃后经由抛石机发射而出,除发射过程比后世的红夷大炮要繁琐一些,其威力却是丝毫不逊色,甚至还要过之! 至此,冀州军队的武器装备大致达到了李元霸心中的既定标准。在如今,军器监每日出产弩箭六千支,步兵弓箭九千支,攻城车弩铁羽箭五百支,引火球两百发,横刀三百把,长枪八百杆…… ********************** 历史上的陆地丝绸之路,犹如一条彩带将古代亚洲、欧洲和非洲的古文明连接在了一起。正是这丝绸之路将中国的四大发明,养蚕丝织技术以及绚丽多彩的文化艺术传送到了世界各地。同时,商人们也通过这丝绸之路将中亚的葡萄、印度的佛教、西亚的天文学、美洲的棉花、烟草等输入中国,使得东西方文明在交流融合中不断更新、发展,在这期间丝绸之路可以说是辉煌至极。但是,随着其后的南海航路————“海上丝绸之路”的兴起,曾经繁荣一时的陆地丝绸之路因为运营成本和往复周期过长,逐渐被海上丝绸之路取代而衰落。 大唐李世民开辟了通往西方的陆地丝绸商道,企图突破冀州对大唐的经济封锁。而李元霸应对的策略正是开辟“海上丝绸之路”,利用水运成本低廉、速度快捷的优势封杀李世民的陆地商道! 早在贞观元年十月,赵王李元霸就从冀州制造局及民部工务司中选出精通造船的工匠,成立了归属制造局管辖的舟车监。风旅卫军将这些工匠们护送至冀东郡黄河出海口建造船坞、制造海船,并同时由冀东军区招募士卒在渤海湾中训练海军。当年李元霸不惜耗费巨资建造大型船坞,招来无数能工巧匠研制大型海船的目的就是为了远洋商务的需要,当然,与一些国家建立友好的外交关系也是目的之一。经过五年的艰苦探索,及至两年前在薛师忆出《天工开物》之后,其中《舟车第九》卷记载的技术被工匠们消化接收。此时舟车监虽然不能造出后世郑和下西洋时那“大者长四十四丈四尺、阔一十八丈”、排水量达万吨的巨型宝船,但是已经能制造出排水量达千吨的尖底木制海船,完全可以满足远航的需要。 如今位于冀东东莱的船坞已造出千吨海船四艘,正可在此次商战中派上用场,而由冀东军区招募的一万海军也已训练完毕,在两年前就开始的远洋货物储备也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现在万事俱备,就差一个合适的商队统领了! 在李元霸心目中,苏定方、李靖、徐世勣或是凌敬都是不错的人选。但是苏定方此时与李靖率军驻扎北平,北平与东突厥相邻,又负有每年供应军队五千匹战马的重责,此处可是马虎不得,必须要这二人驻守。而徐世勣与凌敬此时全权负责民务和政务,也不能轻易调动,迫于无奈之下,李元霸想到了薛道衡。 这天傍晚,薛道衡应邀来到了刺史府。 刺史府的后花园中早已经摆上了一桌酒席,薛道衡来到之时李元霸与王晓蓉已经坐候多时。 王晓蓉起身为薛道衡拉开椅子,问道:“老夫子,怎的如此拖拉?你要再来的晚些就该饮酒赏月了!” “举杯邀约明月自有一番意境……”薛道衡一屁股坐下,扭过头向身后的王晓蓉笑道:“今日竟是王小姐亲自为我端椅,如此殷勤好礼,莫非是图谋老夫?” 王晓蓉冷哼一声:“你?哼!不知道老夫子除了自身一个酒囊饭袋,还有何物啊?” “哪么……”薛道衡转过头,端起酒壶为自己斟上酒,“王小姐如此多礼究竟为何啊?” 王晓蓉脸色禁不住一红,俯首在薛道衡耳边轻语几句。薛道衡听罢“嘿嘿”一笑,道:“嗨!小姑娘,你听谁说的,老夫可是谁都没说啊!……你消息蛮灵通的吗!” 王晓蓉面色更加红润,犹如盛开的桃花般鲜艳。“薛师,你就别管是谁说的了,你就说帮不帮我吧!” 薛道衡一乐,道:“薛师?嘿嘿!从老夫和你认识就没听你这么恭敬叫过。行!冲你这个‘师’字,再加咱俩这几年在酒桌上的交情,老夫答应你把那事回了,不过……你得告诉我是谁透露消息给你的。” 李元霸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想想王、薛二人平日嬉笑惯了,于是李元霸淡淡一笑,毫不在意二人的谈话,只自顾着喝酒吃菜。 只听王晓蓉道:“薛师猜不到吗?……怎么这么笨啊!你昨日在狂徒家里喝酒了吧?” “妈的!原来是程咬金这小子!”薛道衡恨恨骂道:“什么事到了他那里都捂不住!” 王晓蓉撇撇嘴,“老夫子,怪狂徒作甚?你自己酒后封不住嘴告诉了他,先没捂住的是你……” 听到二人谈及因私放罗成而被撤职软禁的程咬金,李元霸放下酒杯,插嘴问道:“对了,老师,狂徒近来过得怎样?” 薛道衡可不愿意和王晓蓉这个精灵古怪的女孩较劲,他连忙接过李元霸的话题。“怎样?还不是老样子,整天在家闲的无聊。要不是我和晓蓉常在他那里去喝上两杯,以他那好动的性子恐怕早就疯了!” 王晓蓉回到自己座前坐下,点点头,道:“是啊!狂徒每天都烦着呢!元……侄子,你还是让他去带兵吧!”差点叫出“元霸”二字,王晓蓉刚刚回复正常的脸又红了。 李元霸听在耳中、看在眼里,知道王晓蓉对他有意,他心中也是欢喜。 自从王伯当战死之后,李元霸就让王晓蓉到了赵王府住下。及至两年前冀州战事结束,王晓蓉又被屈不归送到洺州来,依然住到了李元霸的刺史府中。在外人眼中王晓蓉已经是赵王妃,而李元霸心中也想认同:这个平日里虽然精灵古怪,但是遇到大事却沉着冷静的女孩子正是李元霸前生今世最爱的类型。可是,李元霸虽然在战场上英雄盖世,在儿女情长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王晓蓉不避嫌疑与他同居一府这么久,是个瞎子都应该知道王晓蓉的心意,可叹李元霸枉自从开放的后世而来,相处都几年了,竟然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 李元霸不敢多看身边王晓蓉那绯红的脸蛋,他借饮酒侧过脸,道:“程咬金的事我心中有数。” 薛道衡也听在耳中,看在眼里。他虽然平时糊涂度日,但李元霸好歹是他的学生,大家又都是从后世而来,因此对李元霸的事情他还是很上心的。当下薛师在心中暗自思忖:“晓蓉这丫头虽然平日里爱与大伙儿一起喝酒嬉闹,但是从她逃离长安一事就可看出,这女孩遇着大事时却是比男儿还要勇断!此女当是元霸的贤内助……看来,只能对不住老华了!” 薛道衡放下一直攥在手里的酒壶,斜眼瞟瞟王晓蓉,道:“元霸,那些事现别说了,老师问你一件事!”王晓蓉意识到薛师要说什么了,她脸上的红云更盛,一双手也从桌面移到了桌下,放在膝盖上握在了一起。 “有什么你就说罢!老师,待会儿我也有事和你商量!” 薛道衡呵呵一乐,站起身来,走到王晓蓉身后,向旁边的李元霸问道:“元霸,你说老实话,你想不想娶晓蓉?” 李元霸一惊,手中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到地上。“这个……这个……”李元霸吞吞吐吐,答不出话来。 …… 注:各位老大,因为情节需要,小弟在故事中夸大了《天工开物》一书的科技含量,请大家谅解。 第三章 经济侵略(3) 薛道衡如此直言询问李元霸,可把王晓蓉羞得手足无措、坐立不安。想她虽然平日里颇有英气,可终究还是个女孩子。王晓蓉一下子站起身来,推开站在她身后的薛道衡快步跑回了屋内。 薛道衡看着王晓蓉离开并没有阻拦,反是坐了下来拍拍李元霸的肩膀道:“怎么样?愿不愿意?”随即薛师压低声音,把嘴凑到李元霸耳边,道:“要是不愿意,咱就换人……你那救命恩人华老头还在托我为他干女儿做媒呢!” “什么!……”李元霸惊喝道。 “嘘!”薛道衡急了,一把捂住李元霸的嘴巴。“小声点儿……刚才我答应晓蓉把这事给回了,你可别在这儿瞎叫唤惹她起疑心,我可受不了这小姑***折磨!” 李元霸扯开薛道衡的手,“刚才你俩就是在说这个?” “是啊!妈的!……”薛道衡伸手取过酒杯,满满斟上了一杯酒,抬手间一口饮尽。“昨日我去咬金家喝酒,一不留神就把这事告诉了咬金。你也知道,王伯当是为了救咬金而死的,如今咬金可是把晓蓉当作了他的亲生妹妹。妈的!……”薛道衡大骂一句,伸手揉了揉胸口,脸色隐隐有些发青。“……那小子听说老华托我撮合你和他那干女儿,居然一把抓住我胸口威胁我,不让我为老华女儿做这个媒。妈的!依我看要不是府外有近卫军守着,只怕当时那狂徒就要出去把华清流的药铺给砸了!……”想起当时程咬金暴怒的模样,薛道衡心有余悸。“想来今日晓蓉与咬金见了面,知道了这事,所以我一到这里她就悄声求我不要为华家做媒……妈的!狂徒也是多此一举,老子和晓蓉也算是多年的酒肉...哪个...朋友了,怎么着也会先照顾晓蓉啊!” 李元霸听罢心情复杂:一个女子不顾颜面做到了这一步,已经等同于大声对别人说“非君不嫁”了,而自己一个大男人面对一个喜欢自己的女孩好几年,竟然没有一点喜欢或是不喜欢的表示。 “当真是因为男儿志在四方,所以淡漠了男女之情吗?……狗屁!”李元霸立即否定了这一想法,“事实上心中经常都会想起她,而且……虽然每次与她面对的时候都是极少说话,可是却还是希望与她常见面。根据前生那不太丰富的恋爱经验来看,肯定是爱上她了!……” 薛道衡任由李元霸在那里发呆,他只自顾着喝酒。 好一会儿,李元霸口中大喝一声:“怕什么!老子在腥风血雨中杀过来的,还怕对一个女人说‘喜欢’二字?”随着李元霸的一声大喝,屋内传出茶杯落地的清脆响声。旁边薛道衡也是一惊,不过他随即明白过来。“哈哈哈!好!元霸,这就进屋说去,老师急着喝喜酒呢!” 李元霸霍地站起身来,薛道衡刚伸手捋须,待要再叫一声好,就见李元霸又自坐下,扭扭捏捏道:“老师,你左右也是做媒,既然华家的不做了,不若就替学生进屋一趟如何?” 薛道衡愕然,手中酒杯“当啷”一声掉于地上。 …… 当晚,薛道衡完成了两件在将来被载入大赵国史册的大事:协助、见证未来的大赵国武帝陛下李元霸定下了第一门亲事;推举了一个优秀的远洋舰队统领,为大赵国远洋事业的兴盛立下了不世功勋! ***************************** 魏征在冀州战事之后并没有返回大唐,其主要原因就是因为李世民欺骗利用了他。在战事爆发前,大唐皇帝李世民将魏征遣至全国各地四处巡察,用以制造安定假像稳住冀州,掩护其调兵遣将的行动。及至大唐兵力部署完毕,李世民又全然不顾魏征尚在敌境,决然发动了冀州战事……若李世民真能识人、够气量,他完全可以将计划全盘告知魏征,而以魏征的忠直必会慨然从命。只可惜李世民终究是小心了一些,其结果就是彻底伤了魏征这位梗直臣子的心。 另有一个原因使得魏征再也不愿返回大唐……他已经被冀州百姓的安定生活所感染! 魏征在冀州战事爆发时被苏定方囚禁,在战事结束之后又被送到了洺州。因当时他对李世民太过失望,执意不愿归唐,而李元霸也有心将这个人才留下,于是魏征就在洺州滞留了下来。在其间这位以往只论国事的正直臣子也着实懈怠了一回,他常常会兴致勃勃地拉上平日里甚谈得来的徐世勣去四处游玩、看看正在发展中的冀州面貌……终年见到的都是纷乱血腥的征战,能在这相对平和的环境中享受一下平和安宁,有几人能够抵挡住这美妙的诱惑? 这天魏征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门。他在昨日已经与徐世勣约好,今日一早同往位于城外的狮子山游玩,那里正在兴建冀州阵亡将士陵园。 虽然魏征在冀州并没有担任官职,但是在李元霸的特意叮嘱下,冀州政务公署还是为其安排了住处,并配有一名侍从,以及车、轿与马匹,每月还会发放一些银钱。此次魏征没有叫上侍从,只独自一人骑着马儿向约定的会合地点而去。 …… 洺州城北三里有一座小山名为“狮子山”,其名的由来是因为赵王觉得此山像极了一只俯卧的,名曰“狮子”的猛兽。民众们虽然不知道“狮子”究竟是什么样,不过在赵王的辖治下过上了富足生活的民众们对赵王素来都是信服的。在他们看来,既然是赵王定下的名字肯定就是好的。因此,没过多久,大家就习惯了将这无名小山叫做“狮子山”,将在狮子山修建的陵园称做“烈士陵园”。 魏征、李元霸和徐世勣如今就在年底将要竣工的冀州烈士陵园中。久闻此园为赵王力主修建,因此能在此地碰到赵王巡察,魏征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在赵王的邀约下,当下三人一同在园中游鉴。 烈士陵园囊括了整个狮子山、以及山前的一大片阔地。如今狮子山面向阔地一边已经修筑了八级犹如梯田似的墓区,墓区中间有一条用青石砌就的石梯从山下直达山顶。而山前的阔地现在已经被平整为了一个可容纳至少五万人的大广场,此时正有数以万计的工匠在为广场地面铺上青石板。原本制造局下辖土木监烧制的陶土砖完全可以用以铺筑地面,但是平日还算节俭的赵王却力排众议,坚持不用价格低廉的土砖铺砌广场。赵王认为将士们为冀州付出了生命,就算是倾尽国力也要为他们造个“上档次”的陵园。因此,冀州烈士陵园不论从那一方面都可当得其时大型建筑中的顶峰作品。 陵园中,可容五万人的大型广场正中间,有一座高三丈、四边各九丈,通体由黑色大理石堆砌的平台,平台四边镌刻有以牡丹、菊花、垂幔等组成的八个花环。平台四边均有台阶,四周环绕着汉白玉栏杆。台上建有一座巨大的汉白玉纪念碑,石碑四边阔一丈二,离地五丈六,这高度已经是其时碑石建筑的极限。纪念碑碑身正面镌刻着民部总管徐世勣所题的“冀州英雄”四个鎏金大字,而背面是赵王李元霸亲笔手书的“纵横天下”四个鎏金大字。整座纪念碑和基台共用两万多块大理石和汉白玉砌成,而八个鎏金大字更是耗黄金三百六十九两。 自从两年前陵园开始动工,魏征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虽然还未完工,但魏征一眼望去,立时有肃穆庄严的感觉充斥心间。在赵王李元霸的引领下,三人用了整个上午的时间才算把陵园看了个遍。 眼见时已近午,李元霸热情邀约:“魏先生,快午时了,今日就由本王做东,咱们去止步斋用餐可好?” 魏征慨然应允。他上一次去止步斋是在两年前,那次是苏定方请客。吃过之后魏征对那里的美食很是挂念,要不是其间价格太过高昂,只怕魏征早已经是那里的熟客了。 三人在一队近卫军的簇拥下回城。来到了止步斋,三人在店小二的引领下到了楼上雅座。一番礼让之后三人分坐席间,转眼酒菜上齐。三人倒也不显得拘束,各个都是随随意意,有如好友相聚。 “赵王,听闻官府将在江南郡洪县建一座大茶园?”饮酒闲谈间魏征问道。 李元霸随手放下筷子,微笑着说道:“是啊!怎么,魏先生对茶叶感兴趣吗?” 魏征笑了一笑:“老夫只是好奇而已……不过,赵王,如今冀州与巴蜀同是盛产茶叶,据悉两地茶叶产量早已经与天下消耗持平。那么,赵王新建这茶园不就是无甚用处吗?” 李元霸明白魏征这句“无甚用处”是客气的说法,实际上魏征心中真正想说的应该是“此举纯粹就是浪费财力物力”。“看来他对冀州已经开始有感情了,居然开始关心起冀州政事!”李元霸心中欢喜,嘴里说道:“魏先生不用担心!再多产几倍的茶叶本王也能将它卖出去!” “担心?”魏征微微一怔,心道:“我在担心吗?……难道,我已经开始慢慢融入这里?” 李元霸微笑着注视魏征,“魏先生,有心事吗?” 魏征猛然回过神来,“哦……没有什么!” “没事就好,”李元霸举起面前酒杯,道:“别停杯啊!…两位可是嫌本王点的酒菜不合意?” 魏、徐二人连忙也端起了面前酒杯,三人举杯饮下。 …… 酒足饭饱,李元霸打算办正事了。 结帐后李元霸领着二人悠哉游哉,漫步前往洺州城内最有档次,也最为幽静的茶楼————清言堂。三人一路步行甚久,好一阵工夫才来到了茶楼下。 魏征虽然对此慕名已久,但因平日里囊中并不多金,因此从未到此光顾过。 此处果然幽静!举目但见一个小小的湖泊,湖岸边一座如今在冀州已不多见的全木制小楼傍湖而建。虽然隔着闹市区不算太远,可其周围并没有什么店铺和住家,环境相当优雅。 近前几步,魏征抬眼望去,只见一副对联分挂大门两边,上联书:代饮引清言;下联书:泛花邀坐客。联上一块横匾,上有三个大字:清言堂。放眼看去,楼前楼后种植了不少花卉树木,魏征只觉大有意境。欢喜之间他刚待迈步入内,却瞥见楼旁立着大大的一块木牌,上书:倭国人与狗不得入内! 魏征愕然,雅趣顿消。他拉住徐世勣长袖,指向木牌问道:“徐公,这是何意?” 徐世勣一看之下,哑然失笑,他说道:“老魏,这是赵王让立起来的,意即这里不招待倭国人。” 魏征疑惑道:“为何要立此牌刻意羞辱倭国之人?” 一旁李元霸接过话去,说道:“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魏先生,还是进去坐下之后本王再详细道与你吧!” 明亮宽敞的房间,透过大大的窗户往下一望就是小湖。湖平如镜,映得对面岸边的山峰纤毫可见。再抬头看去,湖光山色之间烟水空濛。魏征从窗旁搁置的花盆中取出一块干涸的泥土,轻轻地掷了出去。泥落水面,瞬间,倒影碎裂,一圈圈的波纹泛起。 李元霸负手站在魏征身旁,问道:“魏先生,这景象美吧?” 魏征由衷赞道:“湖天一色,幽雅至极!” 李元霸靠拢一步,一手扶着窗台,一手指点着这如画风景,朗声说道:“再有十年时间,本王就能让所有的冀州人都生活在此等雅境之中!” 魏征听闻之下,先是神采一振,但随即那飞扬的神色突然黯淡下来,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他口中喃喃道:“十年?……陛下还能给冀州十年吗?”蓦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魏征强提精神,心中暗道:“我是怎么了?怎会对冀州的将来如此上心,居然还会因此影响到自己的情绪!” 李元霸听到了魏征的低语,他也观察到魏征的情绪变化。李元霸面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魏先生,你可说错了!……大唐早已经不能威慑冀州!”举目眺望远处,李元霸嘴角上扬,脸上满是自信的微笑。“如今冀州府库岁入钱六十万贯,是大唐的两倍多;冀州四大军区拥兵四十万,虽然兵力不到大唐的一半,但是我军士卒强悍,装备优良……而且,最关键的就是我冀州万众齐心,人人皆知发展冀州、抵御外辱是自身之责!只要战事一起,我冀州一千二百万民众,不论男女老幼,人人都可拿起刀枪,成为悍不畏死的战士!试问……”李元霸转头注视魏征,“如此强势,李世民敢动手吗?” 魏征静思无语。 李元霸再次望向窗外,眼神中满是**。“待得冀州烈士陵园建成,我冀州民众之心将会凝聚的更紧,而为冀州奋斗、为冀州献身将会是冀州所有民众认可的最高荣誉!” 魏征在冀州居住有两年了,或许他自己还不知道,他已经开始把冀州当作了他的第二故乡。此时听得李元霸所言,魏征竟也觉得热血沸腾。他禁不住自语道:“若冀州能像如今这样发展下去,那十年后将会是何等光景!”魏征简直想像不出在如此迅猛的发展势头下,十年后的冀州会是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元霸的眼神中**更甚,“十年之后吗?或许,那时候人们能够住在高楼大厦之中,能够坐上不用马拉的大车,能够在千里之外互通讯息……” 李元霸转过头来,面向魏征。他无视魏征的惊诧,道:“魏先生,本王所说的一定可以成为现实!……你看,冀州在短短几年时间就成为天下最富裕的地方,这就是本王的能力!” 魏征看看窗外的美景,再想想自己这两年的亲眼所见,他重重地点点头。 李元霸面上笑意更浓,“魏先生,你相信我就要助我!” 魏征再次重重点头。 李元霸大笑,牵着魏征回到屋中坐榻上盘腿坐下。 “魏先生,来!让本王先告诉你楼外那木牌之事吧!”李元霸指着榻上小木桌上的茶具说道:“魏大人应该知道,我冀州人饮茶与别处大为不同。冀州人饮茶分为两种,一种谓之饮闲茶,就是普通饮者以求生津止渴而为;一种谓之‘工夫茶’,就如同咱们现在所饮……” “这与倭国人又有什么关系呢?”魏征截口问道。 李元霸道:“大有关系!这饮茶与煮茶之法本王概称之为茶文化,它是我冀州百姓的智慧凝聚而得,怎能让倭人享受?更不能让他们学去!” 出乎李元霸意料,魏征听罢竟说道:“不错!不能让倭人学了我中土的好东西去……”这本是李元霸因前世所见所闻,从而引起的对倭国人的仇视,可没想到魏征这古人对倭国人的印象也是大大的不好。只见魏征一振精神,朗声说道:“想当年倭国遣使求见隋帝杨广,所呈国书凭地狂妄,开头竟写道:‘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他们也不想想,其时他倭国连城郭都没有,只以树木为栏,茅草盖屋,男人多以横幅布帛连结于身遮丑,且俱都赤足而行。他们有什么资格到我中土来耀武扬威?”一拍木桌,魏征激昂说道:“更有甚者!其后隋帝征召了博学的津业和尚,尽心教授那些倭国派来的学问僧,传给他们治国安邦的学问,可随后他们是怎样回报中土的?……这些倭人的国力才稍稍强盛一点,就开始在泉州、越州大肆抢掠……这群忘恩负义的狗崽子!” “说得好!”李元霸与徐世勣竟同声赞道。一直以来,徐世勣等人就对李元霸强令各个茶楼前必须立下这个木牌而感到迷惑,今日听得魏征所言,他们终于明白了李元霸的心意:不能让这群忘恩负义的狂妄之徒剽窃我泱泱中土政治、文化的精华……不论是诗词歌赋,还是政治、军事!…… 他们妄想汲取中土的政治文化精髓来改变他们的落后,这绝对不行!一定要让他们永远地愚昧下去! (风笑我:不好意思,此处因激动中有些偏题。) …… 就在三人血脉贲张,激动不已之时,李元霸到也没忘了要办的事情。 李元霸亲自在魏征面前的小木桌上铺上茶垫,又将径不及寸、色洁如玉的精美白瓷小杯放置于茶垫之上。为其斟上茶水,李元霸说道:“魏先生,这是江南郡出产的红茶,你且尝尝!” 魏征应声浅酌慢品。许久,魏征长长的抒了口气,赞道:“好香!” 李元霸微微笑道:“魏先生,本王打算将此茶销往海外!” 魏征愕然,他不知赵王说的“海外”所指何处。徐世勣因与李元霸商讨过此事,面色倒无变化。 李元霸举目望了魏征一眼,仍是微笑着说道:“本王打算将冀州、乃至中原的特产卖到西方诸国去。” 魏征更是迷惑:“赵王,若要将货物卖予西方诸国,就要经过大唐境内……恐怕陛下不会轻易让冀州商队通过吧?” 李元霸道:“魏先生,冀州商队不会通过大唐境内,咱们会走海路将货物运抵西方……”李元霸面色转向凝重,沉声说道:“但是,冀州商队尚缺乏一个合适的统领……” 听到此处,魏征明白李元霸的意图了。他面色一整,将端在手里的白瓷小杯轻轻放下,说道:“赵王,你要老夫做什么就说吧!” …… 第四章 经济侵略(4) 唐贞观五年六月,大唐皇帝李世民与东突厥结盟,联合发兵一举将西突厥灭亡。大唐在与东突厥瓜分西突厥国土之后,在其故地设昆陵、濛池两都护府,且均以突厥贵族为都护,辅以唐军监管。之后,为满足商务需要,李世民继续向西扩张。 贞观五年七月,李世民藉口西域小国龟兹设关卡强行掠夺大唐商队物资,于七月二十遣灵州大都督段志玄率军十六万向西进军,决意要得到丝绸之路的控制权,以保证丝绸之路的畅通与安全。 …… 冀州政学馆是一年前由赵王提议建立的,学馆以政务部总管凌敬为馆长,原政务部吏务司都督薛道衡为副馆长。学馆通过全国性的科举考试招收学子,并请得天下精通文学、历史的名士出任教席,为冀州培养后备官员。由于赵王本人经常来到政学馆中与各位学士、学子一道讨论典籍、时事,时间长了,冀州的官员也常追随赵王出入此地参与讨论。而一些交好的邻国,如奚、契丹也羡慕冀州强大的“国势”,因此派出聪慧好学之人前来入读,期望他们能学到冀州的治“国”之道,在归国之后能助本国强大。一时之间,冀州政学馆天下闻名,雅士名人云集。其盛况已大大超越从前大唐秦王的天策府文学馆,其时天下有志之士无不对其万分向往! 此时政学馆的大礼堂内密密麻麻坐了好几百人,赵王李元霸正在此与学子、官员们演论冀州使舰队远洋的意义。 堂内一名学子道:“王爷,久闻海外俱是不毛之地,强如倭国也不过是弹丸小岛上的一个野人窝而已,学生实在是不明白远洋能为冀州带来什么好处!” 政学馆中在讨论之时并不要求严格遵循君臣尊卑之礼,此时在这屋中有一百多人,李元霸一时还找不到那发言之人。看看挤满了一屋的学子和官员,李元霸放弃了扫视搜寻。 “你可说错了!首先,倭国只是海外的一个小丑而已,它并不能代表海外诸国。就在万里之外的东罗马帝国的国力不但远远超过它,甚至,比冀州还要强盛!……相关东罗马帝国与其它一些海外国家的资料,不久后大家会在薛师最新编撰的《万国杂谈》中见到,本王在此就不多说了。其次,本王观诸位直到如今还没有认识到远洋的重大意义……各位!中原地区从古到今都是以农业为主,及至我冀州建立,中原的工、商业才开始迅速发展起来……不过,本王相信各位已经看到,工、商业的迅速发展对冀州的强大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加重语气,李元霸接着说道:“但是,即使冀州的商务搞得再好,在目前也只能挣得中原和周边国家的钱财,而这是冀州在一年前就已经做到了的事情!所以,不论冀州现在看起来多辉煌,可实际情况却是……如今的冀州停步了!我们在一个限定的框架里发展,并且已经发展到了这个框架允许的极限!” 站起身来,李元霸走到墙上悬挂的手绘地图前,指着大唐地域说道:“冀州停步了,可大唐却是没有止步。李世民打通了连接西域的商务通道,大唐突破了限制它发展的框架。大唐在大力发展着商贸,大唐在进步着!……可就在同时,冀州却在原地踏步!各位请想一想,即使我冀州如今领先大唐许多,但是向前行进的人始终是会赶上在前方原地踏步的人,直至超越他!”李元霸面对一众学员,语气凝重:“……待得大唐的经济发展起来,它的军力也会相应强大起来。各位想想,到时候还在原地踏步的冀州会落个什么下场?” 众人恍然,原来远洋舰队出行的目的竟是为冀州开拓新的商务领域,与大唐做对抗! 就在此时,又一名学子问道:“王爷,既然我冀州如此担忧唐国强大起来,那为什么不在其未强大之前消灭它?” 李元霸赞一声:“问得好!……有人问为何不在唐国相对冀州势弱之时消灭它……很好,这问题问得很好!本王相信这也是大家在心头疑惑甚久的一个问题……”以手指点着地图上大唐的位置,李元霸道:“让我们来看看吧!……这是唐国,假若我冀州大举兴兵前去。毫无疑问,以冀州军队目前的实力,很可能不需要太长的时间我们就可以占领它……但是,就在我冀州与唐国作战、无暇顾及其它事情的时候……”李元霸抬手在地图圈了一圈,“周边的一些国家趁势大力发展,慢慢强大起来,最终在冀州费尽力气攻占大唐领土之时,这些新兴的国家又将筋疲力尽的冀州一举灭亡……”面对众人,李元霸朗声道:“这样子就叫做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冀州不需做如此费力不得好之事!……如今,我们急需要做的是不断发展壮大冀州!各位,以我冀州当前的实力是没有任何国家敢主动前来挑衅的,就算是实力强如大唐也是不敢!因此,目前我们要做的不是进行战争,过多的战争只会让冀州逐渐衰亡!我们要做的是努力使冀州强大,当冀州强大到诸国无法超越了,诸国自然就会归附朝贡,而诸国归附朝贡了,其臣民就如是我冀州之臣民,其国土也等同我冀州之国土!其时再向这些国家灌输冀州的文化,待得天长日久,诸国国民想的、做的,甚至穿的、用的等等都将和冀州百姓一样,这就叫做‘同化’!……到时候不需再动干戈、枉造杀孽,就可让诸国永远成为冀州的属地!征服天下离不开武力,但是也不是全靠武力!” 待得李元霸言毕,屋中众人陷入沉思,礼堂内一片寂静。 兵不刃血却能降服万国,当是王者正道! 良久,端坐下方的学子中站起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他恭敬向李元霸深施一礼,道:“学生适才问得无礼了,多谢王爷指教!不过……学生还有一题外之问,尚请王爷赐教!” 李元霸微笑道:“哦!刚才问话之人是你么?……无妨!正需多多质疑,方能获得广博的知识啊!” 青年再次拱手施礼,问道:“学生对王爷强令冀州百姓读书识字一事深感疑惑,不知王爷此举有何深意?” 李元霸微微一笑,不答反问:“你大概不是冀州人,而且还是近两年才到冀州的吧?” 青年一怔,随即恭敬答道:“不错!禀王爷,学生本是大唐华阴人士,武德元年离家四处游历,及至贞观四年八月才到此处。” 李元霸笑道:“难怪你不知!待本王来问你,百姓学会读书识字之后会得到什么?” 青年毫不犹豫答道:“能得到知识学问……”想到冀州书局出的各类百科书,青年补充道:“嗯……还能长见识!” “好!”李元霸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问道:“本王为你举个实例:四年前本王曾经根据气候地形在冀南郡发布了一条废旱田建水圩的政令,该政令并不强迫百姓执行。结果许多听从政令,平日闲暇在公学堂里识字读书的百姓在阅了相关文书之后,一下就明白了建水圩的好处,于是他们当年就在农务司的协助下完成了田土改建,而另一些抗令不读书的百姓却在犹豫观望。及至第二年,水圩的粮食产量高过了旱田将近一半,于是所有在观望的百姓也下了决心改造田土。如今冀州全境只要适合改造的土地全都改造成了水圩,每年的粮食收成至少比四年前多出了四成!……而且现如今我冀州百姓个个都将读书识字当作必须,冀州的行行业业都受益非浅,这也是我冀州能够迅速发展起来的重要原因之一!” 青年点头愧道:“惭愧!学生本以为读书就是文人的事,原来此间竟然还关乎民生民计!王爷,学生受教了!” 李元霸微笑着示意青年坐下,他又将话题转向了远洋商务。 知识文化固然是强国的根本,但目前发展商务更是冀州政务的核心。但是要让这时代的人跳出自给自足这个千年的框可是极为难得。李元霸希望能借此次远洋商务让民众认识到商务强国的道理,这也是他今天到此的原因。要知政学馆汇集着冀州当前和未来的政治精英,而且学馆美名响彻天下,其间的思想言论更是影响着整个冀州大地。若能先让这些精英接受了远洋商务这一新举措,在他们的宣扬之下,那民众们接受起来也就快了。 李元霸走回大椅前坐下,道:“各位,再有一个月,冀州的远洋商务舰队就要起航了,舰队将沿着大陆边缘向西航行。俗语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因此本王将在政务馆的学子中选出五十人随舰队远航!……”李元霸将目光投向适才提问的那个青年,“而你,就是本王选定的第一个!” …… ************************* 雷动今年已经三十岁了,两年前他来到了冀州从军。凭借其过人的武力和胆识,雷动如今已是统辖七个卫军的冀州远洋水军统领副将军……只可惜,是水军的将军! 此时雷动正在水军统领大将军宗刚房中与其商议远洋事宜。 雷动乃至宗刚都不明白赵王为什么要派出远洋舰队前往遥远的西方,毕竟处于这时代的他们还不懂得远洋航行的重大意义。但是,雷动知道,大唐已经开通了连接西域的丝绸之路,而赵王遣舰队西行应该与此有关。 “雷将军,再有几日军区魏帅就要与赵王前来……此次远洋,魏帅打算让我留守东莱,由你领两个卫军护航,你就将一、七卫军带去吧!咱们可得把精锐拿出来,不要让王爷和魏帅把咱们水军看扁了!” 雷动点点头。他沉吟片刻,问道:“宗将军,此次远洋舰队的治辖是军管吗?” 宗刚哈哈一笑,“怎么,老雷想掌管舰队?”宗刚的笑声中带着一丝不屑,“当然是军管,不过你只负责水军,随舰队同行的还有风旅狼卫军!” 雷动听出宗刚语中的不爽,他心中清楚,这位宗将军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担心自己会将其将军之职取而代之。不过雷动并不与他见气,因为……雷动一定会将他取而代之! “哦!狼卫军程统领已经被革职,不知此次将由谁领军?” 宗刚又是哈哈一笑,不过此次笑声中却满是得意,他心中暗道:“凭你小子怎样了得也只是个副将,有些事情总归还是老子这统领将军最快知道!” “狼卫军统领还是程将军!” 雷动有些讶异,“程将军犯下的可是私自释放重犯的大罪啊!……赵王不杀他已经是额外开恩了,怎的还会让他复出?” “雷将军,有些事情你就不知道了吧?”宗刚得意之情溢于其表,“你可知道,赵王快要成婚了,而赵王妃的亲哥哥就是程将军的结义兄弟!” 雷动恍然明了:原来是裙带关系! 宗刚又道:“这些事你心里明白就行了!……好了!言归正传,咱们还是议议远洋之事吧!” …… 贞观五年十月,赵王李元霸携未来的赵王妃,在两千风旅近卫军的护卫下来到了冀东郡东莱县。李元霸此行一是为远洋舰队送行,二是借机巡察冀州全境五郡七十一县。 十月十八,在经过四个月的充分准备后,冀州的商务远洋舰队在冀东郡东莱船坞出发。船队由四艘千吨级海船、二十八艘隋朝留下的六百吨级木船组成,其中又分坐船、战船、商船、马船和粮船。此次远洋舰队的最高长官是新近上任的政务部外政司都督魏征,随行的有原政务部吏务司都督薛道衡、民部商务司都督曾宪亮与五十名商务司官员。此外还有冀州政学馆的一百名学士、学子以及民间的一些商人代表,另有三千船夫杂役。而担任护航的则是精简后的一千风旅狼卫军以及二千七百远洋水军。 三十二艘大船、六千多人马组成的船队在制造局研发的旱罗盘与自然天象的指引下,沿着大陆边缘前行,去探索时人未知的世界! 第五章 经济侵略(5) 唐贞观五年十一月,唐将段志玄率十万大军灭焉耆,一月后又灭龟兹。十二月,唐将侯君集率兵攻取吐谷浑,又灭高昌国,并以其地为西州,在交河城设安西都护府。此后,唐军继续向西进军。贞观六年二月,唐廷把安西都护府迁至龟兹城,统辖龟兹、于阗、疏勒、碎叶等四镇。此时丝绸之路有了大唐官方的强势保障,更是日见繁荣! **************** 冀州远洋舰队从起航至今已有六个多月了,魏征等人对赵王和薛道衡是越来越仰慕。赵王手绘的航海图相当准确,每每舰队所到之处在那航海图上大多都能与之对应。而魏征每一次对前路风土人情的揣测也总是八九不离十,众人此时简直就已把二人当成神的存在。 经过了一夜的狂风巨浪,难得此时风平浪静,饱经风浪折磨的薛道衡趁机来到甲板上透透气。 薛道衡沉默地站在远洋舰队旗舰“镇远”号的舰首,在他面前是漫无边际的大海。 想想这几个月的艰辛,薛道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挺了过来。“中华远洋第一人?嘿嘿!我怎么被那小子一句话就鼓动了呢?”薛道衡有些懊悔跟随舰队远洋。无聊之下举目眺望这无边无际的海洋,一望无垠的畅快感觉让薛道衡心情好了一些。“果然就如后世那些狗屁诗人所言,‘平静的大海犹如同沉睡的婴孩’!”薛道衡伸手掏出怀里的俄式酒壶就要感慨畅饮一番,此时就听到身后有人叫道:“嗨!薛夫子!又吃独食啊?” 不用看,只听那粗狂的声音就知道是程咬金。薛道衡一反常态,没有将酒收起,反而随手将酒壶递与程咬金。程咬金接过酒壶,摇了摇,疑惑问道:“夫子,船上的酒已经快没了,你怎舍得给我?这里头……没下泻药吧?” 薛道衡不去理会他的讶异,道:“狂徒,赵王的密令你还记得吧?” 程咬金旋开壶盖嗅嗅,虽然拿不定其中有无玄虚,可终究还是经不住酒香的诱惑,抬起手,“咕噜咕噜”喝下几大口。摇上一摇,估计壶里还有一小半酒,程咬金将酒壶还给薛道衡。“夫子,你怎的突然提起王爷的密令?呀!莫不是……莫不是就要到那淡马锡了?” 薛道衡看看四周无人,低声道:“不错,从海图上看至多再有三日就可到达!到时候你可一定要记得凡事听我的!” 程咬金呵呵一笑,“知道!我那妹夫早就与我说好了!……”程咬金忽然面色变得凝重,薛道衡见状也紧张起来,连忙问道:“狂徒,可有什么不妥?” 程咬金的老脸非常难得的红了起来,“夫子,咱们讲个商量……这个,赵王是我妹夫,你却是赵王的老师……这个,咱俩可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这个……” 薛道衡恍然:这狂徒,害怕降了辈分没面子! “行了,行了!咱们几人各自交各自的……我俩还是平辈论交,行了吧?” 程咬金大喜,搁在心头许久的担子终于放下。 …… 在巡视路上的见闻让李元霸由衷赞叹人民群众那无比的智慧。《天工开物》民用普及版中的科学技术已经被冀州民众发扬光大,许多工用农用机械被改良、生产工艺被改进,这使得工作效率提高很大,有许多手工作坊已经形成了相当大的规模,而地处平原的农田耕作更是在官府的循序引导下开始尝试小规模的合作化生产。 不过,在巡视中最让李元霸满意的却是四大军区高级将领对他的忠诚程度和各军区的稳定局势。冀州兵役制规定,新兵在征召后将会被分送至与其户籍所在地不同的军区,而各军区的高级将领每三年就要互换驻地,并且军区最高将领在互换时只允许带走一个四百五十人的亲卫大队,这是李元霸防止军中将士勾结作乱的一种有效方法。经过了几年的实践,事实证明此法相当有效。 总的来说,如今整个冀州大地上呈现出了一片欣欣向荣,繁花似锦的盛世景象。 但是,这繁华下却也隐藏着一个大大的危机:冀州的商业在经过几年的飞速发展之后,由于受到地域的限制,如今其发展势头已渐渐缓慢。而商业发展的停滞必然会导致发达的工农业出现产品过剩、直至影响到冀州的安定局面,这是生产力发展速度太快而承接能力不能跟上的必然结果。李元霸与薛道衡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危机,这也是冀州远洋舰队西行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 此次巡视李元霸发现,这一危机的爆发已经迫在眉睫!但是远洋舰队估计这时候还没有到达目的地,依靠殖民倾销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因此,李元霸准备用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办法来解决这场危机! “战争是为阶级的政治、经济利益服务的。殖民主义、帝国主义、霸权主义进行的战争,是侵略、掠夺、扩张、奴役政治、政策的继续!” 李元霸要发动一场对外的侵略战争……通过这场战争将冀州过剩的产品消耗掉,解除冀州的经济危机! 唐贞观六年三月,冀州的冀南、冀北军区出现大规模军队调动,其矛头直指与两大军区相邻的大唐边境。大唐朝野一片恐慌,许多冀州商人开始撤回在大唐设立的商贸站点。 长安城,皇宫内苑御书房中。 大唐皇帝李世民站在书案前,一边倾听着尚书右仆射杜如晦的禀告,一边不时地察看面前的地图,而新上任的兵部尚书长孙无忌也肃立在书案一边若有所思。 听着杜如晦的禀告,李世民双眉紧皱,嘴角浮现出刚硬的线条。 “杜公!”李世民打断杜如晦的话,“冀州江南郡可有动作?” 杜如晦道:“启禀陛下,暂时还没发现该地的军队有调动迹像!” 李世民指向地图上的冀南郡位置,修长的手指顺着冀州与大唐的边界线滑动。“冀州军队在边界地区是集结还是分散布防?” 杜如晦道:“禀陛下,从目前的情况看是分散布防。不过……原在洺州驻防的风旅虎卫军已兼程向其北平军区进发,并且,原驻防冀东东莱船坞的风旅豹卫军也将防务交予了冀东军区,观其动向也似是向北平军区进发,估计两军会在北平郡集结!” “哦!”李世民若有所得。他转身来到书案后的大椅上坐下,双目微闭。杜如晦与长孙无忌看见皇帝静虑深思,当下禁声屏气,候立一旁。 许久,李世民睁开双眼,道:“长孙爱卿,朕封你为抚东兵马大元帅,急速领兵一万至冀州边界,并提调关内道兵马小心戒备……切记,万万不可主动进击!”其时大唐已经将辖地划为了三府五道,那关内道即包含原太原府辖地,与冀州的冀北、冀南郡接壤。 长孙无忌躬身领命。 李世民接着道:“长孙爱卿,你在启程之前调集府兵五万,交由屈突通将军,着他速速领军前往安西都护府,与段志玄大军会合后至东突厥边境驻扎!……杜公,不单是冀南、冀北,你也要多留心北平军队动向!” 长孙无忌与杜如晦俱是身形一震,二人已经领会了李世民的用意,同时也知道了赵王李元霸此战的真正目标————东突厥! 在二人谢恩领命之后,李世民紧锁的眉头方自松开。他嘴角一扬,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不知不觉又去了一天!时候也不早了,两位爱卿退下吧!” *********************** 洺州城外三里的狮子山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在其向阳一面,此时被人工依着山势开出了层层状如梯田的平台,在这层层平台上立着无数尺寸划一的大理石墓碑,而每层平台周围竟都围着汉白玉雕砌的阑干,给人以庄严肃穆之感。山脚下,原本的一片旷野也被人工平整为了一个庞大的广场,地上全都铺砌上了整齐划一的青石板。就在这广场中央,一座好几丈高的石碑巍然矗立在黑色大理石砌成的平台上,就在石碑的正面赫然嵌着四个醒目的鎏金大字:冀州英雄! 冀州烈士陵园已经建成,今日就是落成典礼。 赵王李元霸与冀州一众官员此刻就站在石碑前,广场中更有数以万计的冀州百姓肃穆站立。为冀州军的阵亡将士修建一座烈士陵园,这个想法已经在李元霸心中放了两年,今天终于得以实现。在李元霸看来,修建烈士陵园的意义和作用都是巨大的。其一,无数的人们为了各种原因加入了冀州军,他们中的一些在战斗中付出了生命。且不管这些死去的人们是为什么来到了军中,也不管这些战斗究竟是为了李元霸个人还是为了冀州百姓,总之,他们既然是为保卫冀州付出了宝贵的生命,他们就有权利得到冀州民众的尊重和敬仰;其二,冀州人大多性格刚烈,犹以冀东地区为甚。冀北赵郡之役中,罗士信所率的冀北军中就有许多冀东籍新兵。五万人抵御十几万唐军全力攻击,最终战的只剩下了八百伤残!这是何等壮烈!冀州名义上只是大唐的属地,他们与唐兵拼死相抗,应该不是为了“国家大义”吧?……真正支持他们血战到底,直至身亡的正是他们那宁折不弯的刚烈本性!这种本性平时是深藏不露的,只要你能将它激发出来,势必就会成为士兵们在战争中奋不顾身英勇杀敌的动力源泉,赵郡一役就是个实例。如果,能将其加以引导,将这刚烈本性和保家卫国的思想结合起来,如此整支军队也就有了精神支柱、有了凝聚力!试问,如此军队,天下谁能相抗?……修建这烈士陵园和树立英雄纪念碑,正是李元霸要将冀州人的刚烈本性和保家卫国思想结合起来的重要一步。 顺着大理石砌就的石阶,李元霸缓步登上了平台。凝视纪念碑片刻,李元霸转过身面对平台下的众官员和百姓。 “各位,你们都看到了吧,这狮子山上埋葬的全是冀州军中的英勇志士。可是你们知道吗,这里许多的墓穴却是烈士们的衣冠之冢。无数的烈士忠魂埋骨他乡……他们中有你们的亲人,也有你们的朋友!他们为什么英勇赴死、慷慨就义,即使身死他乡也在所不惜?……他们是为了冀州尚存的人们,是为了让尚存的人们能在自己的土地上继续生存下去!冀州人用自己的双手营造了冀州的一切,这里的土地、山川、河流、城市,永远都是属于冀州人的,任何人都没有夺取它的权力!不管大唐也好,突厥也好,甚至于高丽,它们都无权来掠取冀州的一草一木!……我李元霸虽然不是冀州人,但是既然上天让我来到了冀州这片土地上,我就要顺从天意,抵御外来之敌,带领冀州百姓过上安定、祥和、富足的生活!”回身面对纪念碑,李元霸庄严说道:“我李元霸今日对着英勇志士们的在天之灵立下誓言:本王有生之年当竭尽全力,不让外敌踏入冀州一步,保得冀州平安!” 台下众官员本多为冀州之人,早已被李元霸的言语挑动了乡土情节。此时又听得赵王立下如此誓言,立时血脉贲张,**昂然!而早与李元霸商议妥当的徐世勣、凌敬、尉迟恭三人疾步上前,在平台前面向石碑当头跪倒,口中高呼道:“属下愿一生追随赵王保得冀州平安!”周围官员见状毫不犹豫,齐齐下跪,高呼道:“属下愿一生追随赵王保得冀州平安!”近处围观的百姓受到感染,也纷纷跪下,高声立下誓言……由近及远,一时间群情激昂,广场上的数万百姓如多米诺骨牌倒下,一片片地跪倒下去,高呼而出的声声誓言响彻了天际! 李元霸手扶石碑热泪盈眶,不为别的,只为百姓对自己的信服!自己绞尽脑汁,结合古今、甚至于未来的有效经验,顶着诸多的压力、克服了无数的困难,做出了完善赋役、税收制度,推广先进的农耕工具,大力发展商业小作坊……等等举动措施,辛辛苦苦几年,此时终是有了效果。 冀州人日子过好了,而且远比夏王治辖的时候都过得好,所以冀州人都信服李元霸!……若他们不信服李元霸,又怎么会相信李元霸的誓言,进而被其感染?李元霸知道,冀州人从此才是真正的万众一心,冀州从此将是不可战胜! 天下……五湖四海,六合八荒,都将归附冀州! 第六章 经济侵略(6) 李元霸要将冀州潜在的经济危机消弭于无形,他正在发动对东突厥的战争。 为了断绝李世民趁机进袭冀州的念头,李元霸早早的就在冀北、冀南军区调集了三十万人马镇守边界威慑大唐。但是,即是如此,李元霸还是觉得威慑的力度和范围都远远不够。于是,几份邀请大唐、奚、契丹等国要员至冀州观摩军演的文书被送到了各国。 四月初五,受李元霸邀约的各国大臣、一些到冀州经商的商人来到了距洺州城郊十里的平原上。此时广阔的平原上用巨石垒砌了十座小小的石山,在距离石山三百步处,五十台装有四只铁制车轮的抛石机一溜排开。每台抛石机旁放有一个盛满尺许大铁球的箩筐,另有五十名冀州士兵站立一旁,其中两名士兵高举着火把。而就在抛石机后两百步之处,高高搭建了一座高大的木制平台,李元霸与众宾客就端坐在平台之上。 见到这阵势,众宾客中略微知情的心中不免疑惑:这难道就是冀州新出的攻城利器?看样子,除了抛射的是铁弹以外,其它的与普通抛石机没有什么区别嘛! 而一些熟知内情的宾客则充满了期待:这难道就是用黑石火药制成的铁弹?它真有震天动地的威力吗? 看看时辰已到,李元霸站起身来,朗声说道:“各位,今日本王邀请诸位前来,只为请得各位为本王评鉴一下冀州造的一件事物,还请大伙儿小心看好了!”言罢,李元霸拿起一面红绸小旗轻轻一挥。抛石机旁的指挥将官见到远处高台上信号传来,立即一声令下。只见抛石机旁的众士兵齐力挽动绞盘,另有一名士兵抱起铁球放入抛石机上的挂囊。待得绞盘绞紧,旁边手举火把的士兵将铁球上的引火索点燃,随着指挥将官再一声令下,就听得“呼呼”声响中,五十枚铁弹齐齐射向了三百步外的石山! 因为事先经过了无数次的演练,铁球投掷极为准确,十有八九都命中了目标。而为了达到震撼的效果,李元霸故意命令将火索留的长了一些。 许久,石山上毫无动静。而就在众宾客或是不知何谓,或是大感失望之际,“轰隆”巨响之声接踵而来,十座石山在瞬间就被炸得粉碎,碎石块犹如天女散花一般漫天乱飞。虽然相隔甚远,但众宾客仍能清晰地感觉到大地的剧烈抖动,想来,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罢! 看到在座之人俱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李元霸感到非常满意。待得碎石落地,硝烟散尽,李元霸又举起红绸小旗接连挥动两下,士兵们迅速将抛石机拉下,随即又有十台车弩被推了上来。 “各位!”李元霸朗声说道:“刚才是冀州新近制作的引火球,本王已将其装备到了冀州各大军区的每一支部队,而这些……”右手指向平原上的车弩,李元霸接着说道:“这些是经过冀州制造局军器监改良的车弩,也是我冀州军的常备武器。各位平常见的车弩至多一次可射五支铁羽箭,及三百二十步远,而我冀州所造的车弩一次可发铁羽箭九支,于三百八十步外可洞穿城墙……各位请看!” 远处的石山在引火球的威力下已经荡然无存,此时该处已然立起了数十个约三人高的巨大木制靶标,靶离车弩约四百步。随着指挥将官一声令下,车弩旁的众士兵迅速用绞车将弩弦张紧,另有士兵将九支长约三米的铁羽箭依次装入,而车弩后方的三名士兵则根据在弩机望山上刻出的射击标尺调整着射击诸元。一切准备完毕,随着指挥将官令下,九十支三米长的铁羽箭齐齐射出!立时,有如喀秋莎火炮发射一般,漫天的铁羽箭齐齐飞向木靶。“夺夺”声中,绝大多数的铁羽箭准确击中了木靶,并将其射穿。余势未歇,洞穿而过的羽箭仍飞出约二十步开外才坠落地上。 虽然车弩发射不如引火球爆炸一般震天动地,可它带给内行人的震撼却不亚于先前。抛石机发射的引火球虽然威力巨大,可是因为它的射程只有三百步左右,所以在攻城发射之际,操作抛石机的士兵就处在敌人守城强弩的射程之内。即使操作士兵有盾牌手掩护,可由于守城强弩的有效射程最高可达三百二十步,其势足可穿透铁皮包裹的木制盾牌,因此操作士兵的安全还是没有保障。而车弩则不同,它不但是在对方射程之外操作,更可一次发射九支铁羽长箭。试想,若有几十台车弩往城前放置,几百支铁羽长箭一轮齐射下来,敌方城头还能剩下几人?……再,若将此车弩与发射引火球的抛石机相辅使用,使车弩齐射击溃敌方城头防守,解除守军对抛石机的威胁,随即以抛石机发射引火球炸毁其城墙……如此威猛、完美的攻势,天下何城能守,又有谁人能与之相抗! 李元霸笑看处于震惊中的众人,“各位!上面大家看到的只是冀州军器监制造的两件攻城利器,另有一些供士卒使用的单兵武器就不在此一一示演了……”顿了顿,李元霸提高声音说道:“今天,本王还有一个消息要公告天下……因东突厥侵扰我冀州北平边境,本王已令北平守军还击!……” 引火球、车弩,以及冀州对东突厥开战,李元霸给予了前来观摩的各国大臣巨大的震撼。当天,各国大臣就纷纷借故离开了洺州,火速赶回本国。李元霸没有作丝毫阻拦,他邀约各方人士前来观摩的目的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冀州有威力巨大的武器和强势的军力,奉劝他们不要妄想趁火打劫、各自好自为之! …… *************** 纵观世界回望历史,不难发现,只有那些在地理上拥有着漫长海岸线的大国,才能在更朝换代、获取生存资源的残酷博杀中生存下来。而一些曾经的内陆文明大国都必将在这种博杀中退出大国历史舞台,最终只能在历史上残留下一点民族文化的痕迹。由此可见,拥有制海权对于一个国家而言确实是个生死尤关的大事。 冀州远洋舰队此行除发展商务以外,它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要强占海岸线、争得制海权! 远洋舰队按照赵王与薛道衡制定的路线,在过了昆仑岛之后,不再继续沿着海岸线前行,而是略过暹罗湾直接驶向了此行的一个重要目的地————马来半岛。 眼见前方就要到达航海图上标志的淡马锡地区,薛道衡知会魏征召集了此行的主要官员,薛师要在旗舰“镇远“号的船楼舱里向众官员宣布密令。 出兵侵占淡马锡的密令只有薛道衡和此次护航军队的最高统领程咬金知晓,此时经薛道衡出示赵王密令,众人、甚至包括此行的最高指挥官魏征才知道,原来此次远洋不单是做生意外带旅游,此行最重要的行动是为冀州开发那个什么“海外殖民地”! 一时之间楼舱里的诸人吃惊不小,其中此行的水军统领将军雷动更是眉头紧锁,似有所虑。薛道衡无意间瞥见雷动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奇怪:“怎的这雷动不带一丝惊异,反是若有所思?”不待薛道衡想下去,魏征在震惊之后已是作出反应。 “薛公,可否借一步谈?” 薛道衡点头应诺,与魏征一道步出舱外。两人在楼舱外凭栏而倚,魏征面色沉下,道:“薛公,赵王此举究竟是何意图?” 薛道衡面带微笑,极目眺望前方的陆地。“前面就是马来半岛了!……魏大人,你可是恼赵王没有事先告知与你?” 魏征面色阴沉,摇头道:“非也!如今冀州正与大唐对抗,如此大事自当隐秘为好。我只是不知,好好的商务之行何故要掺入侵掠之举?” 薛道衡收回远眺的目光,“魏大人,你在地图上已经见到了,冀州若要通过海路与天竺、女国、戒日这些大唐的主要商务贸易国家进行商务活动,就必须要途经马来半岛。而且,若日后我冀州将商务发展到了波斯、吐火罗、东罗马这些国家,就必须要通过半岛前的马六甲海峡往来。而位于半岛东南端的淡马锡更是扼守着马六甲海峡这条航运要道的出入口……魏大人,你说冀州应不应该占据淡马锡呢?” 要让这时代的人懂得制海权的重要性相对有些困难,毕竟他们的眼界见识还不够宽广,不若告知其与自身利益相关的重要性,如此更能让他们认同开辟殖民地的重要。 果然,魏征听罢点头认同,面色业已缓和。薛道衡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页文书交予魏征。“魏大人,这是赵王的一道令谕,你且读读。” 魏征接过详阅。 阅罢,魏征显得有些激动,大声道:“赵王令谕我远洋舰队‘务商之余,宣教化于海外诸番国,导以礼仪,变其夷习’,这很好啊!以商务之便,将我中原博大精深的文化礼仪传播四海,让那些蛮夷也领略我中原无上风范!……走,走,”魏征迫不及待地拉起薛道衡的手,“咱们进舱去议议攻占淡马锡之事!” 马来半岛为太平洋和印度洋的分界线,就在马来半岛与苏门答腊岛之间,有一条细长的水道,那就是马六甲海峡。 马六甲海峡有悠久的历史,约在冀州远洋舰队到达马来半岛的两百年前,阿拉伯人就开辟了从印度洋穿过马六甲海峡、再经过南海到达中国的航线。他们把中国的丝绸、瓷器,马鲁古群岛的香料,运往罗马等欧洲国家获取利益。其时,中国、印度和阿拉伯国家海上贸易船只,都要经过马六甲海峡。不过,他们进行的都是小型商务贸易,更重要的是,他们并没有想到要开辟殖民地,更没有想到要占据马六甲的门户重地————淡马锡群岛。 关于淡马锡,事实上,李元霸和薛师在凭借前生记忆绘制航海图的时候犯下了一个错误。 淡马锡,也就是后世的新加坡,它在公元十三世纪以后才被称为淡马锡,其时它名为蒲罗中,意为“半岛末端的岛屿”。不过,李元霸在发现这一错误之后并没有去纠正,用他的话说:“那些地方迟早都是冀州的殖民地,叫什么名字还不是由咱们来定。能用它后世的曾用名已经是给足面子了,本王还没有为它取一个毫不相干的名字呢!……就叫淡马锡!”李元霸这番话本是无心之语,但听在某些有心人耳朵里再加以联想发挥可就大有意思了。本不愿远洋的薛道衡当下就用“拒绝远行”要胁赵王,一举拿下了未来所有殖民地的命名权。此时,薛师才好似发现了上天让自己魂归隋唐的用意。同时,不求上进的薛师仿佛也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淡马锡南面濒临海峡,是南海、爪哇海与马六甲海峡间的咽喉。由五十几个岛和九个礁滩组成。这里被海洋环抱,气温高而不炎热,有着茂密的树林。此时它属于马来半岛上羯荼国的领地。 就在冀州远洋舰队逼近淡马锡群岛的时候,在近海捕渔的羯荼人发现了这支庞大的舰队。虽然此地不时有波斯商人驾船经过,但羯荼人还从未有见过如此庞大的舰队。当头四艘六百尺长的千吨级巨舰乘风破浪而来,紧随其后多达几十艘的六百吨级舰船更是显得蔚为壮观。羯荼人已经看的目瞪口呆,皇帝陛下的座舰与那舰队中的最小战舰也没得比,而渔民们最大的一艘渔船还不如这舰队中往来传讯联络的通讯艇大。 魏征与薛道衡并肩站立在镇远号的船楼之上,扑面而来的海风吹得二人衣襟飘扬。舟车监制造的新式长橹在水手们的摇摆下,在水下以半旋转的动作运转着,犹如后世的螺旋桨推动着巨舰迎风快速航行。 舰队中的十艘战船已经行驶在了最前面,而所有的坐船、商船、马船和粮船都已经统统靠后。眼看已近海岸,镇远号上的旗手打起旗语,停船备战的信号从相近的舰船上一艘接一艘地传达了下去。战船上,所有的士兵均已到位,经过改造后的水陆通用大型床弩已经从船舱中推出,并且固定在了船头的预留位置。小型的登陆艇也已经放下了水,训练有素的士兵们陆续登上了小艇。 看到远处舰队停下,并从巨舰上放下无数小艇,羯荼人迷惑地观望着。待得冀州士兵下得艇中,见到那些士兵手中持有的长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羯荼人立时惊惶起来,他们慌乱无措地高呼着,并迅速将渔船向岸边划去。 相对与羯荼人的惊惶失措,冀州远洋水军的将士们有条不紊地按照预定计划向陆地靠拢,准备实施登陆。 第七章 经济侵略(7) 冀州远洋舰队是一支规模庞大的船队,由于其担负着为冀州开辟海外殖民地的重任,因此它完全是按照以军事行动为主的思路组建,堪称当今世上实力最为雄厚的一支海上武装舰队。 远洋舰队根据海上航行所需和其担负的任务,采用军事组织形式组建。舰队全体人员大体分为五个部分:负责指挥中枢的官员,有魏征、薛道衡和程咬金三人;负责外交贸易的民部、政务部官员和随行商人,以及一百名冀州政学馆学士、学子;负责后勤保障的医务、供应人员;负责护航的冀州远洋水军和进行特别军事行动的风旅狼卫军;负责航海的水手和维修舰船的工匠。 此时,负责护航的冀州远洋水军正在淡马锡群岛的中心岛实施强行登陆。 淡马锡地区位于马来半岛最南端,而其领国羯荼王国的重要城市都在马来半岛北部,因此王国对其地并不重视。在那里从来都没有军队驻扎过,只有一些依靠捕渔为生的部落在群岛的中心岛屿上居住。于是,远洋水军没有遭遇到任何阻击,顺利登上了陆地。 因为对此地的情况并不熟悉,虽然在没有遭到抵抗的情况下,雷动还是指挥士兵们按照正规登陆作战的方式推进。最先上岸的五百水军迅速以五十人的小队分散开,在约一里范围的海岸布下防御阵。随后,一千名水军士兵乘坐登陆艇陆续上岸巩固阵地。而后大约又耗去半个时辰,由登陆运输舰运送而来的车弩、抛石机,以及一些马匹也被送上了陆地。一切就绪,雷动留下了两百士兵在海岸边布防,雷动自己则亲率五百骑兵在前方开道,另有八百轻装步兵押后。 冀州远洋军一路挺进深入,就此开始了第一次海外殖民侵略。 按照薛道衡和魏征制定的策略,雷动部队并没有大肆杀戮当地居民。远洋水军只是突袭了岛上几个部落的集居地,并将岛上三个大部落的首领请到了停泊在近海的镇远号上。 冀州侵略者与部落首领们的沟通并不顺利,随行的翻译和几名曾经从事过远洋商贸的商人都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一干冀州官员绞尽脑汁,画图、比手势等方法均告无效。就在众人积极寻求有效的沟通方式时,有士兵来报,瞭望哨发现正北方有三艘不明身份的大型舰船相互追逐,并且正在向远洋舰队方向驶来。魏征闻讯急忙命雷动速回战船做好战备,而他与薛道衡、程咬金亦迅速来到船楼最高层观望。 今日已经是冀州远洋军登陆后的第五天,此时正值午时,烈日高挂。 两艘羯荼战船正在追逐着一艘拒绝交税的外国商船。自从国王拜里纳米尔宣布所有在王国海域通行的商船都必须缴纳一成税收之后,羯荼王国仅有的四艘大型战船便终日在羯荼海域拦截商船收取货税。原本向商船收取关税也是正常,可拜里纳米尔的诏谕到了战船指挥官那里就完全变了样。不但税收从国王定下的一成提高到了三成,而且若发现船上有大量的金银珠宝,羯荼战船立刻就会变成海盗船。从半年前羯荼国王颁布税令至今,已不知多少商船被其劫掠。时间长了,因为利润降低,而且生命也受到了极大威胁,许多波斯商人无奈之下只得放弃了远东商务。这也是冀州远洋舰队一路上少有遇上商船的原因。 沈逸之见到前方有一支庞大的舰队拦截,他彻底绝望了。 “难道真是天要亡我沈氏一族吗?我已经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就算死去也不足惜,可这一船货物却是家族最后的希望啊!”沈逸之回头看看越来越近的追兵,再望望前方逐渐变得清晰的庞大舰队,“妈的!大不了同归于尽!” 沈逸之咬牙切齿,就要吩咐家族子弟们驾船撞向前方拦路的舰船,忽然,当头那几艘舰船上飘扬的旗帜引起了他的注意。一时间沈逸之的心有若电击,怦怦乱跳个不停。“三儿!三儿!快看看那船上挂的可是金龙旗!” 素以眼力好著称的沈三儿运足目力看去,“是啊,二叔,是黄底金线绣的龙旗!” 沈逸之大喜过望,他高声叫道:“有救了!咱们有救了!三儿,快,快叫他们减速!” 沈三儿虽然不明就里,但他还是飞快地跑去传达沈逸之的号令。 两艘羯荼战船也发现了冀州远洋舰队,但由于他们看到的只是冀州舰队的商船和粮船,羯荼人在这些船上看不到任何威胁。此时在所有的羯荼将士眼中,这庞大的商队就是无数的钱财。羯荼人欣喜若狂,沈逸之那三百吨级的商船在他们眼中已不重要,两艘同是三百吨级的羯荼战船扯足了风帆向冀州远洋舰队驶来。 魏征在逐渐接近的商船上看到了红白相间的大唐旗帜,他毫不犹豫地下达了阻击羯荼战船的命令。 羯荼人的欣喜没有保持多久,随着远洋舰队的战船从舰队中驶出,羯荼人方才霍然发现,对方并不是那些老实的商船,对方拥有比自己不知强大多少的武力! 羯荼战船指挥官当机立断,立即命令战舰掉头逃逸。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镇远号上旗手打出的旗语已将魏征的进攻命令传达! 四艘冀州战船让过迎面而来的大唐商船,全速驶向正在掉头中的羯荼战船。 大型舰只掉头实在缓慢,羯荼战船刚把头掉过,冀州战船就已经来到其身后。慌乱之中,羯荼人开始用强弓攻击紧咬着自己的敌舰。 “夺!”一支羽箭从雷动耳边擦过,钉在了他身后的舱板上。雷动摸了摸耳垂,火辣辣的。 “妈的!”雷动勃然大怒,“来人,传令下去!命床弩齐射,着盾牌手掩护!” 床弩有别于冀州在军演中展示的车弩。床弩比车弩笨重,体积相对更大一些,但其威力也比车弩大,有效射程比车弩多出二十步,高达四百步(600米)。 床弩在昨日登陆时就已安置好,雷动的旗舰“迅雷”号船头、船尾就各装有三台。此时三台床弩齐发,二十七支十尺长的铁羽箭破空而去,铁箭撕裂空气发出的尖锐啸声让人心悸,落在后面的那艘羯荼战船已被铁羽箭锁定! 羯荼战船上的羯荼士兵何曾见过如此骇人的利器?无数羯荼士兵手中的盾牌被铁羽箭洞穿,而那些手臂粗的铁箭余势不歇,在将他们的头颅射碎之后又穿透后面士兵的身体,将他们牢牢钉在舱板上!……这铁羽长箭根本就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承受的! 二十七支铁箭至少射杀了五、六十名羯荼士兵! 在遭受几轮射击之后,幸存的羯荼士兵全都吓得趴伏在了甲板上。他们没有躲进船舱,因为他们发现有不少铁箭甚至穿透了舱板将里面的士兵射杀。 这艘羯荼战船已经停了下来,船上的羯荼士兵完全放弃了抵抗。雷动从船楼上快步来到甲板,他边走边吩咐亲卫:“传令泰和号、击鹰号继续追击前方逃逸的敌舰!”来到舰首,雷动撤出横刀,“靠上前去!登舰时若遇抵抗格杀勿论!” …… 两个时辰后,另一艘羯荼战船逃逸。那艘羯荼战船本驶在投降的战船之后,但两船在掉头逃跑时,远远落后的一艘反而变为了遥遥领先。而泰和号与击鹰号受到命令约束不敢追击太远,因此在眼看短程追击敌舰无望后,泰和号与击鹰号无功而返。 四艘冀州战船押送着羯荼战船返回舰阵,而沈逸之的商船则在舰队通讯艇的引领下缓缓向镇远号靠拢。沈逸之在商船甲板上仰望着冀州战舰,心中不由感慨万分。此次是他、也是沈氏家族第一次进行海外贸易,全族人都指望这船货物能在波斯卖个好价钱,使得濒危的家族起死回生。“好险!幸亏在此遇上了冀州军队。”沈逸之想象着被羯荼人将货物截留的后果,背心再一次被汗水湿透。 三百吨级的商船与千吨级的战舰相比实在显得太过渺小,双方甲板的落差就有一丈,当下魏征命令士兵放下绳梯将沈逸之领上了镇远号。 一见之下,“逸之!”魏征惊喜交加,“怎会是你?” 见到魏征,同是惊喜交加的沈逸之已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第八章 经济侵略(8) “逸之,你怎会离乡背井来到这万里之外?”魏征激动之中上前把住沈逸之的肩膀。 沈逸之鼻子一酸,眼睛一红,差点就要流出泪来。“魏大哥,唉!……一言难尽啊!” 魏征并没注意到沈逸之的失常,他只把这当作了人在他乡骤遇故交的正常表现。“逸之,来,咱们进舱坐下再谈!” 一旁薛道衡走上前来:“魏大人,离乡万里能得遇故交,此实乃人生一大快事啊!”言罢薛道衡向着沈逸之拱手一礼,“这位兄弟,贵姓啊?” 不待沈逸之答话,魏征高兴的说道:“薛公,逸之乃我挚交,他是柳州沈家人,世代经商。”沈逸之连忙向着薛道衡深深施了一礼。 沈逸之对薛道衡如此恭敬自有他的道理。沈逸之在商人世家长大,从魏征对薛道衡的态度,他如何看不出面前这位貌似落拓的书生地位颇高?为了自己一船货物的安全,沈逸之一定要与这位冀州舰队的高层人物结交。 “逸之?嗯,不错,好名字……”听到沈逸之乃是商人,薛道衡随口敷衍着,一片心思却飞到了老沈的商船上。“不知道那沈逸之的船上可有美酒?老夫怕有四日没有沾过酒了吧?”心思一动,薛道衡一把将身后的程咬金拉到面前。“逸之,”薛道衡亲切叫道:“这位是此次护航的大将军,程咬金程将军!” 这可是手握兵权之人,沈逸之更要结交,他连忙恭敬见礼。此时就听薛道衡似在自言自语:“今日魏大人他乡遇到故知,老夫与咬金也结识了一个好朋友,真是一大乐事啊,只可惜…...无酒助兴,唉!” 不出薛师所料,几日没闻到酒味的程咬金乍听个“酒”字,眼睛顿时一亮。不过狂徒也不笨,他知道薛夫子是把自己当枪使。可是,酒的诱惑力实在太大,狂徒此时心甘情愿被其利用。 只听得程咬金厚颜问道:“沈先生,你那船上可有酒?” 自薛道衡之言一出,沈逸之就已经明了其意,此时又有程将军发话,沈逸之怎会放过这个与众人结交的机会? 沈逸之连忙答道:“有酒!将军只管遣人至船上取来便是!” 不但薛道衡与程咬金大喜,就连旁边的几位民部、政务部官员听闻之下脸上亦露出喜色。 不一会儿,几名士兵抬来两大坛酒,总怕不有一百来斤。一见到酒坛,薛道衡的眼睛就欢喜地眯成了一条缝,而程咬金则不停地咂吧着嘴,明显一副饥渴表情。 众人自是取酒畅饮,薛道衡在痛饮之时更是将两个随身的俄式酒壶灌满。此时淡马锡已在远洋军控制之中,而因其地是马来半岛之外的孤岛,远洋军又将岛上的所有船只扣押,羯荼国至今也不没有得到此地区被占领的消息。就算那艘逃脱的羯荼战船将消息传回,待得羯荼国派兵过来,至少也是在七、八天之后了。因此魏征并没有阻止众人狂喝滥饮,毕竟几日后说不定就是一场大战,就让他们轻松一下罢! 基于此念,魏征就待出资将沈逸之船上携带的所有美酒买下,分发与远洋军将士。但一心要求得舰队庇护的沈逸之怎会收钱?于是商船上的二十几坛五十斤装的美酒被无偿送上,继而分发到了所有远洋舰队成员手中。虽然众多士兵、水手每人只分得一两酒,尚不够他们一口之量,但众人还是欢喜之极。要知道,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可是好几个月没有闻到酒味了! 沈逸之与魏征已有二十几年没见过面,得知了魏征就是这支舰队的最高长官,他再也忍不住,将满腹苦水都倒于了魏征。 沈氏家族世代经商,从事丝绸、瓷器贩卖,其族在柳州是大户人家。可在两年前,冀州商人凭借着冀州官方的强势支持大举进入唐境发展,沈家与之竞争失利。其后,沈逸之的父亲————沈氏族长沈鉴天当机立断,结束了原来的商务,转而尝试与波斯商人做货物出口生意。但是,沈家最终没能与波斯商人达成商务往来,其根本原因就是冀州保护本土商家的政策。 冀州政务公署明文规定:冀州产品的原始买家只能是在冀州商务司登记在册的冀州人。因此沈家若要直接从工坊进货,就只能选择大唐的工坊。众所周知,冀州工坊不但生产工具比大唐工坊先进,规模也比其大型,因此生产成本更低,产品的销售价格也相应比大唐产品的销售价格低廉。如此,面对冀州商人相对价廉物美的货品,波斯商人自然不愿意从沈家进货,于是沈鉴天期待能挽救沈家的商务转向也宣告失败。可沈鉴天终不愿看到沈家就如大唐众多中、小商家一样衰败,他一狠心之下,决定自己买舟运货至波斯,挣得其中的巨额利润。 沈氏在经过一番准备之后,于贞观五年十一月在广州扬帆出海,而就在沈氏商船出海的前三天,冀州远洋舰队就从该海域悄然通过。有冀州远洋舰队一直行进在沈氏商船之前,沿途的海盗不是被肃清就是吓得不知逃向了何方。因此沈氏商船一路虽然经历了不少大风浪,却从没有遇上海盗,路途上还算顺利。但是就在不久前,商船遇上了巡察收税的羯荼战船。毫无远洋经验的沈逸之实在分辨不出恶狠狠扑过来的羯荼战船与海盗船有何区别,因此他刚一望见羯荼战船上挥舞着长刀、弓箭的羯荼人,立即就命令商船全速逃跑,直到被冀州远洋舰队搭救。 对沈家的境况魏征深感同情,可他又实在不便就此说些什么,毕竟冀州的兴起是导致沈家衰落的根本原因。倒是沈逸之看得开通,他与其父都认为在商业竞争中有盛就有衰,他们只希望此次远洋能够开辟一条商务通道,籍此挽救处于颓败中的沈家。 在向魏征的倾诉中,沈逸之含蓄地向魏征、以及来到旁边倾听的薛道衡道出了希望能得到远洋舰队庇护的愿望。但是当魏征告之舰队此行的终点就是眼前的马来半岛之后,沈逸之失望之情溢于其表。 魏征的为难和沈逸之的失望都被醉眼朦胧的薛道衡看在眼中。擦擦嘴上残留的酒渍,再摸摸怀中灌满美酒的银壶,薛道衡心道:“喝人嘴短,拿人手软,也罢!就让老夫帮他一把吧!” 薛道衡拍拍沈逸之的肩膀,道:“逸之,你这一船货物非得卖到波斯去?” 沈逸之心中一动,凭着精明商人的直觉,他感到薛道衡此言大有深意。“薛先生,难道还有什么地方能获取比波斯更高的利润?” 薛道衡打了个酒嗝,微微一笑:“逸之,你可知‘马来’一词在此地是什么意思?” 沈逸之摇头表示不知。 薛道衡得意的一笑,道:“‘马来’在当地语中意为黄金……” 听到“黄金”二字,沈逸之的心禁不住一紧。 早在汉代,中原的货币制度就是以铜钱为下币,以黄金为上币。在西汉时期黄金更是成为上流社会作为流通和支付的主要货币,而且流通中的黄金数量巨大,西汉时仅皇帝赐金就多达90万斤。但是到了东汉以后,社会上流通的黄金数量却骤然减少,大量的黄金在短短的时期内突然退出流通,神秘的消失了。后世有人认为是汉代的对外贸易有逆差,许多黄金作为支付手段流到了境外;有人猜测是王莽篡权后曾将国库的大量黄金吞为己有,亡国时又将黄金秘藏以致不知去向;也有人说是汉代盛行厚葬,大量黄金渐渐都随葬入土;甚至还有人说是由于西汉末年政局动荡战乱不息,大多富户豪门为备不测,将黄金财宝囤于地下,而后在战乱中家破人亡藏宝失传。 不论这些说法正确与否,如今中原缺乏黄金却是事实。其时大唐岁入黄金不过二十两,按什一税制计算,也就是说大唐全国年产黄金不过二百两……黄金,可是个好东西啊! 只听薛道衡道:“……马来半岛以盛产黄金而得名,黄金在此的价值远远低于波斯,你那一船货若在这里换成黄金,一定比运往波斯赚得多!”薛道衡顿上一顿,从怀中取出酒壶饮上一口。“逸之,如今中原黄金与开远通宝可是一两兑一万一千钱。开远通宝四钱在我冀州可买的米一斗,只不知大唐如何啊?” 大唐原本实行的是货币双本位制,官府规定所有买卖必须是钱帛兼用,并且交易达到一定数量要专用布帛,否则违者治罪。可这两年随着冀州价廉物美的绢帛投放到中原市场,大唐经济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李世民迫不得已废除了货币双本位制,向冀州看齐,将产量稀少的黄金作为了大规模交易的支付货币。 “若能在此地赚取大量黄金,那沈家当可百世无忧了!”美好的前景被薛道衡勾勒出来,沈逸之的心不争气地狂跳起来,一时之间他只觉得呼吸都有一些困难,一张脸涨得通红。 无视沈逸之的兴奋,薛道衡接着说道:“马来半岛虽然地处航运交通要道,但是匆忙来往的商人却无人留意此地的状况,因此还无人在此处经商,逸之的货物在此地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无人在此处经商?”那不就是意味着没有竞争?没有竞争的买卖……价格垄断……黄金!沈逸之觉得自己的眼前全是一堆堆黄灿灿的金子。 但薛道衡随之而来的一席话犹如一盆冷水泼下,让沈逸之的心凉了半截,差点没让他因为心跳骤停而亡。 “不过,逸之,这里的军队好像对你有一些误会啊?”薛道衡一双醉眼斜斜望向沈逸之,嘴角浮起一丝邪笑。 从遍地黄金的幻想到幻想破灭,大起大落的心境让沈逸之这精明商人也愚钝起来。他低下了头,默然不语。 魏征看在眼里,心中一叹:“关心则乱啊!”他伸手把住沈逸之的肩膀,微笑道:“逸之,薛公的意思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沈逸之身躯一震,魏征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让他一下醒悟过来。“老魏、薛先生,我这一船货物就交给你们了,只要让我有些赚就成!” 魏征摆摆手,道:“逸之,我想薛公的意思不是这样……”魏征抬眼望向薛道衡,薛道衡眼中满是笑意和赞同。魏征道:“逸之,你的货物还是由你去卖,只不过要待我冀州与这半岛上的国家结交之后方可!” 沈逸之迟疑一下,问道:“老魏,不知要等多久?” 薛道衡嘻嘻一笑,接口道:“逸之,我军的战力你也见过了,用不了多久!” 沈逸之原以为冀州是要与它国和平论交,此时听得薛道衡所言,沈逸之愕然。 第九章 经济侵略(9) 早在贞观二年,东突厥始毕可汗病亡,其弟咄絆即位,便是颉利可汗。依照风俗习惯,颉利可汗娶了义成公主为妻,并封始毕的儿子什钵絆为突利可汗。这样,突厥便有了一大一小两位可汗。由于中原各地枭雄相继灭亡,东突厥对中原分而治之的图谋落了空。可突厥人贪图中原财物已然成性,于是两位可汗干脆率领强大的骑兵直接入侵中原抄掠财物。在贞观四年六月,颉利就曾带着八千突厥骑兵入抄北平。但颉利却是找错了对象,其时北平军区统领大将军李靖率军阻击,三千冀州铁骑杀得颉利丢兵弃马,大败而归,从此之后东突厥再也无胆侵犯冀州,只敢在大唐边境汾州、灵原等州劫掠。 此次赵王李元霸宣称东突厥骑兵在冀州边境劫掠,冀州军队已在北平郡集结准备出兵讨伐。颉利与突利闻讯大惊,只因近两年突厥地方连年灾害,牲畜战马损失极大,再加上颉利可汗不善于处理内政,弄得突厥人心离散,东突厥此时实在是外强中干。 就在颉利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深受突厥危害的大唐竟然秘密遣使者与颉利联系,并送给他大量珍宝财物示好。随后双方通过来使结为盟友,并约定在冀州发兵东突厥时大唐需出兵相助。有了大唐这个盟友,颉利方自定下心来。但是就在此时,天亡突厥,突利因为不满颉利将他抛在一旁独自与大唐结盟。经过一番思索,突利率部投靠了冀州。至此,主持此战的冀州将领李靖见主动进攻的时机来到,不待冀州军部总管李元霸的进攻命令下达,李靖当机立断发动了进攻。 赵王李元霸与李靖一致认为草原广袤辽阔,而突厥骑兵灵活机动,与之游战非我之所长。要想尽快平定突厥,冀州军不能使用骑步结合、步步为营的常规作战策略。因为这样做耗时太长,且在深入草原之后部队的后勤补给会出现困难,所以只能使用轻骑部队对其实行快速定点打击,选择重要的政、军目标一举拿下,摧毁突厥人的信心,促其归降! 定襄就是此战的第一个既定目标。 贞观六年五月,冀州北平军区统领大将军李靖率风旅虎卫军、豹卫军五千铁骑从云州出发,夜袭定襄城。驻守定襄的突厥大将康苏密不料冀州军来得如此迅速,于夜深又在惊惶之间更是不辨冀州军实力。康苏密以为冀州必定会倾北平郡兵力进犯,他慌忙领军后撤,定襄遂被一举攻克! 草木皆兵之下,惶恐中的康苏密不敢迎战,一路向北撤退。李靖从康苏密所部未接一战便已撤退,推断出康苏密一定误以为是冀州大军攻城。当下李靖索性就冒充冀州大军主力虚张声势追击康苏密,同时亦派人通知北平大军进驻定襄并分兵前来追袭。 远在长安的李世民在战事突起的第二天就得到了消息,但是他却没有依照盟约向东突厥派出援军,而是命令在东突厥西部边境驻扎的屈突通所部做好战备,随时准备从西部大举进入东突厥。 ************ 康苏密大军正在向北方的白道撤去,李靖率领五千铁骑远远缀着。 白道其地虽然无城可守,但因那里是通往颉利可汗牙帐所在地哈尔穆林的要道,故有五万突厥精锐铁骑驻扎。 也是老天要成就李靖的一世英名,就在李靖率军将近白道时,竟然起了弥天大雾! 李靖大喜!如此大雾中康苏密败军只能停步驻扎,李靖立即命令随军的特战队员打探康苏密败军驻地方位,他决定利用这大雾打一场奇袭战。 …… 五千风旅铁骑衔枚裹蹄,在特战队战士引领下悄然绕过了康苏密溃军的驻扎地缓缓摸索前进。大雾中,十步之内尚可视,十步之外简直就是迷蒙一片。两名特战队员手持着制造局研发的军用指南磁针在前方引路,其后另有几名特战队员在心里默记着行进的步数。 行进一段路程之后,当头一名计算步数的特战队员停下脚步,与另几位特战队员低语核对了一下各自默计的里程,然后该队员来到李靖面前低声禀告道:“将军,我军已经行进约十二里,前方一里处应该就是白道突厥军的大营了!”李靖点点头,轻声对身旁的传令兵说道:“传令下去,前方一里将至突厥大营,全军做好战斗准备!”自传令兵开始,命令就如传接力棒一般传遍了整个队伍。 随即,五十名特战队士兵走在了最前方,按照李靖的意图,他们将负有探察、清除岗哨的任务。 此时白道的突厥大营平静如常,定襄失守的消息还没有传来,同时由于大雾过于迷蒙,突厥士兵并没有像平日里一样在营外练习骑射,除了值岗的岗哨,其余的士兵都在营帐中歇息。 营帐外,一名值岗的突厥兵揉揉已经发酸的眼睛,大声对身边的同伴说道:“这雾还真大,我使足了劲也看不到十步之外。”他那同伴埋怨道:“是啊!好久不见如此大雾了,这雾露都快把我的衣服给湿透了……妈的!还有半个时辰才换岗,怎么熬啊!”话音刚落,他瞥见前方模糊出现几个身影。 “谁!”突厥哨兵警惕地喝问道。 来人并不答话,两名突厥哨兵察觉有异刚待呼叫,“嗖嗖”声响中,好几支弩箭从二人身上透体而过,并且每箭都命中心脏部位,两名哨兵不及发出警讯就被射杀于箭下,估计二人的心脏都已经被射的稀烂。 随即,大雾里迅速闪出十来名冀州特战队士兵,其中一人轻声说道:“好强的力道!居然箭箭都透体而过!” “这算什么,没见识!”另一名士兵低声说道,“在马家村的时候,有一次我用没改良的单弓弩在五十步外都射穿了敌军身体…” “噤声!”旁边一名面带威严的特战队士兵轻声喝道。 “是,队长!”士兵肃然答道。 …… 在同一方向,五个十人编制的特战小队顺利清除了三处岗哨,五千风旅铁骑分作十一个大队从这些缺口悄然进入了突厥大军营区。此时,众风旅官兵各自从鞍前行军囊中取出了数支浸过桐油的火把,并掏出了制造局造的防潮火折。而几十名解决完突厥哨兵的特战队士兵也找到了自己的战马,并取出了火把、火折。随着各大队领队之人一声令下,众人迅速散开,并将手中的火把点燃。随即,众将士一边打马奔入连绵的突厥大营,一边用火把将身旁的突厥营帐点燃,有的将士干脆将火把直接扔到手不能及的营帐上! 不一会儿工夫,突厥大营四处火起,营帐中的突厥士兵在慌乱之中俱都奔出帐外。其时更有几把火烧到了几处圈马的所在,一时间,战马的嘶鸣声、突厥士兵烈火上身的惨叫声混淆在一起,其声凄厉足以惊鬼神! 火势既起,风旅将士撤出鞍前横刀展开了无情的杀戮。闪亮的横刀辉映着熊熊火光,泛出如血般的艳红! 连绵好几里的突厥大营内火光冲天,弥漫在营区的浓浓大雾也被烈火驱散。十一个风旅铁骑大队在突厥营区中来回冲杀,其中更有五十名特战队士兵四处制造混乱。突厥大营的营区内四处都传出杀伐之声,突厥士兵于惊惶之中误以为敌方大军杀到,许多士兵不作抵抗就四散而逃。失败的阴影象瘟疫一样在突厥军中蔓延,使得五万突厥士兵很快就变得无法控制,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溃逃。 这场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杀进行了将近一个时辰,五千风旅铁骑砍人砍得手也乏了。此时浓雾也尽皆散去,李靖见突厥军大势已去,命令随行的传令兵将收队火箭放上天空。火箭在半空炸响,一团蓝色烟雾散开。风旅铁骑见到收兵号令,纷纷打马撤出了突厥营区。 冀州军队的突然出现给白道守将执失思力造成了错觉,他认为能够攻占定襄消灭康苏密的一万多突厥铁骑,至少也得好几万人马。因此执失思力也与康苏密一样,认为此次是冀州大军到来,所以早在大营火起之时他就放弃了抵抗,并在其后随溃兵一路逃至阴山。 五万突厥大军,死在火中和冀州士兵刀下的不知其数。执失思力在阴山就地收拾残兵败将,只收拢了三万残余。看着这三万毫无斗志的溃兵,执失思力心中的惊惧更甚,他害怕敌方大军追袭,不敢久留当地,当即率三万残兵败将逃回了哈尔穆林。 执失思力带着三万残余大败而归,东突厥举国震惊。此时由冀州北平军区统领副将军苏定方率领的八万人马也已经经由定襄、过白道,与李靖所部前后夹击灭了惶乱中的康苏密部,并一路向可汗牙帐进发。 此时东突厥的诸多部落首领见势不妙,纷纷投靠冀州,在众叛亲离之后颉利手下已不足十万战士。国人的叛离让颉利愤怒,而大唐皇帝李世民的所为更是让颉利暴跳如雷。李世民在结盟时曾向颉利承诺:当冀州军进攻东突厥之时大唐必会出兵支援。……确实,大唐是出兵了。就在颉利众叛亲离,东突厥举国一片惊惶混乱的时候,李世民发兵攻占了东突厥西部的广袤地区! 颉利知道自己被李世民骗了,难怪李世民会大方的答应割让广阔土地给突厥!……一个被灭亡的国家能够得到李世民承诺的土地和财宝吗? 的确,李世民在得知冀州军演的情况之后,更加确定了不与突厥联合抗击冀州的想法,因为李世民清楚的知道,即使大唐与东突厥结盟也无法与冀州那强横的武力相抗。但是,李世民想看看冀州究竟有多大的实力,同时,他也想得到东突厥西部那盛产战马的广袤土地。于是李世民假意与东突厥结盟,增强颉利与冀州作战的信心,进而在其中获取利益。 李世民确实有不世之才,事实就如他的算计。当东突厥境内一片混乱之时,唐军则远离如火如荼的东线战场,趁混乱大举从西线切入,迅速占据了东突厥西部。 只在口头承诺了一些虚无的条件就换来如此巨大的收获,历来沉稳的李世民也不禁有些佩服自己。也难怪李世民得意,这两年他可谓是顺风顺水。西域的商务一帆风顺,被冀州封锁的大唐经济已经有了起色,此时又有了盛产战马的广袤土地,李世民相信,至多再有两年时间大唐就可与冀州相抗! 不过,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寄。李世民还不知道,他抢占突厥土地已是在挑战李元霸的忍耐极限,而随后发生的事情更是将大唐陷入了亡国的境地! 第十章 经济侵略(10) 面对冀州大军的威逼和大唐的落井下石,身边只剩下几万人马的颉利已无力与冀州为敌,于是颉利遣使求和,愿意举国归附冀州。为了表示归附的诚意,颉利甚至愿意亲自到洺州朝见赵王。颉利如此甘当人质,也就等于宣布东突厥无条件投降。 但是,宣布投降好像只是颉利单方面的愿望,赵王李元霸对颉利可汗的投降却是不感兴趣,其缘由正如民部总管徐世勣所言:“……颉利虽降,但其兵力尚足,六万突厥骑兵的战斗力仍不可忽视,所以颉利应该还没达到穷途末路、以致要主动投降的地步。其所谓求和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若冀州不趁此机会一举歼灭永除后患,只怕其日后伺机再起兵锋……” 实际上,颉利也确实是在使用缓兵之计。颉利太了解中原历代那些汉族皇帝们,他们的天朝大国思想总是会在将士们就要功成之际及时发作,他们总是大方的赦免那些愿意归顺的蛮夷。当年高丽就多次用假求和麻痹了隋炀帝,使隋军多次错过取胜良机,颉利也想用这招对付李元霸。从理论上说,颉利使用缓兵之计是可行的。不过,世事难料,颉利却不知道他面对的赵王是一个“非常人”。赵王李元霸也确实同意了和谈,不过遗憾的是,赵王也选择了缓兵之计……就在颉利等着与冀州和谈这段时间,冀州军的大部队在东突厥境内完全部署到位,颉利已经插翅难逃。 贞观六年六月,李元霸准予接纳东突厥颉利可汗的臣服,并派出了北平军区统领大将军李靖带兵迎接颉利入洺州朝见,同时又派了政务部总管凌敬做外交使节前去抚慰。 凌敬在与李靖会面后,决定利用颉利自以为缓兵得计、防御懈怠之时,以精骑突袭颉利大帐。按照二人的议定,李靖大军将在凌敬宣读受降文书离开颉利大帐后发动奇袭。 六月二十三,冀州政务部总管凌敬在一百特战队士兵的护送下,带着赵王李元霸的“抚慰”文书来到了颉利可汗的牙帐。多日焦虑心忧的颉利见到冀州宰相级人物前来,以为安然无事,戒备也随之松弛。 这夜,受降完毕之后颉利搞了个篝火晚会以示庆祝。 突厥营帐外的旷野上,一堆堆的篝火燃亮了整个旷野,不计其数的突厥士兵在篝火边饮酒狂欢。颉利陪同凌敬盘腿坐在铺设于地的毛毡上,已是冀州近卫军统领的裴元庆领着一百特战队员随立一侧。凌敬与颉利在欢歌热舞中你杯我盏,不亦乐乎,而裴元庆及其部属则面无表情,细心留意着周围人的举动。 阿史那相罗举起大碗,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扔掉酒碗,相罗脚步踉跄来到颉利席前,裴元庆与特战队员见状立刻手握横刀柄,全神戒备。 相罗“扑通”一声跌坐在颉利席前,口中含糊叫着颉利的名字:“咄絆哥哥,突厥真降了吗?” 颉利的眉头微微一皱,说道:“相罗,你喝醉了!早些回去歇息罢!” 相罗醉眼朦胧,接着道:“我醉了吗?咄絆哥哥,是你醉了罢!……投降!……嘿嘿!……你还算是英雄吗?……” “够了!”颉利轻声喝断相罗的话语,“你要再说下去,我会用军法处置你!” 虽然冀州诸人中除了翻译谁也听不懂两兄弟在说些什么,但任谁也看出颉利已然发怒。当下裴元庆更是小心戒备,全神贯注留意场中形势。 相罗虽然酒醉,可听到军法处置还是不敢再借酒放肆,他站起身就待走开。突然,相罗看到了正盯视着他的裴元庆。“中原杂种!看什么看!……再看爷爷我宰了你全家!”相罗冲裴元庆骂道。 颉利脸色大变!为了不让冀州之人有疑其它,颉利用中原话喝道:“相罗不得放肆,给我滚下去!” 相罗虽见颉利恼怒,但他不懂中原语言,却不知颉利说些什么,他只是直直地望向裴元庆,眼中全是挑衅。 裴元庆听不懂相罗冲自己吼些什么,他叫过翻译询问。听罢翻译讲述,裴元庆大怒!这双锤小将本就同赵王李元霸一样是个火爆性子,而且他比李元霸更不懂收敛。当下裴元庆俯身对凌敬说道:“凌总管,此獠辱及我家人,属下实在不能容忍,尚请总管准属下教训此人!” 言罢,不待凌敬表态,裴元庆大步跨出。 颉利见裴元庆跨出席间来到相罗面前,心中大惊。眼见得了休生养息的机会,他可不愿节外生枝。但此时冀州官员没有阻拦,颉利却也不好开口喝止。 相罗先前见裴元庆听了翻译所言竟不理会自己,只是与冀州官员耳语,他心中不由鄙夷:“中原杂种!懦夫!”此时见裴元庆走出,相罗心中“嘿嘿”一乐,想道:“这是他气不过动的手,咄絆哥哥应该不会怪罪与我吧?……哼!正好在这厮身上出口闷气!” 目光牢牢盯住着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相罗,裴元庆身形不动。只见相罗“哈哈”一笑,伸出右手向裴元庆胸口抓来! 裴元庆不避不让,就在相罗抓住裴元庆胸前衣衫之时,裴元庆右手迅速扣住相罗手背,将相罗手掌紧紧按在自己胸前,随即胸向前挺右手猛力折腕下压!相罗吃痛不住“哎呀!”惨叫一声。裴元庆嘴角轻挑露出蔑视之意,同时右脚迅速后撤一步。在身形后退之间,裴元庆按住相罗的右手未松,相罗的身体只得随之前倾,“扑通”一声,相罗跪于地下! 围观的突厥人尽皆哗然:这还不及相罗肩高的年轻人竟然一招就将素有威名的勇士打败,太厉害了! 颉利静观之,面不改色。而凌敬则叫过身后的特战队员,低声耳语几句。 裴元庆右手扣紧了相罗的手腕使他不得动上分毫,而空出的左手拿起旁边席上的一壶美酒在相罗头上淋下,相罗口中不住喝骂。周围的突厥人神情也自激动,颉利仍是不动声色,而得到凌敬嘱咐的一名特战队员则探手入怀,握住了怀中的报警火箭。 裴元庆面色冷峻,缓声道:“杂种吗?……杀我全家吗?……”扔下已空的酒壶,裴元庆右手改扣为抓,紧紧捏着相罗的右手掌。双锤小将裴元庆猛然发力一捏,“喀嚓”声与凄厉的惨叫声中,相罗的右手已被这位英雄谱上排名第二的绝世高手捏得粉碎! 颉利面色大变,他原本在心中猜测,凌敬放纵下属折辱相罗,是冀州想看看自己投降的诚意,所以颉利一直极力容忍。此时眼见裴元庆下手竟如此狠毒,颉利忍无可忍,拍案而起! 围观的突厥人也是群情激奋,就要涌上前来。 裴元庆松开手,任凭相罗在地上惨号。凌敬身后的那名特战队员见势不妙,悄悄摸出了怀中的火箭点燃……“嗖”!火箭冲上半空炸开,在漆黑的天空中撒下一片炫丽的艳红火花! …… 看看地上已经痛得昏厥过去的相罗,再望望天空中正在逝灭的艳丽火花,颉利面色大变,心中惊惧:“莫非冀州使臣前来受降只是稳住我的假像?……是了!他们打算趁我举军狂欢、防守松懈之时进攻!”一念至此,颉利面色阴冷,目光转而逼视凌敬,沉声说道:“来人!将冀州使者拿下!”颉利旋即叫过亲兵,吩咐道:“传令下去,命所有的士兵立即回营整装上马,准备战斗!” 突厥大将那歇尔应声领着属下就向凌敬扑去,而突厥传令兵则迅速吹起号角,将准备战斗的命令传给了在广袤原野上围着篝火狂欢的突厥兵。冀州众人虽然听不懂颉利发布的命令,可如今这情形已经不用翻译了。当下,裴元庆撤出横刀与特战队员护卫在凌敬周围。 凌敬虽然身为文臣,但他也是久经历练之人,如此情形之下,他虽然心中惊慌却也能保持镇定。 就在双方将要交手之际,“轰轰轰”一片密集的马蹄声传来,明显有大队骑兵奔来。感觉到大地的抖动,正要动手的突厥士兵惊惶失措之下停步四顾,颉利也是面色大变,他冲凌敬高声喝道:“你们这些狗娘养的中原杂种果然是假意受降,欺骗我突厥!” 凌敬心中暗喜大军来得正及时,反手摸摸已经湿透的背心,他面上微微一笑,说道:“兵不厌诈!……只怕颉利可汗也不是真心要投降吧?” 颉利脸色发青,狠狠说道:“如此,大家就同归于尽吧!”挥手间,一队突厥士兵围将上来。 凌敬嘿嘿笑着,不再答话,只施施然回到席中坐下。 在见到火箭讯号后,早已在十里之外隐伏的三万冀州轻骑立即出动,飞速向可汗牙帐袭来。因为戒备松懈,冀州大军一直逼近到颉利大帐两里处,突厥哨兵才发出警报。以轻骑兵的速度,两里简直就不是距离,营帐外围的突厥守军根本来不及组织任何有效的抵抗就被冀州军突破防线。 此时裴元庆和特战队员已经同突厥兵交手,凌敬则被众将士拱卫在中间。好在突厥兵人数虽然众多,但是攻击点却只有一处。众突厥兵士虽然将冀州将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可在短时间内也不能奈何这些将士。 不一会儿,震天的马蹄声中,三万冀州大军杀到。一进入战场,冀州骑军迅速分散开来,攻向了正奔往各自营帐中取武器装备的突厥兵,旷野上立时陷入混战。 此时,就在被突厥兵的重重包围中,“嗖!”又是一枚火箭升起……凌敬抬头望向天空,随手扔掉手中发烫的火折子,口中埋怨道:“唉!没用过这火箭,还真不易点燃……”吹吹被烫伤的手指,凌敬接着自语道:“制造局的东西也不是都好啊!这铜壳的防潮火折打几次不着就烫手……” 混乱之中,李靖亲率的风旅卫军见到了升空的火箭,立即确定了凌敬等人的位置,全军迅速杀来。 看到无数适才尽兴狂欢,此时却被无情杀戮的突厥士兵,颉利胸中涌起无限悲凉与无奈。近六万的士兵在旷野上奔逃,有些士兵取得武器上了战马,而大多数的士兵却是来不及回营拿上武器就被冀州军袭击。毫无组织的抵抗怎能与有计划的屠戮相比…… 天色渐明,持续了一夜的战事也近尾声。只见广阔原野已不复碧绿之色,艳红的鲜血与遍地青草混合在一起,泛出暗黑之色。无数肢体残缺的尸身倒卧在暗黑的原野之上,无数的战马或这些尸体旁边摩挲低嘶,又或孤零零在旷野上昂首悲鸣。 虽然全歼了六万突厥兵,但三万冀州铁骑如今也只剩了两万不到。冀州将士的手都已经杀软,就连他们手中锋锐的横刀也已砍得面目全非,锋利的刀口早就卷曲的不成模样,根本不能再使用。 是役,冀州军剿灭突厥兵六万,颉利可汗引刀自尽,连颉利的妻子隋义成公主也死于乱军之中。这一仗全歼了东突厥最后的军事力量,彻底摧毁了东突厥政权。在整个征伐东突厥的战役中,冀州军缴获战马、物资不计其数,,所有种种使得东突厥至少二十年内不能回复元气。 被李元霸“供奉”在洺州的太上皇李渊闻讯大喜,一扫平日的消沉,兴奋言道:“当年汉高祖被匈奴围于白登,终生没能报仇,元霸吾儿如今只一战就能把突厥灭了,当直追汉武!”突厥兴起于北朝末年,为东魏、西魏、北齐、北周、隋、唐数朝之患,尤其在隋唐之交,突厥更是乘机扩张。而大唐自建立起就一直处于突厥威胁之下,当年李渊起兵时为了得到外援不得不向突厥称臣,但毕竟心中深以为耻,连突厥可汗赐的狼头纛都不愿用,后来突厥又支持众多中原势力进攻大唐,甚至直接对唐动武,大唐受突厥欺压可谓由来已久。如今这个大敌竟然被冀州灭了,李渊的欣喜可想而知。 李世民闻讯也是大喜。因为历史的原因,突厥的威胁就如一块大石长期压在他心中,如今这块大石被粉碎,李世民怎会不喜? 得到捷报的当日,赵王李元霸就来到冀州政学馆。面对学馆内的冀州精英们,李元霸道:“……以冀州强大的武力,要攻占东突厥、擒杀颉利可汗都是容易之事。但是,要彻底臣服东突厥却极为不易……东突厥百年以来一直以强势临世,民风极其强悍,要拿下东突厥后再稳固地统治它只有两种办法:一是慢慢对其灌输中原的思想文化,让突厥人接受中原直至从心底把自己当作中原的一部分,从而同化他们。只是这样做耗时太久,至少需用百年以上;一是以强制强,用惨烈的杀戮来彻底击溃突厥人的不羁,让他们臣服!对这些崇尚武力的民族,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你比他更强,这比缓慢同化他们的效果要好的多!……因此,我们需要给突厥人一个惨痛的教训,要让他们永远记住中原才是最强的,要让他们后悔对中原做出的禽兽行为!……而怎样才能给突厥人一个惨痛的教训?怎样才能让他们知道冀州更强?……就如现在这样,无情地摧毁、践踏东突厥的政权中心————颉利可汗的牙帐,给予突厥人狠狠一击,让他们千年难忘!” …… 第十一章 经济侵略(11) 贞观六年八月,李靖派遣一千风旅豹卫军押解俘获的突厥贵族来到洺州。其时正值赵王将要大婚,赵王大赞李靖,称其不但为冀州、乃至中原建下了不世功劳,也为即将到来的赵王婚庆大典送上了一份大礼。 好事总是成双的。欣喜中的李元霸还不知道,远在万里之外的冀州远洋军一战击溃了羯荼国大军。威力巨大的引火球不仅炸开了羯荼人紧闭的国门,还连带着威慑了半岛上的另一大国狼牙修,使其让出了前往天竺的通道。 虽然几千人马就横扫了马来半岛,但魏征等人并没有狂妄到认为这些人马就可以统治马来半岛。他们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就是效仿东突厥,大肆劫掠一番之后全身而退。不过,此举虽然有大量的黄金立时进帐,但是这与赵王的海外殖民策略却有所不符。因此远洋舰队只有一个选择:占据淡马锡群岛,步步为营扩张势力,使其成为冀州的海外军事、商务基地。 如此而为当是有远见的作法。在这位于马六甲海峡咽喉部位的门户岛屿上扎下根来,既能为冀州将来远航波斯等国建立一个远洋补给基地,又可在此时提供武力以保障从淡马锡至天竺的商路畅通,进而将大唐的西域商务扼杀。 如此,薛师在这“蛮夷”之地将“以夷制夷”的思想作了一个全新的诠释。 远洋舰队在利用手中的强大武力扶持一名羯荼贵族的同时,也在羯荼国内大搞平衡,当然,对其邻国狼牙修的打压和分化也是必不可少的。这种平衡制约、离间耍阴的手段可是中华历代统治阶级的强项,薛师脑中自有中华上下五千年的精粹,做起此等事来更是得心应手。 眼看冀州的第一处海外殖民地已经初具雏形。 十月初七,远洋舰队统领魏征遣战舰三艘返回冀州,传回任务圆满完成的好消息,并且还带回一种叫做“森伽”的猛兽。 这“森伽”怪兽对将来的淡马锡可有特别的意义。 远洋舰队自占据淡马锡后,出于长期驻军的目的,军中高层一致决定要选择一处上佳地势建城。可因为在淡马锡群岛实在没有发现合乎要求的地方,这一日,程咬金不管三七二十一,领着一队狼卫军士兵登上了马来半岛西海岸四处转悠。 及至午时,一队人马略感疲惫,就待休息。可就在此时,一头浑身长毛,胸白身红,比公羊稍大,极为健壮的怪兽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程咬金见得怪兽精神大振,立即命令士兵展开了围捕。在追击出好几里地,付出了轻伤四人,重伤一人的代价之后,终于将这头猛兽擒获。就在一干人兴奋不已的时候,咬金留意到自己身处的这座山。这是一座易于防守且靠近港湾的突显山坡,在山脚下还有一条蜿蜒流过的河流。咬金大喜,这不就是最好的建城所在吗? 随后,魏征和几位领军将军得到咬金的传讯来到,他们也一致认为这里是个驻防的好地方。于是,不顾羯荼人会作何反应,远洋军开始招募羯荼劳工建造城池。 而那头引领众人发现此地的怪兽则被羯荼劳工证实,乃是一种名叫“森伽”的猛兽。其实,远洋军中有薛道衡知道这是什么动物,但是薛师也不点破。他只是提出,如此凶猛的野兽,平时不易扑获,应该将它运送回冀州让百姓们看看稀奇,顺带昭显远洋军军威。 其实,薛师内心并没有扬军威的意思,他只是被“史上第一”、“世界第一”这些虚名严重刺激。想想,后世史书记载:史上第一位将“森伽”运到中原大陆的人正是冀州薛道衡……嗯,不错! 这个月的十六是赵王大喜的日子,虽然还有十天才到,但是冀州全境已经处处充满了喜悦欢庆的气氛。冀州刺史府中,李元霸正在思考婚礼是否应该开创先列,搞个庆典主持人什么的。这时候,浑不知道婚前避嫌的王晓蓉急匆匆跑进李元霸房里。 “元霸!……快,森伽!快去看……薛夫子送……来的怪兽!”王晓蓉一听到丫鬟传来的消息就一路小跑来到这里,上气不接下气。 李元霸看着这个毫不顾及避嫌礼俗的未婚妻,轻轻拍拍她的背心,为她理顺气,再递上一杯水。“什么‘森伽’?谁告诉你的?” 王晓蓉此时气息基本平复,“森伽是一头怪兽,心悦听别人说了告诉我的。” “怪兽!…森伽?…”李元霸大感惊奇,他倒是知道昨日远洋舰队的信使到了洺州,而且远在海外的薛师还命人送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但是因为众多的政务和繁琐的婚事准备,李元霸一直无暇前去查看。“究竟会是什么我没见识过的野兽?”几步来到门口,李元霸叫道:“曹章!备马!……哦,不,备车,本王要去看看远洋军送回来的怪兽!” 时将正午,赵王李元霸携着未来的赵王妃急匆匆来到了政务公署旁的迎宾别院。别院中,一干武将早已将一个木笼围的水泄不通,其中还不时传出怪兽的“嗷嗷”吼声和雄阔海兴奋的怪叫声。 王晓蓉眼看众人团团围住木笼,根本就没人注意自己二人来到,也没有人让她,王晓蓉这心里可急啊!也就在急切之间,她急中生智,顾不得保持准王妃的贤淑形象,张口大叫道:“赵王驾到!” 超级女声的穿透力和杀伤力实在是强,院中顿时一片寂静,围观的众人齐刷刷地转向大门,随即又齐刷刷地跪下,口中高呼:“赵王千岁,千千岁!” 凌敬在王晓蓉大叫之时正好来到大门口,他一边在心头暗叹王妃无仪,一边快步来到院中随众跪下高呼见礼。李元霸摆摆手,叫得众人平身,然后举目向木笼望去。这一看之下,李元霸恍然,心道:“森伽————singa!……这不就是狮子吗!嗨!还真忘了远洋军驻扎的淡马锡地区就是后世的狮子城啊!singapura————新加坡!” 王晓蓉看着笼中的狮子大感兴趣,她上前一把抢过雄阔海手中那挂着鲜肉的竹竿,口中问道:“黑炭头,这可是用来逗那‘森伽’的?” 雄阔海在李元霸为他做媒继而成亲之后,性格改变许多。在他那位十八岁小娇娘的调教下,这个三十好几的男人近两年来青春焕发。而且,在上个月喜得贵子之后,老雄更是返老还童,说话行事之间渐有程狂徒的风范。 可再怎么返老还童,面前这个却是自己结拜兄弟的老婆,未来的赵王妃,万万不能与她嬉闹。雄阔海连忙答道:“是啊,这就是逗弄那怪兽的……”但老雄心头终是想不过,随即口中又嘟囔道:“兄弟媳妇,你可认错人了!老哥我可不不黑,黑炭头……尉迟恭那老小子如今在江南呢!” 王晓蓉撇撇嘴,她只自顾将竹竿伸进笼内挑逗狮子,可没空再理会雄阔海。 凌敬自来到之后面色一直都非常凝重。在赵王允其平身之后,凌敬快步来到李元霸身旁。李元霸却没有留意到凌敬的神色,他望着笼中的雄狮,笑着对凌敬说道:“什么‘森伽’啊!这就是狮子,森林之王!……烈士陵园的狮子山就是因为像一头俯卧的狮子,所以本王才为其命名。” 凌敬心中装着大事,他只是随口敷衍着:“狮子?嗯!这名儿不错,有气势!” 李元霸察觉到了凌敬的反常,转头看看凌敬,小声问道:“凌总管,可是有什么事吗?” 凌敬点点头,在李元霸耳边低语几句,李元霸面色骤变。 压住心头怒气,嘱咐雄阔海照看王晓蓉,李元霸叫过凌敬匆匆离去。 第十二章 扬威海外(1) 李元霸与凌敬匆匆赶回了刺史府,徐世勣和特战队统领屈不归已经在刺史府等候。 刺史府有一间建在地下的密室,密室只有一道门户,由特战队员把守。密室有好几个设计巧妙的对流通风口,因此室内空气倒还流通,一点也不显得闷浊。 这间密室只有五个人可以进入,今天,除开远洋海外的薛道衡,其余四个都在其中。 “唐军在突厥西部大肆掠夺马匹牛羊,这并不符合李世民一贯宣扬的‘仁义治天下’准则。而且,唐军也不在突厥境内建营地、设军防,其用意已是很明显,他们大举进入突厥的目的只在掠夺战马!”说着,屈不归从怀里取出一份地图,摊开在桌面上:“这是在突厥西部的特战队员绘下的唐军分布图。” 李元霸、徐世勣和凌敬起身来到桌前,只见那地图上标出了许多红、蓝圆点。 只听屈不归道:“图上的红点便是唐军五千人以上的驻防,蓝点则是唐军曾经劫掠的突厥人聚居处。从图上来看,唐军的主要驻防点是沿着突厥与大唐的边境设立,而且唐军入境劫掠的军队在事发之前已经开始撤出突厥境内。末将认为,李世民此举正是向我冀州表示其并无染指东突厥土地之意,而那一战,”屈不归明显停顿一下,心里一阵疼,那一战不但夺去了五千冀州骑军的生命,还使五十名特战队员埋骨它乡。屈不归咬咬牙,压下悲愤,尽量让自己的思绪平静:“……而那一战极可能是我军在与唐军交涉中突发的一次意外战事……” 李元霸面色铁青,摇摇头,打断屈不归的话:“那不是意外!领军的是大唐定西军元帅屈突通,而那年本王下令处决的冀东军区统领朱宪就是他的侄子!” 徐世勣接口道:“不错,不是意外!试想,以屈突通的元帅之职,当不致于亲自领兵三万奔袭几百里,就为击杀我军五千先锋!而且,此举也非大唐朝廷之意……现在与冀州正面对抗,大唐敢吗?” 凌敬也自点头认同徐世勣观点。 李元霸面色凝重,他知道李靖和苏定方派出这五千先锋的用意。二人如此而为,名义上是要与唐军交涉,将其驱逐出突厥,实际却是在寻机向唐军挑衅,为冀州找到对大唐发动全面战争的理由。李元霸并不赞同这样。局部的战争可以打,毕竟冀州还有大量的物资堆积如山,不打战怎么能消耗掉?但是,全面的战争就不可以,因为李元霸一直都希望能以经济侵略来打垮李世民,从而得到一个没有遭到战火摧残的中原,李元霸不想将来到手的是遍地流民和残垣断壁。 一定要把这场战争控制在局部!李元霸相信,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二哥李世民也会这样想。 …… 屈突通有一个侄子名叫朱宪,这是将屈突通养育长大的姐姐在临死前托付照顾的。朱宪精通文武,对行军打战颇有见地,屈突通对他喜爱之极,一向都视同己出。 朱宪在武德年间曾随着赵王李元霸出兵虎牢关,继而征伐夏国,之后被任命为冀州冀东军区统领将军。及至赵王占据冀州意图不轨,皇帝李世民发兵剿灭冀州叛逆,赵王唯恐一心向着朝廷的朱宪坏事,就将其时任冀东军区统领将军的朱宪就地处决,而屈突通自那时起就一直把这个仇恨记在了心里。 此次屈突通领军攻取了东突厥西部地区,而冀州军也逐步平定了东突厥东部,并派出了一支先锋部队,要大唐将占据的地区让出。大唐原本就要在劫掠之后就要撤出,但是大唐元帅屈突通却认为给侄子报仇的机会到了。征战多年的他明白,在当前的局势下,只要将冀州先锋部队歼灭,就极可能挑起冀州与大唐开战。这就是屈突通需要的!……报仇,不就正是用血与火吗? 其实,不单是屈突通,冀州大将李靖和苏定方也希望冀州能与大唐宣战。他们认为,如今东突厥已为冀州平定,而西突厥早就被大唐所灭,冀州北方只剩下了几个小国,现在冀州最大的对手就是大唐……现今趁着灭东突厥之威,一举拿下大唐方是正道。更何况,东突厥败的也太快,冀州还有堆积如山的物资没有消耗。这仗,必须还要打下去。所以,李靖派兵与唐军交涉。这正是他们在寻机掀起事端,以求与大唐开战。 事如李、苏二人所愿,冀州军和大唐军队在突厥西部起了事端。但是,这事端却太过了一些,大唐定西军大元帅屈突通亲自领兵三万,将五千冀州先锋部队消灭! …… 大唐皇帝李世民本已淡忘了赵郡之战,但是屈突通又让他想起。 屈突通将战报送到了长安,李世民想起了赵郡一战。那一战,江夏王李道宗奉旨灭了冀北军,结果却招致李元霸一万铁骑践踏关中,今次呢? 李世民本想借李元霸婚庆之际与之将关系缓和。大唐如今就像当初的冀州,太需要时间发展了,李世民根本就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与冀州武力相抗。即便是此次出兵突厥,李世民的目的也只在战马,他认为在抢走战马之后唐军就立即撤出突厥,当不致引起与冀州的战祸。当然,这也只是李世民一厢情愿的想法,谁能保证赵王不会因此与大唐宣战?李世民这样做有些冒险。但是,大唐缺战马这是事实。轻骑军灵便迅疾,杀伤力大,这在李元霸万骑奔袭长安和李靖五千骑奇袭白道就可见一斑。大唐今后要与冀州相抗,强大的骑军必不可少,冒险出兵突厥是大唐势在必行的动作!……只可惜,让屈突通坏了大事! 眼看战事不可避免,李世民动起了和李元霸一样的心思:要将战争控制在局部! 但是,事态的发展往往是出人意料,特别是在有意想不到的外力介入的时候。 …… 自从盘古开天地,先是因为食物和地盘而战,逐渐到为女人财宝、为权力而战,中华大地上的人们不尽的征战着。历史上曾经有一段时间,大汉帝国的将士们凭借着战无不胜的勇武跨过了长城这一屏障,从中原北方强行进入匈奴境内,并把无数中原农民带到草原上耕种、放牧。虽然这些勇敢开拓者的牧场经常遭到匈奴人的袭击,但是大汉帝国的讨伐着实令匈奴人难以抵挡。于是,游牧部落面临着选择,要么安定下来归附大汉帝国,要么继续漂流寻找新的牧场。至此,匈奴人分化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融入大汉帝国。而另一部分则向东北和东方迁移,翻过山口,进入突厥斯坦西部。 如今,与匈奴一样,东、西突厥被中原打败之后也走上了祖先的老路。西突厥人一部分降唐,一部分远走西方;而东突厥人则一部分降了冀州,一部分向东迁徙。 随着西突厥的灭亡和唐廷有意识的向西方扩张,西域已经融入了大唐,成为了大唐的一部分,陆地丝绸之路已经被大唐牢牢掌控。而有意思的是,名义上为大唐属地的冀州不但接手了东突厥的地盘,更将势力通过海洋逐渐延伸到了大唐意欲染指的西方。及至此时,且不论大唐与冀州谁强谁弱,就在世界这舞台上,它们都已经步向了辉煌。 不过,在历史上,当一个强国出现的时候总是会有另一个强国伴随着崛起。在大唐与冀州将作战方式慢慢转换为经济对抗,而其主战场也由中原转移到西方的同时,先知穆罕穆德创立的伊斯兰教也迅速扩张。穆斯林们高举着弯刀,念着《可兰经》,纵横于阿拉伯半岛及其周边地区,开始了阿拉伯世界的第一次扩张。 也就在李元霸和李世民绞尽脑汁要把双方的冲突控制在局部的时候,取得了一连串辉煌胜利的穆罕默德终于建立了大食帝国,并被拥戴为先知国王。 虽然冀州与大唐在西方的对抗还没有真正开始,但先知穆罕默德已经敏锐的发现,并准备在其中插上一腿,以求为大食争得最大的利益。 于是,阿拉伯人跨骑大马,手持着弯刀,怀揣着《可兰经》,嘴里赞美着真主安拉,趾高气昂地进军天竺,穆罕默德要取得东方国家在西方的商务控制权,这是他维持和发展庞大军队的必需。穆罕默德信心十足地认为,遥远东方的国家不可能与强悍的穆斯林相抗,唯一能让他放在心上的只有戒日王。 现今天竺之主名为戒日王。戒日王在十二年前就将其国北方的坦尼沙与穆里克合并,定都曲女城。其王国之下有三十几个诸侯国。戒日王笃信佛教,是大乘派的信徒,他到处营造佛塔,兴建佛寺,更将佛教定为国教。戒日帝国拥有四支强大的军队:马军十万、象军六万、步军五万、车军七万,总近三十万士卒。 戒日王凭借着这四支军队南征北战扩张领土。十二年前戒日王建立了自印度半岛西北部山地直到半岛东南部海滨的庞大帝国,并且还在不断的向东方扩张。如今,天竺东境已经与大唐邻国吐蕃接壤,但吐蕃那易守难攻的地理优势让戒日王暂时打消了东扩的念头。因此,在两年前,戒日王将视线投向了西方。 大食与天竺的碰撞不可避免,适逢其会,大唐与冀州也卷入了其中。而就在穆斯林大举进军天竺的时候,最早遭受其害的竟是大唐商队。 ××××××× 雷动很快就得到了大唐商队在天竺边境被大食军队洗劫的消息,而同时随着这个消息前来的,还有一道命令……来自大唐官员的命令。 雷动是大唐派往冀州潜伏的重要人员之一。早在李元霸组建水军的时候,李世民就以一个智者的眼光看到了这里边的不寻常,于是就有了雷动千里投军,李世民希望他安插在冀州的这些棋子能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 现在,正是雷动报效国家的时候到了。 于是,不久后就有了一次意外:一支嫡属于冀州远洋舰队的商队在远洋水军的护送下前往天竺经商,但是商队不知怎的就走失了。五天后,有人在与商队原定目标城市相隔几十里之外的荒郊野外发现,包括一个中队一百五十人的冀州远洋水军,整个商队无人生还,财物被劫掠一空,而现场则扔下了几把弯刀。 拙劣的栽赃手法!想来,若惨案制造者能找到几本《可兰经》的话,估计现场还会出现一、两本精装的,沾有血迹的《可兰经》。 手法虽然拙劣,但是,在此时此地却是一个很见效的计划。 没有人能想到此事是冀州远洋水军统领将军的亲卫队所为,而天竺之主戒日王更不愿承担这个过错,因此,不论栽赃的现场如何破绽百出,戒日王给冀州远洋舰队的交待就是那几把穆斯林惯使的弯刀。 在遥远西方发生的事件被紧急传送回了中原,最先得到消息的大唐立即友好的将它告诉了正与其剑弩拔张的冀州。于是,大唐与冀州在突厥的战事被暂时搁置。而冀州的最高统治者————赵王李元霸,在新婚不到三个月,他就要踏上前往天竺之路。 不论古往今来,离别总是让人情伤。 冀州冀东郡东莱海港。 李元霸俯首在王晓蓉耳边低语,他要告诉妻子自己最近的感悟:“晓蓉,你喜欢上了我就要饱受离别的痛苦,因为,我是李元霸,我来到这个时代就已经注定了会不平凡……我的生命、我的心,始终会在战场上!……我想,我的一生已经离不开斗争。”扶着妻子的肩膀,李元霸抬起头来,望向无际沧海,朗声道:“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王晓蓉热泪盈眶,她挣开李元霸抚在肩上的手,缩到李元霸身后。身子靠在丈夫挺直的背上,脸紧紧挨着丈夫的背心,王晓蓉那原本红润的面色在此时显得有些苍白。她厌恶征战,更痛恨分离,但是作为赵王李元霸的妻子,她却注定了这一辈子都要面对不尽的分离。这是她的宿命吗?……她能改变吗? 第十三章 扬威海外(2) 由于冀州经济的高度发达,冀州造船业经过六、七年的发展,出现了一个鼎盛时期,铁钉钉连法、船模造船技术和水密隔舱等技术已经在大型海船上广泛使用。而位于冀东郡的东莱船坞就是冀州造船业中将这些先进科技发挥到极致的佼佼者。 东莱船坞属冀州官方所有,因此规模极其庞大。在冀州官方的操作下,舟车监先后在东莱设立了三个规模庞大的官营造船作坊,三个作坊全划归东莱船坞,作坊里的所有工匠一律编制有专门的档案。而且官府还规定,东莱船坞建造船舰所需的松木、楠木,均由军队与地方政府共同出力、出资采购运送。如此运作,现今东莱船坞一年至多可造千吨级大海船八十艘、六百吨级海船一百艘。 东莱船坞不但产量高,而且制造的船只一向以吨位大、质量好、设施先进著称。该船坞出产的海船上运用了诸多先进的科技。如将底舱隔成多个密闭小舱,这样就算船舱局部漏水也不会波及到整艘船,大大增大了航行的安全性;又如安装了既能提高船舰航行效率,又能减少人员配置的长橹……诸如此类的科技革新举不胜举。那些来往在冀州、大唐和波斯之间的阿拉伯商人们尤其喜欢冀州商船,称“东方冀州的海船特别巨大,能抗风浪,当可畅行无阻至波斯湾。”但同时,阿拉伯商人们也不无遗憾的说:“只可惜,冀州船只的吨位太大,不能直接进入幼发拉底河口……” 不管阿拉伯商人称赞也好,遗憾也好,他们最多只能购买到冀州普通船坞制造的小吨位海船。至于东莱船坞建造的千吨级大海船,阿拉伯人只能看着眼红,即便他们有钱也是绝对搞不到的。从建坞至今,东莱船坞出产的千吨级大海船总共不过五十艘,除去远洋舰队配备四艘,也只剩下了四十六艘,而这四十六艘巨舰正是赵王为开辟海外殖民地准备的。 就在三个月前,这四十六艘长四十二丈、宽十八丈的巨舰已经起航,开始履行它们的历史使命。千吨巨舰与五十八艘六百吨级各类海船组成了新的冀州远洋舰队,舰队载着一万八千多人马和大批的丝绸、茶叶、瓷器、漆器以及金属制品驶向马来半岛。 前次由三十二艘大型海船组成的远洋舰队就已经把途经的诸国震撼,此次共一百零四艘大型海船组成的庞大舰队立时就让那些国家把冀州当作了神话。毕竟,组建一支庞大的远洋舰队需要各方面的物质保障。如建造大型舰船所需的巨大物力、人力,以及维持舰队运行的巨额开支。此外,建造大型舰船对建造者的科技和工艺要求都非常高,就如沿途经过的这些国家,暂不论它们有没有足够的财力、物力来建造千吨海船,且看它们的子民还在依靠独木舟之类的小型船舟进行近海捕渔,从这一点就可以肯定,这些国家的科技水平是远远达不到造大型海船的要求的。因此,在这科技和生产力都相对落后的古代社会里,一支庞大的远洋舰队实际上代表着一种强大的实力。 被强烈震撼的诸国国君对赵王李元霸表达了无比的敬意。沿途不断有得到消息的各国国王、贵族在近海航线上等候拜访赵王,请求赵王的尊驾能够前往自己的国家,移步踏上自己的国土,哪怕只有一个时辰。 虽然天竺那边的事情等待自己去处理,但是李元霸与随行的官员商议后认为,舰队在沿途立威也很重要。这些国家很可能从此之后就会成为冀州的附属国,而它们延续不断的朝贡行为将带动其国内的商人来到冀州进行贸易。而冀州有当今世上最先进的生产力,在瓷器、丝绸等手工业品方面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当可长期保持对海外贸易的吸引力,如此可形成一个宏大的、以“纳贡”为名义的贸易体系,这将会为冀州带来不尽的商机和无穷的财富。 基于这个理念,李元霸没有拒绝诸国的邀请,他热情地向各国国君赠送礼物,并向他们表示愿意与其建立和发展友好的关系。同时,也请他们参观庞大的舰船,并让他们感受冀州武器的威力。如此而为,有不少小国当即表示归附,对这些愿意归附的国家,赵王便赐予其国君诰命银印,以及各级官员的冠服和其它礼物。 原定在天竺开展的官方贸易在此时也因势成为了远洋航行中的一个重要内容。随舰队远洋的冀州商人在冀州官员和当地官方的主持下与当地商人进行交易,这些贸易只有少数是以黄金或白银进行,大多数的还是以货易货。双方的商人遵循着平等自愿,等价交换的准则,这也成为了未来的大赵国进行国际贸易的基本原则,而海外官方贸易也就从此成为了冀州扩大海外贸易的一条重要途径。 …… 一月份,正好赶上了东北季风时节,冀州舰队一路顺风而行,眼看不日就要到达马来半岛。此时舰队遵循着远洋舰队的老路,驶离了海岸线,直插淡马锡群岛。 想起沿途那些国君的臣服,李元霸觉得很有成就感。但作为一个拥有未来见识的人,他随即就很自然的联想到了某些国家在后世历史中对待中华的嘴脸。 在后世的一段历史里,西班牙人为了谋求利益,在菲律宾从事对华贸易,全面依赖华商从漳州进货到马尼拉,因此引来大批华人定居马尼拉。但中国人有自己的儒教文化,很难为天主教所吸收,于是他们就变成像西班牙本土的犹太人……只在经济上对西班牙有用,除此之外只剩下了威胁。最终,因为菲律宾的华人人口比西班牙人还多,使的西班牙人寝食难安。结果,就在明末发生了两次大屠杀。1603年那次把两万华侨全消灭。但不到三十年,华人移民又陆续从福建来到,发展成一个三万人的社群。至1639年,第二次大屠杀时西班牙人又杀掉两万华侨。 对这些相当于发生在中华大门前的惨案,明廷漠不关心。而1740年,荷兰人在爪洼的巴塔维亚亦对华侨进行屠杀。此时,已经是清代的乾隆盛世,也不见乾隆老儿有何反应。 祖国的不闻不问,使得远离祖国的中国人迫不得已采取了寄人篱下式的生存方式。他们夹在白人统治者和当地的土著之间,在耗尽精血为统治者服务的同时却又被土著们憎恨,他们把当地的经济发展起来,但对自己的命运却无法控制。 这是为什么?这是他们的祖国为了种种原因已经把他们抛弃了……可即便如此,这些有根却等同无根的人们,他们在被异族杀戮的时候还总是向着祖国的方向倒下! 李元霸想到那些华侨在某些国家的遭遇,不觉有些心疼,也有些心寒。假若在将来,冀州移民来到这些国家后,若是冀州的利益与移民的生命、尊严起了冲突的时候,自己会选择那一边呢?……为王者,究竟该如何?或者,何为王道? 这问题让李元霸非常难受,同时也为日后大赵国强行同化诸多附属国种下了前因。 是夜,情绪有些低落的李元霸久久不能入睡,忽然间竟念及前生与友在海边观望日出,那朝阳的瑰丽他至今仍然记忆犹新……“或许,朝阳的勃勃生气可以让我振奋一些吧!” 此时舰队已驶入远海,这几日都不会再有俗务相扰。累了好几年,难得有闲,李元霸决定第二日早起观海上日出,连带着怀念一下前生琐事。 次日,李元霸早早起了床,信步走下船楼来到了甲板上。 海上朝雾,薄而朦胧。 此处已属赤道无风带,全年风平浪静的日子很多。就在这清晨的静谧中,大海轻轻涌动着波浪,平日里波涛汹涌的大海在此时竟然带着那么一些温柔。在远洋途中见惯了险风恶浪的李元霸乍见平静祥和的海洋,忽然发现,平静的大海显示与人的是深邃的内涵,深不可测,它就如同安忍不动的大地,人们在它面前只有赞美和臣服;而暴怒的大海只知道彰显力量,它竭力把其所有的力量都展示与人。在这力量的威慑下,懦弱的人会屈服,但更多的人会与之相抗……赵王李元霸悟:原来,深思静虑,安忍不动方是王者之道! 一时之间,李元霸觉得心情无比舒畅,因为,他在王者路途上的探索有了方向。李元霸迎着海风,向着已经镀上了一层红晕的天边张开了双臂,他用力的呼吸着那海风带来的清爽的、却略夹有咸润的空气。 天边,一轮橙红的朝阳在不断的升腾中变为了金色,而海面那轻涌的波涛也披上了一层金光,此时的大海成为了一片绚丽的金色海洋!……心念灵动之间,一声长啸自李元霸口中发出,啸声惊动天地! 金光普照,李元霸全身心投入其中。 “阿弥陀佛!”在船尾静心思悟的玄奘被李元霸一声长啸引来,正好看到了沐浴在金色光辉中的赵王。 此时此景,正合“抛却身心现法王,前程何必问行藏;若能识得娘生面,草木丛林尽放光!”……佛光普照!玄奘心中一震: 天下众生人人本都具有一颗明亮的宝珠,只是由于妄念造作,日夜追逐于名缰利锁,让本自清净无瑕的明珠蒙上了色声香味触法的六尘,从此便生活在漫漫长夜的无明之中。若能得机缘巧合磨去古镜苔痕,还我神珠明光,不但自己能见诸法宝相,草木山河也将因此而蒙受光明! 此时,李元霸因朝阳而觉,继而全身心投入到对朝阳、对大海、对天地自然的感悟中,正是机缘来到! 玄奘暗赞:“我佛慈悲!” 然而,就在此时,海面无中生有,忽起一个大浪。李元霸一惊,面上光辉一黯,回复初见朝阳时的深邃内敛状态,玄奘眼中所见的佛光顿失! 玄奘观其景,叹:“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思似密藏!……可惜,此相虽好,但至多只是帝王之相!世间少了一人成佛!……可叹,人间自此得了一位不世帝王!” 李元霸正因骤起的巨浪惊扰而心潮起伏的时候,身后一声佛号响起:“南无阿弥陀佛!……赵王爷,可有心事?” 李元霸不用回头就知道谁来了,此僧乃李元霸在前生今世都极为厌恶的一个秃驴……即使他学富五车,仪态潇洒。 此僧从小立志要将佛学发扬光大,他听说冀州百姓过得富裕祥和,便从大唐来到冀州宣扬佛法。尽管李元霸对他感觉不好,可不得不承认,此僧的此举非常有见识。冀州人在物质上富裕了,但在精神生活上却很贫乏,这也是被赵王所忽略的。因此佛教在冀州很快就得到了普及,而这个年轻的秃驴也很快就大红大紫起来,成为了除赵王、赵王妃以外最受冀州民众尊敬的人。 此僧亦是个不知足的人,或可以说是好学。在听说赵王要远洋西行的消息后,他便求见了赵王,要求同往天竺,以求得佛法精义。此僧好歹算是冀州名流,李元霸却也不好驳他,只得带他远洋。 见李元霸对自己不大理睬,玄奘也不生气,只是微笑着说:“赵王爷,世间诸般烦恼皆由心起,亦因心灭……” “停!”即使刚才那空灵的感觉让李元霸对佛祖有了一丝亲近,但他仍是毫不留情面地阻止了这位佛祖弟子的说教。“若任由这秃驴讲下去,自己岂不成了他徒弟……他徒弟?”李元霸似是想到了什么。看看自己黑瘦的身体,李元霸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僧人打着响指高唱“onlyyou”,间或僧人猛回头,嘴里冲自己召唤:“走!天竺!” 李元霸禁不住低声骂道:“呸!老子可不愿意作那被压迫的孙悟空!” 玄奘并不在意李元霸的无礼。他看了李元霸一眼,笑容不变,自顾颂道:“无始以来心体自净,由起烦恼染,故名染烦恼,非心无始本性,故立客名……” 李元霸此时方深刻体会到悟空对苍蝇的憎恨,忍无可忍之下,李元霸决定一劳永逸,封住这厮的嘴! “大师,”李元霸指着桅杆上随风飘扬的冀州金龙旗,“此乃风动,还是旗动?” 此语出自六祖慧能在广州时的一个典故,慧能还有十来年才能出生,李元霸且厚颜借来用用。 玄奘听闻之下,不由得深深看了李元霸一眼。沉吟良久,玄奘对正在得意的李元霸道:“王爷,此非旗动,亦非风动,仁者心动。” 李元霸大吃一惊:唐僧啊唐僧,大唐高僧!你果然厉害! 吃惊之余,李元霸看见玄奘那高深的模样,禁不住想起西游记里三打白骨精那一出:孙悟空为了救这厮三打白骨精,却被这厮故作高深,祭起紧箍咒折磨了一番。在前生时,每每见到此情节,李元霸就要咒骂这厮的仗势欺人和食古不化。此时,真人版就在眼前,李元霸决定为那齐天大圣出口怨气。 当下李元霸道:“有一南方蛮夷,拜见一和尚。蛮夷道:‘不求余物,唯求作佛。’和尚道:‘你是南人,为蛮夷,怎能作佛?’……大师,蛮夷怎解?” 玄奘眉毛一动,已知赵王刻意在与自己演论佛法。玄奘本就欢喜佛法,难得在此有“精通”佛法之人与自己演论,当下玄奘精神一振,道:“众生平等,皆有佛性!” 李元霸嘿嘿一笑,道:“好!不过,比起本王这一解,大师可就差了那么一丁点!……蛮夷曰:‘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蛮夷身与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别?’……哈哈哈!”李元霸大笑。 玄奘骇然:“好解!好悟性!”可旋即玄奘又大为疑惑:“赵王即是如此悟性,怎地适才大好机缘竟无法彻悟,终致堕入帝王之道?……”玄奘抬头看看天,摇摇头,“天意难测,我终究是修为尚浅,不能知晓我佛深意!阿弥陀佛!前路遥遥,吾将终其身求索佛道!” 李元霸斜斜撇了玄奘一眼,禀着“宜将剩勇追穷寇”的原则,李元霸还要给玄奘重重一击,让他日后都不要在自己面前嗡嗡乱叫。 “大师,本王还作得一首偈颂,今日一并送与你吧!……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总算李元霸尚有一丝良心,没有再借用慧能的心血,而是用上了慧能那死对头神秀和尚的偈语。 即便如此,此时还没有接触到天竺高深佛法的玄奘也是目瞪口呆。 李元霸看看沉默中的玄奘,他忍不住仰天大笑。“自从第一次杀戮,多少年了!难得今日如此放纵轻薄一番,”这位肩负着冀州民生民计的年轻王爷如是想到,“……如此戏弄这厮,只不知西天的如来佛祖、观音姐姐会否怪罪于我?……” “哈!哈!哈!哈!” 这天清晨,舰队的旗舰“擎天”号上传出了赵王狂妄的大笑。 第十四章 扬威海外(3) 贞观七年一月,冀州赵王李元霸登上了马来半岛。此时冀州远洋军建造的城池已经初具规模,而薛师也已运用赵王赐给他的殖民地冠名权,将该地区后世的名字“新加坡”用上,并把淡马锡群岛全部划归此地管辖,统称“新加坡”。 羯荼、狼牙修两国国王闻得东方冀州的赵王来到,立即日夜兼程从其都城赶到新加坡求见。李元霸热情地接见了他们,并向他们提出了在马来半岛择地修建深水海港的想法,为他们勾勒出了一个世界贸易港口的繁荣景象。 两位国君大受鼓舞,而在见识了庞大的冀州舰队之后他们更是慨然表示,一定倾两国之国力与冀州共同打造一个世界第一的国际贸易中心。 赵王描绘的前景实在太诱人,这几天,在两位蛮夷国君眼前总是有一堆堆的黄金白银在晃来晃去。于是,只在新加坡呆了三天,两位国君就向赵王请辞,他们急着回去做开发马来半岛的预备事宜。 随同两位国君离去的还有玄奘和尚。实际上,这位未来的名僧极不情愿离开新加坡……准确的说,他是不愿意离开赵王。毕竟,能开口就道出“身是菩提树”这类高级别偈语之人,当属玄奘和尚极想追随深研的对象。只是无奈,玄奘“落花”虽有意,赵王“流水”太无情。由于赵王李元霸对玄奘和尚有着“先天性”的厌恶,因此和尚被赵王委托给羯荼国王强行遣送,将他送往天竺首都曲女城寻求佛法精义。 休整了几天,赵王李元霸宣召了一些重要人员。 接见以宴会的方式在新加坡城中的军营进行。 宽敞明亮的议事厅里已经摆好了三桌酒席,赵王李元霸自然是坐在中央一席的上首,他左右分别坐着薛道衡与远洋舰队统领魏征,其下依次是商务司都督曾宪亮、风旅狼卫军统领程咬金、远洋水军统领雷动。另还有一些商务司、政学院的官员和学士学子分坐两席。不过,令众人奇怪的是,此次随李元霸远洋的近卫军统领大将军裴元庆却不在场。 经过那次日出时的觉悟,李元霸明显沉稳了许多,他的思想也有了一些变化。 要做一个成功的帝王决不能冲动、暴虐。秦不过二世,霸王乌江自刎……他们都是和李元霸同一类型的人。而刘邦、以及李元霸前生历史上的唐太宗李世民,两人哪一个的性格不是深沉内敛?嬴政与项羽至死都在挥剑砍杀,得了个杀戮天下的名声。而同样是杀人如麻,刘邦与李世民却以头脑谋略天下,最终得以仁义传世。其中孰高孰低,一眼即见分晓!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思似密藏! 看着在座诸人黝黑的面庞,李元霸心中感慨:委实不易啊!这里面有不少人已经在海外呆了整整一年了!站起身来举起酒杯,李元霸恳切说道:“辛苦诸位了!……且让本王敬各位一杯!”说罢李元霸举杯饮下。 在座的官员、学士们见得赵王起身敬酒,急忙拿起酒杯站起,恭敬一礼,举杯饮尽。 李元霸开门见山,直言道:“今天把诸位叫到这里来,主要是为着商议开辟海外商务、以及我冀州商人与水军将士遇害之事。” 李元霸挥挥手,早有曹章与亲卫将准备好的巨大地图在议事厅墙上高高举起。李元霸站起身来到地图前,“诸位,这幅地图是本王与薛师根据胸中所知绘制,其中包含了当今世上绝大部分国家。虽然此图绘制的不完全正确,而且标注的地名有些与实际地名不符,但本王可以保证,此乃当今天下最为详尽准确的地图。” 在座诸人俱是经历了万里之遥来到这里,自然知道绘制如此一幅地图难度极大,非一年或是几年能够完成……不踏遍那广博的千山万水将天下了然于胸,如何能将其绘制一图? 对于赵王和薛师能制出此图,众人心中无比惊异。而在众人之中,那些见过远洋航海图的远洋舰队官员惊异最甚。在远洋之初,赵王和薛师就曾绘制一幅航海图,此图即便是让那些常年往来海外的商人来绘制,只怕也不如二人绘制的详尽。当时依照航海图航行的远洋舰队官员对此就感到讶异,他们实在想不通从未出过海的赵王和薛师是怎样将该图绘出。而此时这幅图就更不得了,图上所绘区域比远洋航海图不知大了多少! 席间众人再望向赵王和薛师,眼里不再只是讶异和钦仰,其中有狂热的崇拜,也有……疑惑! 抬手指着地图上标注有东罗马帝国字样的地区,李元霸道:“李世民近年来派遣了无数商队西行。这些商队自长安经唐国安西都护府出唐境之后便分为两路,一路南下至天竺,一路继续西行,途经波斯等国到达这里————东罗马帝国,唐国叫它拂莯国。唐国将丝绸、瓷器、茶叶大量卖入拂莯和天竺,获取高额的利润。同时,大唐商队又从两地及商路沿途带回珠宝、象牙、香料等当地特产,而这些东西已经开始进入冀州的商贸领域!……唐国实已突破了冀州对其经济上的封锁,唐国经济在稳步发展的同时也开始了对冀州的反击,这一切已经对冀州形成了巨大的威胁!这是我冀州绝对不能忍受的!因此,冀州派遣了远洋舰队西行!”扫视众人,李元霸朗声道:“……大力开辟殖民地、发展海外商务就是应对大唐之道!而天竺……”李元霸手指向标有天竺二字的地区,“……此处,冀州将在这里展开阻击大唐的第一战!” 众人停下杯箸,凝神屏气,专心聆听。 李元霸道:“诸位之中有好多来此已经一年了吧?辛苦诸位了!能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在这蛮荒之地兴建起这样一座城市,真是了不起!冀州将来的远洋商务就要从这里走向辉煌,你们是冀州的大功臣!因此,本王将对远洋舰队的所有成员论功行赏,其中包括所有的水手和杂役……” 参加第一次远洋来到此地的人们面上露出了激动的神情……历尽千辛万苦来到这蛮荒,好容易在这里建起了城池,好容易为冀州开辟出了通往天竺的商道!远洋舰队的每一个成员都在这里流下不知多少汗水,甚至在此洒下鲜血付出生命, 燕赵多勇士,慷慨悲歌、好气任侠!……慷慨悲歌是燕赵大地特殊的标志,它自燕太子丹开养士之风以来就已经成为了燕赵地区悠久而稳定的传统。因为这传统,燕赵大地上的人们对自己的乡土有着一种特殊的情结,以致他们为了家、国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头颅,洒热血。他们在这远离家乡万里的海外艰辛劳作、甚至付出生命,他们不单单是为了得到物质上的回报,他们都是燕赵大地上的冀州男儿,他们甘愿为冀州付出。 李元霸也是热血男儿,他了解他们。举起斟满冀州美酒的酒杯,李元霸再敬这些男儿。 …… 群情激昂中,雷动坐立不安,他总是觉得赵王在有意无意之间用凌厉的眼神盯着自己。 雷动自问也是久经风浪,但他与在天竺杀害的一百五十名水军将士相处也有好几年,杀戮这些将士虽是奉命而为,可雷动的良心却是一直没有安宁,因此他不敢望向赵王,在席间只是低头不语。 李元霸时刻留意着雷动的举动,他在心中冷笑:“雷动,不管你是出于贪财还是别的什么目的,今日你是难逃罪责!” 众人举杯畅饮之间,一直没有露面的裴元庆忽然来到。他快步走到李元霸身旁,在其耳边低语几句。 李元霸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将凌厉眼神投向低头不语的雷动,喝道:“雷将军,怎么不饮酒,有心事吗?” 雷动身子一震,连忙举起酒杯,刚待饮时,却发现杯中早已无酒。雷动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在座诸人知道有异,齐刷刷将目光投向雷动。而早已知道事由的薛道衡忍不住叹息一声,在远洋途中二人交往甚是不错,薛师望向雷动的眼神中不由带上了一丝惋惜和不忍。 李元霸向魏征点点头。早有准备的魏征站起身来,面色肃然:“雷动,你可知罪?” 雷动咬咬牙,暗忖自己所为并无破绽。他将手中的空酒杯在桌上重重一顿,大声喝问道:“敢问魏大人,雷动何罪?” “哦!你当真不知吗?”魏征冷冷一笑,道:“我商队的十四名商人、还有那一百五十名将士,难道不是被你与部属所害吗?他们的财物难道不是被你劫掠?” 虽然明知是此事发作,但此刻被魏征当众道出,雷动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颤。“有何为凭?”雷动的声调明显已经降低。 “你当真以为自己嫁祸他人之举做的天衣无缝吗?哼!……薛师和程将军在事发后就将那凶器与死者的伤口做了对比,证实那伤口根本就不是大食国弯刀所为,而是……我冀州横刀所致!” 雷动辩道:“冀州横刀流失在外甚多,如此也不能认定是我所为!” “你还不愿认罪吗?”魏征脸上怒气渐盛,“当日你率所属亲卫队一百骑外出,是做什么去了?” 雷动额头青筋暴起,道:“此事在程统领处有备案可查!” 在李元霸舰队到达新加坡之前,此处的领军的最高统领就是程咬金,所有超过五十人的军事行动都要在他那里报批备案。 “有案可查?你报批的是前往狼牙修与羯荼两国巡察商道、清肃商道劫匪,可为什么沈氏商队的人会在天竺境内见到你和你的亲卫队?……你没有接到护卫商队的任务,为何要进入天竺境内?” 雷动一呆,他不料自己领军偷入天竺竟被沈氏商队看见。 其时,为了向天竺示好,以达成长期的贸易关系,远洋舰队不允许冀州商队和士兵任意进入天竺,并且即便是商队合法进入天竺,其护卫军队也只能身着便装。而雷动与其亲卫队在当时是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可以进入天竺的。 魏征道:“要不要我传几个沈氏商队的人来与你对证?” 雷动摇摇头,这些日子良心的谴责已让他觉得无法忍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雷动心道。 两名近卫军士兵上前将雷动捆绑拿下。 魏征道:“雷动,你为何要劫掠商队?” 雷动没有回答魏征,他平静地向李元霸问道:“王爷,想必适才裴将军已将我那亲卫队拿下了吧?” 李元霸望着雷动,不发一言。 “王爷,主事的是我,你放他们一条生路!” 李元霸摇头。 “王爷,我告诉你劫来的货物钱财藏在哪里!” 李元霸摇头。 雷动咬咬牙,道:“王爷,我告诉你杀戮商队的原因!” “好!讲…慢着!”李元霸心头一动,隐约觉得此事非同寻常,他举步来到雷动面前。“小声道与本王罢!” 雷动在李元霸耳边轻声说出“大唐”二字,李元霸身躯一震,面上煞气顿生。 “押下去!……曹章!传令下去,将那犯事的一百水军放逐海外孤岛,准其自生自灭!”李元霸沉声喝道,同时他在心中告诫自己: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思似密藏! 雷动被押下,众人知道,从此将再也见不到此人。 “诸位,”李元霸整整思绪平静说到,好似刚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冀州与天竺的商务贸易还处在起步阶段,货物交易量都不大。当然,这与远洋舰队携带的商品量少有一定关系。不过,此次本王所领舰队携带了大量的货物,所以本王想择日与天竺戒日王会面,商谈开展大规模贸易的事宜,力争将大唐的货物挤出天竺!” …… 第十五章 扬威海外(4) 通过信使往来,李元霸与戒日王的会晤约定在一个月以后,双方将在天竺首都曲女城就冀州与天竺的商务贸易事宜进行沟通协商。 在这之前的一个月时间里,李元霸也没有闲着。新加坡在赵王驾临之前,一直是由远洋舰队的统领魏征总管全部事务,而其下则有风旅狼卫军统领程咬金总领军务,商务司都督曾宪亮与薛道衡协助处理政务。 李元霸来到新加坡之后并没有过多干涉该地区的军、政事务,新加坡在魏征等人的管理下一切都井井有条,而且其中最为重要的外交事务更是处理的相当完美。李元霸在见到冀州商队顺利来往于羯荼、狼牙修与天竺等国境内时,不由赞叹:魏征,不管是在自己的前生历史上、还是在今世的现实中,都是君王的得力臂助! 但是,即便这个临时的管理系统运作的非常好,若不建立一个全面正规的管理系统,随着日后事务的增多,必将会出现管理漏洞直致生成祸患。 贞观七年一月二十二,李元霸对内宣布新加坡城正式成为冀州属地,称新加坡特别行政区。次日,冀州赵王李元霸再次面见羯荼、狼牙修国王,向他们宣称:为了更好的开发马来半岛、规范约束半岛上的冀州军民,冀州将租用新加坡地区,租期为两百年,租金为每年一百两黄金,并且,租金在三国合作开发马来半岛之后的收益中扣除。 两国国王那会不知道此地是一借不还?但是他们慨然应允,还主动提出新加坡城应该再扩建加固,并且两国愿意提供工匠和普通劳役。两位国王之所以如此慷慨大方,只因为他们明白:近海有一百多艘冀州巨舰停泊,再有那威力巨大的火器,还有一万多冀州精锐骑兵驻扎新加坡……要知道,羯荼、狼牙修两国的战马加在一齐也不足五千匹,还没有人家的一半!而且,冀州骑兵的杀伤力两国国君在赵王安排的军演中就见识过了,相信素以强悍出名的大食骑兵也不过如此。这样的实力就是要强占新加坡也是轻而易举,别人能给自己一个“租借”的台阶下就不错了! 一月二十六,新加坡特别行政区官员正式任命。 由于行政区远在海外,而所有远洋人员的亲属都在万里之外的中原。考虑到国人那根深蒂固的乡土思想,因此赵王决定:除身为最高长官的行政区总管任期为五年之外,所有政务官员的任期为三年,而军队在此地驻扎两年就与冀州本土军队换防。赵王宣布,此条列亦会作为将来所有特别行政区之准则。 魏征做了新加坡特别行政区第一任总管,其下辖五司:商务司,由原冀州民部商务司都督曾宪亮任该司都督;政务司,由政学馆学士刘祥忠任该司都督;军务司,由风旅狼卫军统领程咬金任该司都督;民务司,由政学馆学士赵本泰任该司都督。为了有效同化原土著居民,行政区特设了一个学务司,该司都督薛道衡将带领一干随舰队远洋的政学馆学子在当地推广中华语言,普及中原文化,为当地的土著们洗脑。 同时,李元霸派出了使者前往天竺边境,与正在那里大肆劫掠大唐商队的大食人联系。毕竟,冀州在这西方的经略尚属起步之初,与大食这类强势国家的交往是必不可少的。 …… 二月十五,李元霸与执意要去天竺“旅游”一番的薛道衡一道,在裴元庆率领的五百风旅近卫军护卫下进入天竺,到达其首都曲女城。 “覆钵、露盘、宝珠……”薛师望着高大宏伟的天竺皇宫,自语道:“嗯!好!古印度建筑文化体系的经典之作!” 李元霸在一旁不以为然:“老师,不论前生今世,你好像对建筑文化都没有什么研究吧?” 薛师老脸一红:“非也!我可是历史系的资深教授,建筑文化也是有历史的,既然是历史我就有研究!” 遇到这样一个死要面子的老师真是无法。李元霸知道,为了面子薛师可以不顾一切与他争论下去。李元霸可不想与之纠缠,当下他闭口不语,只在心中鄙视薛师。 戒日王虽然没有出迎,但天竺皇宫之外竟是完全按中原迎宾之礼布置,足可见这位西方大国的君主对冀州也是极为重视。皇宫门楼处悬灯结彩,门楼后,地下铺着的猩红地毯穿过广场直达宫内。而地毯两边放置着中原出产的织锦围屏,更有中土乐师在皇宫前奏起九部曲乐……真不知戒日王从哪里找到的这些围屏和中土的乐师。 在迎宾大臣的引领下,李元霸与薛道衡、裴元庆,以及一名商队的翻译进入了皇宫。 终于见到了闻名已久的戒日王。只见戒日王四十来岁模样,身材魁梧、面如明月,身着白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根银色丝带。其衣裳鲜洁,容止优雅,只看得李元霸暗生倾仰。 李元霸在打量戒日王之时,戒日王也在打量着这位逼得大唐突围西方的冀州王爷。一看之下,戒日王也不由为其英武风范心折。 这年轻人身躯挺拔,头上一顶紫金冠将长长的头发束于脑后,突显出其宽宽的前额和清瘦的面庞。那浓而微蹙的眉毛下面,一双清澈的眼睛带着高傲的神采,还有那线条分明的嘴唇,无不显示着此人的倔强和自信。 “好风采!”戒日王暗赞一声。 皇宫大殿中早已布置好东、西相对的座席。双方见礼之后,李元霸四人便在迎宾官的恭请下来到大殿东首,依照天竺风俗盘腿坐在豪华的地毯上。 大殿南首,戒日王端坐形似莲花的宝座。见得宾客坐定,戒日王微微一笑,用流利的汉语说道:“赵王殿下,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年轻!能不动刀枪就将对手逼的无路可走,你真了不起!” 李元霸没有想到这位天竺国君不但会一口流利的汉语,更对对中原局势如此了解。想来,进入中原的不少天竺商人当是身兼间谍的重任吧?想到这里,李元霸也给自己提了个醒,回去后一定要尽快把国家安全机构健全起来。 “陛下如此了解中土局势,当知我来此的用意吧?”既然戒日王清楚如今中土的局势,绕弯掩饰都没有必要,李元霸干脆直言。 戒日王微微一呆,他一时还接受不了如此直接的谈判。 李元霸接着道:“陛下,我冀州愿意为天竺提供价廉物美的商品,并且以合理的价格购买同等量的天竺货物!……唯一条件就是请陛下禁止大唐货物流入天竺。” 戒日王缓过神来,他微笑道:“赵王殿下!不知你可知否,因为大唐商队在我边境被大食军队劫掠之事,大唐朝廷已经派来使者探察情况。而且,那官员也肩负着与本王商谈加强两国商务贸易的任务……”戒日王停下话语,笑吟吟地看着李元霸。 李元霸不知大唐来使之事,但他不明戒日王透露此事的意图,当下也不追问,只道:“陛下的意思是……” 戒日王道:“本王素来仰慕大唐文化,能与大唐深交也是我之所愿。而且,冀州似乎还是大唐属地……” 李元霸眉头微蹙,心中揣测戒日王言中之意。 “不过……”戒日王微微一笑,道:“商务终究是商务,如果冀州能够提供品质优良、价格比大唐便宜的货物,本王也不会介意为此得罪大唐!” 李元霸终于明白戒日王的意图,“妈的,这个老狐狸,想使得我冀州和大唐相互之间竞争打压价格,好让他天竺得利!” 李元霸深深注视戒日王一眼,道:“好!就如此!……我相信戒日王一定会喜欢冀州的货物!” …… 赴天竺沟通的赵王领队回到新加坡城。 当日,赵王召集新加坡的官员们,将冀州与戒日王达成通商协议之事传达。诸人商议相关事务至晚方散,之后李元霸留下了魏征、薛道衡。 三人来到后堂的密室中,李元霸说道:“本王在回转新加坡的路上思索许久,隐约觉得戒日王挑起冀州和大唐的竞争绝不是只为获得低价商品如此简单。不知二位以为如何?” 薛师虽然历史知识丰富,但他对政治却是不怎么感兴趣,当下不发一言,闭目养神。 魏征已从李元霸口中知晓当时赵王与戒日王的交谈内容,他听得赵王发出此问,当下又在脑中细细品味一番。 许久,魏征方才开口道:“从王爷当日与戒日王的交谈来看,戒日王对中土局势相当了解,而他的所为正是在大唐和冀州的交锋中添上一把火。而戒日王为何要在中土两大势力之间煽风点火……以臣看来,不外乎是害怕中土一统之后会染指天竺!” 李元霸点头,道:“魏总管言之有理!不过,那戒日王也是小看了冀州!若不是我冀州不愿得一个残破的大唐,本王早就兵发唐境了!哼!那戒日王恐怕要失望了……我冀州此次出手定可将李世民制于死地,迫他归附!” 魏征心中赞同,但他还是劝戒道:“赵王,虽然冀州有绝对的强势,但是也应留意那戒日王的动作,不要一个不慎将一局稳赢的棋作了败局!” 虽然此言直接刺耳,但李元霸并无不快。魏征是何许人?……在李元霸前生历史上记载,魏征因病逝于家中,唐太宗李世民亲临吊唁,痛哭失声,并说:“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我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今魏征殂逝,遂亡一镜矣。” 如此之人,劝戒俱是忠言,李元霸怎能示其不快?当下李元霸道:“魏总管所言极是,本王一定会小心谨慎!” 能虚心听取臣子谏议,古来君王十无其一。魏征再望向李元霸,眼中满是赞赏。 ××××××××× 短短一个月时间,李元霸将从冀州带来的二十船货物以超低价倾销,一时间冀州货物充斥天竺市场……冀州有钱,亏得起!何况,从长远来说,只要抵垮了大唐,到时候就只有冀州为海外提供货品。而冀州自大力发展商务之时,就已将绝大多数的作坊控制在官方手中。垄断代表着什么?……其时还怕找不会这些损失吗? 戒日王万万没有想到冀州的实力竟然强大到如此地步。他原以为就算大唐势弱,但在天竺的刻意平衡下应该能与冀州相抗。却不料在一击之下大唐立刻退出了天竺市场……卖出一件货品就要亏上几倍于其价值的运费,大唐商人即使有官方相助也是玩不起啊! 惊惧冀州实力的同时,戒日王无奈之下选择了与冀州合作。至此,戒日王才明白自己当初的决定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李元霸此举不单让大唐商务严重受挫,更是将天竺对东方庞大市场的进出口贸易牢牢握在了手中! 不过,戒日王也没有亏到家。如今,随着东方冀州商品在天竺的集中,天竺已经成为了东、西方商品的交易中心。西方诸国的商人都来到天竺采购东方的茶叶、丝绸、瓷器等货品,同时他们也在这里把珠宝、香料、药材、珍奇动物等卖给冀州商人。 虽然这与李元霸当初构想的要在马来半岛建立一个世界贸易中心有所偏差,但是李元霸相信,随着马来半岛上深水海港的建成,大吨位海船就可直接停靠半岛,其时只要冀州在半岛发售货物,惟利是图的商人一定随之将交易地点转移。而且,李元霸相信,随着舰船制造业的蓬勃发展,马来半岛将会越来越繁荣。李元霸甚至已经打算在马来半岛兴建一个大型的船坞,生产一些对冀州来说已经过时、对世界来说却是先进的货船,将之卖与海外商人们…… 一切都在向着赵王的既定计划发展着,这世界在冀州人眼中是多么美妙。 第十六章 扬威海外(5) 时世沧桑,两年时光转瞬而过,如今已是贞观九年。 面对冀州的日渐强盛,李世民泛起无力的感觉。为了对抗冀州,他大力发展对西方的贸易,并积极训练兵马,以求达到富国强兵的目的。但是现在,一切都成了空。 冀州那价廉物美的商品轻而易举就把大唐的货品挤出了西方市场,如今大唐的众多商家已经开始向冀州官府纳税,以换取从冀州工坊进货的资格。并且,在那号称大唐第一商的柳州沈家带动下,大唐商人不但从冀州进货,还开始租用冀州的大海船,经由海上丝绸之路去冀州的那个什么“新加坡特别行政区”交易,心甘情愿的将交易税缴纳给冀州官府。而大唐引以为傲的陆地丝绸之路在这冲击下已经逐渐衰败,大唐的商务税收大量流失到了冀州,以致大唐经济每况愈下。 李世民痛恨那些依付冀州的大唐商人,他们简直没有一点家国之念,只知道惟利是图。但是,李世民却不敢对他们怎样。冀州货物的产量有限,不少大唐商人在无法从冀州购得足够货物的时候也会从大唐进货,他们利用冀州货物的低价将总的进货价位拉低,其结果只是利润少些而已。 于是,大唐的经济就靠拾冀州的残羹剩饭苦苦支撑着。不但大唐一统天下已成为不可能,就连其是否能在冀州的强势下保持现状都是个问题。 自己究竟输在什么地方?李世民苦苦思索。 人才吗?大唐并不缺乏人才。李世民在登基之前便在天策府西开文学馆。杜如晦、房玄龄、虞世南、文学褚亮、姚思廉、主簿李玄道、参军蔡允恭、薛元敬、颜相时、咨议典签苏勖、天策府从事中郎于志宁、军咨祭酒苏世长、记室薛收、仓曹李守素、国子助教陆德明、孔颖达、信都盖文达、宋州总管府户曹许敬宗,一共十八人以原职兼任文学馆学士,馆中众多的才俊在李世民登基前后都为他作出了不少谋划决断……李世民不缺人才! 国家财力吗?虽然冀州继承了窦建德留下的深厚家底,可大唐也不差啊!隋朝留下的粮食物资足够大唐用上好多年……只是,冀州在商务上总是有领先的商品和适时的政策不断出现,这应该是冀州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就能超越大唐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最主要的,应该是输在军、政上吧? 在军力上,首先冀州士兵战力极强,而且他们都认为能在战死后进入“冀州烈士陵园”安葬是无上的殊荣,因此打起战来都是奋不顾身、英勇杀敌,可以说当今天下没有任何一国的军队能与其比猛比勇。再有冀州的武器装备也比大唐要先进许多,特别是那黑石火药威力巨大,绝非普通火药能比。以黑石火药制作的火器简直是无人能挡,这足以震慑当今世上任何一个国家!而且,据隐伏得细作报,如今冀州军器监正在研制一种以火药发射铁弹的武器,据说它的威力比引火球还要大! 在政务上,冀州这几年制定了许多政策法规,而种种政策法规竟然完全可以不经试用就直接颁布令行,并且其效果显著还不见出现什么纰漏,这可就太了不起了!李世民自问也是文武全才、通古博今。可他也不敢去想象,制定一个政策法规不经试用就令行全国,这也太疯狂了!……可是,李元霸疯狂吗?应该不是吧?冀州无数个成功的政策法规说明李元霸并不是疯子。那他为何能轻易成功呢?难道,他是神? 李世民虽猜不中却也不远矣!李元霸不是神,但他是一个知晓未来一千多年“历史”的人。而且,李世民不是输在军、政、或是财力上,归根结底,他是输在见识上!……李元霸投入巨资建造海船、在大唐尚停留在只知军事对抗之时,就将目光放在了经济封锁之上,这就是因为他有超越李世民的见识! 虽然此世间的事物因为向书渐作了李元霸已经发生了改变,可是在中华浩瀚的历史长河中,那上下五千年间积累的治国经验却不会因为那些改变而成为无用的垃圾。李元霸与深藏不露的薛师对这五千年积累的精华详加剖析,再结合冀州的民情时势制定出相应的政策法规,如此怎会不成功?……可其中奥妙李世民又如何能知? 一番苦思下来,李世民心灰意冷。一个拥有雄心壮志的人突然发现面前有人阻拦了自己前进的道路,而且这个阻碍还是自己穷极一生都无法逾越的,那么,这个人会怎样?……心志坚强的人会奋力去越过这个障碍,哪怕付出一切之后的结果是一无所有;心志稍弱的人也许就会选择了逃避,直至沉沦。 李世民是一个心志坚强的人,他虽然心灰意冷,可他最终没有放弃,他要努力去追求自己一统天下的梦想。哪怕,那结果是……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 贞观九年二月,和风细雨中,人流熙攘的洺州南门,一个使青纱覆面的女子跨骑着一匹紫红骏马,混杂在往来的人流中进入了洺州城。 ※※※※※※※※※ 金龙大旗,尊贵的黄色作底,金线绣成的飞龙腾跃其上。 这是冀州军队的军旗,也是冀州的象征。每一支冀州军队在征战时都有专职旗手高举大旗,而在他周围,至少会有一个小队五十名战士护卫。不论征战胜负,金龙大旗不倒!……除非,整支部队的将士在战役中死伤殆尽! 此时,在马来半岛西北,羯荼国与天竺接壤处的一片旷野上,一面挺直插于大地之上的金龙大旗就要被烈火吞噬。而那本应该高举大旗的旗手已经倒在了旗下,在旗手周围是散卧一地的尸体,其中有冀州士兵,也有……大食士兵。 被长枪或是羽箭蹂躏过的大旗已经支离破碎,不复往日的飞扬。熊熊的火焰顺着旗杆向上燃烧,不一会儿,金龙大旗燃起,耀眼的火光过后,大旗灰飞烟灭! ※※※※※※※※※ 罗马人一直渴望派使者到中国去,但不论是以前的帕提亚人,还是如今的大食人,他们都想用中国的丝织品和罗马人做买卖牟取暴利。因此,他们用强横的武力和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切断了罗马人前往中国的通道。罗马人对此一直忍气吞声。现在,随着冀州开始运作海上丝绸之路,积怨已久的罗马人对大食人进行了报复。 为了将牟取暴利的大食中间商排除在外,罗马人积极开展和冀州的直接海上贸易。于是,在罗马君王的要求下,也在冀州赵王李元霸的刻意而为下,冀州东莱船坞向罗马平价提供了八十艘六百吨级海船。罗马商人从此不再去大食国进货,而是直接来到位于马来半岛的新加坡进行贸易,这也使得愈来愈多的大唐商队不再取道西去的丝绸之路前往大食,而是向南经过和田,通过天竺西北部来到新加坡,与候在那里的罗马商人交接货物。然后,罗马商人们在季风的帮助下,将这些货物迅速地运过印度洋,至红海诸港口卸货。 其时冀州出产的海船航行于广大海域,在南洋,在印度,在红海之滨,在两河流域,都可看到冀州的楼船巨舰! 为了吸引更多的商人在新加坡交易,行政区商务司将关税定为了相对较低的什税一。即便如此,冀州在此的关税年收益就高达白银七千万两,其中还不包含安抚羯荼、狼牙修两国所耗的银两。以其时金银比价为一比四十,折合黄金一百七十五万两。而冀州官方商务在新加坡的年收益更是高达两亿两白银,再有普通商人在此地的收益,每年至少都有好几亿两白银涌入中土。 面对如此巨量的白银涌入中土,冀州和大唐首次颁布了相同的政策,允许民间使用白银进行各种交易。从此,白银在中土民间也逐渐成为了与铜钱一样的流通货币。 …… “元霸,丝绸之路为什么要以‘丝绸’为名?”薛道衡一反平日的玩世不恭,正经问道。 李元霸答道:“是因为运送的主要商品为丝绸吧!” 薛道衡点点头,接着道:“陆地丝绸之路自汉代就已经开通,但当时罗马帝国和我中华汉朝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商业往来。罗马商人未能经由陆路直接去中国,而中国人也未能取道陆路直接到罗马,它们之间的商业往来全靠各种中间人。” 李元霸点头道:“那些中间人之中最主要的就是帕提亚人吧?” 薛道衡微笑道:“不错,正是帕提亚人,看来你还没有忘记前生所学……当时中国人和罗马人对建立直接的联系都很关心,但是,从中间获取暴利的帕提亚人对阻止这一联系的建立也同样很关心。现在,帕提亚已不复存在,而大食人由于其介于中间的地理位置,正在竭力争取这中间人的角色,他们也同样担心中国人与罗马人建立直接联系。两年前大食人攻击前往罗马的大唐商队就是对唐廷的警告,提醒大唐遵守几百年以前的中间人准则。不过,由于冀州运作的海上丝绸之路正在兴起,陆地丝绸之路已经衰败,中土与罗马帝国取得直接联系只是早晚之事……” “所以,”李元霸接口说道:“大食人要保障他们的利益,要维持他们的中间商地位,就必须要将我冀州人赶出马来半岛,夺得海上控制权!……”李元霸面色冷峻,“所以,他们就不顾一切发动了对我冀州军队的袭击!” “不错!……不过,不只是大食,应该还有天竺参与其中!大食士兵能悄然由陆地进入羯荼国境内,只能是天竺借道让其通行!” “哼!那么,就让大食和天竺为他们的鲁莽行为付出代价吧!” …… 事实上,事情的真相比薛师和李元霸所分析的要复杂许多。 巨大的利益就像是一块散发着浓郁香味的奶酪,总是有无数贪婪的苍蝇向它飞来。而冀州在马来半岛的获益就是一块大大的奶酪,大食、天竺,甚至罗马、大唐都是那些贪婪苍蝇中的强势一群。 ※※※※※※※※※ 繁华升平的洺州城,夜夜笙歌艳舞的醉春楼中,在两个月前多了一位引人注目的红牌姑娘。之所以引人注目,一是因为她那超凡脱俗的歌艺和绝世容貌,二是因为她与众不同,只卖艺不买身。 这姑娘自称红拂女,她每次表演时总是身着一袭大红色的衣裙,怀里抱着一只相当名贵的琵琶,不声不响地坐到早已为她留好的座位上,然后低头调弦开始自顾弹唱。 其时青楼中姑娘们大多是凭着一点青春姿色与客人戏狎调笑,以换取些赏钱。还没有人能够想到在青楼里,你越是守身如玉,就越是能得到客人的青睐。 孰不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这位新入道的卖唱姑娘独树一帜,从不与客人交谈,更不用说调笑。而且她的唱腔和琵琶演技都具有高超的水准,足以显示出是受过良好专业训练的人。她所唱的词也高雅不俗,如此奇特的卖唱女,自然引起了不少风流公子的关注和好奇,其中不乏一些有权有势的人天天来到醉春楼,听她弹唱为她捧场。 而在红拂的所有追随者中,最痴迷的、也最得她青睐的莫过于接替曾宪亮成为商务司都督的洪修平了。这洪修平是原夏国主母曹氏的外侄孙,因赵王李元霸感念窦建德慨然让国之胸怀,冀州官方对与窦建德、曹氏夫妇的亲戚们都有特别的照顾。而洪修平也就是在这照顾之下顺利进入冀州政学馆。由于其学识出众,又有夏国旧臣、现今的政务部总管凌敬照拂,因此他不过三十五岁便坐上了商务司都督的高位。甚至有许多人据此推测,洪修平将会是接任民部总管徐世勣的首要人选。 洪修平生性喜好音律,自从偶然来到醉春楼听过红拂女的一曲弹唱之后,他对红拂歌唱的韵昧和弹奏技巧就甚是赞赏,当下顿生知音之感。因此洪修平较常人更为其着迷,甚至达到只要没有事务便一场不漏地追着听红拂的弹唱,就为能与红拂结交。可是,虽然洪修平几乎天天都为红拂捧场,但红拂每次弹唱之时总是正襟危坐,目不旁视,根本不曾注意到他的存在。洪修平为了引起佳人的注目,每次都破格地给很多赏钱,但红拂对此也只是淡淡颌首领谢,似乎并没放在心上。一个月下来,洪修平几乎要为此发疯!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有一日机会来了。有几位官家的公子在听曲之时按捺不住,出言调戏红拂,却被红拂怒骂一场。几位公子拉不下面子,竟要将红拂拉下座位狎玩。恰巧洪修平赶到,当即命令亲卫将几个小子拿下,自此便与红拂结识。 之后,两人开始互有交谈。由音律及诗词,二人的见识竟是异常合拍。一个多月下来,两人之间已经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 这天,处理完事务的洪修平依着惯例来到了醉春楼。 …… “终于见识到了洺州城!”李靖感叹到。 归附冀州已经八年了,但李靖却一直在北平驻扎征战,从没有到洺州来过。此次因各军区统领换防,而突厥局势已经稳定,于是驻守北平的李靖与苏定方也回到了洺州述职,并按规定到演武堂与教员们交流作战经验,以备演武堂教学之用。 这天,李靖与苏定方已经向代理政务的徐世勣和凌敬述职完毕,而今日又逢演武堂公休,于是李靖便邀约苏定方一同去那闻名已久的止步斋尝鲜。但是已婚的苏定方一得假就急于回家与分离了几年的老婆相聚,那得有闲与李靖这个单身汉去吃吃喝喝?不过,苏定方对不能陪同并肩征战八年的袍泽也深感歉意,当下便托与李靖结识不久的屈不归陪同前往。 在止步斋两人畅饮了一番,酒足饭饱之后,同样是单身汉的屈不归领着李靖去了醉春楼。 醉春楼在洺州是一家高级的青楼,据说此楼老板就是赵王结义兄长雄阔海的大老婆腾七娘,因此时常都会有一些冀州的达官贵人光临此楼,为雄大将军捧场,而屈不归、程咬金和老光棍薛师都是此中常客。 醉春楼不同普通青楼,在大门前没有龟公、老鸨拉客。李靖进得大门,但见亭轩错落,花木扶疏,这与长安的天云阁倒是非常相像。想到天云阁,李靖不由得想起了在那里与李元霸相识的情景。 心中感念着旧事,李靖面带微笑,随着屈不归举步踏入大厅。 第十七章 扬威海外(6) 醉春楼大厅之中红烛高烧,厅内虽然有多达十数张精致的红木圆桌,但一来大厅宽敞,二来这些圆桌都是随着厅内局势摆放,因此一点也不显得拥挤。 此时已近傍晚,虽然距离醉春楼的黄金时间还有一两个时辰,但大厅中已有数人落座。屈不归带着李靖寻了一处靠近演艺平台的所在,叫了一壶江南郡出产的铁观音,再选了几样零食。二人就待在此听听弹唱、看看歌舞,籍此消磨单身汉的空闲时间。 就在二人饮茶闲谈之时,旁边一桌的订座牌被侍者取下,随即一个三十来岁的文士在那一桌坐了下来。屈不归一下子就认出了此人,但是此人却没留意旁边一桌的屈不归。 这人便是民部商务司都督洪修平。 李靖见屈不归眼神异样,知他是见到了熟人,当下就待出言询问。可就在此时,有侍者高声唱喏:“红拂姑娘出场了!”大厅中闲谈之声顿止,李靖也止住问话抬头看去,就见从大厅侧门姗姗走出一位怀抱琵琶的红衣女子。 自认心思绝不会为俗人所缚,但此时一见那女子,李靖的心犹如遭到雷电一击:这就是自己一直苦苦追寻的超凡脱俗啊! 她颧骨高高的,清瘦而秀雅,眼睛里似乎荡漾着一汪清水,透彻明亮。对周围事物的漠不关心越发使她显得轻逸出尘,眼高于顶的李靖此时忍不住对她上上下下详加打量。李靖的胸中陡然生出想要拥有她的渴望。 轻移莲步上得平台,红拂看见了洪修平,她向着他微微一笑。转过头,红拂就要在竹椅上坐下,却见近台处一个中年男人痴迷的望着自己,眼神中充满着渴望……占有的渴望! 很多男人都对红拂有这种渴望,但是这男子却是不同,他的渴望眼神竟让人生起无法抗拒的感觉……红拂不是寻常的姑娘,她早已被训练的忘情。李靖虽然意态潇洒,儒雅中自有英武,但是,这些都不可能让她动情。 “就连望向自己所欣赏的女人,目光中都带着威严命令之意,此人当是习惯于发号施令。再有冀州特战队统领屈不归在其身旁相伴……难道,这男子是身经百战,手握兵权的军方重要人物?”红拂一边优雅的坐下,一边心思电转,要在记忆中寻得这男子的资料。 屈不归也在注视红拂,他早在一个月前洪修平与红拂结交时就知道了这个女子。 早在两年前,赵王李元霸有感于天竺戒日王对中土局势了若指掌,于是拟出了一套保障国家安全的方案。这套方案在一年前得以在冀州全境施行。在其中,就有由屈不归负责的冀州监察系统。 如今屈不归明里是特战队统领,统辖遍布各军区和各重要官员亲卫队中的一万特战队员,但他暗中却还掌控着一万九千多名情报收集人员,其主要任务就是监控冀州各地军、政官员的行为。此外,冀州还有至少一万人的独立情报系统,专职刺探各国情报。此系统暂时由政务部总管凌敬掌控,但据说不久后此系统将由换防回到洺州的苏定方负责。 关于红拂与洪修平结交的消息,屈不归不但通过洪修平亲卫队中的特战队员获得,还有隐伏在洪修平身边的人员也有一些报告。 事关冀州政务要员,屈不归派人对红拂作了一些调查,却发现:无人知晓这位红拂姑娘从何而来,只有人曾经见到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在醉春楼来与她见过一面。而且红拂女似乎对银钱并不感兴趣,对表演后得到的赏钱她仿佛都视而不见。她总是唱完就走,谁都不瞧,明明是卖唱乞钱,但却落落大方,从无乞怜献媚之态,也不多行素赏。这种气质,只有惯见世面的大家闺秀才具备,可她为何又落到抛头卖唱的地步? 屈不归半年前便外出公干,在三天前才归来,此次他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红拂女。屈不归注视着这个来历不明的神秘女子,心头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红拂女的琵琶奏起,屈不归转头欲与李靖接着闲谈,却发现李靖望向红拂的灼热眼光。屈不归心头一震,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有那种奇怪的感觉! 太过冷静,这女子冷静的有些异常! 李靖身经百战,举手投足之间自带威严,常人那经得起他这般注视?可这女子在他夺人目光的盯视下居然神态自若,毫无拘束,这岂是常人能为?……屈不归心生警惕。 一曲终了,红拂女退场,而洪修平也随即离开大厅不见。屈不归望望消失在大厅侧门处的洪修平背影,再看看方从痴迷中醒转的李靖,忍不住叹道:“自古不论英雄还是雅士,都难过美人这一关啊!” …… 长安城皇宫内城中,大唐皇帝李世民正在与长孙无忌密谈。小小的密室里,连个窗户都没有,此乃李世民为议密事务特地建造。 长孙无忌乃是长孙皇后的哥哥,其人善于谋划,从小就和李世民亲善。自太上皇李渊太原起兵后,他便追随李世民征伐并参与机密。武德年间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他也是策划和组织者之一。他原本任了大唐尚书仆射,但是在两年前,李世民便以其妹为皇后,需得避嫌为由,将其尚书仆射之职免去,只给了他一个谏议的闲职。当时有好多臣子都为其抱不平,联名上书请求皇帝收回成命,结果却被李世民毫不留情地驳回。于是朝中臣子俱都认为定是长孙无忌得罪了皇帝,以致遭此封杀,有见识的臣子纷纷为朝廷、也为长孙惋惜。可他们却不知道,长孙无忌并没有失宠,他在卸职后却是暗中作了大唐朝廷的密探统领。 只听长孙无忌道:“陛下,出尘小姐已经接触到冀州的一名高官。此人名叫洪修平,乃冀州商务司的都督。其人在冀州有一定的背景,是原夏国主母曹氏的侄孙,而且如今的冀州政务部总管凌敬对其也十分欣赏。因此,微臣已将原定的计划略作改变,把目标定为了凌敬……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见长孙无忌能因势而变,不拘泥于陈规,李世民十分高兴,暗暗庆幸在冀州的打压下自己还能有如此智略之士。他沉吟一下,道:“徐世勣痛恨朕当日处斩他那结义兄弟单雄信,因此与大唐誓不两立,一心一意为李元霸主持冀州事务。朕原本将目标定为他,其中也有为大唐除却一个死硬对头之意。不过,既然不易接近徐世勣,那就改为凌敬吧!……他亦是冀州三部总管之一,将他作为目标也是一样的效果!” 长孙无忌躬身应是。 李世民话题一转,道:“卿家,那刺杀名家风行舟能否为我所用?” 长孙无忌迟疑一下,道:“陛下,不能!” 李世民疑道:“他能将亲传弟子遣来助朕,应该是心向大唐才是啊?” 长孙无忌更是迟疑,久久没有答话。 李世民面不改色,平静问道:“卿家,怎的不答?莫非,其中有什么隐讳不成?” 长孙无忌额头冒出汗珠,扑通一声跪下,惶恐道:“陛下,臣该死!” 李世民不动声色,端坐不语。 长孙无忌跪伏地上,头顶已经触到地面。“陛下,臣擅作主张,许风行舟一观‘山河图’,方才换得他弟子相助!” “什么!”李世民面色大变,“你竟敢将朕嘱你密藏的‘山河图’示与风行舟!” “陛下,”长孙无忌抬起头来,面色凄苦:“如今我大唐军中无人,臣属下的密探做些小事还行,今次这么大的动作……唉!不要说我军中,普天下也只有风行舟敢接手此事!……臣实在是无奈啊!” 李世民听罢也是面色黯淡,顿时没有了责怪长孙无忌之心。 大唐已不复当初了!想当年大唐初立,无数英雄豪杰投入大唐,朝廷上下可谓人才济济。但如今,随着大唐每况愈下,不但天下有识之士大都去了冀州,就连大唐的不少官员都开始心怀贰心! “罢了!”李世民叹道:“既然风行舟已经见过,那就算了吧!想我大唐精英穷研九年都没有结果,他风行舟见了一次能有什么用?长孙卿家,就如此吧!……你,先行退下罢!” 长孙无忌叩首恭敬退出密室。出的门外,长孙无忌以衣袖拭去额头汗珠,他在心中暗道:“陛下,对不住了!臣也是无法啊!风行舟不但观了‘山河图’,还……还临摹了一幅下来!” ※※※※※※※※※※ 老男人的单相思是很痛苦的,特别是一个自视甚高的铁血男人。因为他们平时不易动情,但是若一旦动情,不但比别人执着许多,还特别容易钻牛角尖。 李靖自见过红拂女之后就念念不忘,他甚至动了娶之为妻的念头。可思念终归是思念,李靖却不能如洪修平一般整日去追捧。一是他虽然此番是回京述职,可空闲时间却并不见的比商务司都督多,二是李靖实在是拉不下颜面主动去接近红拂女。 就在李靖痛苦之时,那洪修平却是更进了一步。 洪修平总觉得让红拂在醉春楼给那些粗俗的客人唱歌助兴,实在是对她的埋没和亵渎。于是洪修平为红拂提议,希望能请她到一些文人雅士聚会的地方弹唱。红拂卖唱酒青楼本也是有所图谋,能跻身那种高雅的场合结交权贵,自然是她梦寐以求的。 半个月后,终有一日,红拂女答应了洪修平的好意。而洪修平亦通过与雄阔海协调,终让红拂女离开了醉春楼,住进了洪修平为她租下的一座精致小院。 李靖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认为红拂与洪修平就要双宿双飞,当下极为失意。次日,李靖便向代理赵王处理军务的徐世勣上书,要求停止才刚刚开始一天的上任前休假,提前到其换防军区————冀东军区任职。不过,李靖此举不但没有得到批准,反而得到了一个艰苦的任务:半个月后前往江南郡,在那里领军前往新加坡特别行政区换防。 …… 六十艘六百吨级大型战舰与二百八十艘三百吨级快舰分散在马来半岛海岸线巡逻着。赵王李元霸并没有因为冀州军被袭一事立即展开对天竺和大食的报复,他只是下令加强了对马来半岛的防卫。 大唐在陆地丝绸之路没落之后的平静反应让李元霸感到疑惑,这也是他没有贸然出兵报复的一个重要原因。 陆地丝绸之路是大唐的命脉,如今命脉被卡死,按照常理,李世民应该会进行最后一搏。而这一搏,不会是与冀州一战。毕竟,如今大唐和冀州的相安无事正是大唐商人们稳定经商的前提。李世民若贸然一战,大唐商人就再也得不到冀州的货物供应,大唐经济将会一溃千里,搞不好唐军还没开始进攻冀州,大唐的内乱先起!李元霸与薛道衡判断,以李世民的阴冷性格,他很可能会在暗中下手。因此,李元霸甚至怀疑,在羯荼国边境发生的袭击冀州军事件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示威或是驱逐行动,它很可能是被冀州触犯利益的几个国家的联合谋划,诸如大唐和天竺,而大食人不过是执行者而已。如果此猜想属实,那么冀州在此的军力和武备就显得不足了,有鉴于此,李元霸将冀州士兵换防的出发时间提前了半年,还将以弱胜强的专家李靖召来。 同时,李元霸始终认为:不论李世民是来阴的还是来狠的,兔子急了也要咬人!难保李世民在走投无路之下不会跳墙一击。为此,李元霸命令在冀州主持军、政事务的徐世勣和凌敬做好了战备……说不定李世民的最后一搏就是战! …… 贞观九年七月,天气酷热。 这天中午下了一小会儿雨,天气稍稍凉快一些。傍晚,冀州商务司都督洪修平携着他的红颜知己————红拂,来到了冀州政务部总管凌敬的府上拜会。 而同在这一天的下午,李靖辞别了苏定方和屈不归,领着亲卫队踏上了前往江南郡之路。 第十八章 扬威海外(7) 青石路,淡淡雾,暮歌晚唱华灯初。 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车马小道从官道上直通到一个院落门口,那院里有十几间青砖大屋,在院子的一个角落栽有十几支竹子。而就在小小竹林之前,以青石砌了一张小圆石桌,周围辅以四个石鼓为凳。这就是院落的所有,一切都显得那么简单洁净。而这里,就是冀州政务部总管凌敬的居所。 冀州三部总管之一,与民部总管徐世勣相若、权位仅次于赵王的凌敬,竟然居住在如此普通的地方!不过,这实在不是凌敬沽名钓誉,有意示人以简朴,而是他确实喜欢这种幽静、简洁的环境。若不是担任护卫的特战队员和近卫军战士需要住处,估计这院落只会有两、三间必须的房屋。 红拂下了马车,随着洪修平进了凌敬家的小院。看着好似一个普通农家的院落,她简直不敢相信,冀州的政务部总管竟是住在这种地方。在红拂想来,高官们居住的地方都是金壁辉煌、美仑美奂,却不料凌敬的居所竟是如此模样! 进得客厅,红拂抬眼就望见一横幅,上书: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此乃赵王李元霸在杜伏威归附冀州之后、前往江淮巡视之时,见得江淮贫民居所破落有感而发。正巧其时凌敬随同一旁,他深有同感,当场就将赵王所言挥笔书了一横幅,并在回到冀州后就高挂于家中作了警言,时刻提醒自己肩负着重责。 红拂借观赏四周字画之机打量着这客厅。她可不敢毫无顾忌的打探这里的情况,因为她知道,这客厅里看似只有两名丫鬟伺候,可暗中却有至少三十名特战队员在监视着。而且,这些特战队员都是那位与自己素未谋面、被师父誉为“鬼才”的三师兄训练的精英。 红拂相信,只要自己稍有异动,身上立刻就会有至少三十支弩箭穿过。 “厅门与客厅中间相距约十七步,而厅门与院门相距约一百三十步……距离太远!即使一击便退向院门,也无法脱出客厅外护卫那单弓弩的射击。看来,还需另打主意!” 天色渐已昏暗,丫鬟将大厅中的烛火点燃。红拂与洪修平又在厅中坐等了好一会儿,凌敬方从后堂走了出来。 此时的凌敬已不复当年在虎牢关前与夏王窦建德并肩而立的飒爽风采,他因为繁琐政务的劳累,才四十来岁的人,满头黑发就已经变得花白。 “修平,来了许久了吧?”凌敬和蔼地问道。 洪修平与红拂早已起身,他连忙上前一步见礼:“见过凌叔叔,小侄刚到……”凌敬出于敬重,向来都把自己作为夏王窦建德的子侄辈,因此身为曹氏侄孙的洪修平也就将凌敬叫做叔叔。 洪修平侧开一步,让出站在身后的红拂,道:“凌叔叔,这是红拂姑娘,小侄的……小侄的…..”洪修平涨红着脸。 前日洪修平终于鼓起勇气向红拂求亲,但红拂却以自己出身低贱为由拒绝,后来终经不起洪修平的苦苦相求,红拂答应下来。但是,红拂却要求见到凌敬,希望能听听这位最受洪修平尊敬的长辈的意见。为了娶得佳人,洪修平慨然应允,并立即求得凌敬在百忙之中安排了时间。现在洪修平站在了凌敬面前,却不知该如何介绍红拂的身份。 凌敬没有留意洪修平的尴尬,他将目光投向了红拂。上下打量之间,凌敬心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转眼看看洪修平的模样,凌敬摇头暗叹,“希望是屈统领弄错了吧!” 凌敬叹息摇头是其有感而发的一个动作,红拂看在眼里,心中顿生警兆:“凌敬为何会摇头,是他认为我不适合洪修平,还是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红拂面带微笑,终于能够接近这位冀州高官了!红拂就要上前一步见礼。 “凌总管!,还没处理好家务事吗?”随着后堂传来的一声招呼,凌敬立即向该处靠近两步,笑道:“哦,屈统领,累你在后堂久坐了!” 红拂心中一凛:“怎的如此凑巧,自己那‘鬼才’师兄也在这里?难道自己的意图已经被他发现?”刺客特有的多疑和谨慎让红拂不敢掉以轻心,她藏在大袖中的左手已经扣住了一颗师门秘传的保命迷雾弹。 屈不归大步走出。 站在凌敬身旁,屈不归向洪修平招呼道:“洪都督,怎的气色不太好啊?移步过来让我为你诊断诊断!” 凌敬也笑道:“是啊!贤侄,老夫也觉得你的气色太差,就让屈统领为你诊断一下……他可是在华大夫手下学过几天的呢!” 洪修平误以为二人所指那事,连忙辩解道:“我与红拂可是清白的……” 红拂顾不得为洪修平之言害羞,她暗叫大事不好:屈不归等人定是有所察觉,方才会如此做作。其目的当是为了把洪修平叫离自己身旁,以免其遭到误伤……屈不归定是要对自己下手了! 有屈不归在前,还有无数特战队员在外,此次刺杀凌敬已不可能完成。当下红拂毫不犹豫,反手打出迷雾弹,就要借烟雾脱身! 红拂终究是才出师门,经验到底差了屈不归许多。其实,就在红拂掷出迷雾弹之前,屈不归尚且拿不准她的身份,而屈不归与凌敬言语间的做作配合,就是要试探她,不想红拂竟如此沉不住气! 拳头大的迷雾弹触地,其外壳立即破裂,崩散出十来颗黑色的小弹,这些小弹一接触空气便立即燃烧,并发出浓浓的白色烟雾。瞬间,这宽敞的客厅就被烟雾充斥。 屈不归在红拂投出迷雾弹时就立即护在了凌敬身前。而且,他从师门独有的迷雾弹也知道了红拂是同门中人。 烟雾迷茫之间,就听得洪修平一声惊呼。听其惊呼中并无痛苦,屈不归知道,这位风流都督此刻已作了红拂的人质。当下屈不归冲着烟雾之中朗声说道:“红拂,准你退出院外!但需放过洪都督,并不得伤害,否则杀无赦!” 红拂爽朗一笑:“好,就如此!张出尘在此谢谢三师兄!” 屈不归愕然:原来此姑娘名叫张出尘,而她非但不是自己想像中哪位同门师兄弟的徒儿,竟是年逾七十的师父收下的年轻女弟子! 院内护卫收起弩箭,放红拂出了院门。 “糟糕,忘了在院外还设下埋伏!”忽然,被迷雾弹扰乱了心神的屈不归想起此事,他急切间就要传令下去。此时却听得院门外传来红拂的一声闷哼,外带着她的怒斥:“好你个屈不归,竟对同门施以暗算……你好狠!” “晚了一步!”屈不归摇摇头,他本待命令院外埋伏的特战队士兵放人,那知道红拂已被射伤。 “放她走!”屈不归的大声喝令穿过浓浓烟雾直达院外。就听得小院外洪修平那马夫一声惊呼,想来是红拂夺去了拉车的马儿吧!紧接着,“得得得”马蹄声响起,继而渐渐远去。 …… 红拂右肋下中了一箭,近距离发射的弩箭已经透体而过,只留下一前一后两个箭孔不住向外冒着血水。红拂一边驱策着马儿向城外狂奔,一边撕下衣襟为自己作了简易的包扎。承受着因马儿颠簸扯动伤口的痛楚,红拂在心中怒骂,她骂屈不归对同门的无情无义,也骂自己竟然轻易就相信了这个“鬼才”师兄的鬼话! 纵马来到洺州城门时,红拂不知道是因为自己逃得及时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洺州城门并没有戒严盘查,仍然如往常一样任由人们进出。而且那些城防士兵更是奇怪,就如她这样打马狂奔出城,竟也不作阻拦或是追击!不过,此时的红拂因为伤痛和流血过多,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她哪来精力再去想那么多? 逐渐失去意识的红拂只知道打马狂奔,尽快逃离洺州城。直到彻底昏迷前的一瞬间,红拂还将原本用来击杀凌敬的匕首插在了马股上。这匹已经筋疲力尽的马儿猛一吃疼,仅余的一点潜力迸发了出来,当下不择方向,载着失去知觉的红拂撒蹄狂奔! ※※※※※※※※※※※※ 商人们明显觉察到了马来半岛地区的紧张局势,喜欢冒险投机的商人们开始大肆收购货物。因为他们知道,一旦马来半岛出现战事,他们将在这些货物上获得成倍的利润。因此,虽然有可能面临战事,但半岛上的货物价格不断上涨,而且交易量不但没有萎缩,反而出现了很大的增长。 若从长远来看,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战事若起,半岛贸易必然会陷入困境;若战事不起,众多的投机商人高价收购的大批货物将会成为他们的沉重负担,严重的甚至会因此破产,而众多商家的破产也必然会严重影响到半岛商贸。因此,不管此次战事是否打响,半岛的贸易都会受到巨大影响。 新加坡特别行政区商务司此时也正为此事焦头烂额。 商务司宽敞的议事厅里坐满了该司的大小官员,赵王李元霸正坐在首席上与他们研讨应对方案。 看着官员们脸上的憔悴和担忧,李元霸意识到,此时的当务之急是让他们定下心来。 “各位,本王知道大家都在为马来半岛的局势担忧。大家都认为不论冀州与大食战、还是不战,马来的贸易都会受到巨大冲击,是吧?”李元霸面上带着平和的微笑,“大家都在担心冀州会遭受巨大的损失吧?” 不少在座官员情不自禁地默默点头。 “其实,大家完全不用担忧!”李元霸朗声道:“战,咱们肯定要打,八百名远洋军将士的鲜血不能白流!即便此战毁了半岛贸易又怕什么?冀州在马来半岛的投入早在一年前就收回了,即使现在冀州退出半岛也是赚了!……何况,战,并不代表就是毁弃半岛!一则,赚钱的事始终有人做。在哪里还能找到比半岛更好的地方作为东、西方货物的中转地?总会有商人到半岛来进行贸易,所以,战后半岛的贸易始终会继续下去,现在损失的在日后都能赚回来;二则,以我冀州军队的军力,完全可以在此战中将半岛贸易的损失夺回来!” 众官员凝神倾听赵王的论断。 只听李元霸说道:“此次战争,完全可以将之当作是一场生意!我们要以最经济、最简单的手段来进行战争,以求获取最大的利益。最终的胜利在此战中不是唯一的目标和标准,而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才是我们需要做到的……大家可懂的本王的意思?” 众官员大多一时接受不了:做生意怎么可以和战争相提并论?为什么取得最终的胜利不是目标?那还打战干什么?可在座之人中也不乏聪慧之人,一个年轻人起身见礼道:“王爷的意思可是以强势作战震慑两国,再向他们榨取财物以弥补损失?” 李元霸微笑着点点头:“虽不全中,但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了!”看到尚有一些官员仍处在疑惑中,李元霸又道:“想来大家还不能完全明白本王的意思,也罢!就让本王为你们详加解析吧!……首先,我冀州远洋军实力虽强,但毕竟兵力太少。若要一举攻到天竺的曲女城或是大食的麦地那,当不是难事。但是若要彻底击败两国,取他疆土,只怕就不易了!因此,此仗我们要打,但是此仗的主要目标却不是灭亡大食或是天竺,而是集中兵力决然出击,攻击两国要害,使得他们对我冀州心存畏惧。其时再夺取两国的资源,以弥补作战时半岛贸易的损失。并且,在此同时,也可利用此战向一些不熟悉冀州的西方国家展示我军强大的实力,以保证日后冀州商人和货品在各国的安全。” 众官员恍然:原来就是利用战争掠夺战败国的财富啊!这不就是当初突厥的作法吗? 此时李元霸所说的是他此次战略构思的一部分,只为稳住商务司官员们的心,让他们能够冷静处理手中的事务。实际上李元霸也在为半岛贸易即将面临的困境忧心,并且,作为一地之王,他所担忧的还远不止商贸方面。实际上,李元霸最为担忧的却是:大食为何在一击之后就没有了动作?……是因为在冀州远洋军的严密防守之下不敢轻举妄动,还是,他们在等待着什么? ※※※※※※※※※※※ 红拂逐渐有了意识,她只觉得全身乏力,脑子里也是晕晕沉沉的。努力睁开双眼,她在朦胧之间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容。 李靖见到红拂醒转过来,欣喜异常:“红拂姑娘,你终于醒过来了!” 从小接受刺客训练的红拂记忆力惊人,待得脑子里稍稍清醒,她立刻就记起此人曾经与屈不归在醉春楼里听过自己弹唱。 “此人既是冀州军方的将领,那我应该是被擒获了吧?想不到自己终究是没能逃掉!”一念至此,红拂更觉得全身无力,她又闭上了眼睛。但随即,红拂却又听见了车轮行进和马嘶之声。“难道自己在马车之上?这些冀州人究竟要将自己送到哪里去?” 看见红拂闭上眼睛,李靖以为她伤病在身容易疲倦,便道:“红拂姑娘,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去叫人为你准备一些吃的!”说罢,李靖躬着身子掀开车门帘走了出去。 吩咐两名亲卫快马赶到前方城镇定下吃食,李靖回头望望马车,他不由感慨缘份的奇妙。 在得知红拂辞了醉春楼的弹唱,搬到洪修平为其准备的住所时,李靖心中便认定今生与红拂无缘,现下却没想到两人竟能再次碰面,而且他还救了红拂一命。李靖想想也不禁后怕:若不是时间充足,若不是自己想看看冀南与江南两地的风土人情,只怕一行人已经走了水路,哪里还能救得红拂?哪里还能与之再见面? 担心红拂的伤势,李靖一路命令车夫尽量将车驶的平稳一些,以减少颠簸。 如此一路缓缓行来,时已过午,一行人马方才来到前方县城。早有两名亲卫在城门前相候,将众人领到预定好饭菜的酒家。 店家早就按李靖的吩咐将粥熬好,李靖一到店里就连忙叫店家送来,然后亲自端到店外送入马车。 “红拂姑娘,吃点东西吧!” 红拂缓缓睁开双眼,点点头。她早就饿得不行了,而且,反正已是囚犯了,谁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杀是剐?能吃就吃! 可叹李靖那平日握利剑、指挥千军万马的手此时竟拿起汤勺给个女子喂起粥来!此事若让咬金、薛师之类的玩世狂徒知道,必定会嗤之以鼻。但若是让李元霸、苏定方一类的性情中人知道,必又会赞他铁汉柔情。 只可惜,极度欠缺行走经验的红拂此时一心以为自己是囚犯,哪里还有心去体味李靖的爱护之意? 就在李靖将热粥吹冷,小心喂入红拂口中的时候,马车外,一个清痩老头悠然步入了酒家。 第十九章 扬威海外(8) 清痩老头悠悠闲闲进了酒家。 这店不甚宽敞,左右不过六张方桌。李靖的亲卫队五十人,除却八人轮值守护车马,其余的四十二人和一名车夫分坐六桌,此时店里已无空桌。 店家见老者来到,连忙堆起笑脸迎上前去,道:“老爷子,不好意思,今天没座了。” 老头扫视一下店里,向店家点点头就要离开。但在同时,两名亲卫的对话引起了老头的注意。 “赵刚,该换班了!吴亦平那一组还没吃饭呢。” “是,队长!” “哦!对了,赵刚,你顺便为将军把饭菜送到车上去!” “是,队长!” …… 那队长摇摇头,自语道:“这姑娘是什么人啊?将军竟然对她这么好!” 一个亲卫听见笑道:“队长,属下知道那女子是谁!” “是谁?快说!” 此时不但是那队长,店里的所有亲卫都支起耳朵想听个究竟。唯有那马夫心中却是不解,他不知这些小兵为何敢如此谈论将军的私事。也难怪这马夫不解,他是李靖在巧救红拂之后临时雇来,当然不会知道李靖在战时军令严明,但在平时却是和各级将士打成一片。而这些亲卫由于常年在他身边,因此彼此间相处更是随意。 那知道红拂来历的士兵得意洋洋的说道:“这女子便是那醉春楼中的弹唱姑娘,名叫红拂……” 正举步出店的老头身子明显一顿,但他不作停留出了小店。其身后还传来那士兵的话声:“那日我随同将军去的醉春楼……怎么,你们不相信?告诉你们,那天还有特战队的屈统领在呢!……” 老头快步走远,将士兵们的嬉笑争辩远远扔在了身后。 ※※※※※※※※※※※※ 为了放走红拂之事,屈不归被冀州的代理执政者徐世勣追究。即便其间有政务部总管凌敬帮忙求情,屈不归也没逃脱扣除半年奉禄的惩罚,而这还是徐世勣看在他职责重要从轻发落。 虽然没有拿下红拂问得她背后的事主,但徐世勣和凌敬、乃至屈不归都认为此事决不简单。屈不归是最了解其师风行舟的人,他深知若无极高的代价,师尊决不会轻易派弟子出手,更何况是对势压天下的冀州总管下手。能让风行舟冒着被冀州灭门的风险,那事主付出的决不是普通的报酬。 究竟会是谁呢?他,或是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徐世勣三人聚在政务公署深思祥研。 凌敬自问为人处世低调,虽然身处冀州要职,但并无与谁结下仇怨……这一点也得到了徐世勣和屈不归的认同。他们都知道,凌敬名义上负责政务部的所有事务,但实际上其辖下最易得罪人的职责范围,诸如官员任免之类都是由赵王一手包办。而赵王在远洋之后,这一块就被移交到了代理赵王权限的徐世勣手上,凌敬自始至终都只是负责政务部的普通事务。说的不好听,凌敬在一定程度上就相当于当今的总理,大凡小事都要操操心,但手中却没有太大的实权,因此,就算他想要得罪人也没有什么机会。 三人各表意见,却始终了无头绪。此时就连屈不归都开始后悔自己不该轻易将红拂放走……其实大可将她拿下,问询之后再放啊! 苦思之中,徐世勣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卷宗上,这是各处边境情报人员收集的情报,每天都会有不少在军部整理后被送到徐世勣这里来。 徐世勣猛然想起这些天一直让他困扰的另一个问题,他尝试着将两个问题连在一起。 “呀!莫非……此事是大唐所为!”徐世勣惊道。他连忙将这一段时间内大唐边境兵员调动的情报找出,与屈不归、凌敬二人详加察阅。 许久,三人抬起头来,相互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肯定的神色。 自红拂与洪修平结识后的第三天,与冀州接壤地界的大唐军队就开始了小规模调动,而其国内军队也在向边界集结。其后,也就是在红拂失手后的第三天至今,大唐的所有军队停止了行动! 很明显,李世民自知硬碰是打不过冀州的,而红拂刺杀凌敬的目的就是要将冀州扰乱,为相对势弱的大唐制造一个进攻的大好机会。 李世民准备拼死一搏了?若是,他为什么会把刺杀目标定为凌敬? 如今冀州几大军区的布防完全是按照防守反击的思路来布置,而且冀州向来都是军政分离。即便是凌敬遇刺,对各大军区的影响也不会太大,除非,被刺杀的是代理军政事务的徐世勣!……那么,精明的李世民为何会选择刺杀凌敬呢? 徐世勣三人不断提出设想,并一一求证。最终一致认为,李世民之所以选择刺杀凌敬而不是徐世勣,其首要原因当是红拂在有限的时间内没有寻得机会接近徐世勣。其次的一个原因却是李世民不太了解冀州三部总管实际工作的分配,他并不知道杀了凌敬不足以引起冀州大乱。这也怪不得李世民,就是冀州一些级别低的官员都是以为凌、徐二位总管权限并列。 想通了这一点,三个冀州重臣立即展现出了他们的不世人才。凌敬将手中掌控的情报系统交予了苏定方,命他着重开展对大唐高层的渗透。而屈不归的监察系统也全负荷运作起来,全面对冀州的军、政官员展开了隐秘的调查和监督,力求保障冀州内部局势稳定。徐世勣也将民部的一些日常事务交给了凌敬处理,而他自己则将重心放在了军务上。 若大唐真要拼死一搏,其威也不可小视! 与大唐接壤的江南郡、冀南郡、冀北郡,以及尚未明确划入冀州的原东突厥地区,此时都加强了防守。所有边塞城池都在城墙上装备了大量的抛石机,数以万计的引火球运抵了这些城池。那些返家休假的军区将官们,甚至在演武堂培训的将士都接到了立即返回所属部队的命令。而那些从部队退役下来,如今嫡属预备役的汉子们则放下了手中的锄头,或是算盘、书本,俱都拿起了久违的横刀,跨上了阔别已久的战马,开始了从没有忘却过的操练! 一时间冀州的水、陆交通要道常能见到面色凝重的军人,各郡县的操演场上每天都有预备役军人在操练……战争,在冀州人已经快要将之忘却之后又一步步逼来! …… 红拂刺杀凌敬只是大唐与天竺、大食联合动作中的一部分。 几个月前大食在羯荼国袭击远洋军,实在是因为轻视冀州军队。三千骄傲的穆斯林骑士挥舞着弯刀穿过天竺境内,袭击了正在羯荼国巡逻的八百冀州远洋军。可即便这八百将士只是冀州普通水军,并不是冀州军中最为强悍的正规骑军,但那三千穆斯林在全歼巡逻队之后,也只剩下了三百多的残余。自此,大食人终于领教了冀州军队的强悍。因此,随着冀州加强半岛的防卫后,先知穆罕默德知道单靠大食已无法攻取马来半岛,无奈之下,他只得低下了高昂的头,向处在冀州打压下大唐、天竺寻求联盟。 大唐李世民对此是求之不得,而天竺戒日王在当初借道与大食人之时就已示明其心。因此三方一拍即合,定下了攻守同盟,并制定下了详尽的计划。在计划中,天竺、大食将在大唐对冀州发起进攻之后也对马来半岛发起进攻,让冀州面临三国的同时攻击。这就好比三个小孩想去攻击一个成年壮汉,但三个小屁孩都没胆,只好约定大家一起动手。如此不但能壮儿胆,还可让那大汉疲于应付。而且这三个小屁孩中还有一个比较有头脑,他提出先放火烧了大汉的家,趁他心慌意乱的时候大家再动手。 主意倒是好主意,不过,如今投向那大汉家中的火不及发挥作用就被灭了,而那个有头脑的小孩也知道自己的意图暴露了,那么,三个小孩接下来又会怎样呢? …… 第二十章 扬威海外(9) “妈妈,为什么每天都是这么难吃的米饭啊?”一个小孩看着面前粗糙发黄的米饭问他的妈妈。 小孩母亲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一旁,小孩的父亲看看米饭,无奈道:“因为咱们买不到新鲜的米,所以只有吃府库里的陈米了!” 小孩把碗推开,“爹爹,咱们家里不是有钱吗?你去买新鲜的米好不好?” 小孩父亲重重的叹一口气:“孩儿,哪里还买的到新鲜米啊!……就是这陈米都不知道还能吃多久!” 小孩觉得很奇怪,问道:“爹爹,难道粮铺不卖新鲜米吗?” 小孩父亲道:“粮铺的米早就被人抢着买光了!现在的陈米都是官府粮仓的……要不是爹爹把钱压在了货物上,这时候又出不了海,咱们家,唉!咱们家至少还能吃上一段时间的新鲜米饭!” “行了,你给孩儿说这些他也不懂……孩儿,乖,把这米饭吃了!今后,今后还不定能不能吃到这种陈米呢!……”小孩母亲略带哽咽,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小孩看见妈妈流泪了,连忙把推开的饭碗端到面前,大口吃了起来。 …… 这就是此时大唐境内无数普通家庭的真实写照。 ※※※※※※※※※※※ 孙子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最下攻城。 善战者无赫赫战功。 在拥有冀州官方背景的茶商利诱下,大唐绝大部分的农民在几年前就逐渐荒弃了良田,开始种植茶树。而由于农民们是逐渐放弃稻田耕种,因此大唐府库收粮虽然一年比一年少,但是也没有引起官员们的重视。更何况农民们在改种茶树之后都用了银钱来补足应交的粮食,而银钱过手总比粮食过手得到的好处更大,因此户部的官员们不但不禁,反而暗中纵容下面的税官们在收粮时以钱代粮。与此同时,冀州官府却是暗中大批供应粮食到大唐,用以满足大唐民间的粮食需求,如此上隐下愚之下,以致李世民对此事竟然毫无所觉。几年下来,大唐新粮储备几乎等于没有,而最终在冀州对大唐备战封锁之后,大唐民间粮食立即告急。 冀州不但在边境加强防守,而且在境内也大搞战备。大唐调兵遣将、劳民伤财而作出的动作全盘落空。大唐皇帝李世民知道,失败已经摆在面前。这几年中,李元霸一直对他步步进逼,虽没有动兵戈,可对李世民来说,进行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却比指挥千军万马厮杀更为吃力。不过,他终也明白了一件事:原来,仗可以这样打! 内忧外患。 李世民是一个拥有雄心壮志的人,虽然濒临绝境,可他始终没有放弃,他要努力去追求自己一统天下的梦想。哪怕,其结果是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天竺、大食之所以能与大唐定下攻守同盟,不过是期望大唐能在冀州搞出事端,为他们拖住冀州远洋军的后继。此时大唐已无法达到他们所要求的,等待大唐的只会是背弃。不过时势无常,这一切只是建立在三方都为自己利益着想的基础上,若是大唐不顾一切要与冀州做最后的对决,天竺和大食也必会得到当初设想中的效果,他们当会遵守盟约对冀州远洋军发起攻击。 若三国联盟当真齐心而为,大唐也未必会输。 ※※※※※※※※※※※※※※ 两年前,冀州军部在江南郡临海的永嘉县修建了深水港,并在其地招募水军训练,该港是继东莱之后冀州的第二个军方专用港口和水军训练基地。李靖就是要在此地率领换防的部队前往新加坡。 随着中原局势陡然紧张,李靖也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转眼救下红拂已经十几天了,此时红拂也知道了李靖不是捉拿她,而是救了她。回想起沿途李靖对她的细心照拂,再加上李靖这样文武双全的男儿也是红拂喜爱的类型,于是红拂对李靖也是芳心暗许。 这一切都被暗中跟随的一个清痩老头看在眼里。而这个老头就是屈不归和红拂的师父,刺杀名家风行舟。 风行舟从北方极寒之地来到南方,只为《山河图》中的一个秘密。早在西汉时期,黄金就是上流社会作为流通和支付的主要货币,而且流通中的黄金数量巨大。但是到了东汉以后,社会上流通的黄金数量却骤然减少,大量的黄金在短短的时期内突然退出流通,神秘的消失了。后世有人认为是汉代的对外贸易有逆差,许多黄金作为支付手段流到了境外;有人猜测是王莽篡权后曾将国库的大量黄金吞为己有,亡国时又将黄金秘藏以致不知去向……于是在民间朝野,诸多猜测层出不穷。 这些黄金的真正下落就隐在一幅《山河图》中,而风行舟的先辈就正是知晓这隐秘的人之一。正如一些人猜测,当年王莽在篡权后,屡次改币制,将民间和国库的大量黄金搜刮吞为私有。其后,王莽在预感大厦将倾之前,就将黄金以及一些贵重的皇室物件偷运至某近海小镇秘藏,为日后亡命海外留下退路。而藏宝的地点就被当时负责运送黄金的卫士头领隐在了一幅《山河图》中。 至于那卫士统领是谁,他为何要费力搞出《山河图》,而此图的秘密为何被风家先人知晓,那《山河图》终又是怎样落入了皇宫之中……这一切如今已无从考证。 风行舟只知先人留下遗言,要风家后人寻得藏宝中的一块玉简,并将之祭在其牌位前。而风家后人世代遵循遗言,一心要得到《山河图》,寻出小镇所在,求得那藏宝的地点。 虽然不知道那玉简上记载了什么东西,但是以武传家的风氏族人都相信那一定是与武功有关的内容。为了寻着那玉简,风家人世代四处打探《山河图》的下落。终在一年前,风行舟探得此图就密藏在大唐皇宫。他大喜之下就要召集散落各地的弟子们前去大唐皇宫夺图,却不料弟子还没通知齐全,大唐长孙无忌就找上门来了。 风行舟在得知长孙无忌的来意之后,就提出了要以观看《山河图》、并临摹一幅作为刺杀冀州要员的代价。长孙无忌在无人可求之下只得答应了风行舟的要求。不过,长孙无忌并不认为风行舟能从中发现什么。想大唐自隋皇宫大内得到此图之后,无数能人智士耗时多年也没有看个究竟出来,那风行舟只看一下、临摹一幅有什么用? 长孙无忌却不知,风行舟需要的只是看一下此图,就那临摹不过是一个烟雾弹而已。风家世代的长子都从族长口中知道:“那《山河图》就是一幅江淮地形图,上面所有的地名标注都是横平竖直,唯有沿着东南海边的一处地方,那地名标注有一些倾斜,而那地方就是藏宝之地!” 风行舟窥得了藏宝地点,又派出弟子红拂前往冀州执行刺杀任务,之后他便独自一人悠悠闲闲地寻宝而去。而其寻宝的过程极为简单且毫无凶险,但遗憾的却是,风家先人要寻的玉简并不是风行舟期待的武功秘笈,而是一块记载着风家那位先人与大汉皇帝的一位王妃情缘过往的玉简。或许是那位风家先人觉得此物甚有意义,因此传下话要子孙们无论如何要将此玉简从宝藏中取出,祭在他的牌位之前。 风行舟看过玉简内容之后只得了一阵苦笑。失望之中他封闭了位于道观之下的密室,只取走了玉简,留下满屋子的黄金飘然而返。 也就在风行舟返回北方的路途中,偶然得知了弟子红拂负伤并被冀州名将李靖救治,他随即便准备将弟子从李靖手中救出。但就在风行舟准备出手之时,却发现李靖对弟子的细心照拂。不久前才见识了风家先人的多情,风行舟不由得对弟子的终生也关心起来。当下他不动声色一路尾随,就为要看看李靖究竟对红拂如何,当然,红拂对李靖如何才是他最想知道的。 这一路十几天下来,风行舟发现红拂与李靖眼神的对视次数越来越多,而对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甚至在一行人停下休息饮食之时,李靖还搀扶着伤势未愈的红拂下车……风行舟可不相信红拂真的需要搀扶。本门自制的上佳疗伤药物再加上刺客应有的强健体质,难道十几天了还不能自己走动? 不过,如此也好,风行舟终是知道了徒弟的心意,于是,在将近永嘉县时,风行舟暗中与红拂留书一封之后飘然而去。 此时李靖已然知晓红拂是因刺杀凌敬负伤,在风行舟留书暗许红拂与他之后,他便毅然决定带着红拂前去面见赵王,用自己的军功、爵位抵得红拂罪过……即便是为此挂印弃官,李靖也要与红拂终生相守! ※※※※※※※※※※※※ 孙子曰: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守则不足,攻则有余。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眼见大唐蠢蠢欲动,而各方面的情报也显示,大唐已经准备孤注一掷与冀州一战!于是徐世勣不再遵从赵王稳守冀州的嘱咐,而是采取了主动进攻。 贞观九年夏,徐世勣从冀南军区抽调精兵十万,又从冀东军区抽调水军两万组成征唐大军,由苏定方任大元帅,领军自荥阳分水、陆两路人马沿黄河西进,首战即为东都洛阳。 同时,已换防至冀州冀北军区的统领将军尉迟恭也领冀北军十万在北平郡定襄、雁门地区驻扎,与大唐防军隔黄河相望,牵制大唐北部兵力。 而与冀州江南郡接壤的大唐黔中道和岭南道,由于两地的独立势力在隋末唐初以自保为原则归附了大唐,但因其地处偏僻且民风剽悍,所以两地虽在名义上为大唐属地,但实际上却基本处于无政府状态。因此冀州大军刚向大唐示以兵锋,两地便自大乱。 …… 时值八月,正碰上黄河汛期,冀州众将都担心水势险恶,建议等水退后再出击。但大元帅苏定方却力排众议,认为镇守洛阳的唐将必然会以为冀州军不敢冒险在汛期出兵,守备一定空虚,正可趁此机会打他个措手不及。 由于冀州的战船修得坚固,水军也是经验丰富,黄河的洪水并没有给冀州水军造成多少损失,甚至没有出现船覆人亡的状况。不日,两万冀州水军顺利到达洛阳以北。而同时,从陆路进发的十万冀州大军也已推进到了洛阳的东南方向。 镇守洛阳的唐将根本就没想到冀州军敢如此冒险,因此只把防守重点放在了洛阳东南方向,而忽略了靠向黄河的北方。在北面突然遭到冀州水军登陆攻击之下,洛阳城北很快就失守。与此同时,正在东南方向与唐军对持的冀州大军趁势发动了强攻,恐惧腹背受敌的唐军迅速溃败。此次冀州军的行动完美地达到了突袭的效果, 得知洛阳失守,李世民紧急调派原本为镇压黔中、岭南叛乱而集结的北衙七军数万兵力,并全部交给罗成、秦琼率领,希望他们能挡住冀州军的进攻。 九月,冀州军主力与罗成、秦琼部相遇于潼关。 此时李世民严令罗成、秦琼,命二人无论如何也要守住京师长安之前的最后一关。而在长安坐镇的李世民则加紧调集各地兵马,誓要在潼关歼灭冀州军。 眼见大唐援军从各地急速赶来,苏定方不敢与唐军对持下去,便直接出兵向罗成、秦琼挑战。可北衙七军虽然是临时调集而来,但毕竟是护卫京师的精兵,而将士们又知道一旦战败大唐将会亡国,因此其战斗力也不可轻视,苏定方此仗战得好艰难! …… 山势雄一辅,关门扼九州! 潼关北临涛涛黄河,南依巍巍秦岭,为关中的东大门。其地势高亢,形险势阻,在关门之处更是地势险峻,堪称“窄狭容单车,艰难奋长戟”,令攻关者有“百万化为鱼”之叹!远在战国末期,诸侯联兵仰关攻秦,秦人却大胆开关迎敌,然九国之师却逡巡逃遁而不敢进,终致望关生畏而溃退。 此时唐军虽不敢学那秦人一样开关迎敌,但据险而守还是没有问题的。 两天之内苏定方就对潼关发动了五次攻击,可即便是在数十台攻城车弩的助攻下,冀州军除了伤亡几千将士,并没能动的潼关分毫。 罗成站在关头,指点着败退的冀州军与表兄秦琼笑谈。 “哥哥,我说冀州军就只得武器厉害你却不信……”手指向城下散乱退回的冀州士兵,罗成笑道:“你看,冀州军前后攻了五次,伤亡至少三千,可我军的伤亡却不足两百,嘿嘿!……今次我定能报得杀父大仇!” 看到表弟蔑视冀州军,秦琼甚觉不妥。“弟弟,此次我军能守住此城,全赖此关地势险要……不但冀州的抛石机不能近前,就是冀州最强悍的骑军也完全没有机会展示其优势……” 罗成摆摆手,打断表兄的话,道:“哥哥,我曾在冀州演武堂呆过几天,也曾见识过他们的精锐部队……哼!冀州军中也只有李元霸能胜过我,至于其他吗……”罗成冷笑一声,轻蔑之情溢于其表。 秦琼摇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这表弟从小天资聪慧,又有一个武艺高强的父亲,因此自小便习得文武双全,而且修为不俗。但自小顺风顺水也让这个表弟养成了目中无人的习性,就算在冀州败于李元霸手下也没有让他收敛半分。 “弟弟,一个人再勇猛,在如今也不算什么了!……”秦琼叹道,“如今作战谁还会派出大将单打独斗比试武功啊!冀州军的一支攻城强弩就可将所谓绝世高手射个透穿,更别说那黑石火药制造的引火球!……”手按着罗成的肩膀,秦琼恳切的说道:“弟弟,凭借一人之勇就可赢得一场战斗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去了!就以李元霸那天下第一的身手,他也是依靠强大的军力才让冀州……” “行了!李元霸吗?”罗成打断表兄的话,“哥哥,一个真正的军人是无所畏惧的!更不要说一个有实力的军人,他不会依靠强势的武器或是牺牲无数士兵来为他挣得功业!”说罢,罗成转身快步走下了城楼,留下秦琼一人呆立当场。 秦琼望向罗成的背影,眼神中有一丝悲哀。“弟弟,你越来越偏激了!”秦琼知道,表弟虽然表面毫无异样,但实际上在冀州败于李元霸手下后,他的心就从没有平静过。很多时候,与罗成同住的秦琼甚至能听到他在梦中叫出“李元霸”三字…… 第二十一章 扬威海外(10) 天,突然下起了暴雨。 不少冀州军队的基层将官们冒雨围在帅帐外。 苏定方冷冷地扫了一眼面前的将官们,然后缓缓在帅帐内来回踱着步,马靴踏在地面,发出沉稳、但有节奏的声音。 巍巍潼关拦阻了冀州军的前进,继续进攻只能换来更多的伤亡。现在,多数将官都在静静地等待着苏定方下达撤军的命令。 “大帅,再不撤军就会被唐军包围了!”副帅周景洪沉声说到。就在他身后,站着大军中几乎所有军一级的将官们,众多的将官从营帐内一直站到了营帐外。 周景洪从小兵干起,短短七年时间就挣得了冀南军区副统领的位置,而且还进演武堂培训过六次,是一个典型的实力派将官。因为此次的征唐大军主要是从冀南军区抽调,所以徐世勣将熟悉这些部队的周景洪委作了副帅,希望他能协助苏定方更好的提调这些兵马,可却没能想到,他竟会在此紧要关头与主帅苏定方产生重大分歧,并鼓动基层军官逼迫苏定方撤军! 苏定方看看自己身旁,只有几名亲卫和一名书写战报的文官。 苏定方面带冷笑,抬眼盯视周景洪,锐利的目光让心志极坚的周景洪忐忑不安。 “不撤!”苏定方决然道。 周景洪毫不示弱,“在这里等死吗?前方的潼关是不可逾越的!五次进攻,在攻城车弩的助攻下仍是死伤了四千多将士……冀州将士宝贵的生命不能白白浪费在这里!”言语间极具煽动之意,周景洪身后的将官们出现骚动。 苏定方面色沉冷,在将官们的感觉中,这一刻,空气和帐外的雨滴都凝固了。苏定方冷眼看着面前的将官们,他实在没有想到,在军纪严明的冀州军中,竟然会有临阵逼迫主帅改变意志的事情发生。“看来,周景洪在冀南军中的影响不小啊!” 突然有种被架空的感觉,但是苏定方没有因此心慌意乱,他知道,像周景洪这样的高级军官、甚至他身后的那些军级将官身边,必然会有监察系统的人存在。而此时周景洪的所为已经有可能危及冀州的安全,相信屈不归的那些手下们已经在布控了吧? “周帅,此时若撤,不但必遭潼关守军追击,而且各地前来支援潼关的唐军也会配合潼关守军对我军施以阻截。其时我军就算脱出追截也会士气丧尽,以后的仗还怎么打?……”苏定方将目光投向了周景洪身后的将官,“各位都是进过演武堂的人,当知‘主战必胜’的原则!重要的战斗就是整个战争的核心,它的胜败能极大地影响于全局。此战就是攻唐的关键一战!……此战若胜,长安便唾手可得。长安是大唐京师,若长安和大唐皇帝李世民都被冀州军拿下,大唐各地的军队也就失去了援救的目标和尽忠的对象。如此,他们不但不会积极前来关中救驾,反而可能在冀州的强势下就地投降!所以,我军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必取潼关!” 周景洪刚待出言相驳,却明显感觉到了腰间一麻,随即知觉全失,软软倒下。紧贴在他身后的几名将官急忙伸手搀扶,而就在周景洪倒下的一瞬间,苏定方瞥见一名将官悄悄把一根长长的细针收进了袖中。 苏定方的一席话并不单单是在为周景洪和将官们剖解局势,他也是在为监察系统的人说明此战的重要……苏定方不能指挥屈不归的手下,也不知道营帐中哪些人是监察系统潜伏的人,但是苏定方却可以让这些人知道当前的形势,继而决定是否应该对周景洪采取行动。 监察系统的人觉得苏定方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他们动手了! 紧贴在周景洪身边的几人都是他的老部下,帐内将官们除了吃惊没有怀疑。 苏定方跨前几步,探视一下,道:“周帅可是疾病发作?” 搀扶着周景洪的一名将官道:“是的,大帅!恳请大帅准属下将周帅送回冀州治疗!” 苏定方点头,道:“也好,你们再看看周帅在军中有什么亲近的人,让他们一同吧!……毕竟周帅为冀州立下不少功劳,多几个人照顾也是应该的!” 几名将官领命,把周景洪抬了出去。 象来的时候一样突然,暴雨停了。太阳的光柱剌破云层,灿烂的金光洒在大地,原本昏暗的冀州军帅帐内因阳光的辉映陡然一亮,帐内的所有人精神一振! 此时,军一级的将官们全都被招进了营帐。好几十名军官汇聚在一起,宽敞的帅帐此时也显得有些拥挤。 苏定方也无废话,直奔主题:“潼关必取!……”因为周景洪突发疾病,所以支持撤退的人虽多,但一来没有了领头人,二来好多将官已经认同了苏定方的说法,而且更有一些将官在其中已察觉异样,当下自是无人再反对。只听苏定方道:“……本帅思量许久,如今潼关久攻不下,难就难在其地势险要,我军攻城利器中也只得车弩能拉到关前。但关前地势狭窄,至多只能安放三十台车弩,根本不能对潼关守军形成有效的压制。因此……此战只能引敌出关!” 一名骑军统领道:“大帅,我骑军在此战中可以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派上。但若能引敌出关,末将保证唐军不是我冀州铁骑一合之敌!只是……唐军据关而守,只为等待援军前来围击我军,要引他们出战恐怕很难啊!” 众将纷纷赞同。 苏定方微微一笑,道:“你们都知守城的是秦琼与罗成两兄弟吧?……想来,罗成的傲气和骄气你们也有听闻吧?” 那名骑军统领眼睛一亮:“大帅的意思是,利用罗成持才狂傲的性情激他出关?” 苏定方道:“不错!若能设法激得罗成出战,以他性情对上我军必是不死不休!嘿嘿!若是罗成阵亡,秦琼心伤表弟之死,必然会乱了阵脚,其时当有可乘之机!不过……”苏定方眉头微蹙,“以罗成性情,激他出战当是不难,难就难在要一战歼灭其军……此事当得好好筹谋一番!” …… 次日,冀州大军拔营后撤,罗成与表兄秦琼闻讯来到潼关城楼观看。 “哥哥,冀州军后撤,其士气跌落军心散乱,正是我军出关追击之时!待我领军追击它!” 秦琼抬手止住罗成,“弟弟,你可见冀州军大军虽撤,可其阵形并不混乱。你看,其两翼至少有一万轻骑军护卫。若此时我军出击,冀州轻骑军立即可以左右夹击我军,而其稳步后撤的大军也可后队变做前队……” 罗成不再言语。他虽然倨傲,但是在行军作战上也不是庸才,此时在秦琼提点之下,便也看出冀州军后撤竟是非常严密。 秦琼道:“不过,苏定方如此后撤虽然稳妥,但为了保持阵形防止我军追袭,在一百里内其行进速度必定缓慢,如此就将耽搁不少时间。难道,苏定方不害怕我大唐援军将他合围吗?” 罗成撇撇嘴,“他害怕又怎样?潼关攻取不下,快速后撤又害怕被我军追袭,苏定方只能如此!” …… 就在两兄弟观察谈论间,苏定方大军已后撤近五里。 罗成道:“哥哥,此时若再不领军出击,待得冀州大军撤到了旷野,其骑兵的威势将会完全体现出来,那时候咱们想歼灭它只怕也不易了!” 秦琼沉吟半晌,道:“弟弟,陛下命咱们死守潼关,咱们已经做到了,至于攻击冀州大军,当有陛下提调援军配合才行。我军贸然出关孤军追袭,若败了,潼关失守,长安也将不保;若胜了,我军也必将为之付出巨大的代价,不妥啊!” 罗成冷哼一声,虽然他对表兄的话语不以为然,但是表兄此次是正职,他不同意出兵,罗成也就不能提调兵马。 苏定方跨骑战马在大军最后压阵。见得大军已后撤五里,但潼关守军仍是毫无动静,当下苏定方叫过亲卫吩咐几句。亲卫领命快马驰出行列,直奔潼关城楼。 罗成与秦琼遥遥见得冀州派出一骑来到城下,知是冀州信使,当下秦琼止住守城士兵放箭。 苏定方亲卫仰头大声道:“在下冀州信使,特为传我苏大帅一言而来!” 秦琼喝道:“讲!” 苏定方亲卫大声道:“此战你军依仗潼关险要阻退我军,当不得英雄!……” 秦琼在听到亲卫出言时就知道事情要糟,他顾不得“两军交锋不斩来使”之规则,当下一把抓过旁边士兵手中的弓箭,搭箭作势就要射向冀州来使。 苏定方那亲卫见得秦琼搭箭瞄向自己,竟是毫无畏惧,仍然开口叫骂:“……尔等只在城中龟缩不出,哪里还有当年幽州罗家军风采?难怪世人说道,罗艺死后罗家就没了英雄,全是狗熊……” 激将之法,就是要唐军出战!担心表弟消受不了此计,秦琼一咬牙,一箭射出,正中来使胸口,骂声嘎然而止。 违背交战规则射杀来使,素以侠义著称的秦琼心里也不好过。他闭上眼睛,手扶着城墙垛努力平静心绪。 突然,秦琼听得城下一片密集的马蹄声响起,他暗道不好,睁眼望去! 果然,罗成已经离开城楼,领着他的卫队杀出潼关城,直奔冀州大军! “备马!令骑军集结出击!”秦琼几乎是在嘶喊。 当年幽州为冀州攻陷之后,秦琼姑父罗艺战死,姑母放火点燃总管府徇死。而秦琼母亲为了不拖累儿子和侄儿逃亡,乘二人悲痛之际,也随其姑母以身投入了熊熊大火之中!秦琼至今还记得母亲和姑母在大火中的叫喊:“儿啊!逃吧!……你两兄弟要相互照拂,好好活下去啊!……” 骑军集结,秦琼领兵出城向罗成追去。 罗成此时距离冀州后队已不足两里。仓促间追击,又没有行军令符,罗成身后只有他的一百卫队。 “苏定方!可敢与我一战!”罗成一边策马狂奔,一边高声大喝。冀州信使的辱骂让他怒火中烧,他要与苏定方一战,以苏定方的鲜血来平息自己的怒火,洗涤自己的屈辱。 苏定方原本担心无法在短时间内一举歼灭被激出的罗成,引出秦琼大军。此时见到罗成只率了百人的骑队前来,苏定方脸上露出了微笑。 挥手间,两个大队的步兵来到了队末,九百名士兵人人手中都持有一具步兵专用的伏远弩。另在大军两翼护卫的骑军也自按计划散开队形,摆出进攻阵势,准备迎击随后赶至的大队唐军。 罗成勒马而立,距离苏定方不过三百步。他早就看见了苏定方身前士兵手中的弩箭,这三百步的距离弩箭无法可及。 此时潼关城门大开,秦琼也已领着五千骑兵杀来。 “苏定方,出来一战!”罗成一抖手中亮银枪,喝道。 苏定方摇摇头,道:“小罗将军,如今作战已不是凭借匹夫之勇……” “住嘴!”罗成喝道,“你不敢挺枪一战吗?哈哈哈!苏定方,你才是狗熊!” 苏定方面不改色,道:“苏某究竟是狗熊还是英雄,自有世人作定论,岂是你这狂妄小儿能够评价?” 罗成本就怒火攻心,此时再被苏定方小视,当下哪里还顾得弩箭之威?他催动胯下马,一挺亮银枪冲向了苏定方! 及一百五十步处,伏远弩发射,罗成无奈驻马回枪拨箭。 但听得惨叫连连,紧随其后的一百卫士哪有罗成的武艺?冀州士兵一轮齐射下来,一百卫士俱都被射落马下! 不愧是天下第六高手,罗成将一杆银枪舞得密不透风,伏远弩一轮齐射之后只有一箭射在罗成肩上,就连其胯下白马也安然无恙。 不待罗成催马冲刺,冀州士兵又一轮齐射。由于罗成卫士俱都落马,此时七百五十支弩箭全都射向了罗成! 秦琼远远望见冀州大军阵前弩箭纷飞,知晓弩箭威力的他撕心裂肺地大喝一声:“弟弟!……” 秦琼心头猛然一震,一口鲜血吐将出来! 撤出金铜锏,秦琼在心爱的黄骠马臀部一击,黄骠马吃疼猛然加力向前冲去。 …… 拼力抵挡着如蝗虫般飞来的弩箭,罗成觉得憋气。自己已经中了好几箭,却还没有杀到对方阵前。想当年在扬州比武,自己以一杆银枪挑了十七路反王四十二将,夺得天下武魁! 那是何等快哉! 可如今却要被一干普通将士困杀,罗成越想越怒,就要策马拼死向前一冲! 就在此时,一支弩箭正中胯下战马脑门,战马在丧命前的痛苦挣扎,竟将负载多年的主人摔落在地!罗成落地时银枪微微停顿,也就在这一刹那,他身上已不知中了多少箭! 全凭着一股意识,罗成翻身站起,直面箭雨!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罗成奋力将银枪插于地上,支撑着自己不倒。只见他双目圆睁,瞪向冀州军阵! 看着已被射成刺猬一般的罗成,苏定方眼中神色复杂。如今,随着作战武器的不断进步,战略决策已成为战争中最重要的,而凭借一人之勇就可赢得一场战争的时代早已经成为过去。可总有一些绝世豪杰,他们不甘心个人英雄世代的逝去,他们总认为凭一己之力就可胜天。 罗成,你可知道,个人英雄时代已经逝去! …… 两翼是手握横刀、马槊的轻骑军,中间是持着伏远弩的步军。此时冀州军的后队变作了前队,犹如一个张开的巨型口袋等待着秦琼大军到来。 狂奔而来的秦琼疯狂大喝着,毫无畏惧杀向冀州军队。紧随他的骑兵们见主帅杀入,也是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 “弩弓上弦!……以十大队为一轮各射击一次!”随着冀州步军统领将军的一声大喝,掌旗兵挥动令旗。九千冀州步兵立刻以四千五百人一轮分为两轮,轮番进行了第一波射击。 疯狂进入的秦琼简直是把唐军带入了地狱:前头的唐军被射杀,可是紧随其后的骑兵们却不敢停下来。只因后队骑兵仍在向前冲刺,如若贸然停下,结局只能是被随后冲至的骑士撞落马下,然后再被无数的马蹄踩成肉酱! 面对冀州士兵手中泛着寒光的弩箭,唐军骑兵狂吼着冲了上来。他们面临死亡之前的怒吼声虽然震撼了不少冀州将士,可是平日的严格训练却没有让这些将士手软。 万箭齐发,无数唐军骑兵惨叫连连,而被射落马下的唐军立即被紧随其后的无数战马踏成了肉泥,再无活命……在这其间,也有极少数当头的唐军骑兵冲过箭雨封锁,来到了冀州军面前,可是不待他们举起武器攻击,就被列阵而待的冀州骑军挥舞横刀斩于马下! …… 两翼的冀州轻骑军在九千步兵的一波射击之后,立即高举横刀杀入战场。 五千唐军骑兵已被弩箭射杀了十之八九,剩下的几乎都以负伤,而其主将秦琼早已血染沙场,冀州轻骑杀入战场就入进了无人之境。八千冀州铁骑以四百五十人为作战单位迅速将本已所剩不多的大唐骑兵分割包围,战事已近尾声! 留下大部打扫战场,苏定方率四万将士迅速杀返潼关! 潼关此时虽有三万守军,可是主将已失,仓促间无人能担当起提调兵马之责,城头防守破绽百出,终在次日为冀州军攀上城楼,大开城门! 潼关失守。 第二十二章 扬威海外(11) 就在苏定方率军跃马潼关的时候,李世民发出的加急文书已经借道南诏(今云南地区),再经骠国送到了天竺戒日王手上。十名大唐信使一路历经险山恶水,最终到得天竺时只剩下了三人。不过,此路虽然凶险,但去到天竺曲女城却是比走丝绸之路要近的多。大唐以失去七名信使的代价,换来的就是一个月的宝贵时间! 戒日王从唐王文书中得知大唐已与冀州开战,当下便急报大食国君穆罕默德,与其定下了十天后联军进攻马来半岛的计划。 ※※※※※※※※※※※※※ 按照赵王李元霸的想法,马来半岛之战不可避免。但是,此仗要打,却一定要极力减少成本,尤其是生命成本……冀州远洋军海外万里远离本土,不论是兵员、还是物资补给都很困难,因此在作战时必须要尽量降低成本。 所以,与别人在战争之前分摊战争经费、在战争中分担生命成本也就成了此战的必须。对此,李元霸心中有一个非常合适的合作伙伴————东罗马帝国,其时大食人也会将之称做拜占庭。 东罗马帝国与大食国矛盾颇深。大食国在未立国之前,生活在其疆域上的帕提亚人就利用地理和武力优势,截断了中土大汉王朝与罗马帝国的商务联系,并利用其中间商的身份在其中获取暴利。对此,罗马人十分不满,甚至为此与帕提亚人进行过几次小型战役。现在帕提亚政权已不复存在,但在其故地新兴的大食国要争夺马来半岛,再次担当这中间商的角色。想来,罗马人是不会让大食人轻易得逞吧? 于是,早在大食国袭击冀州远洋军之后,李元霸就派出了使者与东罗马国君接触,并将欲与之结盟对抗大食、天竺的意思转达,东罗马国君立即答应了结盟。其后又经过多次往来协商,双方从各自的实际能力出发,决定将作战范围尽量缩小,而且作战目标也定为狂妄的大食国,把那相对温和、狡猾的天竺国作为威慑的对象。最终在半个月前,双方约定由东罗马军队在与大食国接壤的边境地带制造事端,发起战争。而冀州远洋军将会兵分三路,一路进驻羯荼国,防止大食、天竺再次借道陆真腊、骠国,自陆路进攻马来半岛;另有两路舰队经印度洋西进,一路舰队攻占天竺南部的锡兰岛,借以警告戒日王;一路舰队继续西进,经阿拉伯海直取阿拉伯半岛,协助罗马进攻阿拉伯半岛上的大食国。 于是,在天竺与大食约定进攻马来半岛的同时,冀州远洋军也与东罗马帝国定下了作战计划。并且,在双方互不知晓的情况下,其各自发兵的时间相差竟然不到一天! …… 苏定方的十万大军通过潼关进逼大唐京师长安。 为了配合苏定方的攻势,北路有冀北尉迟恭大军兵分两路:一路自雁门南下,进袭太原;一路由尉迟恭亲领军六万,自定襄渡黄河,进入大唐关内道。 南路有江南杜伏威大军从水路,自江夏经汉水北上,过襄阳,直逼汉川。杜伏威大军欲抄长安西路,截断李世民西退陇右道之路,进而与苏定方大军形成东、西夹击之势。 大唐皇帝李世民平生打过不少以弱胜强的战役。在以往,不管敌人多么强大,他总是有信心将之击溃,但是这一次李世民没了信心。 大唐境总有六道,如今黔中、剑南、岭南三道内乱,而关内道、山南西道也处在了冀州军的威逼之下,当前唯一还算稳定的就只有地处西域的陇右道。 大厦将倾! 大唐的官员们人心惶惶,有不少人认为应该立即撤向陇右道。那里的大唐安西都护府与天竺相邻,或可求得天竺庇护。在这些主张西撤的大臣中,甚至包括李世民犹为看重的房、杜二人。 李世民很是失望。他没有想到,如房、杜二人乃是自己平日最为看重的人,连他们都不支持自己坚守长安!……西撤陇右道,必会令大唐各地官员对朝廷彻底失去信心。在冀州的强势压逼下,他们必会降于冀州,其时大唐虽然暂时保有陇右道,但是也实同于亡!如此局面,李世民宁愿战死也不想看到! 太极宫太极殿中。 “朕誓与长安城同在!”李世民手撑着龙椅扶手,身子微向前倾,他俯视着大殿,凌厉气势压制住了大臣们的骚动。“大食与天竺正在西方发起对冀州远洋军的进攻,此后冀州本土的兵力、物资都会大量向海外输送!时间稍长,小小冀州将再无攻大唐之兵力,除非……冀州破釜沉舟,将其守备兵力尽出!……”李世民坐直身子,“不过,冀州不敢如此!若是冀州敢如此,只怕对其垂涎已久的高丽、契丹,甚至被灭国的东突厥国也会起兵伐之!朕相信,李元霸和徐世勣是不愿看到这种情况发生的。所以,大唐如今最需要的就是坚持,而不是退却!因此,朕更是要坐镇京师,稳定大唐朝野的人心。只要大唐举国齐心,坚持到冀州陷入海外的泥沼,大唐回复昔日辉煌指日可待!” 众朝臣经皇帝如此剖析当前局势,立时精神一振,只觉得大唐辉煌就在眼前!甚至,有的大臣开始想像,如何在大唐占据强势之后将今日受的窘迫还与冀州。 这其中,只有诸如房玄龄、杜如晦之辈心中自知,赵王李元霸是不会陷入海外战争泥沼的!……他们都明白,若形势需要,赵王李元霸宁愿放弃马来半岛也不会让冀州老巢陷入困境。因此,大唐的坚持除了能稍稍延缓灭亡的时间之外,并无多大意义。 难道身经百战,能谋善断的皇帝陛下会不知道这些吗?一念及此,房、杜之流此时隐约明白,当初皇帝陛下与天竺、大食结盟,并请得刺客刺杀冀州要员,及至今日的誓与长安共存亡……皇帝陛下是要不顾一切与冀州一搏,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皇帝陛下不愿意认输,他不愿面对亡国的现实!皇帝陛下宁愿在维护自己地位、荣誉的战争中死去,也不愿龟缩一角,苟且偷生! 原来,在阴柔、冷酷、理智的背后,李世民与其兄弟李元霸一样,也有着刚烈的一面。或许,这就是李家人的血脉传承吧! ※※※※※※※※※※※ 三十艘千吨战船和八十艘六百吨级战船结成的庞大舰队航行在海面,船楼顶上,数十面金龙大旗迎风飘展,其势颇为壮观。 这支舰队将会穿过马六甲海峡,通过翠兰屿,之后至多一个月就会到达锡兰岛。在那里,冀州舰队将会分为两路,一路由远洋水军统领宗刚率领攻打锡兰岛,一路由水军副统领安凤翔继续西行,前往阿拉伯半岛与东罗马帝国合击大食。 就在冀州舰队起航的同时,裴元庆与程咬金率领的八千远洋军也已在羯荼国边境城池肆志罗布防。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羯荼、狼牙修两国也倾举国兵力与冀州军并肩作战。 次日,在天竺境内集结的三万大食、天竺联军借道骠国、陆真腊,恶狠狠地向马来半岛扑来。 十日后,大食、天竺联军到达肆志罗城。 一万天竺步兵带着攻城器械列队在最前,另有一万五千大食铁骑在其后压阵,最后就是五千天竺象军! 冀州士兵大多都是生在中原以北或是以东地区,从没有见过大象,更没有见识过天竺国的象军。眼见上千头庞大的怪兽列队而立,并不时发出震耳的吼声,冀州士兵即便是在城楼之上观望也觉得有些心寒。 肆志罗城早在一年前就经过了加固改造,并且城头也架起了抛石机,防守重点主要在天竺方向。 见得怪异象军的强大气势,素以胆大包天闻名的程狂徒也觉有些胆颤,他连忙命令士兵们将抛石机绞上弦,并把引火球放入抛掷竿头的网兜。 “看样子,兴许就这个才能挡住那怪物!”程咬金嘟囔着。 一旁裴元庆显得有些紧张,他死死盯住那怪兽,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程咬金见状,道:“怎么,担心咱们敌不住那怪兽?不可能,它再壮实,总不可能把城墙撞垮吧?” 裴元庆不理会咬金,自顾说道:“若敌军使用步兵攻城牵制我守军,同时以那怪兽向城门冲击……” 咬金至此骇然:“是啊!城门肯定是挡不住这大家伙!” 两人相视一眼,无语。 许久,裴元庆问向程咬金:“老程,你说那怪兽也与野兽一样,都怕火吗?” 程咬金一愣,他没想到裴元庆琢磨半天竟是在想这个。咬金挠挠头,道:“想那天竺能将这怪物用来打仗,应该是不怕火吧?” 裴元庆面色沉重,点点头:“我也是如此认为……不知道引火球爆炸的威力能不能吓住它?若不能,此次咱们只能做好弃城的准备了!” 程咬金眼珠一转,道:“这个嘛,或许可以试试……” 裴元庆疑惑道:“试试?” 咬金点点头,貌似粗狂憨厚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联军到达肆志罗城下已近黄昏,他们没有立即攻城,只在离城不到五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准备第二天进攻肆志罗。 天色已经昏暗,联军的警戒岗哨布置完毕。这时候,自肆志罗方向疯狂驰来一骑。还没等警戒哨兵发问,马上的羯荼骑者便用天竺语大声叫喊道:“我是来投降的!” …… 会说天竺语的羯荼骑者被带到了天竺将军伽摩泊面前。 “将军,”羯荼骑者面上露出阿谀的笑容,“小人是忠于天竺的羯荼骑士,恳请您能收留我!” 伽摩泊厌恶地看着面前的羯荼叛徒,道:“你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国家呢?” 羯荼骑者拿出了最真诚的模样,“将军,我的国家已经不存在了,它现在只是东方冀州的附属!我们这些羯荼勇士已经彻底丧失了祖国……” “好了!” 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叛国者之所以叛国,其根本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伽摩泊对这人竟是非常厌恶,“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羯荼骑者的阿谀笑容更甚:“将军,小人不过是想得到一点金币而已。” “金币,哼哼!那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将军,”羯荼骑者指着帐篷角落处,被天竺士兵收缴的背囊,“那里面的东西就是小人进献给您的!” 伽摩泊命令士兵解开背囊,取出里面的一个正方形铁盒。 “这是什么?”伽摩泊疑惑地问道。 “将军,这是冀州人用来对付大象的东西……” “是吗?”伽摩泊不耐烦的打断羯荼骑者的话,“士兵,打开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慢着!”看见天竺士兵要揭开铁盒,羯荼骑者连忙阻止。“将军,这里面的东西对人有着极大的危害呢!”羯荼骑者上前按住铁盒盖,道:“将军,铁盒里面有一种迷香,它的味道能让大象昏迷,能让人晕倒甚至死亡!” 天竺士兵不待将军发话,连忙松开了准备揭开铁盒的手。 伽摩泊心中很是怀疑,道:“什么迷香会有这么厉害,竟然连战象都能迷倒?” 羯荼骑者牢牢按住铁盒盖,道:“将军,这迷香就算没有点燃,人在闻到之后轻则昏迷,重则死亡……若是在点燃之后,一盒这样的迷香至少可以使上百头大象晕过去!” 伽摩泊略一思索,喝斥道:“你胆敢骗本将军!若这迷香这么厉害,那制作和使用它的人不是早死光了吗?” 羯荼骑者在伽摩泊喝斥之时被吓得身子不住抖动,但听到后来他煞白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将军,小人没有骗你啊!”他从怀中摸出一幅面罩,说道:“制作和使用迷香的人都会有这种特制的面罩,迷香的味道会被它过滤掉!” 伽摩泊似信非信,可他却又不敢不信。象军在战争中是天竺军队的王牌和骄傲,如果冀州人的迷香真能迷倒战象,那么在冀州军队面前,天竺军队的战斗力至少要降低一半! “东方人总是会有一些神秘、超乎想象的东西!或许这迷香真的就像羯荼人说的那样厉害……不行,得试一试!”伽摩泊左思右想后作出决定:“来人,驱一头战象前来,我要看看这迷香的威力!” 一会儿工夫,一头战象被几名驭象者驱使到了联军大营里的一片空地上。无数联军将士闻讯赶来围在周边,他们也想见识那威力奇大的迷香。 羯荼骑者讨好的冲伽摩泊一笑:“将军,请您站的远一些,不要让迷香的毒性损害到您尊贵的身体。” 伽摩泊连忙向后退出好几十步。周围的联军士兵们见状,不待命令,连忙也跟着退后。 羯荼骑者戴上面罩,怀抱着铁盒来到了战象面前。战象并不愿意羯荼骑者靠近它,不停的挥动着长长的鼻子驱赶羯荼骑者。 羯荼骑者只得在距离战象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揭开铁盒,在场人们只见到里面有一层丝绸覆盖,而在丝绸中间露出了一截尾指粗的东西。 “看来,那东西就是迷香了!竟然用丝绸来包裹!”伽摩泊开始相信这迷香的威力了。能够用昂贵的丝绸来包裹,这说明里面的东西很重要。 其实铁盒里暗藏的正是冀州特产————引火球! 羯荼骑者掏出冀州产的火折,用微微颤抖的手将导火索点燃。之前他的害怕都是装作,这次他的手颤抖却是真的。这位羯荼骑者曾见识过引火球的威力,那巨大的破坏力已经深深印入了他的心。点燃了导火索,羯荼骑者拔腿就往外跑,他可不愿意被引火球炸的粉碎。 看到羯荼骑者惊惶离开的模样,伽摩泊心里更是厌恶这个羯荼叛徒。他喝骂道:“胆小鬼!戴着面罩都这么害怕!” 导火索迅速燃到了尽头,而羯荼骑者也因围观士兵的注意力全放在所谓的迷香和战象上,因而他轻松就挤到了人群外围。 “砰!”一声震天巨响,铁盒被炸的四分五裂! 爆炸的气浪将离得较近的士兵掀翻在地,还有不少士兵被铁盒和引火球铁壳的碎片杀伤! 最惨的却是那战象了,它不但被巨大的爆炸声惊吓,更有一块铁盒碎片嵌入了它的眼睛。剧烈的疼痛使得战象疯狂起来,它放足狂奔,顷刻就将地上已被炸成重伤的几名驭象师踏成了肉酱。 疯狂的战象不择方向,直直冲向了象舍。惊魂稍定的伽摩泊顾不得叫人去抓那羯荼骗子,他气急败坏地大声叫道:“拦住它!不能让它把象舍冲乱了!” 天竺将士们都知道这头疯象冲入象舍的后果,那将会导致象舍的上千头战象炸营!可是,此时又有谁能拦得住疯狂中的大象? …… 第二十三章 扬威海外(12) 天竺军营中的爆炸声和惨叫声不但惊动了紧挨着扎营的大食人,也将在肆志罗城头守望的程咬金惊动。即使从五里外传来的爆炸声已经不太强烈,但斜靠在大椅上昏昏欲睡的咬金还是一下子惊醒过来。 自诈降的羯荼士兵出城后,程咬金便搬了大椅在城头守望,他也急着想看看自己的计策是否成功。 “妈的!这就炸了?”咬金揉揉惺松的睡眼,大声自语道:“不知道那个什么大象怕不怕引火球?” 在白日里,程咬金与裴元庆见过天竺象军之后便一致认为,此怪兽若是在联军步兵的配合下,一定能够轻易撞开肆志罗城门,为联军打开入口。二人对此甚觉忧虑。可体积这么庞大的怪兽,用什么办法才能消灭或是阻截它呢? 冀州军队使用的武器中,引火球的威力是最大的。但是,以那怪兽庞大的身躯,单颗引火球能不能炸死它们都很难说,而且天竺军中的怪兽起码有上千头,哪来那么多引火球炸它们?裴元庆也曾想过动物都怕火,就用火来阻截怪兽。但是他又想到,战马在训练之后不会怕火,那些专门用来作战的怪兽很可能也不怕火。 二人思来想去,最终还是程咬金出了个主意:让一个聪明伶俐的羯荼士兵前往联军军营诈降,设法试试那大象怕不怕引火球剧烈的爆炸声……咬金认为,不管是人还是兽,对天雷的声音都会恐惧,而引火球爆炸的声音就像天雷声响。 若程咬金的设想正确,那么肆志罗守军在用引火球击退联军攻城时,巨大的爆炸声就能够顺带吓唬那叫做大象的怪兽,让那上千头大象不敢攻到肆志罗城前,当真是一举两得! 不过,连程咬金自己也没有想到,他这一试却是效果奇佳……那一千多头大象再也没能来到肆志罗城下! 程咬金焦急地望向联军军营方向,嘴里自语道:“那羯荼小子,快回来吧!大爷我等着你的消息呢!” 可是就在爆炸声传来半个时辰之后,那名羯荼士兵还没回来。不过,远处联军军营仿佛大乱起来,纷乱的嘈杂声打破了深夜的沉静,而且在其军营里还隐有火光闪现。 程咬金疑惑地望着联军军营:“难道,一颗引火球就把那些大胡子兵吓蒙了?” 就在咬金久等那羯荼士兵不归,甚至认为他已经遭遇不幸之时,夜色中,有一骑挥舞着醒目的白色布条,自联军军营方向急速驰来。 这正是咬金与那羯荼士兵约定的返城信号! 程咬金望望那一骑,欣喜道:“羯荼小子,你终于回来了!”再抬头望望,只见联军军营处的火光越来越显。咬金脑中灵光一闪:“莫非,是引火球的爆炸声惊吓了那个什么大象,继而搞得联军炸营?如此……岂不是进袭的好机会?” 程咬金一拍城墙垛,兴奋的叫道:“来人啊!快,快把裴将军叫到城楼上面来!” 事实与程咬金猜想的相差不远。那头战象眼睛受伤吃疼,又被引火球的剧烈爆炸声惊吓,之后竟发狂奔向了象军的象舍。它在象舍中横冲直撞,又将其它一些大象惹怒,最终导致了一千多头战象集体发怒,疯狂践踏联军军营! 奔来的一骑果然就是那羯荼士兵,而此时裴元庆也匆匆来到城楼上。 那羯荼士兵被引领到城楼上,咬金笑嘻嘻的看着他。羯荼士兵甚是机灵,当下上前一步见礼,用中土话说道:“禀告将军,小人归来了!” 程咬金呵呵一乐,扭头对裴元庆道:“你看这小子聪明吧?才与咱们冀州兵相处了一年多,就学会了一口地道的冀州话。嘿嘿!妈的,比老子都说的地道!” 那羯荼士兵知道程将军是在夸他中土话说的好,脸上不由露出得意之色。 程咬金道:“小子,怎么样,那个什么大象害怕引火球爆炸的声响吗?” 羯荼士兵面上的得意神色一下子就没有了,他低下头,道:“禀将军,那大象倒是惊了,还冲进象舍将千头战象搞得炸了营。但是……”羯荼士兵的头埋的更低了,“……但是在引火球爆炸时,小人已经挤出了围观的人群……小人……只听有人在高叫‘大象的眼睛瞎了’,因此,小人也不能确定大象的疯狂是因为受伤吃疼、还是因为被引火球爆炸惊吓!小人怯懦,请将军降罪……”羯荼士兵微微抬头,偷瞧着程咬金脸色,道:“不过,小人在逃离之前趁乱在四处放了几把火,现今联军军营中可乱着呢!” “什么!”咬金哭笑不得,“你***就不能看上一眼再跑吗?怎的这样胆小!” 羯荼士兵微微抬起的头又快要埋到胸口,一张脸胀得通红。 裴元庆笑笑,道:“不要责怪他,引火球的威力也太大了,换谁不害怕?再说了,机灵的人大多都胆小。不过,他也不算太胆小,要四处点起那几把火,还是得有些胆量才行!……”抬头望望联军军营,其地火光冲天,惨叫声隐约可闻。裴元庆惋惜叹道:“……只可惜,眼见他炸营,也不能上前去捡个便宜!” “为什么不能去?”咬金连忙问道。他之所以急着让士兵把裴元庆叫来,就是想领军趁乱袭击联军大营。 裴元庆看他一眼,道:“老程,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现在联军军营中尽是疯狂的战象,咱们此时前去不是正好让那些疯象泄愤吗?看看再说罢!” 咬金恍然,遂打消了趁火打劫的念头。他让士兵取来一些吃食,与裴元庆悠闲地坐在大椅上,一边向往着在战时不能饮的美酒,一边观看着联军军营的冲天烟火。 …… 每隔半个时辰,便有一名探子前往联军大营打探情况。直到接近凌晨时,探子回报:“联军大营内外一片狼籍,所有战象跑得不知所终。除却逃跑的,军营里还能动的联军士兵也所剩无几!” 裴元庆长身而立,道:“传令下去,冀州骑军随我追击溃敌!” 裴元庆生于军旅世家,从小就随同父亲四处剿灭各路烽烟,于行军打战自有卓越见识。要不是这乱世中有赵王李元霸的存在,或许这位双锤小将也能创下一番不世伟业。 此次追击,并不是一次单纯的追袭行动,那些吓破胆的联军残兵还不值得裴元庆将之放在心上,他的目的是一举拿下扼住马来半岛陆路通道的国家! 裴元庆记得,自己刚从杜伏威帐下调至风旅近卫军中时,有一次与赵王谈论天下局势。赵王曾道:“……待得日后拿下大唐,本王还要取下南诏,进而将与其相邻的骠国、陆真腊、水真腊全部拿下,将中原疆土与马来半岛连成一片。其时,东海、南海的广阔海域都将在我冀州的势力范围之内。以此为根基,将来,东方的高丽、新罗、倭国,西方的天竺、大食、波斯、罗马……乃至中原四方的国家都将臣服在本王脚下!……” 裴元庆清楚记得,赵王在说出此话时,神色是那样坚毅,他眼神中只有欲望,征服的欲望!……这才是英雄男儿应该做的!自那时起,裴元庆就决定要将自己彻底融入冀州,也从那时起,他立誓要辅助赵王夺取天下! 此次正可借追袭联军,将阻碍中原与马来陆路通行的骠国、陆真腊拿下! 八千冀州铁骑轻装追击联军,当日就闯入了陆真腊境内。 陆真腊国王真是可怜,先前联军仗着强势从其国强行通过,现在联军败退了,冀州骑军又凶狠闯入。这个小国国王以为冀州军队是前来报复,当下便身着白衣向裴元庆表示愿意归附冀州。毕竟,以他举国不足一万的步军和那少的可怜的几百骑军,怎能与装备精良的冀州铁骑相抗? 八千冀州军沿着海岸追击,就要进入与天竺相邻的骠国境内。 骠国仗着有天竺在其身后,仓促集结了一万兵力阻击冀州铁骑,并同时遣使者向天竺求援。 但天竺此时得到消息,知悉有一支庞大的冀州舰队已自海路攻向其南部地区,戒日王急切之间已将大批军队调向印度半岛南部集结,因此只派出了五千骑军支援唇齿相依的骠国。 不等天竺军队进入骠国,那一万骠国步骑在冀州铁骑的一次集团冲锋下就溃败。随后,骠国还来不及组织军队进行第二次抵抗,冀州铁骑就在次日攻入了骠国都城,并将骠国国君摩罗惹擒获。 天竺五千骑军得讯后不敢再进入骠国,只得在边境驻扎,防止冀州铁骑进犯。 目的达到,裴元庆见好就收。他让摩罗惹写下降表,并将骠国太子押做人质解回羯荼国,另留下五千铁骑在陆真腊驻扎。及此,加上两年前得赵王李元霸授予诰命银印的水真腊,冀州不但完全占据了马来半岛,其在海外的势力也已北抵南诏、西临天竺! …… ※※※※※※※※※※※※※ 苏定方大军兵临长安城下。 有尉迟恭兵马将大唐关内道军队牵制,有杜伏威西进阻截大唐陇右道援军,有大唐黔中、剑南、岭南三道内乱……大唐实已无兵可援长安! 冀州士兵在攻城床弩的齐射掩护下,将抛石机推到了长安城下。随着抛石机的发射,长安东城的城墙瞬间就被引火球炸得面目全非。 此时,大唐皇帝李世民骑着白龙御马亲临长安东城督战。 眼里见到皇帝陛下亲自来到战场,耳中听到皇帝陛下“与长安城共存亡”的誓言,长安守军和百姓们**迸发。无数军民顶着引火球的爆炸,冒着九尺铁羽箭的杀伤,迅速用土石将城墙上巨大的缺口补上……其中,无数的大唐军民在垒砌土石时被炸死、射伤。但受伤者没有退却,他们毫不犹豫扑倒在缺口处,让活着的人将土石覆盖在自己身上,为长安城垒起一道血肉城墙! 只可惜,胜利并没有因为大唐军民的悲壮就倾向他们。苏定方见到大唐军民不畏死伤,在很短的时间就将炸开的缺口合上,他立即改变进攻策略,将所有的抛石机和床弩集中向东城明德门一处发射。 至少有三百枚引火球先后被投到明德门处,在爆炸的震天巨响中,至少有千支九尺铁羽箭射向了明德门城楼。 超强的火力顷刻之间就将明德门夷为平地! 苏定方一声令下,两万冀州轻骑立即发起了冲锋。马蹄在大地上翻飞,响起一阵隆隆的沉闷声音,冀州骑军象一片黑云般涌向明德门。 长安城破,即便是不畏死的大唐军民也开始骚动了!久闻冀州铁骑锐不可挡,大唐百姓开始溃散,而大唐士兵们则绝望地握住手中的武器,像是握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此时,烈日狂妄地悬在长安城上空。李世民在明德门被炸开时就已知守城无望,他抬头望向天空,怒叱:“上天,我李世民自问文韬武略,哪一点不如李元霸?天……你真是瞎了眼了!” 上天无语,只有那烈日,就如霸道的赵王李元霸,恣意地放射着灼热光芒。 随着冀州骑军的进入,高耸的城墙内外,四处都可听见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惨叫声、马嘶声。李世民毅然脱掉宽大的龙袍,露出一身劲装。他抽出侍卫腰间的佩刀,翻身跃上自己最心爱的白龙马,向着已围拢上来的冀州铁骑喝道: “来吧!只有战死的李世民,没有投降的大唐皇帝!” …… 第二十四章 赵王登基 贞观九年九月,冀州苏定方大军攻陷长安,大唐皇帝李世民阵亡。真是可惜,其时大唐陇右道援军已有十余万人赶到凤翔附近,李世民只要再多坚持几日,战局或可以改写,但如今却是大局已定。 九月十五,大唐关内道、江夏王李道宗向冀州冀北军区统领尉迟恭请降。 九月十七,冀州杜伏威大军阻截大唐陇右道援军于凤翔以西。一战之后,陇右道大将军段志玄死在冀州车弩铁羽箭之下,陇右道十万援军溃败。杜伏威率军乘胜追击,一路攻陷兰州、凉州。后因粮草补给跟不上,一直到甘州,杜伏威所部停止了追击。 十月十一,陇右道在杜伏威大军的威慑下,终降于冀州。 其间,大唐黔中、剑南、岭南三道内乱不止,徐世勣任命苏定方为黔中抚慰大使,命令他乘胜挥军平定黔中、剑南、岭南三道。十一月初,苏定方率部进入黔中。他大力采用怀柔手段,所到之处秋毫无犯,黔中各势力纷纷投降。随后,慑于冀州强势,剑南、岭南两道也自归附。苏定方在三道招抚所得计一百九十七州,百姓一百六十余万户。 十一月,因冀州收伏与南诏东、北境相邻的三道,又有南诏西境紧邻的骠国、陆真腊成为冀州属国,南诏王皮逻阁慑于其威势,上表冀州请求归附。 十二月,赵王李元霸自马来半岛经陆真腊进入南诏,亲授南诏王皮逻阁诰命银印,封其为“云南王”。 ※※※※※※※※※※※※※※ 锡兰是一个深深抓住了古代及中古旅行者心灵的地方。这个岛屿是如此的漂亮,以至于古阿拉伯人认为那是上帝对亚当和夏娃失去乐园的补偿。传说释迦牟尼佛于公元前483年去逝时,一个印度王子毗癎耶曾在锡兰立国。锡兰人因此认为他们本身带有作为佛教信仰守护者的特殊使命,这里是一个佛教盛行的国度。 随着西方海洋航运的极速发展,锡兰岛因为其地理位置成为了印度半岛西南部的一个重要商务中转站,已经拥有了两个深水港。李元霸之所以决意拿下锡兰岛,一则是向天竺示威;二则因为冀州远洋商务要长足发展下去,就要不断的开拓新的市场占据更多的通商口岸,而锡兰岛就正是一个上佳的通商口岸。 此时这美丽的岛屿属于僧伽罗王国,这是天竺的一个附属小国,而与其隔着海峡就可相望的正是戒日王统治下的天竺。 宗刚率领的冀州舰队已经来到锡兰近海。拥有一百多艘巨型战舰的冀州舰队还没开始攻击,在深水港口附近游戈的两艘三百吨级锡兰战舰立时就转舵逃窜。统领宗刚没有下令追击,这几艘小船对整个战局实在是构不成什么影响。 其时,宗刚命令副统领安凤翔率二十艘千吨战舰、五十艘七百吨级战舰继续西行进攻大食,而他则领军展开了对锡兰岛的攻击。 在舰载抛石机向空旷的海面抛射了十余枚空爆的引火球后,所有停泊在锡兰港口的商船纷纷启锚避让,十艘七百吨级冀州战舰毫不费力就进入了港口。 冀州战舰通过深水港顺利靠到了岸边,舰载抛石机和床弩向岸上发射着威力巨大的引火球和弩箭。一波攻击之后,岸上已经没有了僧伽罗军队。在随后的一个时辰里,至少五千冀州骑兵与他们的战马被小型运输舰送上了锡兰岛。而最后登陆岛上作战的还有三千步兵,其中大多数是操作抛石机和车弩的士兵。 锡兰岛上的战斗毫无悬念,总人口不足十五万的岛上只有士兵七千左右,而其主子天竺将防守重点放在了本土半岛之上,几乎等于是将锡兰岛放弃。因此,冀州军队还没有等到与僧伽罗国的军队正面交锋,僧伽罗国王努拉德就高举着白旗投降,金龙大旗牢牢插在了锡兰岛上。 …… 新加坡。 领军前来换防的李靖几乎与从南诏归来的赵王同时到达。 次日,赵王李元霸在住所面见了特别行政区总管魏征、学务司都督薛道衡,以及刚刚来到的李靖。 李靖先向赵王请了擅自携带女子随军之罪。出乎李靖意料,在知道随其同行的女子叫做红拂之后,治军甚严的李元霸不但没有怪罪他,反而与薛道衡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并同声说出了一句话……“正该如此,命中注定而已!” 李靖对二人所言甚觉迷惑,不过,还不待他细想话中之意,赵王李元霸就开口切入正题。 “魏总管,现今中土已归冀州,而本王在南诏时,徐总管已经遣人送来急报,催促本王返回冀州立国登基……不知魏总管对此有何看法?” 关乎国家大事,魏征面色凝重。“王爷,徐总管所为甚有道理!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大唐既亡,王爷当尽快登基称帝,以稳定天下人心!” “本王也是如此想来!但是……这国号和都城又该如何确定呢?”李元霸又问。 魏征一时没有准备,不知如何作答,当下沉思无语。 一旁李靖接口道:“王爷,依末将看来,冀州是以燕赵之地为根基,而燕赵之人最是恋乡,且他们从没有将自己当作过大唐的子民。这国号若是延袭大唐,定会引起冀州百姓不满。因此,末将认为这国号用‘燕’、或者‘赵’就是最好!” 李元霸与薛道衡对视一眼,点点头,道:“本王也觉得正该如此,那么……这国号就用‘赵’吧!” “至于都城……”李靖面露难色,“……长安与洺州当是首选。长安为两朝京师,自有它的好处,但洺州却为冀州首府,唉!……” 一直没有发言的薛道衡笑道:“都城只要选在交通便利、气候宜人之处便可。依老夫看来,东都洛阳就不错!” “甚好!洛阳为中原中心地带,隋朝修建时也是按都城规模所建,且其地的水、路交通都极为便利……就选洛阳吧!”李元霸非常赞同。 其实都城和国号如何,李元霸与薛道衡早就心中有数,薛师所读书中就记载,历史上中原地区竟然曾经出现过一个大赵国,而且这个大赵国统一了天下,定都洛阳,它的统治者就是正史中并无记载的李渊四子————赵王李元霸! 赵王发话,众人在此事上再也没有了不同意见。 “魏总管,本王预定在三日后自水路返还洺州。若无意外,本王将在回到洺州后就立国登基,这里的一切就要拜托你与李将军了!” 魏征与李靖连忙站起,跪地叩首。魏征道:“臣自当竭心尽力主持此地政务!” 李靖也道:“末将定不负王爷所托!” 李元霸微笑道:“好!得有二位尽心在此镇守,本王方才能够放心!……如今锡兰岛已被我冀州掌控,本王相信不久后大食国也会处在冀州军与罗马军队的铁蹄下,而二位只需谨记一个原则:‘步步为营、切勿贪多’!毕竟,咱们的根基不在这里,要想发展就要更多的依靠当地人。不过,这个‘依靠’却不等同于‘依赖’,要记住一点,咱们是统治者,不是来义务帮助他们发展致富、过好日子的活菩萨!……”李元霸将微笑收起,表情严肃起来。“咱们让羯荼人、狼牙修人,甚至将来的骠国、真腊、天竺等国的人过上好日子,他们就要为此付出报酬……本王要一步步将他们变为冀州的子民,而他们的国土也要成为冀州的属地!” 端起茶碗浅嘬一口,李元霸道:“二位可知如何才能将异国之人彻底成为冀州的一份子吗?” 魏征和李靖一下子想到的就是发动战争、然后占据、之后巩固政权,但他们也知道赵王如此郑重问来,自然不是杀伐过后建立政权这样简单。当下二人自思索,默然不语。而薛道衡倒是明了李元霸的想法,但惰性却让他不愿在这些事情上开口……“谁让老子来到这时代就变得不求上进呢?就让智慧的光芒统统在赵王身上显现吧!”薛师一边想着,一边以袖掩口,就着藏在宽大衣袖里的银酒壶悄悄喝下一口美酒。 只听李元霸道:“要让诸国彻底臣服,有一个法子……向他们的臣民灌输冀州的文化!试想,咱们坚持不懈地向诸国的臣民灌输冀州的文字、语言、生活方式……等等,待得天长日久之后,诸国国民想的、做的,甚至穿的、用的等等都将和冀州一样,这就叫做‘同化’!如此不用武力他们也会遵循冀州人的思维,将冀州的君王作为他们的君王,将自己和自己生活的地方当作冀州的一部分,这样比强占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其时不需再动干戈、枉造杀孽,就可让诸国永远成为冀州的属地!……武力只能让诸国表面上屈服,但反抗的种子仍然在诸国臣民的心中,而同化则可以让他们再也兴不起反抗之念!……因此,在本王返回冀州后,尔等千万不要贸然与天竺、波斯,或是罗马等国起冲突,咱们在这里的势太弱。你二人需要做的就是大力同化羯荼、狼牙修、骠国、水真腊和陆真腊五国臣民,而本王也会在中原巩固统治。待得中原完全处在本王掌控之中,尔等也在海外为中原建立大好基地,那时,就是我中华统治世界的开始!” 李靖和魏征明白了,今日是赵王为二人定下今后海外殖民的发展方向。 …… 一日后,李元霸为李靖、红拂操办了婚礼。 次日,赵王与薛道衡、换防归家的程咬金以及换防的远洋士兵五千,乘六十艘战舰起航返还冀州。 ※※※※※※※※※※※※ 故唐历贞观十年五月初八,大唐赵王李元霸宣布冀州立国,定都洛阳,并将国号定为赵,年号为华纪。华纪元年五月十六,李元霸登基称赵武帝,奉父亲李渊为大赵国太上皇。 因为有大唐开国皇帝李渊为赵国太上皇,对于降赵,原大唐官员多数都没有心理上的阻碍。满朝文武中除却几位李世民的死硬党羽,其余尽皆归降,而几位死硬派也在不久后即被秘密处决。 大赵国的军、政系统都延用冀州模式,其最高决策者为武帝李元霸。大赵国废除了在冀州施行的郡、县制,设道、州、县三级,并仿唐制将全国划分为十五道一千三百七十一州,下辖县总两万一千二百三十二个。 大赵国在海外还设有新加坡特别行政区,常驻千吨级战舰六十艘,七百吨级战舰一百零六艘,另有水军两万,骑、步军各一万,各类杂役工匠无数。 华纪元年八月,大赵国远洋军与罗马军队联合攻陷大食,将这个建立不到四年的强国灭亡。自此,天竺戒日王再也没有了与大赵国相抗之心。于华纪元年九月初,天竺戒日王向大赵国武帝递交了国书,承认锡兰岛为大赵国新加坡属地,并请武帝允天竺上贡。 华纪元年九月,远洋军本着“步步为营、稳步发展“的原则,放弃了与罗马瓜分大食国土,只将大食国库的财物掠夺一空,充作军咨。随即,远洋军撤出大食,于十一月返回新加坡。 至此,金龙大旗在西方已成为强势的象征,插有金龙大旗的大赵国商船在西洋通行无阻,无人敢冒犯。其时,无数海外国家仰慕大赵国的强势、羡慕其精美的商品,纷纷请求与大赵国建交,一个以上贡为纽带的贸易体系逐渐建立起来。 华纪二年元月,武帝李元霸为故大唐皇帝李世民建造了一处豪华陵墓,并将其八个子女与他们的母亲送至新加坡居住。 华纪二年六月十八,大赵国武帝陛下喜得贵子,其母亲便是皇后王晓蓉。 …… 第四卷较量(终) 第一章 武帝教子(1) 远在战国时期,秦孝公欲振兴秦国一统天下,于是便广纳天下贤才。 其时秦孝公的宠臣景监向孝公推荐了商鞅。 与秦孝公第一次见面之时,商鞅一个人说了很久,但孝公却装作打瞌睡并不理睬他。待得商鞅走后,秦孝公怒骂景监,说他推荐来的人是个疯子,尽是说些狂言乱语。景监因此责怪商鞅,商鞅却道:“我向孝公说的是帝道,他听不懂而已。” 五天之后,应商鞅之请,景监又求得秦孝公召见了商鞅。这次二人之间有了一些交谈,但商鞅的表现还是不能让孝公满意,于是秦孝公又责备了景监。而这一次商鞅对景监说:“此次我与孝公谈的是王道,他还是不太懂。”其时,商鞅恳请景监再为他争取最后一次面见孝公的机会,如果还是不成,他就决定回家去种瓜了。 于是商鞅第三次晋见孝公。此次两人相谈数日不厌。甚至在谈话当中,孝公不知不觉把身体都移到席案前面来,与商鞅促膝而谈。事后景监问商鞅:“你此次怎么能使孝公如此满意?”商鞅道:“我这次谈的是霸道,孝公因此大悦。” 纵观中华历史,一个王朝统天下、治国家不外乎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王道”,一种便是“霸道”!王道是圣王之道,而霸道则是依靠暴力实行统治。圣王之道是靠道德教诲和教育来贯彻的,正所谓德治教化。而霸道则依靠强制手段来推行,武力就是其力量的源泉。 依孝公之意,行帝王之道等得太久,他没有这个耐心。而行霸道能及时看到国家富强,这才合了他的意思。所以秦孝公任用商鞅在秦国推行霸道。 事实也正如孝公之意,行霸道让孝公及时看到了秦国的富强。但是,从历史上又不难看到:以德治国,为公天下,是则天下共举,可成就五帝之业;以仁治国,泽及百姓,万国景仰,可成就三王之业!而秦孝公变法以武力治国,秦统一天下,厉行霸道,却落了个十五年而终。 由此,王道与霸道孰优孰劣,当可一下分辨清楚! 武帝李元霸在与大唐相抗之时,其所作所为并不脱离“霸道”之内。但在大赵立国之后,作了皇帝的他却也认识到了自己肩上有着千万百姓的身家性命,责任非常重大。于是武帝便与其师薛道衡忆古思今,只为寻得治国妙方,能更好的治理天下,创造一个“万国衣冠朝冕琉”的繁华盛世。 二人苦思竭虑,终认为,即便如今大赵国的商务兴盛,但中华民族在根本上还是一个农业民族,三千年保守思想的积淀,使得人们追求的始终是和平稳定的生存发展环境。不但为中华历代统治者追捧的儒家各种理念就是基于此建立起来的,而且,历史上影响中国以及东亚几千年的“华夷秩序”和“朝贡体系”也是这种需求的对外拓展。 “华夷秩序”强调以中华帝国为中心,互不侵犯、不干涉他国内政和不欺寡凌弱,礼尚往来。“朝贡体制”则是中国的皇帝在安抚外围的朝贡国之时,以“予多取少”的原则处理中国与周边国家的关系。武帝前生历史上的汉唐盛世,就是具体体现。 当然,这些并不是单凭军事、政治、经济等实力就可做到,更为重要的是,古代中国的文明模式在全亚洲、乃至全世界都拥有无可匹敌的优势。这使得周边诸国对中国的儒家文化敬慕景从,而在华夷秩序中,诸国信奉儒家文化便是朝贡体系得以延续千年的根本所在。 以前史为鉴,与秦孝公的选择不同,武帝与薛师一致认为,奉行“王道”方为大赵治国上策!而讲究仁义,以德待人,令别人心甘情愿承认你的地位……这就是王道! 于是,自华纪三年起,大赵国对内以礼法治国,让百姓安居乐业;对外则暂时停止了扩张,实施睦邻政策,与各国友好相处。 此时的大赵,当真好一派泱泱大国的模样! ※※※※※※※※※※※※※※ 华纪九年春,大赵国都城洛阳的街头。 “师祖,我们偷偷跑出来不会被爹爹抓住吧?”一个大眼睛的小男孩问向薛道衡。 “不会,不会!你小子至少问过五次了!……你爹政务繁忙,哪有时间来抓咱们?”薛道衡眉头一皱,不耐烦的说道:“一点没有你爹的勇武模样,倒是学足了你那泼辣妈妈的多嘴!”薛道衡一直不解,以李元霸的英武和王晓蓉的机灵泼辣,怎么偏偏就生了个温文尔雅、却又多话的儿子呢? “唉!今日要不是这小子执意要跟随,一路拖拖拉拉的,老子只怕早已经坐在止步斋,饮华老头自酿的糯米酒了!……不过……”看看小孩一身富贵人家常见的衣着,薛道衡心道:“……还好,这小子没到着金龙袍的年龄,不然今日只怕早被屈不归的人盯上了!” 小男孩撇撇嘴,道:“师祖,皇宫里难道没有好酒吗?您为什么非得出宫找酒喝?” 说到酒,薛道衡因多了个尾巴的烦躁之意顿去。他那不大的眼睛里精光一闪,一对眉毛仿佛就要飞起:“皇宫里当然有好酒,就是你妈妈私藏的酒也不错啊!只可惜……在宫里不能畅饮,而且既没有好菜,也没有请调,哪里比得上止步斋!” 小男孩睁大了眼睛,惊奇道:“师祖,您也知道我妈妈藏着酒!” 薛道衡得意洋洋,道:“我怎么不知道?那些酒一多半都是你妈托我给她买进宫的……”想到受托买酒时赚取的高额差价,薛道衡越发得意,一时间神彩飞扬。但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道:“小子,千万不要让徐老头和凌老头知道你妈偷偷藏着酒,不然你妈就喝不到了!……小子,凡事要为妈妈着想,世上只有妈妈好,这个你是知道的咯!”鬼才知道薛师究竟是在为王晓蓉着想,还是在为那买酒时的差价着想。 小男孩用力地点点头,道:“我知道,就好像师祖您叫我小子,不叫我太子,这也是不能让两位总管知道的吧?” 薛道衡一怔,差点没左脚绊右脚摔上一跤。 薛道衡可是一直都忽略了这事。他有着前世的现代思维,因此平日里也并没有太多的注重这个时代的礼数。而且,他与李元霸在前生又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李元霸这个宝贝儿子在他的眼中就等同于自己的孙子,平日里叫他“小子”也是带着爱护之意,极为平常,就是武帝李元霸听见也只会觉得自然。但是,武帝认同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认同。此时大赵以礼法治国,这事若真是被遵循礼法的徐世勣或凌敬知道,只怕当真要起一场风波。 小男孩看到他那师祖怔怔发呆,连忙牵起薛道衡的手,道:“师祖,你怎么了?” 薛道衡面上得意之色全无,他握住小男孩的手,紧张地说道:“心武,你可千万不能对别人说啊!要是让徐老头和凌老头知道师祖叫你‘小子’,那师祖至少一年的奉禄就没了。搞不好……还得受点皮肉之苦!” 李心武眨眨大眼睛,疑惑地问道:“师祖,您害怕二位总管做什么?您是爹爹的老师,爹爹是肯定不会让您受罚的啊?” 薛道衡摇摇头,道:“心武,有些事你不懂。即便是尊贵为帝王,也有好多事情是不可以随心而欲的!” 李心武还是不明白:“师祖,为什么?” “这个……这个要说起来就复杂了……”确实,这个问题实在是很复杂。 因为马上就可以到止步斋滥吃狂喝,薛师此时心情还算不错,他可不想因为给一个小屁孩讲解人生道理而把酒兴扰了。当下薛师便随口敷衍着李心武,招了一辆马车,向洛阳城中的止步斋总店而去。 …… 大赵国皇宫中。 “什么!太子和薛太师都不见了?”皇后王晓蓉惊道。 两名宫女和一名太监跪伏在地,浑身吓得直打颤。那太监的语音因为害怕已经有些走调:“禀娘娘……薛……薛太师说要如厕,太子也执意要随同,结果……结果二人一去就没了踪影……” 王晓蓉挥手止住太监回话,吩咐身旁的宫女:“立刻传值日的近卫军队长前来,嗯……记住,不要向他透露太子与太师失踪的事!” 宫女应声匆匆而去。 王晓蓉再问向那跪伏地上的宫女、太监:“此事还有什么人知晓?” 三人齐齐摇头,一名宫女显得稍微沉着一些,她开口答道:“禀娘娘,奴婢三人发现太子与薛太师失踪之后,便立即前来禀告娘娘了,并无他人知晓。” 王晓蓉心道:还好!要是让太子失踪的消息传出去,宫廷内大乱且不说,若儿子只是被那薛师拐带出去玩耍,要万一有心怀叵测的人得了消息刻意去寻,这后果可就严重了! 王晓蓉不再是一个只知嬉笑玩乐的小姑娘,作了九年的大赵国皇后,她已经懂得了许多事情。 急促的脚步声在房外响起,值日的近卫军大队长到了。 “臣见过皇后娘娘!”队长下跪叩首。 王晓蓉挥挥手:“起来吧!” 队长起身,恭谨站立一旁。 王晓蓉问道:“今日你可见过太子殿下?” 队长答道:“回禀娘娘,见过!” 王晓蓉道:“什么时候啊?” 队长躬身答道:“大约在一个时辰以前吧,太子殿下与薛太师一道出宫去了。” 王晓蓉心头一松,暗骂:果然是薛夫子! “你怎么就让他二人出宫了?” 队长连忙道:“禀娘娘,薛太师手中持有御赐的金牌,言称是陛下命他带太子去见识百姓生活。” 王晓蓉点点头,心中知晓,定是此次入宫教习时间太长,薛道衡在宫中呆的闷住了,想要出去饮酒作乐……好个薛夫子,自己偷偷溜出去也到罢了,还将我儿子拐带了出去! 王晓蓉心中暗骂,面色却是平和,道:“哦,原来如此!……陛下现在要见太子,你等速速前去城中止步斋找找,若太子与薛太师在那里,就立刻将他们带回来。若不在……就立即报与监察部,让屈总管去找他们吧!” 队长听闻之下,立刻就知道太子出宫一多半就不是皇帝陛下的旨意。想想,说不定还要出动监察部的人去寻,连陛下、皇后都不能确定二人去哪里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二人不但是私自出宫,而且身边还无人护卫! 一个五十岁的瘦弱文官,一个是不满七岁的孩子,就这两人在洛阳城中游荡……队长想想心头都觉发怵,“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不然,只怕今日的值日卫军全都得掉脑袋!” 近卫军大队长连忙退下,急速领兵出宫寻找太子殿下。 …… 止步斋总店二楼之上,裴元庆独自一人依窗而坐。他面前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另有两壶止步斋自产的糯米酒。裴元庆就这样一口菜就一口酒,自斟自酌,好不惬意! 从窗口望下去,感受着大赵国特有的详和气氛,裴元庆的心间有了些许波动。人们在街道上穿梭往来,面上大都带着自然的微笑,碰到相熟的人,或是停下来闲聊两句,或是打打招呼,问候两句,然后擦肩而过……总之,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生气勃勃! “好舒服的感觉!马来虽也繁荣,但是却没有这里感觉亲切……十一年了,还是中土好啊!”裴元庆叹道。 “嗨!小裴,真的是你啊!你怎么也在这里,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声高呼和一串的问题打断了裴元庆的感叹,他连忙扭头看去。 “呵!原来是薛夫子啊!……”裴元庆见得薛道衡还牵着一个小娃娃,笑道:“薛夫子,难不成几年不见,你就被朝廷开革了?居然沦落到给人带小孩混饭吃了!……还是,你这个老光棍有人要了?”与薛师在新加坡呆了两年,其间他和薛师、咬金二人可是亲密无间的酒友,九年不见,玩笑是要开的。 薛道衡听得裴元庆的揶揄之言并不见气恼,他心思一动,暗道:“这小子刚从新加坡换防归来,他离开中土已经十一年了,并不识得太子……哈哈,今日的酒钱有着落了!” “来来!”薛道衡牵过李心武,指着裴元庆道:“这位就是你最崇拜的双锤小将……哦,三十的人了,应该是双锤老将裴元庆!怎么样,比你爹爹帅一些吧?” 李心武奇怪,怎么在薛太师口中自己竟忽然有了一个崇拜的对象?可奇怪归奇怪,裴元庆以八千铁骑收了骠国、陆真腊的事迹大赵国人都是知晓的。 即是薛太师郑重引见,太子殿下自然就要拿出应有的风范来。当下李心武整整衣冠,肃声道:“他就是裴将军吗?嗯,不错,果然有气势!” 见到这不过六、七岁的小孩故作老成,裴元庆不由觉得好笑,便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薛道衡在裴元庆叫那一声小子的时候就知道,今日一桌八珍宴是跑不掉了!可没想到,接下来看到的更让他惊喜:裴元庆见李心武可爱,竟然伸手捏了捏李心武的脸! “哈哈!如今就是满汉全席只怕也有的商量了!……驻扎海外的补贴可是极高的啊!况且,还是十一年的补贴!”薛师得意至极,竟全然没有想到这时代哪来满汉全席? 李心武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被父母以外的人捏过脸蛋,他把头转向薛道衡,一脸的不知所措。 薛道衡面色一整,异常严肃:“裴将军,你!……唉!你可惹祸了!” 裴元庆一怔,道:“薛夫子,你在说什么?” 薛道衡正色,轻声道:“这就是武帝之子,我大赵国的太子殿下!” 裴元庆惊愕,一下站了起来。 薛道衡再也掩不住面上得意之色,道:“裴将军,你刚才所为……” 裴元庆回过神来,刚要见礼请罪,却听得楼梯木板被踏得咚咚直响,一阵纷乱、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裴元庆连忙一个闪身掩在李心武面前,他眼睛注视着楼梯口,口中却向薛师问道:“夫子,你与太子出宫没带卫士?” 薛道衡刚要答话,却见一队身着黑色军服的近卫军奔上楼来,为首一人在楼上四处一扫视,立即小跑到李心武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朗声道:“太子殿下,……” 不待那近卫军队长把话说完,只听得周围“扑通”之声不绝,楼上的食客们哗啦啦跪倒一大片。 薛道衡苦笑:还什么满汉全席,现今就连八珍宴都泡汤了!……弄不好,以后连酒都没得喝了! 薛道衡无奈地摇摇头,趁众人眼中只有太子之时,悄悄伸手拿过裴元庆桌上的一壶糯米酒藏在怀中。 …… 第二章 武帝教子(2) 虽然有大赵皇后王晓蓉竭力淡化太子私出皇宫事件的影响,但是此事还是闹得大赵举国皆知。毕竟,从来没有在百姓面前亮过相的大赵国太子突然现身民间酒楼,算得上是大赵国的一件大新闻了。在场之人对能见上太子一面都倍感有幸,之后更是在亲朋好友之前大大炫耀了一番。实际上,不但食客们兴奋,就连在日益激烈的竞争中处于衰退的止步斋也因此风光了一把。 事件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这日李元霸暂时放下手中政务,在御书房与薛道衡见了面。 “元霸,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个你是应该熟知的吧?”薛道衡企图为自己拐带太子出宫的行为辩解。 二人在前生今世都是师徒,李元霸怎不懂得老师的心思? “老师,你说的有道理,我和晓蓉都知道。你不用担心,我们是绝对不会难为你的!……”李元霸眉头微蹙,神色间显得极是为难。“但是,晓蓉虽然刻意压下这事,可终归凌总管还是知道了……你也知道,你身为太子太师,却私带太子出宫,这事正该政务部的吏务司处置。凌总管可是奏上了一本,务必要从重处置此事……” “从重处置?”薛道衡打断李元霸的话,有些恼怒道:“平日我可没少请他喝酒,瞧他酒桌上‘薛师、薛师’的叫得多亲热?这时候却要从重处置我!哼!……怎么从重?砍掉我的脑袋?” 近来薛师的情绪容易激动,李元霸很有把握地认为薛师现在处于更年期,而且百分之九十九是患了更年期综合症。 李元霸摇摇头,打开身后的大木柜,取出一壶从海外运来的原装葡萄酒递了过去,道:“老师,来,尝尝这个……”见到那满是异国情调的银酒壶,薛师眉开眼笑,伸手就接了过去,并立即停止了叫嚣。 葡萄美酒让薛师的些许怒气顿时烟消云散。他虽然被李元霸疑似更年期综合症,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可理喻,理智时的薛师可是一个非常聪慧的老头呢! 美酒入口让薛师整个人都爽快起来。他一边品尝着美酒,一边埋怨着凌敬:“凌老头也真是忘恩负义!元霸,你可知道,他那年轻的四夫人酷爱老夫的诗词,平日里凌敬可没有少让老夫写些诗词给他……这老小子,讨好老婆时就记得我,在老夫落难时却不帮上一把,反而落井下石!” 李元霸劝慰道:“凌敬虽然和你是老朋友了,但是你也知道他那公私分明的脾性,他如此而为也是正常。老师,你不用多虑,这事我会尽量从轻处置的……” 此时,门外响起太监的禀报声:“启奏皇帝陛下,皇后娘娘驾到!” 太监话音刚落,王晓蓉就已抬步进入房内。“嗨!薛夫子也在啊!怎么,是拐带我孩儿的事发了吧?……让陛下给你脱罪来了?” 王晓蓉气恼薛道衡将儿子私自带出宫,害的自己心惊胆战,因此在言语中极尽揶揄。 薛师自顾喝酒,装聋作哑。大赵国只有一个人薛师不敢招惹,这人就是大赵国皇后王晓蓉。 或许是与前生的教师职业有关系,薛师特别爱与人讲故事、说道理,他的罗唆多话是人人都惧怕的,但这些在王晓蓉面前根本就没有杀伤力。王晓蓉五岁时父母就相继去世,此后她便随其兄王伯当在绿林中讨生活。在她十五岁时,又因出手抢夺外国使者上贡于隋帝杨广的琉璃宫灯而被擒,之后关押在天牢里整整三年。如此的阅历使得王晓蓉不但胆大包天而且心志坚强,薛师的口舌杀伤在她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见薛师装聋作哑,王晓蓉也不再理会他。她来到李元霸身边坐下,道:“元霸,薛夫子之事你待怎样处置?” 李元霸冲她摇摇头,叹气道:“薛师此事,要按律法处以死罪也是足够了……” 薛道衡眉毛一挑,就要开口。李元霸连忙抬手止住他,道:“老师,我只是在依法论事,并没有真要处死你的意思……” “那你待怎样了结此事?”王晓蓉截口说道。 李元霸很是为难,心情有些烦躁,道:“我想了几天了都没个好主意。若就此放过薛师,必会授人以柄,这必将为以后的朝政处理带来隐患!可是……若要因此重罚薛师,我又觉得太过。不就是带孩儿出去逛街吗?我的孩子就如同老师的孙子,难道爷爷带着孙子逛街还要被砍头?” 葡萄美酒下肚,薛师的头脑越发清醒,听到李元霸的话他很感动。来到这时代几十年,薛道衡一直是一个人独自生活,李元霸的话让这个在异时代孤寂了几十年的老头有了家的感觉……“是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是元霸的老师,他的儿子可不就是我的孙子吗?”薛师心中想到,眼角已经有些润湿,他准备顽抗到底的想法也有了改变:“这事可不能让元霸为难!” “元霸,”薛道衡面色严肃,正容说道:“你说的也对、也不对!心武等同我的孙子,我带着他出外玩耍正是人之常情。但是,心武也是赵国太子,他的一举一动会影响到很多人。他若有什么意外,甚至可能会影响到赵国的政局……元霸,老师做事不分轻重,被处置也是应该的,你就不要为难了!不过……”薛道衡微微一笑,“……元霸,罚点钱或是贬我官职都成,但是得给我留下命来,我还想在这花花世界里多潇洒几年。” 薛道衡所说的道理李元霸何尝不懂?而李元霸先前所言也是心中太过担心薛师所致。 两人来到了这时代,虽然薛师为人一向懒散,但他在李元霸争霸建国的路上却是出了不少力,对其相助颇多。而且,他在李元霸功成名就之后也不争名、也不夺利。依他所言,只要每天有美酒喝,活的潇洒便成。但是李元霸心头知道,以薛师的文采风流和闲淡心态,“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方才是他向往的生活。因此,薛师相助自己,不可能只是为了过得洒脱,其中还因为感情……师生之情,或者,是父子之情。 此时听得薛师所言,李元霸有种无力的感觉,心头更觉得燥烦。他“啪”的一拍书案,站起身来沉声喝道:“处置个屁!我是大赵国皇帝,我就说此事不作处置,看他有哪个敢来作主!” 薛道衡和王晓蓉都被李元霸突如其来的拍案之声惊了一下,此时御书房外也传来侍卫的询问之声:“陛下,可有什么事情吗?” 王晓蓉连忙道:“没有什么事情,你们退下吧!” 没得到武帝的亲口示谕,侍卫们继续向书房门口靠拢:“陛下,可有什么事情吗?” 李元霸调节自己心绪,道:“没事,退下吧!” 侍卫们领命返身回岗。 王晓蓉起身拉住李元霸臂膀,将他拉回大椅之上,道:“元霸,怎的近来火气越来越大了?可是有什么心事吗?” 听到“心事”二字,李元霸眼中神色竟然有些迷惘,但他还是摇摇头,道:“没有什么,可能是政务太过繁忙吧!” 王晓蓉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夫君,道:“元霸,你也不要为薛夫子的事情忧心。我有一个主意,既可让朝野上下心平气和,又可让薛夫子毫发无损,而且,还可以让老夫子玩个痛快!” “哦!”薛道衡与李元霸俱都惊讶,心中不由暗道:到底是什么办法可以如此完美? “只是……”王晓蓉对着李元霸说道:“咱们那孩儿却要吃些苦头了!” 李元霸慨然道:“不怕!小孩子吃些苦怕什么……”同时却听薛师说道:“不好,心武才多大点?怎能让他吃苦?” 王晓蓉不理会二人所言,只自顾说道:“我自小父母双亡,随哥哥在绿林山寨长大,中间吃了一些苦,但是也明白了很多有用的道理。而这些道理,在宫门深闭的皇家内庭是学习不到的……”李元霸与薛道衡隐约有些明白王晓蓉的主意了。只听王晓蓉说道:“这些道理中包罗了人间百态!这是心武在宫里绝对不可能学得到的……而不明人间世情的太子怎么能在登基之后治理好百姓呢?……” 薛道衡点点头,道:“嗯,晓蓉,你的意思是让心武去民间历练一番?嘿嘿,这也是你今日来此的目的吧?……老夫还以为你是来帮我求情的呢!”薛道衡呵呵一乐,“不过,你说的正确,作为一个未来的管理者应该多多深入基层!” 王晓蓉一脸茫然:“薛夫子,你说什么‘管理者’,什么‘基层’啊?” 薛道衡笑而不答。 李元霸接口道:“晓蓉,让心武去民间历练我也赞同。但是,这与开脱薛师的罪责有什么关系呢?” 王晓蓉一下子站起身来,拉住李元霸的手,喜道:“元霸,你真的愿意让心武出宫游历?”王晓蓉自小在民间长大,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此时她身在皇宫,更能深切体味宫廷内的苦闷,她不希望儿子一直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她想儿子去看看宫外的广阔天地。可是,自古至今的皇子皇孙们都是笼中鸟,哪能轻易出宫游历?……此时王晓蓉听得夫君也同意自己的想法,儿子出宫有望,她怎能不喜? 李元霸有后世人的思维,自然认为儿子出去游历不是坏事。只听李元霸道:“心武出宫游历是好事啊!我当然愿意,不过,晓蓉,你还是告诉我,此事与开脱薛师罪责究竟有何干系?” 王晓蓉拉过椅子,紧贴着李元霸坐下,道:“元霸,你还不明白?……唉,关心则乱啊!你想,那日薛夫子领心武出宫,可以说是私领太子出宫,犯下死罪。但以薛夫子那太子太师的身份,也可算作是让心武去见识民间百态,为他增加阅历!” 李元霸点点头,面上露出了微笑,他已经明白了妻子的意思。 王晓蓉接着说道:“元霸,只要你能说服那几个老顽固放得太子出宫游历,薛夫子的事自然就成为了第二种,其时何罪之有?” 薛道衡面上笑容顿现:“好主意!凌敬几人坚持要从重处置我,不过是顾忌朝野诽议,担心放过了我会影响国家法制的执行,他们并无针对我个人的意思。因此,只要说服他们支持太子游历,我的罪过也就成了为太子增加见识的教导行为,老夫自然无罪!” 让太子出宫游历成为合法事实,薛师自然就无罪! 再有,按照王晓蓉的主意,朝野间的视线也会被转移到太子的教导方向上。如此,让大家议议太子是否应该去体察民间世情,那薛师的事情自然就没多少人注意了。之后,不管太子能不能获准出宫游历,但在李元霸的刻意淡化下,至少薛师的罪责是没有什么人会去追究了,除非那人既痛恨薛师又不怕得罪武帝! “好,就这么办!”李元霸当场拍板,“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心武快七岁了吧?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明日我就召集几位总管议议!” …… 一个月之后,在皇帝李元霸的努力下,大赵国高层决议,准太子出宫游历,体察民间世情,而薛道衡的罪过也就不了了之。 经多次商议决定,太子身边有太子太师薛道衡、近卫军统领裴元庆领两名近卫军士兵随行。另,暗中随行者二百八十人,其中八十人嫡属监察部特战队,两百人嫡属风旅近卫军。其所有随行士兵俱为大赵国军中精英,且人人配备大赵国制造局军器监的精良武器,可谓阵容强大。 李元霸之所以安排如此多的人随行,实在与他前生观看过的一些清宫剧有关。他可不想儿子与那些微服私访的清朝皇帝、格格们一样,老是被人捉来抓去,虽然最终正义会战胜邪恶,但是总归太惊险了……儿子太小了,受了惊吓会给他今后留下心理阴影的,还是多些人保护好! …… 华纪九年三月十二,大赵国太子李心武出京微服游历。 第三章 武帝教子(3) 华纪九年六月二十一,转眼太子出京微服游历已经三个月了。按照武帝定下的路线,他们将在游历大赵东北地区之后,至大赵辽东道渤海船坞乘舰前往冀东郡东莱船坞,然后南下游历大赵国南部地区,之后再是大赵国西部地区。 如今一行人正一路东进,就要出河北道幽州地界,前往大赵辽东道。 裴元庆与两名近卫军士兵身着便装,骑着马儿在车后随行,而其他的士兵和特战队员则扮作行人商贩,远远缀着马车行进。 在暗中追随太子殿下的八十名特战队员中,有一人级别甚高,据说是监察部以前专职负责监控大赵国绿林黑道的主事人。屈不归之所以将此人安插在太子身边,是因他认为,此次太子游历将行遍天下,而此人熟知下九流的路数,并与一些黑道中人颇有来往,正可指引太子一行避开祸端,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此人姓胡名天行,年三十七岁,身材魁梧,举止言谈甚是稳重。此时,胡天行正在宽敞的马车中为太子和薛师讲述一些黑道的人物和旧事,籍此打发漫长的旅途时光。 胡天行接过薛道衡倒给他的一杯酒,高兴地笑道:“谢过薛太师!此酒是波斯贩来的吧?果真别有一番味道!” 薛道衡微微一笑:“正是波斯美酒!……老胡,酒也让你喝了,你就别磨蹭了,还是接着说故事吧!” 胡天行一手端着杯子,出言辩道:“太师,末将可不是说故事,这些可都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薛道衡眨巴了一下不大的眼睛,道:“好,好!算老夫说错了,那胡将军就接着说那些真实的事情吧!” 这胡天行确实见多识广,而且他的口才也不错,随口讲些见闻来通俗易懂老少皆宜,不但薛道衡爱听,就连七岁的李心武也很是喜爱。 马车匀速前行,胡天行轻嘬一口美酒,缓缓说来:“这是小将确知的一个真人真事……大约在武德年间,其时高丽国内乱,十几个高丽人为了逃避故土的兵灾和天灾,出高丽境,渡过辽水来到了平卢……也就是如今河北道的营州。他们中有的人满怀金银珠宝,有的人却几乎身无分文。其中有一个名叫金成淇的人非常穷,在路上,他把仅剩的一小块银子向一个途中遇到的商人换了把锋利的短刀。当时其余的人都讥笑他,说他傻,可那金成淇只是笑笑,并不还口。结果,在到达营州的前一天夜里,他趁同伴们熟睡之时,便用偷偷向商人买下的迷香将十几个同行之人迷倒,并用那把短刀把他们杀了个干干净净……” 此时,坐在薛道衡身边的李心武脸上露出害怕神色,向薛道衡身边靠近一些。薛道衡见状微微一笑,伸出手来将心武揽住,就像爷爷爱护自己的孙子。 胡天行注意到太子殿下似乎不喜血腥,连忙将准备讲出的一些厮杀场面略去。“……他那些同伴全都死了,所有人的金银珠宝自然也归金成淇所有!” 李心武睁大了眼睛,惊道:“他怎么可以把别人杀死,抢夺别人的财物?” “这个……”胡天行刚待答话,薛道衡开始履行太师的职责。“心武,人往往都是贪婪的,他们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危害别人。所以圣人教诲,仁者爱人!就是讲究仁义,以德待人……此乃为王者必须有的风范,如此,方能令别人心甘情愿承认你的地位。”看到李心武全神贯注地倾听自己的教诲,薛道衡很是高兴,便将教诲的主题引向‘为王之道’。 为了好好教导这个已经被自己当作亲孙子的孩儿,薛师拿出少有的正经神色,说道:“…….仁义道德固然为一个王者的必有风范,但是为王者却不能做像宋襄公那样的王道仁义之举,如此只会惹来天下人耻笑!……” 史上宋国与楚国打仗,宋军已经在泓水岸边列好了阵,楚军正准备渡过泓水来交战。宋国右司马对宋襄公建议,趁楚军正在渡河时马上发起进攻。宋襄公却说:“敌人处于险地,不能乘人之危;敌军没有做好准备,不能突施偷袭。现在楚军正在渡河,我军就发起进攻,有害于仁义。等楚军全部渡过河,列好阵,我们再进攻。”之后,等楚军全部渡过河,列好阵,宋襄公方才击鼓进攻。结果宋军大败,宋襄公也受了伤,三天后死去。 只听薛师教诲道:“……纵观史事,所有行王道之人,都是有实力的!如尧、舜、汤、武,他们行王道就能千古不朽!所以说,‘王道’虽好,却也是建立在‘霸道’的基础上……” “老师,”李心武问道:“什么是‘王道’?什么又是‘霸道’?” 薛道衡笑道:“何谓王道?简单说来,就是讲究仁义,以德待人,令别人心甘情愿承认你王者的地位。而何谓霸道呢?…….就是讲究实力,以力服人,以武力措施征服对方,强迫对方承认自己的地位。心武,你可要知道,能行王道的人也能行霸道,而行霸道的人却未必都能行王道。不过……这些对现在的你来说太过深奥,你且不去管它!你只需在途中细看民间百态、多多留意世事人情,凡事多用心去想想。如此,为师敢保证,此番游历下来,你定可习得统治天下的‘帝王之道’!” 李心武点头,心中似懂非懂。 薛道衡见李心武的迷惘模样,自然知道他还不能完全懂得自己言中之意。当下也不着急……培养一个优秀的学生都要老师耗费无数心血,更别说薛师是立志要培养出一个杰出的帝王了! “胡将军,真对不住,你继续。”突然想起一杯波斯美酒不能白费了,薛道衡连忙向对面的胡天行说道。 胡天行欠身一礼,道:“薛太师做的是此行正事,小将不敢相扰。” 薛师呵呵一乐,道:“心武还小,道理多了会贪多嚼不烂的……还是听听胡将军的故事吧!” 胡天行看看太子脸上也是希冀神色,便接着说道:“那金成淇在夺了诸多的金银珠宝之后,便来到了营州购房置地,并在不久后就纠集了十几个与他一样的亡命之徒,干起了蒙面劫道的营生。由于他们心狠手辣,在这东北之地倒也闯出了一些名头。可终究辽东一带物资贫瘠,也没有多少进帐,若要向西、南繁华之地发展,却又有当时的幽州罗艺拦路。在这种情形下,金成淇一伙如何成得了大气候?于是,金成淇便想出了一个既可以大壮声势、聚敛财物,又可以脱离那凶险劫掠生涯的办法来……” 李心武奇道:“胡将军,那些亡命之徒也能想出好计谋吗?” 胡天行恭谨答道:“禀太子殿下,草莽之中也多有聪明机智之士。只是这种人没有踏上正途而已,若他们能走正道,便当得起将军主帅!不过,走正途还是邪途,是由不得苍生自己作主的,冥冥之中可自有老天在安排呢!” “狗屁!”薛师听罢叱道,“草莽之中的确也有聪明机智之士,但是他们踏上邪途却并不是老天的安排……”薛道衡转头对着李心武,严肃说道:“心武,你要牢牢记住……每一个人的命运走向都是由他自己决定的,老天并不能左右你!你若在心里存下贪婪暴虐,眼中只有利益,那你将来走的就一定是邪途;若你在心中存下的是仁义道德,眼中看到的是天下苍生,那么,你将来走的就是正道!” 薛师一番教诲本是对太子而言,但是胡天行听来却另有感受。 “糟糕,就算是陛下与太师教诲太子也是三思而后定,我怎能在太子面前随意作论断!……扰太子功课可是死罪啊!”胡天行一念及此,不由得大汗淋漓。 接下来,胡天行在讲述时可就倍加小心了。 “其时大赵尚未立国,而冀州商务方自兴起。有不少高丽、室韦的商人敏锐察觉到了冀州的商机,而冀州商人也极想将货物卖到他们那里去。但是大家中间隔着千山万水,而且辽东一带劫匪也异常猖獗,所以大家虽然都有这个想法,但是却没有人敢于踏出实质性的一步。这金成淇便看准了这一点,于是打出旗号,愿意为东北各国商人提供一个地处中间位置的交易点,并且在沿途为商队护驾,而所有商队只需向他缴纳货物成交金额的百一就可……” “是不是就像我大赵国的镖行一样?”李心武插嘴问道。 胡天行点点头,道:禀太子殿下,正是接近于镖行所为。不过,金成淇的目光可比那些保镖的长远。” “哦?”薛道衡奇道:“难道他还能借此找到别的什么财路?” 胡天行摇摇头,道:“非也!……金成淇将历年劫掠所得在营州城郊建起了一座坚固牢实的巨宅,将其地作为各地商人们的交易场所。而金成淇同时亦将辽东一地的散乱匪帮集合在一起,向商人、甚至各地富户索取银两,答应保障他们的安全。如今金成淇的势力已经遍布河北、辽东两道,并且,他与高丽、契丹、室韦的众多匪帮也有勾结,现今东北的所有商人都只能在金成淇的巨宅中进行交易……” 正在此时,就听得马车外裴元庆轻喝一声:“停!”车夫急勒缰绳,马车一顿,骤然停下。 胡天行知有异情,连忙停下讲述将头伸出车窗外,侧耳间只听得前方隐约有密集且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胡天行急忙出了车厢跳下马车,此处已是荒郊野外,他抬眼前后打量,只见还算宽敞的黄土道上冷冷清清,除了保护太子的军士也只有十来位行商在一起行进,完全不见刚出幽州城时大路上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 那些伪装作商贩和行人的军士们不待命令,立即不着痕迹的向马车靠拢,迅速将马车与普通行商隔离开来。 而那十来位商人听得大队马匹奔行的声音也觉得惊奇。此道为大赵国与东北诸国进行商务的唯一要道,在这上面行进的几乎都是结伴而行的商人,除了军队调动,此处可从未见过有庞大的骑队在路上疾驰。 胡天行面带忧色,靠到裴元庆马前,低声对裴元庆说道:“裴统领,听那骑队在奔驰中马蹄声散乱,当不是我大赵骑军,可观其烟尘飞扬,怕不有五百骑啊!” 裴元庆沉声道:“不错!你且速速传令下去,命众军士做好战备……嗯,老胡,你把加急火箭准备好,若发觉事态不对,立即放火箭召附近驻军!” 胡天行领命。 此时那十来名商人也察觉到了裴元庆一行的异样,看着那长大的马车,再看到原以为同是商贩的一百多个汉子护卫马车,商人们已经在心中认定这是一家大富户携家眷远行,而更有脑筋灵活的商人甚至猜测,前方奔驰的骑队当是劫匪,而且就是为着这一行人而来。 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响,不一会儿,众人已经可以望见骑士的身影。 …… 骑队当头之人遥遥见得前方大车和护卫大车的一百多汉子,他立刻将右手高高举起,随即,骑队减缓了速度。几百匹马儿由极速奔跑慢慢变为了小跑,及至来到大车前两百步,骑队已经缓缓停下。 骑队当头之人策马就向大车行来,裴元庆面不改色,按住鞍前横刀刀柄,迎上前去。 骑队当头之人见裴元庆迎上,连忙拱手道:“阁下可是柳州沈先生门下……” 裴元庆一怔,心道:“柳州沈家?应该是指那柳州沈逸之吧!”沈家利用与新加坡总管魏征的关系大力发展海外商务,如今已是大赵国数一数二的富豪。而裴元庆在新加坡呆了好几年,其间也与如今沈家的族长沈逸之见过几次面。 那当头之人见裴元庆沉吟间久久不语,却以为是他不愿暴露沈家之人的身份,连忙道:“在下是金家庄总管金洪成,奉庄主之命千里相迎……” 第四章 武帝教子(4) 那金家庄总管金洪成的话音刚落下,太师薛道衡便自马车里探出头来,并冲着胡天行叫道:“老胡,你过来一下!” 虽然相隔没几步,胡天行还是小跑来到马车前。薛道衡从车窗探出身子,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胡将军,那金家庄可有把握去的?” 胡天行一惊,连忙轻声问道:“薛太师,难道……太子殿下想去金家庄?” “不错!”薛道衡点点头,道:“太子对你说的故事很感兴趣……况且那金家庄汇聚各地商人,说实话,老夫也很想去见识一下这东北地区的商贸中心。胡将军,你且权衡一下,若没有什么危险,咱们去看看也无妨啊!” 胡天行心思电转。据他所知,由于抽佣所获甚丰,那金家庄如今是安心在做着商务贸易,而且也是尽心在护卫往来商旅的安全。那里每日商旅往来无数,其中甚至有一些拥有各国官方背景的商家在此销售或者采购货物,想来一行人只要装扮成商人前往也没有什么危险。不过……即便如此,由于事关太子殿下,胡天行还是不敢贸然答应。 “薛太师,危险倒是没有,”胡天行轻声说道:“但是裴统领总领此行军士,此事还需与裴统领商议一下,听听他的意思。” 薛道衡一听之下倒也干脆,立即扯开嗓子喊道:“小裴,过来一下!” 裴元庆正在向那金管家解释自己一行不是柳州沈家人,听到薛师召唤,他向金洪成微一拱手告罪,打马来到车窗前。 “小裴,听闻前方拦路的是营州金家庄的人?”薛道衡轻声问到。 “是!”裴元庆答道。 薛道衡微笑道:“小裴,听胡将军说金家庄乃东北地区最大的、而且是唯一的商贸交易地,太子与我都想前去见识一下,你看怎样?”薛师欺裴元庆不知金家庄老底,刻意隐瞒了其庄主为绿林枭雄之事。 就在金洪成言称是代表金家庄迢迢千里前来迎接沈家人之时,裴元庆就猜测金家庄中人应是商人之流,此时又听得薛师所言,他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当下裴元庆道:“既是商贸交易之地,前去看看也无妨。只不过,咱们需得扮作商人更稳妥一些。” 薛道衡点头称是。 见得薛师刻意对裴元庆隐瞒金家庄的老底,胡天行却也不敢出言揭穿……反正去也没有危险,他可不愿因此惹得薛师记恨。 裴元庆又打马来到金洪成面前,道:“金管家,我家确实不是柳州沈氏,我家主人在八年前就随远洋舰队赴海外经商,今年刚从海外归来。不过,我家主人因商务上的事与沈家族长沈逸之也有往来。” 金洪成一听裴元庆一行是海外归来的商家,当下面上笑容更甚。大赵国中人人皆知,凡是早期随远洋舰队去海外经商的商人们全都发了财,而且是发了大财……传闻他们赚取的金子要用整间屋子来装! 眼前这一行人有着宽大的豪华马车,又有一百多精悍的保镖护卫,这排场可是不小啊!而且,金洪成也是马匪出身的人,他相信自己的眼力……眼前这一百多个汉子应该是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他们即便是步行作战,自己身后的六百骑只怕也不是对手! 能延请如此强悍的护卫,不但得有巨资,还应有强硬的后台!看来,这家人只怕比柳州沈家的来头还要大!金洪成动起了脑筋:若真如此,只要请得眼前这一行人前往金家庄,那么庄子里的那批货也就多一个竞价的了! 一念及此,金洪成对裴元庆的态度更为恭谨,他跳下马来,向裴元庆施礼道:“敢问先生贵姓?” 裴元庆此人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此时见得金洪成如此恭敬,他连忙也下得马来,客气道:“在下裴……天行,乃我家的保镖头儿。”此时正好胡天行也来到身旁,裴元庆拉过胡天行,道:“这位是我家管事的胡元庆,胡先生。”他倒好,将自己的名与胡天行的互调了。 胡天行既然成了管事的,自然什么事都要他出面了。双方自然是一番客套,胡天行称自家主人姓李,刚从新加坡经商归来,今次是自家小公子出外游历。 金洪成一心要与李家商人结交,便将金家庄将要进行的一桩盛事告知,这更引起了薛道衡的兴趣,其间甚至连裴元庆、胡天行都兴起了前往一观的念头。于是,一来二去之下,胡天行代表“海外李家”答应了金管家的邀约,定下在七月初七前往金家庄参与盛世。 金管家为了表示敬意、或许也是害怕这一行人爽约,他执意要从迎接沈氏的六百骑中分出两百骑护送一行人前往金家庄……相信若不是要迎接的人为大赵国巨富沈氏,估计金管家一定会亲自领人护送。 …… ※※※※※※※※※※※※※※ 传说中,珍珠是由一种叫作“鲛”的动物的眼泪变成。 钻石、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翡翠、珍珠,自古以来被认为是大自然赋予人类的“五皇一后”。而其中,珍珠便是以其绚丽的珠光和高雅纯洁的宝气被誉为“宝石皇后”。 在中土,从秦、汉之时起,平民百姓们便以珠为幸福、平安、吉祥之喜,以致有“富者以多珠为荣,贫者以无珠为耻。”而皇族诸侯们则广泛使用珍珠,衣、住、行都以珍珠为饰,作为尊贵的象征。在当时,珍珠采捕就已形成了较大的规模,并分为南、北采珠地。北方以牡丹江、混同江流域所产淡水珠为代表,古称东珠;而南方则以广西合浦为中心的北部湾海域所产南珠为代表。 自古以来,就有“东珠不如西珠,西珠不如南珠”之说,自秦时起,合浦产的南珠已经成为朝廷达官贵人尊贵的奢侈品,也成为了世人的追求。 世人要是能得到一颗品质好的合浦珍珠,那可真是一生无憾! 可如今,威震河北、辽东两道的金家庄庄主金成淇却面对着十六颗拇指头一般大的合浦珍珠发愁。 这批珍珠不但较常见的南珠大出许多,而且细腻器重、玉润浑圆、瑰丽多彩,正是南珠极品中的极品!这样好品质的南珠一颗就值得黄金六、七百两,而难得的是十六颗珍珠大小均匀,为装饰贵重物件的上上选,如此,这十六颗珍珠凑在一起,至少值得黄金五万两! 这价值五万两黄金的珍珠却是经金家庄二庄主崔克兴之手,以三千两黄金的价格自一高丽破落王族手中购得。 按理说金家庄此次可是赚发了,纯利就是黄金四万七千两,可金成淇却认为这笔生意极不好做。 五万两金可购良田万顷,可购三百吨级的海船一艘,也可供大赵国两千户普通人家宽松地生活一年!……有多少人能够出价黄金五万两买下这些作为装饰的珍珠? 金成淇是一个凶狠的枭雄,却也是个贪婪且精明的商人。珍珠卖不出去不行……珍珠放在金家庄卖不出去,就等于是三千两黄金死压在那里。可珍珠的价格卖低了也不行……五万两黄金可是抵得金家庄三年的抽佣,黄澄澄的金子当然是越多越好! 于是乎,金成淇决定邀请天下富豪齐聚金家庄,将这批珍珠竞价出售。他相信,人都是爱面子的,众多富豪聚在一起还不攀比?只要他们一较上劲,别说五万两黄金,就是五十万两也有人出得起! 而金家庄要做的就是,为这些富豪们提供舒适的居所、精美的食品,当然,优雅的环境是众多富豪追求的,这可少不了!不过,金成淇要做的最为重要的一件事却是……不着痕迹地挑起富豪们之间的攀比之心,以高价卖掉那十六颗珍珠! 不知武帝李元霸出于何种目的,大赵国迟迟没有开通往高丽、新罗,以及倭国的商务航运,现在大赵东北地区,契丹、室韦、高丽等国家与大赵的商贸联系全凭陆路。而且,由于大赵官方与东北诸国的商贸交易也极少,这就使得诸国与大赵的商贸运作空间极大,利润也是惊人,因而东北地区的商务贸易甚为各国民间商家重视。因此,面对掌控着东北陆路商务枢纽的金成淇的邀约,不仅大赵国的重量级商家,就连周边诸国的一些豪富都屈尊前来。 七月初。 大赵、室韦、高丽等国的名商巨贾带着他们的娇妻美妾,在保镖的护卫下,陆续来到了大赵国河北道与辽东道交界的营州城郊金家庄。 自六月底,这里已是车水马龙,商贾云集。一时间,本就已经逐渐成为营州中心地带的金家庄更是热闹非凡。 七月初二,薛道衡一行进入了金家庄。 金家庄其实不能叫做“庄”,称它作镇或许更贴切一些。自庄门进入,一条可并行四辆马车的宽阔街道呈现眼前。街道上酒家、商铺、旅店,甚至杂耍艺人……总之,凡是一个繁华城镇应有的,这里一应俱全! 马车在街道上缓缓而行,薛道衡挑开了车窗上挂的竹帘,与李心武观望着这里的繁华景象。 “师祖,这里可比沿途见到的那些城镇热闹多了!”自从出得幽州,沿途城镇就逐渐冷清了,今日一下子见到如此热闹的地方,李心武显得非常欢喜。 见到李心武手扶着车窗,睁大了眼睛观望,薛道衡心中笑道:“真是孩子心性,见不得热闹!” 突然,李心武指着路边的一个小贩道:“师祖,那是什么?” 薛道衡定睛一看,“哦,那是泥人,用粘土加了颜料捏的泥人。” 李心武收回目光,转头望向了薛道衡,眼中尽是渴求之意。薛道衡看看那精致逼真的泥人,再看着李心武的模样,他呵呵一乐,随手撩开车门竹帘,道:“停车!” 车夫一勒缰绳,马车停下,周围护卫立即靠拢。 薛道衡冲来到车前的胡天行道:“老胡,去把那个卖泥人的贩子叫过来,少爷喜欢他的泥人。” 胡天行得命而去。 来到小贩面前,正有两个姑娘在那里挑选泥人。胡天行上前道:“那贩子,我家少爷要买你的泥人,跟我过去吧!”这胡天行在监察部也算得上是个角色了,他说话间不自然就带着命令的口吻。 那小贩冲胡天行讨好一笑,道:“这位爷,待两位姑娘选好了小人就过去。” 胡天行点点头,随口说道:“行!……快点儿!” 这一句话本是对着小贩所说,可那两位姑娘本就对胡天行大咧咧地要叫走小贩极为不满,此时更以为胡天行此语是对她们所发。当下其中的一个姑娘就火了:“喂!那贩子,你的泥人我全买下了!”说完,掏出一大锭银子就扔给小贩,“把你挂泥人的竹架子抗上,随我们走!” 胡天行一怔,就要发怒。薛道衡在车窗后见到,连忙道:“老胡!算了,两个小姑娘,何必和她们一般见识?” 胡天行瞪了那两个姑娘一眼,就要转身离开。 不料他这一瞪可惹祸了,那两位姑娘其中之一是室韦国首富萧斡枫的小女儿萧若兰,另一个是她的丫鬟。这位萧小姐平日里深得其父宠爱,性子泼辣,那容得胡天行瞪她? 当下萧若兰一顿足,扬手就将手中把玩的泥人向胡天行砸去!而随着萧家小姐动手,哗啦啦,周围立时围上不下二、三十个汉子,看来全是萧家的护卫。 胡天行猝不及防,泥人“啪”的一声正中他的额头,随即跌落地下!胡天行哪里受过如此羞辱,若不是他念及太子殿下在场,对方又是女子,只怕立时就要拔刀相向。 薛道衡与太子在车窗后全然看见,不待薛道衡开口斥责那女子,就听见七岁的太子高声道:“放肆!你怎能辱我大赵……李家属下!” 喝罢,李心武转头小声对薛道衡说道:“师祖,父皇常对我说,‘大赵国人可杀不可辱’,我这样说没错吧?” 薛道衡暗叹:“这小子看起来文弱,但长大后多半还是脱不了他老子的霸道,或许这就是遗传吧!” 冲着李心武点点头,薛道衡道:“对,大赵国是天朝上国,咱们虽然要讲礼仪,但是也不能容忍人家的欺辱!” 就在两人说话间,场中局势已起变化。 军士们没得到命令,只紧紧护卫在太子马车旁。而裴元庆原本与金家庄的两百骑策马走在最前,此时听得有异动,也已经回转到马车前。当事人胡天行听得太子的喝斥,又见那女子的保镖出场,早已经将腰间佩戴的短刀拔出,就要杀向对方,为自己一洗耻辱! …… 第五章 武帝教子(5) 随着胡天行将腰间佩刀拔出,锋锐的短刀泛着幽幽寒光,现场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金家庄那两百护卫的首领姓崔,他见状可急了,立即高声叫道:“胡管家,不可!” 裴元庆连忙跳下马来,一边走向胡天行,一边喝道:“老胡,什么事?” 胡天行在监察部的职务与裴元庆本是同级,但在这里他却属裴元庆管辖,因此金家庄护卫的话他可以不听,但裴元庆的话他必须得回禀。 当下胡天行收刀入鞘,将经过详情道与裴元庆知晓。而萧家那边保镖并不知道前方的两百骑乃金家庄护卫,他们见得胡天行一方护卫之人不少,心中已有惧意。趁着胡天行为裴元庆讲述经过事由,萧家的保镖头儿连忙去劝骄横的萧若兰离开。 平日里娇生惯养的萧若兰怎会听保镖的话就此离开?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在她面前做过脸色,且先不说那臭男人瞪了她一眼,就是冲着马车里那小孩骂的那一句“放肆”,她也非得将这些人好好惩戒一番! “怎么?你可是见他们人多了害怕!”萧若兰虽然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脾气倒是不小。 那保镖头儿面上一红,道:“小姐,并不是小的害怕,此处毕竟是大赵国的地境,事闹大了不好收拾啊!” “哼!怕什么!”萧若兰大声喝斥道,随即又转脸用室韦语对丫鬟吩咐几句。就见那丫鬟自腰间布囊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在嘴中一吹……“咻咻”一阵尖啸声响起。 响声将正在听胡天行讲述经过的裴元庆惊动,他虽然都听不懂萧若兰吩咐丫鬟时说的室韦语,但猜也能猜到那丫头吹响哨子是在召唤帮手。裴元庆不由得大怒,这女子羞辱了胡天行不说,还要找帮手前来!……来干什么?打人吗? 裴元庆眼中寒光一闪,但他仍是压住怒气,快步来到马车窗前,恭谨道:“少爷、大管家,此事当如何处置?” 李心武抬头望望薛道衡,就待师祖定夺。可薛道衡却故意避开他的目光,只向裴元庆使个眼色,示意他请示太子作主。 李心武倒也聪慧,他见师祖避而不答,似有让自己发话之意。可李心武长这么大,却从没独自拿过主意,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置。他那刚换整齐的牙齿一紧一松地咬磨着下嘴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偏偏裴元庆又问道:“少爷,此事当如何处置,还请示下。” 裴将军在面前等着回话,而对方那个女人好像不愿善罢干休,就在金家庄崔头领的劝解下她犹自在骂骂咧咧……这可如何是好?李心武小脸涨的通红,双手按住车窗沿,茫然不知所措。 薛道衡一直在偷偷观察着李心武,见状不由得摇摇头,暗叹:“这孩子太小,还破不了胆啊!”在薛师前生的家乡,人们都认为小孩学习独立处世都是开头难,但只要孩子敢于去做,以后万事就顺畅了,而这开头的一下就叫作“破胆”。 当下薛师引导道:“心武,记得先前你喝斥那女子的话吗?” 此时,远处已经传来“轰轰”的马蹄声,怕不有一、两百骑,看萧若兰脸上的冷笑越重,来者多半就是萧家之人。 裴元庆仍是稳立马车前,静待太子谕示。 李心武经师祖一点拨,心中豁然:“父皇平日教诲我说,‘大赵国人可杀不可辱’,看来今日定要那女子向胡将军低头认错!” 当下李心武尽力稳住心神,学着其父李元霸发号施令时的威严模样,道:“裴头领,我李家之人不可辱,今日无论如何也要那女子向胡管家认错!” 裴元庆肃然,朗声应答:“是!”应罢,他直起身,对着众军士大声道:“领少爷命,我李家之人不可辱!” 虽然“轰轰”的马蹄声此时已很是响亮,但裴元庆的大喝声还是让周围的人俱都听见。 一百八十军士齐刷刷撤出佩刀,大声附道:“领少爷命,李家之人不可辱!”他们的刀全是精光铮亮,锋利之极。如此好刀再由这些身经百战的军士们握在手里,那才叫……气势! 此时,萧家的保镖们完全相信,面前这些人保证可以一刀把一个人从头到胯,齐中剖成两半! 带着惊惧,保镖们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武器,将萧若兰和那丫鬟护卫在中间。那萧若兰倒是毫无畏惧,兀自还在高声叫道:“不可辱?姑娘我羞辱了你又怎的?哼!待得我萧家人来到,本姑娘再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羞辱!” 裴元庆冷笑一声,制止住想要挥刀上前的胡天行,道:“老胡,咱们就等等她的帮手,别让人家说咱们大赵男儿汉欺一个异邦的婆娘!” 金家庄的崔头领见李家态度强硬,而萧家的帮手转眼即到,现场事态已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护卫头领能够控制。当下崔头领连忙派出一骑飞速回金宅报讯,而他自己则领着手下两百护卫插在了萧、李两拨人中间。 崔头领上前几步,对着裴元庆躬身一礼,“裴头领,还请你求得你家少爷息怒,何必为了些许小事大动干戈呢!” 一百八十军士的表现不同凡响,有经验的人当可看出他们不是普通护卫。这崔头领倒也眼明,因此他此时并不去劝慰那即将有大批帮手来到的萧家小姐,反而来恳求李家之人。 裴元庆与崔头领一路上颇为交好,见他软语恳求,心中只觉为难。裴元庆面现难色,对崔头领道:“崔头领,非是我不愿去求少爷罢手,而是……而是我家少爷说出的话就没得更改,除非是……唉!今日除非那女子给胡管家认错,不然……” 一路交往下来,那崔头领知道裴元庆不是个信口雌黄的人,此时听得裴元庆所言,他心中一凛:“‘说出的话就没得更改’!……这小少爷好大的来头!”理智告诉崔头领应该去劝萧若兰认错,可他也在适才劝解时知道了萧若兰的身份。他自知凭自己一个小小的护卫头领,那够资格叫人家室韦国第一富豪的小姐认错?当下崔头领无计可施,只得等待传讯之人将金家庄说得上话的人请来。 萧家的护卫队虽然只有一百多骑,但人强悍、马神骏,冲刺起来的气势也颇为骇人。萧家四公子萧冲一骑当头,他远远就看见了一大群人马将宽阔的街道阻断。 心中挂念妹子的安危,萧冲大声喝道:“妹子!你在里面吗?可安好?” 其时大赵国强盛,周边小国的上层人物都以讲中土话为荣,并逐渐将之引以为习惯。甚至许多国家的贵族从小就开始教习中土语言。能否说中土语言,这已是诸国贵族们衡量修养好坏的不可缺少的标志之一。萧家虽然以经商为主,但其家也是室韦贵族,因此这萧冲就在急切间也是用了中土话,反而不用其母语。 在场之人俱都听得萧冲的大叫,萧若兰一声欢呼,而那些保镖也自松了一口气。 裴元庆与胡天行相视一笑,他们迟迟没有动手,正是等着萧家帮手来到……裴元庆倒想看看,那婆娘口中的萧家人到底都是些什么货色,竟然敢如此猖狂! 萧冲人如其名,不但行事“冲”,说话也是“冲”。 “妹子!什么事,可是有哪些不长眼的蛮子得罪你了?”萧冲一边问着妹妹,一边斜眼打量周围的人马。 不待萧若兰答话,崔头领连忙笑脸向前,道:“萧公子可好?在下是金家庄护卫头领,鄙姓崔……” 萧冲听得是此地主人家中的护卫,虽不愿给他难堪,却也只是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四哥,就是对面的那群人欺辱我!马车里的那个小孩还骂我‘放肆’!”萧若兰向哥哥告状。 一旁崔头领连忙道:“萧公子,误会,全是误会!……” 萧冲打断他的话:“误会!狗屁!敢骂我妹子就是找死!……崔头领,叫你的人让开,不然,可别怪我萧四公子不给你金家庄面子!” 萧冲真是太“冲”,他这自以为得体的话一下就将金家庄的人得罪了……想金家庄庄主在河北、辽东的商家中是什么地位?对东北诸国的商家有多大的影响力?怎能让你萧家的四公子给面子! 金家庄的护卫们本就是绿林出身,听不得这种话,再加上他们与李家的护卫们相处了半个多月,多少有了一些交情,此时听得萧冲之言,当下多数人便有了相助李家的念头。 眼见火药味渐浓,双方一触即发。可是就在这时,忽然听得人丛之外响起了一阵大笑,笑声中,已有些骚动的金家庄护卫们一下子全静了下来,自动散开,一人自人群外大踏步走进。 来人五短身材,四十上下年纪,精壮之极,每一步当常人走两步,似是浑身有无穷的精力。在他的身后,紧跟着两个身形魁伟的大汉。大汉佩着大赵军队的制式横刀,连柄带身六尺长的横刀就挂在他们腰间,居然没有拖到地上。 领头的精壮汉子正是金家庄的大庄主金成淇。 金成淇来到了萧冲面前,一双锐利之极的目光在萧冲身上打量着。那有若实质的目光让萧冲倍感压抑,平日里与妹子一般骄横的他,在金成淇的目光下竟然毫无脾性。 好一会儿,金成淇终于开了口:“若是我没听错,这位公子就是室韦萧家的四公子?” 努力调节一下心头因金成淇目光带来的不适,萧冲凑出一个笑容:“这位当是金庄主罢?” 金成淇微笑着点点头。 萧冲拱手见礼,“见过金庄主!在下正是萧家老四。” 金成淇嘿嘿一笑,点点头,不置可否,却转身又来到不远处的裴元庆、胡天行面前。 “二位,尚未请教?” 紧随金成淇过来的崔头领连忙接过:“大庄主,这二位是新加坡巨商李家的管家和护卫头领。” “哦!”金成淇动容,新加坡巨商……能在新加坡经商发达的,都是与朝廷有深厚关系之人,新加坡巨商这几个字代表的就是黄金和权势! 金成淇在这一瞬间便决定了偏向谁。只听他哈哈一笑道:“幸会,幸会!不知胡管家可否为在下引见一下贵东主?” 胡天行扮的管家,自然由他出面周旋。“金庄主,鄙东主并未前来,此行作主之人是我家小少爷和大管家薛先生。” 金成淇笑道:“如此还烦劳胡管家引见!” 这边金成淇刻意接纳,那边萧家的少爷和小姐可不耐烦了。两人虽然听不太清楚金成淇与对方说些什么,但是看他们笑容满面的模样,再对比金成淇对自己的冷淡,兄妹二人心中可就来了气。 “喂!金庄主,烦你先退开一步,让在下与妹子教训了这些人再说!” 萧冲虽“冲”,可对金成淇他也不敢无礼,因此言语间多少带着客气。 金成淇转过头,笑眯眯地朗声问道:“两位,可是与李家的朋友有什么误会吗?……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此撇过罢!” 一旁萧若兰气大了!她原本以为哥哥来到后就能够出口气,却没想到这金家庄庄主居然要将事情接过化了,她心中怒气大盛。 萧若兰冷笑道:“误会!什么误会!那老小子凭什么用眼睛瞪我!那个小杂种又凭什么骂我‘放肆’!” 随着“小杂种”三字一出,场中气氛突然变化,而靠近李家人的金成淇和崔头领感觉最甚! 裴元庆不发一言,转身来到战马旁,伸手撤出鞍前横刀。而一百近卫军握紧手中佩刀,就待统领一声令下。 胡天行面色铁青,将手中短刀向天一挥,八十名特战队员手中短刀入鞘,齐齐取出藏于衣袍中的折叠伏远弩。弩弓上弦,特战队员半蹲下身子,摆好射击姿势,弩箭指向萧家人。 而一直在车窗内观望的李家少爷脸色变得煞白,他嘴唇哆嗦着,小手抬起,颤抖着指向萧若兰! 李心武身为大赵国太子,从小在宫中备受呵护,哪里受过这等辱骂? 薛师更是怒极,李心武在他心中就是自己的亲孙子,他怎能容忍孙子遭人辱骂? “裴统领,速速将这女子拿下!……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裴统领?”从薛道衡愤怒的话语中,金成淇听出一点蛛丝马迹,他心中无比震惊:“难道,面前这个白面男子竟是近卫军统领大将军裴元庆!那……那车中之人岂不就是……” 金成淇骇然,老练如斯的他在突然之间竟是不知所措! ※※※※※※※※※※※※※※ 大赵都城,洛阳,皇宫之中。 “了不起!一个绿林出身的马匪居然知道将珍珠竞价拍卖!”李元霸大笑道。 屈不归虽然不懂什么叫做拍卖,但他也知道大概的意思。“陛下,那金成淇确实有一套,在短短七年之中,他就利用我大赵官方未与东北诸国通商的空子,将该地区的商贸牢牢掌控。如今大赵各地商人与东北诸国的商贸交易都只在金家庄进行。” “嗯,不错!是个人才!”李元霸道:“只是不知能不能为我所用?” 听得皇帝陛下对此人感兴趣,屈不归连忙将金成淇的老底向武帝讲述。 李元霸听罢,道:“那金成淇如今确实只做正道生意了吗?”李元霸终究是不放心儿子远行,随时都留意着儿子的动向。他对金家庄有所了解,但是知之不深,在得知儿子一行前往金家庄之后他便召来屈不归详加了解金家庄的情况,生怕儿子在那马匪窝里出意外。 屈不归答道:“回禀陛下,监察部监控他已经八年,臣敢保证他在七年前就没有再做过马匪营生。” “哦!原来如此!”李元霸突然又问道:“屈总管,近来马来半岛和南诏地区没有什么状况吧?” 屈不归恭谨答道:“禀陛下,各级官员俱都安分,就只那南诏王皮逻阁对朝廷旨意不是太顺从!” 李元霸冷冷一笑:“不用管他,你只管加大力度,让更多的南诏官员靠向我大赵。待得时机成熟时,自然就可将皮逻阁彻底架空。其时,他皮逻阁要是聪明,自会如同水、陆真腊一样,主动要求成为我大赵的属地!” 屈不归微笑道:“陛下,其时我大赵国岂不又要多出一个‘南诏道’?” 李元霸也笑道:“不错,想来这一天也会不太久了……不过,朕倒不是太重视他,朕想确定西方局势是否稳定……” 屈不归心中一动,道:“陛下可是要着手东北地区事务?” 屈不归与徐世勣等几人算是李元霸的心腹要员了,彼此之间说起话来比较直接坦诚。 李元霸点头道:“朕确实有这个意思……当初为了封锁大唐经济,朕将着眼点放在了西方。如今西方局势稳定,而我大赵之力尚不足以再度西扩,此时正是清理大赵国后院的时候了!” ※※※※※※※※※※※※※※※ 就在金成淇骇然间,八十名特战队员已经分散占据了有利地形,将萧家之人全部纳入了伏远弩的射击范围。 有强弩环伺,萧家人不敢动弹一下,甚至包括骄横的萧冲和萧若兰! 金成淇在猜想到马车中人可能的身份后,他已经知道,萧若兰那“小杂种“三字已经让战斗不可避免,除非……萧若兰甘愿以命恕罪! 金成淇能到今天可不是全凭的运气,瞬间他已经权衡了轻重,遂下了决心要相助李家人,哪怕将萧家之人全部灭在此地!只听他冲着自己的卫队大喝一声:“金家庄护卫散开,将街道两头堵住!……小崔,速速回宅知会二庄主,让他领人封住前后庄门!”随即金成淇几步跑到马车前,“扑通”一声跪下,叩头道:“小人叩见……少爷!” 金成淇不敢完全确定车中人身份,也不知车中人是否愿意在此时暴露身份,因此只得以少爷相称。 受人叩拜李心武倒是习惯,只见他轻轻挥挥手,道:“起来吧!” 金成淇连忙爬起,低着头,恭恭敬敬问道:“不知少爷要如何处置萧家的人?” 金成淇想探探车中人的态度,看看有无希望将此事化小。毕竟此战若起,金家庄将会与萧家、甚至室韦国结下怨仇,而金家庄势必因此遭受报复,连带着商贸也要受到巨大的影响,即便因此与朝廷搭上关系,可终究得不偿失。因此,金成淇在心底里还是不希望此战发生。 心知此事已不是年幼的李心武可以驾驭,薛道衡接口道:“金庄主,我家主子确实姓李,想来你也知道我家少爷的身份了!至于怎么处置吗?……这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金成淇此时完全确定了太子的身份,他叹了一口气,这是为萧家人,也是为他自己的金家庄叹气。 裴元庆已经领着一百近卫军稳步向萧家兄妹走去,萧家之人虽然不知道自家小姐得罪的竟是赵国太子,但是眼前的阵势已让他们明白,那小孩不是普通人,极可能是大赵国的一个重要人物。 萧冲看着步步压逼过来的近卫军,再看看呆若木鸡的保镖和护卫们,他心头升起了恐惧,其中也有怨恨,恨妹子怎么惹到了如此人物! 几名萧家护卫受不了近卫军压逼过来的沉重气势,跳上身边的战马,扬起手中的马刀就要向外冲去……只听“嗖、嗖”几声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那几名护卫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已中箭倒下,箭箭都是射中护卫们的心口。 萧家没人敢再动,只呆呆看着近卫军步步逼进。 所有的商贩、店家早已经关门闭户,街道中一片寂静,只有一百近卫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噗”……“啪”……整齐的脚步声就如重锤敲击萧冲心间,他甚至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恐惧至极,萧冲一把抓过已经吓得瘫软的妹子,将她推向裴元庆,“不要过来!……都是她惹的祸,我把人交给你们,你们放过我!” …… 第六章 武帝教子(6) 裴元庆接过那已经吓得瘫软的小姑娘,随手就将她扔给了身后的近卫军士兵。 “将她看好,等候小少爷发落!” 随后,裴元庆看也不看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萧冲,他转身回到战马旁,横刀归入鞍前刀鞘,接着来到马车前,禀道:“少爷、管家,属下已将那女子拿下!” 薛道衡没有立即指示裴元庆接下来该怎样,他将目光投向了李心武。 “心武,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女子啊?” 李心武被气得煞白的脸蛋已经逐渐回复了红润,他抬起头来望着师祖,道:“师祖,此事因我而不同寻常,当不能依照普通的辱骂斗殴处置,对吧?” 薛道衡不动神色,点头道:“不错!但是,心武,你认为此事特殊的原因可是你不能被辱骂?” 李心武偏着头,略一思索,答道:“师祖,不是‘我’,应该是我的身份不能被人骂。” “哦,为什么?”薛道衡根本就不理会周围的所有人,只继续与李心武谈论。 李心武答道:“我若没有太子的身份,那么这件纠纷就不致于动兵戈,甚至……有人因此丧命……”李心武用眼角的余光瞟瞟地上被伏远弩射杀的几人,脸上神色带有不忍。“可我是大赵国的太子,别人骂我就已辱及大赵,这事情也就显得特殊了。” 薛道衡赞赏地点点头,道:“不错,所以你今后在处理事务时,应牢牢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代表着大赵国的,你的一言一行在别人眼中就是大赵国的作为!你荣,大赵国荣;你辱,大赵国也辱!” 李心武重重地点头,道:“我明白了!那么,师祖,按大赵律法该如何处置这女子呢?” 大赵武帝李元霸为了加强赵国民众的国家意识,在大赵律法中明确规定:凡有以言语、行动,辱及金龙国旗,辱及军队,辱及皇室……视其情节轻重,影响程度,轻则罚以牢役,重则除以斩首之刑。大赵国的律法制定薛道衡也曾参与,对其知之甚详。 按律,这小姑娘言语辱及皇室,并因此引动兵戈致伤人命,当斩!但是,虽然适才气恼之时薛道衡未及向那金庄主询问此女来历,但自她吩咐丫鬟之时用的是外国语言,而金庄主又称其为萧家,“萧”为室韦大姓,估计此女为室韦人。事关大赵与诸国的交往,薛道衡直觉不能草率从事。 “心武,按大赵律法此应为‘辱大赵国体’之罪!但是此女子可能为室韦国贵族,事情不再是简单的辱骂皇室罪过,因此不能仓促定她罪刑。咱们应该先将其扣押下来,待报与朝中后由朝廷作定夺。” 李心武点头应是。 …… 一场因芝麻小事引发的干戈在萧若兰被扣押,萧冲领着护卫恨恨而去后告一段落。 但是显然,萧家家主萧斡枫在得知此事后必不会善罢干休,况且萧家之人一直到薛道衡下令放他们走之时,都还不知道得罪的人竟是赵国太子。因此萧家定会遣人前来解救萧若兰,并且伴随而来的肯定还有报复行动。 胡天行向薛道衡提议应该即刻离开此地,并召来当地驻军护驾。但是薛道衡与太子、甚至裴元庆都认为室韦距离此地两千里,萧家人就算快马行进,再加上策划准备,一个来回至少也得接近十天,众人完全可以观完四天后的珍珠竞价再走。 如此,胡天行的话自然毫无效力,他只得从了三人之意。不过,胡天行却也没有罢休。他被屈不归派来,肩负有两个任务,其一是领那八十特战队员保护太子与薛太师;其二却是监控薛太师和裴元庆。若二人有不利于太子的举动,胡天行可视其危害程度采取相应措施。 胡天行一边随着一行人住进了金家大宅,一边命暗中隐随的特战队员将发生的事情飞速报与监察部。 ※※※※※※※※※※※※※※ 七月初四晚,洛阳,皇宫。 李元霸手中拿着一份报告,这是国安部送来的,上面将太子一行在金家庄的所为记载的详详细细。阅后,李元霸将其放在书案上,又拿起了另一份报告,同样的八百里加急,同样的内容,这却是监察部送来的。想来,至多三天,薛师请示如何处置萧若兰的那一份也会送到了吧? 早在贞观七年的时候,李元霸有感于天竺戒日王对中土局势了若指掌,于是拟出了一套保障国家安全的方案。按照该方案,当时的冀州就设立了一个由屈不归的特战队为主的情报监察系统,其主要任务就是监控冀州各地军、政官员的行为。而在贞观九年,李元霸又设立了一个成员多达万人的独立情报系统,专职刺探各国情报。该系统最初由政务部总管凌敬掌控,但不久后就由换防回到洺州的苏定方负责。及至大赵立国,这两个系统被正式命名为监察部和国安部,成为与政务部、民部、军部三部并立的重要机构。 而苏定方便是国安部的总管。 “定方,此事涉及到室韦贵族,你怎样看?” 听得皇帝陛下相询,苏定方道:“禀陛下,虽然萧家为室韦皇族,并与当今室韦国君靠得甚拢,但并其不足虑,关键是在于陛下对东北诸国的态度。” “哈哈哈!”李元霸大笑,道:“定方,你可知,屈总管也是这样说……”李元霸笑容不变,“东北诸国是要收的!不过,朕却不能因欲收其国而示以骄横……朕既然以‘王道’治国,自当在大赵律法所允许的最大范围内示其以仁义,让那几个弹丸小国也见识一下大国风范!” 苏定方提出疑问:“陛下,律法对此的最底限也是处以六个月的牢役,那室韦萧家肯受吗?” 李元霸微笑,“管他受与不受,我大赵做到仁至义尽就足够了……行‘王道’者难道就不能行‘霸道’么?” 苏定方豁然明白:室韦国若能忍受自己的皇族被赵国牢役,那么,就表明室韦国不敢与大赵相抗,也就等于变相承认自己是大赵的属国;若室韦国因此与大赵相抗,那么,陛下在求得仁义的名声后大可向室韦出兵,强占其国! “仁义治国!”这只是一面旗帜吧?……一面召集民众汇聚在武帝身后的旗帜! 苏定方恍惚觉得,陛下的性情越来越像一个人,那就是————大唐皇帝李世民!……难道,这就是为王者的必须吗? …… 七月初六,大赵北平军区悄然集结两万骑军向辽东道北境行进。 同日,北平军区统领将军魏云光与河北道、河东道、辽东道三道抚军柴绍领两百军士,乔装商人自幽州快马前往营州金家庄。 ※※※※※※※※※※※※※※ 七月初七,金家庄中最豪奢的聚仙酒楼上热闹非凡,金成淇正在此楼宴请诸方宾客。 酒楼的底层全是各大富豪的随身保镖,熙熙攘攘坐了不下六、七十桌。就在楼上,可摆三十席的宽敞地方,却只寥寥摆了十几席。最中间一席为主席,坐有八人。除开在席间作陪的金家庄大庄主、二庄主,其余六位分别是仍在乔装富商的太子、薛道衡、裴元庆三人,以及高丽国富豪安方政、大赵国富豪沈逸之的三子沈天放、以及二楼唯一一位不是依附男人而来的女性……新罗国富豪韩博伦的四女儿韩永英。 楼上其余十几席上也为各国的富豪,但是他们比起主席上的几位,怎么也要差上一些。 看席间四海富豪云集,此次到来的不是富豪世族的家长就是各家族中有分量的人,这可是个联络感情,洽谈生意的大好机会!商人们一边饮着酒,一边在笑谈间搞定一桩桩数额巨大的生意。 薛道衡冷眼旁观,不由感慨:“这也许就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带有商业性质的富豪酒宴吧? 众商笑谈间,也有不少与萧家有生意来往的商人们疑惑:如此难得的富豪聚会,正是接洽生意的良机,萧家怎会突然退出?当下便有人悄声去问与之相熟的室韦商人。可是因为萧家走的匆忙,再有金家庄刻意隐瞒,因此即便萧家小姐就被押在金家庄,而萧家退出的原因也不为那些室韦商人所知。结果商人们在询问后也只知道萧家此行派来了四公子和七小姐,但是四公子在几天前就带队急匆匆走了。 席间,薛道衡在观察周围的同时也打量着同席的几人。金家庄两位庄主自不用说,那高丽国富豪安方政约有四十来岁,长得人高马大,一脸络腮胡子。谈吐间不时有粗口涌出,完全不顾忌席上的韩永英,看他不像商人,倒像个马匪;沈逸之的这个老四沈天放怕只有三十岁吧?倒是长得与他老子差不多,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咦!……这小子好像总是在不经意地偷看那新罗女子啊!而且,在安方政说粗口的时候,这小子总是眉头蹙起,仿佛在替那韩永英难受。难不成,沈家小子想谈跨国恋? 薛道衡不由得对那新罗女富豪大感兴趣,当下便仔细打量那新罗国富豪韩博伦的四女儿韩永英。此女不过二十吧?大眼睛,樱桃小嘴,皮肤白嫩,长得倒是很不错。从她身上不难推测到,后世韩国女子的美貌基因肯定已经发生改变……不然,那么多的韩国女子何用去整容?不过,这女子貌美却应该不是花瓶……想她二十来岁就能代表家门独自应邀前来,当是不简单。看来,沈天放这小子还是有眼光的! 就在薛师打量席间之人时,韩永英也在打量着同席之人,而特别引起她注意的却是对面坐着的老、中、幼三人。据金庄主介绍,这三人是在海外经商的李姓赵国人,其中那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孩是李家的小少爷,一脸奸笑的老头则是李家的大管家,而那个……那个面色白净,像赵国的书生,却又英气勃勃的人却是李家的护卫头领。不知怎的,韩永英很是为裴元庆不平:这年轻男子一派英武模样,怎会去作了富豪家的护卫头领?这贼老天……可真不知道爱惜人才! …… 酒宴从午时开始,一直到两个时辰之后,众人方才尽兴而散。散席时众富豪一致夸赞金家庄此举甚佳,让天下商家有了一个交流的机会,并希望金家庄能够经常举办此等聚会。其中,甚至有精明能干的商人暗中立即与金成淇接洽,希望能够与金家庄合作,长期举办这样的富豪聚会,从中牟利。 金成淇此时心中装着室韦萧家的事,哪里有心思去考虑这些?当下也只在场面上应付一下,并没有谈到具体的事宜。此举搞得那些商人以为金成淇欲独自运作,心中很是不喜。 不过,即便有些许不愉快,金成淇感觉宴会举办的还是很成功,而且,重头戏还没有开始呢!金成淇相信,在略为简单的晚宴后进行的珍珠竞价,一定会让这些商人再兴奋一把! 金成淇很有自信,事实上,当晚众人确实兴奋了一把,不过,却不是因为珍珠竞价。 …… 当夜华灯初上时,金家巨宅中灯火通明。 宅中大厅四壁,每隔六尺便有一盏大如水桶的铜灯悬挂,灯芯乃是十根寻常灯芯合扭而成。整个大厅共悬如此铜灯一百二十盏,将本就豪华宽绰的大厅辉映得金壁辉煌。 大厅中间空出,四周却整齐摆放着好几十张方桌,每张桌子四周摆放四张坐椅,所有受邀到来的宾客将在金家庄侍婢的引领下入座。 随着鼓乐奏起,金家庄大庄主金成淇亲自引领大赵国李家一行进入大厅落座,其余宾客也在金家庄侍婢的引领下入座,那价值五万两黄金的珍珠竞价就要开始。 …… 第七章 武帝教子(7) 薛道衡、太子与裴元庆三人被金成淇恭恭敬敬的引领到大厅靠墙的隐僻一角坐下,在告罪之后,金成淇躬身离开,准备竞价开始的事宜。 为了让大家在公平、平和的环境里竞价,金家庄征得众富豪同意,每家至多携带随身保镖两名入大厅,其余的保镖护卫们俱都留在了外院。不过,太子的情况就要特殊一点,他们所在一桌除左边靠墙外,右、前、后三方各有一桌特战队员假扮商人而坐。 即便如此严加防卫,裴元庆还是用敏锐的眼光扫视着大厅,留意观察每一个往来进出的人。 大厅中间空出的地方正在表演歌舞,裴元庆仔细打量,证实歌舞姬们没有异样。再横扫最靠前的一排,只见午时在聚仙楼同一席的高丽国富豪安方政,带着一个美姬坐在最中间一桌,而在其身后站有两个与他同样魁梧的大汉。 在他旁边,正是柳州沈氏的四公子沈天放与其仆僮。裴元庆与其父沈逸之,以及他的三位兄长都在新加坡见过面,但与这四公子从未曾见过。不过,听闻其父兄言,此子以不到三十的年龄,竟独自将内地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是个聪慧之人。但是,此时所见却令裴元庆感到奇怪:这沈家老四脸扭向一旁,面红耳赤,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旁边一桌,完全就像一只呆头鹅,哪来的聪慧之像?裴元庆不由得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却霍然发现,就在沈四公子眼光留驻的地方,坐着那新罗国富豪韩博伦的四女儿韩永英。 裴元庆莞尔,原来这小子在窥视美女……瞧他的痴迷模样,很可能柳州沈家会同新罗富豪联姻了! 此时,那韩永英似是感应到了裴元庆在望向她,猛地转过头来,正好看到裴元庆那似笑非笑的面容。韩永英脸一红,向他展颜一笑之后迅速将头转回去。裴元庆一怔,却又发现韩永英肩头似已绷紧,以致于坐姿显得有些僵硬。 “她是紧张么?可她又为什么紧张?”裴元庆暗暗想到。 此时,一直留意着韩永英的沈天放察觉到异样,也回头向裴元庆这方向看了一眼,却没有发现什么。他连忙又回过头去,不时借低头品茶之机偷偷望向韩永英。 这些动静全被薛师看在眼里。 “小裴,你也注意到沈家老四了?”薛道衡饶有兴趣的看着沈天放的痴像,嘴里问道。 李心武听见,心中好奇,也过来凑热闹:“注意到什么?” 太子殿下发问,裴元庆怎敢不答? “禀少爷,在下看到沈家四公子在偷偷窥视美……那个,那个姑娘!”忽然想起在年龄尚幼的太子殿下面前,实不宜说出这些男欢女爱之事,裴元庆差点被自己的话呛到。 “哦!这可叫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李心武学足了大人的模样,摇头晃脑道。 看看小小孩童竟口吐此言,裴元庆与薛师皆愕然。 “心武,你且告诉师祖,是谁教你的?”薛师问道。 李心武漫不经心,随口道:“没有谁教啊?……有一日爹爹与我在宫中忘忧湖里荡舟,华姑姑从湖边路过,爹爹就像那沈家公子一样,呆呆地看着华姑姑,嘴里面就反复念着这一句。” 裴元庆一时无语,薛道衡却咬牙切齿,额上青筋暴露。他在心中暗道:“好个李元霸!当年老子为你介绍华清流那干女儿,你却看上了王晓蓉,害得老子从此再没吃过止步斋那五折的酒菜!……小子,如今亲眼见了人家女儿貌美,就露出一幅好色的嘴脸,想要纳妃啊?哼!别说王晓蓉不许,老子第一个就要拆台!” 就在薛道衡发狠的时候,大厅中又走入两批人。当先一批有三人,三人中,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其人仪态虽然潇洒,面容也算英俊,但却脸色苍白,使得整个人显得有些冷削与轻浮。而紧随其身后的两人身着疾服,身材均匀,动作矫健,应是此人的护卫。 见得第二批人,薛道衡与裴元庆不禁动容,而李心武更是欢呼一声:“姑父!快过来!” 正是柴绍和魏云光到了! 大厅中人,除了一直痴痴望着韩永英的沈天放,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被李心武的欢呼声引了过来。“先前午宴时三人坐了首席,入厅时又是金家庄大庄主亲自领座,现在那小孩的姑父到来,又是金家庄二庄主陪同。”……不少富豪疑惑:这几人究竟是什么来头,金家庄对他们竟如此恭敬? 柴绍与魏云光身着便服,在金家庄二庄主的陪同下来到了太子面前。早有伶俐的侍婢挪了两张椅子过来加座,请柴、魏二人与太子坐了一桌。 “见过少爷!”柴、魏二人见过礼。 “免礼!”李心武问道:“姑父,你怎么来了?” 柴绍一边仔细打量着小侄子,一边微笑着回答:“禀少爷,还不是为了那萧家小姐。”自从李秀宁战死在娘子关之后,柴绍再也未娶妻纳妾。由于秀宁并未为他生得一儿半女,这让柴绍引为生平一大憾事,不过,却也因此使得他对这个小侄子疼爱非常。 薛道衡插嘴道:“老柴,只为了萧家之事吗?” 柴绍冲他递个眼色,薛道衡知他顾忌此处人多,不愿在此处多言,当下便闭口不再谈此事。 场中歌舞停下,金家庄大庄主金成淇大步走到大厅中间。 “诸位!” 随着金成淇开口,正在闲谈的富豪们安静下来,大家知道,竞价就要开始了。 “诸位能够大驾光临金家庄,金某真是三生有幸……” 坐在最前排的安方政开口打断金成淇的话:“老金,少说些废话了。午间的时候就以为你会开始竞价,没想到等到了这会儿!……快把珍珠拿出来看看吧,大伙儿可都被你吊足了胃口了!”安方政与金成淇同为高丽人,平日里交好,因此言语间也无多少顾忌。 金成淇冲他一笑,道:“老安,急什么?好东西自然留到最后,”金成淇面向众人,大声道:“今日小弟还有几样私房藏的物件,打算借此机会一并出售,希望诸位能够喜欢!” 言罢,金成淇挥挥手,几个奴婢每人手中托着一个覆盖一方红色丝绸的檀香木盘。金成淇微笑着揭开第一个木盘上的红绸,只见其中却是一只精致的翡翠狮子。 “诸位,此狮子底价黄金五十两,哪位看得中意就请出价!” 竞价规则在午宴时就已经宣布,所有出售的物件由竞价高者得。当下富豪们有的怀着赚取一把的心态,但更多的却是怀着消遣的心态开始了竞价……当然,其中也有平日间就有竞争和矛盾商人们,在此欲借竞价购物压过对方,出出恶气。这一类,可是金家庄照顾的重点对象,就连他们的座位都被金成淇刻意安排在相邻的位置。 现场,金成淇总是用适当的言语挑起在座富豪的攀比之心。在他老于世故的主持下,大厅中的气氛火爆热烈。 不过,即便在此热烈的气氛中,也有人不为所动。 太子一行本是为着看热闹而来,不参与竞价自是正常。但先柴绍、魏云光一步进入大厅的年轻男子坐入了新罗美女韩永英的一桌,居然也不参与竞价,那年轻人只是紧挨着韩永英坐下,露出一脸的得意笑容。 大厅中还有人也没参与竞价,那就是沈天放。 自见到那年轻男子紧挨着韩永英坐下,宛如情侣模样,沈天放心中犹若被重锤一击。他再也不敢望向韩永英,生怕自己会止不住伤心作出傻事来。 这可真应了其父沈逸之对他的评断:此子聪慧异常,若再能坚强心智,当可在商界叱诧风云!奈何……此子凡事太过执着,就如其接触商务,一旦入迷便不可自拔。观其将来,成也在执着,败也在执着! 如今,短短一天时间,这执着的沈家四少可又坠入了情之一道。 也幸在沈天放尚知自制,没有再望向韩永英,不然可真要把他给气死当场。 那年轻人手中把玩着一个白瓷酒杯,正微笑着同韩永英轻声交谈,状似亲密。 只听那年轻人道:“表妹在竞价之后就会归国吗?” 韩永英的目光看向场中正在竞价的一尊汉玉佛,随口答道:“不!我已经禀明父亲,要在大赵经商!” 年轻人有些着急了,重重放下手中酒杯:“表妹,那咱们的婚事怎么办?……表妹,你也怜惜我一下嘛!我可是费尽了心力才能出来找你啊!” 韩永英仍是望向竞价场,看也不看他一眼。 年轻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却又镇定下来,道:“表妹,你骗我!姑父决不可能答应你在此时到赵国经商。” 听得年轻人的口气异常肯定,韩永英终于转过头来,奇道:“为什么不可能?” 年轻人得意洋洋,道:“且不说咱俩在三个月后成亲之事,”年轻人将嘴凑到韩永英耳边,压低声音,道:“我王已经与百济王扶余璋联络,就要在近期出兵高丽了!这个,姑父一定知道。” 韩永英微微一惊,但她也不觉得太意外。 其时朝鲜半岛分为高丽、百济、新罗三国。其中高丽以平壤为都,其国境西至辽河,与赵国接壤,东至图们江,占据了半岛北部地区;百济以汉城为都,占据半岛西南部;新罗的首都为金城,领有半岛东南部。 半岛三国尤以高丽最为强大。其国力强盛,一直致力于统一半岛。而且其国不完全倒向赵国,却又因国力强盛,是为阻止倭国北上吞并朝鲜半岛的主力,所以赵国倒也一直将它作为东北方的屏障,使它得了机会在大赵和倭国之间坐大。而同在半岛的新罗与百济因该国的统一战略,久受欺压。因此,两国联合起来进攻它也是正常。 “这与我在大赵经商有何关系?”韩永英推开就要靠到她身上的年轻人,随口问道。 年轻人正是新罗国善德女王的亲弟弟,已故真平王的幼子金文泰。 金文泰对韩永英将他推开之举毫不在意,又凑上前去,低声道:“怎么没有关系?此次百济王不但与我新罗结盟,更将太子丰璋送至倭国作为人质,求得倭国舒明天皇出兵相助。表妹,你且想一想,高丽为赵国阻拦倭国的屏障,有倭国加入,赵国必参战!” 韩永英此时方才大惊,低声问道:“你是说,我新罗就要卷入与大赵国的战争?” 金文泰点点头。 韩永英摇摇头,叹道:“女王究竟怎么了?新罗小国寡民,正应与赵国永敦世好,依靠大赵国扶持,实在不可轻启边衅啊!” “表妹,你怎的与姑父一个论调?”金文泰对表妹的言语嗤之以鼻,“倭国国力强盛,有了其国加入,莫说从赵国身边夺取高丽,就是出兵辽东也不见得就是难事!” 韩永英冷冷一笑,道:“你与女王并未深入赵国,虽知赵国强盛,但终究不能真正了解赵国……你可知,即便我新罗发了倾国之兵,也敌不了赵国的一个辽东道。赵国之强大,岂是你等能想像!” 金文泰见得表妹面色不善,连忙停止了这个话题。他坐直身子,却正巧看见一件竞价的物品,金文泰喜道:“表妹,快看,你最喜爱的绿玉镯!为兄买下送你如何?” 金文泰欢喜之时声音未免太大,竟让正在一旁气闷的沈天放听见,而沈天放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买下这付玉镯,出出心头闷气! 玉镯起价为黄金八十两,此时场内出价最高为一百二十两。这玉镯价值也只在金九十两左右,但沈天放完全没有了平日的精明,立即高叫一声:“两百两!” 金文泰全然不知沈天放的意图,他只认为此人也是喜爱此物。不过,此人出价虽高,但金文泰已决定将这付绿玉镯买下,讨得表妹欢心。 “三百两!”金文泰笑嘻嘻地叫道。 沈天放瞟瞟金文泰,正看到他冲着韩永英微笑。沈天放脑子一热,冲口而出:“四百两!” 金文泰一愣,连忙向表妹问道:“表妹,这里可是只用黄金交易?” 韩永英亦不知沈天放的心意,因此对他欲夺自己所爱之举甚为不满,当下对表哥道:“用等值的赵国金票亦可!不过,想你也没有……”韩永英掏出一叠金票放在桌上,“也不用你来,我喜爱的东西我自己买!……给我叫价六百两。” 场中的金成淇心中可是乐开了花!只值九十两金的绿玉镯竟然竞到了四百两金,而且还有继续升值的趋势! “六百两!” 随着金文泰的叫声,金成淇的笑容更加灿烂。此时,他开始佩服自己了……“我真是个天才,竟然能够想出如此的售卖方法!现在大赵富豪与新罗首富斗上了,照这样,待会那十六颗珍珠保不定会卖个天价出来呢!” 大厅角落里,薛道衡羡慕地望着场中的金成淇,自语道:“这小子!这场拍卖还真他妈成功,现在沈家和新罗人斗上了,他还不赚个满钵金银!” 柴绍笑道:“薛太师,可是觉得此人厉害?” 薛道衡点点头:“是啊!这小子会做生意!” 柴绍附在薛师耳边,道:“太师,你可知道,此行陛下交待于我的任务之一,便是代表朝廷与金成淇商谈联合发展东北商贸!” 薛道衡一喜,赞道:“元……陛下真是了得!金家庄在此地根深蒂固,商贸交易市场已经形成,朝廷此时插手倒可省却不少事!嘿嘿,这不就等同直接摘取了老金的胜利果实?” 柴绍一笑不语。 此时场中出价已到了三千二百两,金成淇的嘴都笑歪了。不过,随着价格飙升到了七千两时,金成淇却笑不出来了。此时任谁也看得出,沈天放与那新罗富豪已经斗上了,其后的结果肯定是一方惨胜,一方盛怒而去。只怕,那十六颗珍珠是没机会卖与二人了!而且……一个不好还会闹出大事! 金成淇背心已有汗珠渗出,室韦萧家的事情还没了解,再要出事,恐怕金家庄的辉煌就到此而止了! 薛道衡与柴绍也看出了其中隐患。 薛道衡面带忧色,道:“老柴,这样下去,只怕陛下的联合计划要落空啊!” 柴绍眉头微蹙,沉吟一下,道:“不行,得阻止他们!”言罢,柴绍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沈天放身后,叫道:“天放兄弟,原来你也在此啊!” 沈天放猛然回首,“啊!原来是柴……” 柴绍打断沈天放的话,道:“沈兄弟,我今日到此买珠宝来了,不想得与你见面。” 沈天放顾不得竞价,连忙起身见礼,请柴绍坐下。 “柴……大哥,自去年与大哥在府上见面,至今日已整整一年了,大哥可安好?”沈天放从柴绍言语中得知他不愿透露身份,于是仓促间顺着柴绍的话将他叫做了大哥。 柴绍不答反问:“沈兄弟,我不知道此玉镯对你有何用处,不过,我想让你放弃!” 沈天放没料到,柴绍前来与自己见面竟是为了此事。他回头看看正在微笑着等自己出价的金文泰,咬咬牙,道:“天放自然听从大哥吩咐!” 柴绍微微一笑,冲场中焦头烂额的金成淇叫道:“沈公子放弃了!” 金成淇拭拭额头的汗珠,感激地向柴绍点点头,他心中明了,是柴绍阻止了沈家公子竞价。 “这位公子出价黄金九千两,购得绿玉手镯一付!” 第八章 武帝教子(8) 金文泰大模大样的吩咐随从,让其自桌上金票中点出九千两交与金家庄侍婢,随后扭头冲着沈天放扬扬下巴,得意洋洋地说道:“嗨!那人,不能再出价了吗?” 沈天放将牙咬得咯吱吱响。 金文泰转回头对着表妹,故意大声说道:“表妹,你不是说赵国人很了不起吗?怎么,区区九千两黄金就被吓倒了?……哈哈哈!”金文泰终究还是不满韩永英言称赵国强大,欲借此抨击一下赵国。 韩永英却看也不看他,只接过侍婢送来的绿玉镯,将之戴在手上。 金文泰所言只把沈天放听得脸色铁青,若不是有柴绍在座,只怕这从不动刀枪的人也要变成斗士。 不料沈天放的沉默却换来金文泰的得寸进尺。他一把拉过韩永英的手高高举起,大声对沈天放说道:“嗨!那人,看,我夫人戴着这玉镯漂亮吧?” 出乎金文泰的意料,沈天放听了他的话后,先是一怔,随后竟然面露苦笑,撇过头去再也不理会他……“居然是这男子的夫人,我自去凑什么热闹?”沈天放苦笑着想到。 更出乎金文泰的意料,韩永英甩开他的手,大声叫道:“谁是你夫人了?”这一声大叫立即引得大厅中不少人放眼望来。 韩永英在得知父亲将她许配于表哥之后,便借口进行商务交易在赵国滞留不归,因此,此时金文泰也只以为她是在耍性子。当下金文泰毫不理会大厅中人的诧异眼光,搭讪笑道:“姑父将你许配于我,你怎不是我夫人?” 韩永英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又没嫁给你!” 金文泰笑道:“表妹,不要与我斗气了,好不好?中土有句话说的好……男婚女嫁,人之大伦!你怎能不嫁?” 韩永英皱皱眉头,说道:“当然要嫁,但是我……不会嫁给你!” 金文泰仍是笑脸迎上:“表妹,你又在逗我了!” 韩永英面色一整,淡淡说道:“表哥,我真的不会嫁给你!” 听着表妹的语气并不像是与自己斗气,金文泰心头一跳,急忙问道:“难道,表妹心中有别人了吗?” 韩永英脸一红,面上冷冷之色消失不见,代之而起的却是娇羞模样。 看来她真是有心上人了!金文泰妒恨交并,顾不得周围的刺人目光,大声喝问道:“是谁?” 韩永英自顾想着心事,含笑不答。 厅中金成淇可不想因为这两人的儿女私情搅了他的竞价买卖,当下疾步走了过来,道:“这位公子、韩小姐,在下内院有雅静之处,二位能否至内院磋谈?” 金文泰并不理会金成淇,他再次大声问道:“表妹,是谁!” 韩永英仍是含着笑意,摇头不答。 在众目睽睽之下,金成淇见金文泰不搭理他,心中有些怒了。不过他终究是个处世老道之人,此时也不再去理会金文泰,只对韩永英道:“韩小姐,若你与这位公子有要事相商,在下内院中有雅静所在。若是没什么要事,在下要继续竞卖了!” 在众人看来,这番话算是给足了韩永英的面子,也给了金文泰一个台阶下,稍稍懂事之人,到此也知道该收敛了。 可是,世事往往不按人们的思维发展,金文泰妒火太旺,他根本就不顺着金大庄主给他的台阶往下走! 只见金文泰一把抓住韩永英的手,恶狠狠地问道:“若不告诉我那人是谁,我今日定不会善罢干休!” 又被金文泰抓住手腕,韩永英顿时火大了!她能够独自在外进行商务贸易,又敢在父亲为其订婚之后拒不回家,如此女子,岂会是一个性格软弱之人? “金文泰!放手!”韩永英柳眉一竖,怒叱道。 一旁沈天放暗自窃喜,他在听得韩永英否认是金文泰夫人之时就已蠢蠢欲动,此时再也按捺不住,就要为美女出头。柴绍眼明手快,连忙一把将他摁住,道:“沈兄弟,这似乎是人家的家事,还是看看再说吧!”要知柴绍此行的责任重大,他可不愿沈天放介入其中,把事情越搞越大,以致影响到自己的任务。 “快说!是谁!”金文泰继续叫嚣着。 金文泰继续发威,旁边金成淇已经面色铁青!他连番对金文泰忍让,可其人就是不买账!想金家庄好歹也是东北商界的一个重要角色,那能让人如此蔑视? 金成淇将眼一横,就要发作! 这时候却听得韩永英道:“金文泰,你放开,我告诉你!” “好!”金文泰松开手,声音和面色一样阴沉。 韩永英轻咬贝齿,似是决定了一件重大的事情。 “跟我来!”韩永英站起身,移步向大厅一角走去。 …… 太子才七岁,身材矮小,又坐在隐僻的一角,看不到前方发生的事情。此时薛道衡应太子所求,正在为他描述前方一男一女的所为。 “这个……他们在争吵,原因是那男子要娶那女子,可那女子却不愿意嫁给那男子,因为那女子另喜欢上了一个男子,可眼前这个男子却非要那女子说出她喜欢的那个男子是谁……嗯,这是一种复杂的关系,就好像……就好像师祖教你画的那种三角形一样,是一种三角关系……”薛师擦擦额头的汗水,端起面前的茶杯着实喝下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嗓子。 解说这种复杂的感情戏,对前生今世都是单身汉的薛师来说,确实是难了一些……尤其,听众是一个在男女之情上丝毫不懂的小屁孩。 薛道衡闭目整理一下混乱的思路。不一会儿,他睁开双眼,放下茶杯就要接着解说,却猛然发现:“那女子”领着“那男子”竟已来到了自己桌前! 韩永英大大方方,指着裴元庆,道:“就是他!” 由于韩、金二人之争已为厅中所有人关注,而且两人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以致厅中所有人都听见。此时,裴元庆那会不知道韩永英这一指代表着什么?这位久经沙场的勇悍将领竟然一惊,霍地站起身来! 万万不料裴元庆竟然涉及三角恋爱,老太师薛道衡与年幼的太子殿下面面相窥,哑口无言。 而一旁魏云光看得只是摇头,暗道:“这小裴将军,怎会看上了一个新罗女子……唉!若国安部的情报属实,大赵必与新罗、百济开战,却不知到时候裴将军如何自处?” 只听裴元庆道:“这位姑娘,我并不认识你,你怎能如此而为?” 韩永英早已在心中做了决定,那能让裴元庆一言挡回? “你……你还是不愿意公开我俩的恋情吗?究竟是什么原因?难道……是因为你已经有了妻室?”韩永英一脸的凄凉,一双大大的眼睛眨呀眨的,努力要挤出泪水来。 自从午宴时见了裴元庆,韩永英就为他的英武气概倾倒。此时她的所为,一则是为了摆脱表哥,二则是向裴元庆表露心意……新罗女子素来敢爱敢恨,更不要说一向独立果敢的韩家四小姐! 现在,韩永英最想知道的就是裴元庆是否有了妻室,她可不愿做人家的小妾。 金文泰的怒火已快升腾到极限……自己当作宝贝一样来追求的女人、自己那没过门的老婆,正在当众哀求别的男人接纳!金文泰只觉得自己的脸面丢尽! “好!……好!……”金文泰脸色血红,全身颤抖。“韩永英!……还有你!”金文泰指着裴元庆,怒目而视,“今日我要叫你俩死在这里!” 言罢,金文泰自怀中抽出一把匕首,就要向裴元庆刺去! 前,后,右方三桌特战队员齐刷刷站起,就要扑上前来,而魏云光也迅速站起,抢在太子李心武面前护卫。 此时,紧随着金文泰的两名随从却出手将他拉住,其中一名随从更在其耳边轻语:“公子,国事为重!” 战事将起,自不能轻惹祸端。只见金文泰的面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红。 裴元庆摆手示意特战队员退下,不远处,柴绍与金成淇也已快步来到了跟前。 金文泰面色历经几变,终将匕首收入怀中。 “哼!一对狗男女!至多半年,我定要叫你二人死无葬身之地!”一句话说的杀气腾腾。言罢,金文泰狠狠瞪了韩永英一眼,随即转身与随从急急离去。 …… 竞价继续进行,韩永英与其随从来到了裴元庆这一桌。裴元庆对此很是尴尬……征战沙场,克敌制胜,这是他的强项,可对付女子,他却是菜鸟一只。 李心武与薛道衡,甚至柴绍、魏云光都不反对韩永英与他们同坐一桌。他们对小裴将军的这位新罗恋人很是感兴趣,要不是碍于竞价正在进行,几人定已对裴、韩二人展开了盘问。 本次竞价的压轴戏没有金成淇预想的成功。最有钱的几位,大赵国沈天放处于心情低落状态,无心竞价;而新罗国韩永英则处在兴奋状态,也是无心竞价;最后一个高丽国安方政本就与金成淇是合伙人,他只管在竞价时抬价。此时没有出的起大价钱的富豪,安方政根本就不敢贸然抬价……要是抬的价格过高了没人跟上,那还不是等于卖给自己? 没了这几位的参与,场面并不热闹。十六颗合浦珍珠的价格最高只叫到了黄金两万两。而金成淇终舍不得以此价格售出,于是暗示安方政出价两万三千两将珍珠留下。 …… 一场竞价大会,有金家庄卖出庄主收藏,获利黄金一万七千两;有二十三名各国富豪合作,谈妥了涉及金额达黄金十七万两的交易;有金家庄内各酒店,商铺收入比同期增加了两倍;有营州及周边地区风景点的商贩店铺收入,比同期增加了一倍;有……有大赵国近卫军统领大将军裴元庆,意外得到新罗籍美丽富豪女友一名…… ※※※※※※※※※※※※※※ 金家巨宅内院有一处幽静的所在,那就是金家庄庄主金成淇的书房。今日,那书房之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竟是戒备森严。而且,那些站岗的人居然都不是金家庄中的护卫。 书房中,太子殿下居于首座,薛道衡与柴绍分坐两旁,金家庄大庄主金成淇则坐于下方。 “金庄主,陛下对你能独力在东北地区创下一片天地极为赞赏,但是,陛下觉得你还没有做到最好,”柴绍打个哈哈,“嗯,陛下的意思就是说,庄主还没有把钱赚够!” 金成淇陪着笑脸,仪态谦恭。 柴绍道:“金庄主,你也知道,大赵商务司一直没有经略东北这一块。如今陛下打算让商务司的官员到这东北之地来运作,呵呵,以后朝廷与金庄主联手的机会可就多了!” 听到此处,金成淇心中“咯噔”一下,即便他老于世故,也不禁脸色大变! 赵国的商务运作主要是由民部商务司进行,而赵国民间商人在全国的商务贸易中,所占份额不会超过一半。这是因为赵国官方不但掌控了国内所有大规模的生产基地,还将其产品的交易包揽……就如赵国的三大茶树种植地、两大蚕园、各地矿山,以及与之相关联的生产作坊,都在官方的掌控之中。 因此,要是握有如此强势资本的赵国官方介入了东北商贸,小小的金家庄哪能与其竞争? 柴绍见得金成淇脸色大变,知他是担忧金家庄前途。当下微微一笑,道:“金庄主,可是担忧朝廷将你的生意抢夺啊?” 为了利益,抢夺生意算什么?就是因此灭了金家庄也是正常啊!金成淇连忙站起身来,惶恐道:“哪里!不瞒太子殿下、太师、柴大人,金家庄建起有八年,小人也有了一些积蓄,早就不想做了。要是朝廷愿意接手小人的金家庄,小人当真是感激不尽!” 柴绍展颜一笑,摆摆手,道:“金庄主,言重了,坐下,坐下说!……”金成淇告罪坐下。柴绍道:“金家庄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就将东北商务繁荣,庄主实在是了不起啊!陛下对你可是称赞有加,怎会夺取你的金家庄?” 一旁薛道衡也道:“金庄主不必多虑,朝廷也只是为了更好地发展东北商贸,怎会夺人所有?” 高坐首位的李心武睁大了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人的言来语往。 刚刚坐下的金成淇连忙又站了起来,躬身道:“二位大人,小人绝无此意,实在是小人自己不想干下去了!” 柴绍大笑:“金庄主,你可不要多心了!……实话告诉你吧,陛下遣我前来,一是为着室韦萧家之事,二就是为着与庄主你联合经略东北商务!” “联合经略?哼!不过是用堂而皇之的理由并吞我金家庄罢了!”金成淇心中气闷,但脸上却露出兴奋之色:“柴大人,这可是真的吗?” 柴绍看着金成淇闪烁不定的眼神,又何尝不知道他是言不由衷? “当然是真的!不知金庄主可愿意?” 金成淇道:“小人求之不得!”虽是口是心非,金成淇却也答应的无比爽快……既知不可抗拒,何不作得漂亮一些? 柴绍道:“好!既然金庄主应下,我会上报朝廷,请派商务司官员来与庄主详谈!” …… 是夜,柴绍、薛道衡、魏云光、以及裴元庆四人秉烛夜谈。 薛道衡道:“老柴,不知道陛下准备如何处置萧家之事啊?” 柴绍道:“薛师,虽然萧家此时还不知太子的真实身份,但是随着事态发展,太子的身份必会显露出来。那萧家也是室韦的皇亲国戚,此事必将会升级为国与国之间的事务,只怕不易善了!因此,陛下谕示,不论如何,最终都要将萧家小姐放回去。” “哦!放回?”薛道衡与裴元庆都不相信武帝李元霸会对室韦示弱,他们隐隐觉得柴绍言中含有深意。 果然,柴绍微微一笑,道:“薛师、裴将军,还记得李靖将军是怎样将颉利可汗牙帐摧毁的吗?……陛下言,既然不能善了,不如将其一了百了!” 当年李靖假意接受颉利的投降,使得东突厥防备松懈,遂一举将东突厥的最后残余势力歼灭。演武堂将此列为了一场经典的战役,并将之纳入了教学之中,薛道衡与裴元庆如何不知? 裴元庆喜道:“陛下真要对室韦用兵?” 柴绍见裴元庆欣喜,知他是因久未征战,听得作战便心痒,当下道:“不错!哦……忘了还要恭喜裴将军!” 裴元庆一愣,随即以为柴绍指的韩永英一事,连忙道:“柴大人,不要取笑小将了!那韩小姐与我并无瓜葛,而且,她也已经离去了。” 这下轮到柴绍一愣,随即,他与魏云光相视大笑:“哈哈哈!……小裴将军,这可不像你平日的作为啊!我在说行军打仗之事,你却想到那韩小姐身上去了!” 裴元庆一下给闹了个大红脸。 柴绍笑意不止,道:“小裴将军,要不,我与薛太师、魏将军联名向陛下请旨,请陛下为你二人撮合?” 对行军打仗,薛师并无太大的兴趣,但说到这些他的兴致来了。 “小裴,也不用陛下撮合,老薛我为你做媒得了!反正人家韩小姐也对你有意,此事不难!” 裴元庆无言以对。不是他不想辩驳,可这里边四人,柴绍为三道抚军,又是皇帝陛下的姐夫,而薛师为陛下、太子的老师。就剩下一个魏云光与自己平级,但是人家岁数比他大出一截……怎么驳? “好了,好了!还是正事要紧……”柴绍止住笑声,正色道:“裴将军,陛下已经从北平军区调集了两万轻骑潜伏在室韦边境,而你,就是此次的领军统领!” 裴元庆大喜! …… 第九章 武帝教子(9) “终于回到了家里!”看着萧府高大、豪华的宅门,萧家四公子萧冲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他想哭。 …… 萧斡枫从儿子萧冲、以及女儿萧若兰的随身丫鬟口中,得知了女儿在金家庄被俘的详细经过。根据李家护卫对其主实施的严密防护、以及射杀萧家保镖时的决断和狠辣,这位室韦第一富豪立刻判断出,抓捕女儿的那些人不是普通护卫,应该是赵国军人。而且,从他们使用的武器,以及行动中稳、准、狠的特点来看,这批军人应该是赵国的精锐部队:监察部特战队或是风旅近卫军。 赵国特战队嫡属其国家监察部,它所护卫的人必定是赵国的重要官员。而赵国的风旅近卫军则等同于室韦国的御林军,专职保护皇家重要成员。因此,不论这些军人是特战队员还是近卫军人,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保护的人必定是赵国的重要人物。再有,那家主子是一个李姓商人,而李姓为大赵的国姓,无人敢随意冒认。由此判断,被这些军人所保护的应是赵国皇室重要成员。 “六、七岁的孩童……李家之人不可辱……精锐的军队……”萧斡枫想到此处,眼角不住跳动,答案已呼之欲出:大赵国皇室如今只剩了太上皇李渊、武帝李元霸一脉与关中三道抚军李道宗一脉尚在中土,其余重要的皇亲国戚不是被发落海外,就是命丧黄泉。其中,李道宗是能得到特战队护卫,但是他那一脉的幼童却没有资格得到特战队或是近卫军的高级别护卫,如此,那个小孩就只可能是赵国七岁的太子————李心武! 萧斡枫觉得头痛:女儿竟然冒犯了赵国的太子,还辱骂其为“小杂种”!……唉,凭萧家之力恐怕是救不得女儿了! 当日,有着皇室血统的萧斡枫进入皇宫,面见了室韦国君主宇文齐。 室韦在隋末时便大力革新,壮大其国力。及至赵国初立,室韦国君宇文齐趁武帝致力于西方海外事务,无暇东顾之际,便以契丹吞并其相邻奚国为借口,发兵征伐契丹。契丹遂兵败,向相邻的大赵北平郡求助,并表示愿意就此归入赵国版图。大赵武帝李元霸本就意欲占据辽水以西的契丹领土,为将来攻取朝鲜半岛做准备,当下便命北平军区出兵相助契丹。北平赵军入契丹之后,每战每胜。之后,室韦迫于赵军的强悍,暗地里与赵国沟通,愿停止战争,与之将契丹领土瓜分。而武帝也因赵国建国初始,无力过多介入东北地区事务。于是,双方最终达成默契,由大赵占据了辽水以西的广袤地区,该地区即是如今的赵国辽东道。 经过那一次战争,宇文齐看到了室韦与大赵之间的巨大差距。此后,宇文齐便组织有皇家背景的商人与赵国通商,长期、系统地学习和吸收赵国文化,借鉴大赵的治国经验。励精图志九年下来,室韦的国力已是非常强大。宇文齐甚至相信,室韦已经拥有了与大赵一战的实力! 基于这种强大的自信,宇文齐在得知萧家之事后,当即向萧斡枫表态,一定要相助萧家,将萧若兰完好无缺的接回室韦。 于是,就在七月初七,金家庄竞卖珍珠的那一天,萧家族长萧斡枫持室韦国君亲笔国书,从室韦动身,经商务渡口过辽水,欲前往营州金家庄求见赵国太子,为其女乞命。同时,为防止赵国自持强大,蛮横无礼,甚至出兵室韦,宇文齐不但加强了边境的防守,更派出两万室韦骑兵悄然出发,沿辽水急行军,欲在辽水源头驻扎。 按照室韦国君宇文齐的想法,若赵国不放人,那么,就让这支军队进袭赵国辽东道,向赵国展示一下室韦的实力! 七月十一,裴元庆遵圣谕单身独骑到达辽水上游,与潜伏在那里的两万北平骑军会合。当日,裴元庆便率军沿两国交界处的辽水向上游急行军,直奔辽水源头处隐匿。赵军就待朝廷一声令下,从该处绕过水势湍急的辽水,奇袭室韦。 ※※※※※※※※※※※※※※ 竞卖已经结束,虽仍有不少各国商人在金家庄进行交易,但是随着众多大富豪相继离去,金家庄清净了许多,又逐渐回复了往日模样。 沈天放没有走,虽然他在情场上等同白痴,但在商场上却是个奇才。那日竞价时,沈天放偶遇朝廷大员柴绍,并目睹了其一行人的风采。在发现柴绍与金大庄主频繁接触后,他立即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寻常。于是,沈天放暂时搁下了中原的事务,随便找个藉口留了下来……沈天放怀疑朝廷有意插手东北商务! 于是,接下来,沈天放便用重金收买了千里迎接他来此的金宅管家金洪成。 从金洪成口中得到的消息着实让沈天放又喜又惊:喜的是朝廷果然要着手东北商务,而沈家凭借过人的实力与手段,当有机会参予其中;惊的是柴绍一行人中的那个小孩,果然如他所想,是一个重要的人物————大赵太子殿下! 太子不主动暴露身份,沈天放不敢主动去与柴绍等人接触。他只能在金家庄耐心等待,等待一个结交太子、参予东北商务的机会。 七月十一,萧斡枫到达金家庄,求见“李家少爷”。 李心武早已在薛道衡和柴绍的教导下,将接见萧斡枫时的诸般事宜演习熟练。 …… “李公子,在下室韦萧斡枫。前日冒犯公子的那个女子正是小女,还望公子海涵,原谅小女冒犯之罪。”萧斡枫躬身一礼,诚恳说道。 李心武努力保持着严肃神色,道:“原来是萧先生!……萧先生,并非我故意刁难你女儿,实在因为她犯下了大错!” 太子不表明身份,萧斡枫自然不能说穿。“李公子,小女言语辱及公子,是她之错。但是,公子的护卫也已射杀小女保镖五名,不知以此可否抵得小女之错?” 一旁薛道衡以袖掩面,向李心武递个眼色。李心武见到,立即一拍几案,沉声道:“萧先生,你女儿辱我,漫说死几个护卫,就是连同她一起处死也不足以抵其罪过!”站起身,李心武负着手,作出盛怒的模样,竟在萧斡枫面前踱起步来。 站在他身后的柴绍看得直摇头,心道:这薛师也不知怎的,非要让太子在发怒时加上这个动作,太过火了……七岁的孩子学着大人模样负手踱步,不添笑就很难得了,哪还能添得什么威严?……柴绍没有想到,甚至薛道衡也没有想到,这动作在日后竟成为了太子殿下发怒时的习惯动作! 萧斡枫心中念挂女儿,即便太子的动作好笑,他又怎么笑的出来? 李心武来回走了一趟,停下脚步,肃声说道:“萧先生,实话告诉你吧,当今大赵皇帝陛下就是我的父亲……” 萧斡枫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连忙“扑通”一声跪下,作出一幅惶恐模样,道:“小人叩见大赵国太子殿下!……”随即,萧斡枫自怀中掏出国书恭敬呈上,“此乃吾国国君亲笔书信,着小人交予皇帝陛下。既然太子在此,小人冒昧请太子转呈陛下!” 柴绍上前一步接过,旁边薛道衡适时说道:“萧先生,太子殿下要作例行的功课了,你且退下吧!待太子殿下功课结束之后,会再召见你的。” 萧斡枫呈现国书的目的已经达到,当下也不纠缠,立即请辞而去。 萧斡枫刚走,柴绍便拆开了室韦君王的亲笔国书。并不是柴绍胆大包天,敢私拆国书,而是在来此之前,李元霸就给了柴绍全权处理此间事务的权力。 国书内容不外乎就是言明萧若兰乃是室韦皇族一员,虽然她得罪了赵国权贵,但宇文齐还是希望武帝陛下能够本着友好交往的原则释放萧若兰,室韦国对此将非常感谢……。 听柴绍读罢,薛道衡道:“哼!这室韦国君与萧斡枫都在装糊涂,老夫就不相信他们不知晓太子的真实身份!” 柴绍一笑,道:“管他知不知晓,咱们就按照陛下的安排,先拖他几天,然后答应那萧斡枫放人。再往后……嘿嘿!那就是小裴将军和魏将军的事情了!” 按照李元霸的计划,柴绍在金家庄与萧家人交涉,并寻得适当的机会向其示弱,麻痹室韦国君。而裴元庆与魏云光则分别在辽水源头和辽水中游做好战备,待萧家将萧若兰带回国之后,其时当是室韦国最为松懈之时,两军就立即发动攻击。 此计划虽好,可变化却也来得突然。 七月十五,两万赵军骑兵在辽水源头遭遇了怀有相同目的的两万室韦骑军。 两军急于到达源头驻扎,都是急行军,因此所遣斥候距离己方大军不过几里之遥,故两军的相遇颇为突然。 仓促之间,面对室韦军队,结合眼前开阔的地形,裴元庆迅速集结了五千骑,令其上前不停地骚扰室韦军,阻止室韦大军形成作战队形。同时,裴元庆立即整合尚处在急行军状态下的主力,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发动攻击,打室韦军一个措手不及! 裴元庆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将战术制定,这是因为他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而赵军立刻就能将战术贯彻并执行,却得利于赵军平日的严格训练与其独特的军队编制。 而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赵军的“三三编制”。 五十人为一小队,三小队为一中队,三中队为一大队,三大队为一卫……如此梯次跃进,有效避免了机构臃肿、指挥软弱无力和将士纪律松散的状况,因而主帅的意图能在最短的时间贯彻并施行。 室韦向赵国学习文化、学习治国,可偏偏就没有学到这些。此时五千赵军已经出击,而室韦军却只来得及停止急行军。 室韦大将萧行满急命前锋布置阻击阵形,而其后军则抓紧时间整队列阵。 裴元庆没有给室韦军整军的机会,五千赵军轻骑不待室韦军前锋布置好阻击阵形,便已经开始了冲锋。队形相对散乱的三千室韦前锋军一触即溃! 大将萧行满哪里想到赵军来的如此之快?见状,不待后军阵形稳固,他便勉强调出五千骑军阻截。 此时,一万五千赵军主力已经以单个大队为作战单位散开,列好了冲锋阵形,就要利用赵军擅长的分割剿灭战术消灭室韦军。 随着裴元庆一声令下,赵军主力出击! 赵军主力与先锋会合,冲刺到了室韦大军近前,一阵密集的弩箭射击之后,两万赵军铁骑迅速冲进室韦大军阵营。随即,赵军各作战大队之间或合围,或冲击,很快就将室韦军的阵营分割成了好几块。 已经好几年没有进行过实战的赵军并没有因此实力减退。在这几年中,由于赵国军部大力开展战术研究和军中将士的培训,赵军士兵的素质已比以前有了很大的提高。而且,由于武帝长期的刻意施教,赵国民众都将报效国家作为己任,军中士兵都以战死后能够进入国家烈士陵园为荣。因此,如今的赵国士兵不论哪一方面,比之立国以前的冀州军毫不逊色,作起战来个个彪悍勇猛、舍生忘死,绝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 此战在两个时辰之后就结束了,两万室韦骑军只逃出了三千多人。裴元庆见隐匿已经没有意义,立即命人快马通知魏云光发兵。而小裴将军不愿丧失先机,将骑军稍作休整,遂率军挺进室韦! 第十章 武帝教子(10) 室韦与赵国之间的战争爆发得甚是突然,太子一行与萧斡枫的戏还没有作完,裴元庆大军就深入了室韦。而同时,三万辽东道守军也在魏云光的率领下占了辽水商务渡口,继而强行渡过辽水,进入室韦境内。 得到此报,柴绍当即就下令将萧斡枫一行拿下,并在当日护卫着太子,连带押解萧家父女返回了幽州。 …… ※※※※※※※※※※※※ 自信固然好,可过度的自信就不是自信了,而是自大! 室韦国君宇文齐此时方知,自己太过自信,将室韦看得强大了一些,以致于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如今,赵国大将裴元庆在辽水源头大败室韦骑军,又马不停蹄率军直奔都城而来。赵军一路上犹如尖刀刺入肉身,其势锐不可挡!而赵国大将魏云光也自室韦南境强渡辽水,向室韦都城杀来! 这些赵国骑军不但彪悍勇猛、善于骑射,而且在奔袭途中为了补充给养,他们更是在沿途大肆抢掠粮草,全然不顾赵国一贯标榜的仁义形象。 在战术的运用上,赵国骑军很是诡谲,他们特别强调的就是部队的机动性。赵国骑军以远距离的包抄迂回、分进合击为主要战术,从而使赵军的远距离机动性达到了历史上所有骑军空前未有的程度。他们在室韦国境内进行着上千里的大规模机动行军,室韦军队却对其无法预料和防范。 告急文书每日都是高高一沓,宇文齐此时可谓是焦头烂额。 室韦亡国在即! …… ※※※※※※※※※※※※※ 百济国最早建都汉江南岸慰礼城,后来由于高丽的军事扩张,被迫南迁都于锦江中游之熊津。而其邻国新罗也在不断扩张,及至大赵历华纪五年,新罗领土几乎是百济领土的两倍还要多,其中还包括肥沃富饶的洛东江流域和汉江下游地区。此时,新罗若取百济,就犹如探囊取物一般。有鉴于此,百济被迫遣使与宿敌高丽,请求与其连兵。不料,此举却遭高丽拒绝,联纵失败。百济遂转而求助于隔海相望的倭国,以求摆脱灭亡的命运。 然而,百济国这一求生存的策略在政治上是极为短见的,它使自己在东亚战略格局中处在了与中原大赵国对立的地位。尤其是在华纪九年,大赵国武帝将目光投向东方之后,百济的这种劣势就更加凸现了出来。 对于百济目前所处的形势和其所采取的战略,一直窥伺百济的新罗是十分清楚的。此时新罗的兴起和发展正好与高丽在半岛上的扩张形成对立,再有新罗兼并半岛上的伽耶,又与扶持伽耶的倭国产生了利害冲突。新罗当然不愿、也不能承受同时与百济、高丽和倭国斗争,在这种情况下,新罗停止了对百济的不轨意图,与亲近倭国的百济结盟,将自己划入了百济与倭国一派,意图借此将集中在自身的矛盾转移向高丽。 但高丽荣留王很快就识破了新罗善德女王的意图。 高丽与赵国接壤,对赵国的了解远远要比百济、新罗多出许多。因此,荣留王明白,要抵御三国联盟,唯有拉动中原大赵王朝一起行动才行。于是,高丽立刻改变了对大赵若即若离的态度,时时处处向大赵示好,努力要让大赵感到只有高丽才是其在东亚事务中唯一忠实可靠的盟友。 出于为大赵国建立屏障的目的,如荣留王所愿,大赵王朝接纳了高丽,并向高丽表示,其国就是大赵在半岛上的唯一盟友。 荣留王对此非常满意,尤其是在华纪九年八月初,赵国大将裴元庆、魏云光领兵攻取室韦国之后,被赵国军队强大战斗力震撼的荣留王更是庆幸自己作了正确的选择。 ※※※※※※※※※※※※※※※※ 华纪九年八月初,赵国大将裴元庆、魏云光领兵,以闪电般的速度攻取室韦国,室韦国亡。 赵国迅速灭亡室韦国,向东亚诸国家彰显了大赵军队的强悍,而且其与高丽的交好,也让结盟不久的百济、新罗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 早在大赵历华纪九年六月,新罗与百济结盟之后,百济国王扶余璋便将太子丰璋作为人质送往倭国,并对倭国作出了不少承诺,只为求得倭国出兵相助百济、新罗两国联军征伐高丽。 倭国为岛国,而岛国特有的闭塞、狭隘使其长期处于落后、贫困的状态。面对之前中原大隋、大唐的繁华,及至如今大赵国的昌盛,倭国民众的心理长期处于不平衡状态,因而养成了他们极度自卑的性格。但同时,由于其靠近大陆的地理位置,其民众又有着开放、吸收快的特性,因而也使其能迅速适应潮流、赶超先进,进而产生无比的优越感。 极度自卑的人是不会保有自尊的,而没有自尊,却又拥有过分优越感的民族,注定了是一个狂妄、自大,而且凶残的民族,或者说,就是一个存在普遍心理变态的民族。 观倭国热衷于与其他民族对抗的主要根源,除其国内资源贫瘠需要掠夺之外,这种变态的民族性格,也正是根源之一……倭国人需要在所谓的“征服”中寻找其失落的自尊。因此,倭人把被其侵略一方的人不当作人,而是当作动物任意杀戮、残害**,并在“征服”中奉行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 如此国家,如此民族,对于百济国扶余璋的出兵要求怎会不答应? 华纪九年七月,倭国集中其国所有战舰,准备渡海作战。 按照倭国大臣苏我虾夷制定的作战计划,将由新罗、百济联军自陆地北上进攻高丽,而倭国军队则乘战舰沿半岛西海岸驶入黄海,在百济国白村江地区补充给养之后,继续北上,自海路直接攻击高丽都城平壤。 这苏我虾夷却忽略了赵国……苏我虾夷想不到,黄海在武帝李元霸眼里就是赵国的领海,那容得倭国随意进出?而且,倭国、新罗、百济三国在攻下高丽后,下一步必定会打赵国的主意,李元霸又岂会坐视不理? 不过,这也怪不得苏我虾夷忽视赵国。 一则,赵国因为一直没有着手经略东方,倭国对其的强大也只是耳闻而已。因此,实际上倭国并没有真正领教过赵国的强势……就如紧邻赵国的室韦都会小看赵国,更不要说与赵国隔着千山万水的倭国了! 二则,狂妄自大本就是这个民族的特性,就是室韦国的灭亡,在自大的倭国人看来,也只是室韦太弱,而不是赵国太强。他们在没有被打倒之前,是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的!……哦,不!即便是在被打倒之后,他们也不会真正承认、正视自己的失败! …… 大赵历华纪九年八月初,倭国舰队自本土出发,驶向黄海。而高丽荣留王自知无力抵抗三国联军,遂向赵国武帝寻求援助。武帝应允相助,并立即在北平军区辽东道、冀东军区东莱两地,集结军队、战舰,欲从水、陆援助高丽。 八月下旬,就在倭国舰队将要驶入黄海的时候,新罗、百济联军自陆路向新罗发动了攻击。两国联军首战即胜,迅速攻取高丽国三座城池。 高丽荣留王急遣使者上书赵国,大赵武帝李元霸乃出玺书,警告两蕃,让他们从高丽国境退兵。但两国已攻取高丽城池,正是士气最旺时,哪里会听从大赵武帝的示谕?他们置大赵武帝警告于不顾,继续攻城掠地。 武帝闻之大怒,遂召集群臣,就要商讨出兵事宜。 …… 大殿之中,武帝李元霸高坐龙椅之上,群臣在其下肃然而立。 “众卿家,百济、倭国、新罗三国无视我大赵示其退兵的警告,朕决定不日发兵,相助高丽!今日朕召集众卿家,正为着制定出兵作战的尺度而来……究竟是助高丽抵御进攻就好,还是,相助高丽一统半岛?或是一举灭了几国,永除后患?”李元霸扫视群臣,静待臣子们提出建议。 政务部总管凌敬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我大赵以仁义治国,当不宜过多介入它国事务。就如此次裴将军贸然进击室韦,并灭其国,这已经让周边国家、甚至赵国民众质疑我大赵朝廷奉行之‘仁义’!因此,臣主张此次将三国联军驱逐出高丽境就好!” 闻得凌敬提起灭室韦之事,李元霸眉头微蹙,道:“裴将军攻取室韦,实乃室韦边境守军挑衅所致,为室韦咎由自取。此事朕会另行诏告天下,此处暂时不议……”李元霸望向阶下的徐世勣,道:“嗯,徐总管,对出兵高丽一事,你怎样认为?” 民部总管徐世勣连忙上前,道:“禀陛下,臣以为,大赵经略西方多年,现已处在稳固阶段,如今朝廷的经略重点正应放在东方……观前望今,东方诸国因我大赵的无暇顾及,已经逐渐壮大,而其中的倭国、新罗、高丽三国经过多次革新,国势更是日渐昌盛。若我大赵不及早将其扼杀,日后必成大患!” 扼杀,好强硬的语气! 许多大臣敏锐地注意到了徐总管用的这个词,武帝也注意到了。 “扼杀……依徐总管言中之意,是借此机会灭掉对大赵有威胁的诸国?”李元霸问道。 徐世勣正容道:“禀陛下,臣正是此意!” 众大臣动容!大赵自华纪二年后就没有再进行过大型的战役,朝廷一直施行“仁义治国、以德服人”的王道方略。此次裴元庆、魏云光领军灭室韦已经在朝野掀起了大波,而在这时候,五部总管之一的徐世勣突然提出以武力吞并东方诸国,而且态度坚决强硬,这已经涉及到了朝廷今后的政策走向,众大臣如何不惊! 更何况,裴元庆出兵室韦,虽然朝廷言称是其与室韦边境守军发生冲突,继而进击室韦国,但是,有谁不知道这就是武帝的意愿?……不然,裴元庆与魏云光都是朝廷大员,没事跑到室韦边境去屯兵干嘛? 从出兵灭室韦国到徐世勣的强硬言词,众大臣难免会猜疑:“难道,武帝要走回老路,以霸道治国?” 商务司都督洪修平站出,躬身道:“陛下,臣不认同徐总管所言!” 李元霸面色平和,道:“哦,为何?” 洪修平道:“禀陛下,‘务广德者昌,务广地者亡’……我大赵当秉承一贯的国策,以仁义待诸国,方可得以万世昌盛!若一味出兵灭国攻城,一则已臣服我大赵的诸国将会因此心生疑惧;二则只会为大赵增加沉重的负担,使大赵的经济发展陷于停滞,甚至后退!” 洪修平此言直且尖锐,但也甚为有理。大赵在立国后的九年间,停止扩张休生养息,其综合国力得到了迅猛的发展,同时也赢得了周边不少国家的臣服。若此时贸然发动侵略它国的战争,势必让诸国对大赵现行的政策质疑,继而影响已归附国家和地区的稳定。 徐世勣辩道:“禀陛下,洪都督所言甚为有理,但是,洪都督却也小看了百济等三国的野心。中原地大物博,向来为诸国垂涎。而我王一直奉行‘王道’,且无暇东顾,致使东方诸国以为我大赵无力制约它们,因而更无视我大赵的存在……三国敢于公然攻取与我大赵相邻的高丽便是明证!既然无视我大赵,那么,三国在攻取高丽之后,必然会将目光转向大赵。其时三国已取得高丽为进击大赵的基础之地,三国就可避开其相对势弱的海路,自陆路将战火燃到赵国……” 李元霸点头,心道:“看来,还是经历过沙场的徐世勣能够看穿三国的野心,凌敬几位文士出身之人终究过于迂腐了一些!” 此时凌敬要待出言相辨,却见武帝一挥手,道:“几位卿家,稍安勿燥,且来听听朕之所言有无道理!”李元霸扫视群臣,朗声说道:“新罗、百济、高丽三国从古到今矛盾不断,积怨极深。此次百济、新罗两国联合发动对高丽的战争,实因出于其自身发展的目的。因此,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攻取高丽,继而将其分之。但是,由于新罗与百济的联合只是出于维护共同的利益,在高丽亡后,他们原本的积怨必会爆发…...朕敢断言,若只是这两国,那么,他们在攻取高丽之后,必然会起内讧,实对大赵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是,众卿家,此次发动战争的不只有百济、新罗两国,还有一个倭国!” 李元霸一拍龙椅扶手,沉声道:“这倭国参战的目的可是与两国不同!倭国为岛国,这就决定了其国内资源贫瘠、其国民性贪婪!资源贫瘠使得它必须要向外扩张,而贪婪的本性却使得它不会满足。就如徐总管所言,在夺取高丽之后,倭国必会在半岛经略,为攻取大赵做好准备!” 站起身,武帝李元霸显得有些激动:“倭国之人喜食人肉,在本族内盛行抛弃老人的陋习,他们喜杀俘虏和弱者,酷喜男女混澡、男女乱交,以及奸杀、奸幼、淫乱等等!这是一个低素质的民族,他们最惧怕强者,也最害怕虽弱却强硬、并敢于抗击者。对手越是强硬,越是蔑视他,他就越怕、越尊重你,必定会对你表示友好和服从……行仁义,对倭国人来说就如同对牛弹琴!对他们来说,强者、胜者就可主宰一切,而弱者、败者就必须任受宰割……” “……因此,不要把倭国、还有倭国人看得太高了,他们根本就不懂得仁义道德!”李元霸将手重重一挥而下,道:“新罗与百济或可宽容,但是对倭国人却绝不能放松、宽容……” 武帝李元霸卓然而立,昂首挺胸,语声肃然:“此战,必战!” …… ※※※※※※※※※※※※※※※※※※ 大赵历,华纪九年八月二十三,大赵国武帝陛下诏谕天下,言:“……倭国、新罗、百济三国,出兵友邻高丽,侵扰其国百姓,灭之可也!而其中倭国,性残贪婪,他日必为赵国患,除之可也!……” 诏书中明确表示大赵国之所以出兵,是不愿见到高丽被侵凌,而且还言称倭国它日必为赵国的祸患,当及早除之!随后,大赵国武帝亲临冀东东莱,调兵遣将,分水、陆两军东进,前援高丽。 至此,决定了当时东亚地区的政治格局、确定了大赵王朝在东亚地区中心地位的“半岛之战”拉开了序幕! 第十一章 武帝教子(11) 据赵国国家安全部情报,此次倭国倾其举国战舰四百艘前来。因而,此次作战,赵国军部亦以赵国三大舰队之一的冀东舰队全军迎战。从赵国军部的战略意图看,其目的正是为了与倭国舰队决战,彻底消灭倭国的海上力量,以实现武帝提出的“聚歼倭国舰队于黄海,夺取东亚绝对制海权”的要求。 …… “欲助高丽,应先诛百济,留兵镇守,以制约联军心腹之地!” 这是武帝李元霸在东莱深水港检阅出征舰队时,对赵国水军将领所说的一句话。 为了使高丽脱离被两国合击的危险境地,并阻截沿百济海岸线进袭高丽的倭国军,消灭百济遂成必然之势。而赵国与百济的第一战,就是在白村江地区。 百济位于朝鲜半岛的西南部,与赵国冀东地区之间只隔着华北一带的海路要道————黄海。此次倭国舰队便是计划自黄海经渤海海峡进入渤海,继而进攻高丽都城平壤。并且,据赵国国家安全部情报,倭国舰队将会在百济国的白村江地区停留,补充消耗的给养。 赵军若能在倭国舰队到达白村江之前横渡黄海,占领了该地区,倭国的战舰就得不到给养补充。如此,不但可使正在高丽境内作战的百济军队回军救援,减轻高丽的压力,亦能阻止倭国舰队继续前行。 …… ※※※※※※※※※※※※※ 四百艘两百吨级到五百吨级不等的倭国战舰以鱼贯纵队驶入了黄海。 此次倭国应百济所求出兵,并不是偶然的,这是其国谋略已久、针对中原战略中的一部分。朝鲜半岛三国之战,正是倭国实施其战略的一个机会! 早在隋朝时,倭国便派遣国人以留学名义至中原,详细调查了解中原形势与兵备、地理情况。其国留学人员极其羡慕中原的地大物博,同时也深感大隋那上百万的常备军是倭国潜在的威胁。在回国之后,他们便提出:“邻邦大隋兵备之强,可喜亦可惧!将之作为东方之强援,固足以为喜,若与之开衅作战,则亦不得不戒慎恐惧……故邻邦大隋兵备愈坚,则本邦之兵备亦不可以疏忽!” 据此理论,众多倭国人认为维持强大的军备是确立国权的根本,因而极力主张以中原为目标扩军备战,继而在隋末时,以中原为假想敌的扩军备战主张在倭国勃然兴起。 此后,及至大赵国在西方经略海外殖民地,倭国人的危机感越来越重。倭大臣苏我虾夷乘机提出了以对中原作战为目标的军备扩充计划要求,指出:“如今若不恢复我邦尚武之遗风,扩张陆海军向四方展现实力,则我邦之附近直接外患赵国,必有一日将乘我邦之弊。若至于此,则我邦亡国在即也!故,谋求陆海军之扩张,实乃当今之急务!” 此扩军要求为其时在位的推古天皇首肯。此后,倭国陆军征军人数成倍增加,海军则实施了三年造舰计划,计共建造各型战舰两百艘。 经过长达二十年的筹划和近十年的军备,倭国人相信,他们已经有足够的实力对中原大赵王朝开战! ※※※※※※※※※※※※※※※ 东莱,渤海边。 “父皇,我大赵不是奉行‘王道’吗?为何还要出兵打战,行使‘霸道’呢?”李心武仰头望着李元霸,面带疑惑问道。 李元霸微笑着摸摸儿子的头,不答反问道:“心武,何谓‘王道’?何谓‘霸道’?” 李心武毫不思索,立即答道:“以仁义道德服人,是为王道;以强大的武力服人,是为霸道!” 李元霸点点头,抬手指向东方,接着问道:“那么,若此时我大赵对倭国、百济、新罗三国示以仁义,他们会归附吗?” 李心武摇摇头:“不会!” “不错!”李元霸道:“三国为何不会归附大赵?” 李心武再次摇头:“禀父皇,孩儿不知。” 李元霸道:“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没有亲眼见到我大赵的实力,自顾对其示以仁义,他们只会认为你软弱可欺……施行‘王道’,也需有“霸道”相辅方可!就如古之宋襄公与楚国作战。宋襄公不利用楚军渡河时的大好时机对其施以攻击,却偏偏要对其讲仁义,非要在楚军全部渡河上岸、并摆好阵势之后再开始进攻,其结果就是宋襄公大败而逃遭人耻笑……若宋军在楚军渡河之时将之击溃,之后再释放其俘虏,或是作出其它怀仁之举,如此自可博得仁义的美名……”李元霸牵起儿子的小手,语重心长:“心武,行王道者必善于运用霸道,霸道是王道的根本,也是王道的必须。西方诸国归附大赵的总有十几个,哪一个不是在亲身尝试到赵国大军的强悍之后,才在赵国对其示以仁义时归附的?若父皇自始至终对其示以仁义,希望以道德来感化他们,其结果必会被他们当作那愚蠢的宋襄公,徒遭人耻笑!” 李心武认真想想,点头道:“确实如父皇所言!譬如那萧家之女辱骂孩儿……若孩儿对其示以仁义,妄想感化她,只怕她更会得寸进尺。还是需近卫军围杀她几个护卫,她才不再辱我!” 李元霸听罢哈哈大笑,道:“心武,你在外这几个月经历了一些事情,也知晓了一些简单的道理,看来,今后还需让你多到外面走走!” …… 且不论武帝教子时,所言是否曲解了“王道”与“霸道”,但至少在大赵国的一贯对外经略中,所谓的霸道与王道互为所依,就如一个白脸,一个黑脸。先是唱黑脸的出来打吓人,然后就是唱白脸的出来抚慰收拢人心。 ※※※※※※※※※※※※※ 大赵冀东舰队共有大小战舰三百四十二艘,其舰队下又分主队﹑一战队和二战队。其中,以千吨级主战巨舰为主力的主队由舰队统领将军穆克欢亲自率领,以速度较快的五百吨级战舰为主干的一战队由副统领宗世海指挥。而吨位在四百吨级以下的战舰则编成二战队,担有为主队护航﹑以及运载士兵登陆等。 冀东舰队横渡黄海,比倭国舰队先五天到了白村江,并在此登陆。随即,赵军迅速攻占了防守空虚的泗沘城。 次日,冀东舰队大部分舰船都驶入白村江深水港停泊,舰队一战队开始在近海布防。 三日后,华纪九年九月初六,倭国舰队已然就要接近白村江海域。此次倭国舰队的将领为倭国大臣苏我虾夷之子,苏我入鹿。 这日清晨,苏我入鹿便接到有大赵战舰出没于白村江海域的战报,但因冀东舰队主队与其二战队都已入港停泊,倭国斥候见到的不过是冀东舰队一战队一百二十艘战舰中的一部分罢了。因此,领有四百艘战舰的苏我入鹿并不在意,命令舰队继续前行。 三个时辰后,倭国舰队进入白村江海域。此时,苏我入鹿又接到战报,称原定为倭国提供给养的泗沘城已经被赵军攻陷。至此,苏我入鹿明白,在海面游弋的赵国战舰并不是赵军主力。苏我入鹿立即下令停止前进,但他也没有惊惶。他相信,凭借本邦十年精训的庞大海军,定可击败大赵舰队,将泗沘城从赵军手中夺下。 及至午时,苏我入鹿命舰队在百济西南部群岛海域停泊,同时派出舰队副将物部安作率大小战舰一百艘作前队,贴着海岸线向北游弋巡视,欲确定赵国战舰的主力所在,进而将其一举歼灭。 冀东舰队也以得到了倭国舰队到来的战报。舰队统领将军穆克欢立即命令宗世海的一战队启锚南行,寻找倭国舰队主力,以与之决战。 落日已尽,夜色朦胧,双方的巡弋舰队在浩瀚无边的大海上向着同一方向航进。而此时,两国的巡弋舰队虽已相距不远,但彼此却全然不知道对方的位置所在。 次日清晨,天气晴朗,黄海水波不兴。 冀东舰队一战队正以鱼贯单纵队形行进在平静的海面上。突然,当头战舰桅楼上的哨兵高声报告:“发现舰队!”但此时只能望到帆影,尚不能辨认前方是商务船队还是作战舰队。宗世海得到通报,立即命侦察快舰迎上。不久后,快舰回报,遂确认为倭国舰队无疑。 随即,赵军示警火箭升空,随着火箭巨大的爆炸声,一团艳红色的浓浓烟雾现于半空,经久不散。 赵国士兵见到警报,迅速在战舰甲板上敷以细砂,以坚步履,而抛石机、舰载床弩,以及装填有黑石火药的炸药桶均已准备就绪,全体舰员亦各就战斗岗位。 此时,由于敌舰相距尚远,仅能望及海面水平线上的帆影及战旗,冀东舰队尚有充裕的时间将单纵排列改为适合赵国舰载武器作战的横阵。 几乎在宗世海的一战队发现倭国战舰的同时,物部安作舰队也发现了赵国舰队。 物部安作作出了与宗世海相同的反应,他立即遣快舰驶近侦察,并命令全舰队减速以待。倭国快舰在赵国舰队远处划过一圈便返回,并报与物部安作:前方约有一百艘与倭国旗舰“岛田”号同级别的赵国战舰,该舰队正在以一字横阵行进。 确认前方舰队规模及阵形之后,物部安作立即将二十艘快速战舰为前锋,另以余下的六十艘战舰组成主队在后,成鱼贯单行纵阵,中速向赵国舰队航进。 此时,宗世海正在旗舰“搏鹰”号上观察敌舰阵形。当望见倭国舰队成鱼贯纵阵逼来,穆克欢迅速判断:倭国舰队意图以单纵阵拦腰冲击一战队的横阵,将一战队横阵形打乱,继而分割为战。 当下宗世海立即下令舰队改变阵形,以居中的搏鹰号等二十艘战舰减速航行,而左右两翼战舰保持原速前进,原本的一字横队随即变为了倒三角阵形,向倭国舰队张开了口子。 物部安作在“岛田”号上瞭望到赵国舰队阵形变换,也立即下令改变阵形。倭国舰队前舰减速,后舰迅速前行,将鱼贯单纵阵变为了一字横阵。眼见己方舰队初成阵形后,物部安作立即下令全速前进。 此时双方距离逐渐缩短,宗世海已经来不及针对敌阵改变己方阵形,只得命令两翼战舰减速,而居中战舰加速前行,力求在舰队与倭国舰队接战时,让处于倒三角顶端的战舰及时参战。 冀东舰队在赵国三支舰队中是作战经验最少的一支舰队。该舰队在东莱驻扎,从没有参加过实战。它并不像驻扎新加坡的远洋舰队,在赵国开辟海外殖民地之初便经历了多次海战;它也不像驻扎在江南东道泉州的镇南舰队,长期与海盗作战。冀东舰队的演习至多就是自家内部的军演,如此,哪里能与实战所学相比? 而倭国舰队自创建之初始,就将侵扰周边邻国做为日常的作战演习,因此,冀东舰队将领们的作战经验终究比倭国舰队将领少了一些。就如此次,宗世海在第一次变换阵形时就没有能把握好时机,若他能再让倭国舰队逼近一些,其时将己方舰队阵形变换为倒三角阵形,物部安作就没有时间将其舰队阵形自单纵变为横阵,也就只能乖乖投入赵国舰队的三角包围之中。可因为宗世海的实战经验不够,如今倭国舰队以一字横阵迎上了赵国舰队的倒三角阵形,赵国舰队处于三角顶端的几十艘战舰将不能及时投入战斗,等于间接削弱了己方舰队的战力。 …… 眼见两国舰队益愈迫近,一场海战就要开始。 第十二章 战半岛(1) 宗世海站在“搏鹰”号的船楼上,默默无语,脸色铁青。 两支舰队就要接战,己方三角阵形两翼最前的三十几艘前锋战舰就要陆续迎上倭国舰队的横阵,但处于两翼中段与三角阵形尖顶的七十多艘己方战舰,虽然已经奉命加速行进,但是终因间距太远,不能在短时间内追上几乎已经停止前进的前锋战舰……如今成了己方舰队以三十几艘战舰的战力,迎战那倭国近艘百战舰! 实际上,此时虽因变换阵形不及而招致颓势,但一战队仍可有机会一搏:使前锋战舰纠缠敌舰,并迅速集结三角阵形中段与尖端尚未参战的所有战舰,改变阵形,集中战力攻击倭国舰队一方边翼,以求取得局部的优势,进而扭转因列阵应对不当招致的颓势……如此,当可与倭国舰队一拼,其时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可是,终因实战经验不足,宗世海决定保持倒三角队形,以两翼前锋战舰迎战,其后战舰则急速驶入战场参战。 这是一个失败的战术,如此只能是自己将战力瓦解分散……以倒三角阵形前进迎战的赵国战舰,不可能同时进入战场,只可能一批批陆续参战。但在倭国舰队严密、凌厉的攻击之下,参战的少量赵国战舰根本无法组织发动有效的战术攻击,只徒让集中了战力的倭国舰队分批击溃! 倭将物部安作见两舰队接近,赵国舰队已经不能改变阵形,遂命己方横阵两端的战舰五十余艘,分别攻击赵军两翼,并将居于舰阵中间的四十艘快舰与旗舰“岛田”号留作机动。 倭国战舰因吨位较小,故速度快,动作灵活,而又因其近十年中,一直将最终对手定位为赵国,因此其日常训练的战术大多是针对赵国的大型战舰而定。 此时,依仗其战舰本身的优势条件和久经演练的针对性战术,倭国战舰立即寻得最佳撞击角度,向五百吨级的赵国战舰发起了猛烈的撞击。倭国战舰与赵国战舰一样,在舰首装备有形如公羊犄角一样的铜制装甲撞角。这种坚硬的铜角在海战时专门用来攻击敌方的战船,猛烈撞击时,可以把敌船一下撞沉。 最先接战的三十余艘赵国战舰闪避不及,只得抛射引火球,并准备用战舰上装设的拍竿锤击敌舰。但对移动缓慢、或是固定的目标杀伤力巨大的引火球,却由于在抛射前绞动机括耗时太长,不能对灵活机动的倭国战舰造成太大威胁。于是,绝大部分的引火球抛射落空,掉进大海中成了哑炮。 倭国战舰迅猛撞击而来,短短时间里,好几艘赵国战舰的船腹被倭国战舰撞开大洞,但同时,亦有几艘倭国战舰被赵军使拍竿击穿舷甲。海水迅速涌入两军损坏的战舰,受创战舰开始缓缓下沉,两军士兵们纷纷跳水游向己方战舰求生。 另有好几十艘倭国战舰一时无法调整得到最佳撞击角度,便迅速向目标战舰靠近,欲以水兵强行登上赵国战舰,进行倭国水军最为擅长的接舷肉搏战! 不及倭国战舰接近,残余的二十几艘赵国战舰便以强弓与舰载床弩射击。 可是,因倭国战舰的甲板上设有以牛皮蒙在木板上制成的战棚,预备登舰作战的倭国兵便藏匿于其中,赵军的单兵弓箭对其并不能构成伤害,唯有舰载床弩尚能对其构成杀伤。 倭国战舰灵活穿插,迅速靠近赵国战舰,并抛出挂钩抓牢赵国战舰强行靠拢。战场中,已经有不少倭国水军持着武器跳上了相隔不到两步的战舰。赵军士兵一边与跳上战舰的倭国水军搏杀,一边将装填黑石火药的火药桶点燃,抛向倭国战舰。更有一些赵军士兵将近距离不能发挥作用的抛石机舍弃不用,干脆将引火球点燃,奋力扔向敌舰。 一时间爆炸声四起,惨叫声连连!倭国战舰上,火焰冲天燃烧,无数倭国士兵的身体被炸得稀烂,头、手、足、肠四处散乱,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 倭国水军伤亡不小,至少有十几艘倭国战舰的舷甲已被炸裂,开始进水下沉。 但是同样,即便赵军武器精良,作战勇悍,可毕竟倭国舰队在此时占有数量上的优势,除却受损停战的十数艘战舰,尚有近四十艘战舰对战赵军残余的二十几艘战舰,有不少赵国战舰都是被两艘敌舰夹击。双拳终究难敌四手,更何况倭国舰队针对赵舰的战术确实有效,且倭国水军亦是悍不畏死,因此赵军士兵的伤亡也是惨重。 火药桶和引火球爆炸的巨响惊动了物部安作,他知道,这是赵国那威力巨大的武器发出的声响。物部安作估计,在此战中,这种由黑石火药装填制成的武器,至少会让四十艘本邦战舰或是焚毁,或是进水沉入了海底……“只可惜,本邦费尽心思、耗时十年,也没有得到那黑石火药的制作配方!” 此时,赵军两翼后端的战舰接二连三地赶来参战,而处于三角阵形顶端的战舰也快要进入战场。 物部安作见到赵国战舰陆续加入战场,便命旗手传令,使留作机动的四十艘快舰参战迎敌,并命已经结束单位对战的战舰加入战场,向匆匆赶到的赵国战舰发起攻击。此时,战场实际上已经分为了两处……一处为初始战场,约有二十艘倭国战舰正在与十余艘残余的赵国战舰作战;一处为新开辟战场,约有二十艘在初始战场内单位对战结束的倭国战舰,与其四十艘机动战舰一起截击陆陆续续赶到的赵国战舰。 …… 每有一艘赵国战舰驶入战场,立即便有倭国战舰利用其机动灵活的优势撞击其舰,若不能施以撞击,便有几艘倭国战舰围上,强行靠拢,将众多的倭国兵送上赵国战舰。赵军一直就处在被动挨打的境地。 战场中,不少的赵国战舰舰身被撞开了大洞,但战舰上的赵军士兵临危不惧,仍然奋力进行还击。他们没有了弩箭、没有了火药桶,就将手中的长枪奋力向倭舰掷出! 同时,在受创的赵国战舰行将沉没时,无数赵军士兵落入海中,而那些灭绝人性的倭国人竟然出动小船,满载着武装士兵,用弓箭射杀落入海中的、以及即将沉没舰船上那些已经失去抵抗能力的赵军士兵! …… 三个时辰之后,作战海域之上总共不过剩下了几十艘战舰,而赵国战舰只余下了六艘尚能作战,但全都处于倭国战舰的包围之中。 “一百艘本邦战舰竟然损失过半!”物部安作看着这惨胜的局面,面色阴沉,甚不满意地摇摇头,随即命令旗舰“岛田”号驶向正在激战中的赵国旗舰。 …… 赵军旗舰“搏鹰”号周边的四艘护卫舰,经过激烈战斗仅余下了一艘,其中三艘是在为旗舰抵挡疯狂撞击而来的倭国战舰时受损沉没。此时,一战队仅存的旗舰护卫舰“龙翔”号统领关志杰沉着指挥战舰,始终与旗舰“搏鹰”号保持着互为依恃的阵形,与合围的敌军六舰顽强相抗。 “搏鹰”号上,冀东舰队副统领将军宗世海见败局已定,他强压住心头的悲怒与悔恨愧疚,立即着手将旗舰上重要的文书资料收集在一起焚毁。 护卫舰“龙翔”号上,虽知必败,且舰上弓箭、炸药也尽,但在统领关志杰的指挥下,众将士不见惊恐,仍是恪遵号令,沉着接战。 六舰围击两舰。 “搏鹰”号与“龙翔”号上的舰员们在此绝境之下竟似被逼出了潜力,两舰丝毫不予敌舰接舷的机会,彼此之间的战术配合也异常精妙。只见两舰或一舰闪避诱敌,一舰施以撞击;或一舰吸引多艘敌舰,一舰则紧咬敌方行进缓慢之舰撞击……这时候,“搏鹰”与“龙翔”虽然伤痕累累,但围击它们的六艘敌舰也被撞沉了两艘。 若只有这几艘倭国战舰与两舰作战,两舰未必会败。只可惜,不久后,近十艘结束战斗的倭国战舰在旗舰“岛田”号的带领下急速驶来,将两舰团团围住。两舰再没有了周旋的余地,遂被敌舰强行接舷。 赵舰左右两边皆有敌舰接舷,并且敌舰相互之间也在靠拢,无数倭国兵以接舷的敌舰为跳板,挥舞着偷师自大赵横刀的倭刀,叫嚣着跳上了“搏鹰”、“龙翔”两舰。 倭国兵身着黑灰色的军服,一时间,两艘赵舰甲板上触目尽是黑灰一片。仿佛不知死活的倭国兵疯狂扑上来,赵军士兵挥动横刀的手都已经砍乏了,但他们仍奋起余力抗击倭国兵。 不计其数的两军士兵被敌手砍落战舰,掉入汪洋大海。 …… 接舷肉搏战进行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停止下来,“搏鹰”号上的赵国士兵虽然杀伤倭国兵无数,但是自身也几乎死伤殆尽。整个甲板上横七竖八,都是赵国士兵和倭国士兵的尸体。其中,亦有不少负伤者或俯、或侧卧其间,从他们身上涌出的鲜血,粘糊糊地汇聚,向甲板低斜处流去。 “岛田”号上,物部安作一声令下,又是一队倭国士兵迅速登上“搏鹰”号战舰,他们登上船楼,就要降下大赵金龙战旗与赵军旗舰帅旗! 宗世海浑身是伤,若不是亲卫队的拼死相护,他只怕早已丧命。见得倭国士兵就要登上船楼降下赵国战旗,更有数十倭国兵向自己围将过来,宗世海手握一支桐油火把,与两名残存的亲卫退到特意留下的两个火药桶面前。 宗世海的脸色冷酷肃穆,面对合围上来的倭国兵,他毅然以手中火把点燃了火药桶引信。 顷刻,火药桶爆炸,发出一声巨响,就如雷电崩裂。五百吨级的“搏鹰”号也因此剧烈震荡,船体倾斜。刹时,烈火一道冲天,浓烟骤起! 宗世海与两名亲卫骨碎血溢,不复生还!其周围的倭国兵也未逃脱,全被爆炸产生的强劲气浪狠狠撞击,瞬间粉身碎骨,肌肉烧毁,其残体或飞坠海底,或散乱甲板。 大火蔓延“搏鹰”号舰体,火势大作,烟焰焦天! …… 此战,所有赵国战舰,包括在战后已经没有了抵抗力的赵国战舰都被倭国战舰撞毁沉没,而舰上残余的赵军士兵全部被射杀。 此战,赵国冀东舰队一战队全军覆没,唯有一艘通讯快舰摆脱敌舰追击返还白村江深水港。而倭国物部安作舰队损失战舰六十一艘,士兵、桨手伤七千,亡一万二千,惨胜。 ※※※※※※※※※※※※※※※※ “武帝陛下诏谕,冀东舰队全军金龙战旗半降!”穆克欢望着船舱内的将官们,痛声道:“陛下谕,一日不雪战败耻辱,便一日不升战旗!” 武帝如此而为,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激励冀东舰队士气,二则为了让大赵国人同仇敌忾,为大赵即将行“霸道”,出兵倭国作铺垫、造声势。 但众将官们未能领会李元霸深意。乍听之下,众将神色激动,虽此乃皇帝圣谕,但终有将官出言道:“穆帅,一战队全军覆没,如今舰队士气低落,怎可再降战旗打击士气?” 穆克欢的眼神有些黯淡,道:“诸将可知,不单单是我冀东舰队降了半旗,武帝陛下谕,大赵全军战旗半降,大赵举国金龙旗半降!……若我冀东舰队不能灭倭国舰队于黄海之上,全军、全国金龙旗不升!” 众将心头一震,随即却又一紧,只觉肩头担上了千斤重担:如此,冀东舰队此役必求胜!若不然,舰队将士有何脸面以对大赵民众,有何脸面以对那象征大赵国威、军威的金龙旗! …… 第十三章 战半岛(2) 冀东舰队与倭国舰队首战即败,大赵朝野对此次出兵援助高丽议论纷纷,众多反战一派的官员活动频频,犹以政务部总管凌敬与商务司都督洪修平为最甚。甚至,凌敬请准撤军的奏折已快马递送到了东莱。 冀东东莱。 李元霸独坐一室,眉头微蹙,双目紧闭。“军,是不能撤的!……百济、新罗、以及琉球送等国的弱小水军根本无法对抗大赵水军,纵观东亚,唯有一直力求发展的倭国有一战之力。如今倭国举国之所有战舰来犯,正是将其一网打尽、夺得东亚制海权的最佳时机。况且,由魏云光率领的赵军已自辽东道进入高丽,此时已经与百济、新罗联军开战了!……无论如何,绝不撤军!”李元霸以手指轻轻挤压着额头,下定了决心。 …… 穆克欢,江南东道越州人。十年前应招募参加冀州水军,任小队长。后因其表现出色,累升至卫军都尉,并于华纪二年赴演武堂精训。之后,于华纪八年任冀东舰队统领将军。穆克欢为人刚直不阿,治军精勤,且甄选士卒,赏罚严明,深为舰队将士所尊重。及至新罗求援,武帝有意出兵,穆克欢亦力主以战确定大赵在东部的地位。 此次冀东舰队首战即败,穆克欢闻讯既惊且悲,当下便立下了全歼倭国舰队,为冀东舰队一雪耻辱的决心! 朝霞映海,波耀黄金,冀东舰队主队集结在白村江深水港演习,而其二战队则四处巡察日前在海面设下的水底雷状况。 水底雷是赵国军器监研发的新式水战武器,其作用相当于当今的水雷,此次乃是第一次用于实战中。 水底雷主体为木制,呈圆桶形,内以油灰粘缝防止漏水,外面涂上黑漆,以便在水中隐藏。为了使水底雷能浮在水中,雷体内上半部分是空的,并在体身挂有铁锚,以便在水中定位。而其下半部则装填炸药,并装有“走线”……即将击发装置用一根或几根绳索牵住,任其横浮于水面。当敌舰航行时,挂上这些绳索,就会拉动引绳,而引绳则连着一颗置于铁管中的磁珠,当磁珠被引绳拉动时,珠体表面与粗糙的内管壁会因摩擦而产生火花点燃引信,继而引起爆炸,将敌船击毁。 以水底雷扰敌,这是穆克欢与众将在分析战局之后作出的布置。 穆克欢认为,倭国舰队原定在白村江补充给养,此时定然粮草物资已经紧缺,而倭军首战即胜,当无顾忌冀东舰队主力之心,必会前来进犯,夺取补给。倭国舰队战术灵活多变,作战经验丰富,若正面与之对战损伤必大。因此,设伏当是应对其军的最佳策略……以设下的水底雷打乱倭军战舰队形,震慑倭军心志,再以分散为小队的战舰将其舰队分割,使其完全发挥不出自身的优势。 于是在这几天里,只要天气许可,冀东舰队主队便会在港外进行针对倭军舰队的小队编队演练。若是天气不佳之时,则由各舰派小艇一只﹐载各舰统领、航海官、旗手在港内演习。 …… ※※※※※※※※※※※※※※※※ 物部安作与赵国舰队一战虽胜,但其亦是惨胜。以物部安作这位本邦名将尚且如此,倭国舰队大将军苏我入鹿一时间不敢贸然进袭白村江。但是,倭军急需补充给养,终在休整十天之后,苏我入鹿被迫领舰队强攻白村江! 伪装成百济渔船的赵军侦察快艇很快就将倭军主力进袭的战报传回,穆克欢立即命舰队主队与一部分二战队的三百吨级战舰进入预定的伏击位置,同时,又命十艘千吨级巨舰与剩下的二战队所有战舰停泊港内伪作主力,引倭国舰队入港。 次日清晨,倭国舰队驶入白村江海域,舰队前锋仍是物部安作所部。 经过与赵军一战,物部安作为赵军的强悍与黑石火药的强大威力震撼。虽然此战胜出,但是他还是与主将苏我入鹿一样,没有了那一战之前的必胜信心。 物部安作命令以旗舰当头,所部列单纵队进入白村江深水港。如此阵形可将前方局势迅速传达全军,很好的起到前锋舰队的刺探作用。此时,在甲板上瞭望的物部安作见到港内赵军舰只正在紧张调动,准备截击己方舰队。物部安作甚是奇怪:这些战舰怎的大多都是如此弱小,难道那日与自己作战的竟是赵军主力舰队? 但随即,物部安作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既然舰队运载的赵军能够登陆攻占泗沘城,规模当是不小,此舰队不可能只有那样的实力!蓦然,物部安作心中一惊:莫非,前方赵军舰队只是诱敌深入,赵军主力并不在此! 物部安作立即命令旗手向后方主舰队示警。可就在此时,不及旗手打出旗语,“轰隆”!左舷方向一声巨响,“岛田”号舰身一震,爆炸激起了一道水柱,高达数丈……倭舰挂上水底雷的引线了! 物部安作虽不知是何物威力巨大,竟然对座舰造成如此大的损害,但他仍是立即大叫一声:“不好!”一把抓过面前的旗手,“快!快发旗语通知主舰队!遇伏!” 旗手连滚带爬登上船楼挂出“遇伏”信号,此时,只听“轰隆”之声又自响起,继“岛田”号之后,前锋舰队又有几艘战舰挂上了水底雷! 倭国前锋舰队哪里想到海中竟然会有火药爆炸?……黑石火药爆炸的威力前锋舰队在前一战中已经领教过了,当下,众倭舰将官心慌意乱,前锋舰队队形开始散乱。 “遇伏”信号在一艘艘前锋舰队战舰上挂起,尾随其后的主舰队见到示警立即停止前进,并列出了多行纵队,准备迎敌。 …… 穆克欢在水底雷爆炸声响起时,便下令悬出信旗,以信旗召唤藏匿的战舰,命各舰立即起锚迎敌。赵军各舰见得旗舰发出信号,无不竞相起锚。将士们仰望半降的金龙旗,心挂前战之耻辱,胸中涌起无比战意,行动之间较之平昔更为敏捷。 哀兵必胜! 赵军主力舰队迅速集结,按照演习时的小队编队,以旗舰“沧浪”号当头,总体**字阵形驶向倭国主力舰队。 水底雷设在深水港的中间位置,及至“岛田”号遇袭,倭国的整个前锋舰队已经进入了深水港海域。对于那些捉摸不到、杀伤力却又巨大的赵国武器,前锋舰队各舰将官、士兵们无比惊惶。而此时,旗舰“岛田”左舷下水线部被炸穿,海水翻腾已经浸入甲板,前锋舰队眼见就要没有了指挥旗舰,倭舰上的将官、士兵更是惊惶失措,在其各自乱闯之间,又有数舰引爆了水底雷……此时,倭国前锋舰队五十艘战舰中已有三十几艘受创,其中包括旗舰“岛田”号……倭军前锋舰队尚未与赵舰接战便已溃败! 停泊深水港内的十艘赵军巨舰与其二战队的轻型舰只缓缓驶进雷区,小心避开设雷处,向残存的倭舰攻去。 …… 深水港外,冀东舰队主队在海面急速航行,三十艘千吨级巨舰、六十艘五百吨级护卫舰,另有二战队六十艘三百吨级战舰列阵逼向倭国主舰队。 面对急速驶来的赵国主力舰队,再瞭望远处明显已是溃败的前锋舰队,苏我入鹿心中无比惊惶。 要说这苏我入鹿本就不是水军将领,根本不懂海战,此次他之所以能够领军,不过是其父苏我虾夷自信高丽水军势弱,就算发生海战也有水军名将物部安作抵挡,当是胜券在握,因而便请得天皇委儿子领军,打算让儿子来建些军功,日后好掌控本邦的军权。苏我虾夷却没有料到,苏我入鹿统领的舰队竟然会与赵军发生海战,而且,还是在物部安作无暇顾及的时候! 苏我入鹿见赵舰气势汹汹驶来,连忙命舰队列出多行列方阵应战,而他乘坐的旗舰“西京”号则迅速躲藏到阵形最中间。 穆克欢在船楼上瞭望到,大喜:倭军如此集中舰只列阵,当无回旋余地……其自弃灵活机动之优势,此战赵军当胜! 穆克欢下令:“保持小队编队,变换人字阵形为单纵阵!” 穆克欢要以己方巨舰的庞大体形优势直插敌四方阵形中央,从四方阵形中央开花,让密集的倭舰发挥不出灵活机动的优势! 两军舰队接近,穆克欢所在的旗舰“沧浪”号与两艘护卫舰当头杀入战舰密集的敌阵。紧随其后的赵舰也以五舰为一编队插入敌阵! 倭军每舰之间间隔不过千尺,赵舰杀入其阵形后,倭舰根本就没有了周转回旋的余地。此时赵舰舰载的抛石机可就派上了用场……只要一接近倭舰,以千吨级巨舰为主的小编队赵舰便将倭舰逼住,然后两舷设置的抛石机便即发射,无数引火球立即倾向倭舰! 一时间,倭舰阵形中部爆炸声连连响起,不到半个时辰,就有近百艘倭舰被炸的千疮百孔,进水下沉! 畏缩在阵形中央的苏我入鹿旗舰“西京”号也已经中弹燃烧,并开始进水。苏我入鹿心中骇异,立即挂起“弃命旗”,命令各舰自由行动。同时,苏我入鹿将护卫舰“矢的”号改为临时旗舰。 倭国舰队作战经验本就丰富,在得到自由行动的信号后,处在方阵外围的倭舰立刻与阵中战舰拉开队形,就要施以其擅长的撞击、合围接舷肉搏战术。 总结了前战失败经验的赵军怎会让其发挥优势?二战队的轻型舰早就在向倭军外围战舰靠拢,而与二战队舰只结为编队的大型赵舰也尾随而至。 …… 广阔的海面上,三百吨级的赵舰纠缠着倭舰,拖滞他们的行动,而与之结为编队的大型赵舰便趁机发射九尺铁羽箭和引火球。 硝烟弥漫中,众多的倭国战舰被炸沉,但其在数量上占有少许优势,因而也有不少的赵舰或是被其撞沉,或是被其强行接舷,进行肉搏。不过,今次的肉搏不比前次……前次之战,倭军往往是两三艘战舰在赵舰两边接舷,然后数倍于赵军士兵的倭国兵自赵舰左右两边蜂拥而上,因此倭国兵能歼灭舰上赵军士兵。可此次不同了,倭舰上的士兵接舷登舰,面对的是与自己相等、甚至超过自己的兵力。 比强悍,赵军士兵对倭国兵只高不低,比武器,赵国杀伤力巨大的弩弓就不用说了,单那横刀,就是倭刀的祖宗! 此次,战局完全与前次之战相反,倭国兵接舷登舰之后就被全歼,而众多意图撞击赵舰的倭舰亦被赵舰压逼,反被撞沉或是炸得面目全非。 …… 薄暮冥冥,苍烟锁海,云涛杳渺,满目惨然。 两个时辰后,深水港中的倭国前锋舰队已被肃清,其领军大将物部安作誓与旗舰共存亡,随着被水底雷炸穿大洞的“岛田”号缓缓沉入了海底。 海面主战场也已经进入扫尾阶段。 有倭军所为在前,赵军亦派出无数满载着武装士兵的小艇,用弓箭射杀落入海中的、以及即将沉没舰船上那些倭国兵! …… 此战历时四个时辰,冀东舰队因总结了前战之失,将小型战舰与大型战舰混编,并以灵活的小编队阵形作战,克制了倭军战法灵活,战舰航速高等优势,始终掌握着战场主动权,故取得了最终胜利。 冀东舰队在此战中损失较小,只被击伤大小舰只四十余艘,将士死伤两千余人。而倭军由于接战队形不利于其擅长战术的发挥,加之旗舰指挥中断,故败,遂被全歼。 此战亦为日后赵、倭两国交战开了“赶尽杀绝”之风,无论赵军还是倭军,无论是大型战役还是小战斗,获胜的一方都会尽全力灭杀对方。 此战,将倭国的海上力量一举歼灭,彻底粉碎了倭国侵入朝鲜半岛的野心,促使倭国退守本土,东亚制海权全然落入赵国手中。此战,亦是赵国与倭国之间的第一次直接较量,它为赵军正在进行的半岛之战奠定了胜利基础! …… 第十四章 战半岛(3) 白村江一战,倭国失去了海上的防务力量,这对一个岛国来说是致命的。倭国舒明天皇深恐赵军进攻本土,随即将都城从飞鸟迁至近江大津宫,并集举国之兵作收缩防御。而新罗、百济失去了强援,陷入被赵军和高丽军队合击的危境。 赵国陆路援军在北平军区统领魏云光的统领下,自辽东道直达高丽,之后随即挥师南下攻入百济,一路如入无人之境。而赵国水路援军则自百济国泗沘城北上,配合陆路联军南北夹击百济都城————汉城! 新罗善德女王见势不妙,在迅速退兵的同时,亦背叛盟国,悄然向赵国呈上请罪国书,并愿每岁入贡,请求武帝原谅其藐视大赵之过错。 而大赵毕竟军力有限,不可能每处都派重兵驻扎。武帝李元霸决定借新罗请降之机挑起半岛内部争斗,以便日后利用半岛各国的矛盾轻松实现对半岛的统治。于是,大赵国接受新罗的请降,并要求善德女王派兵协助赵国,攻占百济国汉江下游地区,灭了百济。 当新罗在赵军的暗中协助下发兵攻占百济汉江流域之后,武帝李元霸突然诏谕新罗善德女王,宣称由于赵国出兵只为援助高丽,如今高丽之危即解,赵国当退兵归国,不再干涉半岛三国事务。 工于心计的善德女王接诏后恍然,终明白了赵国武帝的意图,但此时后悔已是晚了!……汉江下游地区不仅是百济的发祥地,而且也是其战略以及经济要地,是绝对不能让步的重要地方。百济无法忍受新罗背叛盟友并出兵攻占汉江下游流域的作法,在赵军自百济退军之后,百济许与宿敌高丽山川河土,而高丽亦在大赵国的授意下答应与百济联军攻击新罗。至此,半岛全境陷入三国战乱! …… ※※※※※※※※※※※※※※ 七个月之后,赵历华纪十年四月。 以武帝李元霸的思路,挑起朝鲜半岛战乱,继而在适当时机出兵平息,最终以半岛为基地攻占倭国。此时眼见朝鲜半岛三国混战不已,各国实力大挫,正是出兵半岛收伏三国的大好时机。 武帝李元霸雄心勃勃,调兵遣将,就要发兵再登半岛。可就在此时,却出了一件大事。 四月十六,早已归降的室韦发生叛乱。室韦旧将宇文重在其国萧氏一族的支持下起兵反抗,并与驻扎室韦的裴元庆所部大战室韦库西城。此战裴元庆所部大获全胜,消灭叛军八千余人,俘虏叛军近两万。 由于驻扎室韦的赵军不过五万,要以这五万军力在镇压室韦叛乱的同时,看押近两万俘虏,实在是难度太大。因此,裴元庆果断下令,将两万俘虏分批统统屠杀。此举震慑了室韦国人,叛乱被迅速平息下来,但是,却也为裴元庆惹下了天大的麻烦! 四月二十七,商务司都督洪修平上书弹劾裴元庆,称其屠戮俘虏所为大违朝廷仁义之道,已然惹得人神共愤,请武帝准将裴元庆交由军部审查。此举得到了政务部总管凌敬、吏务司都督罗君赞等十数位大臣的支持。 李元霸并没有准奏,他驳回了将裴元庆交军部审查的提议。但是同时,李元霸却也下旨将裴元庆狠狠地责备了一番。裴元庆心中自是心中委屈,不过他也丝毫没做辩解,只是叩头请罪,并自请解甲归田。 …… 入夜,洛阳皇宫内庭。 “陛下,此中甚有不妥!”民部总管徐世勣面带忧色。 李元霸眉头微蹙,用心听着。 徐世勣一字一顿,道:“……所有弹劾裴将军的大臣全都是原夏国的臣子,并且这十余人大多都是凌总管提拔的政务部官员。因此,臣以为……原夏国臣子已经自成一派,而且,其势不弱啊!” 李元霸脸上现出了十分惊讶的神情,他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道:“徐总管,夏国臣子相互亲近,这是难免。但是,凌敬为人忠直,当无结党之作为!” 徐世勣正色道:“陛下,凌总管非是拉帮结党之人,但其中或许却有人借他的名头私结朋党!如今凌总管等人态度强硬,臣恐因此会影响陛下收三藩、占倭国……”徐世勣的神情坚决,“陛下,此事需得尽快处置!” 李元霸眉头深锁,过了一会,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徐总管,此事关系大赵朝野局势,当慎之……容朕想想再说吧!” 话到此处,徐世勣已是不能多说。他随即起身请辞,李元霸准。 待得徐世勣退下,李元霸立即召来贴身侍卫,吩咐他秘密将监察部总管屈不归召进宫来。 半个时辰后,屈不归来到。 …… 李元霸道:“屈总管对凌总管等人弹劾裴将军一事有何见解?” 屈不归面带犹豫,欲语又止,隔了一小会儿,方才道:“禀陛下,裴将军此举虽然有违大赵一贯国策,但是,裴将军所为也是无奈之举。凌总管如此而为,似有些小题大做了,而且……其中上奏折的大臣似乎俱是原夏国旧臣,这更脱不了结党之嫌!” 李元霸面上现出了些许忧烦的神情来,他注视着屈不归,道:“屈总管,近日那些夏国旧臣之间可有异样?” 屈不归答道:“禀陛下,夏国旧臣在大赵未立国时便互有走动,但时至今日,他们之间来往也未见频繁,仍是一如既往。” 李元霸点点头,道:“屈总管,从今日起,加强对夏国旧臣的监控。若发现其有异动,可立刻秘密捕之!” 屈不归领命。 待屈不归退出后,武帝李元霸又自秘密召见了国安部总管苏定方,并从苏定方处得到了与徐世勣、屈不归相同的看法。随后,在与苏定方制定了更为全面的监控计划、下达了搜集相关情报的任务后,李元霸遣退了苏定方。 此时已近深夜,李元霸满腹心事步入寝宫。 王晓蓉仍然未睡,虽然李元霸曾多次告诉她,不必等待自己到来,可早早安歇。但是只要李元霸在京城,王晓蓉每晚总是会固执地等待李元霸归来。 看见夫君面带忧色,眼神有些茫然,王晓蓉知道,那正是夫君想到了一些事情、可是又想不出头绪来的表情。当下,她遣走宫女,将李元霸迎到卧榻边,亲自服侍他坐下,柔声道:“元霸,可是朝中有了烦忧事?……别急,好多事情看起来虽然烦杂无序,但是一条一条的去清理,总是可以有头绪的!” 李元霸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作答。此时他心中颇为忧虑,赵国终于像中国的历代王朝一样,开始出现了党派之争的迹像。以凌敬、洪修平为首的夏国旧臣一派,纠集政务部众多官员,用仁义王道为旗帜,大力抨击嫡属军部的大将军。及至此时,已隐有文臣与武将对抗之势! “难道,他们不知道征战是我之本意吗?他们如此而为,究竟是为了与武将争权夺势、还是针对我?”李元霸心中一凛,“难不成,凌敬要想篡位!……”随即,李元霸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应该不会吧?凌敬忠心耿耿,一心为民,这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莫非真如徐世勣所言,是有人借他的名头纠朋结党,利用战事抨击武将,以求改变朝中武重文轻之局面?” 由于手头掌握的情况太少,李元霸左思右想,始终作不了定论。无奈,他只得轻叹一声,带着茫然的心情拥着王晓蓉睡下。 …… 第二日一大早,李元霸不顾晚睡早起的疲累,秘密召了薛道衡入宫。 薛道衡挂着太子太师的职务,每日里不是教诲太子,便是与程咬金等人厮混,平日里并不关心政事。此时他听得李元霸道了朝中局势,这位隐有混迹尘世之势的帝师沉吟半晌,道:“元霸,据你所言,要求惩治小裴的俱是那些反战一派的人,并且,这些人要不就是夏国旧臣,要不就是亲近他们的臣子,其所为颇像是夏国旧臣谋权夺位……不过,我却不认为这是夏国旧臣的反水。毕竟,如今夏国旧臣虽蒙朝廷照拂,可他们手中一直没有什么实权。而为首的凌敬对大赵的忠诚是大家认可的,因此,无凌敬参予其中,夏国旧臣们根本就没有叛上作乱的能力,他们不会傻到以卵击石……所以,这就是朝中文臣与武将之间的权势之争!” 李元霸用心听着,点点头,道:“老师,昨夜我想了一晚,也是这样认为。可是……我总是担心此事会影响到出兵朝鲜半岛的计划,继而使得平倭无望……”李元霸顿上一顿,道:“且不论收取倭国对控制东亚地区的重要性……老师,你知道,收取倭国正是后世亿万国人的渴求,也是我极想做到的!” 薛道衡微笑道:“元霸,我理解你坚决平倭的心意。中国历代王朝的党派之争不少,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作为帝王,只要能应付得当,当可利用争端平衡朝野,反而更有利于统治……这其中不过是要多动些脑筋罢了!” 李元霸点头,心中压力减轻不少。 只听薛师笑道:“元霸,放宽心,咱们两人有中华五千年的历史为鉴,难道还应付不了这些许小事?来来,且让我俩好生斟酌一番……” …… 李元霸与薛道衡的判断正是事实。朝中有不少文臣在夏国旧臣的秘密游说下,开始纠集成党,就为挣得权势,一改朝中重武轻文的局面。而其中带头之人也确实如徐世勣所想,不是政务部总管凌敬,而是商务司都督洪修平,凌敬不过是被其利用而已! 洪修平因是原夏国主母曹氏的外侄孙,武帝李元霸感念曹氏慨然让国之胸怀与风范,因此对其特别照顾。而洪修平也确实学识出众,再有夏国旧臣、现今的政务部总管凌敬照拂,因此他不过三十五岁便坐上了商务司都督的高位。相信若无意外,洪修平在将来会是继徐世勣、凌敬之后升任两部总管的首要人选之一。 洪修平今年四十二岁,正是大创事业的时候。可是赵国的五部总管政绩甚佳,而且其中年岁最大的是凌敬,也不过五十四岁,而年龄最小的苏定方更只有四十左右。因此,洪修平要想再上层楼,当不是短时间就可以实现的。原本,洪修平很有耐性,他在按部就班等待升迁。可是在十年前,当知晓红拂与李靖成亲的消息后,他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当年,在红拂刺杀失败逃逸后,由于其时冀州需要稳定的局势,因此凌敬与屈不归等人对此刻意隐瞒,此事详细情形并不为太多人知晓。而洪修平虽然是当事人之一,但是他对红拂刺杀凌敬的的缘由也并不清楚。后来,红拂逃走并又与李靖成亲,洪修平嫉恨交加,竟然武断地认为是因为自己手中无实权,而李靖为武帝宠信的武将,故得以为红拂开脱刺杀罪责,甚至因此夺走了红拂。 有人以为,女人因嫉恨可以毁掉爱人,甚至她自己的一切,很是可怕。但却不知,男人因嫉生恨的可怕程度犹甚女人,特别是一个有能力的男人。 有了如此想法,再有武帝李元霸确实重武轻文,这更使得洪修平有了与武将争权夺势的心思。于是,便有了洪修平利用凌敬的影响力,纠集拉拢一批夏国旧臣,并利用赵国仁义治国的国策与一干武将对抗。经过近十年的苦心经营,因洪修平的谨慎与聪慧,不但在其拉帮结派时瞒过了监察部的监控,也迷惑了国安部的暗探。 时至今日,一方面洪修平觉得自己羽翼即丰,当可与军部武将一争高下,一方面却又因为李靖就要换防,携红拂自新加坡归来,此事对其多少有些刺激。于是,洪修平便利用裴元庆屠杀俘虏一事作上了文章,就要展开他蓄谋已久的争权之举。 洪修平虽然潜心隐匿十年,可是,却又如何能与拥有中华五千年内斗经验的李、薛二人相比?……华纪十年五月初二,武帝李元霸下诏言称,近卫军统领裴元庆在室韦屠戮降卒,有违大赵国策,因此令裴元庆即刻交割兵权,回京师接受审查。 裴元庆在接到诏书之后,仍是如前不作辩解,立即将兵权交割与副将,随宣诏使者一同返回了京师洛阳。 第十五章 战半岛(4) 告别了残酷喧嚣的战场,踏进了宁静美丽的城市,裴元庆独自漫步街头。以往,整日里不是练兵就是征战,他几乎没有在洛阳城里闲逛过。 一路观望着路边的繁荣商铺和川流的人群,品味着这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生活,裴元庆有意的将脚步放慢,希望籍此能让微有浮躁的心境平和下来。 如今,赵国的大城市里已不再只有中原人,漫步街头,裴元庆发现,来来往往的人潮中,竟然有很多是来自海外的外国人。万国之人来朝,正是大赵国实力的体现! 一路东观西望,不知不觉走出了南门,裴元庆索性信步出城向南而去。 洛阳南城郊风景秀丽,是京师周边最为宁静祥和的地方。悠闲地走在那些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再举步跨过一座小桥,小桥流水缓慢,水流“叮咚”之声若有若无。裴元庆不禁驻足,用心享受着这难得的平和。忽有微风吹过,不远处的小树林里,茂密的树叶尽皆化为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绿。微风更将那不知名的树冠掉落的细细绒丝吹来,粘附在肩上,这一切是那么自然祥和。裴元庆只觉别有一番风味在心头,一时间,他好像身处在了一个无争无怨的人间仙境。 就在裴元庆沉浸在这山水之间时,不远处传来缓缓的脚步声,其声轻柔,是个女子。裴元庆没有回头,仍是望着小桥流水,继续享受着,这对他来说是属于奢侈的宁静。 那女子的脚步声至裴元庆身后停止,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裴将军,可安好?” 裴元庆猛然回头,有些惊讶:“怎会是你!” 来人却是裴元庆在金家庄相遇的新罗富豪之女————韩永英。 惊讶之后,裴元庆随即微笑着点点头,问道:“韩姑娘,你怎的来到了洛阳?” 韩永英低着头,微微咬咬嘴唇,轻声道:“我……我闻得将军卸职归国,便自来到了洛阳,只为与将军见上一面……”韩永英抬头,注视着裴元庆的双眼,“将军,人生挫折颇多,此次将军虽然受挫,但望将军不要颓废。以将军之能,前途定然似锦繁华!” “颓废?自己会颓废吗?从十四岁随父挥锤上阵,至今已近二十年,其中曾经历恶战无数,比今日的遭遇可是凶险多了!想其中不论胜负,自己还从来未有退却过!这女子也太小看我了!……不过,”裴元庆突然觉得,“有人关怀的感觉还真是……真是不错!” 裴元庆笑道:“韩姑娘,谢谢你的好意关怀……”忽然,裴元庆似是想起什么,当下便问道:“韩姑娘,你身在新罗,可我卸职之后来到洛阳也只不过几天时间,你如何能这么快到来?……难道,你为避半岛战乱没有归家吗?” 韩永英闻言,面上立即涌起红晕。她又自低下头,手足竟显得有些无措。只听她轻声答道:“裴将军,我先前一直在室韦呢!” 裴元庆可不是傻子,他立刻就明白了,韩永英自金家庄一别之后并没有离去,而是悄悄追随着自己……甚至,在室韦战乱之时也一直随在自己身边! 原来如此!不知怎的,此时裴元庆突然想到:“这,就是那冥冥中的所谓尘缘之结吗?” “韩姑娘,你……”裴元庆心头涌起感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此时,两人中,一个低头,面带娇羞,一个直盯盯的望着对方,眼中满是感动与爱怜。过往的行人看着两人模样,俱都尽量将脚步声放低,面带笑意,绕开二人所立之处而行。他们不想打扰这对年轻人,在这盛世之中,人们锦衣足食,越来越注重和追求人间的至情……这两情相悦可不就是其中之一吗? 许久,裴元庆终于开口:“韩姑娘,可否愿意与我一起随意走走?” 韩永英连忙点点头,喜悦之情溢于其表……想她不顾女子的矜持,置家族生意于不顾,暗中追随裴元庆近一年,如今有了眉目,怎能不喜? 二人并肩,举步前行。没有太过亲昵的动作,平静的走着,间或说说话,伴有清爽的笑声响起。 …… ※※※※※※※※※※※※※※※※※※ …… “屈总管,裴将军这几天表现如何啊?”李元霸问道。 屈不归躬身答道:“禀陛下,裴将军这几日仍是与那新罗女子频繁来往,其它并无任何异动!” “嗯,你退下吧!”李元霸微微一笑,挥挥手。 待得屈不归退下,一直隐匿在屏风之后的薛道衡步将出来,走至一张大椅前坐下。 李元霸问向薛道衡:“老师,你看怎样?” 此时武帝李元霸面临着一个尴尬的境地。他领着一干文武大臣创下了大赵国,但在其称帝以后,却因事务的繁琐,必须要将一些权力下放。结果,在这从古到今就内斗不止的国度里,臣子们开始争权夺势,而且竟然有渐渐将武帝的一些权力架空的趋势。就如近卫军,将士们与裴元庆一起训练、征战十年,如今在他们眼中,小裴将军的命令与武帝的命令同样有效。 只听薛道衡道:“小裴能够在接到圣旨之后请罪,并立即卸职归京,而且在朝廷将他闲置一旁后毫无异常表现,我看他应该可以信任……司马公在资治通鉴开篇就明确提出,才德均无的是愚人,而才胜于德的就是小人,与其用小人,不如用愚人。而其中的所谓德,无非就是君君臣臣那一套。所以,作皇帝的对于臣子,最看重的应该是服从,能力反而居于次要。这小裴将军不但有才,更能服从圣命,当是你重用的人选!而且……小裴如今年方三十有余,当可定为日后辅佐太子的栋梁之才!” 李元霸点点头,道:“老师说的极有道理!近卫军中将士大多对他信服,能保证他的忠诚,京师再动荡,也可保无恙!” 原来,召裴元庆归京,不过是对其忠诚心的一次考验,还有就是武帝李元霸为儿子预备得力干将。 …… 次日,武帝李元霸在朝会上宣诏,称,隋将史万岁破突厥有功,不但没有得奖赏,反而因所谓犯法被杀。武帝却不能学那隋朝所为。近卫军统领裴元庆破室韦有功,平室韦叛乱亦有功,而其屠杀俘虏为当时必须之举,根本不能算为过错。因此,裴元庆的功劳照赏,过错全无! 武帝更在朝上封裴元庆为征东大元帅,总领提调军队征伐朝鲜半岛的军务,武帝并赐裴元庆黄金五千两,另所有东征将士俱有封赏。 宣诏之后,商务司都督洪修平立即跪谏,请武帝收回成命,以维护大赵仁义国策。武帝当场将其驳回。但是,出乎李元霸意料,虽然众臣子都能看出他重用裴元庆、坚持东征的决心,可随洪修平之后竟仍然有不少臣子跪谏,其中甚至包括政务部总管凌敬与吏务司都督罗君赞两位高官。 李元霸很是清楚明白,这些人当中,有真心维护赵国的,他们如此而为,只是没有认识到东征对赵国确定东亚地位的重要性;可是跪谏臣子中,也有明知东征的重要,但却为了自己的利益,借机打击军方将领、阻止东征,为自己取得权势!……“哼!不自量力!无聊的政客,也不想一想,自己手中没有实力,怎能奈何别人?” 虽然心中有气,李元霸仍是面色平和。 “众爱卿,起来吧!” 跪谏的臣子们丝毫不动。 李元霸冷哼一声,道:“不愿起身么?也好!就跪着听听朕之所言罢!……”扫视群臣,李元霸沉声道:“尔等不是自命仁义吗?……如今室韦已破,百废待兴,其地民众生活贫苦潦倒。尔等既然要论仁义,与其在这里跪着浪费时间,不若去为室韦作些实在的事情,也让室韦百姓感受一下大赵国的仁德!……朕拟以政务部总管凌敬领部分官员前往室韦,在驻军的协助下尽快让该地百姓生活改善。不知尔等以为如何?” 听得武帝所言,凌敬与大部分臣子也觉有理。虽然不能达到惩处元凶,以弥补大赵仁义形象目的,但凌敬以为,与其在此争辩,确实不若去室韦安抚百姓,如此当能再立大赵仁义形象。于是,凌敬立即磕头领命,随即起身归返大殿一旁。 众臣子见资格最老的凌总管起身了,当下纷纷起身返回大殿两旁肃立。其中洪修平心中虽然极其不愿此事就此了结,可没有了凌敬的领头,相信没有几位大臣会在此时附和他,去拂逆武帝的意愿。洪修平只得随着众臣子起身,返回朝列。 李元霸抬眼扫视殿中一干臣子,问道:“众爱卿还有什么要事吗?若无,就此散朝罢!” 洪修平终不甘心就此罢休,而且他也看出武帝将凌敬使向室韦,已有削其权、夺其势之意。而洪修平为凌敬一手提拔,此次又决然与武帝一直偏重的军方作对,若凌敬离朝,他的下场可想而知!当下,洪修平出列奏道:“启奏陛下,请陛下准微臣与凌总管同往室韦!” 李元霸漠然注视着洪修平。在多次刁难军方的事件中,这洪修平都担当着主要的角色,就如今日的跪谏,也是由他带头。李元霸很是怀疑,利用凌敬声名拉朋结党的主事人就是他。若果真如此,这人就实在是危险,不若此次就放他远行,让他尽情表演败露祸心,其时便可一举诛之! “好!准奏!还有谁要随凌总管去室韦的,一并报上来吧!” 有洪修平领头,当下便有十数位各部臣子请准,武帝李元霸一一准奏。 …… ※※※※※※※※※※※※※※※※※※ 洛阳城外南边,有两座峻峭的山峰,一条玉带似的河流从西南方向奔泻过来,这条河叫做伊河,而这个山口叫做龙门。 在这里,有北魏孝文帝时开凿的无数石窟,其中尽是佛像。此时,裴元庆与韩永英就漫步在这里。 一座高大的佛像屹立在面前,这尊佛像丰颐秀目,嘴角微翘,呈微笑状,头部稍低,略作俯视态,宛若一位睿智而慈祥的中年妇女,令人敬而不惧。 韩永英在这里停步,她抬头注视着裴元庆,眉目之间满是爱慕之情。 “裴郎,你不用忧心我的感受……新罗虽是我母国,可你身为大赵好男儿,自当为国效力。你此去征战,正当竭尽全力,不可因儿女之情生忧,以致影响建功立业。唉!……”韩永英柳眉微蹙,“也怪我不好,明知大赵与新罗难免一战,可却还是忍不住要一路追随你……裴郎,答应我,不管两国最终如何,永不弃我!”韩永英望向裴元庆,眼中有泪光闪烁。 此言中虽是有沉重的无奈,却也有不尽的爱意,裴元庆重重点头。 韩永英面上露出微笑,伸出一手牵着裴元庆,目光转向面前的佛像,道:“裴郎,你可知眼前此佛?” 裴元庆摇摇头。 韩永英道:“此佛名为卢舍那佛,卢舍那在天竺语中意即光明遍照……”松开握住裴元庆的那一只手,韩永英双手合十,神态虔诚。“愿我佛保佑我与裴郎永世相依,赐我二人前途光明!” 裴元庆并不信佛教,因此,即便他在接近佛教之国天竺的马来半岛驻扎了多年,也是对佛教毫无所知。但此时,他亦是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愿卢舍那佛保佑我与永英此生相依,愿佛赐我二人前途光明!” 石窟中,似有梵音响起,空气中,隐有淡淡的檀香飘散。 第十六章 定格东亚 华纪十年六月二十三,适逢高丽西部大臣泉盖苏文起兵作乱,击杀其国荣留王高建武,并立建武弟之子高藏为王,拥权自重。大赵便以此为由,遣征东大元帅裴元庆赴辽东道,领北平军区驻军六万,就要进驻高丽,帮助“友好”邻国平息内乱。 此时,新罗善德女王见大赵复又出兵半岛,立即暗中遣派使者面见征东大元帅裴元庆,表示一定遵守以前的诺言,归降大赵国并每岁入贡。 裴元庆当即便应下新罗所求,却也并不声张,只向高丽通告,令那泉盖苏文自缚城下,大赵或可饶他一命。但泉盖苏文已把握高丽政权,怎会听从大赵命令自缚?七月初二,泉盖苏文调兵遣将,誓要抵御北境赵军。 此时,高丽与大赵国处于战争状态,新罗与百济的军事压力便减轻了很多。在这种局势下,新罗善德女王趁机纠集军队,向百济发动进攻,力图在高丽与大赵国的战争结束前摄取更大的利益。 于是,赵国大军还没有与高丽开战,新罗大军就已经侵入百济炭岘地区。百济王扶余璋仓促之间集死士八千,至百济黄山之原据险,设三营以待,誓要与新罗决一死战。 七月十一,大赵军队分兵东、西两路进攻高丽。此时高丽已在三国混战中消耗了大量军力、物资,其国实已兵力匮乏,士气低下。赵军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攻入了高丽都城平壤,并擒获了泉盖苏文。 在赵军攻入高丽都城的同时,百济将士虽然心存死志,但奈何失去了高丽牵制新罗,百济实在无力与新罗抗衡,在屡战屡败的不利局面下,百济最终被新罗灭亡。 本着“以夷治夷”的原则,赵军没有再兵发新罗,而是默认了新罗对百济的攻占。同时,赵军亦大力扶持高丽王高藏,不让新罗独大。 八月,半岛战事已渐平息,新罗、高丽遂齐向大赵俯首称臣。随后,为了同化半岛,达到让半岛融入赵国的目的,自华纪十年九月起,大赵针对新罗、高丽推行了一系列政策。 华纪十年九月,赵国向新罗、高丽招收大批留学生。凡应招而来的两国学生可在赵国官学与大赵学子一起就读,而且由赵国朝廷供给粮料,提供宿舍,免除衣食书墨费用。并且,两国学生在毕业之后可参加大赵宾贡科考试,少数成绩优异者甚至可任赵朝官员……能在大赵天朝任得一官半职,这可是光宗耀祖、显赫门庭的大事,有此,新罗、高丽学生入赵求学之风日盛。 除了大力招收留学生,大赵国也鼓励新罗与高丽的商人、民众来到赵国,从事各种各样的职业。武帝李元霸为此在赵国冀东地区开辟了以新罗、高丽商人为主的侨民聚居区,并明令规定,凡至此定居的两国民众可在经商、劳作时得到赋税优惠。其时,不但两国的富豪商人大量迁入,就是平民也有不少来到中原。新罗、高丽两国的商人大多在他们聚集的冀东地区和江淮地区之间,利用该地区发达的水运大搞城镇长途贩运,作起了居间贸易。其时北起登州、莱州、密州、青州、淄州,东到海州涟水,西到徐州,南达楚州、扬州、苏州、明州,都有两国商人的商务贸易在进行。而两国普通民众则在居住地或务农、或煮盐、或经营私驿、或担任水手、导航者等等。 其后,武帝更是准许两国民众与大赵百姓通婚。由于三国混战,半岛男子死伤颇多,造成了严重的男女比例失调,而赵国却又男多女少。于是,随着武帝的通婚令一出,无数的半岛女子嫁到了赵国。 为了响应武帝的通婚号召,华纪十一年三月,赵国大将军裴元庆与新罗第一富豪韩博伦之女韩永英成婚,由武帝亲自为其主持婚礼。其间,最为失落的沈天放与最为嫉恨的金文泰都参加了二人的婚礼。不过,沈、金二人俱是被迫而来……沈天放是个真正的商人,虽然失落,他也强压伤心,籍着在金家庄与裴、韩二人有浅淡之交,厚着脸皮送来大礼,就为着与大赵高层加强联系,把自己家族的生意做大。而金文泰则是被其姐善德女王强逼而来,他虽然嫉恨裴元庆夺取自己所爱,但是自小的教育也使他不得不把国事放在第一位。 …… 有了这些举措,使得汉文化在新罗、高丽得到了非常广泛的传播,两国国民对大赵潜在的敌视心态也在逐渐消失,从而大大加快了半岛民族融入赵国的进程。 此后,及至华纪十二年六月,虽有大赵逐渐增派军队进驻朝鲜半岛,也不见新罗、高丽百姓有抵触情绪。攻倭基地即成,武帝遂决定开始平倭大计。 华纪十二年八月,大赵驻半岛军队开始向新罗国庆州地区集结。同时,大赵冀东舰队也自东莱驶向半岛南端的庆州地区。 此时倭国已经全然没有了制海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赵水、陆两军集结,向其国攻去! ※※※※※※※※※※※※※※※ 对于倭国,武帝李元霸认为,它没有经历过奴隶社会阶段,是从氏族原始社会直接过渡到封建社会的,其国在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上的进化程度实际上要比中原真正成熟的封建社会低了一级,甚至低了两级。因此倭国人多有属于氏族部落社会性质特征的,极端原始低下、落后野蛮的陋习和暴行。对于这种民族,不能对其施以同化和仁义,你对它宽宏大度,不计前仇,以为可以赢得其国人的“知恩感恩”,可实际上反倒会使他们认为你这是愚蠢傻气,软弱可欺。因此,对这种尚有氏族部落思维方式的低等民族只能施以暴力……因为,他们只会向强权低头,他们只认可暴力。 基于此,武帝李元霸对倭国采取了与对待半岛三国完全不同的政策。 华纪十二年十月,冀东舰队满载赵军将士扬帆启锚,自新罗出发,一路缓缓东行,直插日本岛中部若狭地区。赵军拟从此地登陆,直逼倭国都城大津宫。 不从与朝鲜半岛隔海相望的倭国南部登陆,反而选择了远航至倭国中部登陆作战,这是武帝李元霸的抉择。 此时倭国已无海上防务力量,与其在陆路艰苦鏖战,不若从海路轻松登陆倭国都城附近,力争一举攻下其国都……相信以倭国人顺服强权的本性,在拿下其国都之后,其国人必被震慑,而反抗的力度必然会降至最低。 冀东舰队一路缓缓东行,倭国人眼睁睁地看着赵军自近海驶过,却无能为力。如此缓缓而至的灭亡威胁最能威慑人的心灵,一时之间倭国民众无比恐慌,因无力抗拒命运而产生的绝望情绪吞噬着倭国人变态的心。随着赵军的行进,自卑却又狂妄的倭国人无法接受缓缓来到的失败命运,终于,自杀之风刮遍了日本群岛,各种自杀方法层出不穷,其中以一种叫做“剖腹”的自杀方法最为盛行。倭国人用短刀插入自己的胸腹,接着划十字、割一字形……花样繁多,“剖腹”自杀法被倭国人创建并在短时间里发挥到了极致。 这样还不够,众多的倭国人不分男女,在自杀之前疯狂的乱交……妻与夫、父与女、姐与弟……他们期望能籍此麻痹自己,使自己忘却即将灭国亡命的痛苦。不少的倭国人在乱交之后更将自己的性伙伴杀死,然后用流行的“剖腹”法自杀。 倭国人就这样自虐、自杀,狂妄自大的倭人不敢正视灭国的残酷现实。 华纪十二年十二月初二,三万赵军在若狭登陆,随即挥师南下,沿途遵从武帝“烧光、杀光”的两光政策,力求给倭国人狂妄却脆弱的心灵造成更大的压力。 华纪十二年十二月十二日,赵军迅速击溃已无斗志的大津宫守军,攻陷倭国都城,倭国舒明天皇跪降。 十二月十三日,在这个武帝指定的日子里,赵军对大津宫的倭国人进行了有计划的屠杀。 同日,自江南东道泉州出发的大赵镇南舰队也抵达倭国南部岛屿,并在鞠智城登陆,与冀东舰队同步在倭国南部展开了大屠杀。 …… 随后的几个月里,大批的赵军被运兵船和征召的商船陆续送至倭国。在这几个月里,倭国本土人已经被赵军屠杀了超过一大半,再有大批使用流行的“剖腹”法自杀的倭人,此时倭国全境的本土人已不足五十万。 华纪十三年五月,赵军从倭国中部、南部扩散开的屠杀规模愈大,倭国人的心由于时刻紧绷,到此时已经非常脆弱,他们实在承受不了这种身心的折磨了!于是,还在抵抗赵军的地区接二连三放弃抵抗,倭国全境于五月底被赵军占领。 及至此时,武帝下令停止了屠杀,残存的几十万倭国人被集中关押在倭国南部永纳山。以后每每有苦役需要大批劳工时,便会有专门的军队自永纳山押走需求数量的倭人以充苦役。 倭国亡。 第十七章 茶马古道(1) 在赵国西南边陲剑南道与其海外殖民地骠国之间,有一个小国家名为南诏。其国境内居住着众多的民族和部落,而由于所处地理位置和受中原先进经济的影响等因素,各民族、部落之间存在着极大的差异。如靠近大赵剑南道地区的部分民族已经有了封建经济的萌芽,而众多边远地区或高山地区的民族则处于奴隶制经济的发展阶段。 南诏的统治者皮逻阁在其统一六诏及其以后的扩张中,采取了残酷的、以武力夺取各部落土地的手段,强迫各部族人民离开原来的居住地,使之完全丧失土地,尔后将土地收归南诏政权所有。 现今南诏民众大体可划分为四类————奴隶主、奴隶、平民和部落百姓。而其中奴隶主统治奴役其它三类……奴隶、平民和部落百姓。因此,从总体来说,南诏应该处于奴隶社会时期。 南诏王皮逻阁为了加强其统治和解决奴隶劳动人手的来源,将成千上万的汉裳、施蛮、顺蛮、扑子蛮等族人民迁到滇池地区成为生产奴隶,无数的南诏民众因此家破人亡。这些南诏民众在互相迁徙中完全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并被南诏朝廷重新组织在新地区的奴隶生产之中,成为南诏农业上的主要劳动人手。但是,在这其中,也有不少民族的人民并不服从南诏王的令谕,抗令举族出逃,维护自己自由生存的权力。 …… ※※※※※※※※※※※※※※ 赵历华纪十四年八月。 山峰高耸入云,邃流绝峡窜乱其间,随处皆成断崖促壁。就在这险山恶水之间,一阵清脆的马铃声悠然飘扬,一串串深深浅浅的马蹄印留在了险峭的山路上。 一队马帮在这陡峭的山路上行进着,百十匹驮着茶叶、丝绸的马儿首尾相衔,连绵近里许。由于山路太陡峭,骑马太危险,所有人都只得下马步行。 路,在领头山民的指引下不断地向前延伸着,历经一程又一程,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就在这支队伍中,大赵太子师薛道衡喘着大气,面色潮红,他奋力踏出的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 随行的近卫军将士每每要来扶持薛师,却总是被薛师赶开,他想尽自己的全力,能够独力走多远,就走多远……跋涉茶马古道,可是薛师前生最大的愿望呢! 薛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为了转移视线,让自己疲累的身体好受一些,他在脑子里胡乱想着。 “……想想,我的原名应该叫做瞿永生吧?自从来到这时代,将灵魂附在了十几岁的薛道衡身上,喔,不知不觉已经快五十年了!……五十年呐!一个现代人来到隋唐时代,再活一次……”薛师脸上浮现出笑容,“……这可不是谁都可以有的际遇啊!对了,还有元霸……不,应该说是向书渐,他居然做了李元霸,居然做了皇帝!这些,要是有机会回去告诉柳主任、周教授……”薛师忽然轻轻摇摇头,脸上的笑容逝去,唯留下一丝感伤。“……嗨!怎么会想到老柳他们,难道,是我老的太厉害,只知道回忆往事了?老了,唉!人,不管在前生还是今世,都会死去……只是不知道,今生我会在什么时候死去?又或是与前生一样,瞬间去了另一个时代?”薛师自嘲,“呵呵,那我不是就成了妖精?穿梭时空、历史的妖精?不过……”薛师面带疑惑,“回头想想,这时空穿梭还真是奇妙,不知怎么就来到了隋唐时代,但这时代却又与前生历史上的大不相同,倒是和我得到的那本书上记载的差不多,但是……”薛师面上更是疑惑,“我那书上记载:‘公元622年,大唐赵王李元霸立国,是为大赵国,及至公元632年,又复改国号为唐’……可现在已经是公元645年了,大赵依然是大赵,难道,我那书上记载的又是另一个时空?如果,真如我猜想,那么到底有多少个这样在同一历史时间发展的时空?这些时空又是因为什么而存在?难道,真如某些人的猜测,这世上真有创世神?所有这样的时空只不过是他的试验品?” 突然之间,薛师觉得心好乱……为他自己的想法而乱,也为无法了解时空、历史的奥秘而乱。 薛师长叹,历史! 薛道衡穷研历史几十年,此时的感觉却是:每个时空的历史就是一部又一部的典籍,每一部典籍就是一个时空的发展史,而典籍里,历史的起点都是一样,但中间和结尾却完全不同。世上每一个人在每一部典籍里都有记载,但人们在每一部典籍里的记载却又不尽相同。人们或在这一部里遗留下了泛黄,却又精彩的一页,又或在另一部里只留下了淡淡的痕迹,甚至,被时光涮洗得无影无踪,灰飞烟灭! 就如薛师如今,他率领商队开通经南诏通往吐蕃、骠国、天竺的道路,这是他前生历史中的一条有名的古道,也是今生中大赵国与吐蕃进行政、经交流的一条重要道路。若薛师成功了,大赵与吐蕃之间的交流将会大大增加,而大赵推行的“同化”政策也将在康藏高原得到实质性的进展,如此,在这一时空的历史典籍中就将有他的精彩一页! 但是若薛师不能成功,很可能,在那历史的典籍中就只会有淡淡的一笔……“薛道衡,大赵武帝师,太子师。” 再苦也要坚持走下去,辉煌,本就是自己创造的! 薛师精神一振,一番胡思乱想却为自己找到了前进的动力。一时间,面前的险途阻难仿似都已不见,薛师昂首举步,步伐轻盈,恍若踏青郊游,行进在草甸间、花丛里。 马铃儿叮咚作响,南诏王派来为天朝商队开路的山民们唱起了民族歌谣,优美的歌声在崇山峻岭间回荡。赶马的大赵民夫们也不甘落后,开口唱起了悠扬流畅的马帮曲子,歌曲时而欢快,时而忧伤。 …… 薛师此时行进的道路,被后人称之为茶马古道。这茶马古道起源于唐初吐蕃与南诏、蜀地之间以茶易马或以马换茶为内容的“茶马互市”,可以说是先有“互市”,后有“古道”。 茶马古道是世界上通行里程最长的古代商路,它的路线大致有两条:一条经南诏国都太和城到吐蕃的逻些城,尔后再经由后藏的江孜至天竺;另一条则是由赵国剑南蜀地的打箭炉出发,经康定至逻些城,再至后藏日喀则,最终至骠国。 薛师现在走的就是第一条道,他自洛阳出发,经黔中道至南诏太和城,再由南诏丽江、迪庆至吐蕃逻些城,最后到达天竺国,总行程在万里以上。此时,古道尚未全程贯通,沿途的每站都可以作为终点或者是起点。前路或是集镇城池,也或是未知的险途,薛师与商队的行进可以说是一次生与死的冒险之旅。 …… 一路马铃声,一路歌调唱,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无数的险山峻岭也被渐渐地抛在了身后。 从开路山民口中得知,翻过前方两座大山,再有大约八十里路就要到达丽江。商队众人精神一振……每到一处城镇,可都是大家尽情放松,庆祝又征服一站的时候。 ※※※※※※※※※※※※※※ 钟从云今年四十九岁,是族中的领头人。他的祖先们在好几百年前就从蜀地迁到了滇西,并一直在那里安居乐业。可自打五年前南诏王皮逻阁强令他和族人迁徙,他就领着几千不愿做奴隶的族人入了深山。为了生计,他们在山中开荒种地,有时候,也会劫掠一些从山中路过、往返吐蕃与太和城之间的小型马帮,向他们索取一些茶叶、盐和药材。 掠劫这些马帮商队本来是一种伤天害理之极的事,想那马帮之人历尽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一路行来,挣得都是血淋淋的卖命钱。这钟从云和族人们也是穷苦之人,因此每次劫掠只是索要一些日常的必需品,这也使得经常行走这条道的马帮对他们也没有什么畏惧。 这天,有族人来报与钟从云,道是了望到有一队百余驮的马帮行来。钟从云精神一振,族人断盐已经快一个月了,好容易有队马帮前来,定要前去劫掠一番! …… 天断峡,这是钟从云族人为此地取的名字。此处位于两座大山之间,其势就如被利刃劈开,两山夹峡,其峡壁犹如坚冰滑雪,万仞崇岗。峡底有一条小道,长约五里,为往来商队必经之道。其路止三尺许,仅供两骑并行,实乃抢掠劫道的上佳之地。 钟从云就领着三百名强壮的族人在天断峡出口开阔处堵截,静候马帮前来。 午时,赶马人的吆喝,马儿的嘶叫与零落的马蹄声不绝于耳,打破了山野的寂静。 “来了!”钟从云招呼族人拿起木棍、柴刀,就要开始拦路抢劫。 可就在此时,却听得峡道的另一端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怕不有上百骑在奔驰。钟从云愕然!要知道,马帮的马儿俱都驮有货物,不可能狂奔,那急促的马蹄声只能是代表有一队轻骑前来。钟从云心念急转:附近再没有山贼或是军队,这些轻骑是干什么来的?…… 就在钟从云疑惑之时,峡谷内已经隐约传出喝斥声、惨叫声,以及刀枪交击声。 “难道,是有人缀着这支商队劫掠?”钟从云的心怦怦直跳,“这商队必定携带有贵重的货物,不然,有哪些劫匪会一路冒着跌落悬崖峭壁的危险追缀而来?” 莫名的珍贵之物甚至比摆放在眼前的黄金白银更容易打动人的心,钟从云现在就有些动心了,他很想看看那支商队究竟带着什么宝贝,居然能让人直追到深山野林中来。 钟从云虽然心动,但他并没有立即领人冲入峡谷参予抢夺。他可不是傻子,人家能组织百骑追击,必定是有一定实力的劫匪,岂是他三百族人手中的木棍柴刀可以力拼的?不若原地等待峡谷内两败具伤的时候再出手,那时可要容易多了!甚至……说不定那些商人敌不过劫匪,带着宝物向这边出口逃来,那他还会捡个便宜呢! 一念及此,钟从云立即止住想要入涧观战的族人,静候在峡道口。 果如钟从云所想,不一会儿,就有凌乱的马蹄声向出口而来。钟从云立即招呼族人,拉起绊马索、手持武器将峡道出口团团围住。 有四、五骑迅疾奔来,当头之人手持马槊开路,身后几骑由于路窄,成一字单骑紧随其后。那当头之人似是极富作战经验,即便此时峡谷内形势紧急,他将至出口处时,也强自将奔驰之势减缓,而紧随在他之后的几骑与之配合默契,不待他出声,也自减缓了骑速。 当头之人正是护卫薛道衡商队的近卫军队长,他名叫谷擎天,曾随其统领将军裴元庆参加过半岛之战,是一名优秀的军人。 谷擎天缓骑绕过一个弯,只见前方一百步处就是峡道出口,出口外人影晃动……确如自己所料,匪徒在出口也置下了埋伏! 谷擎天停下马来,回头沉声吩咐随行士卒:“我在前方以马槊开道,你等以单弓弩、横刀随后,在冲出峡道之后就将薛太师护在最中,力保太师脱围!……”说道“脱围“二字,谷擎天停顿一下。前方究竟是如何埋伏还未可知,此番要保薛太师脱围只怕不易!谷擎天咬咬牙关,接着道:“若今日不能脱身,就力战吧!总之,不能缀了近卫军威名!” 冲着被一名士卒环抱在身前的薛道衡,谷擎天拱手道:“薛太师,末将护卫不力,实乃惭愧……唉!” 薛道衡无语,眉宇间涌起无奈。一番雄心壮志要走通茶马古道,却不料眼前就要命丧宵小! 心知此去必死,谷擎天也不再多话,只向众人道了一句:“大家各自珍重吧!”当下提槊打马,直奔峡道口! 第十八章 茶马古道(2) 谷擎天单身打马来到峡道口,身后四骑则远远缀着,留出了最佳的冲刺距离。四名近卫军骑士在等待谷擎天杀出峡道口,将外面的包围撕开裂口,然后再趁机冲刺突围! 至峡道口,瞥见了前方地上横陈的绊马索,谷擎天冷冷一笑。这招对骤不及防的骑兵有用,可对现在的他却是屁用没有。 谷擎天打马冲刺上前,不及钟氏族人拉起绊马索,便挥槊将其挑断,口中兀自大喝:“吾乃大赵近卫军,谁人敢挡!” 随着谷擎天的冲刺,其后的四名士卒催着马儿开始小跑,紧接着就要尾随冲刺杀出。 峡谷外,钟从云听得谷擎天大喝,心中立时一颤:大赵近卫军!……大赵!我们的家乡不就是在如今的大赵么? 虽然钟氏一族的后人从没有去过大赵,但是,自从被南诏王赶出自己的生息之地后,他们常常谈起、想起的正是自己先辈曾经生活过的土地————那已是强盛无比的故土故国! 钟从云连忙大喝一声:“住手!散开,全都散开!” 包围在峡谷外的钟氏族人闻声急速散开,倒把冲刺而出的赵国诸人搞了个措手不及。 谷擎天与几名士兵刚及冲出,却听得有人高叫“住手”,并且前方拦阻之人也迅速散开。几骑瞬间收刀枪,打马在钟氏族人面前兜了一个小圈才止住冲刺之势……这也不是几骑不能骤停,而是几人爱惜马儿,不愿将战马勒伤。 钟从云一把扔掉手中的木棍,几步来到谷擎天的马前,激动问道:“将军,你可是大赵国人?” 谷擎天为蜀地人,他很是奇怪,这南诏国匪人居然口吐大赵剑南蜀地语言。心怀此念,谷擎天立即答道:“不敢当‘将军’之称,我等正是大赵国人!敢问……兄台可是剑南蜀地之人?” 钟氏族人围上前来,人人面上显出激动神色。 钟从云答道:“不错!我们都是蜀人!” 谷擎天见眼前的匪人似无恶意,连忙又问:“那,兄台可否使谷内人停手?” 钟从云忙摆手,道:“将军,你误会了!追击将军的并不是我之族人。” 谷擎天大喜,急忙跳下马来,施礼道:“如此,兄台可否助我等退却劫匪?” 钟从云点点头,二话不说,返身抓起刚才扔弃的木棍。“小辉带二十人跟我进谷,其余的人将绊马索接上,守住峡口……要是自己人就放过,要是贼子就截下!”随即,钟从云一边领着人向前小跑,一边大声对谷擎天说道:“将军,你就带着属下在这里认人罢,别让他们误伤了你的手下!” 谷擎天一听之下未作回答,几步来到薛道衡面前,道:“太师,末将留下两名兄弟在这里护你,就委屈您了!……待末将另领两名兄弟前去助战!” 薛道衡点头应允。谷擎天复跳上马,就要招呼两名士卒返身入谷。此时有钟氏族人拦住,道:“将军,谷道狭窄,骑马入谷反是累赘,不如步行。而且,将军也不必入谷,谷道容人有限,人多了也是无用啊!” 谷擎天大觉有理,先前遇敌时落荒而逃,只是担心被两头堵截夹击,却不是因为自家兵少、敌方势众的原因。谷擎天略一思索,连忙招呼两卒跳下马来,取得鞍前单弓弩,带足弩箭。 谷擎天与拦阻之人道:“感谢兄台提醒,我这弩箭强劲,在谷中当能派上大用场,且让我等入谷灭掉那些贼子罢!”先前被迫狼狈而逃,谷擎天心中一直窝着一股气,此时担忧既无,他就要大开杀劫! …… ※※※※※※※※※※※※※ 南诏国都城太和城,皇宫中。 南诏王的寝宫正中央有一个长方形的宝座,宝座之前有一张方桌,此时南诏王皮逻阁就端坐在宝座上。而在他对面,一个俊秀的年轻人端正地侍立着,神态恭敬,正在聆听他的教诲。 “亚诺,你可知父王为何要派人追袭大赵商队?” 那叫做亚诺的年轻人沉吟一下,道:“父王,您可是担心大赵与吐蕃结交,对南诏不利?” 皮逻阁眉头一皱,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亚诺,你错了!赵国陇右道便与吐蕃接壤,两国民间来往已是频繁,其中官方虽无来往,但观其趋势,两国结交也只早晚的事。因此,我们耗费心机去阻挠两国交往是没有用的!我如此而为,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对付刀鹏程!” 亚诺面带疑惑,道:“父王,大赵商队在我国中出事,大赵皇帝只会对父王你不满,其中怎会牵涉到刀相国?” 皮逻阁的眉头皱得更紧,道:“亚诺,你根本没有把心思用在朝政上!你没有看得足够全、足够深、足够远……你是储君,将来就要总领朝政,可是你总是如此,这让父王很是担心啊!” 亚诺面红耳赤,低头不语。皮逻阁见状,不由长叹一口气:这个儿子,性情就如同女子,软弱重情,如此,将来怎能把握朝政对抗刀氏家族? “亚诺,灭掉商队可以暂时阻止赵国与吐蕃结交,对南诏也算有益。因此,若大赵商队在南诏出事,很多人会认为是父王下的手。但是,大赵武帝却不会怀疑是父王所为……只因武帝虽然勇武,可他并不是暴躁无智之人,他会与臣子们对此事详加分析再作定夺……”皮逻阁耐心地为儿子解析着,“……聪明人考虑的事情会比常人多一些,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往往会将一件简单的事情看得复杂。所以,武帝很可能会认为父王没有这个胆、也没有这么笨做下此事!你想想,若父王我在事发之后,伺机向武帝呈上国书,其中言明刀氏欲夺我权的事实……嘿嘿!亚诺,你说那时武帝会怎样认为?” 亚诺眼睛一亮,道:“哦!父王,那时武帝会认为是刀相国欲嫁祸父王,所以遣人追袭大赵商队!” 皮逻阁点点头,道:“不错!到那时,我就可得到大赵的支持,除掉刀氏一族!” 亚诺连连点头,不住颂扬其父王的智慧。但是,忽然间亚诺像是想起什么,他问道:“父王,你不担心那些追袭者暴露真实身份吗?” 皮逻阁此时心情不错,他微笑着为儿子说道:“不用担心,那一百骑全是父王我暗中训练的死士。他们此次身着的衣物,佩戴的物品都与皇宫无关,而且,只要失手,他们便会服毒自尽,不会留下丝毫线索!”皮逻阁阴阴一笑,面色得意,“……亚诺,你可知道,此计最妙的却是,不论追袭的结果如何,冒犯大赵天威的罪名都会成立,父王轻易就可以将刀氏推到大赵的对立一面!” …… ※※※※※※※※※※※※※※※※※※ 谷擎天与两名士卒快跑追上钟从云一行,来到峡道内。 此次护卫商队的五十名近卫军士卒在遇到敌袭时骤不及防,被来敌强弓远程射杀,伤亡过半。如今,峡道内倒卧着无数马尸与人尸,尚存的十几个赶马人吓得缩在尸体或是突出的山壁之后,他们畏惧来敌的强弓利箭,丝毫不敢动弹,而被谷擎天留下断后阻截追兵的二十名士兵,此时也已剩下不足十人。 由于地势狭窄,峡道内马尸、人尸堆积,双方都不能进行冲刺攻击,再有,对战双方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他们都在利用马儿或人的尸体作掩护,以弩箭或强弓射杀对方。 谷擎天远远望见,他不料形势竟会如此,连忙叫住只有木棍和柴刀的钟从云与其族人,示意他们退守峡道口不必参战。 钟从云也知道在此局面下人多不一定就有用,他只抬头望望峡顶的峭壁,随即听从谷擎天的话领着族人退出了峡道。 …… “嗖!”一支利箭带着尖锐的啸声,自奔近战场的谷擎天耳边擦过,他与两名士卒立即趴伏在地,匍匐向前爬行。待来到一名正在用弩箭还击的近卫军士卒身旁,谷擎天问道:“怎样了?” 士卒见是队长返回,连忙答道:“此地狭窄,敌方不能仗势强攻。若我方有足够的弩箭,只需三两人组合的交叉射击就可阻杀来敌!” 谷擎天并不满足于阻住来敌,他左右打量地形,就待思索破敌制胜之法。 这边在思索制胜之法,那边却在准备撤离。 皮逻阁的死士们颇为顾忌赵军骑军的强悍冲刺,因此将袭击地点定在这狭窄的峡道内,就为不给赵国骑兵转折周旋的余地,使赵军发挥不出其最大的优势。可凡事有利亦有弊,狭窄的道路使得赵军不能发挥长处,却也将南诏死士们人数的优势限制,结果使双方陷入了僵持。 统领一百死士之人乃南诏王皮逻阁的心腹战将熊克极,他早已得到皮逻阁明示,若能灭了赵国商队那是最好,若不能,亦需重创商队之后才能退却。 如今歼灭商队难度太大,而重创其的目的已经达到,熊克极决定留下小队掩护,大队立即后退撤离! 八名南诏死士将全队的弓箭收集在身旁,准备为大队做掩护,而残余的五十名死士则收拢战马,就要上马撤离。 正在此时,却听得峡道峭壁之上传来一声喝斥:“兀那贼子,哪里逃!”喝声在峡谷中回荡,嗡嗡不绝。原来却是钟从云带领几十名族人登上了峭壁山顶,正要推下山石袭敌! 南诏死士们大惊失色,连忙跳上战马就要逃离峡谷。可是,哪还来得及? 就听得“轰隆”声响中,一块如小屋般大小的巨石被十来名钟氏族人掀下山顶,阻住了死士们的去路。紧随其后,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被推落峡谷,砸向南诏死士! 谷擎天反应也是敏捷,在敌人遭石块袭击大乱之时,便迅速命令士卒和赶马人退出峡道……他可不愿被石块误伤、或是与濒临绝境的敌手硬拼。 钟从云在峭壁顶见到赵人退出了峡道,更是毫无顾忌地指挥族人将一块块巨石推落峡谷。 一时间峡谷内人惨叫,马悲鸣! 最终一百南诏死士无一人活命,他们不是被赵军射杀,就是被石块砸死,就算没死的见逃命无望,也服毒自尽。 赵国商队也是损伤惨重,五十名近卫军护卫尚存十一人,那南诏向导也被射杀,而七十多名赶马人也只剩下了十几人。至于货物和马儿,更是在石块的砸击下损失殆尽。 没有了足够的马儿和向导,此时不但已不能前行,就是后退也很困难。无奈之下,薛道衡决定率众随同钟从云前去钟氏族人的集居地。 …… “薛大人,不知我与族人可否回归故里?”钟从云望着薛道衡,眼中满是希冀。他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劫掠之心,此时,钟从云渴望的就是领着族人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钟氏族人饱受欺凌的国家。 薛道衡沉吟不语。此次遇袭颇为蹊跷,来敌明显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战士,他们的目的会是什么呢?……只为劫掠商队,还是怀有其它不轨目的?观其成员的数量和其精良的马匹装备,这支骑队必是属于南诏国极有权势之人所有,难道……是南诏王?他为了阻挠赵国与吐蕃结交,也许会行此事。若真如此,前后道路只怕都极为凶险,此次恐回不得赵国了! 一念至此,薛道衡道:“钟兄弟,大赵国肯定欢迎你与族人回归故土,但是……”薛道衡面带难色,“你也看到,此次我商队遇袭之事并不简单,其中或许牵涉到南诏朝廷,就是我等也不知能否回归赵国。因此,对你的请求我不敢应下!” 钟从云明白薛道衡的意思,但就他个人来说,他愿意不计一切率领族人,追随面前的赵国大臣归返故土……南诏已将他与族人伤得太厉害,如今他极渴望回到故土,回到那从未见过的、强盛无比的故土故国。 为了回去那祖先曾经生活过的繁华之地,钟从云在救回薛道衡等人之后,便有了一个打算。但是,钟从云毕竟是一族之长,在他身后还有几千族人,他的意愿并不能代表所有族人。因此,钟从云心中虽然有了打算,但是他没有立即道与薛道衡,他还要征询族人的意见。 …… 第十九章 钟氏迁徙 钟氏一族略有威望的人都汇聚在钟氏祠堂,因为族长钟从云要与大伙儿商议要事。 只听钟从云道:“各位父老兄弟,我族原本居住在遂久,世代安居乐业。岂料南诏王皮逻阁却强占我族土地,甚至要将我合族之人沦为奴隶,为何?盖因我等为平民之身,无力与之抗拒!”顿得一顿,见族人俱都凝神静听,钟从云接着道:“现今我族虽然在这荒谷深山中开辟出了一方天地,但是,此处往来商贩日渐增多,我族踪迹难免会为朝廷知晓……即便我等从今再不劫掠,小心隐藏踪迹,不让外人知晓,可那前日追袭大赵商队的只怕就是朝廷的军队,就因此,我族藏身此地之事也必将会为南诏朝廷知道,其时,只怕又是一场劫难!” 一百多名钟氏族人俱都默然无语,人人心中都忆起了五年前被南诏军队驱逐出遂久的凄惨一幕,现场气氛一下子显得无比压抑。 良久,钟从云的堂弟钟蒙出言道:“大哥,难不成咱们又要迁徙?” 不及钟从云开口,族中岁数最大的老人钟三爷插口道:“迁徙?咱们洒汗流血历时五年,刚将此地搞的像模像样,眼见今年的粮食也要收获了,怎么可以轻易离开?” 钟蒙道:“三爷,若是不迁,待得朝廷军队到来,不是被杀死就是为人奴。依侄儿看,还是得迁!” 钟三爷瞟了钟蒙一眼,面上神色已是不悦,道:“迁个屁!就算咱们迁到它处,可哪里没有朝廷的军队?保不定哪日又被发现,难道到时候又迁?” 知道堂弟的直冲脾气,他若与性情倔犟的三爷对上,今日的议事会只怕就要不欢而散。钟从云连忙抬手止住二人言论,他来到钟三爷身边,用十分肯定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三爷,我族肯定要迁徙!不过……”抬手扶住钟三爷的肩膀,止住他出言,钟从云接着道:“此次迁徙将是一劳永逸,再无后顾之忧!” 听得可一劳永逸,众族人齐齐注视钟从云,等他说出下文。 钟从云道:“咱们迁回故土,回赵国去!” 钟从云的话一出口,全场一片寂静。虽然流落它国几百年,但是祖先留下的关于故土的美丽传说、以及近年来耳闻故国的强盛,这一切让钟氏族人在心中充满了对故土故国的向往,特别是在被南诏朝廷欺压的今日,他们更是日夜凭借自己的想象,勾画着故土的美好! 钟三爷显得有些激动,自语道:“故土,咱们能回去吗?……回去以后再也不会遭受人欺凌吗?” 钟从云扶着钟三爷肩膀的手用力紧了紧,朗声道:“能回去!此次大赵太师流落此地,正是老天赐予我族返回故里的大好机会!……而且,大赵国富民强,人民安居乐业,我族回去之后必不会再遭欺凌!” 一时之间,在场族人俱都热血沸腾,人人面上都露出激动、向往的神色。 钟从云看得暗暗点头,心道:“看来大家都不愿在异国他乡受人欺凌,大伙儿都愿意回去啊!” “小蒙,快去请薛太师他们过来!”钟从云准备趁热打铁,将迁徙的事敲定下来。 不一会儿,薛道衡与谷擎天来到。一番礼尚往来之后,钟从云道:“薛太师,昨日你曾言,大赵国肯定欢迎我族人回归故土。不知此言可否作数?” 虽不知钟从云所言何意,薛道衡还是点头道:“怎不作数?你族人若愿意回归故土,大赵国欢迎之至!”扫视一下满堂的钟氏族人,薛道衡问道:“钟兄弟,怎么,真准备回去吗?” 钟从云向薛道衡深施一礼,却不回他的话,转身对着族人们朗声问道:“各位父老兄弟,大家可都听见了,只要咱们愿意,大赵国就欢喜咱们回去!……大伙儿,咱们回不回去?” 大部分钟氏族人立时大声叫好,并立即激动地议论起回归的事宜来。可是,现场却有几位年老持重之人没有参予其中,里面就有德高望众的钟三爷。 钟三爷眉头紧蹙,就在满堂的嘈杂声中,他将钟从云拉到僻静处,开口道:“从云,有些话三爷得对你说说……不是三爷不想回去,实在是回归之路何止千里,这其间几千族人的食、宿、行可不简单,这个你在当年从遂久迁徙至此时就体会过……想我八千族人,饿死、病死的就有三千多!再有失散的,及至来到此地,只剩了四千不到!”钟三爷神色黯然,“……更何况,如今朝廷极有可能要与赵国作对,咱们随同大赵官员一路,只怕不但不能得到他们的庇护,反而会引来更大的祸端!……从云,你身负族长的重责,尚需三思而后行啊!” 钟从云神色凝重,道:“三爷,你说的对!从云也思虑了很久。从云认为,这是我族脱离苦海的一个机会……即便此次那骑军追袭大赵商队是朝廷所指使,但从骑军只以贼匪之像、却不敢亮出身份来看,此事朝廷是在暗中进行的,这就说明朝廷终究是不敢在明处对付赵国。因此,咱们的迁徙若能得到赵国太师应允相助,大伙儿一同把声势造起,到时候……三爷,您想想,几千人在赵国重臣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回归故土,其时天下皆知。除非那皮逻阁敢公然开罪大赵,不然,他不但要乖乖放行,只怕沿途还要为咱们提供食宿方便!” 钟三爷一听之下,大觉有理,但他还是道:“从云,若真能如你所言,三爷也没有话说。不过,眼看粮食就要收获,只怕此时有好些族人都舍不得走啊!” 钟从云点点头,神色间有些担忧:“是啊!毕竟族人们在这土地上付出了艰辛,肯定会有人舍不得离开,再加上此时收获在即,只怕更是难离啊!” 钟三爷甚有同感,道:“谁舍得啊!一年中付出了多少血汗,就为此时的收获……” 忽地,钟从云面色一紧,沉声道:“三爷,难得上天赐给我族如此机会,若不把握,只怕我合族之人早晚会沦为贵族的奴隶……三爷,怎么也得迁!”钟从云盯住钟三爷,道:“三爷,若族人实在不愿意走,只好放火烧掉庄稼!” 钟三爷一惊,他迎着钟从云的目光,骇道:“这……这不是自断生路吗?” 钟从云摇摇头,道:“三爷,既然决定要走,这些庄稼对咱们也就没有了意义。如果烧掉它们能让族人坚定迁徙的决心,那也是物尽其用了!” 钟三爷默然,好一会儿,他才忧心忡忡地说道:“从云,你说的有理,三爷不反对你。可是,你也要小心了,一个不好,你就会成为族人的公敌!” 钟从云点头,神色坚毅。 …… ※※※※※※※※※※※※※※※※※ 南诏国都太和城。 深夜,一处不起眼的普通民房中,有两人在黑暗中交谈。 “亚诺殿下,你的消息若无误,武帝陛下一定会满足你的愿望!” “好!若武帝陛下派兵讨伐父王,我一定会尽力相助陛下大军……唉!……”虽是叹气,但其语气中明显带着兴奋与欢喜,“这也只怪我那父王,怎会想出这等主意来冒犯天朝威严呢?……”欢悦的语气忽又一变,变得谦卑,“……特使大人,咱们相交颇久,容在下大胆问上一句,您说武帝真会在废除父王之后立我为王吗?” 一个诚恳的声音响起:“殿下大义灭亲,足以体现对大赵的忠义,况且殿下本就是南诏储君,若废除了你父王,武帝陛下怎会舍你不用?南诏王的位子铁定是殿下的,殿下尽管放心好了!” “呵呵!”语音复又欢悦,“承特使大人吉言……”悉索之声响起,“特使大人,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还望特使大人笑纳!” “嘿嘿!好说,好说!” …… 南诏国是大赵的属国,那特使表面上只是大赵设在南诏的使者,在两国中间起到沟通、传话的作用,可实际上他却是大赵监察部的人,负有收集情报、监控南诏朝野动向、以及收买南诏重臣与皇室贵族的任务,而南诏亚诺储君正是被其收买之人。 亚诺向来知道其父王对他不太满意,并且皮逻阁的身体状况非常之好,因此亚诺担心时间长了将会使王位继承发生变化,所以他选择了出卖父亲投靠大赵,希望依仗大赵的强势保证他顺利继承王位。此次在得知父王派人袭击大赵商队后,他立即就将消息传给了大赵特使,就希望籍此能使大赵废除其父王,使他早日登上王位。 当夜,一匹快马自太和城出,直奔洛阳而去! 同是一夜,南诏国北部山区之中,钟氏一族集居地不远处……盆地中的沃野上,大火突起,其上种植的作物被四起的大火吞噬。闻得火讯赶来的人们挥动土铲、竹篱拍打着,企图将大火扑灭。可是火已成势,一发不可收拾,转眼便绵延数里。及至天明,广袤沃野上那些快要成熟的庄稼全都变成了飞灰,连带着土地也成了焦黑一片! 大火正是钟从云带着几十名心腹至亲分头燃起的,只为断绝族人的留恋不舍,迫他们坚定迁徙的决心。 次日,钟氏一族族长与族中一干德高望众之人宣称,昨夜天降大火,天意要钟氏迁徙。随后,钟从云命人大开族中公有粮仓,发放粮食,并组织族人准备迁徙事项。 两日后,薛道衡遣出两名卫士,与钟氏向导一起,持大赵通关文书,沿途遇见城镇就告知钟氏迁徙之事,南诏朝野震动! 南诏王皮逻阁不敢怠慢,吩咐沿途城镇为钟氏一族准备食物以及住宿之地,并将详情快马奏至武帝,当然,其中少不了构陷南诏相国刀鹏程的内容。 …… ※※※※※※※※※※※※※※※ 大赵京师洛阳,皇宫御书房。 武帝李元霸独坐书房,面前书案上放着三份奏折,一份是南诏王皮逻阁递呈,一份是大赵驻南诏特使汤不同递呈,一份却是辽东、河北、河东三道抚军柴绍递呈。 三份奏折李元霸都已看过,南诏王奏折正是上报钟氏迁徙与大赵商队遇袭之事,而汤不同的奏折则是揭发南诏王策划袭击商队、嫁祸南诏相国。此时,李元霸将南诏方面呈递的两份奏折放置一旁,复又拿起三道抚军柴绍的奏折。 奏折里的内容很多,李元霸耗费了半个时辰,又细细阅了一遍,方才合上。 “果不出当初所料,这洪修平自觉天高皇帝远,居然架空了凌敬,独揽室韦大权!……想他经过几年营作,定是成就不小,估计监察部和国安部负责监控的人、甚至北平军区的一些将领统统被他收买了,否则,怎会两部与室韦驻军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李元霸伏在书案上,一手捏着奏折,一手扶住额头,手指轻轻敲击着额角,陷入沉思。 “‘勾结民间商人私下贩运货物,收入所得疑似用之供养编外军队……’!洪修平,你私贩货物逃税不说,居然还敢私养军队!难道,你要造反?”李元霸觉得事态严重,“你真好本事,竟然能欺瞒朝廷好几年!竟然能收买国家官员!……唉!”李元霸长叹,“究竟是你的本事太大、还是我治国安民的手段太差?”一时间,李元霸对自己很是没有信心。 如此沉静了好一会儿,李元霸方又自叹:“想赵国能到今日的昌盛,我自问应是不差!只是这世上有些人,似乎天生就有煽动、蛊感人心的能力,能使别人放弃自己的想法,而不计一切后果去追随他。纵观中外古今,不论是成大事,或是成大乱的人,都有这种本领,但同时反观更多的人,只能被这种人牵着鼻子走!……洪修平,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可惜了你这个人才!” 李元霸叹息着,提起笔来,摊开信纸,饱蘸浓墨,写下十个雄健大字:清查罪状,若属实,杀无赦! 写罢,李元霸弃笔,加盖玉玺。 第二十章 为官者(1) 大赵皇宫御书房。 “徐总管,你先看看这个!”李元霸将书案上的三本奏折重在一起递与徐世勣。 徐世勣躬身双手接过,仔细阅读。李元霸则趁隙提笔批阅其它奏折。 大半个时辰之后,徐世勣轻轻合上最后一本奏折,眉头紧锁。 “启奏陛下……”徐世勣呈上三本奏折,李元霸停止了批阅,抬起头来。徐世勣道:“陛下,臣已阅过。” 李元霸将奏折放于书案之上,道:“徐总管怎样看南诏之事?” 徐世勣答道:“回禀陛下,臣以为南诏之事暂不宜追究!” “为何?”李元霸问道。 “陛下,朝廷若在此时追究皮逻阁欺君作乱之事,只怕会逼得那南诏王叛乱,而薛太师与钟氏一族尚在南诏境内,恐被祸及!” “朕也是如此认为……南诏东、南有我大赵剑南、黔中、岭南三道,西有我大赵海外属地,而且其众多大臣、贵族已被我大赵收买,南诏国实已在我大赵掌控之中,兵不刃血取了它只是早晚之事!因此,那皮逻阁虽然欺君作乱,但朕觉得大可装个糊涂,任他去与那刀相国内斗,也好加快南诏亡国的步伐……”随手打开柴绍关于室韦事务的那本奏折,李元霸话题转向洪修平一事:“徐总管,洪修平之事朕已经交待于屈总管,着他监察部清查,你觉得如何?” 徐世勣沉吟一下,道:“陛下,若柴抚军所奏属实,洪修平之事已不容轻视!他能欺瞒朝廷与凌总管好几年,想来其羽翼已丰,陛下处置此事当慎之又慎!” 李元霸点头,道:“朕嘱咐屈总管着心腹之人先从军队密查,定要将其在军中的羽翼、同谋一举翦除……只要没有了军队的支持,那洪修平与其一干党羽不过就是一帮无聊的政客而已,成不了祸患!” 徐世勣点头称是。 李元霸又道:“虽然那洪修平一干人成不了大气候,但是,若罪证查实,免不了有许多官员会被牵连,朕恐到时候凌总管亦会因此受到影响!……”李元霸长叹一声,“徐总管,你心目中可有合适的人选以接替凌总管?” 凌敬虽然只是被洪修平欺瞒利用,但其下属作乱,他亦难逃其咎! 徐世勣与凌敬共事近二十年,相交颇深,此时意识到老友会因下属作乱而丢官、甚至丧命,徐世勣不由得心神一震! 只听徐世勣道:“陛下,新加坡总管魏征当是最佳人选!” 李元霸摇摇头,道:“朕需要他巩固马来基业,扼守海路咽喉,不能轻易将其调离!” 徐世勣微蹙眉头,思索一下,道:“陛下,今吏务司都督周渭源雷厉风行、见识过人,可以一用。只是……其人从未掌管过全面的政务,若在平时尚可以试用,但在动乱之中,或是动乱之后以他替代凌总管,恐怕会出纰漏。” 李元霸微一思索,道:“无妨!周渭源为人果毅,正是收拾残局的好人选……就暂定他吧!”复又拿起书案上河南道千里加急送来的奏折,李元霸面带忧色,叹道:“只可惜李将军不在朝中,不然由他去室韦主持事务当是最好!” 徐世勣也是满面忧色,道:“陛下,李将军之行可顺利?” “难啊!此番乃百年不遇的大水……”李元霸长声叹气,道:“徐总管,你可知道,通济渠决堤此事在朕心中,可比南诏与室韦重要多了!” 徐世勣何尝不知?十天前,黄河水涨,倒灌洪泽湖,堤防难以抵挡,一下子就决了好几十个口子,也使得通济渠大堤崩溃,大水淹了河南道的宋州、扬州等八个州县!不但无数民众受灾,就是其水运也遭到严重破坏。这些天来,武帝李元霸因此已是愁得食无味、夜不寐。 徐世勣也随着叹息,道:“陛下,此乃天灾,非人力可免!陛下还请自重身体,勿要忧劳过度,以致误了政事!” 此语言重,已是劝谏,李元霸点头。 …… ※※※※※※※※※※※※※※※※※ 宋州郊外,成群结队的灾民在官道上缓慢向前行走着,李靖与亲卫张宽与灾民逆向而行。他奉旨前去遭受水害的地区巡察灾情,并兼带着监察各地的赈灾粮、款发放。 随着沿路相遇的灾民增多,此时马儿已不能快走,李靖二人干脆下马逆着人流缓缓前行。 见得逃难的灾民众多,李靖面色严肃,疑云遍布心头:朝廷的赈灾粮已经在自己出发之前发送,怎的这些灾民还在外逃? 突然,前方不远处一个男子倒了下去,他的老婆惊惶失措地跪倒在他身旁,推攘着他大声哭喊着,旁边,一个几岁大的小女孩也顿时放声大哭。周围的灾民们看到这情形,不由联想到自己的前路,人群中哭、骂声顿起,好一阵骚乱。 李靖与张宽听得前方哭声凄惨,连忙从围拢的人群中挤了过去。只见那倒在地上的男子费力的睁开眼睛,口中断断续续地说道:“玉儿,我……我怕是不行了,你,你带着孩子走吧!” 那叫做玉儿的女子放声大哭,一把拉过旁边的小女孩,凄声道:“祥清,我与云儿都不会走,要死,咱们一家人就死在一起!” 李靖看得心酸,连忙上前一步,道:“这位兄弟如此虚弱,可是饥饿所致?” 那玉儿哭泣着点点头,旁边亦有灾民接口道:“不是饿的还会是什么?***!一场大水什么都没有了,沿途到这里,老子不知见了多少饿死之人了!” 李靖颇为吃惊,他一边命张宽取出一些干粮交予玉儿,一边问道:“朝廷的赈灾粮不是已经发到了吗?怎么大伙儿还要离家?” 灾民们听罢纷纷嚷嚷道:“赈灾粮?呸!赈个屁的灾!一天发放的粮米还不够一个小孩吃的!” 李靖大惊!他心中暗道:“此番赈灾的粮食、钱款均自江南东道出,难道那边出了状况,以致粮食还没有发送到?……唉!这可得饿死多少人啊!” 李靖又命张宽取出一些干粮塞到那叫小云的小女孩手中,随即对那夫妇二人道:“你们是哪里人啊?” 那玉儿答道:“恩公,我夫妇是宋州人。” 李靖看了看周围的灾民,道:“他们都是宋州人吗?” 那玉儿迟疑一下,道:“应该都是吧。” 李靖转过身子,面向周围灾民,道:“大伙儿还是返回宋州去吧!朝廷的赈灾粮不日就要运到了!” 虽然李靖拿不准粮、款出了什么状况,但是他认为此时灾民返还居所当有利于局势的稳定。而且,即便江南东道的粮、款一时调不来,还可以急令江南西道调集,虽然可能会耽搁几天,但总比让灾民们流落在外好。 周围的灾民们将信将疑,他们纷纷问道:“这位兄台,你说的是真的吗?”……“这位先生,你是朝廷派来赈灾的官员吧?”…… 李靖向张宽点头示意,张宽立即面向众人,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我家先生正是朝廷官员,此番就为赈灾而来……大家还是听先生的话,先回去吧!” 这个消息顿时让许多人的精神为之一振,但也有人表示怀疑。不过,此时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灾民们都乐于相信……毕竟,此次水势空前,河南道被淹了十之八九,前方城镇也不见得就有好日子过,还是归去吧!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少灾民开始走回头路。张宽在李靖的授意下将那倒下的男子扶到马背上,与灾民们一道返还宋州。 途中,李靖命张宽牵着马儿,帮那玉儿照拂祥清与小云,而他自己则去到灾民中间询问灾情与官府赈灾的情况。 李靖可万万没有料到,这一问却问出了大问题!……许多灾民言称曾见到好几批人马押送粮食来到宋州,而其间灾民们虽然没有领到足够的粮食,但他们也只认为这些粮食不是赈放宋州的,因此也并没有寄希望于那些粮食上,而是选择了逃往可能领到赈灾粮的地区。 用灾民们的话说:“朝廷暂时不给宋州赈灾粮,定是有些地方的灾情更厉害,更需要粮食,咱们还是先自己想法吧!”……如此通情达理很是难得,但听到这些话的李靖想到的却不是灾民深明大义,他听在耳中可是惊雷一声:朝廷为了尽快将赈灾粮派放各地,俱是直接将钱、粮分发各地,不可能再有中转之地。既然粮已经到了,怎会这些灾民领取的粮食竟然不够维系生存? 一路讯问着,一路惊疑着,李靖与张宽随着灾民们来到了宋州。 …… 来到宋州城内,李靖毫不耽搁,带着张宽前往宋州刺史府,会见刺史刘罕松。得到通报,刘罕松恭敬地将李靖迎入府内,并吩咐下人准备酒宴,为李靖接风洗尘。 见得酒宴上的大鱼大肉,李靖微微皱了皱眉头。刘罕松看在眼里,心中却是一寒:看来,这位巡察使可是不太喜欢铺张啊!如此之人也不会太爱财吧?……可得小心了! 有了如此想法,刘罕松处处陪着小心,而李靖却是不满灾荒年间作为朝廷官员,竟然吃的如此铺张奢侈,因此一场酒宴几人吃的无滋无味,早早就结束散场。之后,李靖便道说旅途劳累,拒绝了刘罕松相留,自与张宽前去官署歇息了。 就在李靖与张宽退下后,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刘罕松禁不住眉头紧锁。这时候,刘罕松的记室赵通凑上前来,低声道:“大人,巡察使面色不善,需得小心啊!” 刘罕松点点头。此时,一阵微风吹来,在这八月天里,刘罕松却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 次日,李靖起了个早,与张宽一起去了城中四处走访。 几天走访民间、核查官府下来,李靖发现,刺史刘罕松报上的赈灾粮、款实到宋州府数量大致符合朝廷调拨量,但是宋州府报上的灾民户头出入太大!……总十九万户八十万口的户头,竟造出了总二十七万户一百三十万口的户头! 宋州刺史刘罕松竟然浮报饥户,冒领赈灾粮款! 阴云笼罩在李靖心头,此时饥民满城,若公布刘罕松侵吞赈灾粮款之事,只怕会激起民变。若再因此引起其它受灾州县的连锁反应,其后果……李靖心中一凛,不敢去想象。 …… 自从李靖到来之后,这些日子里,刘罕松的思绪很乱。他从户籍处官员的口中已经得知,巡察使李靖掌握了宋州百姓的实际户头数量,也就是说,他的罪行败露了! 是夜,刘罕松半坐半躺在卧榻上,想道:“已经好几天了,那巡察使为何久久不作反应?他是在搜集更多的证据,还是……在等待我的贿赂?” “来人!快去请赵记室前来!”刘罕松吩咐道。 不一会儿,赵通头发蓬乱匆匆赶来,直接就进了刘罕松的卧房。 “不知大人深夜传召属下前来有何吩咐?”赵通道。 刘罕松的手无意识地轻轻拍打着卧榻边沿,道:“赵通,那巡察使已经知道了咱们冒领粮款之事,可他却久久不作反应,你说是何缘由?” 赵通沉吟一下,道:“大人,巡察使此举不外乎两种原因……其一,他在等着咱们的孝敬;其二,他在等着适当的机会作了咱们!” 刘罕松的眼睛一跳,赵通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赵通道:“若是第一种原因那就好办了,若是第二种……大人,咱们就死定了!” 刘罕松一下子坐起身来,道:“赵通,明日你就去探探巡察使的口气,若是第一种,咱们就给他送钱去,不管他要多少,送到他满意为止!若是第二种……”刘罕松咬咬牙关,“若是第二种,哼!狗急了也要跳墙,何况人乎?” …… 第二十一章 为官者(2) 李靖正襟端坐,上下打量着在面前侍立的佟碧山。 佟碧山今年三十七岁,身材不高,一双眼睛鼓起犹如铜铃,其举手投足之间,精力弥漫极为有力,当得起“短小精悍”四字。这种相貌,向来为勇武机智之人所常有。 “佟队长,宋州的各项监察是由你负责吧?”李靖冷冷问道。 佟碧山躬身答道:“回巡察使大人,正是下官。” 李靖示意张宽将一页文纸递了过去,“佟队长,你且看看这个!” 佟碧山双手接过,刚看得开头几个字,他心头一震,便已经知晓:事发了!但他仍是故作镇定,将手中一页文纸看完。 李靖道:“佟队长,此事你作何解释?” 佟碧山连忙跪下,道:“李大人,宋州刺史刘罕松伪造户籍,下官平日监察所见便是他伪作的户籍名册……下官失职,有罪!” 李靖可不相信佟碧山所言,监察部在全国各道、州、县均安插有明暗两套人马,监察力度可以说是相当大。此次宋州大批灾民外流,宋州监察队的官员不可能没有发现异常,更不可能在发现异常后不去追查!如此唯一的可能便是……宋州监察队官员已经与宋州刺史府官员同流合污! 李靖心中虽然清楚明了,但却不敢真如佟碧山所言治其罪。此时,宋州的官府衙门明显已是彻底烂了,若他贸然发狠肃清犯官,只怕会在宋州、乃至附近州县引发巨变,严重影响大灾之后的局势稳定……眼前的形势使得李靖只能伪作相信佟碧山的话。 “佟队长,起来罢!本官也是去到宋州所属城、郊突然清查,才自地保小吏处得到了宋州基础的户籍名册。那刘罕松平日对你有意提防,你自是不易得知实情!……此时宋州局势不妙,若你能尽心协助本官处置好事务,本官可作主免你失职之罪!” 佟碧山又何尝不知李靖是迫于形势在为自己开脱,他并不起身,连忙顺势迎合。“李大人,协助您办事正是下官的职责所在!但无论怎样,下官失职之罪难免,还请李大人降罪!”说罢,佟碧山叩头,伏地不起。 李靖面不改色,心头却暗骂:“贼子!明知道老子现在不能治你,却故意要卖个乖!” “佟队长,起来吧!为官失职总是难免,此次好生协助本官,自可将功抵过!” 听得此言,佟碧山方才谢过起身。 “李大人,可要下官现在就领人将那刘罕松抓来?”佟碧山望着李靖,问到。 李靖心中冷笑:让你这贼子去抓?恐怕只会上演一出“拒捕剿杀、进而杀人灭口”的好戏罢! “不可!”李靖道:“此时宋州正值灾后动荡之际,万万不能去动那刘罕松!”李靖将那“万万不能动”几字说的斩钉截铁,充满警告之意! 佟碧山知道李靖识破自己欲杀人灭口的意图,他眼角猛然一跳,很不自然地抬手摸摸自己的额角,以这莫名的动作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 “是!李大人,下官谨遵您的吩咐!” …… 这日,巡察使李靖叫上宋州刺史刘罕松至城外巡视灾民情况。二人骑马走在最前,其后有张宽及刘罕松的随从。 一行人出了北门,就要去北门外官府为灾民搭建的临时居所。来到一个岔路口,刘罕松殷勤地为李靖指路,道:“李大人,请走这边!” 李靖随口问道:“刘大人,那左边又是去往何处啊?” 刘罕松道:“回大人,那条路原是去到通济渠边,但因水灾,前方不远处已经塌陷了。” “哦!”李靖若有所思,“刘大人,咱们就走走左边这条道!” 刘罕松面带难色,“李大人,此路前方不但塌陷,而且混乱不堪,实不能行进啊!” 李靖不再理会他,策马向左而去。刘罕松摇摇头,只得打马跟随,而张宽等人也随即跟上。 果然,行进不远就见到前方道路塌陷。李靖勒马,道:“哎呀!果真无路可走了!” 紧随其后的刘罕松苦笑道:“李大人,咱们回头吧?” 李靖拨转马头,猛然举目望向刘罕松,眼神凌厉,语声沉重:“不错!刘大人,眼前无路了,及早回头吧!”言罢,看也不看刘罕松的骇异表情,李靖打马自他身旁一掠而过,马蹄翻飞,向来路而去。 …… 是夜,宋州刺史府中,记室赵通的卧房里灯火摇曳。昏暗的烛火中,三人围坐在一起,其中一人就是房主赵通,而其余两人竟是宋州刺史刘罕松与宋州监察队队长佟碧山。 “眼前无路,及早回头!”三人各自在心头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他们在揣测着巡察使大人的意图。 沉默许久,记室赵通开口道:“二位大人,前些日子小人奉刘大人之命曾去试探巡察使,也得了四字……‘回头是岸’。依小人看来,巡察使的意思是只要咱们退出所得,安抚灾民,当可不作追究!” 刘罕松摇摇头,道:“非也!李靖只是迫于形势才与咱们示弱,待得局势稳定,咱们必逃不脱罪责!”这位政学院出身的官员虽然未走正途,但见事果然更明。 佟碧山随即附和刘罕松的说法,“刘大人所言极是!……本官曾至演武堂集训,其间便有教官将李靖灭突厥一战作为制定作战策略的范例。此战中,李靖假意接受突厥可汗的归降,却在双方把酒言欢之时,使军趁突厥懈怠,一举攻下了突厥可汗牙帐!……由此可见,李靖此人善于隐忍,而且,最重要的便是……他不是一个轻易就作出退让的人!” 知不能逃脱罪责,三人复又陷入沉默。 直至火烛就要燃尽,随着烛芯的变短,烛光越发昏暗。终于,烛芯燃尽,“啪”,爆出一个小小的火花,室内随即漆黑一片。 就在此时,短小精悍的佟碧山用力一拍面前几案,“啪!”刘罕松与赵通豁然一惊! 只听得佟碧山沉声说道:“左右都是死路一条,不若搏他一搏!” “怎样搏?”刘罕松与赵通其声问道。黑暗中虽然看不见二人的表情,但听其声中既有疑惧又有兴奋。 “哼!”佟碧山冷哼一声,“李靖可以如此对付突厥人,我等又如何不能如此对他?……你二人且附耳过来……” …… ※※※※※※※※※※※※※※※※ 李靖在分别警告把持着宋州大权的刘罕松与佟碧山之后,效果非常显著。次日,应发放的粮米款项俱都发放到户,原本虚报的户头也全部被删去,宋州的灾民很快就领了救济的财物,已经开始重建家园。 又过得几日,李靖见宋州局势稳定,流民日渐减少,便与张宽离开了宋州,前往徐州巡察。 刘罕松与佟碧山在相送李靖时痛哭流涕,一个劲地感谢李大人为二人留了一条生路,二人表示一定会痛改前非,竭心尽力为宋州人造福。李靖哪里不知二人的虚伪做作?但河南道灾情严重,需要的是稳定,此时只要二贼子不胡乱动作,李靖当不致于惩治他们。 出了宋州,李靖与张宽缓缓前行,一路巡视着沿途灾情。由于朝廷赈灾及时,措施得力,又有强大的国势为依仗,因此在此百年难遇的大水肆虐之后,河南道没有出现大量流民,甚至大灾之后那必有的大疫也没有蔓延。 此时受灾各地的人们大多数都在着手重建家园,但也有为数不少的百姓拖儿带女,东来西往,投亲奔戚。李靖与张宽在途中与这些人们结伴而行,从他们口中亦得知了不少各地的情况。 这日,眼看再有二十里就要到达徐州,李靖与张宽将马儿上帮助百姓驮负的物件卸下。二人告别了结伴而行的百姓们,上马而去。 前行十里,李靖与张宽来到一座大山前,只要翻过此山,就可望见徐州城了。 似乎只要是大山,往往都有匪徒盘踞,此处也不例外。李靖二人行至山腰,便有一伙蒙面匪徒出现。匪众约有五十来人,其中居然有十余人骑着马。他们放过了山路上那些往来的百姓,单将李靖二人拦住。 一个似是匪首的蒙面汉子骑着一匹黑马,远远便在喝道:“嗨!那骑马的两个,留下马匹财物!” 张宽握住鞍前的横刀刀柄,喝道:“兀那贼子!我家官爷正是朝廷派下的河南道巡察使,前往徐州巡察,尔等还不让开路来!” 那匪首听得面前是朝廷官员,却也不惧,反道:“巡察使?什么狗屁官!小子,老子抢的就是朝廷官员!……哼!听你的言语,是不打算留下马匹金银了?那就老子自己动手罢!”言罢,匪首挥舞手中大刀,率众攻上前去! 张宽虽然久经沙场,武艺出众,可此时见到几十名彪悍的汉子齐齐攻上来,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发慌。 张宽喝道:“李大人,待我抵挡,你速速往来路去吧!” 李靖面色冷静,道:“不用慌张,就待在此地,没人能伤得了咱们!” 那匪首见李靖二人毫无畏惧,既不杀上前来,也不逃去,当下心中不免起疑:难道这二人还在暗中带有卫队?可是……刘大人分明确定只有他二人前行啊!”匪首禁不住四处扫视,可周围除了十几个吓得畏缩在一起的灾民,并不见有其他人等。不过,即便没有发现异常,这狡猾的匪首仍是放慢了上前的脚步,使得自己落在了围攻的人群之外。 匪众已距离李靖二人不足十步,而张宽已将横刀就手,可李靖却仍是端坐马上不动声色。那匪首一边随众向前,一边留意着四周动静。 突然,匪首听得“喀嚓”几声脆响,他立即心生警兆,扭头望去……只见那十几个畏缩的灾民不再畏缩,他们已经悄然分散开,而且,他们每人手中持有一具军用制式折叠连环弩,刚才那“喀嚓”的轻响,正是折叠连环弩舒张开的声音! 匪首惊骇之间立即翻身藏于马腹,驱使马儿就往后逃! 这匪首老练,马技精湛,可他那些手下却差的远了……就听得弩箭破空的“嗖嗖”声不绝,惨叫声随即响起,几十匪徒瞬息将便被毙命,箭箭正中咽喉! 那匪首仗着一身马技,借用马儿的身体掩护,又见机得早,侥幸得以逃出弩箭射程之外仓惶逃窜。张宽此时方知,李大人原来在暗中领有护卫。他长嘘一口气,道:“李大人,原来您早有准备!” 李靖面色古怪,道:“他们不是我的护卫,他们……应该是监察部的特战队。”语音中竟似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悲哀之意。 张宽恍然:原来,每位高官身旁都有监察部的人员暗中监控,即便是位高权重、甚至与武帝称兄道弟的李靖大将军也不例外!……想来,李将军是知晓监察部有人暗中监控自己,所以才对匪徒的攻击无所表现吧? 此时扮作灾民的特战队员上得前来,其中一人上前与李靖见礼,道:“李大人,在下是监察部特战队中人,为保护大人安全所以暗中追随,还望大人恕我等隐瞒身份之罪!” 李靖当然知道这请罪之语不过是客套话而已,想那监察部特战队的人直接受命于皇帝陛下,握有生杀大权,即便自己功高盖世还不是要处于他们的监控之下,哪里又会轮到自己来治其罪? “言重了!”李靖平和言道:“还请各位确认一下匪众的身份……这些匪徒居然能拥有马匹代步,而且此行似乎也是针对本官而来,因此本官怀疑他们与宋州刺史、宋州监察部队长有关……”李靖自怀中取出一份文书,“烦劳各位将此千里加急呈与陛下,此事若真与宋州有关,那么,宋州刺史诸人极易叛乱!” 若确实是刘罕松与佟碧山欲假借劫道杀人灭口,那么在匪首逃回之后,事情败露之下,他们自知必死,很可能会起兵作乱! 特战队领头之人也知事态紧急,连忙接过密封的文书,道:“李大人请放心,至多两日,陛下就可阅到大人的奏折!” 李靖微微一笑,笑容微有干涩:“我怎不放心?你等既然能来‘保护’我,自是级别不低,经你等之手传递文书当比其它渠道更加安全、快捷!” 特战队那人讪讪一笑,不再多话,施礼率众隐去。 第二十二章 为官者(3) 李靖的奏折很快就送到了武帝李元霸手上。 怒发冲冠!……这四字足以形容李元霸此时的状况,什么事都凑到一起来了! 薛道衡与钟氏一族尚未出南诏,南诏王皮逻阁亦不知自己已经被儿子出卖,犹自一边在沿途“盛情”挽留薛师一行,竭力阻碍其行程;一边又向大赵朝廷秘呈国书,要大赵支持南诏皇室压制南诏相国一派。 对此,李元霸甚是恼怒:这南诏王袭击大赵商队不说,竟然还想利用薛师一行来胁迫赵国相助与他!……大赵什么时候沦落到了被附属小国任意胁迫的地步! 而那室韦洪修平与宋州刘、佟所犯之事更是让李元霸怒不可竭!李元霸怒,正是为着监察部监控系统的溃烂。 监察部是一个完全独立的部门,由于李元霸对其施行“高薪养廉”,故该部所有上下人等的奉禄都比其它各部的同级人员高出两至三倍,但同时,对其犯下罪责后的惩治也比其它各部严厉不止一倍。李元霸一直认为,如此当可形成一套有效的监察系统,而这套系统在十几年的运行中也确实行之有效。但水静久都必起波澜,更何况人心?……人心的贪婪是永无止境的,他们或为权、或为利……就如飞蛾扑火,明知飞上前去只是死路一条,也无所畏惧。 虽然这只是局部的现象,此时赵国的大部分地区仍是风平浪静,但是武帝深知,有其一便可能有其二,有其二便可能有其三……形势是严峻的!腐化、营私舞弊之风头必须得立即遏制! 当下,武帝李元霸发出五道诏令。 其一,调集淮南道驻军一万火速急行,进驻河南道宋州地境,对宋州施行军事管制;其二,调集江南东道驻军三万进驻河南道灾情严重的扬州、徐州一带,与河南道驻军协防;其三,密令国安部内务司对全国的监察部官员展开秘密调查;其四,令监察部加强对室韦洪修平等官员的密查;其五,调集黔中道驻军两万,陈兵南诏国边境,籍此警告南诏王皮逻阁,以保障薛师一行的安全。 …… ※※※※※※※※※※※※※※※※ 赵国历来都是军、政严格分离,刘罕松为文官,手中自然无兵,而那佟碧山即便手中握有对军队统领的监控大权,但是他手中却并不能掌控军权,就是前往截杀巡察使李靖的匪徒也只是佟碧山暗中收留的一干亡命劫匪。因此,刘罕松与佟碧山虽然胆大包天,但二人并不敢、也没有实力反叛作乱。李靖的担忧成了多余,特别是在淮南道驻军进入宋州接管政权之后,刘、佟二人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只绝望地等待着即将降临在他们身上的严厉惩判。 …… 巡察使李靖与亲卫张宽二人此时已进了徐州。 有了宋州的前车之鉴,李靖并没有立即到官署面见大小官员,而是与张宽一道来到了市井之间,深入了解此地民众受灾的情况和官府赈灾的力度。 …… 徐州地境的景象要比宋州好得许多,由于灾民们都领到了足够的粮食和钱款,因此城内外并不像宋州那样有着为数不少的乞讨之人。并且,此时徐州的各类集市已经开始渐渐恢复,李靖与张宽进入徐州城时虽已过了早市,但城里最大的一个自发集市还未散尽。 李靖背负双手走在最前,他不时停下脚步询问一下百姓们贩卖的商品的价格,以此推断徐州的物价是否异常,而张宽则牵着两人的坐骑紧随其后。 二人一路缓缓前行,忽然,李靖见到路旁有一个贩卖米酒的老年商贩甚是面熟。李靖上前几步,仔细一看,却禁不住大吃一惊!……“老许!” 那老年商贩闻得李靖的喝声,忙扭头一看,忍不住惊喜喝道:“老李!竟是你么?” 李靖上前一把拉住那商贩的手,诧异道:“老许,我在海外闻得你作了扬州刺史,你……你怎的会在这里做起了商贩?” 那老许面色一黯,叹道:“唉!说来话长了……” 李靖见他神色,再看看他眼前的光景,当下便知事情不简单。李靖连忙说道:“老许,今日咱俩好好叙叙旧,不作生意可好?” 那老许点点头,道:“老李,咱俩同时两朝为臣,交情菲浅,见面叙叙那是自然!况且……哥哥我还有一腹的苦水向你倾诉,兴许,你还能帮助哥哥沉冤昭雪呢!” 当下李靖便命张宽帮忙收拾老许的家什,随后三人寻了个幽静的茶肆,找了僻静的雅间坐下。那老许待得坐定,便开口将自己的落魄缘由一一向李靖道来! 这老许全名为许敬宗,在大唐时就为天策府文学馆十八学士之一,及至大唐亡,许敬宗便降了大赵,之后被委任为扬州刺史。许敬宗为官清正,脾性梗直,甚得扬州百姓拥戴。但也因此人生性直鲁,不会显摆自己的功绩,更不会迎合上级,因此他在扬州做了十几年刺史,也未见得以升迁。许敬宗本人对此倒也没有怨言,他在扬州为官几年,对该地甚有感情,若朝廷真要将其上调,只怕他还不甚愿意呢! 日子平淡过去,许敬宗也快五十好几了,他一直以为此生就将如此老死扬州,却不料,四年前发生的一件命案却将他推到了丢官丧职、最终不得不靠贩卖米酒为生的境地。 …… 四年前,有一日许敬宗接到一纸讼状,递状之人为一七旬老者和一中年人,二人状告的竟是河南道抚军夫人王雅之的嫡亲弟弟王贺言! 这王贺言不过是一个花花公子,但他的姐姐王雅之可是居住在扬州的一个大人物!……王雅之原名心悦,以前是皇帝娘娘王晓蓉最为宠爱的丫鬟。就在太子降生那年,由娘娘王晓蓉作主,将她许配给了当时的一位近卫军都尉。这都尉名叫刘尧,其后,一则因刘尧确有些本事,二则有其老婆的关系一路升迁,短短几年光阴便自一个都尉升为了一道抚军。刘尧其人至此不过三十六岁,若无意外,正可谓前路辉煌!……岂不闻,在中国做官,无论古今,要做的长远、做的有前途,要不得有一个好父亲,要不就得有一个好老婆? 许敬宗接到老者的讼状,见得状告之人竟是抚军夫人,本就吃惊,但当他看完讼状之后,不但大惊,而且震怒!……他此时方才明白,抚军夫人在日前欲送自己黄金千两之意竟在此! 原来,王夫人的弟弟王贺言于偶然间看中了一民间女子周莲儿,之后曾多次遣人上门提亲,但均被周家拒绝。其中缘由却不是周家不愿高攀,而是那王贺言已娶有一妻九妾,名声太恶。想那周家小姐却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备受宠爱,周家怎会答应这门亲事? 王贺言屡被拒绝,心中却越发挂念那美貌的周家女子。终有一日他按捺不住,便亲自率众上门求亲。周家仍是婉言拒绝,而王贺言亦是死赖着不走,更要冲进里屋去见那周莲儿,周家之人自是奋起阻拦。这一来二去之下,周莲儿的父亲一个收手不住,将王贺言推倒在地。 王贺言翻身爬起,被拒绝多次的积怨一下发作,当下他便不顾后果,命随从、家丁一拥而上把周家老小制住,并抢了周莲儿回府,就要强拜天地! 那周莲儿虽只得一十五岁,却也是个性格倔犟的女子。就在拜堂之前,她竟趁看守之人不备,一头在墙上撞死! 王贺言见状可着了慌,对先前的冲动后悔不已!他心中可是清楚:大赵国的律法不是摆来看的,强抢民女之事便已构罪,若再加上逼婚至死,只怕会落个“腰斩”的极刑! 王贺言不敢耽搁,连忙知会了姐姐王雅之。 王雅之在得知经过情由之后,当即便将弟弟臭骂一顿,并要将他扭送至官署治罪。可在王贺言的痛哭流涕、苦语哀求之下,王雅之终不能舍弃姐弟之情,遂决定相助弟弟摆平此事。 当下抚军夫人好一番动作……她不但发下两千两黄金于周家,希望能封住周家人的嘴,同时亦使丈夫刘尧与扬州监察队队长张士卿沟通,最后,王雅之又亲自前往刺史府,拜会刺史许敬宗,许以千金,只为要许敬宗帮一点“小忙”。见得抚军夫人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行贿,为官清正的许敬宗自然心头大怒,当下根本不问事由就立即停止交谈,将王夫人送出了刺史府。 直至此时,许敬宗接到讼状,终才明白了王夫人的意图所在。 许敬宗可不是个趋炎附势的官员,他毫不犹豫地接了周家的讼状,立即开堂会审。这无视权贵之举当然惹恼了王夫人,要知道,她可是皇帝娘娘的宠信之人,想当年还在华阴马家村救过皇帝娘娘一命呢! 于是,在官署的捕快持着传询文书前去拿王贺言听审时,抚军夫人竟然使抚军命其亲卫队将弟弟的居所围住,不准官署拿人! 官署的捕快怎能与驻军对抗?无奈,许敬宗将此事通报了扬州监察队,希望监察队出面协调,将人犯提至公堂候审。不料,监察队竟以事关军、政为由,强行将案件接过,并最终罚王贺言出黄金三千两赔偿周家,草草将此命案了结。 周家不服,许敬宗也不服! 且不论一桩民事命案该不该由监察部来审断,就是其判决的结果也是大大不公!……依大赵律法第七条:凡故意使人伤残者,视其情节轻重,处一年至十五年监禁,其中情节恶劣者,发配至倭岛永纳山,与倭人同劳役;凡故意使人死亡者,视其情节轻重,处十五年监禁或死刑,其中情节恶劣者,处以腰斩极刑! 王贺言强抢民女,并将其逼迫致死,其罪当诛,若遇量刑稍重之人判决,其人当得腰斩! 许敬宗听得判决之后便将手头的相关卷宗与周家的讼状整理,就要向上送至河南道执政使刘凤阳手中。不料卷宗尚未送出,扬州刺史府倒莫名奇妙地起了一场大火,而且更在大火之后,救火的人员竟在焚毁的刺史府内发现了不下五千两黄金。 扬州监察队立即以巨额黄金来源不明之罪名将大火中余生的许敬宗及其家人扣押,并迅速立案。其间许敬宗知自己是因为王贺言一案被人构陷,可他并不抱开罪的希望。显而易见,监察队与抚军已经勾结在一起……王贺言一案的卷宗被烧毁,周家肯定也被处理,而许敬宗虽然侥幸从大火中余生,只怕也会在监禁中不明不白的死去! 好在,此事惊动了当时的河南道执政使刘凤阳,他亲自来到扬州主审许敬宗涉嫌受贿案。会审中,许敬宗即便鲁直,却也知道就凭刘凤阳之力是无法同勾结在一起的驻军与监察队抗衡的!因此他没有辩驳,也没有将王贺言一案捅出来……许敬宗只求留得一条命在,为自己、也为周家讨得一个公道! 其后,因许敬宗受贿金额颇大,经刘凤阳审后报与了朝廷。也是许敬宗命不该绝,适逢其时武帝发兵征伐朝鲜半岛,为稳定国内朝野人心,大赵律法执行稍比往日宽松,而许敬宗因为受贿赃款俱能退回,因此得以从宽发落,终被削为平民,永不为朝廷录用。 许敬宗一得释放,为了躲避王家的迫害追杀,他便立即带着家人悄然离开了扬州,最终来到了徐州隐姓埋名,与家人以酿酒贩酒为生。 …… 听了老友所言,李靖大怒,拍案而起! “这成了什么世道!前日在宋州也是如此,今日来到徐州又得此闻!……”李靖怒目圆睁,“没想到啊!……小小的一个河南道便是如此,我大赵的繁华之下究竟掩盖着多少的罪恶!” 一把握住老友的手,李靖朗声道:“老许,此次即便拼着一身剐,我也要助你将沉冤昭雪!” 一时间,许敬宗忍不住泪流满面! 第二十三章 为官者(4) 一本关于四年前扬州“逼婚案”以及“刺史府失火案”的奏折,通过监控李靖的特战队之手送到了武帝李元霸手上。 李元霸在接到奏折后原本有一些尴尬……李靖不但发现自己遣人监控他,还干脆接连两次让监控他的特战队员为其传递文书!不过,待阅过奏折之后,里面的内容却使得李元霸暂时抛开了尴尬的心情,因为愤怒已经充斥他的心间! 紧随着,不待李元霸的愤怒爆发出来,国安部初步调查了监察部各级官员之后的结果也送呈上来,看过之后,李元霸已经没有心思去愤怒……下至县级的监察小队,上至道一级的监察大队、甚至部一级,为数不少的监察官员都或多或少有一些问题。这还只是初步调查的结果,随着调查的深入,只怕像扬州、宋州、室韦这些地方出现的大问题还会有不少浮出来! 此时李元霸那还有愤怒?他只剩了惊讶和担忧……难道,与权力伴随的必然就是腐化? …… 于是,华纪十四年九月十一,武帝李元霸将驻军朝鲜半岛的裴元庆召回,委其统领京师近卫军,协助民部总管徐世勣处理军、政事务。 随后,武帝李元霸与监察部总管屈不归离开京师,至北平军区、冀东军区巡察。 在大赵立国后的十几年间,经过几番整合,此时大赵国总有五个军区:北平军区,下辖关外道(原东突厥地区)、河北道、辽东道、河东道,以及朝鲜半岛、倭岛;冀东军区,下辖山南东道、河南道、淮南道、江南东道、江南西道;华南军区,下辖黔中道、剑南道、岭南道;华西军区,下辖关内道、山南西道、陇右道、金山道(原西突厥地区);马来军区,下辖新加坡行政区(其中包括原狼牙修、羯荼两国领地)、摩诃呐行政区(原骠国、水真腊、陆真腊三国领地)。 在这五大军区中,北平军区与冀东军区为大赵国军政的根本,赵国的京师,以及重要的机构和基地都在两大军区的辖治范围之内。李元霸此次巡察两军区,正是要亲自看看两大军区的将士们对自己的忠诚程度……只要两大军区对李元霸仍是忠心耿耿,他的底气就足,就敢展开全国性的“整风”行动! 要是遵循赵国的军制,军区统领将军应该五年一换,可北平、冀东两大军区却因为其重要性,所以军区统领均为武帝钦定的人选,若无重大事由是不可能有变动的。如今北平军区的统领大将军为尉迟恭,而冀东军区的统领大将军则是魏云光。 两军区的将士们对武帝的巡视都表现出了巨大的热情,并在武帝的言语、行动试探下俱都表现出了无比的忠心。有此为后盾,武帝李元霸毅然决定自扬州开刀,展开全国范围内的清查整风。 …… ※※※※※※※※※※※※※※※※ 九月三十,前往冀东军区东莱总部面圣的原扬州监察队队长、现河南道监察使张士卿,以及原河南道抚军,现河南、山南东两道抚军刘尧被武帝随行近卫军秘密扣押。 同日,河南道灾情巡察使李靖接到武帝诏书,命其携原扬州刺史许敬宗秘密前往扬州相候,而武帝李元霸将自冀东军区的总部所在地东莱乘船南下,赴扬州亲审张士卿与刘尧构陷、谋杀许敬宗,以及王贺言逼迫民女致死两案。 次日,抚军夫人王雅之被缉拿候审。 十月初九,在两千风旅近卫军铁骑的护卫下,武帝李元霸亲临扬州。随即,李靖与许敬宗面圣。李元霸向许敬宗详细询问了案情。 两日后,在相邻州县做生意的王贺言被缉拿,锁回扬州候审。随后,周家被迫害幸存的家族成员被陆续找到,并看押候审。 …… 华纪十四年十月十五,扬州“王贺言逼婚案”开堂审理,而主审之人正是大赵武帝李元霸! 大堂设在扬州刺史府,两个中队共三百名近卫军将士把守公堂之外。 武帝李元霸高坐大堂,心中感慨:“整风肃纪”的第一刀可就要劈下了,这一次,不知有多少人会因此家破人亡啊!可叹!……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升堂!”武帝一声大喝,大堂内一片肃静。现任扬州刺史苟成随即喝道:“带人犯王贺言上堂!” 当下王贺言便被带上堂来。 不待堂上喝斥,王贺言便已跪下。 李元霸威严地坐在大椅上,沉声喝问道:“王贺言,你可知罪!” 王贺言跪倒在堂前,大汗淋漓,身子直哆嗦。因为惧怕,他的口齿已经不太清楚:“陛……下,小人,小人不知……不知有何罪……” 李元霸冷哼一声,道:“周莲儿你可认识?” 王贺言闻言呼吸急促,面色煞白,只是咬紧牙关闭口不答。 李元霸冷冷道:“你可是以为我大赵律法明令刑讯只用笞杖,自认可以捱过去?” 王贺言仍是紧闭其口,他确实是这样想。《大赵律》中规定,公堂刑讯只能使用笞杖,不允许用笞杖以外的他法拷掠。这是李元霸考虑到地方官员可能严刑逼供,造成冤假错案所制定的,没想到此时却被这犯事者利用。 李元霸不再理会他,只吩咐堂下的衙役:“再传王雅之上堂!” 王雅之一上堂来便痛哭流涕,立即供认了其弟逼婚致周莲儿自杀、她协助弟弟逃脱罪责的经过详情,但她又刻意隐瞒了丈夫刘尧勾结张士卿毁灭证词、构陷许敬宗、迫害周家之人的诸多罪行,企图为丈夫刘尧开脱罪责。 听到姐姐主动将姐弟二人的罪行供认不讳,并将所有罪过揽在姐弟二人身上,就为了将丈夫的罪过开脱。一时间,王贺言心中的怨恨冲天,简直无法言喻。他只恨自己不知道姊夫是怎样与人勾结的,不然,定可将姊夫一并拖下水来! 随后,在听取了那周莲儿的叔叔周贲、舅舅宗虎的控诉和证词之后,王贺言再也死撑不下去了,他乖乖的写下笔供,签字画押。 武帝李元霸并没有立即判决量刑,而是在下午接着审理了与“逼婚案”关联的“刺史府失火案”! 刘尧与张士卿都是有头脑的人,虽然二人在措不及防之下被扣押,但是二人自知很可能是四年前的事发了,他们可都自认手脚干净,只道拒不招认就可逃脱此劫。 李元霸先传上了刘尧。 刘尧不同于王贺言之前的抵死不答,他对武帝所问每每必回,但是所有的答案都只是在说明他只负责驻军事务,因此不但对周莲儿之事一无所知,就是对刺史府失火一案也只略知一二。 李元霸不动声色,吩咐衙役将之押下,复又传上张士卿。这张士卿如同刘尧一样,凡事一问三不知,将干系脱的一干二净。 由于此案间隔时间长达四年,众多的人证、物证在张、刘二人的刻意施为下已无从查找,再有知情者王雅之对此坚决隐瞒,一时之间李元霸竟无从下手。 眼看天色已黄昏,武帝见久审不果,遂宣布退堂,次日再审。 刘、张二人因案情尚未确定,且二人皆为朝廷大员,因此并没有关押在牢房,而是由风旅近卫军看管在刺史府内。同时为防二人串供,二人关押之地相隔甚远。 天色将黑时,一名近卫军士卒提着饭匣为刘尧送饭来了。 “刘将军,饭来了!”士卒将饭匣送到刘尧面前,并背着房门指着米饭向刘尧递个眼色。随即,士卒大声说道:“刘将军,您慢用,小的待会儿来收拾!”言罢,士卒躬身退出。 刘尧心存疑惑,连忙装作进食将米饭扒开,忽见其中露出一方折叠整齐的小小纸块。刘尧迅速将纸块取在手中,悄悄在桌下打开……只见小小的一方纸上写着一个“中”字! 刘尧一边咀嚼着饭菜,一边暗自想道:“中”字,口字上一竖,那就是要我封口、闭口!……这会是谁送来的?……张士卿?嗯,只有张士卿才会想到知会我拒不交待! 张士卿啊张士卿,只我闭口有什么用!四年前送你那两万两金票和四年来暗杀马来商人分得的珍宝可都是自你那小妾“惠玉”手中过的啊!……不行!待那士卒前来,定要他知会张士卿! …… 一个“中”字便让刘尧对士卒有了一定的信任。这是刘尧在犯罪之后潜意识里有着恐惧的心理,他总在想着为自己开脱,因此极度渴望通过一切办法来掩盖自己的罪行。这也是他一见到“中”字就立即联想到此乃张士卿与他联络,示意他三缄其口逃避罪责!处在这种心态下的刘尧不会去想那“中”字也可解释为一把刀劈开“口”,可作“开口”之意!他更不易想到……这纸条或许就是武帝设下的“请君入瓮”之计! 刘尧很快就将饭菜吃光,等着那士卒前来。在等待中,平日老成持重的刘尧竟也显得心急火燎,他用心倾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期待那敲门声响起。没想到等待的时间竟是如此难熬,好容易等到敲门声响起,刘尧差点站起身来跑过去开门。 稳稳心神,刘尧开口道:“进来!” 果然是那士卒,只见他另提着一个饭匣,笑嘻嘻地走过来,说道:“刘将军,可吃好了?” 刘尧瞟了一下他手中提的饭匣,微笑道:“好了,兄弟,还要送饭去啊?” 那士卒笑道:“是啊!还要给张大人送饭呢!”说罢,冲刘尧眨眨眼睛。 此时屋外的看守喝道:“干什么呢!收拾好了就赶紧出来!” 那士卒连忙将刘尧面前的碗碟收起,放入饭匣中,并趁着收捡碗碟的机会悄声对刘尧道:“刘将军,小的是张大人的同乡,你可有什么要我传递?” 刘尧刚要开口说出惠玉之事,却又犹豫,毕竟这事可关系他的身家性命啊! 那士卒见刘尧犹豫,似乎也是很焦急,他不时瞟向门外的看守,悄声说道:“刘将军,你若是没什么交待的,小的就告退了!” 刘尧见士卒将最后一个碟子放进饭匣,就要迈腿退出,他终于开口,轻声说道:“告诉张大人‘惠玉’二字便可!”刘尧相信,张士卿能够使动他这老乡在此传讯,他一定会让此人通知外面的心腹将惠玉灭口! 那近卫军士卒退出房门,脸上立即浮出笑意。他一路小跑着,不是去为张士卿送饭,而是直接去了武帝李元霸的卧房。 …… “启奏陛下,果如陛下所想,那刘尧要末将为他传‘惠玉’两个字!” 李元霸听罢,自语道:“惠玉?这是一个人的名字吗?还是,代表别的什么意思?” 皇帝陛下自语,曹章可不敢轻易接口。 不一会儿,只见李元霸微微一笑,对侍立一旁的曹章说道:“反正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曹章,你接着再去演一出戏罢!” …… 曹章提着饭匣来到了关押张士卿的房里。 “张大人,你看看饭菜还热乎不?呵呵,小的刚为刘将军那里送过饭,丝毫没耽搁就过来了!” 张士卿听得面前这近卫军士卒自刘尧处前来,忍不住重重看了他一眼。恍然间,张士卿只见那士卒眉角含有古怪的笑意,正在向自己递着眼色。 张士卿心中一动:莫非,是刘尧有话传来? 张士卿也只是心动一下而已……此事关乎项上人头,他怎敢凭着一个猜测便贸然动作?当下,张士卿装作没有看见士卒的眼色,不动声色地接过饭菜开始进食。 那士卒似乎甚是焦急,只见他迅速瞟了门外的看守一眼,立即悄声对张士卿说道:“张大人,李将军有话要我带给你!” 张士卿抬头望向士卒,并不开口。 只见那士卒迅速自怀中取出一张金票扬了扬,随即便收入怀中,并开口大声道:“张大人,你慢用,小的待会儿来收拾。”说罢,士卒躬身退出。就在士卒掩上房门时,张士卿还能看见他脸上阿谀的笑容。 张士卿一边吃着饭一边揣测,那还算丰盛的饭菜在他口中就如同嚼蜡。 竟是一张一千两的金票!一个普通的近卫军士卒哪里来这巨额的金票?难道真是刘尧用金票买通他来传信?但是,这也极可能是皇帝陛下为了从我口中骗取口供设下的套啊! 张士卿左思右想,终在曹章再次前来之时作出了决定。 曹章再进张士卿屋中时,饭桌上已经摆放了一张一千两面额的金票。张士卿面色漠然,不待曹章开口,他便轻声说道:“兄弟,天色黑了还要烦劳你为我送饭,真是辛苦你了!……唉!可叹我此次蒙冤,陛下震怒,眼见存活的希望渺茫,……”张士卿将金票推向曹章,“这些钱财放在身上也是无用了,兄弟为我送食劳累,且收下这张金票,算是我的一点心意罢!” 曹章哪会不知这是张士卿不相信自己、却又不愿放弃可能与刘尧联系的机会而耍的手段?于是曹章并不多话,只迅速接过金票放入怀中,借着收拾碗碟靠近张士卿,悄然与他说了两个字:“惠玉!” 张士卿身躯一震,此时他已经完全相信曹章是刘尧使来!但是……有什么用?张士卿不是傻子,他在东莱骤然被扣押时就已经想到了惠玉这个漏洞,但是他一直都认为朝廷不会将目光放在自己的家人身上,因此也心存着侥幸。此时经刘尧说出,张士卿意识到,此次武帝翻审旧案的行动既突然且坚决,这说明朝廷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随着其后调查的深入,难保不会将惠玉牵连出来……这,这可如何是好? 曹章有意缓慢地收拾着碗碟,同时亦暗中观察着张士卿的表情。 张士卿眼神呆滞,额上青筋爆显,牙关越咬越紧,直至发出了“咯吱吱”的轻响! 若不动作,让朝廷查到也难免一死,不若此时搏他一搏! 突然,张士卿一把拉住曹章的手,倒把正在暗中留神观察他的曹章吓了一跳。曹章以为张士卿看穿了是在骗他,要出手报复自己,当下便要呼叫门外护卫。却不料,张士卿拉住他的手却没有异常动作,只是悄声道:“兄弟,可愿再帮我一个忙?” 曹章松了口气,随即面现难色,道:“张大人,小的只是一个士卒,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胆大包天了……” 张士卿二话不说,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玩意,道:“兄弟,此乃马来商人欲进贡皇上的琉璃狮子,价值连城,你且收下!……”将琉璃狮子塞到曹章手中,张士卿又掏出几张金票,“兄弟,这里还有四千两黄金,我都送与你,只要兄弟去帮我做一件事情!” 曹章见到鱼儿上钩,就要吞饵,更是不敢懈怠,提起了全身的精神,拿出了十二万分的演技。他连忙一把接过金票,露出一幅贪婪模样,将金票连同琉璃狮子一起塞到怀中。 “张大人,有什么你就尽管吩咐,只要小的做得到……” 张士卿止住曹章的废话,道:“兄弟,你无论如何也要想个办法与刺史府的记室甘先生联系上,对他说‘除掉惠玉’!” 曹章努力抑制着心头的狂喜,点头,提起收拾好的饭匣退了出去。 …… 是夜,武帝遣风旅近卫军秘密捉拿了刺史府记室甘南天。当夜,李元霸就亲自审了其人。 甘南天不同于刘尧和张士卿,他的意志并不顽强。在武帝亲审的威慑下,甘南天立即招供了他是张士卿安插在河南道各州县的心腹耳目之一。同时,甘南天亦供出那“惠玉”正是张士卿的小妾之名。 得到了甘南天的招供,由于张士卿在官职升迁之后已经按例将府邸迁至东莱,因此李元霸立即遣快马飞报冀东军区统领魏云光,命他将位于东莱的张士卿府邸监管起来,并立即派人护送张士卿的小妾惠玉前来扬州。 …… 一找到此案的突破口,所有案情真相便如洪水决堤般涌出。原来,自从四年前因王贺言一案开始,刘尧便与张士卿勾结在了一起。他们共同设计要烧死许敬宗,烧毁相关的档案卷宗,并指使心腹假作匪徒杀周家人灭口,又由刘尧之妻王雅之出重金买通河南道执政使、河南道监察使,要其隐瞒“逼婚案”与“刺史府失火案”……直至后来,张、刘二人竟然数次联手使心腹暗杀自海州登陆来扬州经商的海外商人及其随从,掠夺他们的财物。而二人将财物瓜分之后,更呈送其中一部分与道执政使、道监察使! 案情竟是如此巨大,此案中,有一百一十七人被害身亡,涉案金银财宝折价高达黄金六十万两,且其中牵涉至少六名朝廷大员,底层官员更是多达四十三人……这还只是河南道扬州地区! 李元霸虽然对此案的案情重大早有心理准备,但他也没有料到会如此骇人听闻!震怒之下,武帝怒发冲冠,立刻下诏,将几名主犯处以腰斩极刑! …… 华纪十四年十一月初七,扬州西门处的十字路口,刘尧、王贺言、张士卿三名人犯浑身赤裸,被捆绑着放在三张大大的木板上。刑场周围人山人海,人们只从大赵律法中知道有“腰斩”这一极刑,却从没有人见识过,就算是见多识广之人,也只知道是用要四人才能抬起的巨型铡刀将人犯从腰间斩成两段。 随着监斩官的一声“准备行刑”,所有围观人等的心都提了起来……从腰间一下斩为两段,犯人痛苦异常却还不会立即死亡,这恐怕是世界上最凄惨的极刑了! 三张大木板上的人犯俱都脸色煞白,那王贺言是未经过什么风浪之人,在被扔上木板之际他就被吓得屎尿齐流,此时监斩官的声音一起,他更是惨叫一声,心胆俱裂,骤然而亡! 刘尧与张士卿可就没那么好的命了!他二人到底是军旅出身,心志颇坚,只得咬牙默默等待那即将来到的痛苦死亡。 监斩官可不会去管王贺言是否被吓死,见得时辰一到,一声令下,早已被十二名大汉高高抬起的三把巨型铡刀“轰”声落下,神志尚清的刘、张二人几乎是同时发出了惨叫之声! 围观百姓见状,心都被揪了起来,饶是那些平日里自夸胆大包天之徒,也不敢正视木板上那分为了两截,却仍在惨叫挣扎的人犯! …… 第二十四章 造势(1) 华纪十四年十一月,这是让大赵的贪赃枉法者胆颤心惊的一个月……河南道执政使刘凤阳、监察使张士卿,河南、山南东两道抚军刘尧,河南道宋州刺史刘罕松、宋州监察队长佟碧山五人先后被处以大赵立国以来从未使用过的极刑————腰斩! 天已转寒,朔风凌厉。 这天判了宋州刺史刘罕松与监察队长佟碧山斩立决,武帝李元霸大步跨出官署,来到刺史府大门前,立定,回转身子面向大门,面色肃然。 眼前几级高高的台阶上正是刺史府大门,门上正中高悬着政务部总管凌敬专为各官署统一书写的牌匾,上有四个大字————为国为民! 目光穿过大门后的露天大院可以见到大开的中门,中门之后,便是刺史大人处理政务的大堂了!大堂正上方悬挂书有“公正廉明”四字的木匾,木匾之下,刷以红漆的大椅和公案红得发亮,以致于让李元霸觉得它们在发散着幽幽的寒光。 此时,远处传来声声惨叫,行刑了!听着惨叫声,再望望那“为国为民”、那“公正廉明”的牌匾,李元霸无语。 伫立良久,忽地,武帝大喝一声:“来人!呈上笔墨!” 笔来,纸来,武帝李元霸挥毫写下: 欺世人便如欺天,毋自欺也! 负百姓即是负国,何忍负之! 写罢,武帝弃手中狼毫于地,侧身仰天长叹……天下为官者,可知何谓“官”? …… ※※※※※※※※※※※※※※※※ 华纪十五年六月,在过去的短短半年时间里,大赵全国掀起了清肃贪官污吏的高潮,此次执法者由大赵国家安全部和军部相互监督担当。而在主要针对监察部、政务部、民部官员进行清查的同时,军部和国安部也进行了内部自查。 此时全国的驻军都处于战备之下,特别是冀东、北平军区,以往每月演练一次的引火球抛射,如今每十日就有一次小规模的演习。 各大军区的统领将军们因此有些紧张,但更多的却是兴奋…...好些年没有作战了!无数在战争中走出的将领们正逐渐步入暮年。谁说只有美人的迟暮才是最为痛苦的?英雄在迟暮时一样的难受!想想,昔日使得出神入化的兵器再不能随意挥舞自如……想想,陪伴自己多年的战马已经老迈或是死去……看看,自己的两鬓已经变得花白……摸摸,身上那原本结实的肌肉竟然有些松弛……战备刺激着将军们,将军们渴望着战争,因为,只有在战争中他们才能找到昔日叱诧风云的自己! 可是,将军们很失望,耗时半年的全国整风虽然清查、处决了各部、甚至包括军部的文武官员无数,却没有出现意料中的叛乱!……将军们很是沮丧,在他们看来,繁华、富裕的生活使无数官吏腐化堕落,同时也使得这些人丧失了抗争反叛的勇气。 正如将军们所想,贪官污吏们丧失了反叛的勇气,但是,这只是那些胸无大志的官吏,真正能翻起大浪的人在此时选择了隐伏…… 洪修平很早就察觉到了朝廷针对他的调查,他十分明智地选择了隐忍。他心中很是清楚,就算室韦驻军统领与自己联手,但区区五万驻军哪能与大赵强大的军队相抗?更何况军部如今内查严厉,室韦驻军根本无法有所异动!就是暗中培训的那五百死士,洪修平如今也不敢轻易与其接触。洪修平此时的感觉就正如武帝李元霸所说……“手中没有军权的政客要争权夺势,只不过是一般无聊的人在白日做梦而已!” 洪修平有着与武帝相同的看法,可同时他也认为,既然自己手中无强大的军权足以起兵,那就只好借势……古往今来,成大事者多的是两手空空、白手起家的!他们凭的什么?凭的就是借势,借天下大势!大势所趋,你想不成就事业都不行! 现在洪修平考虑的就是如何将因清污肃贪掀起的大势借为己用! …… 由于洪修平选择了隐忍,军部和国安部对他的暗查也就越发艰难。此人颇有智慧,与驻军将领和监察官员的勾结往来俱是由其心腹董羽奔走,但就在去年朝廷对其展开调查之前,那董羽却神秘的失踪了,想来,是被灭口了罢! 暗查的官员无法从洪修平与当地驻军、监察队的勾结上找到突破,于是便把视线转向了洪修平私养军队之上。 据三道抚军柴绍密奏:疑洪修平勾结民间商人私下贩运货物,收入所得疑似用之供养编外军队。 于是,调查的官员避开了洪修平,将目标定在了东北地区的商人身上。而要查东北的商务往来,首先要查的就是辽东营州金家庄! …… 华纪十五年六月十七,这日,辽东金家庄显得很是异常。其庄门大开,大庄主金成淇与二庄主崔克兴早早就守候在庄门前。金成淇这个人可是十分有头脑,他虽然出身于马贼,可却知道在刀头上舐血,终归不免会在刀下身亡,所以他洗白了自己和属下专心做起生意来,终成了富豪。 在金成淇与崔克兴身旁,还有大赵商务司驻金家庄的几位高级官员。即便此时艳阳高照,可这几位在东北商界影响巨大的人物仍是恭谨地站立着。往来的商人们见此情形,俱都判断有重要的人物要来此地……只不知是大商家,还是朝廷要员? 虽然不论是大商家还是朝廷要员前来,与普通的商人都不会有太大的干系,可精明的商人们总是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可能的商机,于是,就在酷日当空中,不少的商人都陪着金家庄的庄主们在烈日下静候,企图得到第一手的情报,从中觅得商机。 午时,有两名身着黑色军服的风旅近卫军士卒快马来到,在与金家两位庄主交谈几句之后迅速自来路返回。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至少在一千风旅近卫铁骑的护卫下,三辆豪华的马车缓缓行到。 金成淇、崔克兴,以及几位官员立即恭敬跪迎,其护卫人等也随之跪下。那些本在周围等着看热闹的赵国商人们,此时也看清楚了马车前一队骑士高举着镶有红边的金龙大旗————这可是象征太子亲临的大旗!大赵商人们慌不迭地随着金家庄两位庄主跪下,齐声高呼:“恭迎太子殿下!” 而众多从海外来到的商人俱都惊骇,他们可万万没有想到,大赵天朝的太子殿下竟然会来到这偏远之地! 这些海外商人中不乏有加入了大赵国籍的人,他们也立即随众跪下高呼,而那些它国国籍者则垂手恭立以迎贵宾。 三辆马车毫不停留,从庄门直驶了进去,在场之人并没有被轻视的感觉,大多数人心中都只有兴奋和欢愉……实在没有想到,竟然有幸能在此见到太子殿下的御驾!而其中少数人心中却是充满疑惑:太子前来作甚么?莫非,与朝廷正在进行的“整风”有关? 太子今年已经十三岁了,此次金家庄之行是奉武帝之命前来。 一个月前,监察部与国安部先后向武帝李元霸上奏,打算自商务方面寻得清查洪修平的突破口。接到奏折,李元霸与徐世勣等几位心腹臣子一番商议之后,便决定了让儿子来主持此次的清查……是时候该让太子试着着手处置政务了! 于是,便有了太子以游历为掩饰,前来金家庄调查历年来与洪修平有关的商贸活动。 待得马车一过,金成淇等人便一路小跑跟随马车穿过金家庄宽阔的街道,来到了金家巨宅大门前,近卫军将士则迅速布防。之后,自第一辆马车中走出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一见到金成淇,便将双臂张开,笑容满面:“老金,咱们又见面了,来,帮我看看这把老骨头,是不是还硬朗?” 金成淇虽是马匪出身,可毕竟年岁大了,而且这些年又致力于经商少有活动,因此随着马车一阵小跑已经让他气喘吁吁。这时候听到老者的招呼,他喘着大气勉强开口道:“薛……太师……神采奕奕,就如一位老神仙!” 薛道衡一笑,道:“‘老’神仙?看来我终究是老了!” 金成淇尴尬一笑,金家庄总管金洪成见主子受窘,连忙接口道:“薛太师,可否此时迎太子殿下进宅?” 薛道衡笑着点头,吩咐亲卫去请太子下车。此时,第二辆马车中的人也已下来,是一男一女两夫妇。那男子仪态潇洒,看外貌约莫有四十左右,而那妇人美貌非凡,只有三十来岁。金成淇从没见过二人,他刚待要请薛道衡引见,太子却已经下车了。金成淇等人自是赶上前去一番叩拜,并无机会知晓那夫妇二人是何方神圣。 进得金宅坐定,已经长得与薛道衡一般高的太子笑眯眯地对金成淇道:“金庄主,一别六年,你还是没变啊!” 金成淇受宠若惊,连忙恭敬答道:“承蒙太子殿下仍记得小人,太子殿下可长高了许多,也英武了许多!” 太子闻言微笑,而一旁薛道衡却放声大笑,普天之下也只有他才敢在太子或武帝面前如此放肆。 “老金,这么着急拍太子的马屁啊?”只听薛道衡道:“老金,来,待老夫为你引见两位英雄人物!”指着旁边那意态潇洒的中年男子,薛道衡道:“这位是灭了突厥的李靖李将军……”手指一转,“这位是他的夫人,嘿嘿!老金,你别看李夫人弱不禁风的模样,她可是监察部屈总管的师妹喔!” 金成淇连忙见礼,李靖与红拂微笑着颔首回礼。 “老金,此次咱们前来,是要找你帮个忙……”薛道衡此言一出,在场那几位驻金家庄的商务司官员立即敏感地认识到是与“清污肃贪”有关,当下便有官员面色不自然起来……试想,能让太子殿下亲临,当是大事件! 几位官员你望我,我望你,均在心中猜想是谁人犯了大事。 只听薛太师道:“……我大赵商贸发达,隐为国之根本,因此陛下希望太子能在金家庄学得一些商务常识……我等在此期间,就要多多烦劳金庄主了!” 金成淇自是谦恭不已,而旁边几位商务司官员则是松了口气,心中还不住埋怨自己太过敏感,以致惊吓了自己。 …… ※※※※※※※※※※※※※※※※ 大赵河东道,洺州。 今天是六月二十二,武帝要亲临位于洺州的赵国烈士陵园,祭奠烈士们的英魂。 随着赵国日渐繁荣昌盛,百姓的生活已是平和安逸,那自冀州播散开的尚武、勇敢民风已经在逐渐消失,人们渐渐失去了拼搏的动力。随之,大赵民众的国家意识也开始有了淡漠的迹像,而诸多贪官污吏的生成不过只是民众国家意识丧失的开始。 武帝李元霸希望通过整风、通过祭奠英魂,通过诸多的类似举措唤起大赵国民的国家意识……甚至,为此武帝还想过发动一场战争! …… 陵园的宽阔广场上密密麻麻,尽是闻讯前来的洺州百姓。周欢颜站在纪念碑前与周围的百姓一同仰望,可他望向那座巨大汉白玉纪念碑的眼神却不同于周围的民众……民众们是敬仰的、又带些狂热的眼神,而周欢颜却是复杂的、带有一些怨恨的眼神。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父亲。 在周欢颜出生不久后,他的父亲周景洪便离家投军,只留了年幼的他与母亲在华阴城郊偏僻的山区里相依为命。在幼时,曾经有一队士兵在他家附近建了军营,并在那里训练。士兵们每天清晨会从他家门前跑步经过,而年幼的他则会准时在门前守候观望。那时候,他很羡慕那些士兵,他甚至想过长大后也要从军,也要穿上那威风凛凛的黑色军服。 待得多年以后,周欢颜长大了,大唐也演变为了大赵,天下一天比一天太平。周家的母子俩都盼望着一家之主周景洪回归家中,可是,时光一天天的过去,周欢颜的父亲却了无消息,但母子俩却从不认为周景洪会在战乱中死去,他们每天都在盼望着。 终有一天,周欢颜十六岁了,他拜别了母亲,离开大山去寻找父亲。寻找父亲的道路是艰辛的,一个什么人际关系都没有的少年,即便知道父亲从了军,却也无法寻得父亲的下落。 周欢颜是个聪明人,一番寻觅之后,他知道盲目的寻找是没有效果的,他选择了去考政学院。周欢颜相信,凭籍母亲从小对自己的教诲,再加上自己的聪慧,一定可以考上,而且,一定能以优秀的成绩结业,成为朝廷官员。只要他成为了朝廷官员,寻找父亲的事就要容易许多了! 于是,周欢颜报了名参加大赵国政学院的科考,并如愿以偿地考入。其中更令他欣喜的是,在政学院他结识了一位有深厚背景的老师————商务司的都督洪修平。 洪修平得知周欢颜是为寻父考入政学院,对其的尽孝之心很是赞赏,便答应了找军部的官员帮忙,寻得周欢颜的父亲周景洪。 那时的洪修平已经相遇了红拂,并因此遭受了感情的创伤,他心中所想就是培植势力,与李靖一争长短,让红拂看看他洪修平才是有才又能的真男人!因此,对才学出众的周欢颜,洪修平自是大力拉拢。 经过洪修平帮忙一番查找,所得的消息却让周欢颜伤心欲绝……其父在唐贞观九年为征唐大军统军副将,随苏定方征伐大唐,就在潼关外暴病身亡!而且,由于战乱,连其父的尸身都不知被埋在了何处! 从此周欢颜断了寻父的念想,一门心思扑到了学业上。在华纪六年,周欢颜以优异的成绩结业于大赵国政学院,并在洪修平的刻意施为下进了政务部商务司为官。及至华纪十年,武帝将凌敬、洪修平,及一干与之亲近的官员派往了室韦,周欢颜便也随之前往。 其后,洪修平在室韦大力发展党羽,并与监察部、军部驻室韦的将领、官员勾结。周欢颜不太赞同洪修平拉帮结派为文官争权的作法,可洪修平对他有知遇之恩,因此他虽然不情不愿,却也勉强参予其中。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两年。终有一天,洪修平带来的一份监察部档案让周欢颜改变了想法,继而全身心投入了洪修平的夺权大业之中! 那份档案记载:……唐贞观九年九月十七,征唐大军副帅周景洪欲煽动中级将领兵变,因形势危急,由特战队第七监察小队将其秘密处决,特此备案…… 周欢颜不相信、也不能忍受父亲是一个策划兵变的叛徒,他费尽力气去了解那时的情形……父亲许多部下的回忆让周欢颜惊怒了:自己的父亲认为久攻潼关将会为冀州军队带来更大的伤亡,此见解由于得到了众多将领的支持,所以,父亲被陷以煽动兵变的罪名秘密处决! …… 汉白玉纪念碑上,“冀州英雄”……四个鎏金大字在耀眼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那里,本应该有自己父亲的英魂萦绕!周欢颜收回望向纪念碑的复杂目光,闪身没入人群。 第二十六章 造势(2) “清污肃贪”在大赵掀起打击贪官污吏的浪潮,大赵国民无不踊跃。民众举报、上告,甚至纵火焚烧贪官宅院的过激行为也有发生。但随着为数不少的贪官污吏、心怀叵测者被处决或监禁,民众们的情绪也正在平息下来,人们普遍以为,整风的行动已经接近尾声。 …… 全国掀起整风浪潮时,位于洺州的赵国政学院中的广大学子们便已热血沸腾,心潮彭湃,他们恨不得自己也投身这浪潮之中。只可惜,朝廷不可能给这些尚在苦读的学子参予其中的机会,因此学子们也只得在心中为朝廷加劲。 这天,赵国政学院中,周欢颜正在给学子们讲课……赵国各地道一级的官署每年会推选出几名有能力的官员,轮流来到政学院作一个月的老师,周欢颜此次来到洺州便是由此。 “各位对此次朝廷‘清污肃贪’有什么看法么?”周欢颜向满屋的学子们问道。刚才他在有意无意之间,为学子们透露了一些朝廷的“内部资料”,着力为学子们讲述了百姓们受的苦难、遭的冤屈。其言辞间,仿佛天下百姓俱在贪官污吏的压迫下,黎民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年青人相对来说总是热血的、冲动的,他们爱国,希望自己的国家繁荣富强,所以他们不能容忍天下的不平事,更不能容忍危害到国家安全的贪官污吏!特别是,这些还在政学院埋头苦读,没有接触到现实社会的学子! 一个面容瘦削的少年霍地站了起来,朗声道:“周师,学生认为,此次‘清污肃贪’的力度太小,好些地方的清查都因为官商相护、官官相护,因此进行的并不彻底!就如学生的家乡……”少年的脸色黯淡下来,“学生昨日接到的家书,学生的父亲在信中说……”少年有些哽咽,“父亲说……家中山下的良田竟然被县令之兄强行用山上的贫瘠土地调换,父亲与其据理力争,却不料…….却不料因此被县令的兄长痛痛殴打……呜呜……”少年竟当堂痛哭起来! 周欢颜闻之,面露激奋之情,慷慨言道:“在我大赵全国整风之际还有官员胆敢如此而为,他们目中还有没有王法!……”“啪!”一拍书案,周欢颜高声道:“皇帝陛下为肃清贪官污吏,呕心沥血,诸多官员却阴奉阳违,欺凌百姓依然如旧!” 又一名学子站起,激昂出言:“周师所言甚是!陛下日理万机,虽有心灭贼,奈何心有余却力不足,以致天下贼子横行!学生以为,既为大赵国民,当身体力行,为国家分忧!……”这学子“哗啦”撕下自己的一幅衣袖放于面前书案之上,高声道:“学生虽无勇武之力,却也愿以己一身,换贼子一命!”说罢,这学子毅然咬破食指,在那幅衣袖上书道:还天下清白! 写罢,这学子任凭手指血流不止,高举写着血字的衣袖,面向众多学子,朗声道:“各位同窗!吾愿寻得不畏死者,以我等性命搏杀那些乱臣贼子!” 之前,渴望着参予“清污肃贪”的学子们一直没有机会一展热血雄心,此时,在同窗的慷慨激昂中,他们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惩治心中痛恨的那些贪官污吏,为朝廷尽上自己的一分心力! 一时间,学子们群情振奋,一一站起,就要响应! 周欢颜喜在心头,暗赞两名学子的出色表演。可他心头虽喜,面上却是一寒……“啪!”周欢颜重重一拍书案,大声叱道:“放肆!” 学子们被老师的高声喝斥震住,只听周欢颜道:“尔等能进入政学院,当是聪慧之人,难道就不知凭尔等之微薄力量对抗贼子,不过只是以卵击石吗?” 写血书那学子立即接口辩道:“周师,以我等之力或许是以卵击石,但凡事总需挺身而出之人……” 周欢颜“呸”的一啐,打断他的话,道:“枉尔等在政务院饱学古今,竟只会以愚鲁的法子处理事务!……”丝毫不理会学子们的忿忿不平,周欢颜自顾说道:“以命搏命?尔等可知还有国法!尔等此举至多伤得一、二贼子,不但不能还得天下清白,还要受国法制裁,甚至因此还可能引发朝野动乱!那时,苦的还不是普通百姓!……尔等当以己身之优势、本着国法原则,为黎民百姓尽一番心力才是最好!” 学子们虽在群情激昂之中,却也觉得周欢颜之言甚有道理。当下,那写下血书的学子上前几步,来到周欢颜面前,深深鞠了一躬,道:“周师才是心怀国、民之人,学生受教了!” 周欢颜快走几步绕过书案,搀扶起那学子,道:“尔等胸有热血,心怀天下,实乃大赵国的栋梁之材!为师能教导尔等,实乃为师之幸啊!……”扶着那学子的肩膀,面对满屋的热血少年,周欢颜无限感慨,“来来,为师就是拼着被谏官弹劾结党营私,也要为尔等指引一条报效国家的正途!” …… 与此同时,洺州行宫中,政务部吏务司都督吴千里正在面圣呈奏。 “陛下,臣以为,天下腐败官员日渐增多,其中有监察不力之故。但究其根本缘由,却是因为官员自身!……我大赵官员多自政学院出,而政学院中的学子却只知苦读。他们多知大赵富强,却少闻民间疾苦,由此胸中自然便少了为黎民百姓造福之念。如此,待得学子们学成放官之后,自是容易忽略民众,而将自身利益放置更高!所以,臣以为,应多让政务院的学子们深入民间,知晓百姓,其日后方能成为国之栋梁!” 武帝李元霸听罢,道:“吴卿言下之意,可是想让政务院的学子多去民间历练?” 吴千里点头称是。 李元霸点头赞同,道:“多些阅历不是坏事,此事朕会立即安排!……吴卿,还有其它事务么?” 吴千里躬身道:“禀陛下,因年前清肃处理了众多官员,如今地方官员有些紧缺,不少官署的一些事务都是由监察官员代行。陛下可否准许吏务司自下层提拔一些,或是精选政务院中的优秀学子,提早使其放官地方?” 李元霸沉吟半晌,道:“此事容朕思虑一下……” 见皇帝陛下若在思索,吴千里跪请辞,复退出。 …… 是夜,一本政学院监察队的奏折由总管屈不归亲自送到了武帝李元霸的书案上。 屈不归面容憔悴,此次因“清污肃贪”处理的官员中,监察部官员占据其中一半,这使得屈不归的处境甚是艰难。不少平日与监察部有怨的朝廷大员俱都向其发难,若不是武帝有意维护,只怕屈不归早已丢官了! 阅过奏折,李元霸眉头紧蹙。 “屈总管,吏务司的吴千里可是亲近洪修平的官员?” 屈不归摇摇头,道:“陛下,吴都督既不偏向武官,也不偏向文臣,平日里也只与商务司的一些官员来往稍稍频繁一些。不过……吴都督与洪修平曾是政学院的同窗。” “二人同窗时可交好?”李元霸问道。 屈不归摇摇头:“这个臣却不知!不过,臣可立即去查!” 李元霸点点头,道:“速查,尽快将消息禀与朕!” 屈不归之前已经审过政务院监察队的奏折,自知奏折的内容,当下便问道:“陛下,吴都督可是与周欢颜鼓动政学院学子之事有关联?” “还未可知……屈总管,对洪修平的清查虽停,但监察却不可松懈!……朕总觉得其隐忍是假!”李元霸叹一口气,道:“唉!只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 此时李元霸面带迷茫,心中疑惑:政学院的学子虽受洪修平党羽鼓动,但终究势微,不能影响大局。此间即便吴千里与洪修平勾结,在政学院中挑选其派中人放官,也不能掀起什么波澜啊!难道……洪修平要与我来一场持久战,在地方培植势力,从下到上颠覆大赵政权?…… 武帝沉思,屈不归不敢惊动。良久,李元霸方才出言道:“屈总管,你遣出两组人,严密监控周欢颜与吴千里,若有异常可不分昼夜即刻禀报与朕!” 屈不归领圣谕。 …… ※※※※※※※※※※※※※※※※ 辽东道,太子一行正在秘密调查几年来洪修平在东北地区经手的商务贸易。金成淇与两名随太子前来的商务司官员也参予其中。 自从五年前商务司与金家庄联手运作东北商务以来,室韦地区与中原、朝鲜半岛地区,甚至靺鞨国的官方商务贸易都要经过金家庄,这金家庄俨然就是大赵国设在东北地区的国家商务中心。因此,由洪修平主持的室韦商务自然也都在此记录备案。 经过近半个月的查证对照,所有查核的商务往来记录与室韦地区报与朝廷的赋税换算下来俱都相符。众人见官方商务往来没有漏洞,便将目光转向了民间商务,此时,金成淇的实力就体现出来了! 由于金家庄与朝廷联手,因此原本由金家庄垄断的护送生意更加兴隆,而金成淇更是暗中利用与朝廷联手的事实,逼迫所有往来商家雇佣金家护卫护送。甚至每次护送的商家资料和货物资料金成淇都会记录备案,作为他分析、了解东北地区货物需求种类和数量的依据。 应该说金成淇不但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也是一个有远见的商人。这些资料使得他随时把握着各商家在东北地区的状况,为金家庄掌控东北商务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现在,这些资料被太子一行查阅。通过对各地商家知之甚深的金成淇与商务司两位官员的细细排除,资料中记载的所有商家都不可能与洪修平有所干系。至此,对洪修平的调查又陷入僵局。 …… “老金,你说洪修平有没有可能走私?”薛道衡问道。 “走私?……太师,不知什么叫作‘走私’啊?”金成淇茫然。 薛道衡看看太子、李靖等人俱都望向自己,眼中满是询问神色,连忙道:“嘿嘿!家乡话,就是为了逃脱赋税,隐瞒官府私自贩运货物的意思。” 金成淇恍然:“哦!原来是这个……太师,东北各地要道关卡都有我金家庄和朝廷的人把守,洪修平应该无法私运货物。” 薛道衡冷笑一声,道:“把守?有个屁用!只要关系、金子走到,什么关卡都是虚设!况且,即便关卡严格把守,难道就没有其它隐秘的道路可通吗?就如当初,有谁想到可从南诏茶马道至骠国?” 众人点头赞同薛师的看法,同时又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金成淇……他可是在东北做了好多年的马匪,既是以劫掠商队为生,当可知许多隐秘的商道吧? 金成淇面色平和,心中可是将薛师恨得牙痒痒。隐秘的商道他是知道不少,而且其中一些正在为他所用……就如薛师所言,金成淇在“走私”。 “太子殿下、各位大人,确有几条隐秘的商道,但这些商道不但偏僻且凶险,沿途有不少的匪徒盘踞。想我大赵赋税不高,商队何苦自寻艰险?因此,这些商道一般都没有商队愿意行走。” 薛道衡“嘿嘿”一笑,道:“凶险?金庄主,若有商队在金家护卫下通过,会否凶险?” 金成淇的脸一下涨的通红,“太师!您可是怀疑我金家庄勾结匪帮私贩货物?” 太子李心武见状,连忙道:“金庄主,太师只是好奇询问一下而已!金庄主对朝廷的忠心是人所共知的,若不然,朝廷也不会与金庄主联手运作东北商务了!”李心武虽然此时才十三岁,但言谈举止已经颇为得体。 太子殿下发话了,薛道衡也不再为难金成淇,他“呵呵”一笑道:“老金,不要急嘛,开个玩笑而已!……老金,好好想想,若洪修平走私……呵呵,若他偷贩货物可能会走哪一条道?” 金成淇发火也不过是做个样子,他哪能真与当朝太师斗气?当下金成淇眉头紧蹙,冥思苦想。众人见状也不出言打扰他,室内寂静一片。 忽然,金成淇一拍大腿,道:“哎呀!定是哪里!” …… 第二十六章 造势(3) 金成淇的惊呼使得众人信心大增,薛道衡抢先问道:“老金,可是有了眉目?” 金成淇点点头,道:“两年前,庄子上有一队护卫护送一支商队前去靺鞨国。由于商队交货的时间紧迫,所以他们选择了一条虽然险恶、却更为快捷的商道。就是这支商队,在行至靺鞨国边境时竟巧遇了一支奇怪的商队……” 众人猜想这支奇怪的商队恐怕就是洪修平的走私队伍了,当下更是凝神屏气专心听着金成淇讲述。 “……这支商队押送的货物倒是极为普通常见,而其中最为奇怪的却是,这商队中似乎没有商人,所有成员俱是彪悍的青壮年汉子!当时,庄子上那护卫首领怀疑对方是占山劫道的主儿,便叫伙计们取出了连环弩……”金成淇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话声至此明显一顿。薛道衡几人倒没有发现什么,军部出身的李靖却听出问题了:那连环弩携带方便,威力巨大,是朝廷严加控制、且只配发给特战队和皇室亲卫的武器,那金成淇哪来这么多装备其护卫队?不过李靖没有立即质询他,暂时把疑问放在了心里。 “那支商队的人见伙计们取出了连……武器,却也知道厉害,对方领头之人便和颜悦色地与庄子上的卫队攀起了交情,言称他们虽是靺鞨的马匪,但是此行劫掠甚丰,不会再出手了,表示希望大家各行其道互不相犯。庄子上的卫队首领听他这么一说,也就放下心来,与他胡诌了一通便各奔前路去了!” 太子李心武听到此处问道:“金庄主,他们可是真的靺鞨马匪?” 金成淇摇摇头,道:“回殿下,那帮商队怕不有四、五百名精壮汉子,若真是马匪,只怕其势可以横扫东北。可小的混迹东北这许年,却从未有听说过哪里起了这么一拨人物。况且,小的在其后也曾经多方打探,却并没有查到有如此大规模的匪帮。” 薛道衡点头,道:“确实异常……想那四、五百人每日的吃喝就不得了,若他们是匪帮,为了维持生计必然会不断犯案,若真如此,以老金在东北地区的势力,不可能对其毫不知晓。依老夫看来,他们定是那洪修平暗中走私的队伍!” 众人俱都点头称是,只有李靖在听到其中“以老金在东北地区的势力,不可能对其毫不知晓”一句时,心中却是一动:若洪修平私贩货物供养军队,那么他贩卖的货物定然为数不少,金成淇在东北地区可算是商界的老大,他不可能对这些交易毫不知晓! 心中虽然想到此关键处,但李靖仍是面不改色,端坐一旁。 众人一番合议,俱都认为那帮人马就是洪修平私养的军队,但是怎样找到这帮人、找到洪修平走私的证据,一时间众人却是拿不定主意。最终,因天色太晚,遂决定次日再议。 待得诸人准备散去,李靖悄悄向薛道衡递个眼色,薛道衡会意,便打个“哈哈”,向李靖说道:“今日坐了一天,也真是乏了。老李,你家夫人从洛阳带来的好酒还有么?要有,老夫就去你那里叨扰叨扰!” 李靖自是满口答应。于是,太子、薛道衡二人便与李靖一道去了他与红拂的住所。 此次红拂随李靖前行,实乃武帝的意思。一则红拂武艺高强,又通晓刺杀之术,当为护卫太子安全的上佳人选;二则,武帝自屈不归口中得知了当年洪修平对红拂甚是迷恋。此次若红拂与丈夫前往清查,说不定还能让善于隐忍的洪修平嫉恨交加作出笨事来,进而为监控官员寻得其破绽! 红拂喜饮、善饮,而且她也的确带着不少美酒前来,这些薛师是知道的……周围与酒相关的事情,薛师不知道的恐怕很少。 饮着美酒,薛道衡很是欢喜,他先向红拂索要了一壶酒放入怀中,接着便问道:“老李,你要与咱们说什么啊?” 李靖淡淡一笑,将先前心头的猜疑道与几人,顺便也说出了金家庄卫队竟然配备军用连环弩之事。 都说女人的心思比较细腻,红拂一听经过详情,立即断言道:“那金成淇心中有鬼!” 薛道衡听了李靖所言,亦是赞同红拂的看法。唯有太子年幼,阅历尚浅,他问道:“何以断定?” 红拂道:“金成淇在东北地区根深蒂固,即便在朝廷插手东北商务之前,他就牢牢掌控着这里的商务贸易。而在朝廷介入其中之后,他更是利用朝廷的威势,将周边地区对中原的商贸来往垄断。而洪修平若要以商养军,必是做那长期稳定的买卖,如此,金成淇如何会没有察觉?搞不好……”红拂面带忧色,“……金成淇也参予到了其中!” 众人听得面面相窥,红拂所言甚有道理,她的猜测更是极有可能! 太子很是担忧,道:“如此,咱们在这里岂不是白忙活一场?而且,若猜想属实,那洪修平与金成淇相通,他不是就对咱们的调查了如指掌?” 薛师看得比太子更深远,因此他的担忧却比太子更甚。薛师蹙着眉头,道:“那金成淇若真是与洪修平有牵连,为何他又要透露金家卫队巧遇那奇怪商队之事?这不是自暴线索吗?……难道其中有什么阴谋?” 一直在沉思的李靖开口了:“若金成淇真与洪修平勾结,那么他告知巧遇奇怪商队之事就只能说明……金家庄中有蹊跷,他在转移咱们的视线!” 李心武出言问道:“但是,就如太师所言,他不是也将洪修平走私的事暴露了吗?” 李靖微笑,道:“殿下,即便咱们知道洪修平有那一拨人马在走私又如何?如今朝廷‘清污肃贪’之风正盛,只怕那拨人马早已经销声匿迹。咱们就算知道这拨人马存在,也是不易查拿他们取到洪修平走私的证据!” 李心武听罢,骂道:“这金成淇好狡猾!” 此时红拂亦是一笑,道:“殿下,那金成淇究竟与洪修平有无牵连还未可知,咱们只是在这里猜测而已,若真要确定,还需下一番工夫……”说到此处,红拂面上竟然隐现兴奋神色。 薛道衡看在眼里,明白了红拂的心思,他开口接到:“老李那夫人,你可是想重操刺客的行当,去暗探金家庄?” 红拂毫不掩饰这个想法,直言道:“不错!小妇人久未飞檐走壁,正想试试身手!”言罢,红拂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太子李心武。 如此刺激好玩之事,李心武怎不想见识?于是,他又将目光投向了薛道衡。 薛道衡见到,微微一笑:“殿下,你是此行主事之人,你就作主发话罢!” …… ※※※※※※※※※※※※※※※※※※ 这日,政学院中很是热闹,有好几百名学子将随师动身赴全国各地的学院交流,并在沿途体察民情,而其中将有五十人被选出,提前结业赴地方任职。 周欢颜看在眼里,他对此很是满意。 政务院的学子们在近段时间里被周欢颜和他的帮手们灌输了不少所谓的治国思想。周欢颜相信,当这些学子赴各地之后,必会将这些思想广为传播。而且,在各地的学院中,还有不少像他一样的老师在引导着学子们的思维。当这些学子们碰面,相互交流时,他们会因见解相同而产生错觉,并会因此坚信,大赵之所以有那么多的贪官污吏产生,就是因为当今朝廷的治国方略是错误的!如此,那些热血彭湃的少年们会怎样呢?若其间再有洪先生派出的人在其中鼓动一下,又会怎样呢?……周欢颜想象的到,到时候大赵举国学子将会要求朝廷严惩贪官污吏、变更治国方略!其时,当是洪先生反击那些把握着朝政的贼子之时!也是,自己为父亲的沉冤昭雪之日! 远在室韦的洪修平得到大批政学院学子赴各地游学的消息后,亦是欣喜异常……他在十年间费尽心血培植党羽,并利用凌敬的关系将他们安插在赵国朝野,为的就是如今一击! 只要学子们被挑动起来,再有自己在国内各地的党羽煽动民众,朝廷必将承受巨大的压力,其时,他便可以利用朝中党羽的运作,使得朝廷将坚持以仁义道德治国的凌敬调回洛阳。洪修平甚至相信,若运作的好,此次大有可能击垮徐世勣,使得凌敬掌握重权!而洪修平自己摆明了是凌敬最为欣赏之人,以后朝中大权最终还是会为他掌控……“哼!到时候,红拂,你就可知道我洪修平才是有真本事的男儿汉!” …… 红拂心念一动,差点打出个喷嚏。“谁在念叨我?”她一边想着,一边隔着蒙面的黑纱揉揉小巧挺直的鼻子。 红拂此时正站在金成淇内宅外的阴暗一角、月光照不到之处,在她眼前便是其内宅的围墙。这金成淇即便做了商人,仍然坚持着作马匪时的谨慎。他的宅子虽然已经处在金宅的内院,却还是单独筑起了一道三丈高的青石围墙。 不过,这围墙虽然高大,却也难不住红拂。想那只要是石头垒砌成的墙,就一定有缝,那怕其工夫精细严丝合缝,那也始终有缝的。既然有缝在,对红拂这从小就经过严格训练的刺杀高手来说就有可趁之机。 这已是红拂第四次潜入金家内宅。只见她自怀中取出两柄锋锐的短刀,左右手各握一把,将其准确的插入墙缝。就在左右交替之间,整个人就如同壁虎一样地爬升上去。 不一会儿,红拂就上了墙头,观察一番,待得金宅夜间巡察之人走过之后,她随即轻轻跃下。 红拂展开绝学,不断闪避着巡察的卫队,一路悄没声息地前行。通过前三次的探察,她确定内宅西边的一处所在便是金成淇暗藏玄机之地。 前行约一盏茶的工夫,在红拂面前又出现了一道高大的围墙,这里应该就是金家宅最机密的地方了。 围墙周围栽种有好几株参天大树,若是普通行窃之人,定是贪图便宜自大树进入高墙内。可红拂却没有,她沿着围墙西行,来到一背阴处,依然用先前的法子登上了墙头跃入墙内。 月光照着红拂跃下之处的那棵大树,茂密的枝叶中隐有金属光泽反射。原来,那树上挂着不少铜铃,若有人攀上大树摇晃了树枝,铜铃就一定会发出声响!……也只有红拂这样经过刺杀名家风行舟严格训练的人才能如此轻松进入这禁地,要是普通人,只怕不在先前被巡察卫队发现,就会在此处触动机关。 墙内只有一间小小的石屋,且墙内情形果然如红拂所想,寂静无人。这也是许多重要机密地方的通常现象……外围的防守已经那么严密,这机密的地方自是越少人防守越好!要知道,少一个人接近就会少一分泄密的可能! 红拂悄然接近石屋,她没有去碰那门锁,而是小心地绕着石屋探察了一周,随即又攀上了屋顶,揭开屋顶的青瓦打探。只见屋中漆黑一片,当下红拂屏住呼吸,仔细聆听,没有发现异样。 再揭开几片瓦,红拂取出随身携带的长绳缚在屋梁上,随即顺着长绳滑落屋中。 专业人士的效率果然不同凡响,很快,红拂便从墙中嵌着的一个暗匣中找到了金家庄的真实帐目。用随身携带的布巾将厚厚一沓帐本包好缚在背上,红拂自长绳返回屋顶。小心将绳子收回、青瓦复位,红拂悄然返回其住所。 …… 第二十七章 借势(1) 还在冀州时代,茶肆就在中原地区普及开来。及至如今,大赵国人民的生活更加富裕,许多杂役、苦役都由海外的劳工担当,民众的空闲时间越来越多,这也促进了本就兴旺的茶饮生意。一时间全国各地大小茶楼林立,无数大赵人就将时间耗费在了这里。 华纪十五年,七月初五,大赵国剑南道长阳县。 “妈的!怎么又和了!还是听和二五八条的清一色?”一声叱骂自一处茶楼的二楼雅间临街的窗口传出。显然,雅间中的人在玩从宫廷中传出的“麻将牌”,而且,那喝骂之人手风不顺被人和了清一色。 随即,那喝骂之人重重咳嗽了一声,又自雅间窗口探出头来,吐出一口浓痰。 无巧不成书,正好有一群少年人自茶楼下经过,而那口浓痰刚巧落在其中之一的头上。少年人感觉有东西掉在头上,伸手一摸,再定睛一看,忍不住大怒。而那吐痰之人见状,则嘿嘿一笑,随口道:“年轻人,对不住了!” 少年刚要出言责难,就听见随行的同伴中有人高声叫道:“吴禀元!楼上那个就是吴禀元!”瞬间,一群少年脸上露出兴奋之色。二话不说,一群人一窝蜂涌进茶肆,就要登上二楼。 那被叫做吴禀元之人立即把头缩了回去,慌张喝道:“快!快把麻将牌收起来!估计是那些没事找事的学生上来了!” 雅间里的几人一听之下,连忙七手八脚把麻将牌收拾起来,将之用四方的牌垫子裹好,藏到了角落处的一张椅子下面。 刚把麻将牌藏好,那群少年就踢开房门冲了进来。当头一个瘦削少年喝道:“好啊!吴大人,公务时间你不在官署,倒在这里快活!” 吴禀元端坐大椅,面不改色道:“你们是什么人?……本官正在此与本县商家洽谈商会事宜,你们闯进来干什么?当真没有王法了么!” 少年们不住嘿嘿冷笑,那当头之人更是大声喝道:“吴大人,我是政学院的学生,而他们……”指着身后的十来个少年,“……就是你县里长阳学院的学生,此行专为寻大人你而来!” 听得发话之人是来自己辖地游历的政学院学生,吴禀元不敢大声喝斥。毕竟,谁都知道政学院的学生结业后放官至少都是县一级,不可轻易得罪。当下吴禀元疑惑问道:“专程寻本官?你们有什么要事吗?” 那政务院学子冷冷道:“吴大人,学生请问,前日城南王家呈上的讼状你可阅了吗?”学子口中那王家告的便是吴禀元丈人强行收购王家的临街店铺。 吴禀元心中一紧:都说怎么那王家有胆告状,原来有这般学生在背后撺掇! “这个……本官因有要务,尚不及批阅!”此时是“清污肃贪”的非常时期,吴禀元并不打算与这帮少年对硬,他只想敷衍了事。 可是,一帮学生可是存了心要将吴禀元拉下台,哪会与他敷衍? “要务?”那政务院学子一边冷冷应到,一边用眼光扫视着雅间内。忽然,他发现墙角的一张椅子腿边有一块麻将牌。学子连忙几步上前,伸手就推开了椅子,就要打开包裹麻将牌的牌垫子。 吴禀元就在旁边端坐,见此情形,他急忙上前拦阻。 那学子见吴禀元扑上前来,知道其中定有蹊跷,连忙伸出脚将裹着的牌垫子踢散……一阵“哗啦啦”的清脆声响中,骨头雕制的麻将牌飞撒一地! “要务!这就是吴大人的要务吗?” 吴禀元见所言被揭穿,恼羞成怒,一时间也顾不得来者中有政务院学子。 “放肆!本人为一县之长,难道需要你们这些乳臭未干之人来干预行为吗?” “哼!一县之长?吴大人,请问何谓‘官’?……你身为县令却不为一县百姓造福,反在处理公务的时间聚众赌博作乐……”那学子的声调渐高,“……还纵容亲近之人欺凌百姓,强买百姓店铺!吴大人,你可知陛下曾言,‘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此身当属百姓’!”那政务院学子言辞尖锐。 此时全国“清污肃贪”之风还未收尾,吴禀元虽然恼怒,却也不敢太过放肆。只见他将长袖一拂,道:“你所言之事本官一概不知!本官尚有要务在身,没时间与你等纠缠!”言罢,吴禀元就要抽身离开雅间。 那政务院学子见状,连忙一把拉住吴禀元,喝道:“吴大人,我等今日专程寻大人,就是要为王家讨个公道!……今日大人你不将王家的案子作个了断,休想离开!” 与吴禀元一同打牌的几个商人见到吴禀元受窘,急忙上前要拉开那政学院的学子。却不料,长阳学院的学生见到几人出手,也全都围拢上前。这雅间内即便宽敞,此时也是乱糟糟的一团。 此时已经有不少的饮茶客来到了雅间门前看热闹,而楼下也有不少过往的民众听得楼上嘈杂,纷纷驻足观看。 吴禀元见得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心中不由得一急,手中奋力将政务院那学子一推……那学子眼中忽地精光一闪,顺势就向后撞去!在他身后不远就是临街的窗户,那窗户的窗沿只及得腰身高,而此时窗前正有两名学生站立! 那政学院学子顺着吴禀元的一推之力向后奋力一撞……只听“啊呀!”一声大叫,一名长阳学院的学生竟被他撞出了窗外! 惨叫声顿起,楼上有学生在高叫:“谁?谁掉下去了!”楼下也有民众在惊呼:“有人坠楼了!” 大部分学生们都“哗啦啦”涌向窗边观望那掉下去的同窗,而几个本堵在门前的学生更是迅速跑下楼去探望。现场惊呼之声不断,其中,那政务院学子亦在高声叫道:“吴县令杀人了!吴县令杀人了!” 吴禀元眼见那政务院学子在自己的一推之下,将长阳学院的一个学生撞落出窗,他一下子目瞪口呆,惊惶不知所措!此时旁边一个商人头脑尚算灵光,他一把拉住吴禀元,悄声道:“吴大人,还不快走!” 吴禀元一下子反应过来:此时不走,只怕会被那些愤怒的学生当场打死! 当下吴禀元来不及细想,拔腿便随着几个商人逃出雅间,迅速自茶楼的后门溜走。而就在吴禀元与几位商人溜出雅间之时,政务院那个学子正回头看见,但他没有出声,只冷冷一笑! …… 次日清晨,被长阳县令吴禀元“推”下楼的那名学子终因医治无效身亡。同日午后,长阳学院的三百二十七名学员身着白衣、抬着棺木来到了长阳县官署大门前,其领头之人为国家政学院游历到此的两名学子和一名老师。一行人在官署前静坐,要求县令吴禀元给枉死的学生一个交待。 无数的民众闻讯也来到了官署外,甚至参加到了静坐队伍中,为学生们助威。 而吴禀元在昨日出事以后便自知:在全国整风之时犯下此事,已是难以善了,不但仕途从此断送,就是身家性命只怕也是难保!因此,在出事的当晚,吴禀元就已经携家眷潜逃! 此时官府已经无人出面处理长阳学子坠楼身亡之事,而长阳县监察队的监察官员也因被监察人吴禀元负案潜逃,已领队追踪缉拿。于是,久候未果之后,在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操纵下,死者的父母、亲人哭泣着来到。当下,激奋的民众、学子们再也按捺不住,不顾官署衙役的拦阻,纷纷冲进官署。在打砸一通之后,更有那别有用心之人四处放火烧了官署! 自此,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当晚,周边凤谷、合溪等州县的官立学院俱都知晓了长阳县发生的事情。在洪修平一派中人的暗中操纵之下,几个州县官立学院的师生们联名上书朝廷,要求严惩长阳县令吴禀元。 而就在朝廷遣人着手调查吴禀元一案的同时,大赵国内流言四起,称朝廷之所以在吴禀元害死学生一案上故意拖延,一切只因为吴禀元是大赵民部总管徐世勣的远亲。一时间大赵国内民愤四起,不但各地官立学院的学子们,就是普通民众也纷纷上书当地官署,要求朝廷在此事上给死亡学子一个交待、给民众一个交待! 随即,徐世勣出面,向大众宣称吴禀元并不是自己的亲戚。但是,那些造谣者甚至伪造出徐氏的家谱,其中竟记载吴禀元为徐世勣一位堂姐的儿子! 接下来,由于朝廷缉拿吴禀元一直没有结果,民众在洪修平一派的挑动下,纷纷联名要求罢免徐世勣的官职,并请求武帝将远在室韦的凌敬调回! …… 洛阳,大赵皇宫内院。 “陛下,此次因吴禀元一案民愤极大,而且朝中不少大臣也对微臣也颇有一些看法,再有那吴禀元久久不能归案,因此还请陛下暂停微臣的职务,以平息朝野动荡!”徐世勣平静说道。 李元霸听罢冷冷一笑,却不应下徐世勣所求,只道:“徐总管,这些天朕想了许多。眼前的动荡可不简单……从周欢颜蛊惑政学院学子,到吴千里上书请准政务院学子游历,再到吴禀元事件,到如今针对你……这一切都是某些人的阴谋!”李元霸面色阴沉,“他们利用政学院学子的热血冲动向其灌输偏激思想,再使其到大赵各地传播串联,所有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争权夺势!也许……他们下一步就会针对朕了罢?” 徐世勣沉默不语,这些他不是没有想到过,但有些话自皇帝陛下口中说出,当是要比从他口中说出要好的多。 李元霸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从目前看来,此事的最终受益者便是凌敬。但是,朕相信凌总管不会作出如此危害国家的事来,此事十有八九是洪修平在暗中操纵!只可惜……无论监察官员怎样监控,也不能得到其谋划、指使动乱的证据!” 徐世勣开口道:“陛下,不论此事简单也好、复杂也好,微臣此次必须要停职回避了!不然,民愤难平。” 李元霸沉吟好一会儿,方才出言道:“也好!徐总管自朕入冀州之时便在主持政务了吧?至今已经劳累了二十年,也该休息一下了!……不过,徐总管认为有谁暂代你的职务最好?” 徐世勣道:“回陛下,首选当然是魏征魏大人!” 李元霸摇摇头,道:“且不说马来地区离不开魏征,就是他在行程上也要耽搁好几个月的时间,来不及的!” 徐世勣默想片刻,道:“陛下,工务司都督郑一同可代臣之职!” 李元霸摇头道:“郑一同为人太过苛严,胸怀不够广阔,不妥!” 徐世勣又道:“陛下,税务司都督汤永宽亦可代臣之职!” 李元霸再次摇头否决。 徐世勣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他故意提出先前两人,只不过想试探一下皇帝陛下的意图……那郑一同与汤永宽均有能力暂代徐世勣之职,但他们都是与徐世勣亲近之人,若皇帝陛下不同意二人暂代职务,那只能说明徐世勣此次只怕不是暂时停职了! 正如徐世勣所想,李元霸就是要借机让他交权……毕竟,太子在一天天长大,李元霸也在一天天老去,扶持一批忠于太子的新人也是应该的! 而农务司都督程克俭就是皇后王晓蓉的表弟,他的利益正与皇后、太子息息相关。 徐世勣躬身道:“陛下,农务司都督程克俭可胜任微臣一职!” 李元霸微一思索,道:“嗯!程克俭为人稳重,见事甚明,就是他罢!不过,徐总管,你可得在暗中辅助他!” 徐世勣点头应是。 …… 君臣闲聊几句,李元霸便命徐世勣退下,随即又召来了屈不归。 “屈总管,”李元霸自书案一边拿出一沓文书,“这是太子命人送来的,其中有洪修平私贩货物逃脱赋税的记录……朕将会拟下一道宣凌总管归京的诏书,而你便以宣诏的名义,亲自领人前去室韦,将洪修平抓捕归案罢!” 屈不归领命。 随即李元霸写下一纸诏书,要将凌敬召回! 第二十八章 借势(2) 据故老相传,七月初二,是鬼门大开的日子。在这天夜里,人世间的九个至阴大穴就会打开,阎王会让被禁锢的众鬼魂到人间走走。其间,那些有主的鬼魂便回自家去享受后世子孙为他们而准备的供品,而没主的鬼魂就在人世间四处游荡。如此,一直到七月十四子时。 今日是七月十四,正是游荡人间的鬼魂回归地府的最后限期,在七月十四的午夜,鬼门就将紧闭。过“鬼节”这一习俗经达摩传到中原,又经大赵传到了室韦,从七月初二开始,这些天在室韦的街头路边时常可见世人供奉给无主游魂的供品。 不久前,远在室韦的洪修平利用剑南道吴禀元事件,在朝野间发起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但就在之后不久,他便接到了金家庄被辽东道驻军接管、太子正在那里主持事务的消息。随后,辽东道驻军奉旨迅速进驻室韦,接管了室韦驻军的防守,这更是让洪修平万念俱灰。 金成淇那里既然出了问题,他二人联手私贩官货之事肯定也已经暴露。眼前虽然朝野上下要求徐世勣停职的呼声甚高,凌总管极有可能被召回京师,洪修平的夺权计划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可是,这又有什么用?朝廷虽然只掌握了洪修平私贩官货的罪证,但只这一项就可以治他死罪。 就在今日,洪修平又得府门前商贩打出手语暗号告知:监察部总管屈不归奉旨前来室韦,宣召凌敬返京叙职。得到了这个消息,洪修平反而平静下来。 “屈不归就要来到,表面上他是宣召凌总管回京,可实际上却是来捉拿我的吧?想皇帝陛下也真沉得住气,这许久了才使人来捉拿我……”忽然,洪修平觉得其中有些问题,“……皇帝陛下得到证据已经有些时日了吧,他不但没有及时派人来抓捕我,反而给了我发动的时间,这是为什么?他就不怕我拼死一搏?难道……皇帝陛下是要待我的力量全部暴露才会动手?” 洪修平猜对了一小半。李元霸不但要等他的力量全部暴露,还要悄然调兵遣将预防他以武力作乱。并且,武帝李元霸还要借势削弱、解除一些权臣手中掌控的军政大权……想那洪修平隐忍十几年,辛苦造势,终却为武帝借去。看来,多年的磨练已经让李元霸从一个莽撞的武夫慢慢变为了真正的君主————冷酷、果决,看重最终利益的帝王! 拥有这样一位皇帝对大赵国或许是一件好事,可是,对李元霸自己、以及他的亲人好友们也会是好事吗? “看来,我今次是死定了!”复杂的心情使得洪修平放下了手头的公务,独自漫步出了官署,随意在路边找了一张供行人休息的石凳坐下。 炎热的午后,明亮的阳光照得人眼睛发花。洪修平在灼热的阳光下静坐,无视过往人等的诧异目光。 渐渐,天色已黑,洪修平抬头仰望天空,长空里没有半点星光,只有惨淡的云雾飘浮。鬼节凄凉的气氛和已降下的夜幕没有让洪修平感到害怕,他相信自己并不孤单,此时暗中至少有四、五名监察部直属特战队的士卒在监控着自己。 “我在朝野发动一系列的事件向朝廷施压,以求朝廷召回凌总管从而取得权势。如今武帝被迫要召回凌总管,我的目的也达到了一半,可是,最终的结果却极可能是我被捕受刑!……我究竟在做什么?费尽心力,却把自己陷入了困境!” 漆黑之中,洪修平的眼睛散发着幽幽寒光,犹如幽灵。 “这一切,只因为我手中没有军权!私养的五百名亡命之徒虽然强悍,可终究敌不过大赵军队,要是我手中有军权,哪会如此窝囊!……哼!那应正行也真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如此大好机会竟然不敢起兵!” 应正行为室韦驻军统领将军,与洪修平有勾结。但就在月前洪修平联络他兵谏、为朝廷增加更大的压力时,应正行却退缩了,即便洪修平撕破脸以二人勾结来往的证据威胁他也没有达到目的。 其实这怪不得应正行胆小,实际上,只要应正行敢有所动作,他就绝对活不过第二天。就如洪修平能够得以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一则是他的行动确实隐秘,使得朝廷的监控不是很有效;二则却是因为武帝有心让他暴露实力,以便一举歼灭永除后患……否则,一位特战队员的暗杀就可让洪修平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夜色漆黑,通往地狱之门就要关闭,也许是鬼魂们留恋着人世间而散发着无边的怨气,深夜中,夏日灼热的空气渐渐冷却下来。 洪修平的心也随之冷却下来,“明日屈不归就要来到,我的死期也快到了!” …… 华纪十五年七月,徐世勣辞去民部总管职务,原民部农务司都督程克俭接任民部总管一职。 同月,凌敬奉旨自室韦回京,仍然主持政务部事务。而其得意门生洪修平因私贩官货被处以终生监禁。 同月,已被洪修平党羽杀死灭口的长阳县令吴禀元被刨坟鞭尸以平息众怒。 同月,太子奉旨巡察大赵国北疆、西疆,太子师薛道衡、大将军李靖及其夫人张出尘随行。 同月,太上皇李渊无疾而终,享年八十有六,举国致哀。 …… 七月里,无数洪修平的党羽被秘密捕捉,大赵国局势日趋稳定。武帝李元霸一方面提高了官员的奉禄,一方面加强了对各级官员的监控,希望借此能杜绝官员营私舞弊之风。但是,希望终归只是希望,作为曾经的历史系学生,李元霸心里也非常清楚,不论在什么样的社会体制下,这些问题都会存在,区别只在于严重与否。 这些问题,并不是什么多党执政或是一党专政就可以杜绝,也不是什么民主或是什么几权分离就可以有效控制……只要是在人组成的社会里,这些问题必然会存在! 人活在世上,能够一步步坚持走到老,是因为他们有理想、有希望。其中,大多数人的理想就是为着让自己、或是自己亲近的过得幸福,而少数的人是在为着让全世界的人过得幸福。不可否认,那少数的人是伟大的、崇高的,但是,这世界上毕竟还有不计其数所谓“自私”的人,他们在为自己、或是自己亲近的人活着。为了达到自己的愿望,人们或是踏踏实实地创造着幸福,或是投机取巧、通过种种损害他人利益的方法来达到目的。这也使得人类社会永远都少不了争权夺利、尔诈我虞…… 甚至在七月的一次朝议上,武帝曾沉痛言道:“朕可以击败世上最强横的军队,也可以让历史发生改变,却无力让贪官污吏绝迹!” ※※※※※※※※※※※※※※※※ 房间宽敞且明亮,贵重红木打就的家具更显出主人的气派。李元霸坐在宽大客厅的红木椅上左右打量着,心道:“果然是大赵首富,这儿可比皇宫里气派多了!” 沈逸之恭谨地坐在下手。他已经七十来岁了,早几年就从马来返回柳州,专心主持大局,再也不出海奔波受累。 “陛下不远千里来到柳州召见小民,小民真是不胜荣幸!” 李元霸“嘿嘿”一笑,道:“沈先生如今可是大赵首富,当得起天下‘商界之王’的称号,朕早就想见你一面了!” 沈逸之心中一凛,背心已有冷汗冒出。那“商界之王”本是一些好事者对沈逸之的称呼,而沈逸之平日听来多少也有些得意,可此时经由皇帝陛下口中而出,味道可是大不一样啊! “陛下,小民一家专心经营商务,家族商队往来海内外的护卫都交予朝廷运作,真是劳烦朝廷了!小民想捐出一半家产以谢朝廷历年对沈氏家族的照拂,还请陛下恩准!” 虽然沈逸之此时的话好似与武帝先前所言风马牛不相及,但李元霸点头微笑,仿佛对他所言甚是满意……想这沈家多年来未有建立护卫队,也就是没有私人武装,算是聪明。而且在武帝稍一提点之后,沈逸之便立即自削其势,交出一半家产。这有钱有势的天下第一首富本就是压在李元霸心头的一个威胁,能轻易得到如此结果,李元霸怎不满意? “甚好!朝廷准备在西疆、北疆建立屯垦军团,牢固边疆防卫,正需大批物资、金银。沈先生能如此而为,当为大赵国民楷模!” 沈逸之自是谦恭一番。 …… 富可敌国的商人只要有了野心,远远比叛乱的朝廷大臣更加可怕。武帝此次借“清污肃贪”的势子巡行天下,其主要目的就是要消除那些资本积累的太过分的商人为国家带来的威胁。洪修平一事让武帝开始警惕来自国内的威胁,也让他作出了诸如今日的举措。 三个月的时间里,李元霸走遍了富商云集的江南东、西道,河南道等地区,收获颇丰。有沈逸之带头,不但所有商人都表示效忠朝廷,而且,商人们都主动献出自己的部分家产,以取得朝廷的信任。 三个月所得黄金过万万两,物资更是无数。对于这批财富的处理,正如武帝所言,全部都用于了巩固大赵边防……李元霸要加强控制大赵周边附属地区,建立战略纵深,从而安安心心地富国强兵,为建立更为强大的大赵帝国打下坚厚的基础! 第二十九章 边塞风云(1) 华纪十六年五月,驻扎在华南军区黔中道的大赵第五军团共八万人马开拔,在统领将军程咬金的率领下前往北平军区望建道(原室韦西南地区)屯垦,巩固边防。 第五军团到达望建道后,便按照预定计划驻扎在与靺鞨国接壤的双城地区。不久后,本随同着太子巡察边疆的薛道衡奉旨前来,协助程咬金开展屯垦事宜。 …… 靺鞨国疆域东至于海,南界高丽半岛,西、北邻大赵国。在靺鞨国中,大的部落有七个:白山部、粟末部、号室部、伯咄部、安车骨部、拂涅部、黑水部。 如今的靺鞨国内部隐隐分裂,在七个部落之间,最具实力、最有影响的,便是粟末部和黑水部。其它各部落纷纷依付两大部落,并据此形成了粟末靺鞨和黑水靺鞨两大势力,而当今的靺鞨国君就是粟末部首领突地稽。 两大部落中,因为粟末部的领地位于靺鞨国西部地区,地处松花江上游,适宜于农耕,并且其地又与大赵国辽东道接壤,因此商业、农业、手工业和畜牧业水平比其他各部要发达得多。而更在大赵王朝的影响下,粟末靺鞨迅速封建化,其社会内部的私有制也逐渐取代了公有制,七部中伯咄部、安车骨部、白山部便是依付其生存。 黑水部的领地则位于靺鞨国东北部,地处黑水(今黑龙江)下游两岸地区,仍以原始的渔猎经济为主。有少量的农业,主要种植粟、麦、稞。黑水靺鞨素以劲健剽悍著称,其战士习惯于编发辫,头上插有雉尾冠饰,缀野猪牙串于脖子和腰间,擅长于步战。七部中,号室部、拂涅部与其交好。 ※※※※※※※※※※※※※※※ 这日,紧邻大赵双城地区的靺鞨安车骨部首领居所气氛热烈,这一切只因新近驻扎双城的大赵程大将军和薛太师要前来拜会部落首领仆固烈。 仆固烈对大赵太师和将军的此行甚为重视。安车骨部虽然依付粟末部,可是仆固烈并不愿永远屈尊人下,在他想来,此次若能与大赵边防驻军搭上关系并友好交往下去,当可大增其部在国中的地位。当然,若机缘巧合能再得到大赵朝廷的赏视,那么,今后靺鞨国保不定就会是安车骨部作主了! 基于此想法,仆固烈亲自领着部落的重要成员来到距离居所三十里的边境处,列队恭候着大赵程将军与薛太师一行。时将至午,就在仆固烈翘首期待之时,从迎接队伍之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很快,一骑来到仆固烈面前。 骑士翻身下马,禀告道:“主子,大王听说今日大赵程将军与薛太师前往我部,亦特意派了使者前来,如今那使者已经带队到了主子的居所了!” 仆固烈听罢,原本喜悦、期待的心情一下子就烟消云散,情绪沮丧:突地稽终究是不给安车骨部与大赵亲近的机会! 有了这样的心情,在程咬金、薛道衡一行来到之后,仆固烈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热情。 …… 钹今尔罕无视安车骨战士盯着自己的恨恨眼光,自顾在代表主人的大椅上坐下,并示意安车骨杂役为自己端上美酒,怡然自得地享受起来。钹今尔罕此举并不是猖狂,此行突地稽交给他的任务就是,在不惹恼大赵人的前提下竭力破坏大赵与安车骨部的交往……钹今尔罕此人虽是靺鞨国君突地稽的心腹之人,却不是一个太有心机的人,在他看来,激怒仆固烈、进而扰乱欢迎盛会,让大赵人恼怒而去便是达到大王目的的最好办法。 不久后,在仆固烈的恭敬引领下,程咬金、薛道衡一行来到了欢迎他们的会场。 会场设在一处宽阔的平原上,其间有彩缎鲜花装饰的大大木制平台,木台就是招待大赵贵宾的所在。台上依照大赵的风俗分主客位置摆放着木制的大椅和几案,几案上放有美酒佳肴。在木台下则有数百名身着艳丽服饰的安车骨女子侍立,她们将为大赵贵宾表演曼妙的民族舞蹈。 仆固烈刚一进入会场,就看见钹今尔罕悠然坐在应该属于自己的主人位置上,这使得他本就郁闷的心情更加低沉。仆固烈更加确定:突地稽派钹今尔罕前来的目的就是破坏安车骨部与大赵的交往! 仆固烈忍气吞声与程咬金和薛道衡引见钹今尔罕。面对大赵的太师和将军,钹今尔罕不敢托大,连忙躬身见礼。可就在双方见礼之后入座时,钹今尔罕复又抢先在主位上坐下。木台上设置的主位本就只有一个,主人仆固烈一时呆立当场。 薛道衡知晓了钹今尔罕的身份,又见得仆固烈的尴尬神情,他略一思索,便将此中因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嘿嘿!仆固首领,可否置椅与老夫同坐?……老夫尚要向你咨询一下靺鞨之风土人情。”薛道衡笑吟吟地说道。 见得大赵太师为自己解除窘迫,仆固烈连忙叫来杂役搬过一张椅子坐到薛道衡身旁,此时他望向薛道衡的眼神中已经满是感激神色……这安车骨部虽然依付粟末部,但是仆固烈终究是一部首领,此时为钹今尔罕当众羞辱,若无薛道衡化解只怕免不了有一场争端,这可不是势弱的安车骨部愿意发生的。 钹今尔罕见没有达到激怒仆固烈的目的,虽然其中有大赵人化解,可他却不善罢干休,继续按照心中制定的“完美”计划行动。 宾主坐定,木台下的安车骨部美女也翩翩起舞,饮酒言谈之间,气氛逐渐热烈。仆固烈仿似忘记了适才遭受的羞辱,殷情地向薛道衡和程咬金敬着酒。此举正投咬金、薛师所好,几人杯来盏往,喝的是不亦乐乎! 见得宾主其乐融融,钹今尔罕心中很是不喜,他“嘿嘿”一笑,向薛、程二人恭敬说道:“太师、大将军,久闻大赵士卒强悍,而我靺鞨安车骨部的战士也算勇武,不若就由双方比试一下弓马之技,也算是添一份热闹,可好?” 仆固烈心中恼怒,他哪会不知钹今尔罕此举正是欲挑起自己与大赵人的不快?当下仆固烈脸色一变,就要出言拒绝。可不待他出言,性喜热闹的大赵程将军在欢畅之间欣然答应:“好啊!比一下,谁赢了就赏黄金十两……由本将军出彩金!” 薛道衡本来不愿如此掺和到靺鞨国的内部争端中去,可此时程咬金已经应下,他自是不好再反对,当下只得点头应允。 仆固烈见状,心念电转,当下牙关一咬,朗声道:“钹今尔罕大人,安车骨的战士怎比得上粟末勇士?我靺鞨国练兵注重弓马,粟末部战士对此犹精,每个战士都能驰马射箭,百发百中的也很普通,还是由钹今尔罕大人的部下代表我靺鞨比试吧!”中原语言在武帝的刻意施为下已经普及到了周边各国,各国民众俱以说大赵话为荣。此时周围的安车骨部战士们听到首领示弱,脸上俱都露出愤愤之色。 钹今尔罕没有料到仆固烈竟然会不顾勇士的颜面甘愿承认自己不如人……这对靺鞨国的男子们来说可是大大的耻辱啊! 钹今尔罕可没有勇气说出粟末勇士不如安车骨战士的话来,更何况仆固烈已将比试上升到了代表靺鞨国。于是,钹今尔罕只得强笑道:“也好!就由我靺鞨与大赵各出一名战士比试一下吧!” 程咬金兴奋异常,磨拳擦掌,咧嘴大笑之时口中酒气冲天,看他的模样好似要亲自下场。薛道衡连忙一把拉住咬金,道:“程将军,可由亲卫队队长林锋前去!”这“将军”二字说的颇重,程咬金闻言立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只得打消了亲自下场比试的打算,依照薛道衡所言派了亲卫队长前往。 比赛的场地就设在木台前,那些跳舞的安车骨部女子早已散去,台前的安车骨部战士也向外散开,围出一个大大的赛场。双方言定将马术和弓箭合在一起比试,即是在打马飞驰之时,以弓箭射击左右方的目标。 这是粟末部训练将士弓马的常用方法。战士在打马飞驰时,要在马儿的急速运动中不断向左右箭靶开弓射击。懂得骑术和射击的人都知道,先不论急速运动中射击的难度,就是人在疾驰的马儿上一下向左转,一下向右转,若是没有敏捷且过人的腰力,一两下过去,只怕连骨架子都会散开来! 钹今尔罕对此大有信心,这本就是粟末战士平日训练的项目之一,而且,他挑选出来的勇士哥跋宏更是此中的强手。 程咬金也是很有信心,虽然大赵骑兵并没有这种训练项目,但是开强弓射击活动靶或是移动中射击箭靶都是骑兵们的基础训练,大赵骑兵哪一个不是驰马射箭的强手?而林锋能成为赵国大将的亲卫队长,更是出类拔萃。 随着一阵战鼓催响,比试的二人催着马儿一路小跑,向远处的起点奔去。来到一里之外的起点处,马儿身体已经发热。此时,战鼓声猛然停下,两骑准备比试。 二人将从远方起点处驰来,而终点便在木台之前。沿途左右各有二十个箭靶,二人分别用箭尾涂成红色和黑色的羽箭射击,最终将根据二人到达终点的先后和射中靶心的羽箭数决定胜负。 战鼓声又再响起,林锋与哥跋宏一齐催马冲出。二人强弓在手,羽箭轻扣,“嗖嗖”声响中,不论红、黑羽箭,箭箭俱中靶心! 见得二人的出色骑术和精准射击,周围战士们喝彩声不断。整个比赛全程不过一里,马儿冲刺瞬间便到,二人几乎是同时到达终点。就在担任裁判的薛道衡笑吟吟地准备宣布二人此赛平手之时,忽生变化! 那哥跋宏冲到终点时尚余一箭扣在手中,他一路射的兴起,索性将这支羽箭搭在弦上,瞄准场外一杆旗帜射去!……“嗖!”旗杆应声而断,大旗跌落尘土! 大旗远在百二十步外,能一箭射落当是好箭法。哥跋宏得意洋洋,等待着众人的喝彩声。 “奇怪,怎么没有喝彩声?就是那一直响彻天地的战鼓声也停止了!”哥跋宏疑惑地向四周望去,却见众人全都盯着那面掉落地上的大旗。 “这旗竟是金黄色的,而安车骨部的大旗是红色的……”哥跋宏有冷汗自额头涌出,“这,这居然是大赵国的金龙旗!” 执旗的大赵旗手面色苍白,将旗杆猛插于地,一路奔到木台前跪伏地上,悲愤道:“将军,末将护旗不力,请将军降罪!” 程咬金的酒意在大旗跌落时就已全无,他心中亦是惊骇:大赵律法中明确规定,凡有以言语、行动,辱及金龙国旗,辱及军队,辱及皇室……视其情节轻重,影响程度,轻则罚以牢役,重则除以斩首之刑! 虽然此次让金龙大旗蒙尘之人为靺鞨人,此地也是在靺鞨境内,但并不等于就可无视大赵律法!……“今日不能善了!”程咬金想到。 而台前林锋见得哥跋宏射落大赵金龙战旗,哪里肯示弱?他在震惊之余抽出一支羽箭,便要射向哥跋宏的咽喉! 薛道衡见状立即一声大喝:“林锋,箭下留人!”薛道衡可不愿在毫无准备之下,在此时此地与靺鞨起事端。 林锋听得薛太师大喝,不敢违命,盛怒之下,他将蓄势待发的羽箭射向了正在天空翱翔的一只大鹰! 羽箭疾逝,正中鹰眼,长箭透体而过,那大鹰悲鸣一声,硬生生自天空一头栽落! 而此时,随着大鹰的坠落,场中又生变化!原本面带愧惧的哥跋宏怒容顿现,就是木台上的钹今尔罕与仆固烈亦是面带怒容长身而起! …… 第三十章 边塞风云(2) 靺鞨各部有这样的一个传说:在天地初开之时,大地就如同冰块。天神阿布卡赫命令有着鹰首女人身的鹰神格格从太阳之前飞过,并张开翅膀将光与火裹进她的羽毛里,然后飞临到世上。从此,广袤大地上的冰雪方才融化,大地上的生灵才能进食、安歇和繁衍后代。可是,鹰神格格因为飞的太累,一不小心打盹睡着了,她羽毛里的火种不慎掉落出来,将森林里的树木点燃,甚至连地上的石头也烧红,大火熊熊彻夜不熄。鹰神格格被大火惊醒,她连忙用巨膀扇灭火焰,用巨爪搬土盖火,可最后终因劳累过度坠入烈火之中。鹰神格格挣扎着飞出烈火包围,最终死于海里,而她的鹰魂则化成了美丽的女神,靺鞨先人将之尊称为女萨满。 如此,靺鞨人认为萨满是神鹰的后裔,也因为神鹰具有通贯天地的神力和与女萨满有血缘关系,所以在靺鞨各部中,鹰往往是光与热的化身,也是女萨满的佑护神与化身。 随着林锋射落大鹰,在场靺鞨人无不色变!薛道衡见状心思电转,他已然知道鹰必与靺鞨人的信仰有关。当下薛道衡立即附在程咬金耳边低语几句,咬金面色一凛……他在马来驻军的那段时间里,与当地的人们接触颇多,深知神物在一个民族中的重要性。就如在马来半岛上,骠国人甚至可以因为别人对菩提树有无礼举动而与之以命相搏! 咬金暗暗向亲卫打出通知卫队战备的手势,与此同时,仆固烈和钹今尔罕疾步下了木台,来到大鹰尸身旁跪伏于地,口中念念有词。而其周围的靺鞨人不分军民,也跪伏于地,面色悲愤,与之一起念诵。 林锋此时也隐隐觉得自己闯下了祸事,他连忙打马来到木台前,下马几步登上木台。 单膝跪下,林锋道:“将军,末将或许犯下大错,请将军降罪!” 程咬金摆摆手,道:“情况尚且不明,暂不说此事,你留在本将军身旁小心戒备!”程咬金的话音刚落,就听得旁边一直沉思的薛道衡低声惊喝道:“哎呀!原来如此!……” 咬金急忙低声询问,薛师面色凝重,为他一一道来。 薛师忆起,中华历史典籍中记载,在北方居住过的古代民族,如肃慎、挹娄、勿吉、靺鞨、渤海、女真、匈奴、乌桓、鲜卑、柔然、契丹、突厥、高车、回鹘、黠戛斯等,都是古代原始形态萨满教的信仰者。这些古代北方民族不少曾先后建立过地方政权和统一的帝国,而这些建立过国家政权的北方民族一方面接受着华夏民族的文化和宗教,但同时仍继续保持其世代相传的萨满教信仰,甚至奉其为国家正统信仰的组成部分,这也说明了萨满教在北方民族中的重要性。 而在萨满教中,鹰不但是光与热的化身,又是力量与威武的象征,同时也是女萨满的佑护神与化身,关于萨满的诞生在传说中也往往与鹰等猛禽有关。因此鹰在北方各民族中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林锋此次射死大鹰,将会成为北方民族……不只是靺鞨人,是所有北方民族,甚至是臣服大赵的突厥人的公敌! 也就是说,此番若大赵处置不当,极有可能引起北疆、乃至西疆动乱! 程咬金听罢,立即明白了此事的重要性,面色也是沉重起来。而林锋在一旁听闻之后,二话不说翻身跪倒,道:“太师、将军,此祸事由末将起,就由末将终结吧!”言罢,林锋拔出佩刀,就要下得木台请罪自刎! 程咬金眼明手快,一把夺过短刀。而一旁薛道衡也低声喝道:“干什么!靺鞨人不也射落了大赵的金龙旗么?你若如此死去,我大赵的威严何在?我大赵的天朝颜面何存!……快把刀收起来!” 此时,台下仆固烈与钹今尔罕讼念完毕站起身来。二人暂时没有了勾心斗角,俱都面色阴沉登上木台,而台下的靺鞨战士亦死死盯住了大赵官员的一百骑卫队。 “薛太师、程将军,”仆固烈面向薛、程二人,态度不再恭谨,“赵国人射杀我族神鹰,不知贵国将如何交待?” 薛道衡早在心中做好计较,此次软不得!……在薛师看来,此番即便让林锋自杀谢罪,只怕也不能平息靺鞨人的怒火。更何况若就此示弱,只怕有些别有用心之人将会借此煽动北方各族作乱抗赵! 薛道衡冷冷一笑,并不回答仆固烈的质问,只示意旗手将被哥跋宏射落的金龙大旗捧上台来。薛道衡语声肃然:“仆固首领,金龙大旗为我大赵之象征,射落金龙大旗就若践踏我大赵国颜面!此次有你国人先行侮辱我大赵,我军战士方才射落神鹰,你说,此事该如何交待?” 普天下诸国皆知,大赵国的金龙大旗为其国之尊严,即便在战斗之中,不论征战胜负,金龙大旗永不能倒!……除非,整支部队的将士都在战役中死伤殆尽! 仆固烈此时方才想起己方勇士亦射落对方金龙大旗,即是如此,这事情要是处置不好,只怕两国要起战事。仆固烈只是一部首领,自然不敢、也不愿接口,他心思一转,立即将难题抛给了钹今尔罕。 “钹今尔罕大人,此事关乎国家大计,依您看……” 钹今尔罕有小聪明却无大智慧,他还没能充分认识到眼前之事的重要性。 “薛太师、程将军,就这样吧……”钹今尔罕道,“先将哥跋宏与贵国那名战士一起扣押起来,我会禀明大王,并请得萨满作法,延请鹰神来作个决断!” 钹今尔罕自以为说的公道得体,却不知此语完全没有考虑到大赵的尊严……凭什么辱及大赵国体之事需要靺鞨的鹰神来作决断?钹今尔罕此言既出,不但大赵之人心生怒气,就连仆固烈也是眉头微蹙。不过,仆固烈却没有开口说话,他正在思虑如何在此事件中为安车骨部谋取最大利益。 薛师面色阴冷,道:“钹今尔罕大人,将哥跋宏与林锋二人暂行扣押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此事恐怕不能只由贵国的鹰神作主吧?……”薛道衡语声渐渐凌厉,“不知大人将我大赵武帝置之何处?” 钹今尔罕一怔,此时他方才认识到这可不是处理单纯的本国事务,其中还牵涉到靺鞨与大赵的国家关系。可是,钹今尔罕也知鹰神在国人心中的重要性,他自知若在此时示弱,必会为国人唾骂。当下钹今尔罕不敢示弱,道:“鹰神为神,而贵国武帝陛下为人,怎可相提并论?” 薛道衡冷冷一笑,道:“武帝陛下在我大赵国人心中亦是如神般存在!” 言语间已经涉及到大赵武帝的尊严,钹今尔罕不敢接话,一时语塞。而台下靺鞨士兵心念神鹰之死,大赵将士亦怀断旗之辱,双方渐有剑拔弩张之势。 仆固烈可不愿双方起冲突……想大赵在双城地区屯精兵八万,若战事一起,首当其冲的便是与双城接壤的安车骨部。而此战不论谁胜谁负,处在战场核心的安车骨部都逃脱不了消亡的命运。 仆固烈连忙开口道:“薛太师、钹今尔罕大人,不若将两位战士一起扣押在两国边境交界处,由两国士兵共同看押。而他们的命运就请大赵武帝陛下与我大王共同决定,可好?” 钹今尔罕与薛道衡都不愿就此发生冲突,闻得仆固烈所言,二人竟同时点头同意。当下双方便派出兵马一起押解林锋、哥跋宏前往边境,同时亦派出信使将事件的缘由经过传送至各自君王手中。 其后,薛道衡与程咬金领着卫队愤愤回到驻地,而钹今尔罕则留在安车骨部等待其王的谕示,一场欢迎盛会不欢而散。 …… 是夜,一骑悄然自安车骨部出,来到了赵国驻军的大营。 …… “薛太师、程将军,这是我家主子呈与二位大人的密件!”一名安车骨部男子双手奉上一封信,交予了程咬金帅帐中的亲卫。 亲卫将信呈与程咬金,咬金挥挥手,示意亲卫将信送到薛道衡手上。 薛道衡拆开信来,细细阅读。许久,薛道衡方才抬起头来,道:“很好!你回去告诉仆固烈大人,就说我军一定会支持他的!” 安车骨部信使面现喜色,恭谨退下。 …… ※※※※※※※※※※※※※※※※ 大赵国京师洛阳,皇宫御书房中。 武帝李元霸冷冷一笑,道:“既然靺鞨人射落金龙大旗在先,我大赵战士射他苍鹰在后,这只能说是还以颜色而已,哪能让什么鹰神来作决断?” 回到京师继续主持政务部事务的凌敬开口道:“陛下,臣以为此事还是谨慎为好!毕竟这关系到靺鞨与我大赵的邦交。” 新上任不久的民部总管程克俭也侍立一旁,但他任职不久,对自身的言行都比较谨慎,因而并不轻易开口。 只见李元霸点头道:“不错,正该谨慎从事……那鹰,不单是靺鞨人将之视为神圣,就是北疆各民族也将之看作了神的化身。也正因为这样,此次不论我大赵如何处置,与北疆民族必会结下仇恨,若其中再有人借机挑起北方地区民族的反抗情绪,那时恐怕北疆就会陷入动乱!……”李元霸一手食指轻轻扣击着书案,决然道:“北疆民族强悍,崇尚武力,我大赵滥用怀柔政策只会让他们轻视!不若此次一鼓作气,拿下靺鞨国,借此杀鸡儆猴,看它北疆还有谁敢藐视大赵!” 凌敬自洪修平事件之后,行事越发稳妥,此时他虽并不赞同皇帝的作法,却也不再多言。此时,御书房外响起值日侍卫的禀告声:“启禀陛下,有国安部急件送到!” “呈上!” 随着李元霸声音落下,亲卫曹章接进一封密函。书房中,凌敬与程克俭未得武帝准许,不敢退下,当下静候一旁。李元霸取过密函撕开封印,抽出信纸细细一看……“嘿嘿!朕可是说的不错吧!”李元霸冷笑道:“这靺鞨人可有动作了!”言罢,伸手将信纸递与凌敬。 凌敬上前两步恭敬接过,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有靺鞨国黑水部集结五万兵,欲借射鹰事件发动北方各族起兵抗赵,如今已有靺鞨国号室部响应…… 凌敬阅罢,道:“陛下圣明,北疆正当以强势压制!” 李元霸哈哈大笑,道:“明日朕将召集军部众大臣商议出兵北疆的事宜,民部与政务部亦需负责协调,到时你二人也来参加军部议事吧!” …… 华纪十六年六月二十三,大赵国驻北疆双城第五军团大将军程咬金接到武帝密诏,命其尽量拖延处理断旗射鹰之事的时日,为大赵提调各路兵马赢得时间。 其后,靺鞨王突地稽多次发出国书,要求大赵武帝对大赵战士射杀神鹰一事作出决断,而武帝对其均以“朕不日将亲赴北疆处理此事”为回复。初时,突地稽尚很有耐心地等待着武帝御驾,可在大半个月之后仍是不见武帝踪影。突地稽可火大了!……在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与粟末部一直对立的黑水部向大王突地稽频频施压,要求其召集靺鞨各部起兵攻赵,用赵人的血来祭祀神鹰。那突地稽对此早就应付不过来了,此时赵国武帝又摆他一道,于是他决定不再顾及赵国的感受。 华纪十六年七月二十九,就在大赵战士射落神鹰的地方。一位靺鞨萨满头戴镶嵌有鹰饰的神帽,身穿带有飘带的法裙,腰间系长腰铃,手持抓鼓站立。就在他身边,另有两名萨满为之击鼓伴奏,在击鼓、摆铃声中,萨满模拟着苍鹰的飞舞,啄食神桌上的供品,延请鹰神。 这是突地稽久候大赵国武帝不果,决定延请鹰神来处理赵人射鹰一事! …… 第三十一章 边塞风云(3) 萨满模仿着神鹰飞舞的形态,一边向着不同的方向跳跃旋转,一边呼唤着鹰神的名称,请求鹰神显现附体。 随着萨满的急速旋转,法衣外悬挂于腰间的铜铃和铜牌因相互碰撞而叮咚作响,而系有飘带的法裙更似鲜艳夺目的花伞一般向外撒开。随后,年近古稀的老萨满由快速旋转中放慢速度,并缓缓舒展臂膀就如同在碧空翱翔的山鹰,那原本清澈的眼神也变得空洞。 突地稽与他的臣民们虔诚地跪伏在法场的周围,见到萨满此时的模样,他们知道,鹰神已经附体了! 忽然,鼓声急促起来,老萨满的下巴不住哆嗦,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随即,他双目紧闭,周身摇晃,神色异常痛苦,这是神已附体的表现。此时,立即有人拿出一团烧红的火炭,放在了老萨满脚前,为附体的鹰神引路。同时,另两位萨满也停止了敲鼓,随着鼓声突停,他们的身躯也开始抖动。 许久,老萨满猛然睁开双眼,眼中精光四射。只见他开口询问道:“你们请我来有什么事么?” 突地稽和臣民们的额头已经触到了大地,他恭敬地回答道:“神,您的化身神鹰被邻国人射杀,您的子民恳请您作出决断!” 老萨满双目圆睁,道:“神鹰是伟大天神阿布卡赫的女儿,对于她的死去不是我就能作出决断的,我需要与众神商议。”言罢,老萨满精光四射的眼睛复又闭上,此时另两位萨满在身躯剧烈抖动的同时,又再击鼓吟唱。 好一会儿,老萨满睁开眼睛,道:“我逐一恭请诸神,与诸神相议。诸神认为,必须以凶手的鲜血来祭奠神鹰,否则,靺鞨各部将会遭到伟大天神阿布卡赫的严厉惩罚!” 突地稽闻听之下身子不由一震,他不顾面前的老人就是族人敬仰的鹰神显现,猛然抬起头来盯视老萨满。老萨满也放眼注视着突地稽,嘴角浮起一丝嘲笑。 此时突地稽心乱如麻。他原本与老萨满商议好,在其假作鹰神附体时为大赵人开脱一下罪责,小小惩戒一番那林锋便是……突地稽可不愿因此便与强大的赵国开战!可不料,老萨满嘴里答应了他,临到头来却行的是另一套! 靺鞨臣民不知道他们大王心中所想,他们听得鹰神所言,俱都兴奋异常,就待在送走鹰神之后将那赵国的凶手千刀万剐! 老萨满收回注视突地稽的目光,完全不再理会他,敲起抓鼓,口中吟诵,开始恭送鹰神。 其间,不待恭送鹰神的法事结束,安车骨部首领仆固烈就暗中示意心腹将鹰神的决定送出,而薛道衡与程咬金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靺鞨国可能的动向。 于是就在这日,一千大赵铁骑越过边界,抢走了被扣押的林锋和哥跋宏。 …… 得到大赵骑军越界抢人的消息,突地稽头大了不止十倍。这夜,在仆固烈为突地稽准备的华丽卧房内,突地稽与钹今尔罕密谈。 “大王,那老萨满极可能是受黑水部完颜凯的指使,他定是企图让我粟末部与大赵相争,好使黑水部得利!”钹今尔罕摇头晃脑地说道。 突地稽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对他痛恨之极……若不是钹今尔罕自作聪明要挑起安车骨部与大赵的不快,哪会有今日的烦忧?突地稽重重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钹今尔罕,若你不是我同母异父的兄弟,此刻我真想一刀杀死你! 突地稽板着脸,道:“有鹰神借萨满的口说出了强硬的决定,又有大赵国仗势抢人,此番两国不动兵戈只怕不行了!只是,此次若对大赵用兵,名义上是靺鞨声讨大赵,可摆明只有我粟末部出兵,这是个必败的结局……前有大赵八万驻军虎视眈眈,后有黑水部、号室部七万兵马意图不轨,其间安车骨部与伯咄部虽然表面上亲近我方,可实际上他们却是在竭力回避着战争,这叫我粟末部如何作战?” 钹今尔罕好似完全感受不到突地稽对他的厌恶,犹自谀笑着说道:“大王,既然那黑水部完颜凯叫嚣着与赵国开战,不若就命令他领黑水部大军伐赵!……若完颜凯愿意,待得黑水部大军与赵军两败俱伤之时,大王就可以‘大赵军队强悍,不愿枉送国人性命’为由与大赵讲和。如此即可保全粟末实力,又可借机打击黑水部;若完颜凯不愿意领军伐赵,大王就可将矛头指向黑水部,从而淡化靺鞨与大赵的事端,把国人的视线引到黑水部抗君拒命之上,如此也可打压完颜凯的嚣张气焰!” 突地稽有些诧异地望向钹今尔罕,他想不到平日只有些小聪明的钹今尔罕竟然说得出如此完美的应对之策来! “钹今尔罕,你今日可是开窍了?居然能说出这些话来!” 突地稽言语间似赞实讽,把个钹今尔罕听得刺耳钻心。但钹今尔罕仍是笑容满面,迎合道:“大王,钹今尔罕可一直都是聪慧之人呢!” 突地稽面带嘲讽之色,笑道:“不错!你可一直是个聪明的人啊!……哈哈哈!好,此次就依你这聪明人的法子行事吧!”在突地稽看来,笨蛋难免有闪现灵光的一刻,此时钹今尔罕的表现兴许就是。 钹今尔罕陪着突地稽大笑,他的笑声明显比突地稽的笑声小了许多,但是,笑声中的得意之情却丝毫不让! …… ※※※※※※※※※※※※※※※※※ 华纪十六年八月十一,靺鞨国黑水部首领完颜凯遵从其国君突地稽之命,领军五万进逼大赵北平军区恒水道(原室韦东北地区),叫嚣着要让大赵交出射杀神鹰的凶手林锋、释放扣押的靺鞨勇士哥跋宏。 也从这日开始,所有在靺鞨经商或是从事其它事务的大赵国人纷纷离开靺鞨国境,或是返回赵国,或是前往朝鲜半岛。 八月十六,大赵国北疆双城驻军搭设刑台,将射落金龙旗、辱及大赵国体的靺鞨人哥跋宏当众斩首。 同日,得到消息的靺鞨国人群情激奋,誓要让大赵人血债血偿。 两日后,消息传到远在靺鞨西北地区的完颜凯耳中。对于大赵全然无视黑水部五万大军压境、居然妄自斩杀哥跋宏之举,完颜凯十分震怒!当日,完颜凯便挥军杀入赵国恒水道,而同处靺鞨北部地区的拂涅部、号室部亦出兵驰援黑水部。 此时,位于靺鞨南部地区的安车骨、伯咄、粟末与白山四部各怀鬼胎,全都按兵不动,观望着北方三部与大赵的战争。 好似是与这三部达成了默契,大赵只是在与安车骨部领地接壤的双城、以及与粟末部、白山部接壤的高丽地区部下重兵,却并不进击靺鞨。 …… 华纪十六年八月二十一,完颜凯领五万军顺利攻入大赵恒水道,其军一路并未遭遇大的抵抗,如入无人之境。完颜凯对此并没有太大的警惕,这不是他轻视赵军,而是他认为黑水大军之所以能够轻松深入赵境,是因为赵军尚来不及调兵遣将而已。 有了这个想法,完颜凯更是催促三军急行,要拿下恒水道重镇深末城。 与此同时,大赵关外道(原东突厥地区)亦有少数突厥人蠢蠢欲动,其中有人借着赵人射杀神鹰一事大做文章,想要鼓动族人叛乱。不过,由于在十几年前大赵朝廷就对突厥施行强行同化政策,如今东、西突厥人都说着中原话,穿着中原衣,不计其数的突厥男女与中原人通婚。而突厥孩童们从小就在大赵朝廷开办的学堂里免费读书,所有的突厥人都享受着大赵朝廷提供的与赵人完全相同的种种福利……因此,突厥人并没有被蛊惑,关外道平静如常。 …… 大赵恒水道深末城外,广袤平坦的黑土地一望无边。 五万黑水大军在黑土地上整齐列阵,这是靺鞨黑水部的所有精锐,完颜凯希望这支大军扬威赵国,为他挣得荣誉,也让靺鞨国人知道黑水部才是最强悍的! 望着对面杀气凛凛的靺鞨大军,深末城驻军统领杨亦都心中忐忑不安。按照军部的决议,恒水守军放黑水大军深入恒水道,拟在深末城将其围歼。可是,如今黑水大军兵临深末城下,已经休整了接近一天,而杨亦都还没有见到围歼黑水军的部队到来。 城下,黑水军的一队队骑军在城前溜着趟子,高声吆喝着,竭尽所能羞辱大赵守军,妄图激怒大赵军,使得他们出城迎战。城内的杨亦都与赵军所有将士一样,真想大开城门,将这些耀武扬威的蛮子杀的屁滚尿流!可是……军部严令只守不攻啊! 黑水大军见激将无效,派出前锋就要攻城。 俯视着城下黑压压一片的黑水军前锋,杨亦都不知道脚下这不足八丈高的土城墙和城中九千将士能够抵挡敌军多久。 望着无数黑水军士兵抬着云梯开始快步冲刺,杨亦都的心也随之“怦怦”地激烈跳动……“今日城中九千将士为国而亡,只不知有几人能进入洺州陵园?” 杨亦都抬起手,就要向守城床弩的指挥将领下达射击的命令,此时,身后的亲兵忽然惊喜地叫道:“都督,快看!” 杨亦都抬眼望向远方……平原四方,只要是触目可及之处,都可见到一片片黑云涌来!天际亦响起一阵隆隆的沉闷声音,富有经验的战士都知道,这是大队的骑兵来了! 黑水军的队伍开始骚动了! 大地在颤抖着,无数战马的马蹄声汇聚一起,犹如低沉的雷鸣!完颜凯心中大骇……四方涌上来的军队只怕不有百万之众! 深末城下,黑水军的前锋已经停止了攻城。虽然还没有得到撤退的命令,但他们在漫天敌军的威势压逼下,自行就退缩回了大军之中。 黑云慢慢向着深末城汇聚,及至城前,突然,南方的大赵骑军中,一支黑衣骑队当先冲出了大军。骑队之前,身着黑色军服的近卫军战士执掌十二面金龙大旗迎风飘扬。金龙旗队之后,两队百骑近卫军组成的卫队拱卫着一骑! 这支完全由风旅近卫军组成的骑队当先驰到了城下,而由近卫军卫队拱卫的那一骑更是驰出了队伍,来到大军之前。风吹得马上骑士衣襟飘飘,杨亦都此时方才留意见得骑士相貌。这一看之下,杨亦都惊喜交加,他的眼睛里闪过一阵阵狂热的光芒。 当下,杨亦都不由自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来竟是武帝李元霸御驾亲征! 城头将士见得都督模样,亦是兴奋地望着城下的武帝陛下,纷纷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九千将士的呼声汇聚一起,响彻天际。 四野百万赵军铁骑闻得城上山呼,无不附和。瞬时,天地间只闻得一个声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天的呼声中,武帝李元霸在百万军前犹如一尊天神屹立。 “竟是大赵武帝御驾亲征!”完颜凯更是惊骇,而他胯下的久历沙场的马儿不知是被百万赵军的震天高呼声惊吓,还是因为天意使然,竟然“唏律律”一声长嘶,前蹄腾空,将惊骇中的完颜凯摔落!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完颜凯头朝下栽落马下! 完颜凯的亲卫大惊,慌忙跳下马来就要扶起首领。不料待得扶起他一看……只见完颜凯双目圆睁,嘴角流出一缕鲜血,已然了无声息!顿时,黑水军中军大乱,帅旗倾倾欲斜,首领完颜凯摔死的消息迅速蔓延全军! …… 不待百万赵军发动进攻,黑水军已经炸营! 第三十二章 边塞风云(4) 百万大军围歼靺鞨黑水军,不过是大赵国以北平军区、冀东军区军力为主,抽调其它三大军区的部分兵力进行的一次实战练兵,这也是大赵在十六年来唯一一次动用了二十万以上兵力的大型军事行动! 武帝希望借此让久未经历战场的大赵军队尝尝血腥的味道,也让逐渐沉沦在物欲中的大赵国民觉醒,召唤起他们的国家意识。 …… 五万炸营的靺鞨黑水军在百万赵军铁骑的围剿下,瞬间就灰飞烟灭,而那被马儿摔死的完颜凯更是尸骨无存! 靺鞨六部很快就得到了战报,他们立刻意识到赵国此番大举用兵,只怕是为灭靺鞨国而来。当下,安车骨部立即作出反应,仆固烈在大赵双城驻军的支持下,起兵脱离了粟末部的控制,并通过大赵薛太师向武帝递交了降表,愿意奉上安车骨部的领地,使之成为大赵的属地。 紧随其后,同样位于靺鞨南部地区的伯咄部与白山部见势不妙,也向双城驻军呈交了降表。而粟末部首领突地稽因其身为靺鞨国君,所以他对赵国的强势虽然畏惧,却仍然公然表示不会屈服。 可是,就在突地稽向粟末部子民宣称其将与大赵一战到底的誓言后,次日,其同母异父的兄弟钹今尔罕却将其刺杀并夺去了首领之位,更于三日后宣布粟末部归降大赵。 其时,不但靺鞨两大强势粟末与黑水都或败或降,就是靺鞨南部地区诸部落也尽皆归附大赵,而余下北部地区的拂涅部、号室部势弱难撑,在不久后也递交了降表。 就在华纪十六年九月二十,靺鞨全境归赵!其后不久,大赵在靺鞨设大赵国白山、黑水两道,并进驻军队三十万。 …… ※※※※※※※※※※※※※※※※※ 百万大军收靺鞨,着实让大赵举国上下兴奋了一把……好些年,大赵没有大动兵戈了,人们几乎都要忘却当年为冀州将士攻城陷地而热血沸腾的感觉。 茶楼酒馆里,随处都可以听到人们关于武帝御驾亲征靺鞨国的谈论,而朝廷官署内部的邸报上更是将大赵军队的勇武不断报道。 借着这股势头,朝廷发布公告,招募青壮年和各类工匠前往西疆、北疆,与边疆驻军一起屯垦,并言明被招募的每人将会获得二十两黄金的安家费,而且被招募人员在边疆屯垦的土地不论多寡,只要季有所收便属于屯垦人私有! …… 幽州的冬天,下起了雪,屋外刮着西北风。傍晚,几个中年人先后来到城里的一座普通民居小院里,他们进了屋里都无一例外地摔打着狗皮帽子,抖掉上面的雪花,并脱下了裹在身上的羊皮大氅。 几个汉子盘腿坐在炕上,人人手里都拿着个酒杯,个个腰板挺得笔直,一看就知道是行伍出身。 一个胡子巴碴的粗狂汉子伸出双手,几下就将炕桌上摆放的一支烧鸡撕成了四块。“老规矩,大哥,你吃鸡屁股带一个大腿,二哥、三哥一人吃一半鸡胸带一个翅膀,四弟我就勉强将鸡头、鸡颈和这个鸡腿吃掉吧!” 烧鸡身上最好吃的部位几乎被全那粗狂的四弟拿下,而他居然还说是勉强吃掉!其余三人想是已经见惯了这场面,也不出言反对,各自抓起自己的一部分,悠然自得,就着酒撕吃起来。 “大哥,”那四弟一边吃着烧鸡,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你见到官府招人的告示了吗?” 一个面容瘦削的汉子放下烧鸡,道:“看见了,四弟想去吗?” 四弟也放下烧鸡,猛地喝下一大杯酒,抹抹嘴,很干脆地答道:“想!……怎不想?二十两黄金够我在骡马行干五年了!” “唉!四弟,不是二哥说你……”一个长着国字脸,一脸正气的汉子说道:“当初在军中时,若是你听哥哥的话多读一点书,何致于堂堂的军团比武英雄沦落到去赶骡驾马!” 四弟将空酒杯在炕桌上重重一顿,横眉道:“二哥,你又提这些干嘛?怎么着,做了恒原商行的大管家,在弟弟我面前显摆是吧?” 一旁的大哥连忙喝斥道:“四弟!你二哥不过是替你惋惜,哪里有显摆什么了?” 那四弟双眼翻白,冷哼一声,别过脸去。而那老二亦是沉下脸来,不发一言。一直没有开口的老三见气氛尴尬,连忙开口将话题岔开:“四弟,你真想去边疆屯垦?” 这老三平日里足智多谋,八面玲珑,与兄弟几个交往是最为融洽,此时他开口问话了,这四弟怎么也得卖他的面子。当下,四弟瓮声瓮气地说道:“是啊!我没有妻子儿女,也没有父母,单身一个,正合该去闯闯!” 老三一拍巴掌,道:“好!四弟,三哥支持你!男儿汉窝死在家中干嘛?三哥我若不是有家室拖累,也要与你一道前往边疆!” 听得老三所言,老大仰首喝下了一杯酒,叹了一声,一手按在那四弟的手背上,又呆了片刻,方才说道:“四弟,去闯闯也好!……想咱们哥四个都是军旅出身,一同投军一同返乡,前后在军中呆了将近二十年!自打前年退出军队回到幽州,朝廷虽然在地方上安排了哥几个的事情做,可哥哥我不知怎的,老是觉得日子过得松散,心里总是憋得慌啊!”老大抓起酒壶,又给自己满上一杯,一口饮下,豪气顿生。“想当年咱们追随李靖大将军五千铁骑入突厥,将数万突厥人杀得个人仰马翻……” 郁闷中的老二此时将酒杯一顿,接着老大的话,兴奋说道:“定襄城,那突厥大将康苏密未接一战便已吓跑,而白道五万突厥军更是被咱们打得全无还手之力,那一战……”老二眼中精光四射,“那一战,我手中横刀都砍的卷口了,甚至,手臂在休整的时候都抬不起来!其间好在四弟……”说到此处,老二冲着四弟笑笑,笑容灿烂,“……四弟将他偷藏在马腹带下的酒拿出来与我擦拭臂膀,呵呵!不过,也因为擦拭那酒,让巡视的李靖大将军闻到酒味,害得我兄弟二人打着赤足跟在骑队后狂奔了至少三里地!” 四弟亦是回想起当时场景,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二哥也好意思提起!那日二哥跑得没两步绑腿就散开了,一路跌跌撞撞,好容易来到了大将军给咱们留下的战马前,二哥连战马都爬不上去了,差点就害得我没能参加袭击突厥牙帐之战。”言罢,四弟望向老二,两兄弟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先前的一点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听到此处,老大、老三亦是一起轰笑了起来,异口同声地调侃道:“当年老二总是打不好绑腿,他兴许就是我风旅豹卫军中最差劲的一个了吧?” 老二面红耳赤,辩道:“我是书记官,行伍方面自然要差一些……” 屋中笑声又起。 哥几个笑,是为着曾经的军旅生活。那是深深烙入他们生命的一段时光,也是一段热血沸腾的时光。或许,这在外人看来根本不算什么,可在他们认为,这段时光足以让他们笑傲一辈子! …… 天蒙蒙亮,杨虎翻身从炕上爬起。虽然昨日的宿醉未醒,但是多年的军旅生活让杨虎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即使他已经退伍两年。 “昨夜哥几个都走了?……嘿嘿!他们是有家室的人,自然要回去陪老婆孩子!” 一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一边将被子规规矩矩地叠好,然后打来一盆冷水洗把脸……杨虎很快就收拾妥当,准备出门了。 环视小院,“唉!兴许就住不了几天了!”杨虎叹口气。 这可是杨虎用退伍的补贴和当兵时积攒的军饷买下的,原本他还打算娶个媳妇,可一来因为他书读得少,二来退伍回乡之后官府将他安置在了一家骡马行,收入颇低又没前途,因此也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甚至有人还在暗地里说,把女儿嫁到马来去兴许都比嫁给杨虎强! 这让杨虎很是气闷,但他也只能认命……大赵国人生活富裕,骡马行这一类的活计一般都是没读过什么书的赵人、或是外邦之人才会去做。杨虎干着这样一个没前途的职业,有那家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咣当”,杨虎将院门合拢锁上,大步向官署走去。 报名前去边疆屯垦的人不是太多,而且其中多数都是和杨虎情况类似的人。杨虎在报名后,官府人员问他选择去哪里屯垦,杨虎随口问道:“咱们是和驻军一起屯垦吗?”那官员甚是和气,道:“不是,驻军只能在空闲的时候协助你们。” 杨虎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李靖大将军有领军驻疆屯垦吗?” 那官员笑道:“有啊!……这位杨大哥,你认识李大将军?” 杨虎颇为自豪,道:“怎么不认识?当年我在风旅豹卫军,就是随的大将军入突厥!” 不但那官员,周围的人听到杨虎的话,望向杨虎的眼神中立刻充满钦佩……这可是当年五千骑入突厥的豹卫军战士啊! “杨大哥,你可是想去李大将军那里屯垦?”那官员热情地问道。 杨虎点点头,那官员连忙在书案上翻查名册。“哦,就是这个了……杨大哥,李靖将军如今率第十一军团在黑水道驻扎……”官员抬起头望向杨虎,“杨大哥可是决定去黑水道?” 杨虎有些激动,虽然此去不能重归军营,但是能够时常见到李靖将军带兵的风采,那也是件大好的事情。“去!就去黑水道!” …… 华纪十六年十二月十三,首批被招募赴边屯垦的大赵国人自幽州出发了。 好多人拿到那二十两黄金的安家费,无一例外地都购买了马匹和农具。杨虎也不例外,他在马市蹲点好几天,选到了一公一母两匹全黑的突厥马。 在好多人看来,突厥马不仅身材矮小、奔跑速度慢,而且越障碍的能力也远远不及自海外引进的高头大马。但是,杨虎当了将近二十年骑兵,他却知道,突厥马是世上忍耐力最强的马,它们对环境和食物的要求也是最低的。无论是在高寒荒漠,还是在辽阔的平原,突厥马都可以随时找到食物。可以说,突厥马具有最强的适应能力。它们可以长距离不停顿地奔跑,无论严寒酷暑都可以在野外生存。同时,突厥马也可以随时胜任骑乘和拉车载重的任务,这也是赵国军队的马匹最终大批采用突厥马的原因。 杨虎骑在马儿身上,随着赴边大队缓缓行进着,心里很是生气。 三位结拜兄长都没有来为他送行,甚至送别的话都没有托人带来一句。杨虎拖拖拉拉走在了队列最后,眼看幽州城远远给抛在了身后,仍然没有看到哥哥们的身影,这粗狂汉子的眼中居然朦胧起来!随着队伍前行,幽州城楼逐渐模糊,他决然回过头注视前方,再也不向身后望上一眼。 绵延十里的万人队伍浩浩荡荡行出幽州大约二十里,杨虎听得前方传来一阵轻快的马蹄声……“马蹄声很有节奏,急促却不紊乱,是匹久经训练的战马!”经验丰富的杨虎一下子就判断出了前方奔来的是一匹战马。 马儿很快就来到面前,杨虎见得马上骑士,大喜过望:“三哥,怎会是你!” 三哥姚亮勒住马儿,大笑道:“好小子,走在最后呢!哥哥可是从头找到了尾!”说完,姚亮掏出一块腰牌,示与随队护卫的士兵,道:“兄弟,我是此行的民军卫队长,这是我兄弟,我想将他调去我那一队,可好?” 此次有两万赵国民众前往黑水道屯垦,朝廷特地派出了三千骑军护卫,并且也在民众中组织了民军卫队,只为确保屯垦民众安全到达目的地。 此行并不是押解犯人,护卫士兵爽快地答应了姚亮所请。于是,带着一头雾水,杨虎带着全部家当紧随三哥去到前方队伍。 第三十三章 边塞风云 (5) 随着姚亮来到赴边队伍的前段,可把杨虎乐坏了!……大哥罗庚生、二哥刘怀远,还有他们的一家老小都在队伍中! 自己不再是孤独一人,杨虎热泪盈眶,从此四兄弟又可以齐心协力闯天下了! 周遭的人们对这种旧友相逢的事情并不陌生,虽然出发不到一天,但是类似的情形已经不知见了多少。毕竟这两万屯垦民众都是幽州人,其中自然难免有无数相识之人,或者,甚至是亲戚。 丢开缰绳,任由马儿随着大队缓缓前行,杨虎抬手胡乱抹去眼角就要渗出的泪水,大声道:“三位哥哥,你们怎么也在队伍中?怎么不告诉弟弟我一声?” 老大罗庚生嘿嘿一笑,驱策着马儿来到杨虎身旁,道:“四弟,哥哥们都想给你一个惊喜啊!……” 原来,自那晚几人在杨虎家喝酒之后,第二天,在刺史官署做役薄的老三姚亮为着关心四弟,特意去打听了一下边疆屯垦的事宜。不料这一打听,可让足智多谋的老三心中有了想法……朝廷此番在各地招募民众八十万,分赴二十一个屯垦区,在幽州就募五万,分赴三个屯垦区。这些屯垦区都靠近边境,而看这个趋势,朝廷还会设定更多的屯垦区,招募更多的人前往边疆。可同时,朝廷却不可能派出相应数量的军队护卫这些民众。那么,民众在边疆屯垦,难道不怕被匪徒或是境外军队抢掠吗? 老三姚亮私下找到老大罗庚生一合计,二人一致认为:朝廷必然会在屯垦民众中组建护卫军队! 得到这个结论,二人可是兴奋不已。想他几人从少年时就入了军队,至今已快二十年,可以说他们的一举一动,一思一想都被深深地烙上了军队的印迹。赵国军队有一个传统,就是要求士兵们具有拼搏自强的思想,而在风旅豹卫军中呆了十几年的四兄弟更是早已经被洗脑。因此四兄弟在退出军队之后,根本就不适应地方的闲散生活,这也是四兄弟经常聚在一起喝酒、发牢骚的主要原因……若真能应了二人的推测,此时去参加屯垦,以哥几个的履历,还怕不能再握刀枪? 于是,二人找上老二刘怀远,三人动起了参予边疆屯垦的心思。其后,有老三在官署的关系,三人悄悄随着老四报了名,并将家中房屋、田地变卖,带着一家老小加入了屯垦队伍。而且,因为三人曾在大赵的精英部队呆过,幽州刺史更是亲自向军方推荐,让三人在民众中组建起了民军护卫队,更让老三姚亮做了队长。就是姚亮如今胯下的战马,都是军队配发的呢! 闻听哥哥们说朝廷有可能会在屯垦民众中组建军队,杨虎的眼睛一亮……虽然这只是姚亮的推测而已,但是杨虎对三哥的推断历来都是信服的,如此,杨虎赴边的热情更是高涨。 接下来,杨虎理所当然地加入了民军护卫队,担负起了保障赴边队伍安全前行的任务。 …… 在中国吉林省的东部,有一座神奇秀美的山叫作长白山。每到冬季,山上都被皑皑白雪覆盖着。远远望去,长白山银妆素裹,格外壮丽,因此古时人们称它为“白山”。而在黑龙江省的北部,有一条自西向东南流的大河,这就是有名的黑龙江,江水墨绿得近乎黑色,仿佛一条黑龙在翻滚,因此古时人们把它叫做“黑水”,就在这白山黑水之间便是一望无际的东北大平原。 自幽州出发的大赵屯垦队伍经过两个多月的跋涉进入了黑水道,并沿着黑水一路北上,又历时一个月,终于在华纪十七年三月来到了一处被靺鞨人叫作郡利的地方。但在朝廷配发的地图上,这里被命名为道衡州……从名字就可看出,此图当是薛师绘制。 这道衡州紧邻着黑水,向北五百里便是北海,而向东跑马两天便可见鞑靼海峡,并隔着海峡可以遥望到地图上标注的一个叫做“库页岛”的岛屿。 道衡州有大将军李靖亲率六万边防军驻防,而在相距五百里的北海边,则有大赵冀东舰队的一个支队编制的舰队在那里驻防。 六万边防军早已经为到来的屯垦队伍划下营区,并且在四个月前就仿照靺鞨人的方法,在背山面水的地方修建了大批半地穴式的房屋。这种房屋只需先挖一个地穴,然后在穴顶支架起木头,再覆盖上泥土,外形就像一个坟丘。寒冬的土地就像铁块一样硬,为了给屯垦队伍修建这些房屋,可没让边防军少遭罪。当然,现在屯垦队伍的人们是认识不到这些的,但是在不久后,他们就深深体会了挖土的痛苦。 屯垦的人们各自申报亲疏关系,由边防军专设的一个部门为大家协调居所。民军护卫队在到达目的地后便解散了,杨虎与兄长们与普通民众一样,分到了相邻的居所。屯垦的人们有不少是带着家眷前来的,开始的几天,大家都忙于安置,也没觉得这里与家乡有什么不同。可是待得人们安定下来,开始着手开垦土地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这里不但比幽州冷多了,而且,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茶楼、店铺、酒家,甚至,连像样的茅坑都没有! 曾经有兴致勃勃的,撒欢似的跑到边防军那里去领了界石,就要挖坑埋石给自己圈地。可是一锄头下去,***,不但锄头崩坏了不说,自己的虎口也震裂了! 这时候,人们才清楚认识到,朝廷那二十两黄金可不好挣啊! 人们叫苦连天,可是却也不敢逃离。先不说就凭一己之力能不能克服沿途的艰险回到家乡,就是回到家乡也没了户籍,而且,被抓到了不但罚钱还得治罪。 大多数人开始后悔,他们每天吃着朝廷配发的小米,埋怨不已。但也有少数人选择了面对现实,开始凭着自己的双手创造新的生活。 黑水正月结冰,四月方才解冻。 杨虎与三哥姚亮站在黑水边已经很久了,他们没有交谈,只是聚精会神注视着河面的几个靺鞨人。 这几个靺鞨人先将河面的结冰凿开了一个斗大的冰眼,然后就蹲在冰眼附近凝神守候,有一人手持一支尺许长的铁制梭枪,神态犹为专注。那梭枪头有倒钩,尾部有长绳系牢,而长绳的另一端就系在持枪人的手腕上。 不一会儿,就见持枪人的手猛然一扬,梭枪飞出,冰眼处水花四溅。随即,持枪人迅速收拢手里的长绳,一条至少两尺长的鱼儿被拖到冰面上来。 杨虎与姚亮对视一眼……高啊!要是学会了这招,那自己几家人的伙食就可以大大改善了! 姚亮与杨虎上前几步,就要踩上河面结冰,与那几个靺鞨人招呼。不料,靺鞨人发现二人接近,连忙收起渔具,提起猎到的鱼儿匆匆离去,神色极不友善。姚亮与杨虎甚是尴尬,也只得返身回到营地。 此时不到四月,不论土地还是河流都没有解冻,人们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怨悔与牢骚后也开始面对现实……这是国人的特点之一,既然不能反抗命运,不如就坦然面对。 朝廷分期配发的粮食可以让每户人家支持到来年收获,在边防军的协调下,人们开始为自己的土地划分界线。在其间,一些经验老到的庄稼汉发现脚下的土地虽然难以开垦,却似乎很是肥沃,于是,人们期待着天气转暖后土地松软下来。 在这一段时间里,杨虎与他的三位哥哥们都见到了好几次李靖大将军。而将军居然还记得在出征突厥时曾经处罚过杨虎与刘怀远,这令杨虎几人兴奋不已。可是,在姚亮算计中的组建军队却一直没有消息,这却让兄弟四人很是郁闷。 转眼六月了,杨虎四兄弟因为没有贪图开垦太多的土地,因此空闲较常人更多。这日,杨虎带了一把短刀和自制的弓箭,独自去五里外的阿万山打猎。 山路不好走马,因此杨虎并没有骑马,他背负弓箭徒步上了山。 举目但见野花阑珊,远岱近岭驮着绿意逶迤而去,从高处开阔地带可以望见蜿蜒的黑水,若目力好些,甚至可以看见河边的屯垦营区。 杨虎一路前行,忽然,前方山梁后跑出两个靺鞨猎人。他们带着恐惧的神情,就在与杨虎擦肩而过时,年轻的一个靺鞨猎人像是要说什么,却被另一个猎人一把拉住从杨虎身边跑过。 杨虎在看见靺鞨猎人跑来时就全神戒备着……杨虎他们这些外迁而来的赵人为了生活,在开荒种地、用水灌溉等事情上与靺鞨土著起了不少冲突,如今靺鞨土著与屯垦军民之间的矛盾日益突出、激化,甚至不时有小型的械斗发生。因此,赵人在此地时常都有遭受靺鞨土著袭击的危险。 “那些靺鞨人为何如此惊惶?”杨虎正在疑惑,却听到前方一声惨叫,虽然相隔甚远,但凄厉不减。 杨虎顾不得疑惑,拔腿就往叫声处跑去。绕过一道山梁,杨虎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眼前一头身躯庞大的老虎正在撕咬一个中年靺鞨人,就在那靺鞨人身后,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靺鞨小子吓得紧紧贴在山壁上。眼见那中年靺鞨人虽然身上血流不止,却仍在拼死护着身后的小子。 杨虎见那中年人就要支撑不住,顾不得多想,立即拔出短刀就冲上前去。此时那只老虎已经快要战胜,却忽见一个人影当头扑下来。它不由一声怒吼,跃起丈余高,拧身摆尾就向人影抓去。 杨虎见那老虎凶恶,当下灵机一动。他侧身避开老虎锋锐,迅速闪到一株大树后,并将肩上搭着的外衣取下,裹上一块石头就向老虎抛去。老虎终究不如人之机智,它见杨虎的衣服袭来,也就迎着扑了上去。 机会来了! 杨虎立即从大树后闪出,迎着老虎冲去,一刀直劈虎腹。那老虎因腾起在空中,无法躲避,肚皮立时便被杨虎短刀破开一道大口,鲜血喷涌而出,连肠子都流了一大截出来。 这下可不得了了!老虎在负痛之间乱扑乱咬,吼声如雷,一时山谷中劲风四起,令人毛骨悚然。好在垂死挣扎的老虎气势虽然凶恶,但其毕竟身受重创,力量已是大不如前。 杨虎沉着镇定,不住腾挪闪避与老虎周旋,更于其间每每瞅准机便会或劈或刺。终于,老虎失血过多,动作缓慢下来。如此机会杨虎怎能放过?只见他不再闪避,猛扑上前,冲着老虎咽喉就是一刀! 老虎一声吼叫,咽喉被杨虎手中短刀割断,它渐渐软瘫下来,匍伏在地,艰难地喘息着。杨虎此时也是全身酸软,但他仍强提精神,紧握短刀盯视着老虎,防备着它临死一击。 许久,老虎在喘息中丧命,杨虎也随之一屁股跌坐地上。 被杨虎所救那中年靺鞨人因伤势过重已经丧命,而那靺鞨小子本畏缩着靠在山壁上,此时见得老虎毙命,杨虎也力乏跌坐地上,他却一下拔出腰间的佩刀,颤微微向前而来。那靺鞨小子本就在杨虎左边,杨虎一下就瞥见他举步上前。当下杨虎冲着那小子一笑,道:“小子!这时候有胆拔刀了?” 杨虎是笑那小子在老虎活着时不敢动手,等到老虎死后才举刀相向。不料,出乎杨虎意外,那靺鞨小子近得面前,却没有走向老虎,而是翻手一刀刺向了杨虎! 杨虎此时已是筋疲力尽,哪来力气躲避?此刀正中杨虎胸口!杨虎大喝一声,奋力站起身来,怒目圆睁! “好贼子!老子救你一命,你却恩将仇报!” 靺鞨小子被杨虎的骇人气势吓得失声尖叫,连忙弃刀就跑。杨虎刚待举步追赶,却因力乏,终于“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 第三十四章 边塞风云 (6) 姚亮和罗庚生并肩从边防军营走出,二人喜形于色,很是兴奋。 罗庚生两眼放光,一踏出军营便激动说道:“三弟,你说咱们的装备真会与正规军一样么?” 姚亮想了一想,道:“应该是相同的……民军卫队和正规军的唯一区别就是没有军籍吧!不过,民军卫队肩头的责任只怕也不轻啊!”姚亮面上兴奋的神色略微收敛,“大哥你可曾留意李将军所言……‘朝廷决议,凡一万屯垦民众立卫队五百,其装备军饷以正规军队消耗为标准,由朝廷出十之八,而一万民则出十之二’……大哥,你想想,民军卫队虽然也为全职军人,可实际的训练任务比正规军少,因此消耗与正规军相比可要少了许多。而朝廷依照正规军的消耗为民军卫队提供八分的军费物资,这已经足够民军的用度,哪里还需要百姓出那二分?这说明朝廷需要借此让世人知道,民军亦是民众的队伍,并不完全代表朝廷……” 罗庚生略带不解打断姚亮说话,道:“三弟,这与民军卫队肩头的责任有何关系?” 姚亮左右看看,轻声道:“……大哥,想想那些与咱们日渐敌对的靺鞨人吧!” 罗庚生明白了一些,面上的不解神色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脸慎重。“三弟,你可是说,朝廷欲以民军制约屯垦所在地的当地人?可是……”罗庚生眉头一蹙,“朝廷直接命正规军镇压闹事者不是更省事吗?” 姚亮摇摇头,答道:“大哥,你还迷糊着呢!你想想,民众直接向民军卫队提供军资,那么民军卫队也就与民众的利益息息相关,就如同富豪们养的卫队一样。试想,富豪们若与周围人发生了争斗,他调集那卫队参予战斗与他请求国家军队进行镇压可有区别?” 姚亮的比喻虽然不太恰当,但已经足以让罗庚生明白其中道理。 罗庚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若由自家的卫队出面,充其量不过是民间的械斗而已,若是由国家军队出面,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姚亮伸手搭上大哥的肩膀,拉拢二人间的距离,轻声在其耳边道:“如今赴边疆各地垦荒的赵人越来越多,而屯垦人与当地人的冲突势必不可避免。若是其间的冲突都由代表着朝廷取向的军队出面,如此,在这敏感时刻便极易激起边民与朝廷对抗。但是,若由民军卫队出面就有了缓冲,边民也就不会认为是朝廷在同他们作对。如此而来,边疆的争端不论大小,至多不过是大赵国内部的争端而已。” 确实如二人所想,李元霸之所以决定组建民军卫队,正是考虑到“人民内部矛盾当由人民内部解决,军队只是对外战争所需……不能激化国内民众的争端,这对大赵的稳定是十分不利的!”这也正如后世的人民解放军和人民武装警察职能的区别。 基于这个理念,即将成立的民军卫队不只是在边疆屯垦民众中建立,在大赵全国各地,也会由朝廷出面陆续招募人员成立民军卫队,只不过,大赵国内地的民军卫队与民众的比例不会高到边疆二十比一那样变态,而极可能是万分之一。 姚亮、罗庚生二人一路讨论着回到了家中。 时值黄昏,屯垦营地炊烟袅袅,而远处的田野间,仍有三三两两的农人在田里耕作。甚至,不知谁家竟自家乡带来了短笛,轻风拂面间,将田野地头一阵悠扬的牧笛声吹送而来……好一幅安宁祥和的边塞田园风光! “六子,你虎兄弟咋还没有回来?他可别在山里迷路了!”罗庚生在家排行老六,他母亲一见到他与姚亮踏进屋里,连忙问道。 “老娘,你放心吧!”回话的是姚亮。他们自打来到了道衡州,顿顿饭都是集中在一起吃,其中不但有罗庚生的几个哥哥几家人,就是姚亮、刘怀远的几个兄弟和二人的老父亲都是在此一起做饭开伙。几家人的妇女们每天就忙活做饭菜、喂鸡鸭这些琐碎事情,男人们则上山打猎、下地垦荒。大伙儿相处融洽,就如同是一家人,也因为如此,几家的晚辈对于几位老人都是称呼“老爹、老娘”。 姚亮从怀中掏出一个行军铜水壶,小心地放在桌上,这可是李将军悄悄送给几兄弟的酒。在这什么都缺的地方,一壶酒的价值可是不菲呢! 放下酒,姚亮忍不住拧开水壶盖,鼻子对着壶口着实闻了一闻,又对罗庚生的母亲说道:“老娘,你可别忘了,咱哥几个可是从豹卫军中出来的,要真是在山里迷了路可就太丢人了!” 罗庚生的母亲呵呵一笑,道:“也是……不过虎子在往常早就回来了,今日也实在晚了一些,别是他打着大家伙了吧?” 罗庚生接口道:“娘,要是虎子真能打个大家伙,那屯垦营里的人又可以美美吃上一顿了!……” 这时候,门外喧嚣声起,几位开荒种地的弟兄说笑着回来了,宽敞的屋子里一下热闹起来。 …… 一大家人其乐融融,却不知道杨虎的身体已经在渐渐冷却。 靺鞨小子的那一刀险些刺中杨虎的心脏,当时筋疲力尽的杨虎只能用力压合着伤口,根本无力对自己的伤口进行救护,只能任由鲜血流淌。 随着鲜血的流淌,杨虎残存的力气也慢慢逝去。此时,杨虎脑中很是清醒,在军中积累的经验使得他知道自己即将死去。 奋力以手中短刀在地上刻下自己一生识得不多的文字中的几个————靺×人杀我。 杨虎松开了刀柄,努力摆正身体,静静地迎接死亡。 …… 暗夜中,一串串火把像一条火蛇在漆黑的大山上蜿蜒爬行着。 罗庚生高举着火把大声呼叫:“杨虎!……虎子!……你在哪里!” 由边防军和屯垦青壮民众组成的搜寻队伍已经在阿万山上搜寻了将近两个时辰,却丝毫没有杨虎的踪迹。 姚亮与刘怀远紧跟在罗庚生身后,二人举着火把仔细观察周围,希望能发现杨虎留下的蛛丝马迹。 “杨虎!……虎子!……你在” 绕过一道山梁,罗庚生的呼喝声嘎然而止!……只见四弟杨虎圆睁着双目,静静躺在地上,面上毫无血色! 罗庚生心中一紧,几步跑上前去,一探杨虎鼻息……“四弟!……”罗庚生喊了一声之后,喉头似被噎住,再也不知说什么。紧随其后的姚亮与刘怀远已知大事不好,二人将火把举到面前一看,忍不住悲从中来! “四弟!你……你怎的这就去了啊!”二人失声痛哭。 杨虎平日里时常将猎得的猎物与众人分享,与其家附近的军、民们都相交甚好,前来搜寻杨虎的军民聚拢后,见此情形无不悲戚。 姚亮颇有心智,终究要冷静一些。他于悲痛间目光亦籍着火光扫视四周,从老虎、靺鞨中年人的尸身,到靺鞨少年扔弃在杨虎尸体附近的短刀,一直到杨虎身旁地上模糊潦草的几个刻字! 姚亮举起火把伏下身子,定睛一看……“靺×人杀我!”姚亮不由得怒目圆睁! “四弟,原来竟是靺鞨人下手害你!”姚亮一声怒喝。罗庚生与刘怀远也注意到了地上的刻字,就在姚亮怒喝之间,罗庚生霍地长身站起,“四弟,哥哥去杀尽靺鞨人,为你报仇!” 言罢,罗庚生就要转身下山。悲愤中的刘怀远与姚亮却齐齐伸手拉住大哥,只听姚亮道:“大哥,使不得!” 此时搜寻队中的一名边防军将官也上前劝慰道:“罗大哥,此事鲁莽不得!……我屯垦军民近十万驻扎道衡州,但在我周围却是数十万的靺鞨人,若咱们贸然与靺鞨人起了争端,吃亏的必是咱们啊!” 姚亮与刘怀远也站起身来,一左一右牢牢拉住罗庚生臂膀。姚亮开口道:“大哥,此时咱们与靺鞨人之间的局势本就紧张,若贸然寻仇,不但不能寻得真凶为四弟报仇,只怕到时候会有更多的赵人在争端中死于非命!” 心中知晓三弟所言确有道理,罗庚生重重一顿足,喝道:“那该如何!” 姚亮却不回答他,只侧脸对那将官说道:“黄都尉,劳烦你立即派人下山通知李将军,并请李将军寻几名在部落中说得上话的靺鞨人前来此地!” 那黄都尉微一思索便明白了姚亮的意思,他在点头答应的同时禁不住暗自赞道:在此悲痛时节竟然能有如此周密的思虑,这姚三可真了不起! 继而,姚亮面向周围的军民,大声说道:“各位兄弟,请大家暂时不要走近此处,让这里保持原样!……”转头再对着罗庚生,“大哥,即便咱们要斩杀那些靺鞨人,也得让他们服罪……先忍忍,且让那些靺鞨人来看看这里的情形。” 罗庚生明白三弟所言是正确的。如今大赵边疆各处屯垦民众与当地人之间的局势俱都微妙,其间若一个处置不当便可引发大规模的动乱。若己方在此事上毫无避忌地冲动处置,令黑水道动乱,只怕到时候朝廷为了稳定局势,己方也免不了受到责罚……甚至,成为朝廷平稳局势的祭品! 没有白在风旅豹卫军中呆过十年,在豹卫军中受过高级别战略谋划教习的三兄弟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罗庚生与两位兄弟携手退到十步之外,方才在地上坐下。黄都尉亦是一声令下,周围的军民各自在附近找得地方休息,静静等待军方和靺鞨人到来。 第三十五章 边塞风云(7) 李靖接到了黄都尉遣人自阿万山传下的讯息,他意识到事情重大,便立即请了三位靺鞨部落长老一同来到了杨虎遇难之处。来到现场,不但李靖,就是靺鞨长老对此也是极为震惊!……虽然靺鞨人与屯垦军民历来交往不善,但是如此明目张胆地杀死赵人也算得胆大妄为了。 从现场不难看出,那中年靺鞨人为虎所伤致死,而杨虎也曾与老虎搏斗并多处负伤,但杨虎身上的致命伤却与老虎无关,那道伤口明显是为现场遗留的一把短刀所致。三位靺鞨部落长老从那短刀刀柄刻有的“布赫”二字推断,持刀者应该是黑水部布赫家的人。 靺鞨部落长老深知此事的严重性,立即表示愿意配合军方调查此事,李靖对此也极为重视。此时大赵边疆各处屯垦营地俱都出现有屯垦人与土著敌对的现象,武帝已经接连四次向各边防守军传谕,严令边防军各部不可轻易介入民众的争端之中。因此,李靖一边安抚屯垦军民、大力调查此事,一边也将此事件加急传往朝廷。 …… ※※※※※※※※※※※※※※※※※※ 太子李心武巡察边疆已经返回京师,而随程咬金第五军团驻双城的薛道衡也几乎与其同时回到了京师。 这日,皇宫御书房中,武帝李元霸与太师薛道衡、太子李心武共聚一室。 “心武,在边疆巡察了一圈有什么感受啊?”薛道衡笑嘻嘻地问道。 李心武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处事已渐沉稳。他暂未回答薛师之问,只举目望了望其父皇李元霸。 看着儿子询问的目光,李元霸笑道:“心武,你我父子二人与薛太师一起时,不必太讲究君臣礼仪……薛太师在为父心中就如同父亲一样,而你就是他的孙子,薛太师问你什么就说吧,不必征得我同意!” 李心武点点头,向笑容满面的薛道衡答道:“太师,心武此行,深感父皇此番招募民众赴边屯垦实乃及时之举!……那边疆百姓不但贫穷而且独立意识甚强,原本,朝廷的同化政策很好,可是边疆官署人员缺乏,并无力将之贯彻,以致边民因与内地百姓之贫富差距越来越大,从而心生不满,已成边塞隐患。而如今有了大批屯垦赵人赴边疆,必会将大赵之风俗文化在边疆普及,进而同化边民、富裕边疆,最终除却隐患。” 薛师点点头,笑道:“嗯,说得好!不过,心武,你可是报喜不报忧啊!” 薛太师虽面带笑容,可话中明显带有指责之意,李心武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通红。李元霸见状,在一旁笑道:“心武,有什么看法和体会就说出来,不要有顾忌!” 听到父皇发话,李心武连忙应道:“是,父皇!…….儿臣还发现,屯垦民众虽然为边疆带去了好的变化,可是屯垦民众也与边疆土著发生了不少争端。若朝廷不能很好处理这些争端……”李心武犹豫一下,接着道:“若朝廷处置不当,必会使得边民与屯垦军民对立,最终引发动乱!” 李元霸点点头,将书案上一封加急文书递与李心武,“心武,看看吧!黑水道已经出事了。” 李心武接过,仔细阅读。 待得李心武阅读完毕,就听李元霸道:“我打算在屯垦营成立民军卫队的同时,陆续增派二十万大军进驻白山、黑水两道,以保障该地区的稳定。” “父皇,”李心武恭敬呈上阅读后的文书,“儿臣有一事不明…….” 李元霸道:“讲!” 李心武整整思绪,道:“父皇,黑水道地处北荒,土地物资贫瘠,朝廷不但在该地总驻兵力十六万,更遣派了不下二十万屯垦赵民前往,如今父皇又打算增军二十万……就如北疆金山道等战略重地也无此等规模,儿臣实在不明白,朝廷为何要在该地区花费如此大的力气?” 不待李元霸答话,薛师笑道:“心武,你可错了!黑水道不但土地肥沃,而且盛产人参、生金、松实、白附子、密腊、麻布之类,可是块宝地呢!” 李元霸亦开口道:“朝廷之所以花费大力气整治白山道与黑水道,薛太师所说是其一,其二却是因为朝鲜半岛!” 李心武面露不解神色。 李元霸整整面色,道:“心武,你可认为前朝隋炀帝征高丽之战,真如常人所言,为‘不恤民力,劳师远征,以致亡国’之败着?” 李心武道:“父皇,儿臣也如此认为。隋实际上也正是亡于征伐高句丽之役……当年隋炀帝以高丽不遵臣礼为由,下诏征讨高丽。遂命天下兵卒,不论远近,都到涿郡集中。其时隋军号称兵力二百万,各军首尾相接,鼓角相闻,旌旗相连长达千里,声势浩大。可是,此次征伐终以惨败告终,上百万将士命丧辽河以东,而高句丽更在得胜之后,将数万隋军士兵的尸体筑成‘京观’,威慑隋人。其后,炀帝又发动二次攻高句丽之战,皆以失败告终……” 顿上一顿,李心武竟然宛如**般长声一叹,道:“杨广三次讨伐高丽,广征丁夫,糜费巨大,再加上修筑运河等工程,严重耽误农事,造成大量壮丁死亡,以致出现‘男丁不足,役使妇人’之惨状,最终导致各地纷纷揭竿而起,百姓起事造反,天下大乱!” 见到儿子已经如同大人一般剖析史事,李元霸很是欢喜。 “心武,你说的很对,隋朝确实是间接亡于征伐高句丽之役。不过,这只能说明杨广不会打战而已,并不能因此将之定性为‘不恤民力,劳师远征’的荒谬之举……”李元霸向着儿子微笑,“实际上,高丽正是中原的大患,它已对中原构成了直接的威胁!这不但是隋炀帝无论如何也要进攻高丽的原因,也是我大赵征伐朝鲜半岛的主要原因!” 看着儿子疑惑的神色,李元霸教诲道:“自朝鲜半岛有国家以来,其国便善于经营,长远筹划,并立足根据地,稳扎稳打,逐步扩大地盘。它们对于中原王朝,向来采取表面顺服,暗地积蓄力量的策略,如果中原出现内乱,它们则乘机侵占土地,增强实力。及至隋朝,朝鲜半岛三国中的高丽经过不懈努力,占领了汉朝的辽东、玄菟、乐浪、带方四郡土地,隔辽河与中国相望,并征服了沃沮、夫余等游牧民族,不但其领土扩大了十倍,人口也大大增加,达到五百万左右,常备军也在五十万人左右。因此,在隋朝时,高丽已成为东亚地区仅次于隋朝的第二大强国,直接威胁中原王朝。所以,隋炀帝倾尽国力攻打高丽,并不是人们认为的‘毫无必要的征讨’!” 李心武至此还是不明白父亲此时所言与朝廷大力整治白山、黑水两道有何关系,但是,他却知道父亲绝不是无的放矢,因此也没有开口质疑,仍是静静聆听。 只听李元霸道:“我大赵虽然已经将朝鲜半岛拿下,并大力同化半岛民众,但是,要其民归心不是十年或是二十年能够做到的。而半岛上的民众兼有农耕和游牧,兵民不分,战斗力强,军事潜力大,因此,对于这样一个有巨大潜在威胁的地区,大赵不能放松对其的扼制!而驻扎重兵于黑水、白山两道正是大赵对其的扼制措施。如此,既不会给半岛民众太大的压逼感、以致其因压力过大而产生抗拒,又可以在实质上控制半岛地区……心武,这也就是朝廷将治理边疆的重心放在东北地区的原因。” 李心武懂得了父亲的意思,当下在心中慢慢消化。而一旁薛道衡在李元霸教诲儿子时一直微笑着,看着李心武,默默不语。……一个做爷爷的人看到儿子教诲孙子,心头自会涌起成就感。或者,其间还有一些幸福与沧桑交集的复杂感觉? 不经意间,李元霸留意到了薛道衡的神情,以及他望向李心武那种慈爱眼神……这是在老年人身上常见的眼神,“老年人!”忽然,从脑际闪过的这个词让李元霸心中一凛:“薛师老了!看他的头发全都白了,我竟然一直都没有留意到!真是光阴如梭啊,我与薛师来到这时代居然好几十年了!”转眼看看儿子,李元霸眼中亦充满了慈爱。 “心武,你可知父皇费心尽力稳定大赵局势,是为何?” 李心武毫不思索,冲口而出:“稳步发展,巩固国势!” 李元霸与薛师哈哈大笑,只见李元霸点头赞道:“不错!我大赵之所以能够保持天朝的地位,不单是因为有强大的国势。实际上,大赵国与天下各国的脉络相通、命运相连……军部有很多大臣认为,武力扩张才是保持大赵拥有天下首要地位的手段,其实,他们错了!大赵目前不需要武力扩张……大赵必须确保与各国之间长期的和平环境,如此才有各民族、地区、国家的物质与文化精髓源源涌入大赵,大赵方能集百家之长,这才是实现大赵王朝盛世的基本因素。但是,对此也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这个和平环境必须以大赵国为中心!” 李元霸语音渐重:“所以,为了保证大赵王朝始终是天下的中心,扩张虽不需要,但武力却是必需的。我们需要用武力铲除、压制对大赵地位有所威胁的国家或地区……譬如朝鲜半岛地区。只有获得稳定的局势,我大赵国才能有一个良好的环境稳步发展壮大,从而最终成为这世界上的唯一强国!”注视着李心武,李元霸语重心长:“心武,称霸天下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一代、甚至几代人的不懈努力,父亲只能为你打下一个基础。征途漫漫,前路遥遥,父亲和太师都开始衰老,以后好多事情都需要你亲历而为了!” 李心武闻言,身躯竟是一震:父皇这些话可不简单!……难道,父皇想要退位了? 薛师闻言也是一怔,但他却想的和李心武不同。李元霸要退位只怕也不是几年之间就能做到的事,毕竟,李元霸要为儿子做的事情还有许多。薛师之所以发怔,是因为听到学生说二人都已经衰老了。 薛道衡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白发,更是信手扯下一根放在眼前:由发根到发梢,都是白色……“果然老了!”苦笑连连,薛道衡感叹。 “心武,黑水道屯垦民众与当地土著的不和,极可能因为这杨虎的死亡而升级为争端,更有可能引发动乱。而黑水道乃大赵压制朝鲜半岛的重要基地,该地区的稳定非常重要。此事……就由你去处理吧!” 李心武先是一怔,随即却又大喜:这可是验证他能力的大好机会! “儿臣领命!” “我会让民部总管程克俭与军部策划司都督虞永良与你同往。你在路上多与他们沟通一下,今后,他们可都是你手下的栋梁呢!” 李心武会意。看来,程克俭与虞永良二人当是李元霸为太子培养的重要臣子。 薛道衡呵呵一笑,插嘴道:“怎么,此次不让老夫去了吗?那地方可是叫做‘道衡州’啊!” 李元霸笑道:“薛师,您就歇息一段时间吧!定方可是念叨您好久了,他还惦记着您埋在太师府大榕树下的那几坛酒呢!” 听得父皇与薛太师开起了玩笑,李心武终究是少年心性,当下顾不得礼仪,忍不住插嘴道:“正是!太师,不但苏总管,我娘以前就提过好多次,她说要趁您不在的时候派人把酒起出来!”李心武说着,冲父亲眨眨眼睛,“……太师,您此番离开京师将近两年,说不定您那几坛酒早就不见了! 薛道衡眉毛一竖,心头发慌:“谁敢去动!……”慌慌忙忙站起身来,“老夫要先回去了!”言罢,也不与李元霸见礼告辞,几步就跨出了书房,风风火火而去。 就在薛师离去后,御书房中想起李氏父子欢悦的笑声。 第三十六章 边塞风云(8) 大赵皇后王晓蓉与丈夫李元霸并肩站在洛阳城楼之上,目送儿子率队离开。就如当初相送丈夫出征远方,此时,王晓蓉心中虽对儿子依依不舍,却也只无奈地望着儿子背影。终于,她不顾周围凭多人等,移步紧靠在李元霸身后。 李元霸感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柔软和温暖,他反手搂住了妻子。王晓蓉将下颏抵在丈夫的肩上,视线又落到了城下儿子所在的行列上。目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儿子一步步走远,一滴眼泪从王晓蓉的眼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过下颏,渗透了李元霸的衣裳。 察觉到肩头的一丝湿润,李元霸搂住妻子的手又自紧了一紧。 “元霸,心武能够处理好政务吗?” 李元霸笑了一下:“没问题的,儿子很聪明,他缺少的就是实践。” “如今他就同你当初一样,终日奔波在外……唉!……”王晓蓉幽幽一叹,再也不发一言。 夫妻二人默默伫立城楼之上,目送着儿子远去,一直到,行列消失在视线之外。 ※※※※※※※※※※※※※※※※※※ 五百近卫军铁骑护卫着李心武一路急行,不到一个月,便已出了辽东道,来到望建道双城地界,就要进入白水道。 驻守双城的程咬金见到李心武很是欢喜,在李心武送给他几壶自海外运来的葡萄美酒之后,咬金更是大献殷情……他不但派出儿子程一郎领二百精锐参予护送,还在欢喜之际,全然不顾民部程总管与军部虞都督在场,私自将军器监送至自己军队试用的火龙箭分了两百枚与太子一行。 咬金费尽心思,甘冒被随行官员弹劾也要让太子欢心,并把儿子塞到行列中去,这可不是他鲁莽……武帝近来频频放太子出京,明显是在为今后交权让位做准备,若儿子程一郎能借此行与太子搞好关系,可胜过了咬金为他留下金山银山。 在双城休整了两日,李心武方才率众离开,一行人沿着当初赴边屯垦民众走过的老路,向着黑水道道衡州进发。 这天,眼看不日就要到达以前黑水部的首领居所,那里居住有为数不少的靺鞨人。 因为近来赵人与靺鞨人相处并不融洽,为着安全着想,李心武命令队伍加紧行进,争取大队至多在野外宿一夜,第二日便可在白日里通过靺鞨人的集居地。 …… 高高的利日山上,乱石横生。山岭之间,高大的树木生长密集。在深山中,有一块宽阔平坦的草地,上面搭建着十数间极其简陋的木屋。此时,其中一间木屋里传出一阵阵女子痛苦的呻吟声。 “吱呀!”木门打开,一个年过三十的粗狂汉子紧蹙着眉头从木屋中走了出来,就在他身后,有一名年龄稍幼者紧紧跟随。 那年过三十的汉子名叫完颜宗罕,是靺鞨黑水部首领完颜凯的侄子,他从小父母双亡,随同叔叔完颜凯一起生活。年前,自从完颜凯与赵国作战时死在了战场上,因为害怕赵人的报复,完颜宗罕领着一些最为亲近的族人躲入了距离居住地不远处的利日山。 那稍幼者叫完颜古力,是完颜古力的弟弟。而在木屋中痛苦呻吟的却是二人的堂妹、已故黑水部首领完颜凯的小女儿完颜尔玛。 完颜尔玛近日不知怎的染上了重病,可是山上没有萨满,无法为她治愈疾病、赐福免灾。若从山下请得萨满前来,只怕这一来一往就要耽搁三、四天,也不知完颜尔玛能不能支撑得住。 实际上,一直与居住地族人保持着联系的完颜古力早在几个月之前,就知道了赵人在战后没有报复参战的靺鞨各部,但是他还是决定继续留在大山中观察一段时间,确定赵人没有伤害自己族人的意图后再下山。可此时,面对病情不断加重的妹妹,完颜古力很是后悔自己的决定。 “古力,库布下山多久了?”害怕吵到妹妹,完颜宗罕远远离开木屋方才问道。 完颜古力道:“有大半天了……” 完颜宗罕叹口气,道:“那就是说至少还得三天才能回来?……唉!只不知尔玛能不能支撑到三天之后?” …… 次日清早,完颜尔玛的病情更见加重,浑身发烫,神智也渐模糊不清。完颜宗罕心急之下,一咬牙,将妹妹缚在背上,叫上完颜古力带齐干粮,三人二骑下山而去。 …… 入夜,李心武一行在黑水畔扎下营来。 程咬金的二儿子程一郎虽然只有二十三岁,却已经有六年的军龄。沿途每待扎营之时,他便会一边命自己率领的第五军团士兵协助近卫军安营扎寨,并一边派出士卒在四处布下岗哨。 程一郎不但在行军布防上主动积极,而且在沿途路上也总是将费力不讨好的事抢着做。对此,此行的所有人员,包括作风严厉的近卫军统领谷擎天都很是满意……虽然,实际上程一郎的所为已经干扰了近卫军的正常护卫,但是这并不影响一行人对程一郎的好感。 夜幕降临,宿营地里一片寂静。除却值岗的士兵,所有的人等都已经入睡。明日,可是天一亮就要接着赶路呢! 寂静夜中,完颜宗罕兄妹三人二骑,疾驰在茫茫夜色中。 清脆的马蹄声,掩盖不了背后的妹妹在自己耳边发出的,犹如睡梦中的呓语声声。知道妹妹已经陷入昏迷,完颜宗罕心急如焚。 就在完颜兄妹之前不远处,正是李心武一行的宿营地。完颜兄弟二人心中急燥忧烦,丝毫没有留意到前方竟然有人扎营,直到赵军岗哨发出喝问警告,两兄弟方才在惊惧中勒住狂奔的马儿。 面对营地岗哨的弩弓,完颜兄弟虽然心急火燎,却也没有不顾死活地硬闯。完颜宗罕低声软语,请求士兵放自己兄妹三人通过。也是机缘巧合,正值勤奋的程一郎起来巡夜。要说这程一郎也与他老子程咬金一样,是个热心肠的人,他听得完颜兄弟是要送妹妹去前方靺鞨聚居点看病,当下便告诉了兄弟二人一个好消息:此地便有大赵的御医! 无论大赵国的什么事物,在周边各地人们的眼中都是最好的,更何况竟是专为大赵皇帝看病的御医! 得知了这个消息,完颜兄弟立即恳求程一郎,求他让御医为自己的妹妹治病。程一郎二话不说,当即点头应下,并禀告了近卫军统领谷擎天。 由于事关靺鞨族人,谷擎天不敢独断,立即便求见太子,请太子作主。 在出发之前,李心武就从父亲的言语中听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稳定边疆局势。 既然眼前便有与靺鞨人示好的机会,为何不好好把握? 于是,完颜兄妹三人被迎入了营地,随太子而行的两名御医很快就开始为完颜尔玛诊断治疗。 夜更深了,风在山野间呼啸。 完颜兄弟不顾疲累,在帐篷外焦急地守候着,两名御医已经为完颜尔玛诊断病情,并为她喂下了药物,此时正在观察病情之中。完颜宗罕犹自在低声祈祷:“漫长的黑夜,求你快些过去吧!猫头鹰的黑色翅膀,再也不要遮盖利日山上空……” 这兄妹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自打完颜凯与两个儿子在与大赵的战斗中死去后,就只留下了完颜尔玛这个女儿,因此作为堂兄的完颜宗罕与完颜古力对其更是照拂疼爱。 李心武在不远处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他非常羡慕兄妹三人之间的感情。因为他从小就是独自一人,他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弟弟或是妹妹,可是直到如今,他的母亲也没有再生下一男半女。为此,政务部总管凌敬曾经多次上书,请求武帝广纳傧妃,使大赵皇室得以昌盛。但是武帝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总是婉言拒绝。 李心武心中感念着,脚下不由自主地向着完颜兄弟二人走去。 完颜兄弟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帐篷里,并没有注意到李心武的到来,直到李心武身边的亲卫重重咳嗽一声,两兄弟方自留意到面前站立的这位少年。 完颜兄弟在先前已经与李心武见过一次面,他们虽然不知道李心武的身份,但是见眼前这少年雍荣华贵,气度非凡,再联想到这行列中竟有御医相随,完颜宗罕判断他不是大赵的皇室子弟,便是与之有密切关系之人。 完颜宗罕拉着弟弟向李心武恭敬一礼,道:“多谢恩公遣人相救小人妹妹!” 李心武微微一笑,道:“大家都是大赵子民,这是应该的!” 听得“都是大赵子民”这一句,完颜兄弟二人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神色,这一切都被李心武看在眼里。 “还没有请教,两位靺鞨兄弟贵姓啊?”李心武仍是微笑着问道。 完颜宗罕略一迟疑,道:“在下完颜宗罕,”指着身旁的弟弟,“这是小人的弟弟完颜古力,为恩人救治的是我二人的妹妹完颜尔玛!”虽然不知道报出自己的完颜姓氏之后,面前的赵人会作何反应,但是完颜宗罕并不愿对恩人有所隐瞒。 “哦?那你兄妹三人当是黑水部完颜家族之人了……嗯,完颜尔玛!…….她可是完颜凯的女儿?”李心武在前来黑水道之前,对其地作了深入了解,当下便想起了完颜凯的女儿便是叫做完颜尔玛。 完颜兄弟一惊,他们可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少年竟然知道尔玛就是叔叔完颜凯的女儿! 完颜宗罕咬咬牙,道:“不错!”承认之后,完颜宗罕对弟弟使个眼色,做好了进帐篷抢人逃跑的准备。 出乎完颜兄弟意外,李心武只是微微有一点惊讶。他将目光投向帐篷,道:“哦,果真如此么,那咱们可更要治好她了!” 说完,李心武回过头,却见完颜兄弟一幅戒备模样,他微微一怔,随即释然。 “完颜兄弟,你们可是担心我害她么?呵呵……”轻声一笑,李心武道:“二位尽管放心,父皇早在驻军靺鞨时就诏令天下,言靺鞨人与大赵人俱是一家……” 完颜兄弟只听得李心武口中吐出“父皇”二字之后,耳中便已经嗡嗡作响,其后李心武所说的二人可是再也没有听进去一星半点。 好一会儿,完颜宗罕镇定一下心神,打断李心武的话问道:“你将武帝称做父皇,难道,阁下是……” 李心武虽然被打断话语,却也不见气恼,他听得完颜宗罕的问话,点点头,微笑道:“不错,我就是大赵太子,我姓李,叫做心武。” 完颜兄弟对视一眼,犹豫一下,终究还是跪下见礼。 …… 天明了,自从昨夜得知那兄妹三人的身份后,李心武立即就联想到了道衡州的杨虎事件……那完颜尔玛也算是黑水部的首领继承人,虽然此时黑水部已经由她叔叔完颜博执掌,但是只要大赵朝廷支持完颜尔玛,她理所当然的就可以坐上首领的位子。想来,在大赵扶持下成为首领的她,应该会很好地处理杨虎事件吧?再往远处想,只要朝廷控制住了黑水道第一大部落黑水部,对边疆的稳定也是极有宜处的! 有了这个想法,李心武决定好好结交完颜兄妹三人。于是,为了让病情有所好转的完颜尔玛多休息一下,李心武特地命令队伍午时之后再动身。 在动身之前的这一段时间里,李心武以完颜尔玛的病情需要御医随行观察为由,说服了完颜兄弟答应与队伍同行,直至完颜尔玛病体康复。 午时之后,李心武一行拔营起行。前行路途中,虽然遇到了请来萨满的库布,但是完颜宗罕见妹妹的病情在大赵御医的救治下已经得到明显好转,也就不愿轻易脱离队伍,仍然随着大队前行。 …… 第三十七章 边塞风云(9) 杨虎被害已经两个月了,在几名黑水部长老的大力配合和李靖的坚持下,事情早就已经调查清楚。 杀害杨虎的凶手名叫布赫伊朗,是黑水部布赫家家长布赫甲金的小儿子。他之所以杀害杨虎,一是因为他心中一直存有对赵人的不满情绪,二却是因为他不愿被别人知道,在其叔叔与老虎搏斗时,他自己却吓得躲在一旁的丑态。 众人实在没有想到,一位英武汉子竟是因此而亡! 在确定凶手之后,罗庚生多次前往军营,请求统领将军李靖发兵捉拿布赫伊朗为杨虎偿命。可是李靖已经接到京师洛阳传来的圣谕,圣旨中道,太子李心武将亲临道衡州处理此事。如此,李靖虽然也想将布赫伊朗绳之以法,但此时自然就不能草率行事。因此他也只得劝解罗庚生兄弟三人,希望他们能忍耐一些事日。 其间,李靖向兄弟三个保证,一定不会让那凶手逃逸。同时,李靖派出一队边防军士兵将布赫家包围起来,其目的一则是看守住凶手,安抚屯垦民众之心,二则也是防止屯垦民众对布赫家作出过激行为,使事态进一步恶化。当然,对靺鞨人的解释,此举正是为了保护布赫伊朗不被激愤的大赵人伤害。 原本局势已经渐趋稳定,可是在几日前,先太子而来的黑水部首领完颜博却明显表现了出维护布赫伊朗之意,使得原本舒缓的局势紧张起来。而就在日前,一直与完颜博针锋相对的完颜断竟然也自领地来到了道衡州,使得此地的气氛更加紧张。 肩负维护一方稳定重责的李靖对此甚是忧心……从完颜博刻意维护布赫家不难看出,布赫家肯定是完颜博的主要支持者之一。而其弟完颜断此时来到道衡州,显然是要利用布赫家中之人杀死大赵人一事打击完颜博。眼见,此地就要成为黑水部权贵们争权夺势的场所,而大赵人也将无可避免地陷入其中! …… 八月十九,李靖派出五千边防军迎出三十里,接到了太子一行,并于这日午后来到了道衡州边防军驻地。 在四日的跋涉中,太子与完颜三兄妹相处融洽,完颜尔玛的病情也大大好转。在这几日中,李心武有意将自己打算扶持完颜尔玛成为黑水部首领的意图向三人透露,以试探其反应。结果不出李心武的预料,三兄妹对此甚是欢喜,完颜宗罕更是领着弟弟和妹子向大赵宣誓一生效忠。 借着沿途与完颜兄妹的交谈,李心武也着实将黑水部的情况了解了一个透彻。 在完颜凯领军五万伐赵,全军覆没之后,黑水部虽然仍为靺鞨北方三部之首,但是实力已是大不如前。如今黑水部的首领是由完颜凯的二弟完颜博担当,但是黑水部实际上已经分裂为三股势力。其一便是已成为首领的完颜博一派,其二便是完颜凯的六弟完颜断一派,还有一派便是完颜凯的女儿完颜尔玛一派。 三股势力势均力敌,相互之间颇有不和,其缘由不外乎便是为着争夺首领之位。 在完颜凯死后,黑水部无首,而完颜凯仅剩的一个女儿也在完颜凯侄儿完颜宗罕的护卫下躲进了深山。其时,完颜凯的二弟完颜博便乘机在几位亲近长老的拥护下登上了首领之位。但是,由于完颜博素无战功,对此他的六弟完颜断十分不满,一直以来便或明或暗地与之作对。 而完颜尔玛虽然随着完颜宗罕等人躲入了深山,但并不代表她就放弃了首领的位子。就如完颜宗罕此番追随大赵太子李心武来到道衡州,其目的之一是为妹妹完颜尔玛治病,之二便是想借助大赵之力,使完颜尔玛登上首领位置,夺回原本就应该属于她的权力。 …… 晴空无云,在道衡州的一片旷野上,聚集了成千上万的大赵人和靺鞨人。虽然双方人数众多,却也不见杂乱。大赵人都自发地聚集在了南边,而靺鞨人则聚集在北边,在他们中间空出了一大片,大赵太子李心武与大赵民部总管程克俭、军部策划司都督虞永良、大赵驻道衡州边防军统领李靖,以及黑水部首领完颜博便在其中置椅端坐。 今日大赵太子李心武要亲审黑水部布赫伊朗杀死杨虎一案! 李靖命属下带上了布赫伊朗,李心武开口便询问其杀害杨虎之事可是属实。布赫伊朗此时倒是表现出了靺鞨人的勇武性情,毫不掩饰地承认自己杀了杨虎。 李心武将布赫伊朗审问完毕,却并没有立即宣断其应受何种刑法。李心武示意士卒将布赫伊朗带到一旁,随后转过头,向坐在身旁的完颜博问道:“完颜先生,布赫伊朗已经自认杀害了杨虎,不知你认为应该如何处置凶手?”其时大赵朝廷虽然没有禁止各部保有自己的头领,但也没有在靺鞨各部册封首领,因此完颜博即便身为黑水部首领,但是他却并无一官半职,于是李心武便将他称做了“先生”。 完颜博在其兄领军伐赵时,并没有随军同往,而是与六弟完颜断驻守本部,因此并没有亲身体会大赵的威势。所以,黑水部虽然与靺鞨各部一样,在赵国的强势压迫下对其臣服,可完颜博心中却对赵国无太大的恐惧。此次完颜博本就有意在族人面前显露自己敢与大赵朝廷相抗,而大赵太子又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娃娃,完颜博对其难免有些轻视,因此言语之间竟然颇为托大。 “太子殿下,中原有句俗语,叫做‘冤家宜解不宜结’……不若让布赫家赔些金银与杨虎的亲人,再让布赫伊朗在杨虎坟前磕头认罪,就此将此事了结,可好?” 不待李心武发话,民部总管程克俭便抢先出言道:“不妥!靺鞨人亦为大赵子民,此事当以大赵律法为准则!……”只见程克俭面色肃然,肃声诵念:“大赵律法,凡故意使人死亡者,视其情节轻重,处十五年监禁或死刑,其中情节恶劣者,处以腰斩极刑!” 完颜博此次有意要借黑水部民众与大赵人的不满和冲突来巩固地位,扩大他在部落中的影响力,因此程克俭虽然在言语之间抬出了大赵律法,可完颜博却并不示弱妥协。 完颜博将眉毛一扬,大声说道:“程总管,依你的意思,是要将我靺鞨黑水部的布赫伊朗监禁十五年、还是处以腰斩极刑呢?”就在言语之间,完颜博刻意将“靺鞨黑水部”几字说的很重。 不待程克俭答话,聚集在北边的靺鞨人听到完颜博故意放声说出的话语,立刻出现了轻微的骚动。其中,甚至有布赫家的人高声叫喝道:“靺鞨人自有靺鞨人的规矩,不能任由大赵人处置!” 完颜博对眼前骚动的场面视若无睹,面上隐现得意神色。 李心武不动声色,道:“完颜先生,不若这样吧,让杨虎的兄弟也来说说该如何处置布赫伊朗?” 完颜博不置可否,而李心武却也不去计较他的无礼,微微一笑,便扭头吩咐亲卫宣召杨虎的大哥罗庚生。 不一会儿,罗庚生上得前来,在太子和大赵官员面前一一见礼,却独独不搭理完颜博。对罗庚生的表现,完颜博撇撇嘴,作出一幅不与之计较的大度模样,以掩饰其尴尬。 李心武依先前所言询问罗庚生,只听罗庚生恭谨答道:“太子殿下,自古以来杀人者必偿命。小民以为,不可以使金银财物买断人命,当以那布赫伊朗之血来祭奠小民四弟的亡魂!” 不待李心武说话,完颜博的眼珠一转,哈哈大笑,抢先开口道:“也好!太子殿下,既然杨虎的大哥提出如此处罚,不若就依照他的话去做,可好?” 李心武仍是面不改色,道:“好!既然完颜先生也认同罗庚生所说的处置方法,那么,就如此吧!”言罢,李心武又转头对李靖说道:“李将军,着人行刑!” “慢!”完颜博又出言道:“太子殿下,由我黑水部人来动手可好?……如此也可使得我族人牢记此事,永不再犯!” 李心武淡淡一笑,道:“也好!” 当下,完颜博面带微笑,叫过随从低声吩咐几句。那随从听罢,立即奔到北边的靺鞨人中间拉出一个神情颓丧的中年汉子,并在其耳边低语几句。只见那中年汉子先是一怔,随即神情一振,居然面露喜色。 完颜博指着那中年汉子,对身旁的李心武道:“殿下,那人便是布赫伊朗的父亲布赫甲金,小人打算让他来执行处罚!” 李心武淡淡笑着,点点头,不发一言。 只见布赫甲金上得前来,抽出腰间佩刀,自赵军手中将儿子拉到面前。周围众人见到他举起尖刀,紧张地屏住呼吸,拭目就待观那尖刀刺下! 尖刀缓缓刺下,刺在了布赫伊朗身上……严格地说,是布赫伊朗的手指上。那布赫甲金手持尖刀在布赫伊朗的右手中指尖一刺,一挑,一滴鲜血自刀尖飞出,落在黑色的土地上。 布赫甲金收起佩刀,禀告道:“太子殿下,死者亲人要以小人儿子的鲜血来祭奠死者,小人已经做到了!” 布赫甲金此举让在场之人面面相窥,众多赵人的面上更是露出了激愤神色。 李心武不由暗暗佩服完颜博的反应敏捷,居然能在瞬间便利用罗庚生的话钻了一个空子。 完颜博得意地一笑,转过头望向李心武。 李心武嘴角上扬,也向完颜博露出一个笑容。完颜博一怔,他实在不明白,被自己摆了一道的大赵太子为何笑的如此轻松,其间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嘲讽。 不待完颜博惊愕的神色消失,李心武对身旁一名亲卫沉声喝道:“射杀布赫伊朗!” 那亲卫得令,反手取出腰间悬挂的弩弓,抬手间,弩箭上弦,毫不犹豫瞄准布赫伊朗发射。 “嗖!”……正在庆幸自己轻易逃脱罪责的布赫伊朗惨叫一声,弩箭正中他的心脏。布赫伊朗立时倒地气绝。 完颜博见状既惊且怒,面色大变! 冷冷注视完颜博一眼,李心武霍地站起身来,对着布赫甲金朗声说道:“如何祭奠杨虎亡魂,不是你布赫甲金、或是其他什么人说了就能够算数的!大赵律法,杀人者偿命,更别说是杀害救命恩人,布赫伊朗罪该致死!” 布赫甲金紧握双拳,双目尽赤,死死盯住李心武。 本在李心武身后的李靖在布赫伊朗倒地之时,便已命令集结待命的边防军立即包围现场,预防靺鞨人作乱。随即,李靖起身与近卫军将士一起护在李心武身旁。 站在李心武身旁,李靖不经意间看到太子坚毅果决的神情,心中不由暗叹:“太子看似文弱,行事之间却是与武帝陛下一样霸道!” 李心武此时看也不看布赫甲金或是完颜博,他举目扫视着现场的靺鞨人。此时,原本在北边围拢一片的靺鞨人已经明显分为了三部分站立。 左边是完颜宗罕与其亲近的族人,完颜兄弟与尚未完全痊愈的妹子正在狠狠盯视着场中的完颜博,毫不掩饰对其的恨意。 右边是以完颜断为首的黑水部族人,其领头人完颜断面带微笑,饶有兴致地看着惊怒中的完颜博和布赫甲金,摆出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而处在中间的则是支持完颜博的黑水部族人,他们其中有不少布赫家的族人,此时脸上俱都有惊怒神色。 李心武这段时间对黑水部做了深入细致的了解,现场的情形他看在眼里,心中明白……此时完颜宗罕是靠向自己一边的,而完颜断此时虽不一定会靠拢朝廷,但是他却肯定不会相助完颜博。如此,再有大赵边防军助阵,此番乱不起来!不过,目前却也不能遂了完颜宗罕与完颜断的心愿过分打击完颜博……完颜博此人,还有用处呢! ※※※※※※※※※※※※※ ※※※※※※※※※※※※※ 各位老大: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小弟的支持!小弟的新故事《我本无为》正在上传,东方玄幻类。请大家一如既往地对小弟的故事提出批评和建议,谢谢! 新故事链接:?bl_id=45910 第三十八章 边塞风云(10) 完颜博眼见李心武毅然下令,命亲卫射杀了布赫伊朗,他虽然惊怒,却无可奈何!……完颜博实在没有料到,那大赵太子不过十几岁,行事却如此果决霸道,丝毫不考虑身为黑水部首领的他会因此产生何种想法。 可即便如此,完颜博又能怎样呢? 周围有一万大赵边防守军横刀立马,虽然赵军没有发动攻击,但是其凌厉的气势却让完颜博和他的族人们在心中生起了畏惧。完颜博小心地审时度势,豁然之间,他由大赵太子对自己的态度,迅速想到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大赵人不但没有在黑水部民众面前帮助他树立威信,反而还在部落众人面前重重落了他的面子!这一切足以让完颜博明白,大赵朝廷并不需要依仗他来治辖黑水部,大赵人对他并不感兴趣! 完颜博霎时冷汗淋漓,他很是后悔之前把自己看得过高,总认为自己身为黑水部首领,赵人当不敢轻易得罪自己,但是却忽略了赵人绝对拥有扶持或更换地方代言人的实力。 一念至此,完颜博再看看眼前已经分为三部分的族人,心中更是知道,不但他自己完了,就是不团结的黑水部也已经完了,赵人必将利用黑水族人的不和掌控黑水部。 完颜博轻叹一声,他记起了中原人的一句俗语……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于是,完颜博冲着面前正怒不可竭的布赫甲金喝道:“甲金,既然你不能公正执刑,有太子殿下遣人相助与你正是好事。你还不上来谢过太子殿下!” 布赫甲金闻言猛然抬头,望向完颜博,却见到主子的眼神异常凌厉。布赫甲金低下头,咬咬牙,依言举步上前相谢太子。 这一切,都让旁观的完颜断看在眼里,于是他脸上的笑意更浓……完颜断不是笨蛋,赵人对哥哥的态度让他立即意识到:赵人对他哥哥完颜博不感兴趣!既然如此,赵人必将会在黑水部另扶持一个首领来治辖族人,而黑水部中只剩了他与侄女有做首领的资格。其中他的侄女完颜尔玛不但身为女子,且威望与资历与之相比均是太差,那首领的人选当非他莫属! 完颜兄妹也将李心武对完颜博的态度看在眼中。与完颜断所想不同,完颜兄妹三人却是知道,这正是大赵太子在兑现承诺……相助完颜尔玛登上首领位置的承诺。 场中,李心武坦然接受了布赫甲金满怀恨意的谢礼,他甚至还出言安慰失去幼子的布赫甲金。随后,留下了相关人等处理善后事宜,太子与随行官员返回了边防军驻地。 …… ※※※※※※※※※※※※※※※※※ 九月初九,清晨,晴。 东方已经有朝阳升起,照着茂盛的树林。 完颜断骑着马儿沿着黑水缓缓行进,几名亲随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与完颜宗罕兄妹一样,完颜断也没有离开道衡州,他在等待赵人的抉择。 赵人自从在以强悍手段处置布赫伊朗之后,便明显表现出了对完颜博的厌恶和疏远。对此,完颜断甚是欣喜,他已经看见了首领之位在向自己招手。 清晨,怀着舒畅的心情,策马缓行,审视着这即将属于自己的领地,这已经是完颜断近来每日必做的一件事情。 此时的完颜断可以说是踌躇滿志。 就在完颜断举目扫视黑水两岸,自感春风得意之时,自他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算得上是久经沙场的完颜断立时心生警兆,他迅速扭头一看……只见远处有十数人催马直向自己几人冲刺而来! 完颜断心知不妙,来不及去判断来者是什么人,他立即大喝一声,招呼几名随从催马便逃。可那原本缓缓而行的马儿哪能在骤然之间就提到极速?完颜断几骑逃出不远,就被全速追击而来的十数骑团团围住。无奈之下,完颜断只好停止了逃跑,并抽出佩刀准备迎战。此时,他方才得以仔细打量来袭之人……只见对方十余人俱都以青巾蒙面,身穿一色的对襟短衣,手中高举靺鞨马刀,这正是本部骑士最常见的打扮。 见得这些骑士人多势众,而且明显个个强悍,完颜断不由得面上神情大变,心头禁不住砰然打鼓。但是,完颜断怎么也算是一个久经沙场之人,此时他虽然有些惊惧,却还是从容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打算做什么?” 对方没有人开口答话,回答完颜断的是他们手中的马刀。只见这十几人在接近完颜断之后便迅速分为了三队,一下子就将完颜断与几名随从分割开来,展开了攻击。 此时完颜断心中更是大骇:这些人在瞬间便可组队攻击,行动间分明训练有素,看来,不是哥哥完颜博的卫队,就是完颜宗罕训练的骑士!……今日只怕要命丧此地了! 就在完颜断心念急转之间,对方一骑的马刀已经劈到面前。完颜断刚自举刀奋力架住当头劈下的这一刀,不料却感觉到身后腰际一凉,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剧痛……双拳那敌得四手?完颜断已被身后一骑刺中腰际! 只见完颜断身后的骑士抽出血淋淋的马刀,毫不留情,寻得空隙,又是一刀向完颜断的颈项砍去! 完颜断腰间才负重伤,前方又有骑士纠缠,那能回身抵挡?……只听得一声惨叫,完颜断被其身后骑士一刀劈落马下! 随着完颜断的落马,他的几位随从相继被围攻的对手砍落马下。而那些实施攻击的骑士行事极为小心,在离开之前,甚至还有人跳下马来,对已经死去的人、或是气息奄奄的伤者再补上了一刀。 …… 当日,完颜断被杀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道衡州,黑水部完颜断一派在震惊之余,立即发动该派势力在该地区大举排查,并将此报与了大赵驻军。 一时之间,道衡州谣言四起。有人说完颜断是被赵人所杀,又有人说完颜断是被与他一直不和的哥哥完颜博所杀,甚至有人说,完颜断因为夺了自己族人的老婆,所以被自己的族人所杀…… 在事发的当天,大赵太子李心武便亲自领人着手调查,并命李靖加强了对道衡州的军管力度。有大赵边防军严密控制,再有完颜尔玛与完颜博两派都持观望态度,而完颜断一派也表现的甚为理智,因此道衡州虽然谣言满天,却并没有出现大的混乱。 事发三日,随着大赵驻军协助完颜断一派找到了几位靺鞨目击证人之后,原本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情在一旁看热闹的完颜博紧张起来……因为那些证人声称,就在完颜断被害的当日,他们在事发地点不远处捕鱼,曾见十几骑蒙着面的本部骑士狂奔而过! 黑水部分为三派,完颜尔玛一派一直都全力与完颜博对持,其间虽然与完颜断一派没有结盟或是示好,但是也未有什么冲突,两派彼此之间相处还算平和。可是完颜博与完颜断之间就不同了,因为首领之位,他与完颜断结怨甚深,两派之间的矛盾也很是尖锐。 此时既然有人指证是黑水部的骑士涉嫌杀害完颜断,自然所有的矛头立时齐刷刷都指向了完颜博,于是新的流言又起。但是此次的流言不再像前几日般杂乱无章,而是条理清楚,将完颜博与弟弟完颜断的矛盾冲突都一一凸现,分明就是有人刻意施为! …… 大赵道衡州驻军大营。 民部总管程克俭在李心武面前躬身禀奏:“太子殿下,完颜断已经丧命,咱们散播的流言也起了效用,如今完颜博在族中的地位一落千丈,此时正是扶持完颜尔玛登位的大好事机!” 军部策划司都督虞永良也附和道:“殿下,年前黑水部大军兵败,首领完颜凯与众多部落中掌握实权之人也随之阵亡,黑水部急需领头之人,而其时完颜尔玛却躲入深山,以致完颜凯后继无人。如此,完颜博方能坐上首领的位置。如今完颜尔玛既然出了深山回到了黑水部中,又有我大赵为其扫清障碍、大力支持,如今正是助她继承其父首领位置的大好事机!” 李心武不置可否,却扭头向侍立身旁的近卫军统领谷擎天问道:“那十五名近卫军士卒已经返回中原了吧?” 谷擎天上前一步,道:“回殿下,末将遣了一百近卫军将士与边防军一道护送贡品返京,那十五名战士便在其中。” 李心武又问:“那十五名战士用过的靺鞨骑士服饰可焚毁了?” 谷擎天答道:“已然焚毁,就是那些马刀也已经沉入了黑水之中。” 李心武此时方才回头对程克俭、虞永良二人说道:“程总管、虞将军,完颜博虽然在族内的地位不复往昔,可是毕竟尚有不小的势力,此时完颜断事件未平,若过早将完颜尔玛推出,恐怕适得其反啊!” 虞永良摇摇头,道:“殿下,正因为完颜断事件未平,方才是将完颜尔玛推出的大好事机!” “哦?”李心武心中念及父皇曾叮嘱自己,要自己在此行中多向几位大臣学习处事经验,于是便诚恳问道:“为何?” 虞永良道:“此时完颜断一派杂乱无首,族人们正需有人出头为他们讨回公道,若此时咱们扶持完颜尔玛上位,并由完颜尔玛出手将‘凶手’绳之以法,如此,她必会得到完颜断族人的全力支持,而完颜博么……就正好按照咱们的原定计划,由其来承担‘凶手’的罪名。” 李心武点头认同,道:“有道理!可是,虞将军,如此一来完颜尔玛必将一统黑水部,势力亦会随之大增,其时我大赵对黑水部的控制不就更加费力了吗?” 虞永良摇摇头,道:“非也!殿下,控制黑水部极是容易。简单一点,咱们可以采取和亲政策……”虞永良顿上一顿,有意无意地瞟了一旁的程一郎一眼,“……只是和亲政策的作用不易保持长久,而且不算牢固。除此之外,咱们可以在完颜尔玛势盛之前,在黑水部中扶持另一势力与之对立,之后用这一势力逐渐取代完颜尔玛,其后,又再扶持一股势力与新兴的势力对持,如此周而复始,当可使大赵千秋万代都对黑水部拥有完全控制权!” 李心武若有所悟:“哦!……不错,我大赵对南诏、马来地区的控制似乎就是属于后一种方法吧?” 虞永良点头称是。 虽然此时讨论的是国家大事,可李心武终究是少年心性,他忽然一笑,对着在旁充作护卫的程一郎道:“程一郎,你说咱们对黑水部是施行那‘和亲政策’好呢,还是……” 程一郎对完颜尔玛有意思,这可是众人皆知的事。此时听得太子如此发问,程一郎知道太子是在故意捉弄自己。可即便如此,那程一郎却不见丝毫羞涩或是惊惶……程咬金的儿子莽撞或许是有,但机灵和厚脸皮却是肯定同他父亲一样。 只见程一郎不慌不忙上前一步,一本正经地答道:“禀太子,末将以为,两者兼顾最好!” 李心武微微一怔,旋即大笑。 “好!待我哪日启奏父王,请他准和亲之事!” 这本是李心武的一句戏言,但程一郎反应不慢,已是“扑通”一声跪倒地上,道:“太子殿下,若陛下准许和亲,尚请太子举荐末将做那和亲之人!末将愿意为大赵牺牲自由,扎根边疆!” 此时不但李心武,就是程克俭等人也是哈哈大笑。李心武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笑骂道:“好个程一郎,你倒是想的美!先不说父皇答不答应和亲一事,就是答应,凭什么轮到你?……大赵功臣将相之子不知多少,还不一定选上你呢!” 程一郎拿出他父亲的招牌形象————憨厚。 呵呵憨笑中程一郎道:“有太子举荐,陛下一定会同意的……再说了,朝廷提倡自主婚姻,末将喜欢完颜尔玛,她也喜欢我…….想来,**之美的事情太子殿下一定不会拒绝吧?” 李心武笑声不止:“这程一郎倒是会算计……好!今日本太子就答应你,即刻上报朝廷请准和亲一事,竭力为你争取和亲,如何?” 程一郎大喜,不住叩头拜谢。 …… 第三十九章 筑基(1) 九月,在黑水道道衡州发生的所有事情,无一遗漏地以文书的形式传到了身处京师的武帝手中。 是夜,大赵皇宫偏殿,武帝李元霸与太师薛道衡正在煮酒论事。 “以刺杀一个完颜断来达到整合靺鞨黑水部的目的,也算是个不错的主意!……看来,今后边疆的大小事宜大可以交由心武去处理了!”李元霸微笑着对薛道衡说道。 边疆的稳定一直是李元霸心头的一件大事,对儿子以刺杀完颜断来分裂、制约黑水部的方式方法,李元霸很是满意,同时,对儿子提出的在黑水部施行“和亲政策”、以及大力扶持完颜尔玛等事宜他也基本上同意。但是,具体怎样去操作,李元霸却没有去制定太多的规则,他相信,让儿子在民部总管程克俭等人的帮助下自由发挥,当是使其迅速提高处理政务能力的最好方法。 薛道衡对李元霸所言亦是点头表示赞同,并感叹道:“嗯,心武此计甚妙,这孩子可是长大了!只是……此计虽安抚了边塞,却太过狠毒了一些。” 李元霸闻言,摇头道:“老师所言差矣!……为王者必须如此,心武不过是在为大赵国的辉煌昌盛尽心尽力罢了!试想,一将功成便已是万骨枯,何况一国!回首看看,唐、突厥、高丽、室韦、靺鞨……这些国家的衰亡崩溃铸就了大赵的辉煌。这说明了什么?” 李元霸站起身,背负双手来到书房窗前,一眼望去,窗外繁星点点。 “……一个国家的强盛总也少不了掠夺和奴役,而掠夺奴役又离不开卑鄙的阴谋和残酷的杀戮。远的且不说,我大赵国的整部强盛史,就是一部血淋淋的杀戮、掠夺史!这很残忍,但是,这个世界,不论古今,只有强者才能得到尊重。而一个国家要想成为强者,得到被他国尊重的地位,其国家君王就必须遵循国家利益高于一切的法则,就必须玩弄权术耍尽阴谋,甚至……残酷杀戮!” 回过头,面对沉吟中的薛道衡,李元霸叹道:“是啊!正如老师所言,心武长大了!……”李元霸紧绷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笑意,“老师,眼看我俩到这世间已经快五十年了,其间征战杀戮、治国理政也去了三十几年……唉!说实话,我真是厌烦了!心武如今**,我倒是想将政务一并交卸与他,自己和晓蓉去过那清闲洒脱的日子!” 薛道衡闻言,暂时抛开了因李元霸直言为皇者的残酷而带来的不适,苦笑道:“过清闲日子?……我也想啊!想想,自从灵魂附体在薛道衡身上,强占了他的躯体,转眼已经五十年了!要依照今世薛道衡的年龄,我应该是百岁的寿星了吧?可是我还不是一样的在终日奔忙……确实,元霸,咱们也该享受了吧?” 李元霸深有感触,道:“当初来到这世间,只想在大唐盛世潇洒活上一回,可谁曾想终究没能免却戎马一生、征战天下!……唉!是该歇息了!”李元霸顿上一顿,毅然道:“老师,待我为心武把基础牢固,咱们相约一起游历天下可好?” 薛道衡面上隐现向往的神色:“好啊!元霸,说实话,我一直盼着能寄情山水之间呢!” 李元霸缓缓道:“民部、政务部和军部我都已经为心武选定了主要大臣,如今就只有监察系统尚未定夺……国安部总管苏定方对其职算得上胜任,可他毕竟年岁已高,当在两年之内为其考虑接班之人,而监察部总管屈不归统领特战队尚可,管理整个监察部实在是差了一点,这从前年监察部腐化严重当可见一斑。而且,说实话,我早就有意将屈不归卸职,奈何此人不同于徐世勣,他虽同老徐一样对朝廷并无贰心,但其人性格阴沉,又不愿放开手中的权力,再加上他在特战队中根深蒂固,我并不敢对其轻易下手……若对之处置不当,极易因此起祸……难啊!” 薛道衡眉头微蹙,劝慰道:“元霸,人总有弱点,屈不归也是一样,一定会有办法的!……慢慢来吧!” …… ※※※※※※※※※※※※※※※※ 冀州西城郊有一处垃圾焚毁场,冀州民众的日常废弃物就由官府专门遣人集中在此地焚毁。 在那一年江淮发大水之后,有上千流民一路乞讨来到冀州,便选择了在焚毁场附近掏窖搭棚居住,使得此地成了冀州的贫民窟。后来虽然朝廷在江淮灾区大力赈灾,并号召背井离乡的百姓回归故土,但也只有一部分流民返回了故地,余下仍有好几百好吃懒做的、或因家园被毁而心灰意冷的流民继续滞留此地,形成了游民乞丐。 天长日久,这些游民乞丐为了生活和生存,由几个强悍之人领头,将数百乞丐组织起来,为大伙儿划分地段行乞,而乞丐们则将每日乞讨所得上交给丐头,由丐头统一再分配。 但是,其间也有几位胆大有武艺的退伍士兵虽然混迹在这乞丐群中,却并不听从丐头的号令,而是每日里我行我素,自成一派。并且,这几个乞丐的乞讨方式也与别人不同。普通乞丐大不了就是伸手软语相求,以可怜的扮像换取同情和施舍,可这几个乞丐却是专找为富不仁者乞讨,而且不讨则已,一讨便要施舍之人必须给予其满意的钱物方会罢休。不过,这几个乞丐虽然每每强讨,但是他们也经常将乞讨所得赠予丐群中的年老寡幼之人,因此他们也深得乞丐们的拥戴,被乞丐们称之为“义丐”,就是丐头很多时候也要看几人的脸色行事。 …… 沈宏儒是大赵首富沈逸之的曾孙,今年正好十六岁,这日刚随四爷爷沈天放来到冀州沈家的丝绸商号进行每年一度的帐务盘查。在屋里呆了一会儿,沈宏儒就觉得无聊,于是便来到了前铺柜台上观望着往来人流。就在这时候,街上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中年男子。 此人面带微笑,不停与街道两旁店铺的掌柜、伙计打着招呼,不少掌柜的叫伙计向他肩头的红色布袋中放上些散碎银钱或是吃食,而那些没有向布袋里放钱物的店铺掌柜则笑着向此人作个揖,道一声:“三爷,这些日子生意不好,改日一定好好招待三爷!” 那被称做三爷的人每逢此时也只是点点头,微微一笑。 转眼,那三爷来到了沈家商铺面前,沈家掌柜的和伙计们因为店里一时活忙,没有留意到,而在店前观望的沈宏儒见了几家商铺给钱物与三爷,心中甚觉好玩,他一时兴起,掏出一枚铜钱抛向三爷。 “喂,给你!” “当啷啷”……出乎沈宏儒意料,三爷并没有伸手接住铜钱,而是任由铜钱跌落地上。 三爷姓秦,正是西城郊乞丐群里的大丐头,只因时近岁末,今日特地亲身前来城中向各商铺讨取钱物。城里的商人、店家们大都认识他,为了免却乞丐们找麻烦,因此在秦三乞讨时众人都很是恭敬。那沈宏儒从外地来,哪里知道这些事由? 自从乞丐们结帮以来,还不曾有谁这样无礼地将铜钱扔与秦三。只见秦三收起面上的微笑,冷冷看了沈宏儒一眼,随即自地上捡起一张不知谁家包了物件后扔弃的红纸,三两下就将红纸折作了一只小船。然后,秦三将红纸船捧在手里,在沈家商铺前席地坐下,口中兀自大声念叨:“船儿来,船儿来,恭喜老板发大财!大元宝不装,小元宝进来,船出码头,再也不来!” 沈家商铺里生意正兴隆,掌柜和伙计们无暇注意到铺门外发生的事情,而沈宏儒此时还不知厉害,犹自笑眯眯地向秦三问道:“喂!你这船要行到哪里去呀?” 秦三嘴角一扬,竟然笑答道:“好说好说,我这船走过三关六码头,找不得关,靠不得天,今日就在此处靠了。”言罢,再也不开口,只在店前静坐。 沈宏儒不知他要做什么,心中纳闷,于是便在一旁观看。不一会儿,有几名衣衫褴褛的男子从此经过,见得丐头秦三手捧红船静坐,便上前叩问。 秦三微微一笑,道:“伙计们,秦三今日在此靠码头,兄弟们搭个船罢!咱兄弟就此开头,一帆风顺,前程万里!” 几个男子面现喜色,连忙团团围坐下来。沈宏儒此时隐隐觉得不妙,连忙进得店里,叫出掌柜。 掌柜一见秦三手捧红纸船与几名乞丐坐在店前,知道大事不好,连忙叫伙计自柜台中取出几两散碎银钱给秦三送上前去。可秦三今日被不通俗务的沈宏儒伤了面子,哪能轻易罢休?此时虽然有沈家掌柜恭敬送上银子,秦三却看也不看,依然无言静坐。 转眼半个时辰过去,沈家铺子前的乞丐越聚越多,渐有近百之众。沈家掌柜急得直顿足……这些乞丐如此围坐下去,绸缎铺子的生意可怎么做啊! 店铺外的响动终把在里间查帐的沈天放惊动,他来到店外,见到门前几十名乞丐席地而坐,不由得大惊。沈家掌柜连忙上前将事由讲与沈天放知晓。由于常年在各地走动,沈天放终究是见识不同,他沉吟半晌,便在掌柜耳边轻语几句。只见掌柜的面露喜色,连连点头,随即抽身而去。 ※※※※※※※※※※※※※※※※ 各位老大: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小弟的支持!小弟的新故事《我本无为》正在上传,东方玄幻类。恳请大家一如既往地对小弟的故事提出批评和建议,谢谢! 新故事链接:?bl_id=45910 第四十章 筑基(2) 时已过午,沈家绸缎铺前的乞丐越围越多,怕不有二、三百人,以致商铺面前的街道都被乞丐们占据。 眼见还不断有乞丐在加入,不知事态还会怎样发展,素来沉稳的沈天放也焦急起来,不住地向掌柜离去的方向眺望。 时间流逝,就在沈天放额头隐现汗珠之际,沈家掌柜领着一名大汉匆匆来到。 大汉虽然衣衫褴褛,却有一股不凡的气度。秦三见得他来,眉头一皱,似乎有话要说,随即却又不知怎的复又静坐,甚至还闭上了双眼。 即便在沈家掌柜的引见下,大汉也只冲着沈天放微一抱拳,并不和他说话,态度不卑不亢。见礼之后,大汉吩咐沈家商铺的伙计取来一满盆水放在秦三面前,又叫伙计买来一挂爆竹。 做好这些准备,大汉来到秦三面前,拱手道:“三爷,起航罢!” 秦三睁开双眼,沉声问道:“为何要助他?” 大汉道:“我并不知,周老大亲口吩咐的!” 秦三接着问道:“周老大定要插手?” 大汉面现不耐神色,道:“不错!……三爷,起航罢!” 见大汉将礼数做到,秦三虽然面色铁青怒火中烧,但他也只犹豫一下,终究还是将手中捧着的红纸船放入了面前水盆中。大汉见状,便自沈家掌柜手中取过一个红包双手敬与秦三,随即又接过伙计手中的爆竹,口中还说道:“沈氏商号敬上菲薄盘缠一份,吃饭不饱喝酒不醉,众兄弟担待着,在路上喝杯清茶罢!”言罢,点燃爆竹。 就在爆竹声中,秦三咬着牙,强作笑脸向沈家掌柜还礼道谢,然后自盆中取出纸船,率领一班乞丐一哄而散。 大汉待手中爆竹放完,又自怀中掏出一张黄纸贴在沈家铺子门前,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那黄纸上写着几个大字:西郊讨要周不破。 知道这大汉贴出他老大的名号,是要防止乞丐们再来捣乱,沈天放与沈家掌柜连忙向大汉拱手致谢。大汉却不受礼,只对沈家掌柜说道:“大掌柜,我周大哥叫我提醒你…….咱家保了你家平安,你家可得记住承诺!”言毕,大汉也不等沈家掌柜回话,自顾转身大步而去。 目送大汉离去,沈天放吩咐伙计收拾店外的一片狼籍,随后叫上掌柜和侄孙沈宏儒进得商铺里间。 “沈六,那大汉也是丐群中人么?你应下的承诺又是怎样的啊?”沈天放问向掌柜。 掌柜沈六适才被沈天放遣派去找冀州地面能压制住秦三的势力,并准许沈六给予对方一定数额的钱物。此时沈天放虽然不知道沈六找来的是什么人,但是他方才听那大汉临走时所言,似乎那大哥周不破与沈六交易的并不是钱物。 沈六闻得沈天放询问,连忙答道:“四爷,来帮忙的大汉也是西郊的乞丐,他们虽然只有几人,但因为艺高胆大,又是上过战场的士兵,因此平日里自成一派,并不与秦三结伙。小的此去求助,他们周老大表示不要财物,只要通过我沈家的关系认识一下监察队的刘队长。小的见不是什么难事,也就应下了。” 沈天放微微一愣,心道:几个走单帮的乞丐居然想法要结识监察队的人,这周老大究竟想做什么? 沈天放思索一会儿,觉得这对沈家并无什么大的影响,于是便开口对沈六道:“既然你已经应下了就得遵守承诺,随便选个日子将双方请到止步斋聚聚罢!” 沈六点头应下。 …… 三日后,沈天放盘查冀州商铺的帐目完毕,当日便携着侄孙沈宏儒离开了冀州。而就在他离开后的第二天,掌柜沈六就依照他的吩咐,请了西郊周不破与冀州监察队队长刘雄文相聚止步斋。 这一切对沈天放来说,不过是他在巡察全国商号中遇到的一个小小波折,或者说,连小小的波折都说不上。因此,在离开冀州不久,沈天放就已经将此事淡忘。可是,沈天放却不知道,正是这连波折都算不上的小事,竟然成为了沈家败落的祸根! ※※※※※※※※※※※※※※※※※ 冀州,止步斋。 虽然止步斋的总店已经由冀州迁往了京师洛阳,而且店主华清流也已过世,但是武帝对止步斋的照拂却是依然。如今止步斋由华清流的女婿和女儿经营,其分店不但遍布大赵国,甚至在新加坡等地都有好几家之多。 周不破端起酒杯盛情相约,刘雄文与沈六举杯相应。 三人在这雅间里饮酒已经多时,刘雄文能够前来,完全是冲着沈家那大赵国首富的招牌,虽然他心中对沈六让自己同乞丐头子见面甚觉不满,可在周不破那颇有水平的奉承和沈六的刻意托衬之下,刘雄文倒也很快就抛却了不愉快,与二人把酒欢颜相叙。 眼见酒正酣时,沈家商铺掌柜沈六却举起酒杯一口饮尽,开口道:“二位,对不住了!在下还得回去结算店铺帐目,二位请在此慢用……”随即站起身,沈六招过店小二,道:“今日的酒资尽管记在我沈记商铺帐上!”言罢,不顾刘、周二人的挽留,沈六快步出门而去。 实际上,沈六却不是因为店中真的有事,只是因他见周不破刻意要与刘雄文结交,心中猜测周不破肯定是有所图谋,沈六可不愿掺和其中。 果然,就在沈六离开之后,周不破将面色一整,对刘雄文道:“刘队长,你也是个豪爽的人,小弟有一事相告,就与你直言了吧!……” 刘雄文闻听之下,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抬手止住周不破的话语,道:“周先生,我俩今日只是泛泛而交。我能坐在这里,完全是冲着沈老板的面子而来,因此,今日我也就是作了一个普通百姓与朋友聚聚,出格的事咱们一概不谈!” 虽然刘雄文毫不客气地将话说死,可周不破却并不在意,他微微一笑,道:“刘队长,小弟要说的事,却是一件为国为民的大好事呢!” 刘雄文并不为其言语所动,毕竟,年前的“清污肃贪”对监察部官员的震撼实在太大,刘雄文可不想犯下过失断送了大好前途。 “周先生,我先前就说过了,今日我俩只能作朋友间的相聚。若周先生不能把持,我可要告辞了!”刘雄文语气渐重。 周不破脸上的笑容不变,道:“刘队长,你且将小弟所言当作玩笑,若听得,咱俩就详谈;若听不得,你起身就走,可好?” 见周不破的模样似有所依持,刘雄文心中一动,当下不置可否,又拿起筷子大口吃起菜来。 周不破见刘雄文没有离开的意思,心中不由暗自得意。他收起笑容,轻声道:“刘队长,如今在冀州的乞讨之人越发多了,怕不有上千之众吧?可是,这乞讨的人虽然多了,但身为丐头的秦三却无力约束!……刘队长,你可知近来冀州城里的一些大小案子就有多数是丐群中人犯下的……”看看刘雄文那无谓的面色依旧,周不破接着说道:“刘队长,虽说冀州的治安不关你的事,可是刘队长不知想过没有,既然是丐群犯事,为何冀州官署没有大力清肃西郊丐群?” 刘雄文知道正文来了,方自出言问道:“为何?” 周不破仰头喝下一杯酒,重重放下酒杯,沉声道:“因为,秦三已经与刺史府记室童惜山勾结,每月进献黄金百两,就为保得丐群中犯事人等的平安!” 刘雄文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清污肃贪”风潮刚过,便有人无视王法收受贿赂。当下刘雄文双手按住桌面,身子几乎站起一半,问道:“果真?” 周不破点头:“绝无一字虚言!” 刘雄文大惊之后,随即面露喜色:若周不破所言当真属实,那么他升官的机会就来了。 “你可有证据?” 周不破点头道:“有!秦三身边的亲信里就有小弟的人。” 刘雄文复又坐下,面色凝重。许久,刘雄文方才开口道:“周先生,你今日恐怕不只是为着向我举报秦三而来吧?” 周不破爽朗一笑,道:“刘队长果然料事如神!……”放下杯箸,周不破起身来到刘雄文身旁,伏在他耳边轻声低语。随着周不破不断地低语,刘雄文脸上开始微现怒色,但随后却又露出了犹豫神色,之后更是神情复杂。到得最后,只见刘雄文牙关紧咬神色决然,似是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言罢,周不破直起身子,微笑道:“刘队长,你看小弟所言可有道理?” 刘雄文面色慎重,毅然点头,道:“好!就依你所言!” 二人举杯相碰,齐齐仰头饮下满杯酒。 ※※※※※※※※※※※※※※※※ 各位老大: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小弟的支持!小弟的新故事《我本无为》正在上传,东方玄幻类。恳请大家一如既往地对小弟的故事提出批评和建议,谢谢! 新故事链接:?bl_id=45910 第四十一章 筑基(3) “大舅,知道州里的刺史大人就要被发配岭南了吗?” “怎不知道!咱们县里早就传遍了,听说是收取了记室的贿赂…….” …… 这几日,冀州下辖各县随处可闻此类言谈。其间,原冀州监察队队长刘雄文因为监察此案有功,获旨升任河北道监察使。 …… ※※※※※※※※※※※※※※※※※※ 周不破席地坐在破草席上,目光扫视着围坐面前的上千名乞丐,心中很是欢喜。 大丐头秦三因为贿赂刺史记室锒铛入狱,周不破在刘雄文的帮助下乘机夺取了丐头的位置,而他所依靠的刘雄文也升任了道监察使。周不破终于迈出了施展胸中抱负的第一步! 周不破远远比秦三更有眼光,他没有去勾结地方官署中人,他利用大赵国体制的不妥,选择了攀附手中握有算得上是绝对权力的监察系统官员。不过,周不破与朝廷官员合作可不是为了钱财,他要建立一个王国,一个由他全权控制的乞丐王国! 诚然,周不破如今和无数在赵国乞讨的乞丐没有多大的分别,但是,十年在军队的生活,使得他的血液之中始终流动着一股桀骜不驯。他不甘平平淡淡过一生,所以他并不肯真正安份于日出而乞,日落而息,命运注定,他终究会做出点与众不同的事情。 由于周不破向刘雄文承诺:不会像秦三一样违法敛财,而只是将所有乞丐纳入辖下统一管理。基于此,刘雄文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与周不破合作扳倒刺史,并存下了利用周不破辖下那些无孔不入的乞丐刺探各类情报消息之心,二人可谓是各取所需。 “薛贵!”周不破正襟危坐,沉声喝到。 只见那日在沈家店前打发走秦三的汉子应声来到周不破身旁。这薛贵与周不破本是宋州老乡,又同在军队呆了近十年,两人感情甚深。 “薛贵,从明日起,咱们要将这些人划分一下……你将那些年轻力壮的挑选出来,按照军队的规矩来训练,剩下年老体弱的就出去讨要……”周不破顿了一顿,指着身旁另两名彪悍的汉子,“洪涛与你一同训练挑选出的青壮年,而那些讨要的人就由陈彪管辖!” 三人齐声应是。 周不破要将这些乞丐严密的组织起来,成为日后乞丐王国的基础。 ※※※※※※※※※※※※※※※※※※※※ 十月,大赵举国喜气洋洋,不论官署还是民居的房前全都挂上了彩灯。一到夜晚,彩灯齐亮,街头巷尾如同白昼,人们纷纷出行观灯,其间喜庆之气犹胜元宵花灯节。而那些靠海的州县更是热闹,无数从海外而来的大型船队在各地的深水码头停泊,船上的乘客们下岸之后便在各地游玩,随后纷纷向大赵京师洛阳进发。这些乘客中有大赵海外殖民地的官员、商人,也有海外各国的大臣,甚至君王、皇族。 这些人等不论官商,都是为着赵国即将发生的一件大事而来,这件大事,不但对天下人都很重要,对武帝李元霸和太师薛道衡来说,更是重要!……武帝李元霸打算在十一月初一大摆寿宴,为薛师,也为他自己。 为了确保海外的附属国家或地区的贺寿人等能够及时赶到,邀请的函件早在去年就已经送出。 赵国对周边的国家或地区采取的是册封体制,即接受其归属的请求,册封其君王或首领,并逐步同化其民众,以求让其彻底融入大赵。当然,其中不乏有该国或其地的有识之士竭力抵触,但是有大赵的繁荣昌盛为前提,绝大多数的附属国民众对大赵的文化还是持无限向往、积极接纳的态度。因此,收到函件的国家君王或地区首领不敢忽视,纷纷带上自家的奇珍异宝赴大赵国贺寿而来。而其中相隔较远的,如西方诸国,更是在去年十月就派使者领队出发了。 华纪十九年十一月初一,是李元霸与薛道衡魂至这时代的五十周年纪念日。这一日,对李元霸来说是五十岁的寿辰,对薛师来说亦是重生的五十周年纪念日和一百岁的寿辰……要知薛师可不是像李元霸一样投胎而来,所以按照实际年龄来算,薛道衡已经有一百岁了,但不知什么原因,此时的薛师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百岁老人,他不但身体健康、行动灵活,就是其外貌也不过只有六、七十岁的模样。 可也就在这十月,在大赵全国喜气洋洋准备迎接武帝和太师的寿辰之时,大赵海外殖民地新加坡忽传噩耗————大赵国新加坡特别行政区总管魏征在五月因病逝世,终年六十九岁! 随噩耗一同传送而来的,还有马来地区民众请准为魏总管修建一座陵园的联名奏折。其中,不论是赵国移民还是当地土著,均强烈要求将魏总管葬在新加坡,并自发集资黄金七千两以作葬礼花费和修建陵园。 二十年来,魏征一直默默在新加坡打理殖民地事务,为大赵建立了一个庞大而坚实的海外基地,为大赵将来雄霸天下打下了坚固基础,立下不世功勋。对这位大臣的逝去,李元霸很是伤心……原本国家规定,海外官员因远离家乡,特准任期为五年。可魏征在海外一呆就是二十年,其间忠心耿耿一心为国,直至身亡都没有回过故土一次! 李元霸怀着悲痛,颁旨准马来半岛民众所请,并命大赵国不论海内外,举国上下金龙旗半降七日,同时由大赵国库出资黄金万两,与民众的捐款汇集,要与魏征在马来半岛修建一座豪华陵园,让千秋万载后的人们都知晓魏征的功绩。 随着贺寿的日子一天天接近,洛阳城中热闹非凡。此时,天下各国的使节团队都已经来到,加上闻讯前来观光的各国人等和前来寻找商机的外国商人,目前洛阳城中滞留的非中原人士已多达二十万以上!这热闹的气氛多少冲淡了武帝心中因魏征病逝而带来的悲伤。 及至十月二十三,太子李心武与民部总管程克俭等人也自黑水道回到了京师,准备为李元霸贺寿。与太子等人几乎同时到达的京师的,还有远在冀东驻扎的雄阔海和在望建道驻扎的程咬金,他二人都是因年岁过大而自请解甲还乡的。见到久未谋面的结拜兄长和程狂徒,又因为魏征逝世的郁闷心情,李元霸暂时抛却俗务,好几日都与雄、程二人、以及薛师、苏定方等一干老臣子把酒叙旧。 …… 夜已经深了,朗月当空,繁星点点,无不预示着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皇宫御花园中,笙歌不息,其中还间杂着程咬金的大声吹嘘。年岁大了,咬金总爱在人前显摆自己的征战经历,特别是在饮酒之后、美女之前。 李元霸并没有去制止咬金在皇宫中的无礼喧哗,因为李元霸喜欢这种气氛……热闹的气氛。 酒正酣、舞正艳时,薛道衡一把拉起李元霸,道:“元霸,走,咱们找个幽静地方聊聊!” 李元霸笑笑站起身,喝退了正要跟随的侍卫,伸手扶着酒醉的薛师走向御花园人工湖中的水亭。这一段时间,薛道衡总是爱找到李元霸聊天闲谈,而李元霸也乐意奉陪他。只因为,李元霸知道:老师,终究已经老了,他在紧张着与自己相聚的每一分时光! 远离喧哗,来到亭中坐下。 薛道衡幽幽一叹,道:“元霸,你说我两人来到这世间究竟做了些什么?”却不待李元霸回答,薛道衡又道:“元霸,你知道吗,我很想家,我想回家!”语音略带哽咽,薛道衡抬头仰望星空,不让眼中的泪水流将出来。 抬头与薛师一同仰望星空,李元霸鼻头一酸……他知道,老师口中的家并不是他那豪华的太师府,而是前生那八十平米、二室一厅的家! 星星虽然遥远,终究还是看得见,可家乡呢?自己的家乡呢? “老师,我也想家!不知道我去后爸爸、妈妈怎样了……我多希望这是一场梦,而我俩现在都是活在梦里,等到梦醒之后我还是每天去学校读书,每逢寒暑假的时候就回家和爸妈团聚……”李元霸的眼眶已经红了,他收回仰视星空的目光,望向薛道衡,“老师,你可以叫我一声‘向书渐’吗?” 薛道衡已是老泪纵横,泪水顺着他的面颊流下,他注视着李元霸,嘴唇哆嗦着,“……向……向……书渐同学!” 李元霸眼眶中饱含的热泪终于涌出,“瞿教授!” 一时间二人无言,泪流满面,心间只觉得天地萧索,了无生趣。 许久。 忽地,天空中一颗流星划过,微弱而短暂的亮光照出了两人脸上的晶莹泪珠。 …… 第四十二章 终 屈不归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门了。几日前因为安排武帝寿筵的警卫事宜,他被武帝训斥了一顿,于是屈不归仗着自己的资格老到,便干脆倚老卖老,告了病假在府中修养。 这日,屈不归正在家中逗弄着小孙子,有心腹来报,称武帝召了四部总管议事,却独独落下了监察部。屈不归心中一震,虽然他告病在家,但朝廷召集各部总管议事,怎么也要下文知会他一声啊! “看来,武帝要收我的权了……此举正是武帝试探我的反应啊!” 屈不归今年虽然已经六十有余,但是这位鬼才却对监察部总管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位很是留恋。 自从年前徐世勣卸职,而今程咬金、雄阔海与柴绍也告老还乡,一干老臣子中只余下了凌敬、尉迟恭、苏定方和屈不归自己几人。这其中,在武帝的刻意施为之下,凌敬几乎被政务部的新起之秀架空,而功高权重的李靖则被遣到边疆驻防。众人中,只有苏定方与尉迟恭是武帝最为信任之人,因而仍是大权在握。至于屈不归自己,相信若不是遍布全国重要部门的特战队干将多为他亲手训练提拔,只怕早就步了徐世勣的后尘。 挥手遣退报信之人,屈不归眉头紧锁,口中轻叹:“时日不多了!” 屈不归口中的“时日不多”却不是指他在朝的时日不多,而是他知道自己在世的时日不多了…… 的确,屈不归不同于徐世勣,徐世勣在朝中有威望却无兵权,所以徐世勣能全身而退;屈不归也不同于李靖,武帝虽忌惮李靖功高,却并不怀疑李靖的忠心,所以李靖得以驻防边疆。 而屈不归此人为“鬼才”……虽有才,却太过机灵诡异。所以武帝用他,却不真正信他……这里可没有什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那不过是主子笼络奴才们的一句冠冕堂皇的谎言而已。 既然武帝打算卸了屈不归的职务,那么,对这位手中有兵权,又不能完全信任的人就只能采取极端的措施————置之死地。所以,屈不归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即便知道时日无多,屈不归却也没有犯上作乱的想法。因为,屈不归清楚知道:作乱只会给武帝陛下一个斩尽杀绝的借口……苏定方的国安部正牢牢盯着自己,只要稍有异动,风旅近卫军立刻就会将自己的总管府包围起来,他们根本就不会给自己任何开口说话的机会。那时候,不但自己会丧命,就是家人恐怕也都逃脱不了!……这种事,别说国安部和风旅近卫军,就是监察部就做过不少。而且,屈不归就亲自领人处理过好几件此类大案。 所以,如今屈不归急需要做的,就是为自己找一个罪责,一个不致于殃及家人、却又可以足够让自己死去的罪责。 …… 已是十月末了,武帝和薛太师的寿辰将至,大赵各地进献寿礼的队伍也慢慢聚到了京师,其中,有心人或可发觉,冀南军区与冀东军区护送寿礼的队伍不但精悍,而且两军区人马加在一起多达八千之众,领军之人更是两军区统领将军尉迟恭与魏云光!……这两大军区可是大赵的根本之地,贺寿也用不着他们八千铁骑入京,难道是京中有什么大事发生? 这些有心之人虽然猜测着却不能确定,实际上,若他们知道两大军区的所有精锐部队已经处在战备阶段,而通济渠、永济渠上更是运兵繁忙,那他们一定会肯定自家的判断。 …… 这天,文武百官俱还未到,李元霸就早早来到了朝堂之上。 “再有几天就是我的五十岁生日了,真没想到,在这世间我竟然做了皇帝,还娶妻生子!而今……”看看身旁专为太子听政学习而设下的座位,李元霸面上露出了微笑,“……儿子也长大**,我该卸下肩头的担子过过悠闲日子了!” 再扫视空荡荡的殿下,李元霸暗道:“儿子,让爸爸为你铺平道路打好基础,将来大赵能否独霸天下,一切就看你的了!” …… 早朝时辰已到,大殿中百官云集,太子李心武也来到了武帝身边坐下。 众大臣参拜完毕,久未上朝的监察部总管屈不归急急上前几步,跪伏于地,奏道:“启禀陛下,臣屈不归有罪!” 李元霸大感意外,连忙问道:“屈总管,你何罪之有?” 屈不归奏道:“陛下,臣昨夜接到密报,五日前冀州与深州两地乞丐发生械斗,死伤三百多人。而其中冀州丐头周不破竟通过沈氏掌柜沈六,与河北道监察使刘雄文有所勾结,以致朝廷一直被其隐瞒……其间刘雄文不但胁迫当地官员压制了结此事,更将深州丐头暗杀,以使冀州丐头周不破夺取其势力!……臣身为监察部总管,属下各级官员却屡犯国法……”屈不归的语声渐渐激动,“此实乃臣管辖不力所致!陛下……监察部官员屡屡危害天下,臣实在是无颜以对陛下……”毫无预兆,掩面而泣的屈不归忽地长身而起,一头撞向了殿中的顶梁石柱! “砰!”沉闷的撞击声让殿中的所有人都惊呆了,武帝李元霸更是霍地站起,“屈总管!你……唉!” 在大臣们的惊诧之中,李元霸缓缓坐下,他提调兵马,本打算在这两日寻个理由缉拿屈不归,可万万没有料到,被视为强硬对手的屈不归还没待自己动手便选择了投降,而且降的是如此彻底。此时,看着这个自己欲置之于死地的大赵国开国大臣,李元霸心头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是震惊、是遗憾,也有,一丝愧疚! 看看脑浆迸裂的屈不归,再看看身旁正处在惊诧中的太子,李元霸轻叹一声,开口道:“今日早朝暂且停下……且将屈总管尸身收敛,以国礼厚葬。那乞丐械斗之事就由太子领国安部人员调查,其间所有涉案人等一律严惩不怠!……退朝罢!” …… ※※※※※※※※※※※※※※※※ 十一月初一,大赵国准备数月之久的祝寿庆典,将从今日起持续进行近十天。 从海外以及大赵各地赶来为武帝、太师贺寿的宾客们齐聚皇宫内城之外。在悠扬的鼓乐声中,司仪开始高声唱起颂词,人们不分民族、不分国籍,开始更换大赵配发的统一礼庆服饰,换完之后,客人们有序地步入皇宫内城。 内城明德门有两千礼仪侍卫夹道迎接宾客,这些侍卫均是精挑细选而来,个个相貌威严,高矮胖瘦甚是统一。 进入内城,宽阔的广场上摆放了无数长条型餐桌,至少能让几千人在此用餐。每张餐桌上都放着卡片,上面写着宾客的姓名。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凉菜,有四色小菜和四色水果,水果为白梨、弥猴桃、青苹果和红李子。 在广场的正中间,铺着厚厚的西疆地毯,地毯上摆着约二十张圆桌,圆桌最中间的为主桌,主桌当中呈放着象征长寿的松鹤木雕盆景,有着君王身份的贵宾们都将在此就餐。 客人们依次落座,随后,身着龙袍的武帝率领满朝文臣武将齐齐来到。司仪开始高声念颂: 天朝武帝至高 统领万物众生 光辉普照四海 恩赐十方百官千职 …… 万国呈祥瑞举献矣! …… 伴随着鼓乐齐鸣,寿筵席上,武帝亲自手捧盛满美酒的酒爵,恭恭敬敬地为百岁寿星薛太师敬酒。薛太师容光焕发,看着心爱弟子手捧金尊奉上美酒,心中感到无限的快慰。 随后,盛装的皇后率领太子,也像武帝一样,毕恭毕敬地向笑容满面的薛太师进酒上寿。 再之后,便是各国君王与来使,依次向武帝和薛太师贺寿,献上寿礼,气氛热闹非常。而午宴之后,武帝宣布不日将禅位与太子,更是将气氛推向高潮。 …… 整个贺寿庆典进行了十天,十天之后,武帝果然将皇位传与太子李心武。于是,前来贺寿的人们有幸又目睹了大赵国太子的登基大典。 传位之后,李元霸与王晓蓉、薛道衡三人游历天下,足迹遍布大赵全境及周边各国。 三年后,薛道衡与王晓蓉先后逝世。又十七年后,八月,李元霸因病而终,享年七十岁。李元霸逝世时,始终望着大赵国的西南方,那里,是他前世的家乡。 ※※※※※※※※※※※※※※※※※※※ 公元2005年8月,中国西南某城。 傍晚,西南石化公司的一座职工公寓中,柳淑娴静静坐在儿子的床边,看着杂志,陪伴着昏迷中的儿子。 儿子向书渐在考古时与他的教授不知遭遇了什么变故,成为了植物人,到现在已经整整七年了。柳淑娴为此辞了职,专门去学了护理,还购买了一套医疗监控设备。 这时候,邻家正在放着音乐,声音开的很大。柳淑娴皱皱眉头,虽然儿子在昏迷中,但她仍然害怕音乐声惊扰了儿子。于是她站起身来到窗前,就要关上窗户。 突然,监控儿子心跳的设备报警。“哔哔”声让柳淑娴大惊失色,还没有等她采取抢救措施,仪器显示,向书渐的心跳已经停止了! 柳淑娴身子一软,伏到儿子床边,眼泪涌出。 一阵轻风自还没有来得及关上的窗户吹进来,从伏在床前失声痛哭的柳淑娴脸上轻轻拂过,又吹起了盖在向书渐身上的薄薄被单一角,终消失不见。 这时候,邻家正放着一首歌: ……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中国要让四方 来贺! ……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