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长夜行》 第四十四章 哗啦 韩良将女人带到李凤岚病床前,问:“小雅,你来来看看,她重的是什么毒?” 叫小雅的女人蹲下身,在李凤岚身上闻了闻,看了看她脖子上的蛛网状纹路,又看了看她的手,然后又脱下李凤岚的鞋,看了看脚。这才对韩良说:“千毒手,不过,毒扩散的很慢。根据四肢纹路的情况,受伤的地方应该是腹部。” 韩良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问:“那该怎么治呢?” “银针封穴,用朝她体内灌输内力,用内力化解毒素。也可以、也可以用药浴,不过,如果她丹田被毁,那就没救了。” “她的丹田怎么样呢?” “完好,只不过她内力稀薄,无法对抗毒素。师傅,我建议用银针封穴,然后找几个内功高强的人为她灌输内力。” 翡翠她们快抓狂了,他们四个都快急死了,韩良还在这儿不紧不慢地教学呢。 翡翠耐着性子说:“韩神医,可否快点为她治疗?” 韩良一拍脑门:“哎呦,瞧我这个记性,我这是老.毛病了……小雅,你留下为这位姑娘封穴。”然后他又对他们四人说:“听闻朝岚谷出来的两个姑娘内功深厚,这灌输内力的事就交给你们两个了。丹田满溢即可,不能多,也不能少。” 暮云问:“不用什么祛毒的药物吗?” “我会准备的,好了,两位公子,咱们先出去吧。” 朱明玉和暮云跟着韩良出了屋子,韩良关上五门,对两人说:“两位公子可以在此等候,也可以去前厅歇息,喝喝茶。放心,谷里绝对安全。” 暮云摇了摇头,说:“我们就在此等候……韩神医,诊费……” 韩良摆了摆手:“不必操心,自有人支付。既然两位要在此等候,那韩某就不打扰了……啊,对了,等李凤岚姑娘的治疗结束了,你们就在这个小院住下即可,我早已让人收拾干净了。” 两人谢过韩良。 朱明玉还在自责当中,如果他再多个心眼,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一步,李凤岚也不会受伤。似乎是看出了朱明玉的烦恼,暮云劝慰道:“朱道长,不必担心,李姑娘她不会有事的。” 朱明玉苦笑一声:“暮云兄你倒是宽心,如果李凤岚她们出了什么事,我师父一定会扒了我的皮的。” 暮云在一旁的栏杆上坐下,对朱明玉说:“看韩神医刚才的反应,问题应该不大。” 朱明玉点了点头,问暮云:“你刚才……是怎么知道他们有两个人,而且还是用毒的高手的?” 暮云皱着眉回答:“不知道,这些事情好像深藏于我的记忆中,我好像本来就知道……呃,准确地说,我应该比你们先一步闻到了空气中臭味,而且是两种味道,所以我认为是两个人。然后嘛,我就想到了白骨劲和苗疆的千羽术。” 那个双手缠绕黑雾的老者使用的正是白骨劲,传说人接触黑雾久了,会骨肉分离,露出白骨,所以叫白骨劲。千羽术,正如其名,就是操控上千只毒鸟进行攻击的技术。 朱明玉有些奇怪:为什么暮云会知道这两种功法?难不成他跟那两个人认识? 不过又想到当时在白鹰山庄,暮云一眼就认出了师傅和琥珀使用的内功,再加上他的武功招式集白家所长,失忆之前应该是专门学习过这方面知识的。 朱明玉摇了摇脑袋,现在似乎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之后的两人就没有再对话,暮云坐在栏杆上,靠着一根柱子闭目养神。朱明玉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木屋的门开了,琥珀一脸疲倦地走了出来。出来之后,二话不说,坐在了朱明玉身侧,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朱明玉急忙问:“怎么样了?” 听到朱明玉发问,暮云也睁开了眼睛。 琥珀回答:“还好……我几乎把所有内力都输给了她,现在换翡翠姐了。听那个小雅大夫说,等翡翠姐输完,她就没什么事了,精心调养即可。” 听到李凤岚脱离危险,暮云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朱明玉也松了一口气,喃喃地说:“没事就好。” 相对无言,有些尴尬,朱明玉问:“琥珀姑娘,你还会狮子吼?” 琥珀点点头:“小时候觉得学会这招跟人吵架不吃亏,就学了。但是陈叔叔说,女孩子学狮子吼有些麻烦,男女身体不一样嘛,女人没有办法发出那么雄厚的嗓音,所以需要灵墟、中府、天窗三个穴位配合。我也用不了几次的,两次嗓子就痛的难受,三次的话,我就说不出话了。” 朱明玉撇了撇嘴,心说:天赋好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别的人学武功,都要精挑细选,找到自己合适的再练。琥珀不一样,琥珀是对什么感兴趣就学什么,反正看一遍就会。别人练内功,能练成两套内功的就已经算天之骄子了,她练了一大堆,还都很精通。 人比人气死人。 琥珀问朱明玉:“明玉道长,你跟袭击我们的那两个人,有仇吗?” 朱明玉低头沉思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着天,缓缓地说:“恩,有些恩怨。三年前,太原。我当时奉师傅之命,去一个小山村里保护一个老人。那老人是当年叱咤江湖的大侠,一生行侠仗义。年纪大了,便退隐江湖,带着一家老小在小山村里过日子。行侠仗义的人总会有很多仇家,这位大侠也一样。有人向夜羽小筑下了他的单子,师傅知道了这件事,本来师傅要亲自去的,可惜他当时有别的事要做,其他师兄离得又远,只能让我先去。我提前到了,劝说老人离开,老人也答应了我,他也怕杀手来了之后连累无辜村民。可惜我们晚了一步,还未动身,那两个人已经到了。那个形似骷髅的老头叫饕餮,那个半面疤脸的年轻人叫鸩……我没能保护好他们,整整一个村子的人……鸩被我刺了一剑,但我没有力气再继续打下去,只能独自逃命……这大概就是……” 后面的话还没说,朱明玉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什么东西轻轻敲击了一下,他一转头,鼻尖蹭到了谁的头发。然后,朱明玉就感觉心脏开始不受控地狂跳,因为琥珀的脑袋竟然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琥珀太累了,打了一架,中了一发毒飞刀,跑了这么长时间,还耗尽了内力,关键是还没吃午饭。小丫头又累、又困、又饿,朱明玉讲到“叱咤江湖的大侠”的时候她就已经昏昏欲睡了,后面的根本就没听清楚,然后就困得一头歪了过去。 朱明玉听到琥珀发出了轻微的鼾声,看来是睡着了。 “咋办?”朱明玉问自己,“娘的,咋办?看样子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啊!红粉骷髅啊朱明玉!红粉骷髅!” 这个时候把琥珀叫醒,女孩子脸皮都薄,发现自己靠在一个男人的肩膀上睡着了,还让人姑娘以后怎么见人?不喊醒?就这么躺着?不合适吧? 朱明玉开始在心里疯狂默念:“常清常清净、常清常清净、常清常清净……” 然后忽然又想到刚才在树林中,他为琥珀吸.毒血,那莲藕一般的胳膊,还有……哎?琥珀当时那个脸色,那根本就不是不舒服啊!那是害羞啊! 朱明玉在心里哀嚎:“我清净个屁!” 朱明玉不敢动,现在他的感觉就是:刚入道门的时候,被师傅逼着打坐,都没这个煎熬。但是,话又说回来,自己竟然有点儿不希望琥珀睡醒,就这么靠着,似乎也挺好的…… 总之朱明玉的脑子很乱,一直乱了一个多时辰,身后的木门又开了。翡翠一脸疲倦的走了出来。 翡翠现在眼前的景色是:暮云靠在栏杆上闭目养神,而自己的正前方,自己的好姐妹、天生单纯的琥珀正靠在朱明玉的肩膀上! 翡翠绕过他俩,走到了两人的面前,这才看清楚,琥珀原来是睡着了。估计是梦到了啥好吃的,口水已经把朱明玉半个肩膀打湿了。 然后,翡翠冲朱明玉冷笑了一下。 朱明玉冷汗都下来了,眼前这位翡翠姑娘,认识这么长时间就没见她笑过,怎么现在这个笑容这么瘆人呢? 朱明玉急忙抛过去一个求饶的眼神,那眼神的意思是:我真没勾引你好姐妹,是她自己靠上来的,我真没别的意思,我不会把琥珀从你们身边抢走的,求别宰了我。 其实翡翠根本就不是冷笑,她只是玩味地笑了一下。 翡翠弯下腰,两只手拖住琥珀的脑袋,然后缓缓摆正,摆正之后,又轻轻地拍了拍琥珀的脸蛋。 “恩……恩?”琥珀醒了,“我睡了多长时间?” 翡翠笑着回答:“一小会儿。” “一小会儿?天怎么黑了?” “山谷里黑的早。” “啊……这样啊,小姐怎么样了?” “没事了,小雅大夫正在给她喂药,明天就能醒来。” “我去看一看。” “别去了,免得打扰小雅大夫。” “这样啊……翡翠姐,饿。” “哎……”翡翠有些无奈,“走吧,我带你去找点吃的。” 说完,拉起琥珀的手向别院外面走去。走了两三步,琥珀扭头问朱明玉和暮云:“你们两个不吃吗?” 朱明玉想开口回答,才发现嗓子干的粘在了一起,他咽了口唾沫,说:“我不饿,你们去吃吧。” “恩,我吃完给你带一些。” 说完,两个姑娘出了院子。 朱明玉看着她们消失的背影,不知道是庆幸捡了一条命,还是在回味刚才美人在肩的感觉,总之表情很奇怪。微风吹来,琥珀口水打湿的衣服凉飕飕的。 暮云突然从栏杆上跳下来,坐在了刚才琥珀坐的位置上。 朱明玉扭头看暮云,只见他一脸坏笑,朱明玉心说:哦,现在是晨雾。 晨雾把左手伸到朱明玉面前,五个指头攒起来,然后突然张开,嘴里还配了个音:“哗啦。” 朱明玉问:“什么意思。” “碎了。” “什么碎了。” “你的道心。” /129/129802/30224402.html 第四十三章 强敌 难道他们是想拖住他们,然后靠老者的毒雾耗死他们?不是的,这些毒雾如果直接吸入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但是现在只是让他们的皮肤发麻而已,不直接接触似乎没有那么强的毒性。那边朱明玉逐渐占了上风,翡翠和琥珀习惯了老者的攻击方式,开始渐渐把他压了下去。 “不对啊……”李凤岚默念,“莫非……他们有后手?”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这个想法,她忽然看到,天空的鸟群中,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坠落……或者,以极快的速度射下来。 李凤岚的心脏突然加速跳动,周围的一切都变慢了——她在极度紧张的时候会进入这种状态,这个时候她的反应力会非常的快。她看到了,那个急速射下来的东西,是一柄闪着绿光的飞刀!那柄飞刀瞄准的人是琥珀。 来不及多想,李凤岚俯身捡起暮云的剑鞘,一跃而起,冲着那柄飞刀飞去。在这个过程中,她的脸和手臂被几只鸟的爪子抓伤,但是她没有在乎。极限速度的李凤岚快到没人看到她的动作,远超那柄飞刀的下落速度。 离近了之后,李凤岚猛地一挥剑鞘,可惜剑鞘击中飞刀尾部,并未击落但是让飞刀改变了些许方向。 还没有来得及庆幸,李凤岚感到头顶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压了下来,她抬头望去——只一个带着面具黑衣人,他的右手手掌正在蓄力,而且她还看到,那只手,是绿色的。此刻她已身在半空,无处可躲。 地上的琥珀注意到这个变故,也看到了出现在李凤岚头顶的人和那柄飞刀。情急之下,琥珀没时间理会飞刀,她伸出右手,连续点击自己的灵墟、中府、天窗三个穴位。之后,琥珀气沉丹田,冲着李凤岚头顶的人大吼一声:“滚!” 蓦地,这声“滚”掀起了一阵狂风,将半空中的飞鸟震落,也让在场的所有人一瞬间心神不宁。 头顶那人明显愣了一下,手掌的上绿光也变的暗淡,但是那一瞬间之后,他冲着李凤岚的小腹重重地拍下一掌。 琥珀趁着所有人失神,也从地上一跃而起,但是她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黑衣人的手掌。就在黑衣人的手掌接触李凤岚腹部的一瞬间,琥珀将内力聚到右手,一掌拍向李凤岚的后腰。 黑衣人只觉得,虽然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打中了,但是紧接着,不等自己将内力注入,一股强横的内力就将自己的手掌振飞。 李凤岚先是感觉腹部一阵轻微疼痛,紧接着,这份疼痛开始放大,随后便席卷全身。喉头一甜,李凤岚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急速坠落。她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被赶来的暮云稳稳接在了怀里。 落了地的琥珀没有放松警惕,向着还在半空中的黑衣人又拍出一掌,一股看不见的巨力击中黑衣人胸口,将他打出去五米多远。 刚才从李凤岚起跳到琥珀拍飞黑衣人,仅仅兔起鹘落之间。 翡翠将刚才的事看在眼里,见到李凤岚口吐鲜血,一向没什么感情的翡翠睚眦欲裂。她左手捏剑诀,右手高举长剑,然后猛地调转剑尖,剑尖指地。 “宵小!”翡翠怒喝一声,再现剑仙风采,长剑化作万道光点刺向老者。老者微微一笑,并未硬接。而是跳向远处,躲开这雷霆一击。 “走!”老者嘶哑的声音传来。疤脸年轻人有些不痛快,对朱明玉说了一句:“先留你狗命。”说完,趁着飞鸟掩护,逃之夭夭。 不多时,连天上的飞鸟都散去了。很明显,他们的目标就是李凤岚,得手之后就不再纠缠。 翡翠琥珀朱明玉急忙查看李凤岚情况。 翡翠问:“她怎么样了?!” 暮云摇摇头:“不知道。” 躺在暮云怀里的李凤岚紧闭双眼,身体在不停抽搐,每抽搐一次,口里就会吐出一口鲜血。 朱明玉对翡翠和琥珀说:“你们检查一下她的小腹!” 翡翠把李凤岚从暮云怀里抱过来,并对他们两人说:“扭过头去!” 暮云和朱明玉急忙背对她们,琥珀解开李凤岚的衣裙,只见李凤岚的小腹上有一个可怖的黑色掌印,掌印的边缘,蛛网状的黑色纹路正在蔓延开来。 翡翠将李凤岚的情况跟朱明玉说明,朱明玉懊恼的抽了自己一巴掌,想找一下刚才那个黑衣人,这才发现,虽然他被琥珀所伤,但是并没致命,此刻他早已逃的不知所踪。 “千毒手,”朱明玉说,“麻烦了……咱们快去药仙谷!只有他们能救!” 朱明玉说完,翡翠和琥珀不再犹豫,抱起李凤岚就向药仙谷方向冲去。朱明玉和暮云的轻功不如她们两个,好在翡翠抱着李凤岚跑不快,两人勉强跟的上。跑了一会儿,朱明玉发现琥珀的右手有点儿不对劲,似乎跟不上脚步摆动,没过一会,她那条胳膊就彻底垂下了,跟断掉了一样。 原来是刚才那柄飞刀,琥珀并没有躲开,飞刀在她胳膊上靠近肩膀的位置划开一个口子。 朱明玉冲琥珀大喊:“琥珀!” 琥珀愣了一下,速度降了下来,朱明玉冲上去一把拉住她,然后冲暮云和翡翠说:“你们先走!我们等会儿赶上!” 翡翠和暮云没有停留,继续向药仙谷飞奔。 琥珀一脸焦急和疑惑,她问:“我们停下来做什么?!小姐有危险!” 朱明玉大声反问:“你呢?!” 琥珀有些纳闷儿:自己怎么了? 朱明玉对琥珀说:“你坐下,看看你的右手。” 琥珀想看一下自己的右手,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一点儿知觉都没有,根本抬不起来。 朱明玉让翡翠坐下,然后撕开她的衣袖。男女有别,但现在也顾不上这些。琥珀也没有往这方面想,她只想赶紧处理一下自己的胳膊,好去追翡翠他们,现在李凤岚的命是最重要的。 伤口已经范黑,并且没有一滴血流出。好在只是划破了皮,否则不堪设想。 朱明玉端起琥珀的胳膊,直接把嘴凑上去开始吮吸伤口。原本没有想什么的琥珀……不得不想点儿什么,虽然此刻情况紧急,但还是让她的小脸通红。 朱明玉吸了好几口,直到吸出红色的血才停下,他问琥珀:“胳膊怎么样?感觉到痛了吗?” “啊?……啊……痛。” “你脸色怎么回事?是不是头晕?” “没、没……我没什么事。” “那就好。” 朱明玉从自己衣服上撤下一块布,为琥珀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然后说:“咱们赶紧走吧。” 原本马车要走三个时辰的路,他们几个人竟然不到一个时辰就赶完了。李凤岚情况不容乐观,她已经不再抽搐,但依然昏迷不醒,嘴唇开始发紫,那可怖的黑色蛛网纹路已经蔓延到了她的脖子上。 越着急的时候越容易出事,好不容易到了药仙谷,却看到药仙谷入口处挤满了人。 翡翠冲琥珀大喊一声:“琥珀!让他们闪开!” 琥珀再一次点击灵墟、中府、天窗三个穴位,气沉丹田,冲着入口处的人群大吼一声:“闪开!” 这一声吼叫惊到了入口处的所有人,几个内功不太强的只感觉一个霹雳从脚底板顶到了天灵盖。入口处的人群向后望去,只见一黄一绿两个女子正冲着山谷入口狂奔,离近点儿了才看到,那个绿衣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白衣女子。 有见识的人知道,刚才那声吼叫是少林狮子吼,不过练这招的人不多,因为作用太小了。再加上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构造不同,根本就没有女人练过这招。那声“闪开”如同惊雷,怕是少林高僧也用不出这么惊人的狮子吼,何况使用者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 都想到了这三人不好惹,人群竟然让开了一个通道。 在入口处维护秩序的两个药仙谷下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身旁有两个人影闪了进去,刚准备回头叫住他们,又有两个人影紧跟着进去了。 他们几个都没来过药仙谷,朱明玉也只是路过过。 琥珀和翡翠进了谷才发现,这药仙谷规模不比朝岚谷小,但是亭台楼阁不少,景色也比朝岚谷好看许多。 正在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各位,是长风楼的人吧?” 此时他们周围人不少,听到“长风楼”三个字,那些江湖人都停下了脚步,看向了翡翠她们。 翡翠不忌讳别人目光,对刚才问话的人说:“没错。” 问话的人年龄不太大,二十来岁,不到三十,面容刚毅英武,脸上带着习惯性的温和笑容。 听到琥珀的回答,男人对他们说:“请跟我来。” 朱明玉问:“你是何人?” “药仙谷掌门,韩良。” 药仙谷这一代的掌门年龄不大,但是医术高超,听说十八九岁的时候就得了个韩神医的名号。这是在药仙谷内,没人敢假装药仙谷的人。翡翠他们不疑有他,跟着韩良进了药仙谷深处。 韩良走的不紧不慢的,这让翡翠非常着急。 “韩神医,可否快一点?我这姐妹……” 话没说完,韩良笑着说:“千毒手,只要毒未攻心就有救。你这姐妹目前只有皮肤有恙,还未侵入肌理,不打紧。” 他们跟着韩良,一路走到一个僻静的别院,然后推开偏房的门,让翡翠把李凤岚放在偏房内的床上。他替李凤岚把了把脉,半晌,皱着眉说:“这一掌拍的很结实,但是为何毒侵入这么少?” 琥珀说:“我当时用隔山打牛抵消了一部分内力。” 韩良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走出屋外,不多时,他带着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年轻女人年龄不大,二十左右,但是表情有些怯懦,似乎很怕生。 wap. /129/129802/30224400.html 第四十二章 药仙谷 药仙谷规模不小,虽然常年只有几个弟子,但病房至少能容纳两百多病人,因此打杂的不少。往常的时候,即便没有这次比武大会,药仙谷的病人也是常年满员状态。为了这次的比武大会,药仙谷花巨资打造了一所“药仙楼”,为的就是让来参战的武林人士们有个住处。 药仙谷不缺钱,他们搞武林大会也好、拍卖雪莲也好,都只是为了进一步提高知名度罢了。 沈香枝并未像那些武林人士那样入住药仙楼,而是直入药仙谷深处。一个送药的小童见到她,急忙迎过来。 “沈门主,您来了。” 沈香枝点了点头,没说话。 小童放下手中药,擦了擦手,说:“请随我来。” 沈香枝跟着小童走进不远处的药房,又拐了好几个弯,终于在一个幽静的别院里停下了。 “沈门主稍等,我去向小姐通禀。”小童年级也就八九岁,但说话做事像个成年人一样。 沈香枝却说:“不必了。” 不等小童反对,她径直走向别院的一间木屋,推门进去,屋子里是浓烈的药香,熏得人头脑发昏。地上桌子上摆满了药匣子,屋子一侧,原本是屏风的位置被一条厚厚的帷幔取代,让人看不到里面的状况。 她刚进屋子,帷幔里就传出一个女声。 “你来了。”声音不太能听得出年纪,像二十多岁,也像四十多岁。 沈香枝并未回答。 那个声音有些愠怒:“越来越没规矩了。” 沈香枝并未理会这句话,说:“我已经通知朝岚谷的人了。” “你几天前就该到的。” 进了门,俩人一共说了四句话,哪句都没挨着。 沈香枝不说话。 帷幔后的女人又说:“不要命了?” “命是我自己的。” “你现在不能死,也不想死。你的药,几天前就吃完了吧?真是大胆,不怕死在路上?” “你几时这么爱说废话了?” 帷幔一动,一个什么东西从里面飞了出来。沈香枝顺手一接,是一个药瓶。 “哼,拿了药就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沈香枝笑了,笑容有些狠辣、不屑。她并没有走,而是直接掀开帷帐走了进去。帷帐里,一个女人背对着她坐着,女人的面前摆着一张条几,条几上有一盏油灯和几本书。她似乎没有感觉到沈香枝进来,或者说,根本就没在乎。 沈香枝拿出钢伞,按下机簧,钢伞前段吐出一尺来长的钢针,她把钢针轻轻抵在那女人的后脑勺上,冷笑一声,说:“李凤瑶,我若要你死,你早已经尸骨无存。” “哈哈哈,”女人突然笑了,笑的弯下了腰,似乎是听到了非常搞笑的事,“杀我?你敢吗?凭你那点本事,离了我你能撑几天?听说你去了庐州,我还是高估你了,这么笨的主意你也想得出来?真把自己当成什么狗屁门主了?” 沈香枝并没有生气,她收回钢伞,俯下身子,凑到李凤瑶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李凤瑶的身体突然怔住,她似乎说不出话了。 沈香枝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她说:“互相拿捏而已,你……还没你女儿聪明。” … 李凤岚他们走了半个多月,终于快到药仙谷。这一路虽然算不上无聊,但绝对不轻松。越往南天气越热,为了躲避太阳,只能走小路,但是小路崎岖,这一路可是够颠簸的。而且,小路上人家少,免不了要露宿野外,十来天下来,他们好好在床上躺着的时间一共只有三晚上。 马车上,李凤岚和琥珀无精打采地趴在车窗上,一点儿防备都没有。这也怨不得她们,刚出洛阳的时候,李凤岚虽然觉得近期不会有人来暗杀自己,但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谁知道走了一路,还真没遇上一个埋伏,一行五人不免有些倦怠。 李凤岚有气无力地问朱明玉:“朱道长,还有多长时间到药仙谷?” 朱明玉掐指一算,回答:“快则三个时辰,慢则一天。” “哎……”李凤岚叹了一口气,“我要是见到荆棘门的沈门主,一定要揍她一顿,没事让我去药仙谷干嘛,好好在洛阳待着不好吗?听说洛阳已经入秋了,天气很凉爽。” 朱明玉笑道:“你们从小在北方长大,肯定没见过南国风光,不如趁这次好好欣赏一下。” 这一路倒是见过几个惊艳的景色,但是好风景不能当饭吃,只能解一时心宽,回过神来,还得赶路。 朱明玉经常行走江湖,虽然李凤岚他们有所倦怠,但是他可不敢,敌人往往在你最不懈怠的时候出现。不过现在确实安全,他们此刻正行走在一个林间小路,此刻是大晌午,没人在这个时候埋伏。 再者说,他们进树林的时候,走到哪,哪里的林中鸟就被惊飞,显然不会有埋伏。 然而,树林深处的某个树杈上,一个披着黑袍的人正坐在那里。黑袍非常宽大,从头遮到脚。在这让人喘不气的热浪里,打扮成这样显然是有什么大病。 树下,一个年轻人靠着树干,一脸笑意地看着一只落在手指上的麻雀。 年轻人抬起了头,他左脸看起来有些俊美,但是右脸遍布烧伤,甚至没有眼皮,格外瘆人。 年轻人对树上的黑袍人开口说道:“饕餮前辈,他们到了。” 树杈上的人开口了,声音苍老而嘶哑:“打起精神,那两个丫头不好对付。” “凭前辈的见识,她们在当年能排到第几?” “傅严合以下无敌手。” “难啃,我就说这一单我不想接,非要拉上我。” “废话少说,让你的鸟动起来。” 年轻人不情愿的挑了挑左边眉毛,然后,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这个口哨惊到了朱明玉。 林中鸟没有惊飞、口哨。这让朱明玉想到了一件非常不愿回想的事。 朱明玉大喝一声:“丢下马车!咱们跑!” 李凤岚有些疑惑,问:“怎么?吹口哨的人很厉害?” “是!” 接触了一段时间,李凤岚知道朱明玉是个冷静的人,只要天塌不下来,他不会失态。可是看现在的朱明玉,脑门上都是冷汗。李凤岚意识到了危险,拉起马车里的琥珀和翡翠就跳出了马车。 暮云突然说:“跑不了了。” 暮云坐在马车上,闭着眼睛,似乎在听什么。 琥珀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暮云没有回答琥珀的话,而是睁开眼睛,大声问朱明玉:“朱道长!他们是不是有用毒的高手?!” “对!”朱明玉咬着牙说,“晚了,晚了,听到口哨声就已经晚了。躲不掉了,各位,准备应敌!敌人有两个,一个用毒,善于放毒雾。另一个更善于用毒,他养了一堆鸟!一堆带毒的鸟!快用布块遮住口鼻,记住!千万不要受伤!也不要跟他们的皮肤有接触!” 几人不敢怠慢,急忙撕下袖口的衣服遮住口鼻。 树林中,年轻人静静地听着李凤岚等人的动静,笑着说:“这个朱明玉,是个麻烦。虽说不愿意接这个活,但是饕餮前辈,我还是得谢谢你。其他几个人交给你,朱明玉留给我。” “你小子倒是会揽活,把难缠地留给我。” “能者多劳,您老人家比我厉害。” “油嘴滑舌,别废话了,动手吧。” 李凤岚这边如临大敌。朱明玉盯着四周,小声说:“等会儿听到口哨声,一定要注意头顶的鸟,这些鸟都是毒缸里泡大的,剧毒无比。” 李凤岚问:“然后呢?” “极尽所能吧,各位。” 又一声口哨响起,四面八方传来鸟类扑扇翅膀的声音,不大一会儿,一群各色鸟类向他们袭来。数量之多,让人头皮发麻。 除李凤岚外,其余四人纷纷拔出兵刃,将攻击他们的鸟击落。这些鸟离近了看,一个个毛色暗淡,甚至有几只鸟身上除了羽毛,其他毛发都已脱落,裸露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烂。被斩落的鸟刚落在地上不久就开始腐烂,空气中的味道极其熏眼。 李凤岚没有参与攻击,而是想尽办法躲避这些鸟。如果对面来的是人,哪怕是百十号人李凤岚也不怕,大不了跑嘛。可是现在这漫天飞禽,根本不敢施展轻功。这时,她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向他们走来,鸟群围着他们转,看不清两人的高矮胖瘦。 “小心!有人过来了!”李凤岚大喊。 随着她的喊声结束,那两个人突然加快了速度朝他们冲来。翡翠和琥珀没有多想,向那两人迎头杀去。 这两个人都没带兵刃,单凭一双肉掌攻向两人。翡翠和琥珀想到刚才朱明玉的话,竟然一时不敢接手,只得周旋。 打斗期间,他们看清了这两个人,一个老者,一个年轻人,只是……年轻人一半脸全是疤,连眼皮都没有。而老者……整张脸只有薄薄一层肉,好似在骷髅上蒙了一层红纱。琥珀天生胆小,被吓了一跳。翡翠虽然什么都不怕,但还是怔了一下。 年轻人不理会翡翠和琥珀,径直杀向朱明玉。 莫长风说过,这个江湖,没有人能打得过联手的翡翠和琥珀,这话没错,但是对上这个老者,莫长风失算了。老者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他的双掌一直萦绕着似有似无的黑色雾气,这大概就是刚才朱明玉说的那个“善于用毒雾”的人。 这毒雾极其诡异,沾到两人的兵刃,毒雾竟然顺着兵刃爬了上来!两人用力甩了好几下才将毒雾赶走。 不到四分之一柱香时间,空气里就布满了腐烂的臭气,还有一股……似有似无的奇怪气味。众人知道,这气味就老者手上黑色烟雾的味道,因为……他们觉得,闻到那股味道的时候,自己的皮肤有些发麻。 那些鸟是年轻人操控的,他跟朱明玉交手之后,大部分鸟都在攻击朱明玉。年轻人武功一般,但是加上那些不知从哪出现的鸟,让朱明玉打的极其狼狈。 “朱明玉,”年轻人打的很轻松,“上次让你跑了,这次……嘿嘿。” 朱明玉英俊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几年前的回忆不断涌上心头。 太原,山坳里的小村庄,逃命的男男女女,惨死在眼前的小孩。朱明玉的双眼逐渐通红,剑法愈来愈凌厉。他紧紧咬着牙,没说一句话。 暮云一直守在李凤岚身边,替她抵挡着袭来的鸟儿。 李凤岚觉得不对,不是这样的,有什么地方不对。 wap. /129/129802/30224398.html 第四十二章 傅小虎的奇妙冒险(6) 傅小虎眼看生意要黄,急的大喊一声:“我这药!我这药!不留疤!” 店里坐镇的大夫刚才就听到了伙计跟这几个人的对话,但是并没有在意,直到傅小虎喊出“不留疤”这仨字,大夫有点儿兴趣了。 妙善堂的老大夫已经六十多岁,但是身手利索,没有老态。 老大夫走出大门,看着眼前几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年轻人,笑着问:“年轻人,你刚才喊的,不留疤?” 傅小虎心说:有门儿。 他急忙说:“老先生,是我喊的。” “有点儿意思,把你的药给我看看。” 傅小虎掏出一丸递给老大夫,老大夫把药丸捏碎了闻了闻,眉头忽然皱了起来,然后又使劲闻了闻。再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给自己手背上来一刀。不等众人制止,他就把碾碎的药丸涂在了伤口上,然后静静地盯着伤口。 “哎呀呀,”老大夫感叹,“这刚涂上去,灼热,麻,痒,这就已经开始生肉了?哎呀呀,年轻人,你这药丸的配方……哎呦,是我坏了规矩,不该问的,不该问的。年轻人,你这药,多少钱一丸?” 傅小虎颤颤巍巍地伸出五根指头——从老头的眼神里,他看出来了,自己这药,绝对不止二十个铜板! 老大夫捋了捋胡须,说:“五十个铜板啊?贵了……不过嘛,也不是不行。这样吧,今天我们掌柜子不在,我做个主,你这药丸我四十九个铜板收,怎么样?” 傅小虎点头如捣蒜。 老大夫又问:“你身上有多少丸?” “五、五百多。” “行,我这儿全收了。” 一旁伙计急忙说:“刘大夫,这事咱们是不是跟掌柜子商量商量?” “商量个屁?过了这村没这店!取三十两银子去!” 伙计赶忙回店里取钱,门外面,老大夫笑着问傅小虎:“这位小友,家里是行医的世家?” 傅小虎摇头:“不是,方子是有缘人给的。” “你这药,一天能出多少丸?” 傅小虎留了个心眼,反问:“您这儿一天能卖出多少?” “哈哈哈,”老大夫笑着说,“不瞒你说,我这儿普通金疮药一天能卖五十丸左右。” 傅小虎有些黯然失色:怎么才五十丸? 老大夫看出了傅小虎的脸色,又说:“不过嘛,这只是总号的数量,妙善堂在各地都有分号。这么说吧,你有多少,我们就收多少。” 傅小虎这才笑着说:“成!” 不大一会儿伙计拿着三十两银子出来交到了老大夫手上,老大夫掂量了一下,笑着说:“小友,三十两收你五百多枚,不过分吧?” 何止不过分,简直太不过分。 “但是,”老大夫又说,“我可有个要求。” “您说。” “你这药,只能卖给咱们妙善堂。” “没问题。” “拿钱,多出来的算以后的订金,以后咱们是一天一结,还是月结?” “咱先日结,一个月后,月结。” “那你能保证每天送多少过来?” “每天送我这儿走不开,以后我十天一送,一次送五千枚。” “成!对了,年轻人,姓甚名谁啊?” 傅小虎想了想,回答:“傅不凡” 老大夫是个爽利人。 从洛阳城出来,傅小虎怀里揣着三十两银子,只觉得通体舒畅,比跟琥珀切磋赢了还舒坦。 走在回山寨的路上,陈星宇小声问:“大当家,一天五百丸不算多,咱们为什么不多卖点儿?” 傅小虎回答:“咱们不止这种金疮药,回去我跟二当家好好想想,还有别的用得着的药房。” “您,恕我直言,”陈星宇小心翼翼地说,“您这药方……不简单,不是普通大夫能琢磨的出的。” “没错。” “如果我没猜错……是药仙谷的手艺吧?” “你知道?” “恩,祖上跟药仙谷有些渊源,高曾祖曾师从药仙谷,说起来,我们也算药仙谷的旁支。” “那你们怎么没有这种配方?” “这配方想来是哪位前辈后来弄出来的。” 傅小虎想了想,还真是,这药房确实是侯神医到了朝岚谷之后才想出来的。也就是说,整个江湖,只有他们朝岚谷有这方子。 傅小虎问陈星宇:“你医术似乎也很好,躲避仇家,换个地方行医也能过个体面人生吧?怎么屈尊在碾子山?” 陈星宇回答:“我本来没想在碾子山,但是前年途经此处,被大当家、不是,被三当家掳了去。当时寨子里有女人生孩子,他们没有大夫,也不敢上洛阳城请大夫,正好我是,就把我抓去了。本来他们也没想留我,但是我看寨子里的孩子们多有顽疾,医者父母心,不忍他们受罪,所以选择留下来了。不过,他们对我很好,从来不为难我。” 江湖不是非黑即白,这是傅小虎这几天明白的道理。 回到山寨,当傅小虎拿出三十两银子的时候,整个山寨都沸腾了。虽说以后不是一天三十两,而是二十五两,一个月就是七百五十两,这个钱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寨子里满打满算也不到六十人,一人一个月敞开了花也花不了二两,算下来一个月能有六百两多的盈余。 这下,王无病服气了,这俩年轻人,真有本事。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干刀口舔血的勾当? 当然,傅小虎并不满足小富即安的生活,他有别的打算。 … 南屯镇,镇远镖局,炸锅了。 “当家的,我就说了,别太过火,你偏不听!”难得,这次不是李昌年教训刘亚峰,而是掉了个个儿,现在是刘亚峰在教训李昌年。 “现在咋办嘛?俩孩子不见人影,是死是活不知道,咱们怎么跟楼主交代。” 李昌年也憋着一肚子火,他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刘亚峰现在的话无疑是在拱火。 “怎么交代?!”李昌年爆发了,“行走江湖!哪有那么顺利的事?!发下人去给我找!你!跟我去找老崔!我非得把老崔的皮扒了不可!” “甭找了!”院子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自己来了!” 来人正是崔管家。 李昌年瞪着眼,一步跨过去,死死地抓住崔管家的手:“你说的!给俩孩子找了个活!人呢?人呢?!” “你看你,”崔管家倒是不着急,“咱们这么多年老街坊了,我会坑您?您这么大岁数,怎么比小孩儿还沉不住气?” “废话!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拆了你们家!” “别生气,俩孩子没事。” “没事?” “那他们在哪呢?” 其实从傅小虎他们出了南屯镇,崔管家就派人远远地跟着。听着崔管家讲完,没想到李昌年更放心不下了,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失魂落魄地说:“完喽,俩孩子落草为寇喽。” … 沈香枝在庐州跟扬帆两人告别后,就独自前往药仙谷。她只有一个人,按理来说应该很快到达,可是不知为何,她走的很慢,似乎不情愿去,可是又不得不去。原本五天的路程,她走了十来天。 可即便再不情愿,药仙谷也已经近在眼前。她抬头看着天,心中想着:朝岚谷的人,也快到了吧。 正想着,“药仙谷”几个大字已经出现在眼前。中秋前,药仙谷发下英雄榜,说是从西域求得两株雪莲花,要搞一次比武大会,优胜者可以活的一株,剩下一株拍卖,价高者得。这雪莲花是传说中的神药,既可益寿延年,又可增进修为,是不少江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因此这时间,药仙谷入口处,行人络绎不绝。除了大部分武林人士外,也有一些民间富商。 沈香枝对这雪莲花不感兴趣,她也不是为这个来的。 在随着人群进谷的时候,沈香枝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在庐州城遇到的许轻尘,她皱了皱眉,心想:他怎么也来了?不过就是这么一想,并没有上去打招呼,而是拉起脖子上的黑纱,遮住脸庞,加快了进谷的速度。 许轻尘三人本来会早几天到达药仙谷的,但是怕遇上夜羽小筑的追杀,一直在换道走,加上靳花颜身体不好,在路上耽搁了几天,因此这个时候才到药仙谷。 马车里,靳花颜的情况不好,从早上开始就在咳嗽。 许轻尘担忧地问:“张大哥,嫂子怎么样了?” 张渊回答:“老样子了,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许轻尘想了想,说:“其实,我早就有句话想问。” “什么话?” “嫂子身体不好,药仙谷的神医也说她需要多休息,可是你们一路天南海北的走,嫂子这病……” 这话说完,马车里的靳花颜笑了,笑声很清脆,像十来岁的少女,她笑着说:“多谢轻尘兄弟关心。这不怪他,是我让的。” 张渊不好意思地说:“你嫂子不喜欢在一个地方一直待着,她说,以后就算死,也要死在路上。” 许轻尘说:“别提死,怪不吉利的。” 靳花颜说:“不碍事,我本来也不在乎生死。小时候知道身体不好,大夫说我活不过三十,我很怕,怕的不是死,而是怕死之前没看到最想看的景色。” “嫂子喜欢风景?” “恩,名山大川,千年古刹,历代王朝的都城,从西域到东海,从雪原到云南毒林,这些地方,我都喜欢。我死之前,一定要全部看一遍。” 张渊说:“若不是你嫂子身子突然恶化,我们这会儿估计已经到波斯了。” 许轻尘不再说话,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理解这对儿夫妻。他们不求什么功名利禄,只求一生过的潇洒自在。这样的人,这个天下不会太多。 正想着,忽然看到前方有个似乎见过的背影,心中想了想:这不是在庐州城见过的沈香枝吗?她怎么也来了?她的两个下人呢?不过此时入口处人太多,他也不好打招呼。 wap. /129/129802/30224397.html 第四十一章 傅小虎的奇妙冒险(5) 谭无双不屑地说:“你们怕啥?我们要是杀你们,早动手了,赶紧回去睡吧,看把小孩儿冻的。对了,给我们腾出一间屋子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傅小虎的这个说法过于儿戏了。这群山匪,虽然都是苦出身,但是有几个身上是背着人命的,有几个是被仇家追杀走投无路才当的山匪。 不过这一夜还是安稳度过了,这两人强悍的战斗力山匪们见识过了,如果晚上趁他们睡觉偷袭,成功了倒还好,要是失败了,他们可都要交代了。再说了,这俩武功不凡,保不齐真是哪个大门派的高徒,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被人打伤门来,下场可想而知。 出谷第二晚,俩人好歹是睡上了像样的床。 这个匪寨很像朝岚谷的居住区,分各家各户盖的房子,好多山匪也是拖家带口的。山寨里一共五十多人,二十来个大老爷们儿,剩下的都是女人和小孩儿。 第二天一早,傅小虎二人起床,早有人给准备了洗漱用具和早饭。俩人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伺候,有些不适应。 吃完饭,山匪老大找到了他们。昨晚天黑,没看清这人的面貌,现在天亮看清楚了。是个长得很粗犷的人,看起来五十多岁,身量高大,一身凸起的腱子肉,看起来就是个猛人。 “两位,”这山匪头子语气还是不太客气,“您二位住了一宿,也吃过饭了,咱们该谈一谈了。” 傅小虎问:“谈什么?” “昨晚您说带我们活出个人样来,我想了一晚上,您应该是热血上头随口一说。我们这些人,烂泥扶不上墙,犯不上您二位费心。” “你这话说的,”谭无双有些不服气,“爷们儿看起来像是爱说笑的人?” 山匪头子冷笑:“那您二位倒是说说,怎么让我们活出个人样?我叫王无病,早些年是少林俗家弟子,早些年一怒之下杀了仇家满门,被江湖人悬赏追杀,不得已才到了此处。说起来,我跟其他人比起来算是有出息的,剩下的都还不如我。” 傅小虎笑着问:“三当家,你甘心一辈子窝在这山寨里?保不齐哪天哪个大侠看不下去,过来把你们灭了。你们看似吃喝不愁,实则每天都提心吊胆。昨天那女人,是你老婆吧?你这个岁数,应该还有孩子,你忍心他们跟你一起担惊受怕?” “我不忍心,我也想活出个人样,”王无病说,“可是我能吗?如果您觉得能,您给指条路出来。” 傅小虎拍拍屁股站起来,说:“不用担心,自然有办法。对了,带我参观参观我的山寨,也跟我讲讲你们每天都干点儿什么?” 这座山叫“碾子山”,因为山顶有块巨石,像一个碾子。山寨本来没有名字,但是山下居民们称呼他们为“碾子山响马”,所以这山寨就叫碾子寨了。山寨确实不大,二十多间简陋的木屋,但是生活设施一应俱全,也养了一些鸡鸭牛羊。听王无病说,山后面还有他们几亩农田,闲时也种些粮食。 没多大工夫就转完了整个山寨。 现在山寨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他们害怕,怕这两位爷一怒之下把他们给屠了。 “就这些了,”王无病倒也老实,“库房里还有些钱财,不多,百十两,您二位要是想走了,钱随你们拿去。” 傅小虎笑着说:“挺好,这不家资听殷实的吗?行了,没你事了,先回去吧,中午吃完饭把大家聚起来,我教教你们怎么活出个人样。” 王无病半信半疑地离开了。 傅小虎站在山门口,眺望着远处的大山,此刻,他心中非常惆怅——昨晚那就是热血上头,见不得人间疾苦,所以才说了那个话。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自己有个屁的本事。他俩人从谷里出来一共才三天,就第一天吃了顿好饭,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山寨里这五十多口子,他哪有那个本事。 可是牛已经吹出去了,不硬着头皮上不行。 谭无双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他现在全听傅小虎的。昨天晚上打斗的时候,第一次跟人搏命厮杀,没有经验,导致谭无双胳膊不小心被划了一刀,当时情绪激动,没感觉出来疼痛,到晚上睡觉才发现胳膊上有个口子。刀口虽然长,但是并不深,昨晚随便用布条包扎了一下。现在他把布条拆开,不知道从哪拿了些药草涂在了伤口上。 傅小虎问:“胖子,你哪来的药?” “哦,咱刚刚参观他们药房的时候,我见到几味草药。小时候侯爷不是教过咱们吗?我一看那几味草药凑一块儿正好是金疮药,就抓了一些。” “哦,这样啊……等等!”傅小虎像是发现了什么,他盯着谭无双胳膊上的草药看了看,然后跑到寨子中央大喊:“爷们儿们都出来!我有话说!” 王无病心说:你不是说中午才让大家聚到一块吗? 无奈,只好,把山寨里的男人们全部叫了出来。这群人分两排站好,傅小虎站在他们面前,他从谭无双手里抢过一把草药,大声问:“你们认不认得这个?” 众人面面相觑。 傅小虎又问:“你们这儿有药房,肯定有大夫的,哪个是大夫?”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唯唯诺诺地举起手:“我、我……” “你过来。” 年轻人走到傅小虎旁边。 傅小虎指着草药问:“金疮药你会配吗?” 年轻人木讷的点点头。 傅小虎又问:“这样的金疮药你见过马?” 年轻人翻了翻傅小虎手里的草药,皱着眉说:“没……这是,金疮药?……哎?哎?!秒啊!秒啊!这、这、这寒暑搭配,秒啊!” 傅小虎双眼放光:“你没见过这种配方是吗?” 年轻人兴奋地说:“我家世代行医,我爹配药出错,把人给治死了,人家要杀我全家,我才跑到山上来的。我医术还是很扎实的,但是这配方我没见过,也没想过,这真是巧夺天工!” 傅小虎一拍手,大喝一声:“好!” 这声“好”震彻云霄,把众人吓了一个机灵。 傅小虎问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星宇。” “好,陈星宇,你认不认识这些草药?” “我当然认识。” “这些草药好搞到吗?” “恩……碾子山上到处都是,不难搞。” “好好好,我再问你,一般金疮药什么价格?” “呃,也就几个铜板一丸。” “那这种可以卖多少?” “这种有奇效的,至少能卖到二十个……铜板吧!” “现在药房里的药,按照这个配方做,能做多少丸?” “我算算啊,大概能做一千丸吧。” 傅小虎双眼光芒更盛。这些山匪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傅小虎的意思,他大概是想卖药挣钱。 傅小虎大声说:“我这里还有其他药方,这种金疮药只是其中之一。你们想一想,我们一丸卖二十个铜板,一千丸是多少?” 谭无双算了算,脱口而出:“两千个铜板!差不多是二十多两银子!” 这二两银子一出口,山匪们觉得不可思议了。往常出去劫道,运气好了也才十辆左右,现在光靠金疮药就能一次二十两?碾子山草药很多,往常都是这位陈大夫一个人上山采药,这要是发动所有人采药,这劳动力一下翻了五十多倍。五十多倍,那就是一千多两银子啊。要知道他们劫道这么些年,才勉强攒了百十两银子。 这一下,王无病有些相信傅小虎的话了。 傅小虎笑着说:“我知道你们再想什么。三当家。” 王无病急忙说:“您说。” “你去挑十来个认真仔细的,男女老幼都行,让二当家和陈大夫带你们学习辨认草药,争取三天内让他们学会认识这几种药。再找几个机灵的,跟我去卖药。胖子!” 谭无双问:“啥事?” “你现在先跟陈大夫去药房,把药丸做出来。” 打打杀杀、心惊胆战的日子过久了,现在突然有了“平静生活”的念想,虽然傅小虎和谭无双到碾子寨还不到两天,但依然激起了一部分人的干劲。不到半天时间,谭无双和陈星宇俩人就搓了五百多枚药丸。 傅小虎命人把药丸用纸包好,全部带上,领着几个人下了山。 下了山,傅小虎有些傻眼:药是有了,怎么往外卖呢? 跟着他下山的有三个人,一个是陈星宇大夫,剩下两个是山寨里的年轻人,十六七岁。 站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个,傅小虎有些郁闷,又头脑一热说出了卖药这种话,现在冷静下来了,怎么也想不出去哪卖。 陈星宇小心翼翼地说:“大当家,我有个主意。” “你说。” “咱们可以卖给药店,让他们替我们卖,咱们只要付一些佣金就行。” 陈星宇是医学世家,家里也卖药,对这种事自然一清二楚。 傅小虎问:“卖给哪里的药店?” “最好大一些……我知道洛阳有一家妙善堂。” “走!去洛阳!” 碾子山离洛阳不远,天黑前四个人就到了。妙善堂规模不小,稍微打听就找到了具体位置。他们来的这个点儿有些尴尬,人妙善堂已经准备关门谢客了。 看着正在挂门的药铺伙计,傅小虎急忙跑过去,说:“伙计,你先停一下。” 伙计问:“客爷,咱们关门了,有事明天再来吧。” “不不,我不是来看病的。” “那您是来干嘛的?” “我是卖药的。” “卖药?什么药?” “金疮药。” 店伙计笑了,他虽然不懂医术,但是知道这金疮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配方,哪家药房还没点儿金疮药了。看眼前几个人打扮的比乞丐强不了多少,想必是偷了谁家的药,急于变现。 伙计不屑地说:“算了,金疮药咱们不收。” 说着就要撵人。 wap. /129/129802/30224395.html 第四十章 傅小虎的奇妙冒险(4) 两人吭吭哧哧地走了一天的路,终于进了洛阳城。进城的时候正好是晚上,洛阳城里霓虹璀璨,结结实实地镇住了两个土包子。 跟行人一通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侯府。交了两块大理石,俩人又有些为难。 现在回去?还是在洛阳住一晚? 这洛阳城如此繁华,估计没有四个铜板一晚的客栈。走回去?俩人已经累了一天了,不能不休息啊。最后傅小虎拍板:现在就回南屯镇,俩人有的是力气,能省则省。 出城的时候路过百花楼,那些打扮妖艳的姑娘们冲他们挥舞着手绢,一个个花枝招展,给谭无双看傻了。 “看什么呢?”傅小虎踹了谭无双一脚。 “小虎,”谭无双盯着那些姑娘,呆呆地说,“看看吧,光看不用花钱。” 傅小虎觉得有道理,也向姑娘们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他也看呆了。这些姑娘都太漂亮了,甚至比翡翠还要漂亮。朝岚谷里年轻的女孩不多,翡翠是最漂亮的。当然,这个结论是他们这帮坏小子暗地里排出来的。李凤岚太没女人味,琥珀太傻,翡翠除了待人冷漠,基本上没有缺点。所以翡翠在谷里比李凤岚更招人喜欢。 实际上,百花楼的这些姑娘们没有翡翠漂亮,即便那些有名的花魁也比不上翡翠,但是架不住人家穿的好、打扮的好啊,这俩傻小子哪见过什么市面。看着那些妆容恰到好处,衣着大胆放肆的姑娘,着实让两个人开了大眼。 百花楼临街的二楼走廊上,一个香肩半露的粉衣女子朝过往的人群丢了一方手帕。手帕飘飘下落,正好落在傅小虎的脸上。他拿起手帕闻了闻,香,太香了。 虽然千般不舍,俩人还是离开了洛阳城。洛阳的繁华让两个人大为震撼,一直到出了城,走在了荒无人烟的野外,傅小虎似乎还能听到耳朵里嘈杂的声音。有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笑骂声,当然,最吵闹的还是百花楼姑娘们揽客的温香软语。 傅小虎小声说:“昨天听郑北风说,百花楼的花魁,一晚上用不了二十两银子啊。” 谭无双一脸向往地说:“二十两?不贵。” 还是有些不舍,俩人走的很慢。前方不远处,有一辆牛车在缓慢行驶。看得出来,那牛车上是一家四口人,只是不知道这么晚他们去做什么。大晚上的,道儿上不安全,为了不让人家忌惮,两人一直都是远远地跟着。 忽然间,道旁树丛里窜出一帮人,他们手里亮晃晃的,分明是钢刀。牛车上的一家人吓得够呛,女眷们惊叫连连。 傅小虎一把拉过谭无双,躲在了旁边的树林里。 “小虎,这是……劫道!” “嘘,”傅小虎说,“小点儿声。” “不是,咱们不是要当大侠吗?咱们赶紧去救那一家人啊,谷里的老人说过,打家劫舍的没有高手,咱们不用怕。” 傅小虎摇了摇头,说:“我看这些劫匪是熟手,应该干过很多票了。他们不会杀人,如果要杀人,刚才冲出来的时候就会动手了。咱们再等等,等他们得手了,咱们跟上去,抄了他们老家。” “如果……他们家里人手多呢?” “离洛阳这么近,不会有大山匪的,人数必然不会太多。就算多,你怕吗?李凤岚他们四个人就敢打进百十来号人的嵩山派。” 这话刺激到了谭无双,他心中有火、眼里有光,仿佛下一刻就能冲进匪巢,灭了这帮土匪。 不多时,劫匪们得手,把那家人男丁打了一顿,扛着粮食细软、拉着牛车回到了树林里。这时傅小虎和谭无双才冲过去帮忙。 傅小虎问:“你们没事吧?” 离近了才看清这一家四口,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年轻男子,一个年轻女人,还有一个小女孩儿。看来是两口子带着女儿和爹去洛阳城买东西,回来的晚了被歹人劫道。 中年男子痛哭流涕:“我们一家老小过冬的货物啊,都在牛车上呢,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傅小虎掏出怀里的铜钱递给中年男人:“你们先拿着这些钱,你们的东西我们帮你追回来。你们家住哪?” 中年男子呆呆的看着铜板,这几枚铜板肯定是不够一家人吃喝的。他呆呆地说:“您二位是?” 谭无双笑着说:“我们是大侠。大叔,你快说你家住哪吧,我们好追上了把东西给你们送回去,再墨迹会儿那帮贼人就走远了。” 中年男子将信将疑,报了个地址。 傅小虎和谭无双不再啰嗦,朝着劫匪们离去的方向追去。 没走多长时间就追上了那几个劫匪,他们牵着牛车,本来就走不快。两人跟着这帮劫匪,在树梢上跳跃跟踪。这帮劫匪一共八个人,勉强算是练家子,武功稀烂,根本就没注意到头顶有俩大活人。 一直跟了一个多时辰,上了一座小山,在山头上拐了好几个弯儿,终于在一处三面环山的寨子前停下了。这寨子规模不大,最多住五十多人,看起来挺寒酸。 傅小虎非常激动,两只手不住地发抖,谭无双也差不多。 那些人叫开了寨门,陆陆续续地走了进去。等人都进去了,寨门就从里面关上了。他们仔细观察了一下,没人站岗,寨子里很黑。 “小虎,咱们动手吧。” “好!” 两人跃下枝头,在平地上一个起落,就飞进了低矮的木栅栏。他俩人轻功虽然比不上李凤岚他们,但是也不错,落地没声音。那些正在瓜分财物的劫匪根本没注意到他们。 傅小虎大喝一声:“你们这些贼人!光天化日竟敢拦路打劫!小爷我这就替天行道。” 劫匪们很纳闷,一,这俩人哪来的?二,什么光天化日?这哪儿看出太阳的? 这匪寨里拿得起刀的有二十多人,这俩愣头青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二对二十?何况匪寨大当家是个高手,中午还有俩不知死活的武林人士来找死,被大当家一打二全给绑了。 劫匪们也不含糊,抽刀就向两人袭来。 傅小虎和谭无双功夫不错,但是没有跟人厮杀过,而且手里没有兵刃,一打起来有些手忙脚乱。这跟想象中一掌一个略有不同。不过俩人也没乱多长时间,适应之后这些劫匪就开始节节败退。 俩人也没下死手,打的起不来就行。不多大功夫,还能站着的劫匪就只剩三个了。那三个人看着傅小虎他俩,瑟瑟发抖。 正在这时,匪寨内部传来一个浑厚的嗓音。 “何人闯寨?!” 三个劫匪如见救星,急忙高喊:“当家的!有两个不知死活的小辈儿!” 话音刚落,傅小虎就看到一个人熊一般雄壮的黑影向他俩冲来,两人急忙迎战。这个魁梧汉子练的是横练的功夫,颇有造诣,跟刚才那些臭鱼烂虾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但也就如此了,在傅小虎和谭无双两人联手下,不出十个回合就被制住了。 这下,劫匪们傻眼了。大当家是个高手啊,连他都打不过? 匪寨大当家也很诧异,这俩少年功夫是不是有点儿好过头了?不会是哪个名门正派的天之骄子吧? 傅小虎看着躺在地上的山匪们,刚想说点什么,突然间,匪寨的各个小木屋里,一群女人小孩冲了出来,他们挡在了这些山匪面前。不过天太黑,傅小虎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谁知躺在地上的山匪们怒了。 “娘们儿家的!谁让你们出来的!给老子回去!” “回屋躺着去!败家玩意儿!” 傅小虎和谭无双懵了,这是唱哪出?他们看过不少江湖画本,没有哪本说过山寨里有女眷啊?这些女人……是这些山匪的家眷? 女人们并没有离开。一个为首的中年妇人突然跪倒在地,她带着哭腔说:“两位大侠!您行行好!别杀我们!” 山匪大当家愤怒的站起来,一把把中年妇人拉到身后,怒吼:“凑什么热闹?!给老子滚回去!” 中年妇人用力抓着山匪头子的手,苦苦哀求:“当家的,你就别硬气了,咱们给两位少侠认个错!命要紧啊!” “娘们儿懂什么?!给老子滚!老子死也是条汉子!绝不认怂!” “哼,”傅小虎冷笑,“汉子?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算什么汉子?” “哼,”匪寨首领还以冷笑,“世道艰难,讨口饭吃而已。要杀要剐请自便,不必多言!” 傅小虎找了个石墩子坐了下来,他缓缓开口:“刚才被你们打劫的那一家人,牛车上是他们过冬的货物,没了这些东西,他们一家四口都会饿死。” 匪寨首领说:“没有这些东西,我们全寨人都会饿死。” “你们有手有脚,只要肯干,就不会饿死,何必损人利己?”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会落草为寇?如果有好生计,谁会上山当匪?你们功夫不错,穷文富武,说不定是哪个世家的少爷公子,你懂我们这些底层江湖人?我们这些人里,有被仇家灭了满门的,有被逼无奈的,要说理由,我们每个人都有理由。” 傅小虎指着身上脏兮兮的衣服,笑问:“你看我这样的,像是世家公子吗?” 匪寨首领说:“不是富家公子,那也是哪个大门派的高徒。” 傅小虎沉默了,不是他没话说,他小时候也被谷里长辈们逼着读书,书上的道理他也懂很多。可是有用吗?老天不公,世道晦暗。他刚入江湖两天,就被人骗了两次,每次都让他对这个江湖有了全新的认识。 有一点,他确信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对的,那就是:这个江湖,不是非黑即白的。 傅小虎沉思良久,问:“你是大当家?” “对。”回答的很硬气。 “那从今天起,你是三当家了。” 山匪们傻眼了,这是几个意思? 傅小虎指着自己说:“以后我是大当家。”又指着谭无双说:“他是二当家,你是三当家。” 山匪首领有些抓狂:“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傅小虎站了起来:“我要带你们活个人样出来。” “我们凭什么认你当大当家?” “你们有的选吗?” 是啊,有的选吗?人家两个人就把你们山寨平了。所有山匪都不说话了,形势比人强。 傅小虎说:“你们几个,刚才打劫的,把东西送回去。” 一个山匪唯唯诺诺地问:“送哪去?” 傅小虎把地址告诉了他,又说:“当然,你们也可以抛弃他们自己跑,随你们便。天不早了,晚上冷,别把小孩儿们都给冻着了,都回去睡吧。” 没有人动。 wap. /129/129802/30224394.html 序章 十八年前 大雨夜,长安城郊外的上官宅邸火光冲天,男女老幼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二十来个蒙面黑衣人隐藏在宅子外的树林中,冷冷地观赏着这出人间惨剧。 不多时,惨叫声渐渐消失,一个提着沾满鲜血长刀的黑衣人飞奔入树林,对着为首的黑衣人跪下抱拳。 “首领,已全部解决!” 黑衣人首领沉默良久,挥了挥手,淡淡地说:“让弟兄们再仔细搜查一下,切勿漏下任何人。” “是!” 报信的黑衣人又返回了燃烧着的上官宅邸。 那名黑衣人首领抬头望着不断下落的雨滴,低声说:“长安上官家,灭门。扬州李家,灭门。洛阳白家……会如何?” 身旁有人回应:“白家大概不会有事。” “是吗?”黑衣人首领说,“无所谓了,拿钱办事而已。” 说罢,转身向树林深处走去,其他黑衣人一并跟上。远处,上官家的大火渐渐熄灭,血水混合着雨水从宅邸的排水渠中流出,将郊外的小溪染成了红色。名震江湖百年的上官家就这么凋零了。 洛阳城北一百里的朝岚谷,一队人马在趁着夜色向山谷内夺命狂奔。二十多人骑着快马,将五辆辒辌车护在队伍中间,辒辌车里间或传来小孩儿和女人的啼哭声。 身后不远处,百十个黑衣人提着各色武器紧紧咬着他们。 情况非常紧急,就在这时,突生变故,一辆马车的车辕断裂,拉车的马匹也一头栽到了路旁的巨石上,一命呜呼。人马随即停下,将车里的老人小孩拉了出来。 “莫老大!”一个身穿白衣,脸罩白色面纱的妙龄女子大声说,“你带着大家进谷!我来拖住他们!” 被称作莫老大的男子大概三十岁,面容刚毅,即便如此困境,也不见他脸上有任何焦急的神色。他对白衣女子说:“阿佻,他们可都是各门派的好手。” 白衣女子已经拔出马背上的长剑,挡在了人群后方,冷冷得盯着黑衣人袭来的方向。众人看向白衣女子的背影,天上月光明亮,白衣女子亭亭玉立,裙摆长发随风飘荡,如一副月下仙子图,可惜仙子手执长剑,杀气冲天。 白衣女子笑着说:“不拖住他们,咱们谁也走不了。就快进谷了,我们不能折在这里。” 莫老大低头沉思一会儿,抬头说:“阿佻,量力而行,打不过就跑。” 听到莫老大说这话,一个身背长弓的男子急切地说:“这怎么可以!我也留下来!” “潇哥,”白衣女子的声音忽然温柔起来,“你还要在谷中设置陷阱,不可留下来……大家都走吧,信我。” 大家都沉默着将坏掉的辒辌车里的行李拿出来,谁也不说话,都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 长弓男子用力咬了咬牙,血气方刚的汉子忍住心中不舍,大声说:“活下来!” 随着莫老大一挥手,车队继续向谷中进发,而追杀他们的黑衣人也已经近在咫尺。 男子取下长弓,冲着黑衣人射去四箭,但均被击落。来追他们的黑衣人不是普通杀手,他们个个身怀绝技——毕竟今晚,对于他们的绞杀并不是某个单独的门派或组织发起,而是……大半个江湖商量好的,各派高手尽出。 车队渐渐走远,白衣女子的身影已然看不见。这时有人惊呼:“莫老大!我们到了!” 一个只能容纳一辆马车进入的山洞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就是朝岚谷的入口,守在这里,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夫当关。 莫老大大手一挥,大声喊道:“进谷!” 这队人马有条不紊的进入山谷,长弓男子走在队尾,他转头看了看来时的方向,眼眶有些酸涩,他怕今生再也见不到那个白衣女子。 黑衣人被一个女子拦下了。 为首的黑衣人大声问道:“拦路者何人?!” 白衣女子轻蔑一笑,随手挽了个剑花,剑尖直指众人,脆生生地说:“剑仙,陈佻!” 说完,长剑刺出,陈佻化作一道白光,直刺向刚才说话的黑衣人。 剑仙陈佻这四个字,在江湖上还是能让人起一层鸡皮疙瘩的。她轻功冠绝古今,剑法出神入化。没人知道她在高手榜上排第几,但高手榜前十里没有一个愿意跟她捉对厮杀的,当今武林唯一一个绰号里带“仙”的奇人。 这些黑衣人里不乏名门大派的高手,即便是与陈佻敌对,但是能见到这样的身法与剑法,也算不虚此行。看到这干脆利落的一剑,不少人在暗暗叫好,更有人想单独与陈佻切磋。可惜,今晚的目的是不择手段杀光长风楼余孽,不能讲这些江湖规矩。 陈佻已杀入敌阵之中,独身一人在百十来号高手中间辗转腾挪,游刃有余。 喊杀声四起,大到远处守在山谷出口的长弓男子都听的一清二楚。 已经快到黎明,朝岚谷内静悄悄的,长弓男子早已布置好机关陷阱。几年前楼主莫老大花费巨资请人在朝岚谷内修建一处据点,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走投无路时可以暂居此处。谷内地形复杂,入侵者难以进入。 长弓男子并未进入山谷深处与众人汇合,而是守在出口处,他坚信那个奇迹一般的女子会活下来。每次都是这样,她负责断后,大家都以为她凶多吉少,但她都能逢凶化吉。 天亮了,男子等不下去了,毅然选择出谷。 刚出谷,就看到前方有很多人冲这边奔来,原本沮丧难过的男子忽然笑了起来。是了,她每次都能活下来。 当然,并不轻松。 陈佻跟这些高手厮杀半宿,身上已经有了几处刀伤。她早已不敢恋战,而是靠着绝顶轻功向山谷方向飞奔。若是平常,别说追兵们骑着快马,就算是骑着凤凰也追不上陈佻。可现在她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根本甩不开追兵。 “阿佻!”男子大喝一声,取出长弓,冲着陈佻连射三箭。 陈佻看着飞来箭矢,瞬间明白,攒起最后一点内力腾空而起,空中脚尖轻点,连踩三支箭矢,好似平地跳跃一般,踩到第二支箭时,她将长剑用力掷出。在第三箭上用力一点,身形忽地又向前弹射,又踩到了刚刚掷出的长剑上——这是她的成名技,这套轻功本来没有名字,但武林人士称之为“御剑”。 长剑落地,内力耗尽的陈佻落石一般向下坠落,长弓男子急忙飞奔向前接住陈佻,将她搂进怀里。 “阿佻!阿佻!”他呼唤着怀里的女子。 陈佻身体发烫,脸色一片惨白,气若游丝。 但她还是睁开了眼睛,虚弱地说:“潇哥……进谷……” 不再犹豫,男子抱起陈佻,不要命地向谷中飞奔。 是日,洛阳城白家。 白若云今年三十五岁,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白雪言今年四岁,大儿子白伯驹三岁,二儿子白仲炼两岁。二儿子并非自己亲生,而是去年从西域带回来的孤儿。 白若云坐在官邸大堂中,眉头紧锁。当下情况不大妙。他知道,昨天晚上长安上官家、扬州李家已经惨遭不测。如果不出意外,长风楼的人应该已经进入朝岚谷。 白家该怎么办?明哲保身?还是……全力一搏? 怎么博?家中护院、死士加起来一共七十多人,现在这洛阳城里,明处暗处的杀手估计有几百人。孩子们都还小,妻子又到了临产期,稳婆刚到。内忧外患,家里乱的不可开交。 白家虽说比上官家、李家成名晚,但是偌大的家业,断不能毁在自己手上。 刚想到这里,忽听院子里传来一阵衣袂翻飞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护院们的惊呼:“什么人!” 白若云急忙冲出大堂,只见院子里出现一个中年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衣着华贵。 这人他认识,当然,整个江湖估计没人不认识他。 荆棘门门主,乔飞。 白若云伸手止住准备冲上前去的护院们,微微一笑,说道:“乔门主,别来无恙。贵足踏贱地,所为何事啊?” 乔飞也笑了,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与风度,开口回到:“无事不登三宝殿,乔某此次前来……想必白先生知道在下所为何事。” “哈哈哈,”白若云笑着说,“咱们就不打哑谜了,乔门主是想独占,还是……” 话未说完,乔飞就说道:“毁掉。白先生,有些东西,还是不要留着的好。” 白若云走下台阶,来到乔飞面前,低声说:“毁掉可以……但是在下想知道一件事。” “白先生请问。” “您此次前来,是代表荆棘门,还是代表整个江湖?” “白先生高看乔某了,荆棘门还做不了江湖的主。但白先生应该知道,如果不是荆棘门,不是乔某,白家,昨天晚上就……” 话点到为止,不能说的太明白。 白若云苦笑,他了解乔飞。如果说这个江湖还有正人君子,乔飞绝对算一个。江湖各大门派联手绞杀李家、上官家和长风楼,此事不义,如果不是乔飞在中间斡旋,那这场杀戮的规模会更大。 白若云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条交给乔飞,叹息一声,说道:“百年来白、李、上官三家收集的江湖秘闻都在此处。乔门主尽可付之一炬,未来三十年,白家不再过问江湖事。可否满意?” 乔飞摇了摇头,白若云眼底愠色渐起,咬着牙说道:“乔门主,不可欺人太甚啊。” “白先生,你理解错了,”乔飞依然心平气和,“此处秘密我们必然会毁掉,但白家,不能退出江湖。” 白若云有些想不明白,疑惑地问:“为何?” “白家向来只卖情报,不参合恩怨。这一点比李家和上官家都要好。你们白家只是做个认错的姿态,然后消停几年,江湖人这段火气过去了,白家就还是以前的白家。江湖需要制衡,如果他们没有半点制约,只怕,会比现在更加过分。” “哎,”白若云说,“我何尝不想如此,但人心可畏。李家、上官家就是前车之鉴。” 乔飞说道:“话已至此,多说无益。白先生,好好考虑一下吧。乔某告辞。” 说完转身走出白家。 看着乔飞消失的背影,白若云又叹息一声,缓缓地坐在了台阶上。三十多岁的男人,瞬间老了二十岁。他知道,从今天起,白家再不会像以前那样辉煌了。他只觉得一阵胸闷,随即剧烈咳嗽,伸手捂嘴,有鲜血顺着指缝留了出来。 咳嗽越来越厉害,终于,喷出了一口鲜血。周边的护院们从震惊里恢复过来,急忙去喊府上的大夫。 白若云眼望苍天,痛哭流涕,大声喊道:“雨灼!凤瑶!承弟!长风!我白若云对不住你们啊!” 喊罢,整个人佝偻了下来。就在这时,后院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一个小丫鬟满脸欣喜地跑了出来,大声喊着:“老爷!老爷!夫人生了!是个男娃!” 这算是白家唯一一件好事吧。 扬州城,虎威镖局大门紧闭,从门前过的老百姓觉得很奇怪,一般这个时候,镖局的镖师、趟子手们应该在打拳习武,今天为何如此安静?如果此时有人停下脚步,仔细闻一闻,就能嗅到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 镖局后院,虎威镖局大当家陈领和他的几个儿子浑身鲜血,双手被反绑,齐齐整整地跪在地上,另一边,是蜷缩在一起的镖局妇孺老幼。镖局的镖师、趟子手早已死了个一干二净。 陈领已经五十岁了,一身横练的腱子肉,看起来像是个三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他那张锐气十足的脸上写满了刚毅,即便此刻全家被人制住,他也没有丝毫惧色。 十几个黑衣人擦着钢刀上的鲜血,眼神冷漠,似乎眼前的并不是人,而是一个个待宰的羔羊。 为首的黑衣人蹲在陈领面前,低声问:“陈老爷子,我再问一遍,李凤瑶,在哪?” “哼哼,”陈领冷笑,“李家于我陈家有恩。大小姐的下落,我不知道。我就算真知道,你也别想从我嘴里问出半个字。” 黑衣人也不言语,挥了挥手,一个黑衣人把陈领十四岁的小儿子拖了出来,不等求饶,一刀戳向他的心口。 陈领几乎将牙咬碎,睚眦欲裂,他悲愤地说道:“若不是李家,我陈领四十年前就饿死街头,哪里还有我这份家业?别说杀我一个儿子,杀我全家又如何?!” “好,”黑衣人点点头,“就依你。” 黑衣人站了起来,挥了挥手,说:“这老家伙确实不知道,不浪费时间了,全部杀了,早点儿回去复命。” 黑衣人都是职业杀手,杀人对他们来讲就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手起刀落,一个个大好人头滚落。 夜羽小筑是江湖上势力最大的杀手组织,他们很讲规矩,只要钱给够,他们谁都杀,绝不透漏雇主信息。 唐举是蜀中唐门弟子,他并不姓唐,他只是个孤儿,从小被唐门收养,一直是外门弟子。他没有什么梦想,吃饱喝足就行。后来唐门遭难,唐举逃了出来,从此改了姓名。迫于生计,加入了夜羽小筑。 他杀人,是为了吃饭,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人有很多,多到数不过来。 手起刀落,又一个虎威镖局的人死在了自己的手下。自己的同僚们跟自己的眼神一样,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机械般地挥着刀。 然后,他停下了。 墙角,虎威镖局的女眷们挤在一起,她们尖叫着、哭喊着。她们的下场只有死。但是,有一个人吸引了他的注意,是个小女孩,两岁左右。那个小女孩儿眼神空洞,白皙的小脸蛋沾上了血迹。 唐举知道这个小姑娘,他是陈领的孙女,陈敏月。 陈敏月呆呆地看着正在屠杀她妈妈、阿姨们的杀手,她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也不明白死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大家都不开心,她们都在哭。 为什么哭呢? 那一瞬间,唐举想到十几年前,他流落蜀中街头,被人贩子捡到。由于他呆呆的,没有人愿意买,人贩子就决定砍掉他一条胳膊一条腿,让他要饭。就在要动手的时候,师傅出现了。 “这娃筋骨看起来不错,是个练武的材料。多少钱?我买了。” 这样呆滞的眼神,自己当年也是这样吧。 同僚已经向小女孩举起了钢刀,鬼使神差的,唐举用刀鞘格开了同僚的刀。同僚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怎么?”同僚问。 对啊,怎么?自己是什么意思? “她……”唐举低声说,“她有用。” “什么用?” 唐举不知道,但是唐举感觉到了,冰封的心里有火苗烧了起来。 小筑的规矩他懂,要么目标死,要么,自己死。 在那一瞬间,他有了主意。他趁同僚们不注意,抱起小女孩儿,一下越出墙头。 黑衣人们呆了一会儿,他们也不明白唐举此举为何意。 首领反应过来了,恶狠狠地对手下说:“你们两个,追上他们,提头来见我!” 唐举觉得自己疯了,他从来没有这么不理智过。头脑一热,把小女孩救了出来,可之后怎么办?自己功夫不差,可是怎么打得过整个夜羽小筑? 小女孩被他搂在怀里,她的表情依旧呆呆的,看不出喜悲。同僚们已经追上了,这两个都是小筑的好手,他打不过,何况他还带了个孩子。 扬州城外的小树林,三个人打在一起,没多大工夫,唐举就中了好几刀,伤势不轻。又一个不注意,左胸中了一刀,几乎将他的身体贯穿。那一瞬间,他失去了所有力气。 完了,全完了,自己这一辈子,可能只有今天是为自己而活。 一个同僚走到他身边,冷冷地说:“兄弟,得罪了。” 一刀砍下,可是,唐举并没有感到被砍中,他抬起头,只见身前站着一个人。一身僧袍,秃脑袋,是个和尚。看背影,这个和尚年纪不小。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杀手们愣住了。 他们没有看清这个老和尚是怎么出现的,而且,他只用手就挡住钢刀,刀刃没伤他手掌分毫。 黑衣人冷冷地说:“大和尚,我们自家兄弟间的恩怨,还请回避。” “施主,”老和尚低声说,“你杀气太重。” “哼,别以为你们少林……”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整个人已经倒飞出去,撞断了一颗人腰粗的大树,冲击力太大,下半身被撞了个粉碎。再看老和尚,一脸怒气,血灌瞳仁。 “佛也发火!” 一掌拍出,隔了两仗远的黑衣人被震碎了胸骨,直接毙命。 瞬间毙掉两个夜羽小筑的好手。 老和尚走到唐举身边,蹲下身来。 唐举双眼已经开始模糊,他明白,自己是活不成了。 “大……大师……救救……” “施主,”老和尚握住唐举的手,“你伤势太重,恐怕……” “不……她……她……” 唐举用仅有的力气将小女孩送出怀抱,老和尚接过小女孩,问:“她是何人?” “陈……陈领……” “陈施主的孙女?” 唐举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几乎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老和尚似乎知晓一切,他轻声说:“朝闻道,夕死可矣。施主迷途知返,可敬。” 听到这句话,唐举笑了,他释然了,原来做对的事,是这种感觉。 老和尚将小女孩放在地上,双手合十,默诵一遍《往生咒》。 念完往生咒,老和尚看向小女孩,一脸慈祥地问:“小施主,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儿奶声奶气地回答:“陈敏月。” “跟老僧走吧。” “我想回家,爹爹,妈妈。” “哎……” 人间悲苦,唯有叹息。 扬州城外的小树林,少林寺智诚大师的这声叹息,为这场腥风血雨画上了句点。 wap. /129/129802/30224299.html 第一章 有凤来仪 朝岚谷夜色如水,幽暗的树林中,一处空地上燃起了篝火,三个劲装男人围坐在篝火边,他们一边吃着干粮,一边低声讨论着十八年前的那场浩劫。 “然后,莫长风带着一众手下逃入这朝岚谷。我听我师兄说,当年围剿长风楼的高手不少,在谷外遇到一个拦路人。”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低声说着。 年龄稍小一些的男人忽然插嘴:“刘老大,我知道,拦路的是剑仙陈佻。” 年龄更小的男人急忙问:“是那个剑挑四阎王,轻功冠绝古今的陈佻?” 刘老大点点头,回答:“对,就是她。她剑法确实厉害,这个不假。可是她竟然能在上百号高手的围攻下全身而退。这个长风楼,真的是卧虎藏龙。” “我听人说,当年的莫长风可是武林排名第二的高手,只输给少林智诚大师半招,压了清风观张道长一招。他手下有各大门派的高手,据说陈佻不算最强的。” 刘老大说:“不要听别人胡说,陈佻当年应该能排天字第四,没有比她强的了。” “那……老大,既然长风楼这么多高手,凭咱们三个……夜闯朝岚谷,不好吧?” “你什么意思?来之前就说了,怕可以不来。” “我,我知道,但我还是有疑问嘛。扬名立万的方法有很多,咱们为什么一定要选这个?” “哼,当年长风楼坏事做尽,他们蜗居此处十八年,鬼知道他们会不会反攻武林。我们就算没找到他们,把这里地形勘察一遍也是一个壮举。” 三个人正聊着,全然没注意到一个白衣少女已经鬼鬼祟祟地接近了他们。 少女的长发用一根红头绳简单的挽了一下,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漂亮的脸蛋,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衣,赤着脚,右脚脚腕上用红绳挂着两个黄澄澄的铃铛。 正在说话的三人忽然听到身边的巨石后面传出了轻微的铃铛声。 三人止住呼吸,暗暗握住自己的兵刃,气氛有些紧张。 “你们……听到了吗?” “嘘。”刘老大让两人禁声,然后用眼神告诉两人,一左一右,包抄巨石。 随着一个坚定的眼神,三人从三个方向瞬间绕到了巨石后面。 果不其然,石头后面有个女子。只见这女子猫着腰,鬼鬼祟祟的样子。 “你是何人?!”刘老大斥问。 女子一脸诧异,但并没有恐慌,她呆呆地问:“本小姐自认轻功天下第一,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女孩的声音很好听,银铃一般。长的也好看,三个大男人看到她的脸和身段,竟然有些呆了。但是,她脑子似乎不太好使。三个人看着她脚腕上的铃铛,有些无语。 从少女姿色中回过神来的刘老大又叱问:“你是何人?” 少女微微一笑,脚尖轻轻用力,整个人忽然飘了起来,稳稳当当地落在巨石上——这女子没说谎,她的轻功确实不赖。三人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但是也知道,这等轻功,举世罕见。 “听好了,”少女神气地说,“本小姐就是——长风教圣女,李凤岚!还不跪下!” 三人面面相觑,长风楼什么时候改叫长风教了? 李凤岚见三人不为所动,用有些焦急的语气说:“圣女哎,你们没听说过吗?就是江湖话本里那些,魔教妖女啊,明白了吗?” 三人点头又摇头,魔教妖女他们懂,但是你这个脑子不好使的魔教妖女,不懂。 李凤岚见三人不明白,鼻子都快气歪了,大声说:“算了,不说这个了。我问你们,你们来我圣教干什么?” “铲除你们这些妖人!” “哈哈哈哈,”李凤岚笑弯了腰,“就凭你们?” “就凭我们!” “好了好了,不闹了,既然你们是来打架的,”说到这里,李凤岚看了看周围,“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施展不开,随我来。” 说完,也不等三人回答,花间蝴蝶般朝远处飘去,三人急忙追上。 越追,三个人越觉得不对劲。首先,这女子轻功确实不错,不管三人怎么加速,女子始终跟他们保持三丈远,好像背后长了眼一样。其次……为什么要跟着这个脑子不好使的圣女走啊? 终于,李凤岚在一个湖边沙地上停下了。 “呐,就这里吧。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少女抱着胳膊,满脸的不屑。 刘老大向前走了一步,大声说:“姑娘,我们不干以多欺少的勾当。我来会会姑娘,在下长鲸派……” 话没说完,李凤岚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算了算了,懒得听你们自我介绍,来人!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从树林里窜出七八个人,不等三人反应,直接给按在了地上。 三人傻了,不是这女子脑子不好使,是他们三个脑子不好使。在敌人的地盘上就这么轻易的中了埋伏,这下算是丢了大人了。 “卑鄙!无耻!”三人还在做最后抵抗。 “拜托,”李凤岚无奈地说,“我是妖女哎,你跟我讲什么道理。拖下去!” 把三人绑了去,湖边重新安静下来。 李凤岚抬头看了看天上月,伸了个懒腰,长袖滑落到肩膀上,露出了白皙的胳膊。一阵风吹过,清风吹动衣裙,向风的那一面衣服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体上,远远看去,少女身段高挑、妖娆。 “哎呦。”似乎是踩到了小石子,硌的她脚掌生疼。她掰起脚丫子检查了一下脚底板——全然没有淑女作态。 这是第三起了,这一个月有三拨人来探谷,都是小角色。李凤岚忽然觉得,谷外面的江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这种感觉一向很准。 正瞎想着,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喊自己,声音越来越近,是个少女的声音。 “小姐!小姐!” 李凤岚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黄色身影风风火火地朝自己飞来。 黄衣少女不一会就跑到了她眼前,跑的太急,黄衣少女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小胸脯一鼓一鼓的。 李凤岚问:“琥珀,怎么了?” “哈……”琥珀用力调整呼吸,俏丽的小脸蛋上都是汗水,“谷主他……谷主他……” 李凤岚暗道不妙,不等琥珀说完,用最快的速度向谷内飞去。 身后琥珀在哀嚎:“啊呦,小姐!你慢点!等等我嘛!” 不多时,李凤岚已经飞奔至朝岚谷深处。这里有一大片平地,平地上屋舍俨然,房屋周边是一块块的农田,看起来和别处山村没什么不同。这里就是当年长风楼众人的栖息地。经过了十八年,谷里已经添了不少新丁。再加上这些年在外逃亡的长风楼人加入,谷中人口已经快到两百。 李凤岚向着谷中最大的一座建筑奔去,虽是深夜,但是这里依然灯火通明。 屋子里有很多人,都是以前长风楼的骨干。 李凤岚刚进门,就被一个面色蜡黄、颧骨高挺的中年女人拦住了。 李凤岚一见这个女人,原先的着急忙慌瞬间就没了,立马温顺的跟个小猫似的。整个朝岚谷,天老大,李凤岚老二,她谁也不怕,唯独怕这个中年女人。 “鞋呢?又光着脚!一点女孩儿样子都没有!”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 李凤岚低声下气的说:“出去的急……忘穿了……” 中年女子大喝一声:“翡翠!” 一个青衣女子款款来到二人身边,低声问:“娘,什么事?” “你给我看住她,她要是再不穿鞋,就往她腿上再绑两斤甲马!” “知道了。” 李凤岚赶紧岔开话题:“周婶儿,老莫他怎么样了?” 周婶儿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没事,又是吐血。侯神医在里面呢,查来查去,还是没什么毛病,不影响吃喝。” “我去里面看看。”说完,冲进了内室。 这时候,琥珀才推门进来,给小丫头累的快虚脱了。 “啊呦,翡翠姐,”琥珀凑到翡翠身边,没骨头一般瘫在翡翠身上,“下次有事你去叫她,我可不要去了。” 翡翠面无表情,在琥珀的腿上狠狠地拧了一下,拧的琥珀直呲牙。 翡翠教训她:“仗着有点儿天赋,练什么都不专心,跑两步就喘,懒死你。” 琥珀还想说什么,大门又开了,一个背着弓箭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翡翠问中年男子:“爹,机关我都检查过了,没有破坏的。这几个人看来是凑巧进来的。” 中年男子点点头,走到周婶儿身边,问:“阿佻,谷主怎么样了?” 中年女人就是当年拦住上百号高手的陈佻,岁月不饶人,当年的仙子,经过岁月打磨,已然是个黄脸婆了。中年男人叫周潇,入谷之前俩人感情不错,入谷后,陈佻养好了伤,俩人就成亲了,次年就生了翡翠。 陈佻已经半夜没睡,有些倦了,有气无力地回答:“没事,还是老样子。” 内室,莫长风端坐在桌子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在为他诊脉。老者名叫侯臻,几十年前就名震江湖的神医,十八年前跟谷中众人走散,一直到十五年前才回谷。 侯神医闭着眼睛,捋着胡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时候,李凤岚闯进来了。 “老莫!你没事吧!” 侯神医一手拦住了跑过来的李凤岚,眼都没睁开,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安静。” 李凤岚不敢吱声,在一旁乖乖地候着。 过了半晌,侯神医松开了诊脉的手,睁开眼睛,长出一口气。 莫长风问:“侯爷,还是老样子?” “脉象四平八稳,什么事也没有。你吐血的时候,哪儿不舒服吗?” 莫长风摇头:“没,就像水喝多了反胃一样,吐出来什么事都没了。” 侯神医沉思:“奇了怪了。” 李凤岚瞅准时机插嘴:“会不会有人下毒?” 莫长风不耐烦地说:“不是毒还能是什么?” 侯神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李凤岚,问:“岚丫头,你今年多大?” 李凤岚一脸雾水:“十七啊。” 莫长风也意识到了什么,喃喃的说:“八月十六,这丫头就要十八了。” 李凤岚纳闷,怎么还跟自己有关系? “哎呀,你们不要打哑谜,这事儿跟我还有关系呢?” 莫长风想要开口说话,侯神医立马制止:“谷主,慎重啊。” 莫长风摇了摇头:“躲不掉的……侯爷,你回去休息吧,也让大家也都回去吧。岚丫头,你留下,我有事跟你说。” 侯神医出了屋子,没多大工夫,大厅里也安静了。李凤岚抱着胳膊蹲在一旁的椅子上盯着莫长风,莫长风撇了她一眼,不满地“哼”了一声。 李凤岚赶紧老老实实地做好,满怀期待地问:“老莫你快说,这事跟我什么关系?” 莫长风思考良久,开口说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吧?” 李凤岚点头回答:“我知道啊,你们说的,十七年前,有人把我丢在了朝岚湖旁边,周婶儿把我捡回来的。” “对,但是……谷中机关密布,什么人能悄无声息的深入谷中腹地,又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呢?”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啦,我也问过周婶儿他们,他们也不知道啊。” “其实我们都知道的。” “都知道?” 莫长风没有直接回答,他站起来走到房间里挂着的一幅美人图前。画上的美人穿着华丽,但是没有画脸。李凤岚从小就见过这幅画,小时候来莫长风这里玩也经常见到,对于这幅无脸美人图她也问过,可惜没人能给她答案。 莫长风缓缓地说:“十八年前,因不满李、上官、白三家情报合并。武林各大派纠结了一帮人,对扬州李家、长安上官家,以及我们长风楼发动袭击。一夜之间,江湖两大豪族惨遭灭门。这些江湖往事,跟你讲了不止一次了。但我们刻意隐瞒了一些东西……上官家大公子,上官承,与李家大小姐,李凤瑶,两人互生暧昧。门当户对,这门亲事两家都很赞成。” “等一下!”李凤岚叫停,“李凤瑶??”她意识到了,这个李凤瑶跟自己的名字就差了一个字。 “对,李凤瑶。十八年前那一天,两人刚成亲不久,李凤瑶回家省亲。惨案发生之后……根据后来回谷的兄弟们说,李凤瑶没有死,而是失踪了。直到两年后,阿佻在湖边捡到了你。按照时间推算,如果当时李凤瑶已有身孕,那孩子……跟你年龄相当。” 李凤岚有些震惊,短短几句话,就把她的身世说了出来,涉及两大豪门。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简单,但并没有想过会是这种情况。 莫长风看了看李凤岚,说:“你别紧张,你不一定是上官承和李凤瑶的孩子。” “为什么这么说?” “别人都说李凤瑶知书达理,是个大家闺秀……这是江湖传言。当年我与他们夫妇二人熟识,李凤瑶并不是个大度的人,小心眼儿,爱记仇,多疑,小姐脾气,而且非常护短。如果她有合适的藏身处,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孩子丢到外面的,她不那么相信别人。啊,对了。” 莫长风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破旧的荷包,说:“这是当年放在你身边的,我们拆开过,里面有张纸条。” 李凤岚迫不及待地接过荷包,取出里面的纸条。纸条已经非常破旧,稍微用力就会坏掉。 纸条上写着一行字:十六年后,此女,出谷。 李凤岚想了半天,十六年后,不就是今年吗? 李凤岚问:“我出谷做什么?” 莫长风也摇了摇头,回答:“不知道……谷里的设计,李凤瑶也参与了。当年能入谷的除了长风楼一众兄弟姐妹,就只有上官承夫妇……和白若云。” “白若云?” “白家家主,听说,十八年前那事过去之后,没过几年他就郁郁而终了。” 李凤岚脑子有些乱,许久,她理清了思绪,坚定地说了一句:“我觉得……李凤瑶,不是我娘。” “觉得?” “对,老莫,我有个猜想。” “说来听听。” “我当年进谷这事,在江湖上,虽说不是人尽皆知,至少那些大人物是知道的。他们不可能不监视朝岚谷的一切。我现在出谷,必然也会被各方知晓。到时候……会有人监视我,也会有人杀我。李凤瑶就等那些按捺不住的人出手,以此引出当年事件的始作俑者。她只要把一个婴儿放进来就行,会有人认为这个婴儿就是她的孩子。我只是个诱饵,犯不上放自己的孩子进来。” 这个说法并未让莫长风惊讶,他只是点了点头,说:“岚丫头,你确实很聪明。我们想了几天几夜的答案,你一会儿就想到了。不过别担心,我们不会让你出去冒险的。你从小在谷里长大,大家把你看做自家孩子。这些事情你知道就行,安心在谷里待着,我们自有打算。” “不,”李凤岚摇着头说,“我早就怀疑,谷里有内鬼。你从年前就开始吐血,每隔十天半个月就要吐一回。谷里没有外人,能下毒的,只有我们自己人。这是李凤瑶在警告你,她能让你吐血,也能毒死你。我如果不出谷,按照你说的,以她的性格,绝对敢这么干。” 莫长风欣慰地笑了笑:“没白疼你……出谷一事,明天我们再商议商议。至于内鬼一事,你不要再提。” 莫长风无奈地摇了摇头:“天不早了,丫头,回去休息吧。” 百花楼,洛阳城最大的青楼,有名的销金窟。虽然是深夜,这里依然灯火通明,一阵阵的欢声笑语。 二楼临街的走廊里,一个俊俏书生慵懒的斜靠着栏杆,手摇纸扇,看着天上月。 “哎……”书生故作惆怅,“玲儿姑娘,你说,这月亮上,有没有仙子啊?” 隔壁屋子里传出一个女人的清脆笑声,那女人娇笑着说:“白三公子,你从昨儿个就在问我月亮上的事,我哪里知道?我又不住在广寒宫里。” “有的,有的,”书生笑着说,“没多久,这仙子就要下凡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什么都知道……哎,有凤来仪……就是不知道仙子漂亮不漂亮啊。” “白三公子,”屋内女人问,“哪有不漂亮的仙子?” 书生无奈地说:“我们家仙子就不漂亮。” “白大小姐是出了名的倾国倾城,这几年去您府上提亲的人都快要踩烂您家的门槛了,还不漂亮?” “哎……”这次是真惆怅,“我姐要是能多给个零花钱,她就漂亮了。” 提到钱,屋内女人想起了什么:“对了,白三公子。昨儿妈妈跟我说了,你欠我们的三百两银子要是再不还,她可就要上你们家闹去了。而且,还说不让奴家再接待你,你给的好处,都不够我买胭脂的。” “玲儿姑娘,俗了,”书生一本正经地说,“我喝的是素酒,哪花的了三百两?怕不是你家妈妈看我家大业大,故意坑我。” 话刚说完,就看到街上走来一顶轿子,轿子后面跟着八个精壮汉子。 书生立马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急切地说:“玲儿姑娘,咱们明儿再见啊!我家仙子杀过来了!” wap. /129/129802/30224301.html 第二章 出谷 朝岚谷内部,莫长风的客厅里,众人吵得不可开交,李凤岚、翡翠、琥珀三个姑娘坐在客厅外的台阶上,百无聊赖。 忽听得屋里传来陈佻的怒喝:“我绝不答应!这明摆着让这丫头送死!莫老大,我们不能按着李凤瑶的路子走。” 一个老人的声音传来:“阿佻,我们也知道,可我们怎么办?长风楼重出江湖?让岚丫头一个人出去,至少告诉江湖人士,我们选择低调行事,不想大动干戈。如果我们这二百多人一块儿出去,江湖怎么想?十八年前的惨剧再来一次?” 周潇语重心长的声音也传来:“九叔,阿佻,你们不要吵了,这样争吵吵不出什么结果的。” “大家静一下,”是莫长风威严的声音,“昨天我跟岚丫头聊过了,我想了一宿,认为岚丫头出谷比较好。这并不是为我自己考虑,我们也不知道李凤瑶具体有什么打算,不过,她肯定不希望岚丫头死的早,所以一时半会儿,岚丫头是安全的。” 李凤岚慵懒的伸了伸胳膊,笑着对翡翠说:“其实,周婶儿还是挺关心我的。” 翡翠并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问:“你想出去吗?” “想啊!”李凤岚回答,“朝岚谷是很好,可是一直在里面呆着也不好啊,你们不想出去走走嘛?” 琥珀两眼放光:“想啊想啊!我听侯神医说,谷外面虽然乱糟糟的,但有很多有趣的人。” 翡翠很了解自己的小姐妹,李凤岚这个人就跟她的名字一样,非凡夫俗子,又像山雾一样让人捉摸不透。这个朝岚谷,关不住她的。何况,李凤岚确实担心老莫的安慰,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三人正说着,大厅的门打开了,陈佻站在门槛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凤岚,眼圈有些红。 “岚丫头,进来。” 李凤岚急忙站起来跟陈佻进了大厅。 大厅里氛围不大好,每个人脸上都有愁容。 刚进去,莫长风就问她:“岚丫头,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不用问了,我愿意出谷。”李凤岚表现的心直口快。 陈佻急忙说:“她就是想出去玩!” 莫长风没理会二人的话,直接问:“你出谷之后,先要做什么?” “去洛阳白家。” “为什么?” “当年白家虽然安然无恙,但也算是受了奇耻大辱,这种大家族,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想跟白家结盟?” “探探口风嘛,能结盟最好。” “然后呢?” “等。” “等?” “等李凤瑶,以及那些想要见我或者想要杀我的人。” 众人都知道,李凤岚不傻,她知道这事多么危险。可是,就算再冰雪聪明,她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黄毛丫头,到时进了江湖,怕不是心里琢磨的好,遇到事就慌,全然不会变通。有几个老人暗自摇了摇头。 莫长风又问:“如果遇到危险怎么办?” “打不过就跑喽。” 陈佻瞪着她,厉声说:“打个屁!你从小到大,除了会三脚猫的轻功,别的武功一盖没学,小流氓你都打不过,你还想跟谁拼命?” “哎呀,周婶儿,”李凤岚撒娇,“人家的轻功可不是三脚猫。” 周潇低声说:“不能让她一个人出去,最起码带两个人。” 莫长风问:“周老弟,你认为带谁合适?” “带两个身手不错,有江湖经验的。” “我!”陈佻大声说,但立马意识到自己的立场变了,急忙又说,“不是,我还是不同意她出谷。” 李凤岚笑着说:“带谁我已经想好了。” 莫长风问:“谁?” “翡翠,琥珀。” “不行!”陈佻声音更大了,“三个丫头片子!你们懂什么?到时候让人卖了都还有替别人数钱!” 李凤岚解释:“你们听我说嘛……各位叔叔伯伯们,以前都是名震江湖的大人物,仇家自然不少。现在江湖上对我们长风楼可还是敌视的,你们不管谁出谷,别人都有借口直接找我们麻烦。我们三个不一样,我们三个黄毛丫头,没找谁没惹谁的,不会有人明着找我们麻烦的。” 陈佻冷哼一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李凤岚没理陈佻这茬,继续说:“翡翠和琥珀的功夫大家都了解,即便是在高手林立的长风楼,也算是顶尖的。而且,她们从小跟我一块儿长大,我们三人比较默契。” 门外的琥珀听到这话,脸上的欣喜难以抑制。翡翠则皱起了眉头,埋怨了一句:“我可没说我想出去。” 琥珀笑嘻嘻地看向翡翠,轻声问:“那翡翠姐,昨天晚上你干嘛收拾行李啊?” 翡翠一把掐住琥珀的脸蛋,教训道:“我让你偷窥!” 这时候听到侯神医说:“翡翠手下功夫扎实,人也冷静,就有一点,这么年轻就到了瓶颈。琥珀天赋好,但是练功不太认真。她们两个去江湖上历练历练也好。” 听侯神医这么说,陈佻更加急切了:“侯神医!三个孩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忍心看他们去冒险?姑娘家家的,历练什么?以后成亲嫁人,自然有人护着她们。” 陈佻这话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妥。她二十年前就是驰骋江湖的剑仙,那时也不过十九岁,生平最看不惯的就是别人瞧不起女人。现在自己年龄大了,女儿也长大了,直接推翻了自己年轻时的立场。 听到自己娘亲说出这句话,一向性情冷淡的翡翠觉得心头一暖:还是亲娘知道疼自己。 大厅里又争吵了一会儿,陈佻又出来了,对翡翠和琥珀说:“跟我来。” 两个姑娘急忙跟上陈佻,一路到了陈佻家中。 陈佻带两个姑娘进了卧室,掀掉床板,从里面取出一长一短两个木盒。 拭去木盒上的尘土,轻轻把木盒打开。长盒内是一柄长剑,短盒内是一把一尺来长的匕首。 陈佻默不作声,将长剑递给翡翠,匕首递给琥珀。 两人有些不明所以,抬头看向陈佻,只见这位昔日剑中仙子的双眼更红了。 陈佻轻声对翡翠说:“这把剑当年我以为取不回来了,你爹后来去谷外找了找,竟然找了回来。我当年刚出江湖的时候,你外公托人为我打造的。这么多年了,剑还像新的……翡翠,拿上这把剑,防身。” 又对琥珀说:“你这丫头天赋极好,再难练的招式,看上一遍就能学会。这些年,什么兵刃你都学了,唯独贴身搏杀的功夫学的不到家。到了江湖上,遇见功夫好的敌人,就用尽你所学对敌。遇见功夫差的,就用他们磨炼你的短兵技巧。” 琥珀小心翼翼的问:“周婶儿,你……同意我们出谷了?” “哎……”陈佻叹息,“其实我心里明白,出谷是最好的选择。我们长风楼众人,不可能在这里呆一辈子,总有个出去的契机。我是关心则乱……” 说到这里,陈佻终于忍不住掉眼泪。当年她对上百十号武林好手,身负重伤都没有落泪,现在看着自己养大的三个姑娘要出谷了,心里别提多难受。她一把搂住翡翠和琥珀,更咽着说:“等出了谷,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凤岚从小就不喜欢打打杀杀,武功平平,你们两个要保护好她。还有你……” 她推开二人,捧起琥珀的脸蛋:“那年谷外饥荒,刘镖头把你送进朝岚谷,等出去了,有机会一定要找找自己的父母。” 琥珀这丫头最感性,看到陈佻挂着泪珠的脸,以及她说的话,琥珀眼角的泪水就跟断线珠子一样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她哭着说:“周婶儿,如果我在外面受欺负,我一定回来找你给我报仇。” 陈佻点点头说:“遇到打不过的,就提剑仙陈佻,他们不敢把你们怎么样的。” 门外,周潇和李凤岚并肩站着,里面的对话俩人都听到了。 李凤岚挠了挠后脑勺,无奈地说:“……周婶儿她,说的好像我们这一去就不回来了似的。” 周潇抬手给她头顶来了一巴掌:“死丫头片子,你不是个冷酷的人,装什么满不在乎?” 李凤岚撇了撇嘴说:“那我总不能进去跟着哭一场吧。” 话虽如此,可李凤岚感觉到眼眶涩涩的。是啊,这一出谷,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以前在谷里闯了再大的麻烦,顶天被周婶儿打一顿,以后在外面惹麻烦了……可能就要赔上性命了。 朝岚谷的清晨,白茫茫的雾气填满了整个山谷,这也是“朝岚谷”三个字的由来。 谷里的人们几乎都来送行了,场面有些沉默。几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帮着三个姑娘把行李放到马车上。 一个头发如乱麻一般的少年偷偷接近李凤岚,鬼鬼祟祟地问:“岚儿(儿化音),你们三个,没问题吧?” 李凤岚没好气地回答:“有什么问题?” “不是,我的意思是,”少年耐着性子说,“要不带上我呗,我的功夫你是知道的,年轻一代里除了翠儿(翡翠)谁能打的过我?” 李凤岚白了他一眼:“上个月琥珀让你一只手,你在她手下都走不了二十招。” 周潇拎起少年的后脖领子,提溜小鸡崽子一般把他放到一边,语重心长地对李凤岚说:“岚丫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李凤岚大大咧咧地一笑,说:“周叔,你不用劝啦,我会照顾好翡翠和琥珀的。” 莫长风走到众人面前,面色和蔼,他对李凤岚说:“岚丫头,临走前我还是要交代你一下。” “您说。” “江湖上还有我们长风楼的人,出谷以后,先去山下的镇远镖局找刘镖头。刘镖头每年都来,你认识的。他会给你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都是信得过的人。” “我知道啦。” 说完,李凤岚轻巧地跳上马车,像模像样地一抱拳,颇有豪气地说:“诸位叔叔大爷,婶子大娘们,我们这就出发了,不用担心,遇到危险,我们会跑的。”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放心,我会尽早查明当年的幕后主使的。”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谷中雾气开始慢慢消散。翡翠甩动马鞭,一声清冽的破空声传来,这辆马车开始缓缓地向山谷外行驶。 陈佻看着逐渐消失在雾气里的马车,早已哭成泪人。刚才三个姑娘临行前她一句话都没说,不是不想说,是真舍不得说,真怕仨姑娘有啥好歹的。 周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相信她,她从小就鬼精鬼精的……别哭啦,咱们回去吧。” 马车车棚里,李凤岚静静地坐着,听着车辕转动的声音,她有些迷茫,也有些后悔。一直期待出谷,真到这一天,自己又舍不得了。倒是琥珀,开心地不得了,麻雀一样的在李凤岚耳朵边叽叽喳喳,对外面的世界无限憧憬。 “琥珀,你安静一点,”李凤岚说,“我在想事情。” 琥珀问:“小姐,你在想什么?” “想以后的事情。” 赶车的翡翠说了一句:“你不是都想好了吗?” “多想点儿总没有错的。” 太阳升起来了,雾气也已经散去。李凤岚掀开窗帘,看向来时的方向,已经看不见聚集地了,只能看见袅袅炊烟在远处升起,不知道周婶儿今天中午做了什么好吃的,早知道,吃完午饭再走也不迟。 她正感慨着,就听翡翠问她:“喂,你真不觉得李凤瑶是你娘吗?” 李凤岚回答:“不觉得……恩……说到她,你说,老莫房间里挂着的那副无脸画,是李凤瑶吗?” 翡翠回答:“应该是。” “我记得小时候这幅画是有脸的啊。” 琥珀用力点点头:“对的对的,我也记得……恩,应该是我五岁的时候,后来这幅画就没有脸了。” 李凤岚若有所思:“被人刮去了?被谁呢?老莫吗?” 当然,当下没人能给她回答。 夜羽小筑一开始的时候确实只是个小筑,它位于泸州城的某个小巷子里,至于具体是哪条巷子,那就没人知道。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夜羽小筑的规模早就碾压从前,在各地都有分座。 此刻,夜羽小筑的总座地下室里,诺大个地下室,只点了五盏油灯,因此非常黑暗。地下室里有五个人,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其他人站在一旁。 “首领,”一个青衣文士打扮的人说,“听说,朝岚谷那边,这几天有人要出来。” 魁梧男子只是挥了挥手,对此事似乎并不关心,而是问:“昨天,司夜说有个大单子,说给我听听。” 青衣文士回道:“白蛇吐信,岳城。” “岳城?”魁梧男人思索一会儿,“是……长风楼的人?” “对,就是那个岳城。” “恩,看来,大人物们先按捺不住了。他们是想趁着朝岚谷的人出来,把长风楼余孽先给杀干净了?” “首领明见。” “让司夜去吧。” “是首领……那,朝岚谷那边?” “派几个新手去做就好,意思到了就行。长风楼主要人物一个都没死,我可不想触这个霉头。让那些大人物头疼去。” “是,首领。” 荆棘门门主卧室,老门主乔飞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谁也想不到,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乔飞,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半个月前他身中奇毒,药王谷的方神医来过,说此毒无解。 此时正有几个侍女在一旁伺候,突然,乔飞开始剧烈喘息,黑色的血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几位侍女不知所措。这时,卧室大门被人推开,一个熊一样的壮汉闯了进来。 “老门主!”壮汉声如洪钟,“有个丫头片子闯进来了!武功好生了得,兄弟们都不是对手!不知道是哪里的仇家,你快跟我走!” 一个侍女焦急地说:“门主他身子这么虚弱,哪里经得起折腾。” 乔飞突然用力摆手,壮汉凑到床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低下来:“老门主,您要说什么?” “让她……”乔飞用着最后的力气说,“让她……进来。” “什么?”壮汉一脸不可思议。 “快……” 没办法,壮汉只得依老门主的话。 他快步来到荆棘门广场,大广场上,一个红衣女子被门内众人团团围住。红衣女子年龄不大,二十出头。算是个美人,只是脸上的表情过于冷漠,像冰雕的一般。手持一把雨伞——雨伞应该是精钢制成,亮晃晃的,每个伞骨都是一柄亮晃晃的钢针,是一把兵器。 从她进门开始,她就没有说过话。跟她交手的人也没有被她打伤,她只是用内力将那些人震开。整个荆棘门,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跟她过几招。 “姑娘!”壮汉恶狠狠地说,“我们门主有请。” 这个女子终于说了一句话:“带路。” 壮汉在前带路,女子跟在身后。他听那女子走路的时候传来“嘎达、嘎达”的声音,想是鞋底也藏了什么暗器。 到了门主卧房,红衣女子随手将钢伞丢到桌子上,走到乔飞床边。 乔飞看着红衣女子,脸上露出欣慰地笑容。 “你……你……”乔飞的声音更加虚弱了。 红衣女子蹲下身,握住乔飞的手,轻声说:“老门主,切勿多言。” “孩子,”乔飞有些缓过劲儿来,“乔某……有愧……今日起……荆棘门……就是……你的了。” 壮汉目瞪口呆,他想不到为什么门主会做这个决定。 红衣女子只是淡淡地回答:“好。” 乔飞颤颤巍巍地指了指自己的枕头,然后脑袋一歪,没了生气。 “老门主!”壮汉悲痛的喊了一声向床头扑去,结果被红衣女子右手轻轻一拨就退出去三步远。这一下就让壮汉从悲伤变成了震惊……眼前这个女子,也就是二十来岁,为何有如此充沛的内力? 女子冷冷地说:“聒噪。” 然后她轻轻抬起乔飞的头颅,从枕头下摸出两封信,她将一封信收入怀中,另外一封信丢给壮汉,说道:“叫上所有门人,大厅集合。” 这女子的话有股不符合年龄的威严,壮汉不自觉的听从命令,退出了卧房。 女子又对两个侍女说:“给老门主整理遗容,如果不敢,就在门口守着,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 说完,拿起自己的雨伞走了出去。 荆棘门大厅内,门众已经被壮汉聚集起来,几个跟壮汉熟络的人围着壮汉,低声询问着。 “熊三,门主怎么样了?突然把我们聚起来为了什么?” 熊三这人很忠厚,只是脑子不太行,但他也知道,这时候不能说老门主已经不在了,或者说,他自己也不敢说。 又有人问:“那女子是谁啊?老门主跟她说了什么?” 说话间,众人听到大厅门口传来“嘎达、嘎达”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个红衣女子一脸冷漠地走进了大厅。无视厅内众人,径直走向门主宝座。她并未直接坐上去,而是站在宝座前,面向众人。 有人不忿地说道:“你是何人?!那地方是你站的吗?” 女子并未回答,而是盯着熊三说:“你,念信。” 熊三这才想起来刚才女子丢给他一封信,他慌慌张张地掏出信,拆开来,开始朗读。 “诸位……兄弟,某,某,什么……不久矣……” 念到这儿,熊三想起来,自己好像不怎么识字,于是把信塞给了一个儒士打扮的中年男人。 “冯师爷,你念。” 冯师爷狐疑地打开信件,念了起来。 “诸位兄弟,某命不久矣。承蒙照应三十载,今生虽有所憾,但天命易数非人力所能违。若受鸩而亡,切不可复仇。他日有女曰沈香枝来,荆棘门是以莅之。某别无所求,唯此尔。” 念完,冯师爷的眉头皱了起来。 熊三小声问:“冯师爷,啥意思啊?” 冯师爷低声解释:“就是说,如果老门主是被人毒死的,不要让我们报仇,还说,把荆棘门门主的位子传给一个叫沈香枝的女子。” 有人窃窃私语。 “老门主,不在了?” “估计是真的……哎……” 熊三问:“是老门主写的吗?” “看字迹,是老门主的。” 那红衣女子突然说道:“我就是沈香枝,从今天起任荆棘门门主。若有不甘心的,库房拨给银两,可自去之。留下来的,听我指使。诸位,还有什么意见吗?” 当然有人有意见,江湖人嘛,有意见就讲道理,道理讲不通了就动手。但是现在,道理在沈香枝这边。荆棘门至今也不过三十多年,一直都是老门主乔飞说了算。现在人家指定了继承人,别人自然说不了什么。可是,这不代表所有人都是服气的。大厅里只要是上了年纪的,少说也跟了乔飞二十年,自己有没有资格当门主不说,怎么就要让一个没见过面的黄毛丫头来统领他们? 可是,又不能动手。沈香枝的实力刚才他们都见识到了,门内好手不少,在她面前都跟稚童一样不堪一击。 走?荆棘门乔飞以仁义闻名,这些年得罪的江湖败类不少。如果离了荆棘门,保不齐要被人打闷棍。 这大概就是大部分人的心理活动。 冯师爷忽然冲沈香枝一拱手,大声说:“属下冯耀,唯沈门主马首是瞻。” 厅内众人有些傻眼,冯师爷虽然是个聪明人,但并不奸诈,不是个见风使舵的人啊,怎么就带头拜见新门主了?他们倒也知道,冯师爷看人一向很准,有几个信得过他的也跟着向沈香枝行礼。其他有意见的则默不作声。 这时候,门房小厮突然闯进大殿,慌慌张张地喊道:“诸位!不好了!无火帮和彩云会的人杀到门口了!” wap. /129/129802/30224303.html 第三章 镇远镖局 众人心里一惊,无火帮和彩云会倒是有些实力,因为和荆棘门地盘相邻,这些年摩擦不断。前几日老门主中毒,不知是谁透露了风声,这俩帮会几天前就在山下聚集了人手。今天看到沈香枝一人打进门来,他们觉得时机成熟,就趁乱杀了上来。 虽然是危机一件,但有人心中窃喜:倒要看看新任门主手段如何。 冯耀刚想解释下无火帮和彩云会的来龙去脉,不料沈香枝先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这话是对熊三说的。 熊三回答:“大名儿没有,小名儿熊三。” “好,”沈香枝发号施令,“熊三,你带几个机灵的帮众,去守住老门主的遗体。其他人,跟我去大门。” 说完,不等谁提意见,径直向大门走去。 荆棘门大门紧闭,门外叫骂声不断。 冯耀跟在沈香枝身侧,边走边低声介绍着无火帮和彩云会。 “门主,无火帮和彩云会,您知道吗?” 沈香枝回答:“知道,不入流。” “对,确实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也是有不少好手的。” 沈香枝点了点头,大声吩咐:“打开大门。” 大门打开,门外乌泱泱的站着一票人马,冯耀估算了一下,估计二百多人。 荆棘门入门要求非常严苛,老门主选人标准很高。这也导致了荆棘门虽然名声不错,但人丁并不兴旺。再加上前段时间嵩山派举办武林大会,门里七八个好手赴会,现在还没回来。这让人手更加捉襟见肘。 随着大门打开,叫骂声也停止了。 对面一个头发花白的独眼老头冲着荆棘门众人大喊:“乔飞呢?!让他出来!老头子找他有事!” 冯耀小声解释:“此人是彩云会帮主,吴天明。那只眼睛,就是老门主刺瞎的。” 沈香枝没回应,不知按了伞柄上的哪个机簧,伞柄前段吐出一扎来长钢刺。她把钢刺顶在身左侧的地砖上,从左侧滑向右侧,画了个半圆。传出尖利的摩擦声,冒起一串火光。 对面有些疑惑,这女子不是刚才打进荆棘门了吗?怎么又跟荆棘门人站在一起了? 沈香枝沉声说道:“我是荆棘门新任门主,沈香枝。你们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跟你?”吴天明不屑地说,“女娃娃,这儿没你说话的份,让乔……” 话没说完,沈香枝直接打断:“说不通就打。” 荆棘门这边也出了一身冷汗,虽说都不怕死,但是新门主半句道理都还没讲,直接开打? 对面也懵了。其实刚才已经有消息传来,说乔飞已经死了。他们料到这时候荆棘门内部一定乱作一团,这才敢杀上来。谁知这时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看这女娃的面目,不像是个好相与的。虽说己方人多势众,但是对上荆棘门,谁吃亏还不一定。 见半天没人说话,沈香枝问:“打还是不打?” 冯耀暗暗赞叹新门主的手段,快刀斩乱麻,这时候万万不能示弱。 沈香枝向前一步,说:“单打独斗,还是群起而攻,随你们。荆棘门,唯我,一人一伞而已。还不敢打?” 连荆棘门这边都觉得新门主有点儿太狂妄了。 吴天明咧嘴一笑,阴测测地说:“装腔作势,华锋!” “在!”一个手提钢枪的汉子走上前来。 “既然这位沈门主要打,小华,你且代我会会沈门主。” “是!” 华锋走到沈香枝面前,抖了个枪花,单手握住钢枪枪尾,将枪举到与胳膊平齐的位置,指着沈香枝说:“沈门主,请。” 然后白光一闪,双方都没看清沈香枝的动作,只觉得刮了一阵风。风停之后,对决的两人都还站在原地,不同的是,沈香枝左手提了一只胳膊,那条断臂还握着长枪。 沈香枝的脸上没有表情,她好像没有动过一样。 华锋看到沈香枝手里的断臂,才明白过来那是自己的胳膊,霎时间剧烈的疼痛传来。华锋抱着断臂处不停哀嚎。 荆棘门这边明白了,明白新门主为何如此狂妄,因为她有狂的资本。或者,对于沈香枝来说,这根本就不是狂,仅仅是她单方面的理所当然。这时他们又明白了,刚才沈香枝打进山门,只击退,不伤人,已经是最大的慈悲了。 沈香枝冷冷地说:“急什么,我还没讲规矩。” 她顿了顿,继续说:“单打独斗,三局两胜,生死不论。群起而攻之,要么我死,要么,你们死光。” 华锋还躺在地上个哀嚎,吴天明人都傻了。他今年七十三岁,闯荡江湖五十多年,这样的身法,他没见过,他甚至都没想过。 “对了,”沈香枝补充一句,“你们只有这两个选择,没有第三项。今天,不存在和解。” 半晌,无人应答。 沈香枝将断臂扔在地上,冷冷这看着眼前的乌合之众。 刚才的嚣张气焰一下子就消失。 彩云会和无火帮是有几个好手,但在一流高手里根本不够看。现在沈香枝展现出来的实力,怕是远超普通高手,搞不好这女子已是天字前十。刚才那一招没人看见,出手就是重伤,这等实力,不是这些小虾米能够企及的。 一起上?如果说没这女子,一起上还有些胜算,现在加上这么个绝顶高手,怕是悬了。 沈香枝向前迈了两步,轻描淡写地踢了华锋胸口一脚,华锋整个人贴着地向后飞去,众人赶紧闪开,华锋飞出去十来米才停下。哀嚎声停了,看样子是昏死过去了。 “算了,”沈香枝说,“我帮你们选吧,一起上吧。” 说完也不等谁反对,提着伞就冲入人群。无火帮和彩云会众人一阵鼓噪,前排人仓促应敌,结果被沈香枝杀的阵脚大乱。 十八年前那件事以后,江湖平稳了整整十八年,仇杀、恩怨都减少很多,大部分江湖人士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厮杀。这些乌合之众一辈子也没有跟高手过招的机会,现在一下子对上沈香枝这么个杀神,二百多号人竟然遇战自溃了。 半盏茶的功夫,无火帮和彩云会就作鸟兽散了。逃得虽快,但还是留了十几具尸体。 荆棘门这边也从一开始的震惊变成了无比震惊,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他们这次算是明白什么叫做砍瓜切菜了。 无火帮和彩云会众人逃去的烟尘还未散,沈香枝静静地站在几具尸体中间。 她慢慢转过身,荆棘门众人看清了她的眼神,冷漠,淡然,没有半点激动。 沈香枝对众人说:“派人把尸体清理了,还有,冯师爷。” “属下在。”冯耀表现的也很冷静。 “布置灵堂,招阴阳生算算老门主下葬的日子,派人去各大派传信,邀请他们前来参加葬礼。即刻起,召回在外门众,门内众人非必要不得下山,为老门主守孝。” 冯耀回答:“是。” 沈香枝想了一会儿,又说:“找两个门内机灵的弟子,去无火帮和彩云会,让他们道歉赔偿。” 雷厉风行,众人见到沈香枝还不到一个时辰,杀伐果断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老门主没有找错人。但众人心里还是犯嘀咕:这个沈香枝到底何方大神?这样的功夫,没个三十年下不来。处理事情干脆利索,也不是年轻人做的好的。此等人物,为何江湖上没有半点传闻? 这十八年里,朝岚谷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与世隔绝。长风楼众人虽然安心耕作,但一些生活必要物资还是需要人从谷外运进来的。进谷第二年,莫长风就命人在山谷西侧修了一条秘密通道。当然,朝岚谷里的人是不会出谷的,需要的物资由洛阳城外的镇远镖局送来,保险起见,镇远镖局一年也就来两次。 马车刚刚驶出朝岚谷,六月的朝阳相当毒辣。由于朝岚谷的特殊地形,谷内夏季并不炎热。三个姑娘从小在谷里长大,第一次感受到能把人点燃的热浪,一时间都有些不适应。 “好热啊,”琥珀有气无力地说,“怎么没人告诉我们谷外面这么热啊?” 翡翠没好气地说:“这才出来多远?就开始叫苦了?” 李凤岚出谷之后一直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手里的地图,这是出谷前莫长风交给她们的。 李凤岚喃喃地说:“出谷向南三十里,镇远镖局,一百里,洛阳城。恩……” 翡翠听到了她的话,问:“先去镇远镖局吗?” “对,”李凤岚回答,“老莫已经跟刘镖头飞鸽传书了,告诉他我们要来。我们需要去镇远镖局了解一些事。” “什么事?” “江湖事……长风楼隐匿朝岚谷十八年,虽然刘镖头每年都会给我们送一些消息,但总归太片面。” 三十里路不算远,快到晌午,路程就走完了。 此处叫南屯镇,因为挨着洛阳城,因此还算繁华。刘镖头所在的虎威镖局就在此处。 进了小镇,翡翠拦下一个行路人,问:“劳驾,镇远镖局怎么走?” 那人看了一眼翡翠,顿觉惊为天人。这小镇南来北往的人不少,但是头一次见到让漂亮姑娘驾车的,这车里坐的怕不是天仙。 那人愣了一会儿,回答:“往前走,留神路左边,他们家牌楼大,一眼就能看到。” 翡翠回应:“多谢。” 不多时,到了镇远镖局门口,三个姑娘跳下马车。这时,镖局门房老头看到她们,马上迎了上来。 “三位姑娘可是谷里来的?”老头满脸微笑,但是声音刻意很小。 李凤岚回答:“是的。” “快随我进来。” 三人跟着门房进了虎威镖局,刚进去,门房就关上了大门。正前方大厅里,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人快步走下台阶。中年人三人认识,就是刘镖头,每年都会去朝岚谷两次。 刘镖头脸上的笑容跟门房老头如出一辙,跟迎回门的闺女一样。 “哎呀呀,”刘镖头高兴地说,“昨天刚收到楼主消息,你们今天就来了。” 琥珀跑到刘镖头身边,亲昵地说:“刘叔叔!好久不见啊!” 刘镖头说:“琥珀这丫头又长个儿了。” 说到这儿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个老头呢,急忙引荐:“当家的,这就是谷里边派出来的三个丫头。李凤岚,周翡翠,琥珀。丫头们,这是我们当家的,李昌年。” 李凤岚难得正经,规规矩矩地作揖:“见过李大当家。” 李昌年似乎有点儿不高兴,嘴角耷拉着。 李凤岚有些纳闷儿,偷偷地看了刘镖头一眼。 刘镖头尴尬一笑,说:“咱们屋里说。” 领着三位姑娘进了后堂,李昌年往椅子上一座,终于开口了。 “哼!”看来火气不小,“楼主是怎么想的?让三个黄毛丫头出来!” 李凤岚释然,原来是因为这个。 刘镖头急忙说:“当家的,您消消气儿。这仨丫头我了解。凤岚很聪明,比那个什么白三公子、陈子决不差。翡翠和琥珀更不用多说,咱们镖局的小伙子们没有一个能打过她俩的。” “能打有什么用!”李昌年怒气未消,“走过江湖吗?玩得过那帮老狐狸?我看楼主在谷里呆傻了!” 李凤岚听的出来,这位李大当家的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对长风楼的事是非常关心的,也对他们三个小辈没有恶意,他就是单纯的埋怨莫长风派了三个姑娘出来送死。毕竟当年李昌年是长风楼散布在江湖的隐匿人员,莫长风信得过。莫长风最不在乎的就是下属们的说话态度,能把事办了,冲着莫长风的耳朵骂都行。 李凤岚笑着说:“李大当家……不,李爷爷,您不用这么大火气。这次出谷,非我不可。” 李昌年盯着李凤岚,问:“说来听听。” 李凤岚把前一天跟莫长风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又补了一句:“老莫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中了毒,如果我不出谷,下次的毒,可能会要了老莫的命。” 虽然话在理,但李昌年还是没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说法,说道:“行,非你不可。但是……怎么不找几个靠谱的帮手?陈佻呢?傅严合呢?” 李凤岚解释:“我不是说了吗,老莫也怕江湖人正面开战。谷里机关虽然多,如果武林人士真要一门心思打进来,咱们可扛不住。所以长风楼精锐必须按兵不动。” 李昌年知道自己没什么理由了,“腾”得站了起来,对翡翠和琥珀说:“你俩,跟我过过招。” 这让屋里的其他四个人意想不到,李昌年看起来六十多岁,须发皆白,但是声音洪亮,步伐沉稳有力,功夫应该不差。 刘镖头急忙劝阻:“当家的,别别别,仨丫头刚到,这又是饭点儿,咱们啥事吃过饭再说。” “不行!” 说完,已经快步走到了院子里,没辙,四个人只好跟出去。 李昌年指着琥珀说:“你先来。” 琥珀从刚才进屋开始就一直没搞清楚状况,话还没说几句,就被人拉着出来打架。脑子没跟上,但是身子不由自主地朝院子当间走去。 刘镖头拉住琥珀,小声说:“琥珀丫头,我跟你说……” “你给我住口!”李昌年呵斥刘镖头。 没办法,只好乖乖闭嘴。 琥珀脑子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院子中间了,眼前有个正在撸胳膊挽袖子的老头,气鼓鼓的,看起来像是谁欺负了他孙女一样。 琥珀呆呆地问:“李爷爷,咱们……要打吗?” 李昌年指着兵器架对琥珀说:“对,挑兵器吧。” 李凤岚小声问刘镖头:“刘叔,您刚才想跟琥珀说什么?” 刘镖头扶着额头说:“想说让琥珀下手轻点儿……老头儿……功夫差的很。” 那边,琥珀挑了一把短把刀,在手里颠了颠,挺趁手。 李昌年则拿了一把长柄斧。 李昌年大声问:“丫头,准备好没有?” “好了,您出招吧。” 琥珀挺喜欢跟人切磋的,主要是因为朝岚谷里除了莫长风、陈佻、翡翠,没什么人能打得过她,这丫头喜欢赢的感觉。 “好!”老头大喝一声,举起斧子就向琥珀砍了过去。看样子,没留手。 珀觉得有点儿怪:这老头,看起来像个高手啊,怎么出招这么拖泥带水的?像刚练武的小孩儿一样。难道是藏拙? 琥珀没躲,也没招架,而是伸出左手,在斧子侧面轻描淡写地一拍——斧子就脱手而出了。 三位姑娘全都愣住了,主要是没见过这么菜的。刘镖头依然扶着额头,不忍心看,因为怕自己忍不住笑场。看当家的跟人切磋二十多年了,就没见他赢过。刚才之所以拦着,不是怕伤和气,完全是怕老头丢人。 李昌年看着飞出去的斧子,愣了半天,转而哈哈大笑:“哈哈哈!好功夫!好功夫!” 琥珀心说,我也没出啥招啊。 李昌年指着翡翠问琥珀:“你们两个谁功夫高?” 琥珀回答:“翡翠姐高啊。” 李昌年摆了摆手,说:“那不用比了!哈哈哈,你们二人,看来比傅严合强了不少啊!” 实际上老头根本就不知道她俩比傅严合强不强,纯粹是装高手。不过还好,被他装到了。 李昌年问翡翠:“丫头,老夫问你,你跟陈佻谁厉害?” 翡翠摇了摇头:“我打不过我娘。” “你娘?”李昌年沉思一会儿,“什么?!” 仨姑娘又愣住了,这老头怎么一阵儿一阵儿的? 那一边刘镖头已经不扶额头了,而是改捂眼:完了,瞒不住了。 李昌年琢磨了一会儿,问:“你姓周,你爹……不是周潇吧?” “正是家父。” “气煞我也!”老头又来劲了,“天杀的周潇!” 听到有人骂自己爹,翡翠挺生气的,那边刘镖头赶紧解释:“翡翠丫头,你听我说……当年你爹,哎呀,这么说吧。当家的有个闺女,他闺女当年一眼就相中了你爹,当家的也挺赞同……后来不是出了十八年前那档子事嘛……” “刘亚峰!”李昌年冲着刘镖头大吼,“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是……”刘镖头只好回答,“当家的,人周潇陈佻两厢情愿,你就别提这事了。再说了,大小姐都嫁人十五年了,周潇就算没成亲,你还能怎么着啊?” 老头闭眼想了会儿,随即又哈哈大笑:“哈哈哈!也罢也罢!陈佻还是比我闺女强点儿的!不说了!吃饭!吃饭!” wap. /129/129802/30224304.html 第四章 比试 饭菜是已经准备好,这老头嘴上不饶人,但是这一桌子菜全暴露了。真要是心里有意见,哪用得上这么大排场。李昌年听刘镖头讲过三个姑娘的事,当然,不止她们,谷里的一切他都很关心。 “吃吃!多吃点儿!”李昌年不住地劝菜。 李凤岚和翡翠饭量不大,小时候由于剩饭,经常被陈佻教训。琥珀不同,这丫头像个小饿死鬼儿转世,从小就很能吃。看着正在啃鸡腿的琥珀,翡翠皱着眉掐了掐琥珀的腰,然后扭脸问李凤岚:“你说她怎么不长肉呢?” 李昌年一脸欣慰地看着琥珀,笑着说:“琥珀丫头得多吃点儿。” 李凤岚说:“刚才她也没怎么动,不用吃那么多的。” 李昌年摇了摇头,说:“不是,那年北边闹饥荒。苍风镖局受江湖上的兄弟们委托,给受灾的百姓们运赈灾粮食。大旱三年,颗粒无收,很多村子已经易子而食……我就是在菜市场买回这丫头的。她刚出襁褓就断奶,已经饿的哭不出来,又黑又瘦。现在多吃点儿,就当是补回来了。” 听到这话,琥珀放下鸡腿,咽了嘴里的肉,呆呆地问李昌年:“李爷爷,是……是您救了我?” 刘镖头替李昌年回答:“没错,那时候我跟当家的在派送粮食,恰巧见了你。如果不是我们……”后面的话,刘镖头没忍心说。 李昌年说:“当年虽然没人怀疑我是长风楼的人,但我也怕被人发现,保险起见,就把你送进谷里。不错,我眼光还是可以的,当年一眼就看重你是个练武的材料,你如今功夫这么高,不枉我一片苦心啊。” 刘镖头心说:又装高手了,一个多月的婴儿,怎么看得出根骨。 李昌年又给琥珀夹了个鸡腿,乐呵呵地说:“丫头,吃,别等凉了。” 琥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继续啃鸡腿。 李凤岚和翡翠特别羡慕琥珀。翡翠羡慕琥珀吃不胖,李凤岚羡慕琥珀吃东西的时候能放空大脑,一心吃饭,其他什么都不想。 菜过五味,李凤岚觉得是时候谈正事了,于是他问李昌年:“李爷爷,其实我们来,不光是见故人、歇歇脚,还有别的事。” 李昌年示意李凤岚不必多说,对在一旁伺候的丫鬟说:“把东西拿过来。” 不多时,两名小厮抬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 “这里是这十八年来白家发的邸报,江湖上的大情小事基本都在其中。我还往里面放了一些江湖名士录,这些年叱咤江湖的人基本都有,你没事了可以翻翻看。这江湖虽然太平了十八年,但还是有不少大事的。” 李凤岚笑着说:“多谢李爷爷。” 李昌年命人把书箱抬到姑娘们的马车上。 李凤岚对李昌年说:“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其实……我刚才在路上就想了,我们来镖局,对你们而言,不是件好事。” 李凤岚的意思李昌年懂,现在在暗处盯着李凤岚的人不少,看她出入镇远镖局,等于李昌年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李昌年哈哈一笑,满不在乎地说:“丫头,不用替我们担心。我这镖局快三十年了,保命的手段还是有一些的。” 李凤岚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觉得危险,可以暂时去谷中躲避。” 李昌年摇了摇头,面色变得严肃:“丫头,我知道你的意思。这地方我不能走,谷里的老小还得靠我打探消息,散落在江湖上的弟兄们也得靠我联络。” 李凤岚说:“那您的安全就更重要了,您这里出了事,谷里谷外都没了照应。” “不用怕,”李昌年又笑了起来,“我说了,我有保命的手段。吃过饭你们先去休息,昨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房间,完事在这儿住几天。我老头子功夫不行,但是闯江湖是把好手,走了这么多年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不小,我得教教你们,免得进了江湖被人骗。” 吃罢午饭,三人被安排在镖局后的小花园里暂时歇息。小花园有几间客房,已经专门腾出了三间。 这时正是晌午,天很热,三人坐在小池塘边的凉亭里乘凉。翡翠坐在石凳上冥思吐纳,李凤岚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李昌年送给她的邸报,琥珀则守着满满一盘的杏仁酥。 这时,小拱门传来脚步声,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颇有姿色的中年妇人面带微笑地向她们走来。 “哪位是翡翠?”中年妇人问道。 翡翠回答:“我就是,您是?” 妇人笑着回答:“我叫李玉寻,镇远镖局大当家的女儿。” 琥珀脱口而出:“您就是周叔叔的老情人啊?” 琥珀正在吃东西,所以这个时候的她是没有脑子的。 翡翠冲琥珀脑袋来了个爆栗,向李玉寻作揖行礼道:“李姨好。” 李凤岚也跟着行礼。 李玉寻听到琥珀刚才的发言,笑的合不拢嘴:“这丫头说话就是直。你们肯定是听我爹说了什么,其实是误会,我对你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当年我爹怕我嫁不出去,这才赖上了你爹。” 李凤岚笑着说:“姨长的这么好看,怎么担心嫁不出去呢?” 李玉寻回答:“都是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昨个儿听说你们要来,早上我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翡翠说:“让姨费心了。” 李玉寻围着三个姑娘转了一圈,摇了摇头,说:“当年承蒙你爹照顾,没来得及感谢就发生了那件事。你们这次来,姨也没有什么好送你们的,让人备了些胭脂水粉、衣裙鞋袜。想来你们在谷里待得久了,没怎么穿过谷外的衣服,正好打扮打扮。” 说道穿衣打扮,李凤岚就有些头疼。她也知道自己挺漂亮,可就是不喜欢打扮,平常都是一身素白的衣裙。其实并不合身,有些宽大,但是她觉得很舒服,太合身的衣服会让她觉得逼仄。也不爱化妆,甚至头发都只用红绳系着,只要不散开就行。她很搞不懂为什么翡翠和琥珀每天都要花点儿时间化妆,谷里就那些人,大家都认识,化妆给谁看呢? 其实,按照一般人的标准,翡翠和琥珀才是不爱化妆的那一类人,李凤岚是压根就不化妆。 李凤岚本想拒绝李玉寻的好意,但架不住人家的热情和自己小姐妹们高兴。 李凤岚呆呆地望着乐此不疲地换着衣服的翡翠和琥珀,李玉寻一边帮姑娘们挑衣服,一边给出意见——说是只带了一些衣裙鞋袜,等见到之后李凤岚才意识到,这些衣服,自己的马车怕是装不下。 李凤岚只希望她们三人玩的开心,忘了自己最好。 结果还是没逃过,被李玉寻拉着换了好几身衣服。 入夜时分,恰逢南屯镇首富家里娶媳妇,整个镇子都挂上了红灯笼,镇民们也顺势做了场夜会。天刚擦黑,街道上就已经有了络绎不绝的人群。 本来李昌年是不同意他们三人逛夜会的,但是李玉寻苦苦哀求,只得派了几个暗哨跟着他们。 三位绝色佳人在李玉寻的带领下,穿着新衣服,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在南屯镇的街道上玩的很开心。开心了没多长时间,善于深思的李凤岚就想到了一件事。 这样单纯快乐的时光,以后,估计不会多了。 岳城已经四十九岁了,没有成亲,一个人住在宛城外的青霞山下,结庐而居,与世无争。 年轻时也曾策马江湖,善于使用暗器,跟他交过手的人都觉得他的暗器技巧诡谲神秘,出手狠辣,像白蛇吐信一般,于是给他取了个绰号,“白蛇吐信”。二十岁那年结识莫长风,两人意气相投,一起闯荡过江湖。之后莫长风建立长风楼,他是第一批跟随莫长风的人。 十八年前长风楼突生变故,当时他正好在外做事,逃了一难。本来有机会去往朝岚谷,但为了长风楼出谷后有人接应,便选择隐姓埋名,隐居在了青霞山下。 这十八年,他靠打柴为生,山下村民们都叫他刘二。陪伴他的,只有一柄老斧头,和一只游隼。外人见到他,只会以为他是个普通樵夫,但如果观察敏锐,还是能从他的步伐和呼吸中看出些许端倪。 这一天,岳城非常开心,他收到了李昌年的飞鸽传书,说谷里已经派人出来了,信中简单描述了一下三个姑娘的相貌,让他有机会接应一下。他盯着那张窄窄的纸条,老泪纵横,十八年了,这一天终于盼到了。 他将纸条丢入火中,眼睁睁地看着纸条被烧成灰烬才放下心。眼下,他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他只是个普通的樵夫。 随即,他笑了笑,心中暗自感慨:老了,不中用了。如果是以前,这几只老鼠刚走到院门口他就能听到动静的。 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从席子下拿出一包东西放在了袖口里,然后坐在屋里的唯一一把椅子上,静静地等着。天快黑了,天黑好干活,也好杀人。 wap. /129/129802/30224306.html 第五章 暗杀 司夜是个武学天才,他学什么都很快,才二十岁,已经是顶级高手。 在夜羽小筑,功夫高,杀人利落就是最快的升迁条件。他加入夜羽小筑短短两年,已经是夜羽小筑的十二头领之一,手下管了一百多号兄弟。本来这一单生意不需要自己亲自出手,交给手下就行。但是他已经三个月没有出过任务了,再这么闲下去,手上功夫会生疏。再说了,岳城在当年还是有些名气的,听说他的暗器非常厉害,司夜想要会会这个高手。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带了两个功夫不错的手下。 岳城的行踪不难查,那些长风楼的余孽总以为自己藏得很深,但很多早已暴露,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而已。 司夜没有选择悄悄潜入,而是光明正大的走了正门。 这是一座很普通的农家院落,三间草房,一间草房顶上落着一只游隼,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们。屋内有人影,且只有一人。 司夜并没有急着攻入,他知道对于暗器师来说,夜晚是最大的加持。所以他在等夜幕降临,他杀人从来都是给对手创造条件,让他们达到最佳状态,然后,杀了他们。 入夜了,山下的茅草屋里漆黑一片,方圆十几里不见一盏灯光。 司夜一行三人都只穿了黑色夜行衣,仅从外表,看不出谁的身份高。 他让两个属下在院子外等候,自己慢慢走近院子。 “白蛇吐信,岳城。”他的声音很清澈。 “哼哼,”屋内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冷笑,“夜羽小筑的杀手,只有三人,我岳城,被看扁了啊。” “不敢,”司夜回答,“岳前辈暗器一绝,夜羽小筑,不敢小觑……所以,才派了我来。” “年轻人,你对自己很有信心?” “还好,杀前辈你,够用了。” 房门开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就只是静静地站着,连院外的两个杀手都感觉到了浓郁的杀气。 司夜拔剑在侧,轻声说:“前辈,请赐教。” “好。” 只听得“嗖”的一声,一道不显眼的白光出现在岳城和司夜之间。 “好快的身手,”司夜感叹,“我都没有看到前辈如何出手。” “年轻人,你也不差。” 那道白光是一把飞刀,飞刀的力度和准头都不错,直刺向司夜眉心。但是飞刀还未接近司夜额头,就已经被他用两根手指夹在了半空。 司夜反手将飞刀丢出,岳城也没有躲,而是有样学样,也夹住了这柄飞刀。但这是佯攻,紧接着,司夜的剑已经刺了过来。 岳城知道,点子扎手,这年轻人不简单。剑法干脆利落,招招致命。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剑法,出手角度刁钻,甚至有一大半以伤换名的招式。 岳城老了,手指和身法都不如以前灵活了,当然,即便还像年轻时那样,他也赢不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两人见招拆招,转瞬间已经互换了十几招。岳城丢了七把飞刀,没有一把命中,倒是自己这边,被年轻人逼得没了退路。岳城一边感慨岁月不饶人,一边一次性丢出五把飞刀,逼退了司夜。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山上跑去。 他不是年轻人,不可争一时意气,活着才有机会。 看着岳城逃跑的方向,司夜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当是个人物,追!” 三道黑色身影紧随其后。 这座山,之前的十八年,岳城每天都会爬一遍。别说现在没有月光,即使是闭着眼,他也能在山里畅通无阻。他是个谨慎的人,时刻给自己想好退路。山东侧有一条小路,是他这十八年里偷偷修出来的,没人知道这条路。 “前辈,去哪儿啊?” 岳城心头巨惊,这年轻人什么时候抄到自己前头的?又是怎么知道这条小路的? 来不及多想,岳城换了个方向,继续发足狂奔。太长时间没有跟人交手,让岳城遇到突发事件脑子有些乱,慌乱间自己竟然失了方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一处绝崖边。 没路走了。 岳城转头看向想自己慢慢靠近的三个黑衣人,他“嘿嘿”一笑,低声说:“想不到,老子还能碰到你这样的高手。” 说完,手中奇招频出,十几把飞刀以各种刁钻的角度飞向三名黑衣人。但只有一把飞刀扎中了一个黑衣人的胳膊,其他的要么落空要么被击落。暗器囊里的飞刀已经用完了,剩下几十根钢针,岳城只能在司夜的攻击下见缝插针地扔出几把。 年轻人的身法也很诡异,像麦芽糖一样粘着他,不多时,一个躲闪不及时,只觉得小腹一痛,年轻人的剑已经刺进了他的肚子。 岳城默默闭上了眼睛,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但就在这时,所有人都听到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飞来。 司夜将长剑抽出,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挥,一个长条形的物体被他击落在地,他定睛看去,竟然是一个剑鞘。 “喂!”不远处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你们以多欺少!不好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布衣少年手持长剑,脸上蒙着一块破布,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司夜冷笑一声:“还有帮手。” 岳城也很纳闷,因为他不认识这个少年。 “放了这老人,”年轻人大喝,“我跟你们打!” 司夜问:“你是何人?” “过路人!” “过路人?”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辈义不容辞。”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来,这个年轻人,是个一腔热血的雏。普通江湖人见到这阵仗都知道要么是仇杀,要么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勾当。如果被害人不是自己熟人,能不出头就不要出头。这年轻人讲的义不容辞,但谁都能听出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年轻人确实害怕,因为今天,是他行走江湖的第五天。五天前他告别师傅踏上江湖,身上只有一把长剑和几两散碎银子,除此之外,一无所有。本来以为今天能找到镇子过夜,谁知道天一黑,在山上迷了路,恰巧看到眼前这一幕。热血上头,他决定帮这个素未谋面的老头。 司夜吩咐道:“你们两个,杀了他。” 然后转头看向岳城,轻声说:“岳前辈,晚辈拿钱办事,切勿怪罪。” 说完,举剑就刺。可是剑刚举起来,就听手下大喊:“首领小心!” 蓦地一转身,只见布衣少年已经距他不足三尺。他很了解两个手下,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手,竟然没有拦住少年?不得已,只好交手,这一交手,司夜看出来,少年身法很快,剑法……不能说差,少年的这套剑法,很精妙,像是把各大门派的精华融合在了一起。可是这套剑法在少年手里却很奇怪,不是不熟练,而是,而是下不去手的感觉。有几次明明用杀招更好,但是少年却选择了回防格挡。 司夜心中冷笑:看来这个雏,没有见过血。 过了几招,少年挽了一个大剑花,格开司夜的剑,一剑刺向他的胸膛。这一剑没什么短板,就是过于耿直,以司夜的身手,他完全躲得开。但是他没躲,而是任由长剑刺向自己的胸膛。就在剑将要刺入的时候,少年大惊,猛地收回了剑。 “哼,”司夜说,“不敢见血,就不要逞英雄。你手头有些本事,要杀你是个难事。我眼下没多少时间跟你耗,滚!如若不然,夜羽小筑追杀你一辈子。” 权衡之下,司夜还是决定吓走少年。这少年的路数他看明白了,不比自己差,真把少年的血性逼出来,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少年没有回应他,而是大声对岳城说:“老人家!你快跑!我拖住他们!” 岳城苦笑,自己不是贪生怕死的人,说道:“少侠,你走吧。好意老夫心领了,你脱身后且去朝岚谷找莫长风,让他替我报仇。就说,岳城死在了夜羽小筑的手上!” 司夜挥了挥手,说:“你们两个,杀了岳城。” 两位杀手默不作声的逼向岳城,少年知道,岳城有伤在身,撑不了多长时间。情况紧急,少年脑筋飞速旋转,他想到,眼前的这个黑衣人武功最高,先解决他,才有机会帮老人家脱身。 “啊!”少年大吼一声提剑杀向司夜。 不一样了,少年的剑法变了,剑招变幻比刚才更加神秘莫测,杀招也多了起来。司夜不敢怠慢,提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岳城身上又添了几处伤,暗器早已用完,此刻他只有一把匕首防身。 眼看情况越来越焦灼,少年仿佛下了什么决心,退后三步,长剑抬到眼睛高度,剑尖正对司夜。下一瞬,长剑刺出,内息似乎从少年的每一根毛孔溢出,澎湃的内力卷起了地上的枯叶。枯叶仿佛有生命一般,围绕着长剑旋转。司夜暗道不好,这少年的血性被激起来了。 这一剑由于携带太多枯叶,让司夜一时看不清剑尖。无奈之下只得横剑于胸,硬挡下了这一剑。 只听“咔吧”两声脆响,两柄长剑竟然齐齐断裂。刚才内力的冲击,让司夜内息一阵紊乱。 那边少年的情况也不大好,没了长剑承载内力,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飞去,直撞在司夜身上——司夜的背后,是悬崖。 一名黑衣人惊呼:“首领!” 为时已晚,两个身影已经急速坠向悬崖! 岳城受了几处致命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两名黑衣人来到悬崖边向下望去,黢黑的悬崖深不见底,两人落下去,连个声响都没听到。 一个黑衣人焦急地问:“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另一个黑衣人有些恼怒。 “首领死了,咱们怎么交差?” “生死有命!”虽然说得霸气,但是语气有些颤抖,“杀了岳城回去交差,如实相报。” 那一边的岳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天空中传来游隼尖利的叫声。两名黑衣人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一只游隼绕着他们盘旋两周,向着北方飞去。 两个黑衣人怕再生事端,不敢拖延,跑到岳城身边,一刀刺进岳城心窝。当年名震江湖的白蛇吐信,死前连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wap. /129/129802/30224308.html 第六章 白三公子 李凤岚三人已在南屯镇待了三天,这三天里,要么逛街买胭脂水粉等小玩意儿,要么在镖局听李昌年讲江湖经验。吃喝不愁,仨人都感受到了谷外世界的美好。 可终究还是要走的,毕竟有任务在身。李昌年再三挽留,但他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就算再喜欢这仨丫头,也不能让她们在南屯镇呆一辈子。 第四天,三人辞别李昌年等人,向洛阳城出发。临走前只带了一箱邸报和几身换洗衣服,那些名贵首饰,胭脂水粉什么的,基本都留在苍风镖局了。 马车缓缓驶出南屯镇,官道上人很多,但是翡翠注意到,明处暗处,总有些人在打量她们。 李凤岚自然也知道被人监视,于是掀开车帘,笑着对翡翠说:“翡翠,要不你做个斗笠带上吧?” “为什么?” “你这么漂亮,行路人都在看你,我都没法分辨谁在监视我们了。” 翡翠没好气的说:“早知道把傅小虎带上,我们也不会被这么多人关注。” 李凤岚笑嘻嘻地说:“其实,周婶儿早就给咱们想到了。” “想到了什么?” 李凤岚递出了一方面巾,说:“呐,周婶儿交给我的,说如果你不得不露脸的话,把这个戴上。周婶儿说这是她当年闯江湖的时候戴的,听老莫说,当年周婶儿太漂亮,跟人过招,对面如果是男的,肯定会因为她的美貌放水。于是周婶儿就戴上了面纱。” 翡翠一言不发地接过面纱戴在脸上,果然,四周的目光……并未减少,脸是挡住了,那股冒着冷气的气质是挡不住的。 琥珀问李凤岚:“周婶儿年轻的时候真的是个大美人啊?” “对啊,”李凤岚回答,“我记得,小时候觉得周婶儿很好看的。” 琥珀想了想,问:“那周婶儿为啥现在……”她其实是想说变丑了,但由于没吃东西,脑子还在,就没说下去。 翡翠愤愤地说:“要不是你小时候总惹我娘生气,我娘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吗?” 这话说的是李凤岚,李凤岚吐了吐舌头,没有狡辩。朝岚谷新一代的孩子里,就李凤岚最淘。当然,并不是李凤岚太淘气就把陈佻气成黄脸婆了,主要是这十八年里,谷中众人耕作为生。陈佻每天要下地干活,还要照顾她们三人,还要操持家务,人老的自然快。李玉寻年纪与陈佻相当,人家嫁了个好人家,一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看起来还跟三十出头一样。 提到陈佻,三人有些感伤。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三天不见确实有些想念。 正在感伤间,琥珀小声对李凤岚说:“小姐,那边的茶棚里有三个人。” 官道上到处是人,道旁的小茶棚里有三个人没什么好奇怪的。可琥珀觉得奇怪,她感觉,那三个人看她们的眼神不对。不像有些行道人的畏畏缩缩,也不像不经意的一瞥,而是带着些许敌意。 李凤岚早已注意到了那三个人,小声对翡翠说:“翡翠,咱们去茶棚那里歇会。” 翡翠将马车听到茶棚边,要了一壶茶,又买了一桶水饮马,故意坐在那个人身旁的座位上。 那三个人都是劲装打扮,一看就是武林中人,年龄都不超过三十岁。 茶水上来后,李凤岚沾着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翡翠看完,心下了然。扭过脸盯着那三个武林人士,目光寒冷,令三人一阵恶寒,暴露了? 翡翠压低声音说:“别动。” 翡翠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威胁别人,眼神虽然到位了,但是语气没有到位,很明显没有吓住那三人。 那三人也觉得再装下去没有意思,其中一个回敬了一句:“姑娘,口气不小,我若动了,如何?” 李凤岚背对着他们,喝了一口茶,说:“试一试喽。” 话音刚落,有一人已经掏出怀中匕首,刺向李凤岚的后心窝,可匕首还未碰到李凤岚,刀尖已经被翡翠捏住。那人想收回刀,却发现刀像是插在了巨石上,怎么也拔不动。 三人这才感受到威胁,本以为是三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谁知道点子这么扎手。 一人轻呼一声:“撤!” 三人站起来转身就跑,匕首都不要了。可是刚转身,就发现那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 冷汗流了下来,这样的轻功,他们没见过。所幸这是白天,如果是晚上,怕不是以为自己见鬼了。 这时候官道上的行路人、茶棚伙计都发现了异样,刚才都觉得眼睛一花,那个挺漂亮的白衣女子已经换了位置。有人驻足围观,茶棚边的人多了起来。 李凤岚轻蔑地笑了笑:“小喽啰而已。算了,你们走吧。” 说完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扔下几枚铜板,三人重新坐上马车,向洛阳城方向驶去。只留那三名武林人士呆呆地愣在原地。 马车上,琥珀问:“小姐,咱们就这么走了?” 李凤岚回答:“当然要走啊,总不能杀了他们。” “为什么不杀呢?” “点到为止,告诉他们咱们不是好惹的就行,现在还不能撕破脸。” 李凤岚的打算很简单,有三点。一,见一个杀一个,她们别说今天赶到洛阳,明年这个时候都到不了。二,露一手,翡翠那招两指夹匕首,自己略施身法,也算是震一下那些蠢蠢欲动的刺客。三,怎么杀?翡翠和琥珀功夫是不错,但是她们没有真刀真枪地跟人厮杀过。翡翠还好,在谷里杀鸡宰鹅是个好手,琥珀就算了,死耗子她都不敢看。至于她自己,除了轻功和两套简单的内功,其他的招式一概不会。 来之前李昌年就跟她讲过,江湖不是打打杀杀,因为杀人是一件很难的事。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死在自己手上,是很可怕的。李昌年见过很多人,他们第一次杀完人之后就退出江湖,一辈子也不再碰利器,有些甚至没多久就会自杀。 翡翠和琥珀是保护自己的,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她的两个姐妹,一辈子也不要双手沾血。 马车缓缓走了一天,终于在入夜前进了洛阳城。 洛阳不愧是大都会,掌灯时分,路上依然人流涌动。 翡翠一边驾驶马车一边询问李凤岚:“喂,今晚我们在哪过夜?这时候去白家,不太好吧?” 李凤岚没有回答,而是喃喃的自言自语。 “百花楼……百花楼……啊!看到了!” 李凤岚兴奋地指着一处高楼,翡翠和琥珀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那处高楼灯火通明,大门口来往宾客络绎不绝。一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冲着来往行人挥动着手帕,脸上都挂着放荡又娇羞的笑容。 饶是翡翠琥珀不谙世事,也能看出来,这地儿就是青楼。 翡翠瞥了一眼趴在自己肩头的李凤岚,说:“你一个姑娘家,看这个做什么?” “有人在这儿等我。”李凤岚的语气有些兴奋。 她这几天一直在看书,把那些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人物看了个遍。有一个人引起了她的兴趣,洛阳白家三公子,白叔禹。那些涉及他的文字,总把他描写成一个未卜先知的神人。说他知晓江湖一切事物,且天资极为聪慧,为人放荡不羁,夜夜流连秦楼楚馆,最常去的青楼就是洛阳百花楼,还说他与此处一位女子有孽缘。 百花楼二楼临街走廊上,纸扇纶巾的俊俏书生一脸愁容,用力拍了拍栏杆,哀怨地说:“亲娘嘞,你可算来了。” 身后房间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白三公子,你这三天一直在说仙子要来,这次仙子真的来了?” 白叔禹扶着额头说:“我哪知道她们这么磨叽,一天路程愣是走了三天。” 楼下李凤岚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俊俏书生,咧嘴一笑,心道:肯定是他! 足尖轻点马车,李凤岚身体霎时飘了起来,一呼一吸间,人已经站在了二楼栏杆上,居高临下,俯瞰着白叔禹。 “小姐!”琥珀冲李凤岚喊了一声,也跟着跳了上去。 翡翠则一脸无奈,这可是青楼啊,像什么样子……而且连鞋也不穿。没办法,她也只好下了马车。刚下来,就看青楼门口一个小厮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刚才李凤岚和琥珀一前一后的飞上百花楼二楼,很多人都看到了,这其中就包括老鸨。 百花楼老鸨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本以为马车停门口会有贵客到,刚安排了小厮接车,就看到车厢里一个极漂亮的女子探出了脑袋,伸手指着二楼。心说:保不齐是这位侠女来百花楼捉自己寻花问柳的男人了,今天晚上估计有不少桌椅板凳要被砸喽。 虽然这么想,老鸨并不慌张,这样的事她见得多了。 可是预想中的冲突并没发生,赶车的青衣少女对小厮说了一句:“停好我们的马车。”就跟着跳上了二楼。 翡翠跳上去的时候,李凤岚正跟那个漂亮书生对视着。 书生微微一笑,喊了一句:“来人!看座!” 不多时,有人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书生正对面。书生指了指椅子,说:“李姑娘,别站着啊,坐。” 李凤岚轻飘飘地跳到椅子上坐下,翡翠和琥珀一左一右守着她。 李凤岚笑着说:“让白三公子久等了。” 白叔禹有些诧异:“长风楼果然卧虎藏龙,我以为李姑娘会是个娇小姐,看来是小生想错了。” 李凤岚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栏杆,问:“三公子,咱们是客套客套,还是直入主题呢?” “我可是准备了一堆客套话,看来李姑娘是不想听的。” “你们白家……” “打住!”白叔禹说,“这事我不当家,我们家现在是我大姐说了算。” “那白三公子为何在这儿等了三天啊?” “自然是见佳人一面……我运气不错,见了三位佳人。” 李昌年教过她,不能过早暴露自己的目的。但是在这位白三公子面前,藏着掖着是没有意义的。 李凤岚问:“见过了,然后呢?” 白叔禹合上折扇,轻轻敲了敲身后的屋门,不多时,听到屋里传来了脚步声。门开了一条缝,伸出了一支纤纤玉手,玉手上还拿着一个物件。白叔禹接过那东西,在手里颠了颠,笑着说:“小生想跟姑娘做个交易。” 李凤岚看到白叔禹手上拿着一个方形木匣,不知里面装的什么物件。 李凤岚问:“什么交易?” 白叔禹回答:“我的交易品嘛,自然是我手上的物件,不知李姑娘想用什么交换?” 李凤岚笑了笑,说:“看来三公子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倒是有些可以交易的东西,但我还是想先看看三公子的货。” 白叔禹也不废话,打开了木匣。 借着灯光,李凤岚仔细看了看里面的物件,是半卷羊皮纸。 李凤岚问:“这是什么?” “李家地宫的地图。” “扬州李家?” “对。白家,上官家,李家,我们三家是做情报生意的。上官家的藏书楼,白家的金顶宝塔,都用来放家族搜集的江湖秘闻。当然,十八年前,江湖人并不知道我白家的藏密地点是城外的白塔……至于李家嘛,现在也只有我们白家知道李家的藏密地是哪里了。” “某处地宫?” “对。当年有个神秘人将这半卷地宫地图交给我们,这半卷里写了地宫所在地,但是没有标注入口。我们白家这些年也派人秘密搜查过,却始终找不到入口。看来想要找到入口,必须得找到上半卷才行。” “三公子,您这物件太贵重,小女子这里可没有相称的物件。” 白叔禹摇了摇头,说:“没关系,随便什么都行。我这个交易可以便宜姑娘你。” 李凤岚笑着说:“那好,我就拿长风楼的一件秘闻跟公子交换。” “叔禹。”楼梯口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不多时,一个穿着绣金线黑色长袍的男人走了过来。男人的眉眼与汉人有些许不同,眼窝较深,鼻梁很高。应该是汉人与胡人生的后代。 白叔禹冲那男子笑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男子没有理会白叔禹,而是冲李凤岚他们作揖,恭恭敬敬地说:“三位姑娘,在下白仲炼。这半张地图本就是白家赠与姑娘的礼物,舍弟贪玩,跟姑娘开了个玩笑,还望姑娘海涵。” 李凤岚站起身,也作揖回应:“二公子客气了,此物确实贵重,换些什么也是应该的。” 白仲炼说:“白家已为三位姑娘安排好住处,若不嫌弃,可在寒舍小住几日,还望姑娘赏光。” 李凤岚大大咧咧地说:“也好,那我们就叨扰几日。” wap. /129/129802/30224309.html 第七章 白家姐弟 马车里,李凤岚让琥珀点燃火折子,仔细端量着半张地图。看了半天,叹气一声:“怪不得白家敢随便送给咱们,就半张,完全看不懂啊。” 琥珀吹灭了火折子,问李凤岚:“小姐,你为什么答应去白家啊?不怕有诈吗?” 李凤岚回答:“当然怕……不过,白家可不敢把咱们怎么样。想要我命的人有很多,唯独白家不敢要。” 车外的翡翠问:“为何?” “那白叔禹装的风淡云轻,其实有些忌惮……当年长风楼被人追杀,白家可是功不可没。此事江湖上没什么人知道,咱们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他们就更应该杀人灭口啊。” “长风楼还有老莫,还有周婶儿,还有傅伯伯,还有散落在各地门人。白家十八年前受创之后,这些年根本就不敢养什么死士,只有自保的能力。真把我们杀了,长风楼灭掉白家的实力还是有的。这次请咱们做客,为的是试探长风楼的意思。” “真要在白家住几天啊?” “当然喽,免费的住处,为啥不住?” 话说到这儿,这个话题就没再进行下去。翡翠经常对李凤岚的话嗤之以鼻,认为她想得太天真,但奇怪的是,每次有事都愿意听她的。琥珀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就是她们两个的小跟班。 沉默了一会儿,翡翠突然问:“你觉得,这个白三公子,怎么样?” “恩……英俊潇洒,聪明绝顶。大概就这个吧。” 翡翠说:“你也不觉得他是个登徒浪子?” “什么叫也?” “屋里的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怎么了?” “我听了她的脚步声,这个姑娘,是个跛子。” “跛子?” “对,很可能有一条假腿。” 李凤岚豁然开朗,笑着说:“跛子我是没有想到的,但是假意流连花丛,麻痹江湖中人,暗中培养一支忠于白家的力量,这事我是想到了的。我原先还想,白家的撒手锏是什么,没想到……是这座百花楼。” 翡翠没有回话,因为前面带路的马车已经在一处大宅子门口停下了,翡翠也跟着停下马车。 三位姑娘跟随白家兄弟二人进了宅子。 白府的规模比苍风镖局大的多,怕是寻常王公贵族都没有这个排场。院子里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守卫极其森严。 白仲炼对李凤岚说:“三位可先去大厅静候,在下去请家姐和家兄来。” 李凤岚急忙说:“二公子,天色不早,这时候扰令兄令姊清梦可不好。” 白仲炼回答:“无妨,这是家姐安排的——叔禹,你带三位姑娘去大厅。” 白叔禹笑嘻嘻地说:“好嘞,三位,跟我来吧。” 白叔禹将李凤岚他们请进大厅,吩咐下人看茶,然后自己坐在了右手边的椅子上。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表现的恭恭敬敬的,跟在百花楼的轻佻,判若两人。 李凤岚看出了白叔禹的变化,但是没说什么。 不多时,后堂里走出三人,一女两男。女的穿着雍容华贵,身姿曼妙,面容姣好,这位应该就是白家现在的实际当家,白雪言。两个男人,一个是见过面的白仲炼,另一位身材高大,面色严肃的,应该是白家大公子,白伯驹。 李凤岚站起来深施一礼:“见过白姐姐,白大公子。” 白雪言从进了大厅开始,脸上就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她说:“李姑娘不必多礼,早就听叔禹说你们要来,他嚷嚷了三天,终于见到你们了。” 李凤岚指了指翡翠和琥珀,说:“路上有事耽搁了,这两位是我的好姐妹,翡翠和琥珀。” 白雪言挥手示意众人坐下,又对白叔禹说:“叔禹,去把门关上。” 白叔禹起身关上了大厅的正门。 李凤岚心说,这是要说什么事,这么大阵仗,大门都关,白家也怕隔墙有耳吗? 白雪言笑着说:“妹妹见谅,我们接下来要讲的事,不被外人听到最好。” 连句客套都没有,直入主题。 “姐姐请讲。” “想必三位妹妹这时候出谷,为的是十八年前的事。长风楼与白家,十八年前有些误会。” 李凤岚没说话,等着下文。 白雪言站起来,在大厅里慢慢踱步,继续说:“十八年前那晚,李家、上官家、长风楼同时遭到清算,唯独白家安然无恙。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结局却迥然不同。世人都说,是白家出卖了你们三方。想必长风楼众人也是这个看法,对吧?” 李凤岚不置可否。 “事实并非如此,”白雪言眼神有些暗淡,“那晚白家在洛阳城里的所有暗探全部被杀,如果不是荆棘门乔老门主从中斡旋,白家的下场,也一样。” 李凤岚问:“乔门主为人正直,生平最见不得不平事,这我知道……可为什么选择保了白家呢?” 白雪言回答:“因为李凤瑶嫁的人是上官承,也因为莫长风是上官家的养子……这么说,妹妹明白了吗?” “所以,白家有理由置身事外,但上官家、李家和长风楼不行,乔老门主只能保白家,对吗?” “哎,”白雪言回答,“保了半个白家吧。我爹本意是不动白家一人一马,白家退出江湖三十年。但不知道乔老门主说了什么,最终是白家保住了人和部分关系,但是多年来搜集的江湖秘闻被付之一炬。十八年里,白家安插在江湖各处的探子也被杀了不少。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白家,也只能守住洛阳这一亩三分地,出了洛阳城,可没人把白家当回事。” 李凤岚问:“所以姐姐的意思是?” 白雪言脸上的笑容还在,只是变得有些狠辣:“家父经历十八年前的事后,一蹶不振,十五年前郁郁而终,没多久,家母也跟着去了……这十几年里,不光各处暗探被杀,连我白家子弟在江湖上也是受尽屈辱……这个仇,我们想报。” 李凤岚耸了耸肩,似乎不为所动:“白姐姐说的没错,合情合理……但,我怎么相信你呢?乔老门主几日前已经过世,当年的事算是死无对证。我怎么知道……究竟是不是白家出卖了长风楼?”李凤岚说道后面,声音也变的冰冷起来。 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白伯驹突然说:“因为,你可能是我们白家的孩子。” 李凤岚想了一万个解释,但万万没想到这个,她眯起了眼睛,用不相信的语气说:“啊?” 白叔禹走到李凤岚身边,笑着说:“大哥说的很明白,李姑娘,你可能是我们白家的孩子。” 李凤岚问:“为什么?” “二十年前,有五个人,他们少侠义气,结伴闯江湖,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莫长风,上官承,李凤瑶,我爹,还有一位。” “谁?” “李凤瑶的妹妹,李雨灼。” 李凤岚有些疑惑,没听老莫说过这个人啊。 “说来惭愧,”白叔禹无奈地说,“家父和家母门当户对,但家父不是个安生的人。虽然跟家母有婚约在先,但还是爱上了李雨灼。甚至十八年前出事前,还跟李雨灼在一起。啊……当然,李雨灼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不多,甚至李家也没多少人听说过,他是私生女,李老爷子一直不认,一直到她快成年,才接回李家。我爹临走前跟人说过,他跟李雨灼,可能有个女儿。” 李凤岚沉思,想起出谷前跟莫长风的对话。他说李凤瑶是个心胸狭隘又护短的人,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犯险……这就说的通了,让别人的孩子犯险她是很乐意的。但是,怎么证明白家姐弟的话是真的呢? 似乎是看出了李凤岚的疑惑,白叔禹说:“家父说这段事的时候我们还不记事,只有几个自家叔伯在场,真假与否,我们也不知道。信与不信,全在姑娘一念之间喽。不过嘛,我大姐刚才说的都是真心的,我们白家憋屈啊,好几辈人积攒的家业,就这么一把火烧了,换成你,你气不气?” 李凤岚突然笑了:“白姐姐,你们跟我说的话,不是头脑一热想出来的,肯定是深思熟虑过的。你们想报仇,我们也想报仇,所以,您的意思是……白家和长风楼结盟吗?” 她虽然是这么问,可刚才白雪言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就是在拉拢李凤岚。没想到自己的第一个目的这么顺利就达到了。但她还是想表现的强势点儿,以便以后可以讨价还价。 白雪言反问:“妹妹能做得了长风楼的主吗?” 李凤岚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大厅里转了几圈,似乎是思考什么,良久,她回答:“当然可以。” “白家确实想跟长风楼结盟,妹妹的主意呢?” “同意。”答应的很爽快。 “好!”白雪言看起来很高兴,不像是装的,对白仲炼说,“仲炼,取酒来。” 李凤岚赶紧制止:“等一下!白姐姐,酒还是算了……咱们改喝茶吧,小妹我喝不了酒。” 她到现在还记得,十五岁那年偷喝了侯神医的药酒,整整昏迷了三天才醒来。虽说那次昏迷不是酒引起的,但足以让李凤岚这辈子都怕酒。 李凤岚和白雪言以茶代酒,对饮一杯,算是完成了结盟。随后,白雪言让人安排她们在客房暂时住下,具体事宜明早再谈。 wap. /129/129802/30224311.html 第八章 遇袭 半夜,熟睡的翡翠突然被推门声惊醒,下意识的握住枕头下的长剑,但等听到铃铛声之后就松开了剑柄。 翡翠不满地说:“你大半夜不睡跑我房间做什么?” 李凤岚蹑手蹑脚地爬到了翡翠床上,躺在翡翠身边,小声说:“我找你有事商量。” 翡翠闭着眼无奈地说:“明天说不好吗?这都什么时候了?” “哎呀,不行,就今晚说。” 说实话,翡翠习惯了。李凤岚从小就这样,如果白天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晚上就会偷偷溜进翡翠的房间,硬拽着翡翠帮她分析问题。虽说跟琥珀关系也很好,但是琥珀在吃东西和睡不饱的情况下是没有脑子的。 翡翠叹了一口气,并未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李凤岚,你以后嫁人了怎么办?” “嫁人了你也可以跟我住一起啊。” “那我嫁人了呢?” “那我跟你住一起啊。” “我们都嫁人了呢?” “恩……你嫁了我就不嫁了……哎呀,别睡,你听我说。” “……说吧……” “你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哪一句?” “说我是他们家的孩子。” “真的。” “为什么?” “如果我想骗你,我会编别的理由。这个理由漏洞太多了,多的跟真的一样。” 李凤岚暗暗点了点头,又问:“现在结盟了,明天我该提什么要求?” 翡翠终于忍无可忍了,她一手捂住李凤岚的嘴,说:“别问,闭嘴,睡觉。” 李凤岚竟然真的乖乖闭嘴了,只不过她没睡,呆呆地望着屋顶。不是她不想睡,是根本睡不着。她觉得自己要做的事很多,可是又完全处于被动的状态,不知道该主动做什么。 不知道躺了多长时间,直到屋顶传来了细微的动静,本来有了一丝的困意突然消失了。 翡翠非常警觉,听到瓦片声,她早已睁开了双眼。声音窸窸窣窣的,不是一个人,至少有四个。翡翠食指贴近嘴唇,做了个禁声的姿势,拿起长剑,轻轻起身。 就在这时,听到隔壁屋传来一个女子的呵斥声:“什么人?!” 紧接着,两人就听到了屋顶破碎的声音。 是琥珀……琥珀在没睡好的时候,脾气会很差。 既然已经闹出了大动静,翡翠也不再顾忌什么,踹门冲了出去。刚出去,就看到一个淡黄色身影跟五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她们三人对白家并未放松警惕,因此入睡的时候都穿着衣服,方便随时起床打架。 翡翠没有多想,加入战团。 这五个人看样子都是暗杀高手,正面冲突并不在行,五个人被翡翠琥珀打的左支右拙。李凤岚并不担心两人的安慰,靠看门框看戏。不一会儿,白家各处点起了灯笼,聒噪声大了起来,白伯驹带着一队人马赶了过来。五个黑衣人见行踪暴露,打了个呼哨,越出了白家的院墙。 李凤岚见他们逃跑,足尖一点,跟了出去,翡翠和琥珀紧随其后。 白伯驹看着追出去的三位姑娘,心说:这仨丫头片子真够虎的,就不怕有埋伏吗? 他转头吩咐下人:“把护院们都喊起来,保护好大小姐,还有二公子三公子。” 下人回了一句:“是!” 然后他也追了出去。 一行人在洛阳城里四处乱窜,看样子是想甩开李凤岚一行人。 白伯驹跟了一会儿,发现出不对劲了:这仨小丫头的轻功,不对劲啊。他们似乎是故意跟黑衣人保持着距离,猫逗耗子一样。 白伯驹功夫不差,天字榜进前十不可能,但稳进二十是没有问题。早些年也寻访高人,学了一身绝技,轻身功夫也颇有造诣。可他感觉自己的轻功在这仨丫头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他哪里知道,三人的轻功可是师从剑仙陈佻。 黑衣人见甩不掉李凤岚他们,转弯就向洛阳城南城门冲去。越过城墙,窜入了城外密林中。三位姑娘并未迟疑,也跟了进去。 白伯驹是老江湖了,黑衣人刚才冲进树林的时候,林中鸟都没有惊飞,看来树林中确实有人接应埋伏。他刚有了这个念头,林中传来了三声口哨,应该是黑衣人之间在沟通了。听到口哨声,三位姑娘才停了下来。 白伯驹停在她们身边,小声说:“有埋伏,还是先回城吧。” 李凤岚笑着说:“埋伏还在前面,咱们不过去就没事。” 白伯驹这时才注意到,李凤岚没有穿鞋,赤着脚站在松软的落叶堆上,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似乎这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 白伯驹问:“李姑娘,你不怕出事吗?你也不知道他们埋伏了多少人,对不对?” 李凤岚回答:“当然怕出事,不过,我更想看看是谁要杀我。” 白伯驹看了看四周,已经有影子绕到了他们后方,包围已经形成,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打一架。 白伯驹突然笑了笑:“我家老三说,李姑娘聪明,有胆识,看来没有说谎。” “不知白大公子功夫如何?” “还行,会些拳脚功夫……大概有二十人,费劲。三位姑娘轻功不错,等下打不过可以直接跑。” 李凤岚用力点着头:“那是自然,打不过就跑,没有什么丢人的。” 这时候,身侧的树丛中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白大公子,此事与白家无关,公子还请回避。” “哎,”白伯驹叹了一口气,“你们直接冲入我白家行凶,敢伤我宾客,是不是太不把白家人看在眼里了?” “你们与长风楼余孽勾结,就不怕惹众怒?” 白伯驹冲李凤岚尴尬一笑,说:“我大姐确实没有骗你们,白家现在只是看着家大业大,但没人把我们放在眼里……老三说的也对,憋屈。” 李凤岚也笑着回答:“了解,他们还说我们是什么余孽呢。” 说完,李凤岚向前踏出一步,大声说:“小女子长风楼李凤岚,这次出谷,并不想跟大家闹僵。不过嘛,既然各位要触霉头,那我就满足各位不知死活的愿望。” 说完,她小声问琥珀和翡翠:“把人打残废,能不能?” 琥珀想了想,回答:“尽力吧。” 翡翠没说话,拔出剑就冲向了左侧的大树,一剑刺向大树,直没入剑根,将树刺穿,树后传来一个人的惨叫。随着这声惨叫,战斗正式打响,从四面八方冲出二十多人。 琥珀没带兵刃,用了掌法入门招式穿云手。一招一式都颇为扎实,仗着内力深厚,那些黑衣人被她拍到,少说也得断两根骨头。白伯驹也擅长拳脚功夫,拳法诡异多变,不像琥珀那样直来直去,突出一个巧劲。 如果此时有一个当年跟陈佻交过手的人在场,肯定以为现在是剑仙陈佻亲自迎战了。翡翠的剑法深的陈佻真传,准头、变化、力度都打到了陈佻当年的水平,美中不足的是,杀伐力不足,很少往人的要害招呼。 李凤岚则在一旁辗转腾挪,似乎玩的很开心。 先前五个黑衣人确实是刺杀的高手,出手路数看不出是哪一门哪一派,现在这些人不同,他们只是穿了黑衣而已,招式路数一眼就能看出来。李凤岚对各大门派的武功自然不太了解,但白伯驹不同,过了几招就能试出来对方是哪门哪派的。 这场战斗没有什么悬念,埋伏他们的黑衣人并不是什么高手,三个人处理起来比较轻松。不多大功夫,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二十多个痛苦呻吟的人。 白伯驹问李凤岚:“李姑娘,你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李凤岚则反问:“大公子的意思呢?” 白伯驹摇了摇头:“他们是来刺杀姑娘你的,还是你来决定把。” 李凤岚看了看这些黑衣人,冷笑一声,说:“今天暂且饶了你们,如果还不识相,下次被我碰到,丢的就是脑袋了。” 然后冲白伯驹嫣然一笑:“大公子,咱们回去吧。” 白伯驹没说什么,一行人朝洛阳城方向走去。 路上,白伯驹也没有问为什么放走这些人,他清楚李凤岚为什么这么做。这些人虽然功夫不行,但确实是几大门派的弟子。白鹭门,苍耳帮,泰山派,都有。就算让各大派来亲自指认,他们也不会承认。出了门、下了山的弟子,加入什么帮派都是个人的自由。真杀了,梁子就结下了。白家不比以前,谁都敢欺负,这事只能忍着。 回到白家府邸,白雪言姐弟几人都已在客院等候多时,见到四人平安归来,白雪言急忙迎上来,问:“伯驹,刺客是什么路数?” 白伯驹还没开口,李凤岚抢着说:“白姐姐,这事咱们还是明早说吧。” 白雪言明了,对她们说:“三位姑娘,出了这个事,是我们照顾不周。我让下人们重新安排了住处,加强了守卫,这下,不会再有人扰各位清梦了。” 李凤岚伸了个懒腰,笑着说:“白姐姐,哪里的话。是我们连累白家了。” 李凤岚三人换了别的屋子,离白雪言的卧室很近。 白家姐弟四人并未回去休息,他们还在三位姑娘遇袭的院落里站着。白雪言站在前方,兄弟三人站在她身后,都默不作声。 良久,白雪言开口道:“下次,他们会不会从正门杀进来?” 说完,转身向自己的卧室走去,只留下兄弟三人。 白仲炼对白伯驹说:“大哥,你累了吧,先回去休息吧。” 白伯驹没说什么,也转身离开了。 相较于姐姐和哥哥们的愤慨、不甘,白叔禹的表情倒是很轻松,似乎被人夜闯的不是自己家一样。 他撑开折扇扇了两下,悠然自得。 “你还有脸笑,”白仲炼教训道,“洛阳城里的各处暗探没有发现,你养的那几条小狗也没发现。老三,你这两年,是不是白折腾了?” 白叔禹笑着回答:“二哥,小不忍则乱大谋。就算没有今夜这档子事,江湖人就瞧得起咱们白家了?遮羞布而已。家里的那些暗探,早不是以前那么忠心耿耿,拿钱办事而已。不过我还是挺惊讶的,二哥,你是怎么知道我养了几条狗的?” “叔禹,白家的希望在你身上。你这几年看似在胡闹,可我们谁不知道你的心思?” 白叔禹笑着说:“这位李凤岚姑娘,又让我觉得意外了。” 白仲炼点了点头,说:“刚才她拦着大哥,没想到,刚接触白家几个时辰,就看出咱们家有内鬼。” 白叔禹活动了一下脖子,又用折扇敲了敲,说:“二哥,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wap. /129/129802/30224312.html 第九章 结盟 昨天赶了一天路,又打了半晚上的架,就算是铁人也撑不住。换了房间后,三个姑娘一觉快睡到了中午。醒来之后,刚洗漱完毕,就被白雪言请了去。这次没有在大厅,而是后院的一间密室里,密室外就是白雪言的闺房。 关上密室的门,密室内只点了一盏油灯,白家姐弟除了白伯驹,都到了。 “抱歉,把三位妹妹叫到这里。” 李凤岚大大咧咧地找了个椅子坐下,笑着说:“没事,这里挺安静的。大公子呢?” 白仲炼回答:“大哥一早就启程去了荆棘门,参加乔门主的葬礼。这半个月回不来了。” 白雪言将谈话拉入正题:“通过昨天的事,白家如今的处境,相信三位已经看出来了。” 李凤岚说:“白姐姐,白家如今的处境,只怕会影响咱们结盟。” 白叔禹说:“不必担心,此事我们早有应对之法。之所以到现在还纵容家里的几只苍蝇,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不过现在既然长风楼要与白家结盟,那这些苍蝇,我们会除掉的。” 李凤岚摇了摇头:“白家人手不够。这些家丁护院功夫太差,看起来结实,实则羸弱不堪。我们来到白家这事,不出两天就会传遍江湖,不排除当年的幕后黑手再纠结起来对付白家。所以贵府的防御力量,亟待增强。” 白雪言说:“妹妹大可放心……都是自己人,就不瞒着你们了。白家的这座宅邸,过段时间就要卖掉了。洛阳城外金顶宝塔,原先就是我们家的地,白塔毁掉之后,十来年一直不管不顾。几年前我们发现了家里的内鬼,就暗中派人在白塔遗址上重新修了一所宅院,也秘密养了一批死士,家里的这些家丁护院过几天会被全部辞掉。” 李凤岚笑着问:“白姐姐,白家的隐藏实力,不止这些吧?” 白雪言有些疑惑,反问:“何出此言?” 李凤岚也疑惑了:“连白姐姐都不知道?” 白雪言懵懂地摇了摇头。李凤岚看向白叔禹,说:“三公子,这事,是不是跟我们详细讲一讲?” 白叔禹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李姑娘,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 李凤岚笑着说:“瞎猜的,没想到真猜中了。” 白叔禹撑开纸扇,娓娓道来:“大姐,二哥,你们都知道我在洛阳城养了几只狗,但这些狗也不过是诱饵而已。这几年我在洛阳布下些棋子,算是白家未来的情报机构……百花楼,几年下来已经初见成效,而且,未被江湖知晓。” 白雪言脸上露出欣慰地笑容,但还是略带埋怨地说:“你这能耐,连我都没猜到。” 白叔禹急忙解释:“姐,我是不敢说,我怕挨你打。” 李凤岚似乎是坐的久了,伸了个懒腰——她在信得过的人面前,一向是不太忌讳自己的做派的——她笑着说道:“这就成啦,长风楼从今日起与白家共进退,荣辱与共。白家对我们长风楼还有什么要求吗?” “有,”白叔禹说,“就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昨天听我大哥说,李姑娘的两位侍女……” 翡翠打断他:“我们不是她的侍女。” “啊?”白叔禹有些意外,从昨天到现在,翡翠和琥珀基本不说话,谈事的时候只是老老实实地待在李凤岚身边,让他想当然地以为这俩姑娘是李凤岚的侍女。 琥珀不好意思地说:“我小时候喊她小姐习惯了,让你们误会了。” 白叔禹摆了摆手:“那抱歉了……翡翠姑娘和琥珀姑娘武功着实厉害,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可否留一位姑娘在府中?现下我大哥去了荆棘门,那些死士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也不知道各大派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白家需要高手坐镇。” 李凤岚想了想,说:“实际上……我初来乍到,并不清楚下一步要做什么。本来想说今后行事以白家为主的……既然三公子这么说了,我们就在白府多叨扰几日。翡翠和琥珀这段时间就负责府上防卫。” 翡翠现在特别想抽李凤岚一顿,也不经过自己同意就把她俩卖了,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 又讲了些其他事情,双方把各自的情报交换完毕,长风楼跟白家的盟约算是正式达成。 一行人从密室出来,天色已经变暗,白雪言命人准备酒席,为三位姑娘正式接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白雪言喝过几杯酒,双颊通红。看样子,不是个能喝酒的人,于是跟众人先行告退,白仲炼陪她一块出了大厅。 走在幽静的连廊里,白雪言听着大厅里李凤岚跟白叔禹的交谈声,小声问白仲炼:“仲炼,这个李凤岚跟老三比,谁比较聪明?” 白仲炼笑了笑,回答:“大姐,他们都比我聪明,我看不出来。” 白雪言也笑了:“那小脑袋瓜估计还压了咱们老三一头。” 白雪言这些年过的并不顺心。白家如今江湖地位不再,各分家貌合神离。白伯驹虽然沉稳练达,但并不擅长管理,要不然她一个女流之辈也不会整日抛头露面。从十六岁执掌白家,到现在已经五年了,虽然刚刚二十三岁,但是她看起来比同龄人成熟许多……或者说,要老一些,外人总以为她已经三十上下了。 这两日她是很开心的,至少她看到了白家崛起的希望。而且,自家三兄弟还真像江湖传闻那样,足智多谋。以后白家家主的位置,就得让老三来坐了。白仲炼也合适作家主,但他并非自己父亲亲生,而且,还有别的原因。 心情陡然放松白雪言难得露出这个年龄的女孩儿该有的笑容,她没再往卧室方向走,而是轻轻斜靠在连廊栏杆上,静静地看着客厅方向,心里琢磨着什么。 白仲炼站在一旁,小声问:“怎么了?” 白雪言摇了摇头,回答:“没什么,就是想……以后家里的事可以完全交给你和老三了,突然就觉得可以好好休息了。” 白仲炼一只手轻轻抚在白雪言肩头,柔声说:“你本来就不适合当家主,这些年,难为你了。对父亲,对我们兄弟三人,对整个白家,你都无愧于心。” 白雪言轻轻拍了拍白仲炼手背,问:“等把这些事情都解决了,你要做什么?” 白仲炼有些疑惑,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回答。 白雪言转身看着他,郑重地说:“你要去西域,找你的亲生父母啊,你忘了吗?你小时候经常说的。” 白仲炼忍不住笑了:“这么多年,物是人非,听说前几年西域不太平,连年战乱,怕是找不到了。小时候提了几嘴,没想到你一直记着。” 白雪言站了起来,说:“你们的事,我都记得。” 嵩山少林寺,大清早,山门就被人砸的砰砰响。正在扫院子的小沙弥急忙打开山门,只见门口站着两个道士,一个老头,一个年轻人。老头眼睛瞪的滴流圆,年轻人则一脸抱歉地看着小沙弥,似乎是在说:见谅。 “阿弥陀佛,张道长,您这是……”小沙弥话还没问完,老道士已经一把推开了他,闯进了院内,并且大喊:“智诚!老秃驴!出来!” 几个高大壮实的和尚听到前院的喊叫声,都拿了齐眉短棍冲了出来。 一个大和尚高喊:“何人扰我少林清净?!” 喊完,看清了院里一老一少两个道士,脸上的盛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张道长?您这是?” “让你师傅出来!” “师傅正在闭关,下午才能出来。” “闭关!闭关个屁!道爷我也是闭关半道儿出来的!老秃驴!你赶紧出来!要不然我拆了你这少林寺!” “阿弥陀佛。张道长,出家人,不可动怒啊。” 一声洪亮的佛号,一个白须白眉的老和尚慢慢走到了前院,正式智诚大师。 张道长看到智诚,一步抢过去,一手就拉住了老和尚的手腕,咬牙切齿的说:“老秃驴,你干的好事!” 智诚先是挥退了其他和尚,等小和尚们走光了,智诚咬着牙瞪着眼说:“张成庆!你要是再跟我瞪眼,我拔了你胡子!” 张成庆怒极反笑:“老秃驴我问你,乔飞怎么死的,你可知道?” “毒死的,我知道怎么了?” “被谁毒死的?” “这我哪知道?” “你个老秃瓢子跟我耍滑头?” 智诚看了一眼四周,甩开张成庆的手,说:“屋里说,让小辈儿们看到。” 禅房内,张成庆与智诚相对而坐,年青道士一脸尴尬的坐在一旁。 张成庆恶狠狠地说:“乔飞不该死,当年的事,乔飞都不该掺和!多好的一个人,要不是你撺掇他管这事,他也不至于死!” 智诚叹息一声:“老衲只是个和尚,又不是算命的,我怎么能想到十八年后的事?” “你!”张成庆更生气了,“现在怎么办?当缩头乌龟?不给乔飞个说法?” “怎么给?人都死了,谁下的手都不知道。” “李凤瑶!”张成庆心直口快。 “证据呢?” “前几天莫长风传信儿了,他也中毒,但不致命。这是什么?这是警告!那除了李凤瑶还能有谁?” “知道了又能怎样?你找得到李凤瑶?” 说完,张成庆也不吭声了,但依然气鼓鼓的,像是随时能跟人拼命。 智诚恢复了先前得道高僧的样子,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牛鼻子,你我都是出家人,本该六根清净。十八年前咱们尽力了,剩下的交给他们吧。我老了,你也老了,折腾不动了。前几天长风楼派了三个姑娘出来,他们要自己调查,咱们就别跟着凑热闹了。” “什么?三个姑娘?”张成庆别的没听,就听到三个姑娘了,“派三个姑娘出来能干什么?都多大了?” “十七八。” “十七八?!胡闹!现在人在哪?” “应该在洛阳白家。” 张成庆冲身边的年青道士说:“明玉。” “弟子在。” “你现在去白家,把那三个姑娘接到少林寺来。” “等会儿!”智诚大师得道高僧的气质又没了,“接少林寺干什么?” “保护起来啊!” “胡闹!少林寺能藏女人吗?怎么不放你道观里?” “这不是离你这儿近嘛!” 张成庆说完,也觉得不妥,于是对徒弟说:“算了,明玉,接到白鹰山庄里吧,让你几个师兄过去守着……算了,你也去守着吧。要是出半点儿差错,我活剥了你们!” 年青道士苦笑着问:“人家要是不肯来呢?” “那就骗过来!” wap. /129/129802/30224314.html 第十章 朱明玉 朱明玉慢悠悠地从嵩山下来,有些头疼。要说自家师傅,哪儿都好,就是个急脾气。前几天听说了荆棘门乔飞被人毒死,于是日夜兼程赶来少林寺兴师问罪。 年轻道士回头看了一眼少林寺,心说师傅别真的跟智诚大师打起来就行。 叹息一声,就不该跟师傅出门。 朱明玉二十岁,家里是关中富商。小时候体弱多病,请了不少大夫都治不好,依然三天两头的生病。最后遇上了云游的张成庆,张成庆一眼就看出了此子根骨奇佳,练两年内家功自然药到病除,于是提出收朱玉明为徒。当年的张成庆已经是武林宗师,说话的分量还是很足的。可是朱家人不大乐意,千倾地一根苗,当了道士可不行。 张成庆爱才心切,只得退了半步,就说让孩子跟自己去道观里练武,等他二十岁了,出家还是还俗他自己说了算。 朱明玉自幼长的白白净净的,男生女相,有些阴柔,经常被师兄弟们嘲笑。这些年经过打磨,那股阴柔气不见踪影,整个人如同青松一般,挺拔而富有朝气。 正朝山下走着,见到一个骑驴的小和尚迎面走了过来。小和尚年纪不大,十一二岁。 “朱道长?”小和尚很惊讶,“你怎么来咱们少林寺了?” 实际上张成庆和智诚关系不错,张成庆经常来少林寺做客,而他又喜欢带着朱明玉,寺里的和尚都认识他们师徒。 朱明玉笑着回答:“陪我师傅来办点儿事,慧智大师,您这大早上的不挑水,从哪弄了头毛驴啊?” 小和尚回答:“前天我爷娘来看我,给寺里送了头毛驴。但是寺里又不养牲口,咱们出家人又不能吃了它。我寻思到山下卖个好价钱呢,可是走到半路又舍不得。” 朱明玉走近了,摸了摸毛驴,毛色不错,是头好驴。正巧自己要赶路,于是他对慧智小和尚说:“巧了,这驴卖给我得了。” 小和尚眼睛一亮,问:“真的?朱道长你出多少钱?” 朱明玉翻了翻口袋,苦笑,囊中羞涩,只有不到一两的碎银子,和十几个铜板。 于是他掏出碎银,问:“这个价,怎么样?” 小和尚接过银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成交!” 朱明玉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像是骗了单纯的小和尚,他又说:“我师父在山上呢,你见了他再问他要一两银子。你这毛驴可不止这点儿钱。” 小和尚跳下驴背,哈哈一笑:“跟朱道长做生意就是痛快,驴是您的了,慢走您呐。” 朱明玉在小和尚脑袋上谈了一个脑崩,笑骂:“到少林寺三年,一点儿出家人的样子都没有,这么市侩。” “没办法嘛,我阿爷是做买卖的,我习惯了。” 朱明玉一听买卖俩字就想到了自己家,想到自己家,就又头疼了。今年自己已经二十了,到了做抉择的时候了,前俩月父母往山上送了好几封信,催他回家成亲。 “常清常清净。”念了一句清静经,翻身上驴,挥手跟小和尚作别。 烦心,那就不想了。 夜羽小筑,漆黑的地下室中。 “我的儿!司夜我儿!啊!”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地下室里的人全都默不作声。 两个黑衣人跪在地下室中央,瑟瑟发抖。 大首领疯了一般怒吼着。其余诸人明白首领为何如此失态,司夜年少有为,被大首领收为义子。虽说大首领有儿子,但小筑里的人都知道,以后这个大首领的位置,一定是司夜的。只可惜,几天前司夜带人刺杀白蛇吐信岳城,竟然被一个蒙面少年抱着跳下了山崖。 一个黑衣人带着哭腔说道:“我等护主不利,请大首领责罚!” “责罚?”大首领冷静下来了,声音冰冷,“为何责罚?” 没人回答。 大首领颓唐地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开口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儿司夜没这个命……我问你们,你们有没有去山崖下找寻过?” “没……没有……” “哼!”一声怒喝,“你们两个,再带上五个……不!十个人!去紫霞山下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两名黑衣人已经退下,地下室中只剩两个人,一个是大统领,一个是青衣书生打扮的男子。 男子手持一柄折扇,一面纯白,一面纯黑,没有画,也没有字。他叫陈子决,夜羽小筑的白纸扇,加入小筑已经五年,五年里做出了很多让人惊叹的决断。相较于大首领、司夜一干人等,江湖中对陈子决要更加熟悉,毕竟大部分跟小筑有关的江湖事务,都由他出面处理。 “子决,”大首领的声音响起,“夜羽小筑,是不是该换换血了?” 陈子决面带微笑,回答:“是的,大首领。前几日派出去刺杀朝岚谷几个人的刺客,也失手了。这半年来一共五十六单生意,十五单失败。小筑的水平下降太多。现在司夜也死了,咱们的金主们,估计不会高兴啊。这些年江湖太平,生意本来也不多,再这样下去,咱们可就要养不住人了。” “朝岚谷出来的人是谁?”上一次他对此事漠不关心,失败一次后,他重视了起来。 “三个姑娘,其中一个可能是李凤瑶的女儿。” “你信她是李凤瑶的女儿吗?” “信,当然要信。不光我们要信,所有人都要信。” “怎么?” “她只有是李凤瑶的女儿,才值得各大势力追杀。” “抬价,杀。让朔风去。” “大首领,朔风首领恐怕不行。” 大首领沉默好久,说道:“把这女子的事,好好地跟我讲一讲。” 朝岚谷内,莫长风手里死死地握着一条红绳,眼睛快瞪出血来。这条红绳是一只游隼丢下来的,他认得这只游隼,是好友岳城养的,每年都会往来几次,告诉谷中众人自己平安无恙。红绳他也认得,那年两人在扬州十里画舫游览,当年最漂亮的花魁自画舫中丢下此绳,红绳被岳城夺得。岳城曾许下豪言,今生要娶那花魁为妻。 岳城也曾说过:“如果我没娶到花魁,那以后你见到红绳,就代表我死了。” 二十九年过去了,当年的豪放少年已经身死道消,莫长风的好友,又少了一位。 屋里只有两人,一人是莫长风,另一位是九叔,长风楼最德高望重的长者。 “楼主,节哀。”尽管已经入谷十八年,别人对莫长风的称呼已经从楼主改为谷主,但九叔没改,依然称呼他为楼主。 “九叔,我莫长风……”说到这里,莫长风感觉到自己的嗓子不太舒服,堵得慌,“我莫长风的朋友,如今已不多了。” “当年你起事时,身边不过六人,虽有十八年前的变故,如今身边也还有一百多兄弟,怎么能说不多了?” “不……不够多,一个也少不得。九叔,让阿佻找个岚丫头身上的物件,让这游隼去找岚丫头,告诉她经常报平安。” 九叔笑着说:“你当年杀伐决断,虽有情有义,但手段颇为冷酷。如今这么关心三个丫头,楼主,你变了啊。” 莫长风单手掩面:“如果让我回到十八年前,不会有这场惨剧。九叔,为岳城立个牌位吧。” 九叔点了点头,站起身说:“我知道了,我得回家吃饭了,老朽先行告辞。” 九叔从莫长风那里出来,一个风风火火的鸡窝头少年差点儿撞到他。 “九、九爷,没撞到您吧?”鸡窝头少年提着两个食盒,似是有急事。 “冒冒失失的,”九叔教训他一句,“小虎,这个脾气得改改。” “知道啦,九爷,不跟您聊了,我得送饭去。” 说完,一溜烟地向一个小山丘跑去。 小山丘下有个洞窟,洞门口安了铁栅栏,这是朝岚谷的临时牢房,这两个月来闯谷的江湖人士都被关在这里。 “开饭了!都过来吃饭!” 傅小虎放下食盒,用木勺敲了敲铁门。二十几个黑影聚拢在铁门口,他们各个儿神色慌张,脸上都是泥土,衣服也都脏兮兮的。 一个满脸胡子的江湖人士陪着笑脸说:“虎爷,虎爷,咱就是问问,什么时候放咱们走啊?” “走?”傅小虎来气了,“我走了你们都别想走!” 他之所以来气,是因为李凤岚出谷竟然没带自己。都是好兄弟,小时候一块儿撒尿和泥的交情,她李凤岚竟然这么狠心。 谷里的孩子都向往外面的江湖,就这么一次出谷的机会,还便宜翡翠和琥珀了。 所以这几天傅小虎脾气很差,干脆拿这帮武林人士开涮。 给这帮人分完了饭,傅小虎打开食盒底部,从里面取出两只鸡腿。 “今天的奖品是两只鸡腿,你们开始吧。” 一个瘦高个儿年轻人急忙举手:“我我!” “行,就你吧。”傅小虎找了个干净地儿坐下来。 那个瘦高个儿年轻人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话说当年江湖上有一位高手,擅使双刀,名叫傅严合,人送绰号‘双虎断仇’……” 话还没说完,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打断了他:“侯三儿,你不会讲就不要浪费时间。你也不问问傅严合是谁,人家就是长风楼的,用你说?你快闭嘴吧,鸡腿儿都要凉了。” 傅小虎点点头,说:“你还别说,我爹的故事我都没听说过,你继续讲吧。” 众人一听,愣了,这个虎面煞星(他们暗地里取的)竟然是双虎断仇傅严合的儿子。 侯三儿来了兴致,把傅严合一顿夸,凡是傅严合干过的事,都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都快把傅严合吹成天字第一高手了。 傅小虎并没有多高兴,而是皱着眉头听完,然后把俩鸡腿儿扔给侯三儿,兴致缺缺地说:“鸡腿儿给你了。” 说完,拿起空食盒返回自己家。到了家门口,正看到自己老爹扛着锄头下地回来。想到侯三儿刚才说自己老爹当年多么风流倜傥,再看如今,脸上皱纹堆累,皮肤黢黑,一副农夫打扮,他是怎么也不能相信。 看到自己儿子闷闷不乐,傅严合问:“小虎,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傅小虎还没回答,听到家里一个女人喊:“都回来啦?赶紧进屋吃饭!别愣着!” 是自己的母亲,父子俩人一声不吭,乖乖进屋吃饭。 饭桌旁一家三口默不作声地吃着饭。 “小虎,你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母亲关切地问。 傅小虎抬头看着母亲的脸。侯三儿刚才说,他爹当年追杀土匪,一路杀到徐州城,结果中了埋伏。生死攸关之际遇到了自己的母亲,袁紫燕。当年的袁紫燕是徐州城第一美人。救了他爹之后,两人情投意合,就走到了一起。 如今的袁紫燕,体态发福,头上也出现了白发。虽然还能看出当年的美人底子,只不过没经受住岁月的风霜,当年白里透红的皮肤,如今已黯淡失色。不管怎么想,也无法跟美人联系起来。 傅小虎小声问:“娘,你当年,真的是徐州第一美人吗?” 一听这个,平常大大咧咧的娘亲突然有点儿害羞了,她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说:“听谁说的?” “牢里的江湖人。” “是的是的,”傅严合乐得合不拢嘴,“你娘当年那可是徐州出了名的大美女,我几次找媒人提亲,你姥爷都不同意。后来我跟谷主借了三百两白银,置办了一大堆彩礼,你姥爷这才松口。嗨,这三百两我到现在都没还清。” 袁紫燕隔着桌子用筷子抽了一下傅严合,佯装生气:“吃饭吧,管不住你的嘴。怎么?我不值三百两白银吗?” 傅严合一本正经地说:“怎么能是三百两?我的紫燕大小姐,别说万两黄金,把我开膛破肚了我也得娶你。” “不是,”傅小虎皱着眉头说,“他们说爹你当年追杀土匪,中了埋伏,然后被我娘救了,之后才情投意合啊。这里怎么还有彩礼的事。” 说到这个,傅严合的脸红了起来,像喝了酒一样。但不是羞涩,而是高兴。他笑着说:“被人埋伏不假,但被你娘救了就纯属扯淡了。当时我被人追,慌不择路跑你姥爷家了,随便找了个屋子躲了进去,谁曾想是你娘闺房,当时你娘……” 说到这里,袁紫燕又用筷子打了一下傅严合,示意他闭嘴:“别瞎说,当着孩子面儿呢,老不正经的。” 虽然语气里是嗔怒,但脸上的表情可是娇羞。 一家三口不再讨论这个,专心吃饭。 吃完饭,傅小虎百无聊赖地在门槛儿上坐着,傅严合凑了上来,坐在了傅小虎身边。 “小虎啊,”傅严合语重心长地说,“爹知道你的心思。” 傅小虎问:“我有啥心思?” “你小子,一撅腚老子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想出谷是不是?这几日轮到咱们家给囚犯做饭,你小子平常懒的什么活都不愿意干,送饭的活抢着做,还偷偷跑树林子里烤野鸡,别以为你老子不知道。” 傅小虎有些烦躁:“是,我是想出去……但我又不是不懂事,总不能让爹你去求谷主吧?谷里这么多孩子,我凭什么搞特殊。” “你还是羡慕岚丫头她们,少年人,想出门是正常的。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打遍江湖无敌手了。爹跟你说,爹当年可是天字榜排第四的高手。” “第四不是周婶儿吗?” “你周婶儿没在榜上,因为没人知道她武功多高……不过嘛,根据我的猜想,她排第四没问题。” “现在你还能排第四吗?” “哈哈哈哈,”傅严合大笑,“人老不以筋骨为能,翡翠和琥珀这俩丫头,当年要是有她俩,我排不了第四。不过嘛,这些年武林是个什么样,我也不知道。但你爹我进个天字前二十还是没问题的。” 傅小虎低头想了很久,扭扭捏捏地说:“爹,你说,以我现在的武功,到了江湖上能排到多少?” 傅严合仔细想了想,回答:“天字进不了,最多进地字。” “怎么才地字?” “嘿,小子,地字还不好?你才多大?还不到二十,进地字已经是人中龙凤了,你知道地字里有多少练了一辈子内功的老不死吗?天字加地字,统共才五十人。知道江湖有多少高手吗?没有一万也得有一千,能进前五十,你还想怎么着?再说了,除了天字前十,谁想赢你也得付出点儿代价。” 傅小虎欣喜地问:“我真的这么厉害?” 傅严合郑重地点了点头。 傅小虎随即又变得低迷起来,有气无力地说:“那有什么用,反正又出不了谷。” 傅严合站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脑袋,劝慰道:“别担心,不会太长时间了。” 不会太长是多长?傅小虎抬头看着山谷的天空,觉得自己像井里的蛤蟆,就算蹦的再高,也跳不出这个山谷。 “不知道岚儿和翠儿她们怎么样了……” wap. /129/129802/30224315.html 第十一章 前往白鹰山庄 朱明玉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慧智小和尚没有卖这条驴,根本不是舍不得,而是没人买。这驴它犟的很,走五步歇三步,驴脾气上来了怎么抽都不走。原本一天的路程,拖拖拉拉地走了一天半,身上十几个铜板已经花光,昨晚到现在水米没打牙,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再拖半天,他就得跟和尚一样“化斋”了。 朱明玉暗骂一句:“娘的奸商。”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进了洛阳城。 到了白家门口,正好是饭点儿,虽说饭点儿不登门,但现在顾不上许多。 敲了门,一个小厮推门出来,问:“道长,您找谁?” “贫道清风观朱明玉,找二公子有事相商,还望通告一声。” 朱明玉没有跟白家人打过交道,但是知道白家如今当家作主的是大小姐白雪言,大公子白伯驹不问家事,三公子白叔禹放荡不羁。总不能推门就说“找你们家大小姐”吧?当然得找白二公子了。 小斯说:“您稍等。”说完就关了大门。 不多时,小厮打开了大门,说:“朱道长,请。” 朱明玉随着小厮进了白府,刚进去就看到一个身着华服,高鼻梁深眼窝的青年男子向自己走来,想来这位就是白老爷子当年从西域带回来的养子了。 白仲炼深施一礼,说道:“不知贵客来访,有失远迎。” 朱明玉打了个道门稽首,回道:“二公子言重了,贫道此次前来是有事相商。” “咱们屋里说。” 将朱明玉引进客厅,白仲炼命人看茶,问:“不知朱道长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啊?” 朱明玉小声说:“实不相瞒,是为了朝岚谷的三位姑娘。” 白仲炼有些警觉,又问:“为了三位姑娘?” 朱明玉回答:“二公子,我们清风观的立场你是知道的。当年恩师与莫长风交情匪浅,想要三位姑娘前去叙旧。” 白仲炼想了想,说:“三位姑娘确实在寒舍,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既然朱道长是来找三位姑娘的,那白某做不了主,来人。” 一个下人走来,白仲炼耳语几声,下人点了点头,向后院走去。 此时快到饭点儿,琥珀有些无精打采的,她饿的时候,没有什么精神。李凤岚、翡翠、两人人正在聊着什么,见有下人进来便停下了对话。 下人将来意简单说明,李凤岚皱了皱眉,自言自语:“清风观……找我叙旧?” 翡翠说:“你还是去见一眼吧,毕竟人家是好意。” 李凤岚点了点头,就要往前厅走,却被翡翠一把拉住了头发。 “啊,疼!翡翠你干什么?” 翡翠指了指她的脚,冷冷地说:“鞋。” 李凤岚不满的把鞋趿拉上,翡翠教训道:“鞋跟儿提起来。” 李凤岚一边提鞋跟儿,一边嘀咕:“跟周婶儿越来越像了,迟早变成黄脸婆。” 三人来到大厅,看到白仲炼正跟一个青年道士寒暄。道士长的倒也俊俏,就是面黄肌瘦,没吃过饭的样子。她们哪知道,朱明玉天天跟着张成庆云游,张成庆这个人架子大,拉不下脸,手里又没钱。跟着师傅混,三天饿九顿,朱明玉都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朱明玉见到三位姑娘,眉心拧在了一起,心说:还以为长风楼派出了多么彪悍的三个女子,谁曾想是三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这仨丫头片子能干什么?顿觉师傅深明大义。 李凤岚大大方方地行礼:“见过朱道长。” 朱明玉稽首还礼:“见过李姑娘……三位就是长风楼的人吧?” “正是。” “啊,是这样的。恩师派我来请三位姑娘前去叙旧,莫楼主跟恩师是忘年交,不会害三位的。” 李凤岚笑着回答:“我们当然相信清风观。” “那李姑娘同意跟我走了?” 李凤岚想了想,也好,反正清风观张成庆道长和少林智诚大师她迟早得见,不如早早见了,她正好有些事情想要问这两位武林宗师。 于是李凤岚点头回答:“没错,当年谷主承蒙尊师照顾,一直没有机会答谢。趁此机会,我代谷主向尊师致谢。” 朱明玉心说:这么简单?都不用骗。 白仲炼有些意外,但这是李凤岚的决定,他不好说什么。 李凤岚问:“不知尊师所在何处?” “鹰嘴山白鹰山庄,也就一天的路程。”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出发吧,早去早回。” 白仲炼说:“李姑娘,不用这么急,吃过午饭再走也不迟。” 李凤岚大大咧咧地说:“正事要紧,饭什么时候都能吃。二公子,待我向大小姐和三公子作别,我两天后就回来。” 朱明玉心说:不吃饭?别呀! 于是他急忙说:“不急不急,姑娘还是吃完饭再走,山高路远的,路上人迹罕至,没有什么客栈旅店。” 琥珀听说不吃饭就走,也急忙说:“就是就是,吃完饭再走嘛。小姐,咱们不差这一会儿的。” 琥珀在想方设法吃饭这事上,很有脑子。 朱明玉向琥珀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这漂亮姑娘人太好了,看出自己没吃饭。 琥珀也向朱明玉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这俊道士人太好了,看出自己饿得慌。 李凤岚想了想,还是得照顾下琥珀的肚子,只好表示,吃了饭再走。这下朱明玉心里踏实了。 朱明玉本来以为这下能饱餐一顿,好好犒劳下自己的五脏庙。谁知道白二公子白仲炼对他异常热情,一直在跟他打听清风观的事,忙的他根本没机会下筷子。一会儿问他几个师兄怎么样,一会儿又问他师傅怎么样。饶是朱明玉道心坚定,也差点儿没忍住流出的口水。好不容易二公子问完了,那边白家大小姐白雪言又问了一堆,好在白大公子和白三公子没在家。朱明玉心里说:这哪里是江湖世家,这明明就是十殿阎罗嘛。 终于,谁都不问了,可以敞开了吃了,结果他悲催的发现,桌上饭菜已经被那个叫琥珀的丫头收拾的差不多了。 琥珀这几天老是被翡翠教训,说她吃饭没个姑娘样,琥珀为了不给好姐妹丢脸,终于练成了优雅地快速吃饭。琥珀神功已成,只是可怜了朱明玉的肚子。 众人吃过饭,白雪言的意思是住一晚,等明天早上再走。李凤岚则认为,不如早早出发,不浪费时间,谁知道这几天会出什么事。 但是为了让白家放心,李凤岚没让翡翠跟着去。 两位姑娘稍作收拾,众人出了白家大门,翡翠嘱咐琥珀:“琥珀,保护好她。” “放心啦。”吃饱喝足的琥珀总是自信的。 李凤岚和琥珀坐马车,朱明玉负责驾车。这也挺好,终于不用骑这头犟驴了,把它拴在车厢后面慢慢跟着。 一辆马车一头驴,晃晃悠悠地出了洛阳城。朱明玉内心苦涩,刚才吃饭的时候光喝茶了。要说这位白二公子待人接物还真是得体,亲自端茶倒水,他的茶杯就没空过。一顿饭灌了一肚子茶水儿,一点儿油汁都没有。 洛阳城外,琥珀小声问李凤岚:“小姐,你说这位张成庆道长,他的徒弟都这么俊吗?” 李凤岚还没回答,就听驾车的朱明玉说:“不是,我师父就我这么一个好看的徒弟,其他几位师兄都是歪瓜裂枣。” 刚才琥珀的声音并不大,甚至用上了聚音成线的把戏,但依然被朱明玉听到了。李凤岚掩嘴巧笑,琥珀则闹了个大红脸。朱明玉心里高兴,一来,自己虽是修道之人,清心寡欲,但也愿意听别人夸自己。二来嘛,就当是报了琥珀没给自己留菜之仇了。 李凤岚急忙打圆场:“朱道长,我这姐妹一向心直口快,还请见谅。” 朱明玉哈哈一笑:“无碍,姑娘说的又不是难听话。不过下次夸我可以大声说,我这人禁夸。” 朱明玉听到车厢里传来琥珀扭捏的声音,以及李凤岚小心的嘲弄声。心说:俩姑娘关系真好,也真够单纯,只是不知道这江湖会把她们变成什么样子。 他轻轻叹息一声:“望风停雨止,青山依旧啊。” 感叹完,发现身后的车帘掀开了,看到涨红脸的琥珀拿着一包东西递给他,不敢正眼瞧。 琥珀轻声说:“呐,给你。” 朱明玉问:“这是什么啊?琥珀姑娘。” “拿着。”琥珀还没从害羞中缓过劲儿来,直接塞到他手上就缩回了车厢。 李凤岚说:“是吃的。” 朱明玉感受了下手里的东西,温热,软乎,是肉。顿时激动的眼泪差点儿从嘴角流下来,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李姑娘,不是……牛肉吧?” 李凤岚回答:“不是,是鸡肉。” “嗨呦,”朱明玉乐的差点儿蹦起来,“李姑娘费心了。” 说完觉得不妥,这是怎么看出来自己没吃饱的? 李凤岚好像听到了他心中所想,说:“是我家琥珀给你拿的。琥珀别的能耐没有,谁没吃饱饭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朱明玉急忙说:“哎呀呀,谢过琥珀姑娘。有机会去我们清风观,请你吃我们观里的果脯。” 一说这个,琥珀连害羞都忘了,问:“真的吗?好吃吗?” “好吃,比蜜饯还甜。” 朱明玉拆开油纸,一阵浓烈的鸡肉香气传了出来,他感慨道:“是吃的,有日子没见了。”说完,撕下一块儿扔进嘴里,一脸享受地咀嚼起来。 又吃了一块儿,朱明玉用充满歉意的语气说:“失态失态,让两位姑娘见笑了。我们清风观一向清贫乐道,我师父又不喜欢我们为民间做法事,导致观里经济一向不好。我自幼随师父四处云游,从小饿惯了。” 李凤岚调侃道:“朱道长家里是关中富商,每年应该给清风观捐助不少吧?” 朱明玉略微诧异:“李姑娘刚出江湖没几天,就听过贫道的事?” 李凤岚拍了拍手里的小册子,笑着回答:“《江湖冠玉录》,里面介绍朱道长的笔墨可不少啊。” 这下换朱明玉脸红了:“那都是江湖书生瞎写的,作不得真……不过贫道俗家确实有钱,每年也捐助不少。但是钱都被我师傅用来修缮观里建筑,以及买跌打损伤药,能给我们花的并不多。” 琥珀心里犯起了嘀咕:混江湖,没钱,就吃不饱饭。出谷的时候好像也就带了百十两银子,李昌年爷爷说要送一点儿,但是被拒绝了。三个人又没有什么挣钱的手段,以后没钱吃饭了可咋办? wap. /129/129802/30224317.html 第十二章 洛阳一夜 快入夜,洛阳城的灯火亮了起来,白家后花园的灯笼也都点亮了。 翡翠独自站在后花园里,抬头望着满天星辰,今晚没有月亮,天上的繁星格外明亮。她有些担心李凤岚,琥珀这个丫头平常毛毛躁躁的,真出事了,不知道能不能保护好李凤岚。 正想着,她听到了一个男人的脚步声,抬眼望去,是白叔禹。 “翡翠姑娘,”白叔禹笑着打招呼,“收到些情报,本来要跟李姑娘说的,谁知道他跟清风观朱道长走了。” 翡翠只是点头致意,没说什么。白叔禹走到翡翠身边,问:“姑娘在我府上住着还行?”白叔禹的脸上带着一贯轻佻的笑容。 翡翠没有回答,鼻子轻轻吸了吸,说:“三公子,身上的脂粉味有些刻意了。” “是吗?”白叔禹抬起胳膊自己闻了闻,点头,“确实洒的多了。” 翡翠不说话了,继续抬头看着天上星星。白叔禹有点儿服气,这仨姑娘,一个高深莫测,跟她说半句她就能猜中你后三句。一个天真无邪,脑子里什么也不装。一个生性淡漠,仿佛除了生死大事,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关心。这天儿刚聊了两句,就没有来言去语了,根本不跟你找话茬。 好在白叔禹在聊天这方面还是比较在行的,他撑开折扇,也抬头看着天,说:“你们这位李凤岚姑娘,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不聪明。” 翡翠问:“此话怎讲?” 白叔禹回答:“我刚跟二哥拌了几句嘴,也怪我二哥。这个朱明玉朱道长,你们连他是不是本人都不清楚,就跟人家走了。所以我说嘛,李姑娘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翡翠说:“刚进洛阳城,她一眼就认出了你。李凤岚看人很准,不会错的。” 白叔禹笑问:“真的?” 翡翠点了点头,说:“真的。比如说,她不会武功,但是看出了三公子藏起来的这一身功夫。” 白叔禹有些意外,旋即悲呼:“藏不住啊,我以后可不敢招惹你们的李姑娘。” 翡翠不再看星星,转而看向白叔禹,这眼光让白叔禹有点儿毛毛的。翡翠的眼神没有什么表情,往常他遇到的姑娘,看他的眼神要么谄媚,要么火辣,要么厌恶,要么恶毒。可是没有翡翠这样的,空洞,没有感情。 他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翡翠反问他:“藏了多少?” 白叔禹摆了摆扇子,回答:“三脚猫,防身而已……说到这个,翡翠姑娘,听我大哥说,你和琥珀姑娘两人的武功在他之上,是也不是?” 翡翠只是点了点头,在她眼中,是就是是,用不着半点谦虚。 白叔禹合起扇子,说:“翡翠姑娘,小生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可否跟小生切磋一二?我这身功夫,练成之后一直藏着掖着,没跟人动过手。” “可以,但是我有个要求。” “请讲,” “以后说话别用小生这个词。” “……没问题。” 翡翠走到一块儿比较大的空地上,一伸手,说:“来吧。” 白叔禹晃了晃手里的扇子,说:“我用这把扇子当武器,姑娘你呢?” “双手就行。” 白叔禹嘿嘿一笑,心中暗道:好狂的姑娘,等下可有你苦头吃。 “请赐教!”白叔禹说完,欺身向前。 他练得并非扇子功,而是打穴笔,还算扎实。翡翠则用了几天前琥珀对敌时的穿云掌。 半柱香后。 “哎……哈……等会儿……我歇会儿……” 白叔禹弯下腰,双手扶着膝盖,累的直不起身子,说话都破音了。倒不是他身体差,而是跟翡翠对打太累了,从头到尾翡翠就好像没有认真过——或者说,翡翠是在给他喂招。饶是白叔禹用尽毕生所学,在翡翠面前都被轻松化解。他越打越急,结果不到半柱香,就被翡翠拖的耗干了真气。 “三公子,承让了。”翡翠脸上终于有了点儿笑容,不是嘲笑,好像是真的挺开心。 白叔禹摆摆手,走到凉亭坐下,气息还是不顺。 翡翠问:“你们说白家一直被人监视,你这身功夫是从哪偷学的?” “百花楼。”气息终于顺畅了。 “那位跛脚姑娘?” “这都被你们知道了?” 翡翠说:“她虽然有一条木腿,但是走路的时候脚步均匀,不受影响。呼吸也很绵长,是个内家功高手。只是……为什么只教了你打穴,内功心法却马马虎虎的?” 白叔禹笑着回答:“这是玲儿姑娘的秘密,小……不是,在下不方便讲,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让她自己讲给你听。” “那地方可不适合我这种姑娘家去。” “把她叫到府上嘛,反正我这人声名狼藉,不在乎这些。” 完了,话茬又没了,翡翠又不吭声了。 白叔禹笑了笑,问:“你们来洛阳好几天,还没在洛阳城逛过吧。” 确实,这些天她们一直在白府,没有出过门。 翡翠摇了摇头。 “翡翠姑娘,赏个光,跟在下去逛逛洛阳城夜市,怎么样?” 翡翠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白叔禹一块儿出门逛街,按理来说,她们现在的处境并不安全。 走在熙熙攘攘的洛阳街头,街边小贩的吆喝声,小孩子的嬉戏打闹声,旁边酒肆里豪迈的谈笑声。吵,比朝岚谷要吵,可是更有生气,翡翠不讨厌这样的环境。琥珀说的对,那天晚上她确实偷偷整理行礼,她知道李凤岚肯定会带自己出谷。这是她长这么大最不坦诚的一次。 两人一边走,白叔禹一边给她介绍着洛阳城里的一切。 “那栋楼,看。” 翡翠顺着白叔禹的目光看去,一座大宅子在不远处,比白家的规模还要大很多,宅子中央一座五层高楼分外惹眼。 白叔禹介绍说:“那就是长风楼。” 翡翠停下脚步,看着那栋楼。 白叔禹继续说:“你们谷主带着人逃入朝岚谷后,这大宅子就废弃了。寻常富户知道这曾是某个大帮派的驻地,不敢买。江湖门派嫌不吉利,也不敢买,所以一直空着。” 翡翠的眼神有些向往,十八年前,自己的爹娘也曾住在这里啊。想到这个,她不自觉地向长风楼走去。白叔禹跟上,问:“翡翠姑娘,要去里面看看吗?” 翡翠没有回答,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大门上没有锁,甚至锁扣都锈掉了。她伸出手想要推开门,结果被白叔禹用纸扇拦下了。 “翡翠姑娘,算了吧。虽然没人敢买,但是城里的叫花子们会在这儿过夜。这个点儿,咱们还是不要进去了。” 翡翠的手停在半空中,过了一会儿才收回手。她转身向吵闹的街市走去。 “三公子,我想问你件事。” 白叔禹都快感动哭了,这可算是主动说话了。 “姑娘请问。” “你知道我爹我娘的事吗?” 白叔禹挠了挠脑袋,问:“令尊令堂是?” 也难怪白叔禹这么问,到这儿这几天白家人只知道她叫翡翠,但并不知道她谁家的孩子。 “我爹叫周潇,我娘叫陈佻。” 这两个名字让白叔禹微微惊讶。 翡翠看出了白叔禹的惊讶,问:“怎么?” 白叔禹摇了摇头,笑着回答:“没什么,没有想到而已。当年令堂的名声很大,可是江湖中并未传出她有什么蓝颜知己。令尊嘛……跟令堂比起来,名气上差好多。至于江湖传闻嘛,大部分都是令堂的。” “讲给我听听。” 陈佻当年的事迹确实很出彩。襄阳陈家不是什么江湖名门,陈佻的父亲陈栉雨武功平平,但是名声不错,一辈子行侠仗义。陈佻十六岁的时候陈栉雨被人打成重伤,十七岁初入江湖为父亲报仇,然后就是武林人士津津乐道的“剑仙斩阎罗”了。 当年黑道上有个挺出名的组织,叫阎罗殿,帮派内有四名首领,号称四大阎王。这种名字的帮派组织大多不是正经货色,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陈栉雨为从阎罗殿手下救人,被他们打成了重伤,全身筋脉寸断。陈佻为父报仇,踏入江湖。她进入江湖的第一年,就一个人屠了整个阎罗殿。 之后,陈佻的名气就水涨船高,天字高手榜里跟她交过手的有六位,除了第四名傅严合确实被打败,其余五位全部打成平手。又过了两年,陈佻加入长风楼,没几个月,十八年前的事就发生了。 白叔禹细细地讲着,翡翠静静地听着。一直到全部说完,母亲的故事里还是没有父亲的出现。 白叔禹说:“只知道令尊出自一弓门,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事迹了。” “一弓门?” “哦,这门派与蜀中唐门有些渊源,擅长弓箭与机关暗器。门内弟子不多,且都不喜欢张扬,江湖上关于他们的事迹比较少。” 自家的事情翡翠也知道一些,比如外公家。母亲十八岁那年,外公就因伤去世了,再加上十八年前的事,早就跟娘家断了来往。 白叔禹讲的这些,跟谷里人告诉她的差不多。 夜已深,翡翠兴致缺缺,街上行人也少了,她对白叔禹说:“三公子,咱们回去吧。” wap. /129/129802/30224319.html 第十三章 埋伏 另一边,李凤岚一行人还在赶路。虽然是深夜,但李凤岚和朱明玉都觉得赶快到白鹰山庄比较好,免得夜长梦多,反正最多还有一个半时辰的路程。 虽是官道,但这个时间看不到一个行人,只听见他们这一辆马车的声音,让夜晚显得更加安静了。驾车的朱明玉有些心慌,因为从刚才开始,道路两旁的树林里就静的出奇。想到马车里两个姑娘的身份,他有点儿懊恼。 “不该赶夜路的。”朱明玉自言自语了一句。 李凤岚听到了这句话,但没有说什么,盘腿而坐,闭目养神。一旁的琥珀像一只警觉的猫,她感受到了危险。 琥珀小声说:“小姐,不对劲。” 车外的朱明玉听到琥珀的话,笑了笑:“没想到琥珀姑娘预感这么好。” 李凤岚突然驴唇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朱道长,这个天字、地字高手排名,你知道吧?” 朱明玉愣了愣,回答:“自然知道。” “朱道长排多少?那本《江湖冠玉录》中没有写。” “这个排名是上官、李、白三家商议后排出来的,两家覆灭后,白家就再没做过这种排名……贫道武功平平,但是进地字前二十还是没有问题的。” 朱明玉心说:怕了吧?道爷我可不是只会蹭饭,实力还是很强的。 李凤岚仿佛没听到他说自己是地字前二十,而是又问:“朱道长,你在武林中是不是可以横着走?” 朱明玉又愣了,这问的都是啥?但他还是回答:“横着走算不上,但只要不碰到那些个老家伙,贫道还是谁也不怕的。” 听他这么说,李凤岚掀开车帘走了出来,站在了他身侧。朱明玉扭头看向李凤岚,只见李凤岚一个跃起站在了车顶,然后冲着两旁的树林大声说:“长风楼李凤岚在此!诸位!不用藏着了!” 朱明玉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是,我是地字前二十没假,但我不是陆地神仙啊!伏兵多了我也打不过啊,何况还带着俩姑娘。 不等朱明玉说什么,只听右侧树林中一个洪亮的嗓音响起。 “好!够磊落!上!” 听到这个声音,朱明玉冷汗都下来了。声音的主人他知道,嵩山派传功堂堂主,纪青云。此人当年是地字第三。刚说了只要不碰到老家伙们自己就可以横着走,结果就来了个老家伙。这下真完了。 随着那声豪迈的喊声,树林里霎时间响起了喊杀声。李凤岚知道,这次埋伏他们的跟来洛阳遇到的那一拨不一样,跟洛阳城里的也不一样,这波人更业余一些。 事已至此,朱明玉说什么都晚了,取出鞘中剑准备迎敌。 树林中喊杀声越来越近,今晚没有月亮,但依然能看清涌动的人影,人数不少,至少四十人。 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掠向车顶,黑影的目标正是李凤岚。朱明玉的视线被车厢挡住,根本就没看到来人。就在电光火石间,朱明玉感觉身后一阵气浪袭来,紧接着是巨大的碎裂声,转头望去,只见车厢已经粉碎,琥珀还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只是一只手推向身侧,一个高大的黑影手掌跟她撞在了一起。 朱明玉觉得有些奇怪,黑影不应该冲向李凤岚吗?怎么跟车厢里的琥珀拼在一起了? 他没看到的是:黑影确实是冲向李凤岚的,但是刚接触到车厢,就感觉车厢里传来了巨大的内力波动,只得半道转了方向,拍碎了整个车厢。 两股巨大的内力冲撞,黑影竟然被定在半空中长达四个呼吸。掌力消散过后,本已攻势用老的黑影手掌又向前推出两寸,就着这股寸劲儿,琥珀被弹了出去,黑衣人也向后倒飞。 这一切发生在兔起鹘落间,快到朱明玉没来得及反应。、 他急忙找寻那个本该出现在车顶的白色人影,四下大量一圈,才看到李凤岚竟然已经越至十丈外的大树上。 琥珀没有受伤,稳稳落地,她冲李凤岚的方向喊:“小姐!你没事吧!” 李凤岚回了一句:“不用担心我!” 然后,她的身影就如鬼魅一样消失在树林中。落地的黑影也大喊了一声:“追!” 朱明玉听出来了,他就是纪青云。 这群人的首要目标就是李凤岚,看到李凤岚消失在树林中后,树林中埋伏的武林人士就一股脑地去追她了。而且,纪青云对朱明玉和琥珀也不感兴趣,起身向树林中追去。结果刚走了不到三步,就被琥珀和朱明玉拦住了。 “清风观朱明玉,我劝你不要找死。”很显然,这群人对他们知根知底儿。 朱明玉笑着说:“纪前辈,您一个武林宗师,犯不上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吧?”说完,冲琥珀摆了摆手,示意她去追李凤岚,这里交给自己。 但琥珀好像全然没听见,死死地盯着纪青云。 “哼!”纪青云厉声说道,“教我做事?我劝你们让开,凭你们两个小辈儿,拦不住我!” 朱明玉有些着急,小声对琥珀说:“姑娘,你去追你家小姐,这我我拦着。此人地字高手第六,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第六?”琥珀两眼放光,“真的?” 朱明玉真的急了,长风楼出来的人都脑子不好使吗?地字第六,那是开玩笑的吗?他嘴上说让琥珀走,其实自己也害怕,不知道能不能拖住,俩人之间相差太多了。 “好,”琥珀突然天真地笑了起来,“我来会会他。” 朱明玉抓狂了,心说:小姑奶奶,你们是真不怕死啊。一个主动招惹伏兵,一个不知死活地要跟地字高手过招。我朱明玉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碰上你们这一对儿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两人的对话纪青云全部听在耳里,听琥珀这么说,他轻蔑一笑:“不自量力,你们想死,老夫就成全你们。一起上吧,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儿。” 琥珀扭头对朱明玉说:“你去追我家小姐。” 说完就冲纪青云冲了过去。 朱明玉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但万万没想到琥珀会这么说。而且,琥珀话音刚落,人就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快到在场的其他两人都没看清她的身法。 其实琥珀听错了,她听成了“天字第六”。所以她没留手,全力一掌。 纪青云惊讶于琥珀的身法,但并没有太过惊讶。刚才用三成内力跟这丫头对了一掌,这丫头的内力出人意料的深厚,竟然能接下自己一掌,看来不用五分力是制不住她了。 五分力拍出,双掌一接触,纪青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夸张了吧?急忙把力量卸到双脚,两只脚掌一阵发麻,竟然硬生生将脚下土地踩出两个坑。好在天色昏暗,没被看到。 纪青云最擅长的就是掌法和内力。 大意了,小看了眼前的丫头,如果刚才自己尽全力,受伤的就是她了。不过无所谓,想来这姑娘已经尽了全力,强弩之末了。不错不错,勇气可嘉,在高手面前用不着保留,有多少施展多少就是。 他本来想夸几句,结果发现自己气息有点儿紊乱,索性不说话,提起精神跟琥珀打起来。 又对了两掌,纪青云绷不住了,说好的强弩之末呢? 第四掌打完,纪青云觉得没必要再打了,他感觉喉头发甜,五脏六腑震颤不已。 点子扎手,看走眼了。准备认输,还没开口呢,琥珀第五掌又拍过来了。这次不能硬接了,但是也躲不开。只能双手在胸前交叉,硬吃了这一掌,然后他就向小孩子丢的沙包一样,向后飞了十来米,直到后背撞到一棵树才停下来。 琥珀没有追击,而是狐疑道:“咦?怎么回事?” 朱明玉整个人是懵的,刚才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俩人对了几掌,怎么纪青云飞出去了?难道来的人不是纪青云? 林子里有些安静,安静的有点儿尴尬。 琥珀扭头看向朱明玉,那表情似乎是在问:这就是你说的第六? “噗!”终于,一口血还是喷出来了。 纪青云擦了擦嘴角,剧烈喘息着:“小娃娃,你这是什么掌法?” 琥珀疑惑地说:“没有掌法啊。” 确实没用掌法,就是单纯的拍。 “你这、你这内功,跟谁学的?” “恩,我想想啊……有周婶儿、谷主、傅伯伯,还有、还有……其他叔叔伯伯也教一些。怎么了?” 是啊,怎么了?自己奋斗一生,终于在内力和掌法上有了点儿造诣,结果被一个不到二十的小丫头吊打。听这丫头的语气,自己刚才都没让人家用上十成力。 琥珀突然说:“什么嘛,天字第六,还以为至少跟傅伯伯能打上几十个回合的。” 说完,冲朱明玉说:“朱道长,咱们去追我家小姐啊。” “啊?……啊,好,稍等。”朱明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眼前这个黄衣姑娘,至少天字前十! 朱明玉走到纪青云身边,伸手在他胸口几处大穴上点了几下,说:“前辈,晚辈帮你封住了血脉,调养好了应该不会留病根儿。” “多、多谢,”纪青云有气无力地说,“告诉你们吧……埋伏你们的,除了我们嵩山派,还有长鲸帮,你们、你们好自为之。” 朱明玉没说什么,对琥珀说:“琥珀姑娘,咱们走吧。” wap. /129/129802/30224320.html 第十四章 脱险 跟琥珀这边的闲庭信步相比,李凤岚慌了,她现在意识到了刚才的自己有多么蠢。 她一直以为,很多事情跟自己预测的一样,毕竟这个世界上比她聪明的人不多。现在,事情出乎意料了。 树林中确实有不少伏兵,她对自己的轻功很自信,相信自己能甩开所有追兵。但是,在这样一个大林子里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四面八方都有人声传来,不管朝哪个方向突围都会被人拦住。她在树林中穿梭了半柱香的时间,成功地让自己迷失了方向。 这里不是朝岚谷,这里的地形她不熟悉。 不多时,她身上的衣服就被划出了几道口子。好在李凤岚冷静的够快,她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先复盘一下当下情况。 “先甩开他们……怎么甩?甩开了去哪?没有跟琥珀和朱道长商量在哪碰头,贸然相信自己能甩开伏兵……啊啊……李凤岚你是白痴吗?” 李凤岚蹲下身,用力抓了抓头发。然后她又意识到一件事:在谷里犯错了,最多被周婶儿打一顿。在外面犯错了,可能会死。 慌张加恐惧,李凤岚终于明白了,自己就是个不到二十岁的黄毛丫头,哪来的自信跟半个江湖为敌? 包围圈已经越来越小,李凤岚甚至能听到敌人的脚步声。 “李凤岚,不要慌。” 话是这么说,但是双手还是不住地发抖。她盯着自己的双手,低声说:“不要抖!……我李凤岚,不会死在这里!”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慌乱的脑袋终于闪现一丝清明,对,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 权衡了一下敌我优劣,李凤岚想到了一个破局之法。她取出怀中的铃铛——刚才进入树林的时候她就已经摘下了原本绑在脚上的铃铛,放在了怀里,这样敌人就听不到铃铛声了——她飞快地爬上身后的大树,将铃铛挂上去。从地上抓了把石子,又飞到十丈外的一棵树上,再将另一颗铃铛挂上去。最后在不远处的一个树冠上落脚,茂密的树叶挡住了她的身影。这样,她跟两个铃铛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她静静地观察着树林中的人影,一个、两个、三个……人影越来越多,看来刚才的移动成功吸引到了他们。 李凤岚从小跟陈佻学习轻功,别的武功不是没学过,而是压根儿学不会,她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好在跟周潇学过几天暗器,虽然伤不了人,但是准头不错,离得近了,能打死老鼠。 这对于此刻的李凤岚来说,有准头就够了。 等伏兵们聚在了一起,李凤岚拿出一颗石子,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心里默念着:一定要打中啊。 然后,将石子掷出。她运气不错,虽然没有打中铃铛,但好歹打中了挂着铃铛的枝条。清脆的铃铛声响了起来,成功的吸引了伏兵门的目光。 “在上面!”有人大喊一声,不多时,各种暗器开始往树上招呼。等到众人都停下了,树林重归安静,李凤岚又丢出第二块石子,打中了第二颗铃铛。这下,伏兵们都跑到另一棵树下了。 李凤岚瞅准时机,从枝头跃起,向着反方向飞去。途中她顺手摘了几条长满树叶的枝条,胡乱地挂在身上。没办法,这身白衣在夜里太扎眼了。 不多时,身边的聒噪声小了下来,但她不敢大意,直奔出十几里才在一个较大的枝头停下。 一屁股坐在树杈上,剧烈的喘息着。如果是平常,她能以更快的速度穿行二十多里地。现在心绪混乱,竟然差点儿跑的岔了气。又累又困,可是又不知道去哪休息,甚至不知道现在在哪。 李凤岚背靠树干,闭着眼睛,有些烦躁不安。 正在此时,她听到天空中有鹰隼的叫声。这本来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可她隐约感觉,这叫声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不多时,鸟类扑扇翅膀的声音传入耳朵,她循声望去,夜色中,一只游隼正在自己头顶盘旋。游隼她认得,似乎每年固定时节都会往朝岚谷飞一趟。 “来找我的?”李凤岚非常讶异,她想不到这只游隼是怎么找到自己。 游隼也发现了李凤岚,一个俯冲,落在了她旁边的枝头,然后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李凤岚眯起眼睛看着鹰隼,发现它嘴里似乎咬着什么东西,她小心翼翼地伸过手,游隼竟然主动把头递了过来。游隼张开嘴巴,一样物件掉了下来,定睛细看,竟然是一枚铃铛。游隼一路衔着铃铛飞来,这猛禽咬力大,黄铜铃铛早已变形,里面的珠子被卡住了,所以没有发出声响。 李凤岚有些高兴:“我的铃铛。”这是她小时候挂在脚上的铃铛,一直被她放在自己的小书箱里。她心下明了,看来是莫长风派游隼来找她的。 再看游隼,爪子上似乎绑了什么东西。她伸手摸向游隼的爪子,游隼没有动,任由李凤岚解开了爪子上的绳子。绳子上拴着一个小竹筒,竹筒里有一张纸条。天太黑,看不清写的什么,只好先揣进怀里。 “老莫派你来做什么啊?”问完,李凤岚觉得自己有点儿傻,这扁毛畜生能听懂才有鬼了。 然后她晃了晃手里的铃铛:“能帮我找回我的铃铛吗?” 游隼啸叫一声,冲天而起,不见了踪影。 李凤岚有些无奈:“到底是能还是不能啊?” 另一边,琥珀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小姐!”她冲着密林深处喊了一声。刚才,他们已经在树林里找了两个时辰了,天色已经开始发白,一会儿就要天亮了。 朱明玉看着地上散乱地脚印,安慰道:“琥珀姑娘,不要着急。这些人没有抓到你家小姐。” “你怎么知道?” “这些脚印乱糟糟的,如果真的抓住你家小姐,不会这么散乱,至少会有些规律。你看,朝哪个方向的都有,很明显是一直在搜查。” “那怎么办嘛?”琥珀眼圈红了,“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来找我们,她也不会走丢。” 朱明玉一脸无辜,三师兄说的是对的,不要跟女人讲道理。想自己的三师兄,原本也是个风度翩翩少年郎,还俗成亲之后,已被生活琐事压弯了腰,惧内的名声远播江湖。 刚才谁招惹伏兵的?又是谁非要留下来跟人打架的?怎么全怪我头上了? 心中万般牢骚,也不能说出来,只好说:“咱们再找找看,你说你家小姐轻功天下第一,那肯定不会被追上的。” 琥珀问:“往哪边找?” 朱明玉也犯了难,是啊,林海茫茫,往哪儿找? 正在这时,一阵风吹来,琥珀隐隐听到头顶传来一阵铃铛声。 “嘘,”琥珀做禁声状,“你听。” 朱明玉也听到了铃铛声,他记得李凤岚走路的时候会带着铃铛声,只是不知道她的铃铛绑在哪里。 朱明玉指了指头顶:“在上面。” 俩人往头顶看去,并没有看到铃铛。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啸叫,一只游隼俯冲下来,一口叼住了铃铛,倏地一下窜入空中。 “游隼!”琥珀大喊了一声。 朱明玉暗挑大拇指,他都没看清那是什么鸟。 “我认得这只游隼!它经常来朝岚谷!咱们快追。” 说完,也不等朱明玉提意见,冲着游隼消失的方向就追了上去。 天亮了,李凤岚终于走出了那片林子。身上的衣服破损不少,脸蛋和鞋子都脏兮兮的,身上也都是汗水,粘的难受。 好在不远处有个村庄,她趁着天没全亮,村名们未起床,找到一户在院子里晾衣服的人家,顺了一件粗布衣服和一个斗笠——当然,丢了一块儿碎银子,够买一车衣服了。 戴上斗笠,从那件衣服上撕下一块儿遮住脸,披上粗布衣服,这样就没人能认出她了。 又跟人打听了一下鹰嘴山方向,才知道自己确实跑错方向了,现在离鹰嘴山有五十多里路。 走了小半天的路,终于到了官道上。这段官道没什么人,相对安静。她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喝过一口水,喉咙干的快冒烟。正巧前方有个茶棚,李凤岚快步走去。 “客官,喝茶?”茶棚伙计一脸堆笑地迎上来。 “一壶茶,有什么吃的吗?” “有,咸菜馒头,客官给您来点儿?” “恩,两个馒头,一碟咸菜。” 吃的喝的送上来,李凤岚抓紧时间吃喝,补充体力。就在这时,路边忽然聒噪起来,她抬头看去,原来是两拨人起了争执。一拨五人骑着高头大马,身上穿着统一的青紫色劲装。另一波只有俩人,一个老头,一个少年。老头须发皆白,身材佝偻,显得唯唯诺诺的。少年穿着朴素,但是身姿挺拔,长的不错,白白净净的,眉宇间正气凛然,腰间挂着一把长剑。 两拨人的身边有一辆拉满草的牛车,此刻牛车倒在大路上,正挡了这帮紫衣人的去路。 “老头!快把牛车挪开!别触爷的霉头!” “你们怎么这么不讲理!”少年人大声说,“我们又没说不让!你们怎么上来就要打人?” “打人?”为首的紫衣人冷笑,“挡了嵩山派爷们儿的路,坏了爷们儿的事,杀了你们都不为过!” 嵩山派?李凤岚警觉,昨天晚上埋伏自己的不会是这帮人吧? 老头拦住还要讲理的年轻人,点头哈腰地说:“各位爷,寻个方便,老朽实在扶不起这牛啊。我家就在不远处,等我去叫我儿子来。” “放屁!”紫衣人大怒,“爷们儿的时间是好耽搁的?!” wap. /129/129802/30224322.html 第十五章 奇怪少年 紫衣人说完,抽出腰刀,照着老头的脑袋就劈了下来。 少年见状不妙,一个闪身挡在老人身前,举起手中剑挡下这一刀。 “好狠,”少年咬着牙说,“出手伤人,你们一点道理也不讲吗?” “呦呵,还敢还手?”紫衣人怒气渐起,“兄弟们,给我废了他!” 话音刚落,身后四个黑衣人拔刀砍向少年。少年手中剑并未出鞘,勉力格挡着这些人的进攻。李凤岚看出来,少年的动作有些不自然,他不时地会摸一下自己的肋骨,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带着伤的? 本来李凤岚不想管这事,可是看这少年为人正直,实在不忍心他死在这儿。想出手相助,可是想到自己这两三下,在人家面前都过不了一个回合,怎么救? 正想着办法,少年已经痛得快撑不住了,但他还是咬着牙,一步也不肯让。终于,忍无可忍的少年拔出了长剑——不是长剑,而是一把断剑。拔出剑的少年眼神忽然变的凌厉,不,不是凌厉,而是狠辣,似乎变了个人。 眼神突变的少年剑招变得狠毒起来,招招刺人要害,五个嵩山派的汉子竟然被他逼的没了退路。不多时,已经有两个人被少年砍下马,都是皮外伤,伤的不重。 正巧此时,天上传来一声啸叫,紧接着,两个黄铜铃铛掉在了李凤岚脚边。那边打斗的众人和李凤岚都愣住了。 李凤岚抬头看天,游隼盘旋了几圈,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她脚边,冲她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求赏。 李凤岚捡起铃铛,摸了摸游隼的脑袋,笑着说:“你还真帮我找回来了,真乖。” 一个披着粗布衣、蒙脸的少女在跟一只游隼说话,这画面多少有些诡异。紫衣人觉得这事跟自己没关系,继续跟少年打起来。 李凤岚忽然就想到了解救之法,她冷冷地说:“喂,你们几个。” 打架的人又停了,都回头看向李凤岚。李凤岚一边摸游隼的脑袋,一边头也不抬地说:“要打架,滚远点儿打,别打扰你姑奶奶的清净。” 为首的紫衣人愈发生气,嵩山派的地界,今天竟然遇到两个不知死活的。 “小丫头!”他大声说,“你是找死吗?” 李凤岚抬起头看着他们,缓缓地问:“你说什么?” 须臾间,众人只觉得哪儿吹了一阵风,等风过去,李凤岚已经站在他们面前了。 这是何等恐怖的轻功? 李凤岚盯着为首的黑衣人,冷冷地说:“给你姑奶奶道歉,否则,你们别想活着离开。” 蒙面,戴斗笠,带着一只鹰,轻功快的让人费解,这女人怎么看都不简单。眼前这个少年剑法怪异,已经有两个兄弟受伤了,再加上这个女人,哥儿几个今天不会交代到这儿吧? 权衡利弊,为首紫衣人一咬牙,双手抱拳,说:“姑娘,多有冒犯……咱们走!” 扶起受伤的兄弟,急忙朝反方向逃窜。能屈能伸,大丈夫。 少年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凤岚,脸上挂着邪邪地笑容,他抱着剑说:“你没什么内力,倒是敢托大。” 李凤岚心里一惊,这少年刚才不挺正气凛然的嘛?怎么突然变得邪恶起来了。 不等李凤岚再装一把,少年突然满脸痛苦,一手扶住额头,身体差点儿没站稳。 李凤岚心说:什么情况? 少年缓了一会儿,没那么痛苦了,脸上的表情又变回刚才的正气凛然。他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又一脸不解地看了看李凤岚,最后看到了老头,急忙上前询问:“老人家,那帮人呢?” 老头也懵了,你不就在这儿站着吗?那几个人是被这个姑娘吓走的啊。 老头只能呆呆地回答:“已经走了。” 少年点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那个,姑娘,能不能帮个忙?” 李凤岚问:“什么忙?” “帮我把牛车扶起来。” 李凤岚鼻子都快气歪了:你刚才不还说我托大吗?怎么现在又看不出我是装的了。 李凤岚无奈地说:“不了,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 少年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也是啊,你是个姑娘家。” 说完,自顾自的去抬牛车。少年体格不错,牛车也不算大,费了点儿劲儿就抬起来了。老头在一旁千恩万谢。 “小伙子,真是谢谢了。” “不客气,搭了您一路顺风车,应该的。” 老头跟少年别过,少年站在路旁,目送牛车走远。李凤岚看到他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想来是牵动了伤口。 等牛车走了,少年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拔出断剑,看到剑身上有血迹,顿时大惊失色。他转向李凤岚,问:“姑娘,我刚才做了什么?” 李凤岚心说:这个人什么情况?怎么跟打架的时候判若两人? 于是把刚才的情况跟少年讲了讲,少年听罢,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又来了……又来了……”少年喃喃自语。 这少年身上谜团很多,不过李凤岚也懒得了解,转身去了茶棚,继续逗游隼玩。这时她才想到,昨晚从游隼脚上取到一张纸条。她将纸条取了出来,细细阅读。 纸条是九爷寄来的,倒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嘱咐她经常给谷里报平安。李凤岚心头一暖,问茶馆小二:“小二哥,有笔墨吗?” 小二见识过她刚才的轻功,知道她是个武林人士,急忙毕恭毕敬的说:“没有,有些草纸,还有木炭,要不姑娘你将就一下?” “也好。” 取过木炭草纸,写了几行字,重新装回游隼脚上的竹管。 她对游隼说:“啊……我就叫你小灰吧,小灰,把信送回朝岚谷。” 游隼已经通人性,知道是什么意思,双翅展开,向着朝岚谷方向飞去。 送走了游隼,李凤岚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等下说不定嵩山派那几个人还会回来,再跟他们纠缠就得不偿失了。飞快的吃完了馒头咸菜,又灌了一大口茶水。准备结账走人,结果一摸腰间,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身上那点儿钱全“买”衣服了。 完了完了,丢大人了。要说以自己的轻功,吃霸王餐是没问题的,可是……这也太没有侠女风范了。 谁知道,刚才的少年往她桌子上放了几枚铜钱,郑重地说:“虽然我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想来刚才是有姑娘帮助。多谢了,这顿饭我请了。” 李凤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回了一句:“多谢。” 少年突然凑近了,小声问:“姑娘,你刚才,是不是说了朝岚谷?” 这句话让李凤岚警觉起来,她反问:“怎么了?” 少年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头痛,他拍了拍脑袋,说:“在下前几天从悬崖上摔了下来,脑子里不记得之前的事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记得失忆前有个人跟我说,让我去朝岚谷,说他被夜羽小筑的人杀了。” 李凤岚确定了两件事,一,这个少年似乎跟朝岚谷有点儿联系。二,他脑子出问题了。刚才的判若两个人,到现在他说自己失忆,都是脑袋引起的。 李凤岚问:“悬崖上摔了下来?” 少年回答:“是的,几天前我在宛城一条小溪旁醒来,被当地村民救起。我只记得要去朝岚谷传这句话……” 宛城去朝岚谷,确实是这个方向。不过李凤岚还是不太相信这个少年,万一是敌人的计策呢。 李凤岚敷衍了一句:“我没说朝岚谷,公子你听错了。” 少年的表情更加困惑了。刚才的打斗,加上扶起牛车,少年身上的伤口已经裂开。李凤岚看到少年胸口有血迹渗出,他的嘴唇正在失去血色,眼神也有些涣散。 “你……没事吧。” “没、没事。抱歉,打扰姑娘了。” 少年说完,转身离开,只是步伐很慢。走了几步,忽然伸手扶住一旁的树木,剧烈地喘着气。 李凤岚心想:应该不是装的吧? 李凤岚没有动,目送少年离开,一直到少年走出李凤岚的视野都没有回过头。李凤岚觉得这少年没有骗自己,就悄悄追了上去。少年并没有发现她,依然踉踉跄跄地走着。 “喂,”李凤岚叫住了他,“你真的要去朝岚谷?” 听到喊声,少年回过头,冲着李凤岚点了点头。 李凤岚说:“不用去了,我知道就行了……只是,公子能不能想起来是谁让你传的话?” 少年摇了摇头。 实际上李凤岚已经猜出是谁了。昨晚见到的游隼是莫长风故人的,这只游隼给她传信,只能证明游隼已经在朝岚谷安家。这让李凤岚意识到,莫长风的这位故人已经不在了,那些散落在江湖里的长风楼旧人,也都不再安全。 “姑娘,”少年问,“你是朝岚谷的人吗?” “是。” “太好了。”少年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一屁股坐在道路旁,背靠着一颗槐树,眼睛缓缓闭上。 “你没事吧?”李凤岚问。 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凌厉。他微微侧头,看向李凤岚,冷冷地说:“断了三根肋骨,身上到处是擦伤,你觉得我有事吗?” 又变了。 李凤岚不敢靠近,低声询问:“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像是两个人用了一个身体?” “哼,”少年不屑地说,“哪那么多废话?过来,扶我起来。” wap. /129/129802/30224323.html 第十六章 两心同体 李凤岚是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从小就是个顺毛驴,听到少年的话,她咧嘴一笑,说:“让那个乖的出来,说不定我会帮你,你这样的,我不揍你一顿都算好的。” 少年的表情变得阴狠起来:“那你最好现在动手,等我养好了伤,我会找到你,然后杀了你。” 李凤岚一脸费解:“你有病吧?我没招你没惹你,你杀我做什么?” “这个天下有两种人,”少年伸出两根手指,“第一种,不该死的。第二种,该死的。” “那你怎么评判这两种人呢?” “我认为是哪种,就是哪种。” “不可理喻。” 李凤岚不想理他,转身就走。结果没走两步,听到少年又说:“你可不要后悔。” 李凤岚都快气笑了,她头也没回地说:“谁后悔谁是狗。” “我说真的,我伤好了我可真会杀了你!” “请自便。” “只要扶我起来就能免一死!” “那你坐着吧。” “你扶我起来我帮你杀个人!怎么样?” “我没那么多仇家。” “你、你停一下,我不能大声说话,咳咳……喂!停一下!” 李凤岚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少年,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我说你这个人,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你那是求人的态度吗?你把那个乖的换出来,说不定我早就想办法帮你疗伤了。” 少年用力摇着头:“我死也不会放他出来!” “你们是仇家吗?” 少年紧闭着嘴,不说话。 李凤岚抱着胳膊说:“要我帮你也行,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哼,你少不……喂!别走!我答应你!” “我改主意了,十件事。” “你可不要蹬鼻子上脸!” “一百件。” “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 “行,第一件事,把乖的那个换出来。” 少年一脸不情愿,但还是用力闭上了眼睛。不多时,他睁开双眼,神态变了。李凤岚看的出来,这一脸无辜和真诚不是装出来的。 李凤岚走过去,俯下身问:“公子,你怎么样?” 少年转头看向李凤岚,讶异地问:“姑娘,你没走?” “你帮我们朝岚谷传话,说不定还是我们朝岚谷的人,我肯定不能看着你死在路边。你现在怎么样?能站起来吗?” 少年使了使劲儿,摇了摇头。 李凤岚看了看四周,说:“等下嵩山派的人可能会路过,这里不安全。” 说完,伸手将少年拉了起来,又说:“我先把你藏进树林中,你好好在里面待着,我去找能帮你的人。” 把少年安置在一处大路看不到的地方,李凤岚又想到一件事,不好意思地问:“那什么……你身上有钱吗?” 找大夫需要花钱,李凤岚现在镚子儿没有。 少年手伸入怀中,脸上又一惊。 李凤岚心说,完了,他也没钱了。谁知刚有了这个念头,少年一脸惊恐地掏出了一锭银子。 “这、这……”少年支支吾吾地说,“哪里来的?” 李凤岚有点儿羡慕了,有个不要脸的人占着自己的身体也挺好的,至少打家劫舍的时候没什么心理负担。 李凤岚拿过那锭银子,说:“别管哪儿来的,治病要紧。” 说完,拿着银子走出了树林。 … 琥珀和朱明玉一直追到天光大亮,终于出了树林,来到了官道上,可依然不见李凤岚的身影,甚至那只游隼都没见到。 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过什么东西,俩人都饿了。朱明玉还好说,从小饿习惯了。琥珀只要肚子饿,除了脑袋不灵光,身体也会懒的不想动。但是现在担心李凤岚的安慰,琥珀也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琥珀捂着肚子唉声叹气:“钱全在小姐身上,你又是个穷道士,咱们要饿死了。” 朱明玉刚想说“没事,我是出家人,可以要饭,不是,可以化斋。”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驴叫声。 朱明玉眯起眼睛看过去,只见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正一边叫着一边朝他们跑来。 琥珀说:“你的驴。” 朱明玉无奈地说:“亲祖宗,你就别缠着我了,找户好人家去吧。” 琥珀问:“你很讨厌你的驴吗?” 朱明玉回答:“我认识它也就比认识你们早了一天半。” 说话间,驴已经跑过来了。这头驴昨天晚上被车厢的碎裂声惊到了,一下子挣断了绳子,在树林里跑的跟个没头苍蝇似的。这玩意儿看似胆大,实际上胆儿小。现在看到一个自己认识的人,比见到亲娘还兴奋。 朱明玉说:“算了,都回来了,也算是缘分。琥珀姑娘,等会儿咱没吃的,就吃它。” 琥珀急忙说:“那也太残忍了。” 朱明玉笑着说:“早些年跟师傅去过河间府,那里的人最会吃驴肉,我跟你说,那驴肉做的,真是一绝。” “真的吗?” “真的啊,有机会做给你吃。” “好的呀好的呀!” 俩人一边牵着驴,一边聊着吃驴肉的事,差不多把要找李凤岚这事儿给抛到脑后了。 俩人正说着,正前方过来五个骑马的紫衣人,他们一脸怒气,有两个还挂了彩。 领头的紫衣人愤愤地说:“这娘们儿轻功太厉害了。” 有人回应:“我都没看到她是怎么动的。” “江湖上有带着鹰闯荡的人吗?没听说过啊。” 轻功、鹰,这两个关键词闯进了琥珀的耳朵,琥珀想都没想,挡在五人面前,大声问:“喂,你们说的这个女人在哪?” 领头的紫衣人看到挡在面前的黄衣女子,不由得心头火起,晦气了啊,在嵩山派的地界上,谁都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了吗? 紫衣人拿马鞭指着琥珀,咬牙切齿地说:“小丫头,可不要触老子霉头!不然我……” 话没说话,紫衣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从马上拉下来并且按到地上了。他没看清自己怎么落马的,身后四个人看清了,这丫头就是手背粘了一下自家老大的小腿,没见得怎么发力,人就从马上摔下来了。 今天是真的晦气,怎么一下见到这么多高手? 不过,经历过刚才茶棚那边的教训,这几个紫衣人已经有所成长,将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贯彻的很好。 紫衣人首领急忙说:“姑娘别动手!就在那边!就在那边!” 一边说着,一边努力指着来时的方向。 琥珀问:“远吗?” “骑马也就一炷香。” “借马用用!” 五个人、两匹马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三匹马一头驴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他们……就两个人,为什么抢了咱们三匹马?而且,他们不是有驴吗?” 紫衣人首领不想考虑这事了,因为他觉得,今天早上发生的事让他有些目不暇接。 朱明玉脑袋懵懵的,自从见了李凤岚他们,自己这边一直是惊喜不断。抢三匹马而已,不是啥大事,跟别的事比起来不值一提。就刚才那一招把人拉下马的阴手,没个十来年功夫真下不来。 正在骑马飞奔的琥珀突然说:“糟了!” 朱明玉急忙问:“怎么了?” “没有跟他们要钱!” 朱明玉小声嘟囔了一句:“你可真是个干响马的好料子。” “什么?” “没什么。” 这三匹马都是好马,膘肥体壮的。但驴不是什么好驴,刚跑了一会儿就撂挑子了。俩人不得已只好慢下来。 琥珀在谷里骑过马,不过马术并不怎么样,骑得太快她有点儿受不了,这马一颠簸,胃酸差点儿晃出来。 正慢慢跑着,他俩看到一个戴着斗笠,蒙着脸,穿着粗布衣的人从树林中走了出来。琥珀隐约觉得这个人身影有点儿熟悉。等那人看向他们,琥珀惊喜地喊道:“小姐!” “琥珀?”那人也挺惊讶。 朱明玉心里的石头算是落地了,如果这个李凤岚真出了什么事,按照自家师傅的脾气,真会扒了他一层皮的。 琥珀从马上跳下来,冲过去抱住李凤岚,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 “小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琥珀,我没事的,”李凤岚轻轻推开琥珀,“昨晚是我冒失了,让你们担惊受怕。朱道长,抱歉了。” 朱明玉说:“哪里的话,李姑娘没事就好。” “你们……这马是哪来的?” 琥珀回答:“抢的。” “抢的?!”李凤岚甚是惊讶,之前还挺乖巧的琥珀,怎么跟这个朱明玉待了没多长时间就会抢东西了? “小姐,你这身衣服和斗笠哪里来的?” “啊……买的……先不说这个了,朱道长,你会看病疗伤吗?” “会的,这是我们观里的必修课。” “正好,你们跟我来。” 李凤岚将两人带进树林,看到了病恹恹的少年。 琥珀小声问:“小姐,这是谁呀?” “啊,一个、一个朋友。朱道长,你先帮他看看伤。” 少年已经睁看眼睛,看着李凤岚等人,问:“姑娘,这两位是?” “都是我的朋友,你且安心,让这位朱道长帮你疗伤。” 朱明玉检查了一下少年你的身体,说:“没什么大碍,伤口只是表面裂开,体力不支是累的。兄台,看你这样子,最近一段时间心神有恙,有些心力不济,多休息就没事了。” “多谢了,耽误各位时间了,在下就不打扰各位了。”说着,就要坐起来。 李凤岚无奈地说:“一个过分霸道,一个过分客气……公子,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于我长风楼有恩,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不能放着你不管。先跟我们走吧,养好伤再说。” 少年本想拒绝,但是现在自己身体状况太差,只得先跟李凤岚他们走。 出了树林,李凤岚很自然地跳上一匹马,琥珀也骑了一匹。朱明玉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自己,说:“兄台,你骑马吧,我骑驴就行。” wap. /129/129802/30224324.html 第十七章 葬礼 少年觉得,人家已经为自己疗伤了,怎么能让人家骑驴,就说:“这怎么可以?” 朱明玉回了一句“别客气了,你有伤在身。” 然后翻身上驴,喃喃地说:“驴兄,你看咱俩这孽缘,不骑你不行。”然后他又大声说:“李姑娘,咱们赶紧去白鹰山庄吧,顺着官道往前走就行,虽然绕远,小半天也能到。” 琥珀小声问李凤岚:“小姐,这位公子是谁啊?” 李凤岚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不过只讲了怎么遇到的,至于他两心同体这事没说。 李凤岚刚讲完,那少年突然开口:“喂,你叫什么名字?” 李凤岚知道,不乖的那个来了,只好回答:“我叫李凤岚。” 琥珀笑着说:“我叫琥珀。” 朱明玉心说:人家也没问你啊。但是琥珀都回答了,朱明玉只好也跟着说:“贫道朱明玉。” 谁曾想,少年竟然不近人情地说:“没问你俩。” 李凤岚嗔怒:“我说你,脾气能不能好点儿?刚才是人家给你看的伤。” “哼,我又没求他。” “你给我换回来。” “这算一件事。” “少给我耍滑头,那我换个说法,以后我不许你出来,你不能出来!” “这!这算五个!” “五个就五个!” “好,你等着。”少年说完就闭上了眼。 李凤岚急忙说:“等会儿,你叫什么名字?如果忘了就给自己取一个。” “我叫晨雾,他叫暮云,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了,让他出来吧。” 少年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突然睁开了眼,眼神里有些疑惑,并且差点儿从马上摔下来。 刚才发生的对话让琥珀和朱明玉觉得匪夷所思。在树林里是个挺讲理的人,怎么一上马说的话这么没教养?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暮云茫然地看了眼四周,见到其他人都在看着自己,他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不好意思地说:“我脑袋出了点问题,有时候另一个人会出来。” 朱明玉心下了然,说:“贫道听说过这种病,脑袋受过伤可能会有这种病情。” 李凤岚问:“有的治吗?” “因人而异,有的人三天就能恢复,有的人一辈子也……恢复不了。” 这问题多少有点儿沉重,李凤岚赶紧转移话题:“暮云公子,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李凤岚。” 依然没搞清楚状况的琥珀笑着说:“我叫琥珀。” 朱明玉没辙,只好跟着说:“贫道朱明玉。” … 赶了几天路,白伯驹终于到了荆棘门驻地,山脚下,前去吊唁的武林人士不少。人群中,白伯驹认出了一个男子。这个男子身穿锦衣,头戴冠玉,一派富家公子的打扮,但是面色苍白,似乎是得了什么病。他身边跟着几个人。 “杨兄!”白伯驹喊了一声。 此人是荆棘门杨帆,很受乔飞重视。 那名男子回头,见到了白伯驹,便笑着迎了上来。 “白兄,久未谋面。”杨帆得体的打着招呼。 白伯驹跳下马来,拱手说道:“乔老门主不幸离世,杨兄,节哀顺变。” “多谢。给各位引荐一下,”杨帆跟身边人介绍,“这位就是洛阳白家白大公子,白伯驹。” 跟几个人见面行礼,杨帆说道:“白兄,一同上山吧。” 一路向山门走去。 白伯驹前两年闯江湖的时候认识了杨帆,有点儿交情。俩人一边上山,一边聊着。 “我们几人奉乔老门主之命,前去嵩山参加武林大会,谁知这一走,竟是永别。” 白伯驹说:“当年老门主帮助过白家,白家一直感恩戴德,只可惜还未报恩,老门主就走了。” 杨帆问:“白兄,在下想打听一下,对于老门主中毒这事,白家……知道多少?” 白伯驹摇了摇头,回答:“杨兄,我们白家这些年对于江湖事,也只知道表面,太深入一些的……我们也不知道。” “是在下多嘴了,让白兄为难。” “杨兄客气了,白家一定会尽力帮荆棘门找到凶手。” 话说到这里,扬帆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捂住了嘴。 杨帆从小就得了肺痨,习武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他悟性和根骨都不错,年纪轻轻就已经鲜有敌手。可惜,江湖人都知道,杨帆,命不长。 白伯驹说:“听闻老门主刚去世,就选了新门主。” 杨帆摇了摇头:“这位新门主我没有见过,江湖上也没有她的传闻。” “前几日彩云会和无火帮一群乌合之众围攻荆棘门,贵门主一人砍了他们二十几个好手,你们这位新门主,武艺高强啊。” 杨帆点着头说:“没错,也很有手段。”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荆棘门山门外。整个荆棘门萦绕在一股哀愁之中,大门上的挽联,门里的招魂幡,来回走动的披麻戴孝的荆棘门门人。这场丧礼,极尽哀荣。 两人在门口作别,杨帆等人是门内人,直接进了山庄。白伯驹是客人,在门口递交了名刺才进去。 今天是乔飞下葬的日子,白伯驹来的比较晚,进去的时候荆棘门广场内已经人山人海了。等他上过香,时间已到中午,丧礼要开始了。 后面的流程和别处差不多,不过由于乔飞没有子嗣,所以孝子这个角色由新门主担任。 白伯驹远远地见到了荆棘门新门主沈香枝。 沈香枝穿着一身素白的孝衣,她跪在灵堂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不是特别哀伤。 待到午时,三通鼓响,开始起灵。来送葬的大部队跟着荆棘门门人一直绕到后山,棺木下葬,众人又回到了荆棘门。 大广场上,荆棘门门人早已搭好了一个高台,沈香枝缓缓走了上去。随着她在高台站定,原本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沈香枝向四方抱拳,开口说道:“老门主仙逝,承蒙各位厚爱,前来送老门主最后一程。小女子香枝代老门主谢过诸位。” 说完,深鞠一躬。白伯驹不善于琢磨人,他看人都凭第一印象。在他眼里,沈香枝这个人,她挺漂亮,不是自家姐姐那种大家闺秀,也不是李凤岚那种天生丽质,像谁呢?她谁也不像,或者说,她不像一个女人,但也不像男人。 对于大部分男人来说,漂亮女人能让他们产生兴趣。但是沈香枝不同,她漂亮,可是没有谁敢主动喜欢她,她太冷傲了,处处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即便是第一次见到她,也能看出她深藏在眼底的、不愿被人看到的冷酷与残忍。 沈香枝说了一大堆场面话,随着一句“请诸位到后堂用膳。”总算是完成了演讲。 白伯驹觉得无趣,本来这次来吊唁原计划是白仲炼来,白仲炼更适合这种应酬的场合。赶巧李凤岚一行人到了洛阳,家里有事要谈,只好派他这个闲人来参加葬礼。 来后堂吃饭的人并不多,一部分人想要拜见一下荆棘门新门主,但是得知今天门主不见客,也都只好悻悻的离开了。白伯驹本来也想走,却被一个羽扇纶巾的中年人拦了下来。 “公子可是白伯驹?”中年人笑盈盈的。 “正是晚辈。” 中年人拱手说道:“在下荆棘门师爷,冯耀。” 冯耀在江湖上还是很有名气的,荆棘门里主要出谋划策的就是他。乔飞病重的时候,也是他在打理荆棘门。 “见过冯老前辈。” 冯耀压低了声音:“白大公子,可先去后堂用膳。” “家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叨扰了。” “不急,”冯耀拉住白伯驹,“我家门主,有事找大公子商量。” … 赶了一早上路,李凤岚一行人终于到了白鹰山庄。 白鹰山庄坐落在鹰嘴山山脚下,方圆十几里没有人家,环境非常清幽。远远望去,诺大的山坳只有这么一处山庄。 朱明玉前去叫门,砸了几下门环,门开了,一个小厮探出头来。 “请问你们各位找……”说到这儿,看清了朱明玉的脸,小厮“咣”地一声关上了门,并且在门内大喊:“朱道长!我家姑爷说了!没钱!” 朱明玉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身后头还有三个外人呢,这也太丢脸了。 朱明玉耐着性子说:“不是……不是来要钱的。” “别的也没有!” “你小子……你让我师兄出来。” “姑爷说他没在家!” “我说,”朱明玉有了点儿火气,“你欠抽是不是?信不信道爷砸了你家大门!” “别!”门内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老七,别砸门!有事好商量!这门儿上个月刚刷的漆!” 门又打开了,不过只开了一条缝。一个圆脸男人探出头来,这男人看起来三十来岁,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 “哎呦,这不老七嘛。” 朱明玉笑着说:“三师兄,别来无恙啊。” “无恙,无恙。我说老七,怎么有空上师兄这儿来啊?” “师兄,这不有事求你嘛。” “嗨,老七你看你,这不还是来要钱的吗?” “这次真不是要钱,你信我。” “都师兄弟,师兄能不信你?但师兄有一说一,真没钱,别的也没有。” “师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咱们这交情,小时候睡一个大炕的,师弟我来找你,你不说让不让进门吧,这大门都只开一条缝?” “你师兄我大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小时候师兄给你买了多少回糖,对不对?不是师兄不让你进,你嫂子……你也知道,女人小心眼儿……” “死胖子说谁小心眼儿呢?!”又一个爆裂的女声从门内传来,紧接着,是疾风骤雨般的脚步声,不多时,门儿“哐”的一下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wap. /129/129802/30224326.html 第十八章 白鹰山庄 李凤岚他们看到,开门的是一个女人,三十多岁,保养的很好,只是脸上带着七分嫌弃和三分怒气,有点儿煞风景。 女人抱着膀子,非常嫌弃地说:“呦,这不老七吗?又上咱们这儿要钱来了?” 朱明玉很尴尬,他偷偷指了指李凤岚他们,小声说:“嫂子,你给我个面子,真不是来要钱的。” “那你来干嘛的?说。” “咱屋里说行不行?” “不行。” 没辙,朱明玉只好耐着性子说:“这两位姑娘,师傅要见一面……就见一面,借您这个地儿。” 女人看了看李凤岚和琥珀,李凤岚已经把遮脸的布拿了下来,俏丽的小脸儿上挂着汗珠,挺讨喜。 女人白了一眼朱明玉,说:“进来吧。” 众人进了院子,女人大声喊:“都听好了,庄里值钱的东西都收起来,别让人惦记上。” 琥珀小声问李凤岚:“小姐,这个朱道长,人缘是不是不好?” “别多嘴,让人听到。” 朱明玉唉声叹气地说:“听到了……不是我人缘不行,是我师傅……哎算了。” 琥珀这话,女人和朱明玉的三师兄也听到了,女人对琥珀和李凤岚说:“两位妹妹别介意,刚才这话不是说给你们听得。” 进了大厅,安排众人落座看茶。女人不给朱明玉好脸色看,只准备了五把椅子,众人坐下之后就朱明玉没座儿。暮云看到尴尬的朱明玉,便说:“朱道长,你坐这里吧。”说着就要站起来。 朱明玉赶紧按下,说:“别客气,你坐吧,我习惯了。” 说完,上门口蹲着去了。 到底是自家师兄弟,三师兄疼自己,陪着笑脸跟媳妇说:“珊瑚啊,当着外人面儿呢,我师弟蹲着多难看……给拿个垫子吧。” “哎呦行啦,”朱明玉终于有点儿耐不住性子了,“我不坐,蹲着挺好,咱赶紧说正事……这两位姑娘,朝岚谷里出来的。这位叫李凤岚,这位叫琥珀。这位公子是我们路上认识的,叫暮云。” 又对李凤岚他们说:“这位是我三师兄,石劲松,这是我三嫂子,庞珊瑚。” 庞珊瑚看向琥珀,笑着说:“琥珀这个名字不错。” 琥珀脸上挂着单纯的微笑:“我还有个姐姐,叫翡翠。” “咱们等会儿再玉石鉴赏,”朱明玉说,“十八年前的事您二位都知道,师傅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借贵宝地跟两位姑娘见一面。” 石劲松问:“那师傅呢?” “我哪儿知道?我还以为他先到了,早知道他后来的,打死我也不接这差事。我闲云野鹤的不好?犯得上跑您这儿来挨白眼。” “老七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庞珊瑚有些生气,“什么叫挨白眼?我嫁给你师兄这些年,你们观里吃我的少了?哪次来不得从我这儿顺点儿。” “嫂子,那是师傅拿,就算是我来拿那是师傅也让的。我们家也是大户,每年给观里的比您这儿还多呢。” “哼,”庞珊瑚冷笑,“老七,嫂子也不是针对你。你仪表堂堂的,是个俊小伙。早些年为了治病才拜师学艺,现在没病没灾了,赶紧还俗去吧,回家继承你那家业去。跟着你们那个穷师傅有什么出息?” “嫂子,咱别争这个了,说正事吧。” “不是说完了?借我这地儿。” 朱明玉一想,对呀,不就这事吗?没别的说了呀。 大厅里的气氛尴尬了起来。 打破尴尬这事,还得是琥珀来。 “珊瑚姐姐,你们这儿有吃的吗?我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了。” … 李凤岚就很佩服琥珀,在吃饭这事上她从来都不觉得尴尬。从刚才进门李凤岚就看出来了,张成庆师徒确实挺招人烦的,自家徒弟都不愿意他进门。 好在庞珊瑚还是懂待客之道,反正也是饭点儿,就让人多准备了一些饭菜。 饭桌上,琥珀和朱明玉俩人吃的比谁都痛快。 “师兄,还得是您府上大厨的手艺,师弟我来这么多回,就没吃腻过。” 庞珊瑚说:“说清楚点儿,是我府上。” 石劲松满脸堆笑地对李凤岚说:“让姑娘见笑了,我家这点儿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李凤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理解,理解。” 这饭吃的及其尴尬,当然,除了琥珀跟朱明玉。半顿饭的功夫,朱明玉被庞珊瑚数落了半天。李凤岚算是看出来了,清风观是真的穷。想来一个武林大宗师,不至于穷到这种地步吧? 饭吃到一半,就在李凤岚要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的时候,就听到大门口有人喊:“劲松!劲松!” 是个老头的声音,但是声音洪亮,听得出气息高涨。 石劲松和朱明玉急忙放下碗筷,出门儿迎接,庞珊瑚又撇了个白眼,只是不知道这次的白眼是撇谁。 不多时,三个人走进了饭厅,一个道袍洗的发白的老道士走在石劲松和朱明玉前头。 朱明玉对李凤岚说:“李姑娘,我来介绍下,这位就是我师父。师傅,这位就是李凤岚,这位是琥珀,这位是我们在路上遇见的,暮云。” 李凤岚连忙站起来,一拱手,恭恭敬敬地说:“见过张道长。” 张成庆则眯着眼睛看着李凤岚,不说话,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过了半晌,张成庆开口:“莫长风今年才五十出头吧?” 李凤岚不明所以,回答:“是的。” “怎么才五十多就老糊涂了?派几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出来能做什么?送死吗?” 张成庆在说话这点,跟李昌年很像。 不等李凤岚辩驳,忽听庞珊瑚说:“哎呦,师傅,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娇滴滴的小丫头?我以前也娇滴滴的,不照样操持了这份家业?您这么大岁数了,怎么不懂‘不可以貌取人’的道理?” 听到徒弟媳妇这么说,火爆脾气的张成庆竟然难得露出笑容,甚至有点儿谄媚。 “哈哈,他媳妇儿,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 “打住,”庞珊瑚说,“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呢,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庞珊瑚现在是这屋里的绝对领导者,她的话就是圣旨。听她这么说,石劲松和朱明玉赶忙回到桌子边吃饭。张成庆在一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还是徒弟心疼师傅,石劲松笑着说:“师傅,您在这儿站着也不好看,要不您去客厅等会儿吧。” “行啦,”朱明玉说,“别占嘴上的便宜了,师傅你没吃饭呢吧?赶紧坐。” 说着给张成庆搬了把椅子,张成庆坐下来,脸上的表情恢复到刚才的高傲,冷冷地说:“我不饿。” 庞珊瑚头也没抬地说:“老七,多吃点儿,回观里了还得挨饿。你们师傅仙风道骨,辟谷的功夫练得好,你可没人家那道行。” 朱明玉咧嘴一笑:“师傅,听见了吗?您就别拿架子了,在三嫂子面前不好使,吃吧,今儿这炖鸡腿儿做的不赖,再不吃就让琥珀姑娘吃完了。” 张成庆确实饿了,他昨晚就到白鹰山庄外面了,一直在等朱明玉来。他也知道自己三徒弟媳妇儿嘴上不饶人,也不愿意先来挨白眼,谁知道自己徒弟竟然来的这么迟,害老道爷在门儿外面饿了一宿。 不多时,吃罢了饭,庞珊瑚看着一桌子干净的碗碟,讥讽地说:“这顿饭吃完,后厨都不用洗碗筷,太干净了。” 朱明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笑嘻嘻地说:“嫂子,你这就冤枉人了,吃的最多的是人琥珀姑娘。” 庞珊瑚又撇了个白眼,命人撤了碗筷,收拾干净。一屋子人围坐在桌子边,大眼瞪小眼,只等着谁开口。 “咳,”张成庆干咳一声,觉得还是得拿起来武林宗师的架子,“那个……李凤岚是吧?” 李凤岚回答:“是。” “当年那事,牵扯众多,大半个武林都有参与,这事,你们应该知道。我问你,就算查出了幕后主使,你们又能怎么办?” “前辈,上官家、李家,还有我们长风楼,都需要一个交代。” “我问你话呢,查出了幕后主使,你们又能怎么办?杀了?如果幕后主使是一百多、两百多人呢?都杀了?” 李凤岚不说话。 “嗨,”张成庆说,“我懂你们的心情,贫道也不是劝人大度的人。但是此事牵连众多,你们杀不过来。何况江湖苦三家久已,就算十八年前没出事,十八年后还是会出事。算了吧。” 李凤岚笑了笑,看似云淡风轻地说:“长风楼四百多人,一百多人被杀,一百多人流离江湖。我们也想算了,可是,前辈你可知道,那些人并不打算放过我们。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们已经开始猎杀那些散落在江湖的门人。如果我们不是想忍耐,十几年前楼主就会带人杀出来。就算我们忍气吞声,可是有人忍得住吗?” 这话把张成庆问住了,是,莫长风行事滴水不漏,他能忍,李凤瑶能吗?乔飞已经被毒死了,如果长风楼依然按兵不动,下一个被毒死的是谁? 李凤岚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又说:“您问我,查出来会怎么样。我可以回答您,如果幕后主使是一两个人,那我们肯定要血债血偿。如果,人数众多……那就杀掉一部分,留一部分。当然,如果最后事态失控,会死多少人,我说了就不算了。” wap. /129/129802/30224329.html 第十九章 洗髓伐脉 张成庆看出了李凤岚的坚决,刚才他的话说的不好听,为的是打消她们的念头。老头本来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见到小姑娘如此决绝,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打击她的自信心。可是张成庆明白,太过自信,不是什么好事。 张成庆说:“杀人,可不是嘴上说说。” “前辈,昨晚我们就遇到了刺杀,不信的话您可以问您徒弟。从我们出谷到现在,不过半个多月,我们已经遇到了三波刺客。并且,三波都不是一路人。前辈你来说,如果仅仅是因为我们三个姑娘家出谷就让江湖如此忌惮……那我们总不能在谷里待一辈子吧?是不是这个理儿?” 张成庆盯着李凤岚的眼睛,问:“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 “你们凭什么能查出事情原委?就凭你们三个?” 李凤岚一耸肩,无奈地说:“目前是这样的,只能凭我们三个。” “如果我现在要杀你,你怎么办?” “琥珀!”李凤岚突然冲琥珀大喊了一声。 琥珀虽然在状况外,但是感受到了张成庆那自每一根毛孔喷涌而出的杀气。她想都没想,一掌拍向张成庆。张成庆头都没回,直接一掌顶了上去。双掌并未接触,而是相距三寸,两股浓稠的内力交汇在了一起,将两个掌心的空间急速压缩,屋里被两股内力吹起了一阵风。 石劲松和朱明玉心里一惊,急忙冲上前去,结果张成庆伸出另一只手制止了两个人。 张成庆身上的杀气已经消散,脸上挂着欣赏地笑容,心说:这丫头,是个好苗子。 琥珀就没那么轻松了,她从未如此尽全力跟人拼内力。以往在谷中跟人切磋都是点到为止,像这样拼尽全力的机会基本没有。在内力这方面,陈佻说过,再有三年,琥珀的内力就能超过莫长风。这丫头的天赋不是一般的强,举世罕见。 琥珀的额头开始出汗了,内力拼不过,这老道士的内力像是一头猛兽,而且,他没用全力! “不错,”张成庆赞许地说,“你这个年级能有这种内力,这个武林上下五百年都没出过你这种天才。丫头,练得什么内功心法?” 琥珀现在不太敢说话,她怕一说话漏了气,导致内力反噬伤了自己。她已经伸出另一只手抓住対掌的这只手的手腕,即便如此,她也快要撑不下去。 “散、散皇诀、春雨十三循……化生气、八方自在劲……” 琥珀还没说完,张成庆脸上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学了这么多?不过,虽然杂,但是各个儿精通,不简单呐。” 李凤岚看出了琥珀的吃力,她焦急地说:“前辈!我知道您是试探我们!停手吧!琥珀会受伤的!” 张成庆摇了摇头,说:“贫道心中有数,琥珀丫头,再加把劲儿,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朱明玉也急了:“师傅,别闹了,人家一个小姑娘,你别真给震伤了!” “震伤?哼,你们说的简单,这丫头内力过于精纯,我想要震伤她,自己也得损失点儿道行。你们两个别光看着,学学,看看这丫头是怎么吐纳的,跟我対掌还能说话,人家这个功底,用得着你们担心?” 李凤岚急的快要哭出来了,因为她看到琥珀头上青筋都出来了,嘴唇也在慢慢变白。她不懂武功,但她知道琥珀现在很危险。顾不上那么多,李凤岚就要冲上去,结果被暮云用剑鞘拦住了。 “暮云”冷笑着说:“又托大,你有那个本事吗?看看你的好姐妹,洗髓伐脉,懂不懂?这老头正给你小姐妹洗髓呢,我要是你,开心还来不及。” 李凤岚说:“谁让你出来的?换回来!” “就不,我也学学。” “小友,”张成庆捋着胡子说,“你也不简单。贫道这次下山受益匪浅,见到两个好苗子。你的内功怎么样?经不经得起贫道给你洗髓?” “别了,我没这姑娘内力精纯,洗完得丢半条命。何况有伤在身。” 张成庆深吸一口气,对琥珀说:“丫头,差不多了。我数三个数,你收了内力,放心收,有我兜着。” 琥珀艰难地点了点头。 “一、二、三!” 琥珀猛地收回手,身子向后一仰,险些摔倒,还好被庞珊瑚扶住。李凤岚也赶紧跑过去。 “琥珀!你没事吧?” 张成庆慢慢收回手,两团内力在他手上萦绕着,他朝着没人的地方拍出一掌,一把椅子被这团内力震了个粉碎。 石劲松一捂胸口:“我的黄花梨椅子哟。” “哈哈哈哈,”张成庆大笑,“丫头,怎么样?” 琥珀脸色慢慢恢复过来,她出了一身的汗,现在人很虚弱,根本没力气开口。 庞珊瑚白了一眼张成庆:“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欺负一个小姑娘……妹子,能说话吗?” 琥珀点了点头:“能……有点儿饿……” 庞珊瑚赶紧吩咐人把琥珀搀到客房休息,李凤岚也跟着去了,至于谈事,哪有自己姐妹性命重要。 等李凤岚和琥珀走了,晨雾突然说:“老头,你练的,是混元劲?” 张成庆也不在乎晨雾没大没小,笑着说:“正是……不过,贫道在江湖上有些名头,都知道我练的是混元劲。” 晨雾摇了摇头:“我可不知道你。” 朱明玉小声说:“师傅,这位公子脑子受过伤,失忆了。” “哦?”张成庆若有所思,“你年龄不大,怎么认出混元劲的?” “不光是你,刚才那个姑娘练的内功我都认得出,不止是她说的那几样,还有疾风诀和无上心经。至于怎么认出来的,我也不知道。” 张成庆倒也没有深究此事,而是转向朱明玉,说:“明玉啊,这两个姑娘不错。不过她们没有什么江湖经验,接下来,饶不了要与各方势力周旋。这段时间你就别回去了,跟着她们,照应着点儿。” 朱明玉头都大了,这俩姑娘的行事风格他可是略知一二,不能说是莽,只能说是虎的不要不要的。何况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天天跟仨姑娘屁股后面像什么? 朱明玉急忙摇头:“别,听琥珀姑娘说,她那个叫翡翠的姐姐,武功要更高一些,我在人家身边就是个累赘。” “放肆!”张成庆忽然生气了,一拍桌子,大声说,“让你跟着就跟着!哪儿这么多废话?” 朱明玉无奈,只好答应。 张成庆站了起来,说:“就先这样吧,等琥珀姑娘休息好了,你领着他们去一趟少林,见见老秃驴。不为别的,就是要让江湖知道,她们有清风观和少林罩着。” “弟子遵命。” “行,那我走了。” 石劲松皮笑肉不笑地说:“师傅,不住两天了?” “住两天?你们不得把我脊梁骨戳烂?” 石劲松哂笑着,不说话。 庞珊瑚已经安排琥珀休息,也跟着出门送张成庆。 到了门口,张成庆说:“别送了,都回去吧。” 说着,就向远处走去。庞珊瑚看着老头的背影,踹了石劲松一脚,石劲松心领神会,小跑着追了上去。 “你跟来干什么?还要把我送回观里?” 石劲松满脸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说:“师傅,您拿着。” “什么东西?”张成庆用手一接,有分量,是银子。 顿时老脸儿一红:“劲松,你这是干什么?为师又不缺钱。” “师傅您就别拉不下脸了,珊瑚的意思,您拿着吧。” 要是平常,老头肯定拉不下脸。但是最近观里有间屋子被大雨冲塌了,他连个修缮的钱都没有。老头拿着钱,离去的背影愈发落寞了。 朱明玉笑着对庞珊瑚说:“嫂子,您这是心口不一啊。” 庞珊瑚又翻了个白眼,说:“这次不给,下次来要我还得搭上一顿饭。” “琥珀姑娘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就是饿。” 三人进了院子,发现李凤岚已经站在院子里了,她问:“张道长走了?” 朱明玉无奈地笑了笑,说:“是的……我师父交代下来了,要我跟着你们,有使唤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咱就是这个命。” 李凤岚明白张成庆是什么意思,她说:“那怎么好意思。” “没啥不好意思的,我师父就是这个脾气。琥珀姑娘没事吧?” “没事,正吃着呢,有胃口就证明没问题。” “啊对了,我师父还说了,让我带着你们去趟少林,见见智诚大师,好让江湖人知道少林站在你们这边。” 李凤岚点头:“也好,事不宜迟,咱们出发吧。” 庞珊瑚说道:“好什么好?人琥珀姑娘还没答应呢,你们先在我这儿住一天吧,明天走也不迟。这儿到少林得大半天的路,到了也是晚上了,你们总不能住少林寺吧?” 李凤岚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不好叨扰。” “妹子,姐姐我不是个小气的人,只是对上他们师徒才这么斤斤计较,你们安心住下吧。” 李凤岚不好推脱,只得答应下来。 wap. /129/129802/30224331.html 第二十章 琥珀的天赋 白伯驹等了好长时间,看到杨帆走进饭堂,并向他走来。 “白兄,久等了,我们门主有请。” 跟着扬帆向荆棘门后堂走去,一路上白伯驹心里犯嘀咕:自己在江湖上出了名的不惹是非,找自己做什么?问了扬帆,扬帆表示,他也才见过新门主一面,也不知道门主什么打算。 到了后堂。荆棘门的后堂还算气派,古玩字画不少。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书桌,沈香枝坐在按边,低头翻阅着什么,听到两人进来,她抬起了头。 扬帆拱手说道:“门主,白大公子来了。” “好,”沈香枝的声音没什么感情,“扬帆,你去忙吧。” 扬帆转身走出后堂,并带上了门。 “白大公子,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冒昧了。” 白伯驹摆了摆手,表示无碍。 沈香枝示意白伯驹坐下,然后开口说:“听闻长风楼派出来的三位姑娘在您府上。” “啊……”虽说这事不是什么秘密,但他觉得这么问有些突兀,“没错,确实在。” “请问,长风楼什么打算?” 这问的自然是十八年前的事。 白伯驹笑着摇了摇头:“在下不太过问家事,不瞒沈门主,我启程来荆棘门的时候,家姊和舍弟正在与三位姑娘商议,至于商议的结果,我也得等回家才能知道。” 沈香枝掏出一封信交给白伯驹:“这封信是我写给长风楼的,还望白公子转交。” “在下一定亲手交上。” “白公子,老门主刚仙逝,门内事务繁杂,就不便多留公子了。” 这是要谢客,白伯驹也识趣地说:“如此,在下便告辞了。” 说完,转身出了后堂,又与扬帆作别后,便匆匆返回洛阳。 与白伯驹作别后,杨帆来到后堂。刚才冯师爷交代过,让他送别白伯驹后去后堂找一下门主。 见到杨帆进来,沈香枝放下手中的书卷,对他说:“杨帆,老门主说你是门内罕见的高手。” 杨帆回道:“老门主抬爱了,在下是有些功夫。” “也说你天资聪慧,善于思考。” 杨帆只是点了点头,没回答。 沈香枝继续说:“明天,你和熊三两人,陪我去一趟庐州。” 杨帆皱着眉说:“老门主刚过世,您身为新任门主,这时候离开,不大好吧?” “这是老门主的意思。” “敢问咱们去庐州做什么?” “老门主生前一直想要壮大荆棘门,经营多年,是时候开一座分舵了。” “开在庐州?” “对。” “好,我去跟熊三说一声,顺便做做准备。” “去吧。” 等扬帆出了后堂,沈香枝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个药丸放入口中。她重新翻开书卷,现在她在看的,是多年来乔飞收集的关于夜羽小筑的情报。虽说是多年收集,但并没有多少内容,只记载了这些年他们杀了谁。除了几个轰动江湖的“恩怨”能猜到买家,剩下的几乎猜不到买凶人是谁。 千思万绪,先去庐州再说。 … 琥珀身体已无大碍,就是胃口好像又变大了。晚饭期间,庞珊瑚看着琥珀吃东西的样子,摇着头说:“这妹子饭量也忒大了,以后得嫁个有钱人。” 吃过晚饭,李凤岚已经歇息去了,两天一夜没睡,又被人埋伏,她有些扛不住。 琥珀完全睡不着,身体里一股滂湃的内力快要冲出来。她坐在白鹰山庄后花园的小石凳上,闭目调息。琥珀在习武这件事上,如翡翠所说,懒得很,功夫能练到这种地步全看天赋。陈佻给她安排的内功功课,她基本没有练过。可是经过中午张成庆的洗髓,琥珀知道不调息下内功不行了。目前她就像一个小瓶子,却装了远超她自身容量的水。 朱明玉远远地看着,直到琥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才凑过去。 “琥珀姑娘,怎么样啊?” 琥珀挠着后脑勺说:“我也不大清楚,总感觉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 朱明玉有些嫉妒地问:“姑娘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啊。” “你除了内功好之外,武功招式上怎么样?” 琥珀神秘地笑了笑,说:“朱道长,我们可以过两招,你用你们清风观的剑法。” 朱明玉觉得闲着也是闲着,过两招呗。就从旁边树上折下两根差不多长的树枝,丢给琥珀一根,说:“咱们就以这个当剑吧。” 琥珀接过树枝,说:“好,朱道长,请出手吧。” 朱明玉也不客气,运起清风观的清风剑诀刺向琥珀。琥珀起先只是格挡,十来个回合后开始反击。俩人只是切磋剑招,没用上内力,所以都比较轻松。但是五十多招过后,朱明玉表示停手。 停手的原因很简单,他知道琥珀武功招式的高低了——刚才的那五十招,除了一开始格挡的几剑,剩下的四十多招,琥珀用的全是清风剑诀。 朱明玉冷汗都下来了:一边打一边学?五十招就把清风剑诀学了个七七八八?这是个什么怪物? 琥珀将树枝在手中转来转去,脸上挂着骄傲但是天真的笑容:“这就是我的本事喽,我学什么都很快……不过嘛,老是记不住,可能过个两三天就忘光了。” 朱明玉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树枝,他觉得之前二十年的人生可能白活了。他虽然喜欢闲云野鹤,但是在武道这一方面也是有些追求的,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高手中的高手,其实挺令他沾沾自喜的。现在,眼前站着一个年龄比自己小,剑法比自己高,内功更是难以望其项背的少女,这令朱明玉非常沮丧。 但他还是有点儿不死心,问琥珀:“琥珀姑娘,你说翡翠姑娘的武功在你之上?” “是的呀,翡翠姐的剑法和身法非常厉害,周婶儿说,翡翠姐已经比当年的她要厉害了。” 朱明玉问:“你这位周婶儿是?” “周婶儿以前闯荡江湖的时候,别人都叫她剑仙。” 朱明玉把树枝一丢,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嗨,什么武道不武道的,清风观道法也很强啊,道门中人,不要老是打打杀杀的。 “真是让人嫉妒。”一个冷冷地男声传来。是晨雾,他站在花园的阴影中,把两人的比试全看在眼里了。 朱明玉脸上和煦的笑容没了,反而是无奈加认命的表情,他随声附和:“是啊,人比人气死人,什么天道酬勤,在天赋面前,一文不值。” 晨雾走到灯笼能照到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没变,依旧冷冷地,他说:“不错,跟着李凤岚是件好事,我在想她还能带给我多少惊喜。” 琥珀冲他做了个鬼脸,不屑地说:“什么叫我家小姐给你多少惊喜?你明明是被她拿捏了。” 晨雾冷冷地“哼”了一声,没说什么,转身就走。 朱明玉也开始佩服琥珀的说话方式了,一点儿脸面都不留。 琥珀神神秘秘地对朱明玉说:“明玉道长,我也有件事要问你。” 朱明玉反问:“怎么又叫我明玉道长了?” “这样显得亲切一些嘛。” “……你要问我什么?” “你中午的时候,说‘咱们等会儿再玉石鉴赏’,你不觉得这个话有问题吗?” 朱明玉想了半天,问:“有问题吗?” “有啊!你不是叫‘明玉’吗?怎么好意思开别人名字的玩笑?” 朱明玉呆呆的看着琥珀,琥珀笑的很开心,似乎是跟谁打架赢了一样。过了好半天,朱明玉开口问:“你想问的就是这个吗?” “对呀对呀。我想了好半天呢,‘明玉’也是玉石吧?” 到现在,朱明玉总算是明白琥珀的脑回路了,她不是一般的单纯,而是脑子有点儿不好使的那种单纯……但她是怎么记住那些复杂的招式和内功的?想来也对,朱明玉的大师兄,七个是兄弟里最木讷愚钝的人,听不懂别人的画外音,说话支支吾吾,做事丢三落四,但是他下棋特别好,就没见他输过。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你点儿什么,总要拿走些什么。琥珀属于被拿走了一大半脑子,然后把空着的地方塞满了武功天赋的那种。 朱明玉说:“琥珀姑娘,你跟我大师兄真像。” 正常人应该问“你大师兄是谁?”,或者“我跟你大师兄哪里像?” 而琥珀的回答是:“哈哈哈,那你以后要喊我大师姐啦!” “琥珀姑娘,你没事的时候一定要跟我多聊聊天。” “为什么?” “我能老的慢一点。” “哦……” 第二天一早,休息好的李凤岚等人准备启程前往少林寺。 大门外,石劲松看着三匹好马,口水都快乐出来了。 “嘿嘿嘿,老七,师兄没白疼你。” 这次换朱明玉翻白眼了:“师兄,三匹马换一辆骡子车,这买卖不亏吧?” 石劲松快乐地摇着头:“不亏不亏!哎呀,师兄我这些年,可算是见到回头钱儿了。” 庞珊瑚拍了石劲松脑袋一下:“别贫了。”然后对李凤岚他们说:“凤岚妹子,这里往嵩山没多远,你们路上多加小心。” “多谢珊瑚姐关心。” “天色不早,你们赶紧上路吧,姐姐这里就不留你们了,以后有时间咱们可以多走动。” “一定的。” 朱明玉已经翻身上驴,琥珀早早地跳进了骡子车车厢里,暮云坐在车厢外,他负责驾车。 李凤岚转身上车,暮云把剑鞘递了过去。他当然知道李凤岚轻功盖世,用不着他拉一把,但是他这个人格过于好心,能帮忙就一定会帮忙。李凤岚也不没负人家好意,顺手一拉剑鞘上了车。 可是,李凤岚看到暮云在拉她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头。 李凤岚站在车厢外跟石劲松两口子告别,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向着嵩山方向出发。 等离开了鹰嘴山地界,李凤岚想起了暮云的那个皱眉,就问:“暮云公子,你刚才……皱眉是什么意思?” “哦……”暮云回答,“有些意外。” “意外什么?” “李姑娘,你比看起来要重许多。” 车厢里沉默了,朱明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而越笑越大声,暮云看着笑的前仰后合的朱明玉,不明所以。 朱明玉擦着笑出的眼泪对暮云说:“暮云老弟,虽然贫道是出家人……但是吧,有件事我得教教你。” “什么事?” “不要说女孩子重。” “可是……重就是重,轻就是轻啊。” “哎……你以后有心上人就明白了。” 车厢里,琥珀问李凤岚:“小姐,你重了吗?是不是最近胖了?” “没有。”这是李凤岚略带恼怒的声音。 李凤岚扶着额头心想:一个说话太实在,一个说话不给人留余地,他俩要是能见面,一定能聊得来。 wap. /129/129802/30224335.html 第二十一章 上嵩山 嵩山派,讲武堂内坐着门派所有高层,气氛有些压抑。 前天晚上被琥珀打伤的纪青云不断咳嗽着,看来伤的不轻。 嵩山派掌门钱志水坐在首座,面色铁青,他问纪青云:“纪师兄,伤势怎么样了?” “死不了。” 钱志水当然不是问他死不死的了,而是想问他还能不能打。刚才有弟子来报,那两个朝岚谷出来的姑娘又带着俩人上嵩山了,不过好在他们没向着嵩山派的方向来,而是去少林了。可是谁又知道她们会不会往嵩山派兴师问罪。 嵩山派这些年发展的不错,内门外门弟子加起来已经六百多人,在江湖上很有势力。前几天才刚刚举办过武林大会,与会门派众多,给嵩山派赚够了面子。就在钱志水内心无比膨胀的时候,门内第二高手纪青云前两天埋伏朝岚谷的人,竟然被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打成了重伤。另一个小丫头虽然没有交手,但是听参与埋伏的弟子说,她轻功很好,在树林中像个鬼魅一样,根本抓不到。 钱志水有些头疼,是他想当然了,长风楼肯定不会派几个庸才出来。他心里清楚,嵩山派人再多有什么用?大部分弟子都下山历练,整个嵩山派常驻人口也不过七八十人。前晚埋伏她们,一下子就派出去五十多人,还联合了长鲸派的三十多人。八十多人呐,愣是没把人家怎么样,自家这边的高手还折了。 不光如此,昨天自己的首席弟子罗景龙带着人巡山,竟然被不知道哪来的两拨人给欺负了。堂堂嵩山派,在自己的地界被人欺负,还被人抢了马。 这两盆冷水让这位新晋的武林宗师有些难堪。 钱志水对自己的得意弟子说:“景龙。” “徒儿在。” “叫上你的师兄弟们,严防山门,如果看到了朝岚谷一行人,及时通禀。” “师傅……”罗景龙脸色有点儿难堪,“他们都到嵩山了……咱们没必要这么紧张了吧?” “紧张?!”钱志水突然发怒,“她们去的是少林!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没人说话。 钱志水继续怒吼:“清风观那个老不死的已经摆明了态度!选择站在朝岚谷这边!如果前天晚上把他们都杀了!神不知鬼不觉!现在清风观已经知道前天晚上的伏兵是咱们嵩山派了!智诚老秃驴跟张成庆牛鼻子关系一向很好!你们还不明白??她们去少林做什么?上香吗?!那是去拜山头!以后咱们想动手就不可能了!只能乖乖等人上门算账!废物!” 嵩山派人多,但是对清风观和少林来说,没用。张成庆和智诚这种怪物如果要杀你,你有多少人都是白给。何况少林这几百年一直是正儿八经的武林大派,有那么上百年还执武林牛耳。嵩山派这种趁着十八年前东风崛起的门派,不能跟人家同日而语,就是说——你比人数你也不是少林的对手。何况还跟人家离得这么近。 不该露头的,心急了,膨胀了,觉得自己行了,结果让整个门派陷入窘境。 钱志水无力地摆摆手,说:“都下去吧,这几天谁也别下山……景龙,你带上两个人,去长鲸派请救兵,回来的早了,说不定能给你师傅收尸!” 罗景龙不敢怠慢,急忙退出了江湖堂,带上几个关系不错的,前往不远处的长鲸派。 … 赶了小半天路,李凤岚他们终于到了嵩山脚下,马上就要到千年古刹少林寺了。 少林寺香火鼎盛,因此山道做的很宽敞,骡子车畅通无阻。 他们正走着,只见前方道路掀起一阵尘土,四个紫衣大汉骑着快马飞奔而来。 紫衣大汉看到走在路中间的骡子车,离得老远就大喊:“嵩山派办事!无关人员闪开!” 听到“嵩山派”三个字,李凤岚从车厢里探出头,看着不远处嚣张跋扈的四个人,她皱着眉说:“把他们拦下来。” 罗景龙比较生气,这些个上少林寺烧香的香客这么狂的吗?看到你嵩山派的爷爷来了都不让路?他抽出马鞭,准备离近了狠狠地抽一顿那个赶车的小子。 等离近了,傻眼了……这不是那天在官道上遇到的小子吗? 然后又看到了从车厢里探出头的李凤岚,那天那个玩鹰的女人蒙着脸,只露着一双眼睛……这人的眼睛怎么跟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琥珀也探出头来,问:“什么嵩山派啊?” 等看到琥珀,罗景龙腿都软了。 娘哩,这是咋的了?怎么又碰上这群人了? 朱明玉“嘿嘿”一笑,对琥珀说:“琥珀姑娘啊,驴背硌屁股。” 相较于上一次的桀骜不驯,这次罗景龙那是驾轻就熟,下马,道歉,交代事情,送马,一气呵成。 四人三马看着渐渐远去的那波人,有些无语……嵩山派这才刚崛起,怎么就日薄西山了? 李凤岚坐在车厢里,喃喃自语:“嵩山派这帮人为什么明目张胆地跳出来?生怕咱们不知道当年他们参与其中,还要去长鲸派搬救兵,这是要正式撕破脸了?……要不,见完智诚大师,咱们上嵩山派找找麻烦吧?嵩山派这些年刚崛起,一定有不少钱。” 琥珀问:“小姐,你要钱做什么?”问完她才想到前两天她还担心钱不够来着。 “当然有用处啊,咱们初来乍到的,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总不能一直赖在白家。我们可以在洛阳城置办一处房产,然后嘛……钱能干的事太多了。” 朱明玉骑着马,很开心,这可比骑驴舒服多了。刚才他还特地挑了一匹最高大的马。 朱明玉开心地说:“李姑娘,跟着你们真好,至少不用挨饿。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啊,嵩山派人数众多,凭咱们几个,打不了的。” 李凤岚笑着回答:“敲山震虎罢了,他们不怕我,但是怕你师父和少林寺啊。” “好一招狐假虎威。” “别这么说,相信我们琥珀嘛。我总得让江湖人士知道我有什么,要不然三天两头来找麻烦,我可受不了。” 琥珀想了想,突然问朱明玉:“明玉道长,你杀过人吗?” 朱明玉愣了一下,回答:“这事吧……不太露脸,确实杀过。我师父嫉恶如仇,看到打家劫舍的就会大开杀戒。老是跟着他,难免的。” “那杀人是什么感觉?” 晨雾突然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什么也不用想,和杀鸡宰鹅没什么区别。” 李凤岚急忙说:“我没让你出来,给我回去,别瞎教。琥珀,别听他的。” “哦。”琥珀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话题本来结束了,但朱明玉突然说:“不太好……无论是不是第一次杀人,感觉都不太好。” 朱明玉是个爱说笑的人,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笑,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晨雾不屑地笑了笑:“杀人而已。” 琥珀问:“那你杀过人吗?” “没有啊。” 李凤岚又一次被他气笑了:“没杀过人你还那么信誓旦旦的。” “但是我感觉很简单。” 四个人正聊着,对面山路上下来一个小沙弥。小沙弥背着书箱,脚步匆匆。 朱明玉一看到小沙弥,邪恶的笑容便出现在他的嘴角。 “呦,”朱明玉咬着牙说,“这不慧智大师吗?” 小沙弥抬头看见朱明玉,急忙低头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原来是朱道长。小僧有要紧事要办,就不寒暄了。” 说着就要开溜,朱明玉一弯腰,张开手掌按在了小沙弥头顶,轻轻一抓,小沙弥痛的直喊:“哎呦!朱道长!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嘿!小子,现在知道跟我拽词儿了?做生意的时候不挺市侩的吗?我问你,这驴怎么回事?” “朱道长,你先松手……俗话说得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本来你情我愿的,你事后不乐意了,那可不行,坏了生意道的规矩。” “你这小奸商,理全让你占了是吧?你可别忘了,你家毛皮生意得用我家的车队。” “哎呦,朱道长,咱们小孩子之间的事,就不用惊动双方家长了吧?” “废话少说!钱退我,驴还你!” “你先松手,我拿钱。” 朱明玉松开了手,结果慧智一溜烟跑出去几米远,然后冲朱明玉做了个鬼脸:“略略略,朱明玉,咱家跟你家是签了盟约的,车队你说不借就不借?驴是你的!我一分钱也不退。” 李凤岚听朱明玉跟小和尚的对话甚是搞笑,于是掀开车帘看向小和尚。 慧智一见李凤岚,立马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红粉骷髅,红粉骷髅,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听到小和尚的话,李凤岚笑着说:“你这小和尚,心里花花点子不少。” “漂亮施主莫要说笑,小僧哪里有什么花花点子?” “色即是空,既然没有,怎么乱你心智?说白了还是你心中所想。” “一般的肯定不行,女施主你这样的……那就不一般了。” 琥珀听到这话,也探出脑袋来,问:“小和尚,那我呢?” 小和尚扭头就跑:“妈呀!两只!” 这话逗得李凤岚和琥珀咯咯直笑。朱明玉觉得很不可思议,小声说了句:“这小子怎么这么会夸人?” wap. /129/129802/30224338.html 第二十二章 嵩山派 说话间,四人已经到了少林寺山门。快到八月十五,来往烧香的香客不少,李凤岚四人看起来不算突兀。跟守山门的和尚说明来意,不多时就有人领着他们去了一个较为僻静的偏殿。不多时,一个眉须全白的老和尚走了进来。 朱明玉起身相迎:“见过智诚大师。” 智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三位,想必就是朝岚谷出来的三位姑娘吧?” “啊……”朱明玉解释,“不是,这两位是,这位是我们在路上遇见的朋友。” “哈哈哈,开个玩笑,不用拘泥,大家都坐吧。” 见到智诚大师如此随和,他们几个也不便太拘泥于礼数。 智诚盘腿坐好,看向琥珀,说:“这位,就是李凤岚姑娘吧。” 朱明玉急忙说:“那位才是。” 从进屋到现在,就没说对过。 智诚不太在意,继续说:“你们出谷的原因,我早已知晓。前几日也与张成庆道长商议过,想必你们已经见过他了。” 李凤岚点了点头:“张道长让我们来少林见一见大师的。” “见一见也好,当年我们没能保住两家,也没能保住长风楼。这一次你们出来,贫僧能帮忙就帮。” 李凤岚摇着头说:“少林寺几百年的清誉,不能毁在我们手上。我们只要江湖知道我们跟少林寺有交情就好了。这趟调查,极为风险,如果少林卷入太深,不太好。” “你这姑娘倒是会说话,像莫长风,”智诚摆了摆手说,“贫僧快一百岁了,本想不问江湖事。但是张牛鼻子不愿意让我歇着,他觉得当年欠了你们的。哎,这也是我的因果,逃避不得。你们且放开手脚调查,只要不是滥杀无辜、草菅人命,我跟牛鼻子都帮你们兜着。” 盛情难却,李凤岚只好说:“谢过智诚大师。” 智诚低着脑袋,似乎是在想事情,过了半天,他突然抬起头对朱明玉说:“啊对了,明玉小友啊。” 朱明玉说:“晚辈在。” “前两天你师父在的时候,慧智找过你师父,说是你欠了他一两银子,让你师傅代还。但是你师父是个穷鬼,也没钱。我说啊,走江湖讲究的是信誉,欠债还钱这个道理你得懂。慧智的俗家父母每年都要给少林捐不少钱,我们不能让人家孩子在我们寺里受欺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朱明玉差点儿背过气去,少林寺还有好人没有了?先不说以后是不是罩着李凤岚他们,倒是先把他们清风观坑了一顿。 没办法,朱明玉只好说:“放心,一会儿我见了慧智,我会亲手交给他的。” “那就好,”慧智站了起来,“别的事,咱们以后再说。你们等下在斋堂吃了饭再走。” 李凤岚急忙说:“我们就不打搅了。” 智诚摇了摇头:“别这么说,饭要吃,吃饱一点,下午你们还要打架呢。” 琥珀歪着脑袋问:“您怎么知道我们要打架啊?” 智诚慈善地笑着:“猜的。” 少林寺的斋饭,除了没有油水,味道、分量都是够的,最起码能让琥珀填饱肚子。 … 有人欢喜有人忧,现在嵩山派,如临大敌。 罗景龙已经带着长鲸派的人来了。长鲸派也算够义气,一下子派出三十多人,仔细一看,还都是前天晚上埋伏的那群人。目前形式紧张,没人注意到为什么罗景龙四匹马出去,只回来三匹。 等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等人来打你,更痛苦。 即便是到了如此剑拔弩张的境地,钱志水内心还是不想打的,正如前文所说,他们跟少林有很大的差距。要知道少林虽然佛名远播,但是在打架这事上从来没有含糊过。听说达摩院那帮高僧平常是不读经文的,专注于怎么打架。 纪青云依然病恹恹的,他问坐在大厅里的钱志水:“掌门,真的要打?” 钱志水轻声回答:“吓走就好,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纪师兄,你回去养伤吧,别跟着掺和了。” 纪青云也没推辞,直接回了自己的卧室。 午时过后,严阵以待的嵩山派和长鲸派众人开始撑不住气了,寻思着他们是不是不来了。 其实李凤岚他们已经到了门外,但李凤岚并没有让大家直接进去,而是选了个高一些的树,站在树梢头眺望嵩山派。她看到里面遍布打手,看样子是有所准备。 琥珀站在树荫下纳凉,她抬头问李凤岚:“小姐,咱们什么时候进去啊?” “再等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等他们绷不住了咱们再进去。” 朱明玉躺在草地上,用道袍遮住了眼睛,看样子是在午休。他才不在乎等会儿打成什么样子,就凭琥珀的本事,嵩山派那帮草包才不是对手。到时候擒贼先擒王,直接把钱志水拿下,怎么做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暮云倒是一脸紧张,他不是怕打架,而是怕晨雾突然占据身体大开杀戒。 不多时,李凤岚跳下枝头,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四个人把骡子车停在树林里,大摇大摆的走向嵩山派大门。 一边走,李凤岚一边说:“咱们先谈,争取让他们自己先交代,不交代了再打。” 朱明玉笑嘻嘻地问:“李姑娘,我还是要确认一下,他们真的不敢下死手?咱们虽然有琥珀姑娘,但是双拳难敌四手,目前嵩山派里可是有百十来号人呢。” 李凤岚微微一笑,说:“打不过咱们就跑喽。” 说话间,四人已经到了嵩山派门口。 嵩山派大门敞开,这一点做得比较局气,至少是个名门大派能干得出来的事。 他们刚踏进大门,就听到一个洪亮的嗓音高喊:“来者何人?!啊!是你们!” 琥珀一看,这不熟人吗?被他们打劫了两次的紫衣大汉。 紫衣大汉指着他们,气儿不打一出来:“你、你、你们没完没了是吧?上家里抢来了?” 上次跟他一块儿被抢的同门师弟有点儿看不下去了,自家师兄也太愚钝了,抢他们的,和要来打架的明显是一帮人啊。 李凤岚大声问:“钱志水在哪?” 罗景龙说:“你是哪根葱?敢直呼我师父名讳!” “景龙,”身后传来钱志水的声音,“让他们进来。” 李凤岚也不啰嗦,带着人就进了嵩山派大堂。嵩山派众人和长鲸派众人也一并跟了上去,将大门死死地围住。 钱志水坐在主座上,看似一脸轻松地喝着茶水。 “姑娘,何必这么大的戾气?有什么事是不能好好谈的?”连说话都四平八稳。 李凤岚不屑地“哼”了一声,说:“戾气?派人埋伏我们,你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 钱志水也冷笑:“那姑娘觉得,这事怎么才能算了?” “两个选择,”李凤岚伸出两根手指头,“一,你老老实实地给我交代十八年前的前因后果,知道多少说多少。二,我把你打一顿,然后你再老老实实地交代。” “好大的口气,你们以为我们嵩山派是泥捏的?四个人就想闯嵩山派,未免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李凤岚报这胳膊,笑着说:“确实没放在眼里,如果放在眼里,那今天来的就是五个人了。” 钱志水一拍桌子,怒喝:“猖狂!” 李凤岚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吼什么?好说好道的不听是吧?” 钱志水本来不想打,但是李凤岚态度过于强硬。欺负到家里来了,还憋屈着,以后就别想在江湖上混了。少林就少林吧,清风观就清风观吧,大不了先把他们几个拿了,慢慢跟那两个老怪物谈条件。再说了,当年围攻长风楼的又不是只有他们嵩山派,那些个参与了的门派,都算是帮凶。真跟少林磕起来了,他们能不帮忙? 钱志水将手中茶杯用力摔在地上,摔杯为号,门外的百十号人立马向里面涌来。 朱明玉和暮云看到钱志水摔茶杯,纷纷拔出兵刃杀向钱志水,钱志水也不知道从哪抽出一把长刀。琥珀则挡在李凤岚身后,拦住那些快要杀进来的人。 李凤岚当然不会头铁一般直接打进来,她是做好了打算的。 既然要敲山震虎,不妨把自己的底子多亮一些。 而这个底子,就是琥珀。 琥珀深吸一口气,双手撑开,在身体两侧摆了两圈云手,然后双手抱球,随着一声娇吒,琥珀双掌拍出。剧烈的内息从她掌中发出,整间屋子刮起一阵狂风,将大厅内博古架上的古玩瓷器吹了满地都是。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人直接被这股澎湃的内息撞的倒飞出去,随着两个人倒下,门口挤在一起的人霎时乱做一团。然后琥珀拔出腰间匕首,冲进人群左突右刺。当然不是下死手,琥珀一直用的刀背。 琥珀不是神仙,一个人打一百多人绝无可能,好在这是大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再加上她绵长的内息,一时间嵩山派和长鲸派的人竟然无法前进半步。 另一边朱明玉和暮云已经跟钱志水打了起来。 嵩山派有两大高手,一个是纪青云,一个是钱志水。钱志水武功高于纪青云,当年是天字榜第二十五,实打实的高手。朱明玉和暮云在年轻一辈里绝对算得上高手,可是跟钱志水还是差了许多,俩人加起来勉强打了个平手。 李凤岚一直站在原地观察着局势,等到琥珀那边把门口的人拖住了,李凤岚大喊一声:“换!” 听到这个字,朱明玉和暮云跳出战圈来到门口,琥珀则转身冲向钱志水。 钱志水之前听纪青云说了,有个黄衣女子,五掌把他拍成了重伤……应该就是眼前的黄衣女子吧? 等两人交上手,钱志水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纪青云被五掌拍成重伤。这个女子的内力有点儿强悍过头了。 不过钱志水并不怕,他好歹是名扬江湖的宗师,至少在对敌经验上是碾压琥珀的。跟琥珀互换十几招,钱志水心里明白了,这女子也就三板斧,仗着内功逞能,招式烂的一塌糊涂,赢她只是时间问题。 wap. /129/129802/30224341.html 第二十三章 抢钱 三十招后,钱志水郁闷了,因为琥珀用的全是他嵩山派的招式。好在琥珀用的是匕首,不能完全模仿长刀招式,钱志水这才没在五十招内败下阵来。就在钱志水还在费解“为什么黄衣女子会用嵩山派的招式”的时候,他看到琥珀撇了撇嘴——那是一种极其不耐烦的表情,好像是猫逗耗子,玩腻了,准备一口吞下。 琥珀捏了个剑指,钱志水心中大骇:这女子,不会是准备用匕首使剑招吧? 他猜对了,琥珀自小跟陈佻学武,接触最多的就是剑。但是她不太喜欢练剑,因为她认为剑太重,沉甸甸的不舒服,所以大部分时候都只用拳脚功夫。本来琥珀也不打算用剑招的,可是钱志水是她自出谷以后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匕首已经无法战胜他了。 周婶儿说了,碰到功夫不行的,用匕首。碰到功夫好的,用尽毕生所学。 现下就是用尽毕生所学的时候。 三剑刺出,钱志水挡下两剑,第三剑他没挡。不是挡不住,而是匕首太短,那个距离根本刺不中他。 可是他错了,就在他刚有“这一剑不用躲”的念头,他看到那把匕首尖头上,吐出了一尺长的气刃。 这是什么怪物?多少武林天骄练了一辈子才能练出肉眼不可见的剑气,这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出头的姑娘,是怎么打出这一尺来长的气刃的? 想要回防,但为时已晚,气刃已经钻入他的肋部。 显然,惊讶的不只是钱志水,琥珀也很惊讶。因为在她看来,这段气刃最长不过四寸,怎么突然变成一尺来长了?紧接着,琥珀开始害怕——她怕自己杀了人。 钱志水向后踉跄了三四步,一手捂住伤口,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起来。 钱志水大喝一声:“住手!” 交战的双方停下了,朱明玉回头看去,看到了琥珀的侧脸,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单纯小姑娘,脸色有些苍白。 李凤岚也见到了琥珀的表情,她心里“咯噔”一声,打不过不要紧,如果琥珀失手杀了人……她不敢多想,闪到琥珀面前,挡住了琥珀的视线。朱明玉已经走到钱志水面前,看到钱志水只是痛苦呜咽,并无大碍,刚才那一剑没有伤到他的要害。 朱明玉扭过脸,小声对李凤岚说:“他没事。” 李凤岚这才松了一口气,恢复了一下神态,对钱志水说:“钱掌门,还要打吗?” 钱志水摇了摇头,尽力站了起来,然后跌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对李凤岚说:“姑娘,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李凤岚冷笑:“让你的人撤了吧,咱们可以谈正事了。” 钱志水伤的并不重,他以为自己被扎了个透心凉,结果只是刺断了肋骨,没有伤到内脏。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这一架不用打了,根本打不过。打下去也是个死。 钱志水挥退了众人,那帮人也没敢走远,只是退到了大门台阶下面。 李凤岚居高临下地看着钱志水,说:“说吧,我听着呢。” 钱志水有些无奈,自己怎么说也算德高望重,如今年逾六旬,败在了一个小姑娘手下。丢人呐。 钱志水缓缓开口:“当年嵩山派不入流,门派上下只出了我跟纪师兄两个高手。为了能在江湖上有一定的地位,我们才决定跟着各大派一起参与围剿,我能说的就这些。” 李凤岚低头瞪着钱志水,冷冷地说:“我信吗?自我出谷之后,刺杀我的人有三波,第一波是夜羽小筑的刺客,第二波是一群乌合之众,只有你们,纠结了几十人,声势最为浩大,下手最为狠辣。别的门派都没有你们反应这么强烈。钱掌门,我劝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不要逼我再动手。” 钱志水的表情有些痛苦,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哎……也罢……当年参与围剿的,都是被三家掌握了秘密的门派,我们也一样。” 说到这里,钱志水抬头看向李凤岚,他恶狠狠地笑着:“我年轻时,有一次跟师父在山下走动,夜宿一户农家。夜半时分那户农家的男主人起夜,我师父多疑,于是我们两人就杀了他们全家。这事被李家知道了……那些年我们一直唯唯诺诺……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李凤岚点了点头:“参与的各大派,都有类似的秘密在三家手中,对吗?” 钱志水不置可否。 李家的地窖未被江湖人知晓,而嵩山派的秘密恰巧被李家知晓。再加上李凤岚对外的身份是李凤瑶的女儿,所以钱志水很忌惮,他不想让江湖知道他的秘密。论武功,他是天字高手,论实力,嵩山派隐隐有压住其他名门大派的实力,现在他要的,只有名声。举办武林大会,暗杀李凤岚,都是为了名声。 现在好了,一个看似强大的嵩山派被四个人压制,而他本人为了保全性命,被人揭了老底。嵩山派从此颜面扫地,搞不好会一蹶不振。 李凤岚又问:“还有呢?” 钱志水咬了咬牙,思索了半晌,反问:“姑娘还想知道什么?” “北雁南飞还有个领头的大雁,这么多门派,总不能没有商量过突然一起发难吧?” “……我只知道一个人,他串联起了所有人。” “谁?” “徐振彪。” “徐振彪?” “一个江湖散人,二十年前有些名气,为人仗义,交友很广。” “他人现在在哪里?” 钱志水忽然笑了小,回答:“死了,六年前得了顽疾,病死了。” 死了? “姑娘,”钱志水说,“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其他的,我就算知道,也不会讲。” “也不用你讲,”李凤岚说,“后面的我会自己查……当然,这事到现在还完不了。” “怎么?姑娘想杀了我?” 李凤岚摇了摇头:“杀了你没意思,我现在给你提两个要求。一,从此以后,嵩山派不可再来烦我,否则,你这点儿破事全江湖都会知道。白家的邸报各大派都会买,这点,你明白吧?” 钱志水点了点头。 李凤岚继续说:“二,钱。” “什么钱?” “姑娘我费心费力地打进来,你以为我是来讲好听话的?废话少说,我要你嵩山派库房里的一半资产!” … 嵩山派看似强大,实际上是个空架子。门下弟子没什么好苗子,除了纪青云和钱志水,整个门派没几个能打的,也就在嵩山周围耀武扬威。 倒是库房里的银子不少,被李凤岚勒索了两千两白银。他们只有一辆马车,不方便带那么多,于是先拿了五百两,剩下一千五百两让他们隔日送到白家。手中有他们的把柄,不怕钱志水不听话。 坐在马车里,李凤岚盘算着钱怎么花和这个徐振彪是什么人,琥珀则抱着腿坐在一旁,下巴放在膝盖上,显得心事重重。 从出了嵩山派开始,琥珀就一直很不对劲,不怎么说话,脸上也没了天真的笑容。 李凤岚跟她从小形影不离,自然知道琥珀在想什么。 “琥珀,”李凤岚凑过去,小心翼翼地说,“还在害怕?” 琥珀点了点头。 李凤岚把琥珀搂在怀里,笑着说:“怕什么嘛,他就是受了伤,没死,也死不了。” “小姐……杀人,会不会不好受?” “别瞎说,你没杀人。” “我知道,但那一瞬间,我理解了杀人的感受……很害怕……别人都像我这样吗?” 车外的朱明玉突然说:“有些人不是这样,很多人没有负罪感,杀了就杀了。如果你杀了人,感觉到害怕、不安,甚至呕吐,说明你是个正常人,是个好人。你有这个反应是正常的,过几天就好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朱明玉觉得,琥珀很可能通过这件事怀疑自己。打架不可怕,打输了不可怕,被打死了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怀疑自己。古往今来,多少天之骄子就败在了自我怀疑上。 晨雾接嘴:“哼,不就刺伤一个人嘛,有什么好怕的?女人就是女人,没胆量。” 李凤岚隔着车帘踹了一脚晨雾,呵斥道:“谁让你出来的?给我回去!” 晨雾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 李凤岚突然想起来,琥珀的气刃最多四寸来长,这次一下子冲出去一尺多长,肯定是张成庆给琥珀洗髓的原因,让琥珀错误的估计了自己的实力,才导致刺伤钱志水。 于是李凤岚没好气地说:“都怪你师父。” “啊?”朱明玉纳闷儿,“这跟我师傅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你师父给琥珀洗髓,琥珀能刺伤人吗?” “行行行,你们朝岚谷的说啥就是啥。”心说:不愧是好姐妹,连迁怒别人这一点都很像。 琥珀从李凤岚怀里挣脱开,附在李凤岚耳边小声说:“小姐,我怕的不是杀人。” 李凤岚疑惑的问:“那是什么?” 琥珀低着头,半晌,抬起头回答:“我怕的是……我当时,只有一瞬间的害怕,然后,我就没什么感觉了。” 没有负罪感。 琥珀的眼神从未如此认真过,她从小就是玩玩闹闹的性格,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天真烂漫。也许……连杀人这件事,她也不放在心上? 李凤岚突然觉得琥珀很陌生,这不像琥珀。她记得,小时候三个人跑到树林里玩,结果迷了路,一整天都没走出树林。三个人又饿又怕,后来翡翠抓了一只山鸡,决定杀了烤着吃。但是琥珀很怕,她觉得那只山鸡好可怜,为什么要杀了它?当然,山鸡烤好之后,琥珀吃了一大半。在当时的琥珀看来,人或者动物,他们的使命就是活着,为什么要死呢? 琥珀之所以小声说,就是怕朱明玉听见,但是很遗憾,朱明玉听觉一向很好,他还是听到了琥珀的话。 “哎,”轻轻一声叹息,朱明玉轻声说,“望青山依旧啊……” 谁知道这个江湖会把她们变成什么样子。 wap. /129/129802/30224344.html 第二十四章 关于大侠们如何挣钱这件事 李凤岚他们说两天就回来,这都已经第三天了,还不见人影。翡翠有些焦急,琥珀这个丫头到底能不能保护好李凤岚? 翡翠很少把情绪带到脸上,即便此刻如此挂念两个好姐妹,她依然保持着冷峻的表情。 早上的时候白仲炼已经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已经快要天黑,打探的人还没回来。白叔禹劝他不用担心,至少江湖人顾忌清风观,不会轻易对他们出手的。 好像从小到大,三人都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一直到日落西山,白家的大门被人推开,李凤岚一行人终于回来了。原本坐在大厅里,跟白叔禹相对无言的翡翠,“腾”地站了起来,飞快地跑向大门。白叔禹看着翡翠的背影,窃笑。 实际上白叔禹早就知道李凤岚一行人的行踪,白家即便不如十八年前,眼线还是有一些的。不过他没有告诉翡翠李凤岚的行踪,倒也没有恶意,他就是想知道:这个冷若冰霜的女子,到底能沉住气到什么时候。 现在测出来了,一开始翡翠就没有沉住气。 “你们回来了,怎么这么长时间?”翡翠虽然心里担心,但脸上的表情还是一贯的高冷。 李凤岚也不想翡翠担心,赶在心直口快的琥珀开口之前说:“路上有点儿事,耽搁了。” 白仲炼和白叔禹也已经到了,白仲炼看着多出来的暮云,询问:“李姑娘,这位公子是?” “路上认识的,他叫暮云,也许……是有恩于我们朝岚谷。” 白叔禹皱着眉问:“也许?” 李凤岚刚要解释,白仲炼说:“四位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应该累了,先休息下吧。我让下人们准备饭菜,有什么事吃饱饭再说。” 一听吃饭,朱明玉和琥珀眼睛都亮了,异口同声地说:“先吃饭吧。” 饭桌上,白家姐弟听朱明玉讲着这一路的遭遇。朱明玉心里暗暗叫苦,讲解这事怎么是自己来?又吃不上饭了。 等全部讲完,白叔禹若有所思,说:“徐振彪?” 李凤岚问:“怎么?三公子知道这个人?” “哦……倒是知道,不过他六年前已经死了……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 白叔禹撑开折扇扇了扇,笑着问:“李姑娘,聚齐各大派的高手,是一件容易的事吗?” 李凤岚回答:“自然不容易。” “需要什么?” 李凤岚疑惑,反问:“需要什么?” “钱呐。” 李凤岚恍然大悟。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你总不能指望大家自备干粮,肯定是需要钱来支撑的。大侠们的衣食住行都要钱,能花这么多钱的人,江湖上不会太多。李凤岚突然觉得,自己低估白叔禹了,他思考问题的角度很刁钻,竟然想到了从钱这方面下手。 白叔禹说:“这个徐振彪,不是一个有钱人。他没有师承,靠着四处偷师来的功夫闯江湖,虽说人缘不错,但是这么大一笔钱,他存不来的。” “谁能出的起?” “出得起的人有很多,不过嘛……我特地查了一下当年有大动作的武林门派。李姑娘你初出茅庐,大概不知道这些江湖门派靠什么维持生计。” 朱明玉接过话头:“有的门派会做买卖,比如长鲸派和嵩山,他们门派的位置占据通行要道,但是这些道路并不安全,时常有响马出没。过往行路人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会向他们支付一笔钱,他们负责对付那些响马。这路子来钱很慢,但算是个正当买卖,很多门派都会用。再然后是嵩山少林寺和龙虎山天师府,他们香火鼎盛,靠着香客的供奉,足够门内弟子日常开销。” 李凤岚问:“还有别的生财之路吗?” 朱明玉点点头:“有,比如荆棘门和我们清风观。我们两派算是独一份的……荆棘门长年打压各路邪道,每灭掉一个,都会从缴获的邪道物资里抽一份出来,剩下的一般会用来接济百姓,总之干的都是好事。我们清风观也差不多,但是我们人少,大部分时候是我们师兄弟几个找些小的响马山头打上去,没什么油水。再加上我师父武林大宗师的派头,这些钱能散的都散出去了,所以我们清风观一直很穷。别的道观,规模自然不如天师府,但是人家允许弟子为民间百姓开坛做法,所以活的也比我们滋润。再有别的生财之路嘛……” 朱明玉看向白仲炼,笑着说:“这就得问二公子了。” 白仲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白、李、上官三家靠江湖情报起家,这些年白家情报生意不行,好在家父有想法,办了江湖邸报,每年能卖出去不少,也可以维持生计。” 李凤岚又问:“那些没有门派罩着的江湖人呢?” 朱明玉耸了耸肩:“很多最后都沦落到做打家劫舍的勾当,有些人可能找个镖局、武馆营生,或者给有钱人家里做看家护院。” 李凤岚听完,若有所思。想得很简单,就是怎么挣钱。办大事没钱是不行的。 讲了江湖人怎么来钱,白叔禹说:“当年能出得起这么一大笔钱的人有不少,但是不伤筋动骨的,就只有一位了。” “谁?” “长安,金财神。” “金财神?” “对,这几十年里江湖上最有钱的就是他了,他的来钱路子跟上面讲的都不同。他有正经买卖,往西域贩卖瓷器、茶叶什么的。大头是放贷……不过嘛,金财神没有理由参与当年的围剿,他最多是放贷给了幕后人。” “所以,咱们可以从金财神下手?” “没错,前些年我们也想查一查,但是我们没有那个能力。不过嘛,现如今你们几位来了,咱们就有能力了。” 李凤岚点了点头:“如今白家不宜得罪江湖人,我们不同,即便不去得罪他们,他们也会来得罪我们,这个苦差事,我们接了。” 说到这儿,李凤岚问白雪言:“白姐姐,我们想在洛阳买一处宅子,你有推荐吗?” 白雪言纳闷儿:“怎么?在我白家住着不好吗?” 李凤岚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总不能一直赖在白家,以后做事免不得有些仇家,这对白家来说不好,而且可能还有我们长风楼的人要来投奔,有自己的地方总是好的。” 白叔禹笑着说:“李姑娘,我们白家有处别院,在金顶宝塔不远处的竹林中,闲置多年。如果姑娘需要,可以便宜点卖给你们。” 李凤岚问:“多少钱?” 这种事得白雪言说了算,白仲炼和白叔禹都不吭声。 白雪言笑着说:“那处别院过于僻静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闲置的,妹妹们如果想要的话……三百两好了。” 白家的那处别院规模不小,虽然比不上洛阳城里的院子,但是住三四十人绰绰有余,三百两是实打实的熟人价。 李凤岚一拍桌子,豪爽地说:“好,就三百两!” 翡翠斜瞥了她一眼,说:“你哪来的三百两?” 李凤岚神秘地笑了笑:“翡翠,咱们有钱啦。” 琥珀难得放下碗筷,抢着说:“有的有的!我们抢了嵩山派两千两银子!” 白家兄妹汗颜……这比响马都过分。 … 吃过了饭,朱明玉站在白家大堂的屋顶,眺望着洛阳城,心中无比苦闷:娘的,又没吃饱。 正惆怅着,听到一阵衣袂翻飞的声音,只见一个黄色的身影轻巧地落在了他身边,是琥珀。 琥珀手里拿着一个布包,她递到朱明玉面前,嬉笑着说:“明玉道长,给。” “什么啊?” “好吃的。” 朱明玉大为感激,急忙接过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堆糕点和好几块肉干。 “无量天尊!” 朱明玉急忙坐下,拿起一块儿肉干啃了起来。琥珀乖巧地坐在他身边。 “琥珀姑娘,”朱明玉一边吃一边说,“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生我者父母,养我者师傅,给我肉者琥珀,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哈哈哈,”琥珀笑着说,“我很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谈事情,可是他们总是在吃饭的时候谈重要的事。珊瑚姐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食不什么,睡不什么来着?” “食不言,寝不语。” “对对对!吃饭就是吃饭嘛,哪里有那么多事要说。” “以后我跟你混了,咱们吃饭的时候再也不跟他们说话了。” 朱明玉正吃得开心,琥珀问他:“明玉道长……你……杀过人吧?” 朱明玉心里一惊,虽然之前问过一遍,但是现在琥珀这句话说得太低沉了,甚至比下午在车厢里跟李凤岚说得时候还要严肃许多。 朱明玉停下吃东西的嘴,扭头看向琥珀,琥珀正盯着天上的月亮,快到十五,月亮越来越圆了。月光洒在琥珀的脸上,让这张漂亮可人的小脸蛋显得娇艳欲滴。她是个漂亮而单纯的姑娘,经过下午的事,估计让她陷入了迷茫。朱明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只是愣愣地看着。 见朱明玉没有回答,琥珀又说:“你下午,其实听到了我跟小姐说了什么的,对吧?” 朱明玉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琥珀低下了头,忧郁地说:“我本来不想跟小姐说那些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她和翡翠姐怎么看我。她们认为,我怕见到血,怕有什么东西死在我身边……我一直都了解的……我怕她们觉得我变了。我也没有办法啊,今天之前,我也不知道我对死亡没有感觉得。” 朱明玉轻声说:“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人心中有一盏明灯。有的人灯灭了,成了形形色色的坏人,有的人灯始终不灭,就是好人。徐州金骨坊的兵刃江湖闻名,有的人用它们作恶,有的人用它们行善。兵刃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人。琥珀姑娘,只要守住心中一盏清明,你就不会变,你还是你,无论你以后被迫伤害了多少人。” 琥珀冲她微微一笑,那个笑容很甜美,甜美到朱明玉想到了慧智小和尚说的那句:红粉骷髅。 琥珀笑着说:“谢谢你,明玉道长。虽然你说的我没听懂,听懂了大概也没啥用,但还是谢谢你。” “嘿嘿,”朱明玉笑着说,“你就保持现在这种听不懂的状态,一辈子也不会变的。” 琥珀又笑了,不过这次的笑容有些顽皮。 已经是八月,晚上的时候有些凉意,一阵风吹来,朱明玉打了个机灵。 “琥珀姑娘,你早点休息吧,天不早了。” 琥珀说:“你吃完了我再走。” 琥珀这话没有别的意思,朱明玉也知道这话没别的意思,但他还是暗暗地说:“朱明玉,红粉骷髅呐。” wap. /129/129802/30224348.html 第二十五章 闲人堂 李凤岚心事多的时候会睡不着,就像现在。她一直在思考着这几天做的事,比如下午打进嵩山派到底对不对。 她没有什么江湖经验,虽然考虑过做这些事的后果,但总感觉自己思考的那些和现实所发生的有些差距。 白叔禹很聪明,听说她们打进嵩山派之后没有过于惊讶,证明他也认同自己的做法? 算了,找翡翠商量商量吧。她起身穿好衣服,准备摸进翡翠房间。 刚出门没走两步,看到院子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背着手望着天,不知道在干什么。仔细一看,是暮云。 不过由于不确定是暮云还是晨雾,她便问了一声:“你哪位?” “啊?”少年扭头呆呆的看着李凤岚,“李姑娘,还没睡吗?” 哦,是暮云。 “睡不着,想些事情。” 暮云笑着说:“聪明的人总会多想一些。” 真耿直,连夸人都这么耿直。 李凤岚向他走去,问:“暮云公子,你也睡不着吗?” “恩,睡不着,有些头疼。” “头疼?” “对,我醒来之后总是会头疼,因为那个人一直在跟我抢。起先我不会和他争,便由他去了。但是他脾气不好,经常跟别人打起来,我便一直压着他,不让他出来。” 李凤岚想了想,说:“你不能跟晨雾商量一下吗?单数日你出来,双数日他出来。或许头就不会痛了。” 暮云皱着眉问:“晨雾?他叫晨雾?” “你……不知道?” “我以为我们都叫暮云呢。” “可是他知道你叫暮云啊,你竟然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醒来之后发现手边有张纸条,上面写着‘你叫暮云’……原来是他写的。我最近头痛的不是那么厉害了,他好像不怎么跟我争了。” 李凤岚心说:这事你得感谢我。 暮云又说:“我们两个人虽然在一个身体里,但是并不能交流,每次他出来的时候我都像睡了一觉。我曾写信告诉他,我们要去朝岚谷,他应该是同意了,一直再往朝岚谷的方向走。” 李凤岚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说:“你身上的谜团还真多啊。” “是啊,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实际上,去朝岚谷对我们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我只是想不到要做什么,所以才执着于去朝岚谷,或许那里有认识我们的人……可惜,你们好像并不认识我。” 李凤岚心中有个疑问:岳城在被夜羽小筑的人杀了,身边难道有帮手吗?刚才吃过晚饭,李凤岚问过白叔禹岳城的事。白叔禹说岳城确实是被夜羽小筑的杀手杀死,但是,夜羽小筑一个叫司夜的首领死在了这次刺杀中,据说……是掉下悬崖。 那么……这位暮云公子,会不会就是司夜? 可是,暮云也说了,他记得有个人让他去朝岚谷,说自己死在了夜羽小筑的手上。这个人明显就是岳城……难道,当时掉下山谷的,是两个人? 这几天的接触来看,暮云的失忆不像是装的。他的武功路数看不出门派,因为各门各派的招式都有,实在是博杂,看不出来历。而司夜加入夜羽小筑以前的身份,也是个迷。种种迹象表明,暮云是司夜的可能性很大。 李凤岚问暮云:“暮云公子,如果你的记忆恢复了,你发现自己是个坏人,会怎么样?” 这话似乎问住了暮云,他呆愣了好长时间才回答:“我不知道。但我想,如果我恢复记忆了,我应该不会对李姑娘你怎么样。” “啊?”李凤岚有些吃惊,“为什么?” “应该是晨雾的执念。” “他有什么执念?等等,你们不是不能交流吗?” “是的,但是今天早上的时候我见到一张字条,上面写的是……” 话说到这里,暮云突然一捂脑袋,紧接着,眼神变得冷冽起来。 李凤岚觉察出了异样,问:“字条上写着什么?为什么不让他说出来?” “我们俩的事,跟你有个屁的关系。” “那好,你把字条上的内容说出来,算十件事。” “算一万件,说完之后你还要倒贴我九千多件。” “你这人很不讲理啊,我说了,我没让你出来,你不能出来。” “你以为我想出来?我睡的正香,你们叽叽喳喳的把我吵醒的。” “那你现在把他换回来。” 晨雾冷笑:“你太想当然了……大部分时候我们两个并不能决定谁出来谁进去。不过嘛,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就算恢复记忆,也不会杀你的。” “为什么?” 晨雾突然把脸凑近了,吓了李凤岚一跳,她急忙后仰。好在晨雾没有继续靠近,而是保持一个弯腰探着脑袋的姿势,他阴森森地说:“因为你太好玩了,李凤岚,我们两人认识的人不多,你是我们这几天里见到的最好玩的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我早就发现了,但是那个白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什么秘密?” “我们,是把一个人的善恶拆开了,他是善良的那一个,我是邪恶的那一个。如果我们合在一起,不用怀疑,我们绝对是个坏人,因为这具身体我占主导权,清醒的时候,我能决定谁出来谁进去,他不能。我要比他强,是恶战胜了善,你明白了吗?” 李凤岚也笑了:“不,你是个矛盾的人,刚见面的时候,你就想杀了我,现在又不想杀了。不矛盾吗?” “谁知道呢?也许我是个我行我素的人。我现在想杀很多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唯独不想杀你。” “我们那一百件事,还作数吗?” “作数,当然作数,我还是很讲诚信的。” “好,滚回去睡觉,以后没事不准烦我。” “这算两件事。” “行,两件。” 暮云邪邪地笑了一笑,转身走出了院子。 李凤岚松了一口气,心脏砰砰的跳着,刚才她确实害怕了。不过也没有怕太长时间,因为她知道翡翠隐匿了身形躲在了暗处,她闻到了翡翠身上的香甜味,从小到大,她很熟悉这股味道。 “翡翠,你怎么不早点儿出来?”李凤岚有些埋怨。 翡翠无奈地说:“你大半夜不睡觉,我也要陪着你不睡啊?能听到你们对话不对劲已经不错了,还想怎样?” 翡翠向她走来,墨绿色的衣服和满院子的月光不是很搭。 李凤岚扭头要说些什么,翡翠突然说:“又不穿鞋。” 李凤岚低头盯着自己的脚丫,抬起头笑了笑:“那天晚上被人埋伏的时候,其实我已经自乱阵脚。我当时就想,如果你那时候突然蹦出来提醒我穿鞋该多好。” 翡翠皱着眉头问:“当时在树林里也没穿鞋?” “穿了的,”李凤岚有些不高兴,“我又不是傻子,打架当然要穿鞋。” 翡翠已经走到了李凤岚身边,李凤岚搂住翡翠的腰,耳朵贴在她的小腹上,慵懒地说:“我有点儿后悔出来了。” “从小到大,你最不安分,天天嚷嚷着要出来,现在后悔了?” “后悔了……翡翠,以后你和琥珀变了该怎么办?” “变了?” “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了。” “瞎操心,赶紧回去睡吧。” “一起睡好不好?我有些事要跟你商量。” “没门儿,回去自己睡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哼,你迟早变得跟周婶儿一样……啊!疼!” 之后的几天白家正式搬家,原先金顶宝塔的遗址上,新的白府已经建成,那些秘密训练的死士也已经赶到。在搬家这事上李凤岚他们自然帮不上什么忙,白雪言就趁着这个空档,让白仲炼带着他们参观了竹林中的白家别院。 虽然闲置多年,但是白家每年都派人来修缮,因此建筑都还硬朗,把院中杂草收拾一番就能住人。 白雪言本来想等白家搬完之后,再找人帮忙收拾竹林别院,但是李凤岚不想麻烦白家,现下手头闲钱不少,就自己雇人收拾起了竹林别院。 没几天,别院已经收拾干净,并且换上了新的匾额。李凤岚为这处别院取名“闲人堂”。 对于这个名字,翡翠和琥珀抗议了好几次,但李凤岚不管不顾,硬是把名字留下来了。 站在焕然一新的“闲人堂”门口,李凤岚转身看了看幽静的竹林,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开口:“以后,这里就是长风楼了。” 翡翠问:“你准备召集那些散落在江湖里的门人?” 李凤岚点了点头:“岳城前辈已经死了,我们出谷还是刺激到了一些人。这些年散落在外的门人虽然都很隐蔽,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担心有人对他们动手,不如趁此机会把他们聚集起来。” 朱明玉看了看周围的竹林,担忧地说:“这地方离洛阳城太远,如果有人攻打过来,怕是不好防守。” 李凤岚说:“这点我也想到了,不过嘛,如果他们真的想打,我们在哪安家都没有用。当年李家、长风楼都在闹市,不照样被他们攻打吗?大街上人来人往,怎么分得清是敌是友?倒不如建在这地界,到时候见人打就是,不用刻意区分谁是平民百姓。” 李凤岚脸上挂着按捺不住的笑容,她推开大门,对三人说:“好啦,等会儿再讨论这个,大家一起参观一下新家。” 朱明玉苦笑:我就一帮忙的,现在算你们长风楼编制内了是吗? 连朱明玉都跟着进去了,暮云还呆呆的站在门口,抬头看着匾额,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凤岚问他:“暮云公子?不进来吗?” “啊,好。”说完,也走了进了院子。 暮云这几天有点儿奇怪,经常失神。那天晚上俩人聊的“小纸条”的事,他再没提起过,好像不曾有过这事一样。李凤岚并不急于知道那纸条上写了什么,也没再问过。 wap. /129/129802/30224351.html 第二十六章 许轻尘(1) 天色微明,许轻尘已经睁开了眼睛。不是睡不着,而是多年来保持的习惯。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每天这个点他已经起床打水做饭练功了。可是现在不需要他做这些活,也不能起床练功,这样会打扰到别人,所以每天这个时候他就会睁开眼睛,静静地盯着房梁。 同屋的几个人睡得很香,呼噜声很吵,但是他不在乎,因为现在的生活很好,他很满足。 小时候,不知道几岁,北方饥荒严重,他随着逃荒的灾民一路南下。就在他快要饿死在路边的时候,被师傅救走了。 他不知道师傅叫什么,这么多年,师傅从来没有说过。也知不知道自己师承哪门哪派,因为师傅也没说过。 师傅是个很奇怪的人,把他安置在山上的小茅屋里,备了粮食和一些钱财,就对他不管不顾了。每十天半个月会来一次,教他武功。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十多年。 直到大半年前,他刚二十一岁,早上挑水回来,就看到师傅站在了他的小茅草屋前。师傅回头看了看他,然后指了指地上的蓝色包裹和一柄长剑,对他说:“你今天,下山吧,以后不准回来,不准向外人讲起你在山上的事。” 说完,师傅就走了,没有更多的交代。他也不知道哪里惹师父不高兴,但是师命难违,他只好下山。 山下他并不陌生,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来买一些生活必需品,可是他的活动范围也就山上山下这几十里路。 许轻尘很迷茫,浑浑噩噩地逛了一个多月,直到师傅给他的盘缠快花光,他才想到要找一份活计。 恰逢汝南富商姚老板家中招护院,许轻尘报了名。武功测试的时候,姚家护院头领震惊了。许轻尘的剑法太厉害了,这样的剑法为什么不去闯江湖?为什么要屈尊当别人家的护院? 跟护院们混熟之后,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尴尬地笑着,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姚老板是个好人,经商有道,教子有方,家庭和睦,待人诚恳。这么有钱的一个人,只有发妻一个,甚至没纳妾。膝下一儿一女,都是好孩子。 姚老板的儿子叫姚崇顺,二十四岁,为人豪爽大方,继承了他爹的经商头脑,对下人很好。从来不会打骂家丁,也不会拿架子。以他家的财力,他就算当个纨绔子弟,两辈子也造不完这些钱,可人家偏偏懂得节省,绫罗绸缎都很少穿。 姚老板的女儿叫姚欣欣,十六岁。是个漂亮姑娘,长的娇小可爱,性格古灵精怪,没有大小姐脾气。府上的下人们,比她小的她称呼为弟弟妹妹,大的就叫哥哥姐姐嫂嫂,再大一点就叔叔伯伯婶婶大娘。很讨人喜爱。 许轻尘到了姚家之后,他觉得很自在,每天的工作很简单,无非就是陪姚老板出门,陪大公子转转家里的产业,再就是家中女眷上街的时候在一旁护卫。姚老板给的酬劳也很丰厚,听几个护院说,之前的那些护院在姚老板干了几年,都买了房、置了地、娶了媳妇,姚老板仁义啊。 正想着,雄鸡三叫,护院们打着哈欠起床了。 许轻尘穿好衣服,洗漱完毕,跟着护院们到饭堂吃饭。 姚家除了姚老板、姚夫人和家中其他女眷,其他人都在一个饭堂吃饭,姚大公子也是。 “我跟你们说,昆仑那边儿的翡翠,是真不赖。” 每天吃饭的时候,姚崇顺都会坐在护院那一桌,跟他们一通吹牛。要不是穿着不同,旁人都会认为他是姚家护院。 一个胖胖的护院问:“公子,有多好啊?” 姚家并不经营玉石生意,姚崇顺也不懂金石玉器,本来就是吹个牛,结果真有人细问,这一下给姚崇顺问住了,他支支吾吾地说:“就、就非常好,你们知道非常好就行了。” 护院们哄堂大笑,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护院说:“刘胖,以后公子说事,你不要往深了问,咱们公子自己都不知道,你一问公子不就露怯了吗?” 护院们又笑了,许轻尘也跟着一块儿笑。 姚崇顺弄了个大红脸,不耐烦地说:“你们别不信,下次去西域,我带你们去,让你们见识见识。” 众人都不再嘲笑自家公子,急忙吃饭。 姚崇顺用胳膊肘碰了碰一旁的许轻尘,说:“轻尘,今天我爹没给你安排活吧?” 许轻尘回答:“今天的活还没安排下来呢,我也不知道啊。” “嘿嘿,”姚崇顺笑着说,“等会儿吃完了饭,跟我过两招。” 姚崇顺之所以愿意跟护院们坐一桌,是因为他有一个大侠梦。他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可惜姚老板不喜欢,从来没找师傅教过他,他只好跟家里的护院们学。在别人家里当护院的武林人士,武功自然高不到哪去,再加上姚崇顺学武时间少,到现在还只是个三脚猫。 许轻尘笑着回答:“好啊,等下跟公子比试比试。” 中年男人听到这个,笑着说:“大公子,跟轻尘兄弟比试,我看还是算了。你要是真手痒,等会儿跟刘胖过两招就行。” 姚崇顺一拍桌子:“老张,瞧不起我是不是?” 刘胖揶揄到:“我的公子呦,您那两下子,地痞流氓都打不过,别说跟轻尘比了。咱们轻尘的武功,就算跟那些成名大侠交手都不落下风,公子,小的劝你别找不痛快。” “去去去,”姚崇顺有点儿急,“轻尘,吃饱没有?” “饱了。” “走!院儿里练练!” 说完,放下碗筷走出饭堂,许轻尘也只好跟出去。家丁护院们也都放下碗筷,跟着起哄,都跑到了院里。 几十号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他俩人,姚崇顺丢给许轻尘一把木剑,像模像样地一抱拳:“轻尘兄弟,可别留手啊。” 许轻尘笑着说:“尽量。” 说完,姚崇顺就向他冲了过来,家丁们都在一旁叫好。 这哪儿是什么比试,就是许轻尘给姚崇顺喂喂招。他们俩人之间的差距,比成年人和婴儿之间还要高。 所有人都在给大公子加油,不是巴结,也不是叫倒好,纯粹是想让自家公子多坚持几个回合。 在一片“大公子加把劲儿”的起哄声中,一个银铃般的女孩儿声音显得特别明显。 “轻尘哥哥好样的!” 这声音大家都很熟悉,声音的主人是姚家大小姐姚欣欣。不过没人觉得意外,每次护院们比试的时候,姚欣欣都会来加油助威,府中上下都习惯了大小姐的脾气。 刘胖回身看向姚欣欣,问:“大小姐,没你这样的,盼着你亲哥输啊?” 姚欣欣盯着场中央对打的俩人,回答:“我哥哥老是说自己多厉害多厉害,结果连胖哥哥你都打不过,正好让轻尘哥哥教训教训他。” 刘胖撇了撇嘴,心说你贬低你哥咱不管,别带上我啊。 这场比试的结果毫不意外,姚崇顺惨败。 他丢下木剑,气喘吁吁地说:“轻尘,好功夫,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府里洗衣服的大妈都知道,自家公子这哪是技不如人,这根本就没有技。 许轻尘也抱拳回应:“公子,承让了。” 家丁护院们嘻嘻哈哈地散了,各自干自己的活去。姚欣欣走到俩人面前,给许轻尘递上一块儿毛巾,笑着说:“轻尘哥哥辛苦了。” 姚崇顺皱着眉问自家妹子:“欣欣,我的呢?” 姚欣欣做了个鬼脸,说:“你没有,对了,嫂子喊你回屋。” 姚崇顺只得赶紧回去,他这个人对外豪爽,在媳妇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小男人的样子,跟他爹如出一辙。 府中跟姚欣欣年纪相仿的男人不多,跟她岁数最接近的就是许轻尘、刘胖几个人。姚欣欣特别喜欢跟许轻尘聊天,原因也很简单,许轻尘在一帮家丁护院中气质最为出众,长得俊,身材好。家里的几个小丫鬟都偷偷看过许轻尘晚上在院子里擦身子,那一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腱子肉,迷得这帮小丫鬟五迷三道的。因此,姚欣欣也喜欢跟许轻尘接近。 不远处,刚吃完饭和夫人一块儿溜达的姚老板看向这边,看到闺女正跟许轻尘聊得开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姚夫人也看到了,再看看自家男人的表情,姚夫人说:“你又瞎想什么呢?” 姚老板说:“瞎想?我那是瞎想吗?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心里想什么你这个当娘的不知道?咱们这丫头,快飞喽。” “轻尘这孩子不错,”姚夫人惋惜地说,“可惜,这个身份嘛……” “身份不身份的,我以前还是个穷小子呢,你爹不也看不上我?” “我听张头说,轻尘这孩子的武功很厉害,比那些大侠还厉害,咱们姚家留不住他。你愿意让你闺女跟别人闯江湖去?” 姚老板“嘿嘿”一笑:“家里的,你这话说的,好像咱家闺女真会跟人家跑了似的。” “你别笑,真跑了你怎么办?” “儿孙自有儿孙福,闺女喜欢,我还能怎么办?你也知道轻尘这孩子不错,来咱这儿半年多,办事最勤快,也最让人放心。我寻思着,明年开春,带他去趟西域,让他见见世面。他要是真对咱们姑娘有意思,那就培养一下。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不能找个不熟悉的人随便嫁了。” 姚夫人笑着拧了一把姚老板,说:“你早就打算好了,对吧?” 姚老板笑着,不置可否。 wap. /129/129802/30224354.html 第二十七章 许轻尘(2) 吃完早饭没多长时间,护院们要练早功。当然,许轻尘不用跟着一块儿练,扎马步、踢腿、举石碾子这些功夫对他来说太小儿科,练了也没用。但是张头给他派了别的活,让他在一旁指导其他护院,其他护院私下里都叫他许二头。 许轻尘正监督护院们练功,只感觉后腰被人捅了一下,他一回头,就看到了姚欣欣站在他身后,巧笑嫣然。 “大小姐,有事吗?” 姚欣欣回答:“我爹让你过去一趟。” 家主交代事情,许轻尘不敢怠慢,跟着姚欣欣一块儿去见姚老板。实际上姚老板是安排别人叫许轻尘的,但是那人半道被姚欣欣拦下来了。 此时的姚老板正在大堂里喝茶,见许轻尘进来,笑着说:“轻尘啊,早上忙不忙啊?” 许轻尘回答:“不忙,这阵子都挺轻松的。” “叫你来是这个事,过几天八月节,得给欣欣他姥爷送节礼,我这边事多,走不开。下午你带上几个人,跟你家夫人和小姐去一趟她姥姥家,明儿你再护送她们回来。” 这是许轻尘的分内事,他抱拳说道:“一定把夫人和小姐安全带回来。” 姚老板笑着说:“你的功夫,我信得过。赶紧收拾去吧,吃完午饭就要出发了。” 到老丈人家没多远,道上太平,根本不可能出事,谁去护送都行。但是姚老板有打算,反正自家闺女喜欢这小子,不如让俩人多接触接触。 姚欣欣在大堂外听着父亲跟许轻尘的对话,心中窃喜,这下有机会跟轻尘哥哥独处了。 姚大小姐喜欢许轻尘这事,不光姚老板两口子看得出来,姚府上下,除了许轻尘和姚崇顺,别人都知道。姚崇顺在感情上大大咧咧的,从来不会关注这些,而许轻尘只是单纯的觉得姚大小姐很可爱,并没有别的想法。毕竟他现在的目标就是干好自己的工作,攒点儿钱……虽然他也不知道攒钱做什么。 吃过了午饭,许轻尘亲自点了二十个人,姚家车队浩浩荡荡地向姚老板老丈人家出发。姚老板一向大气,给老丈人的节礼更是丰厚,足足装了五辆马车。汝南地界还算太平,但是这么多贵重礼品,还有自己媳妇儿和闺女,不多找几个人护着他心里不踏实。 路上很太平,许轻尘骑着马护在夫人和大小姐的马车左右。 姚欣欣每过一会儿都要掀开窗帘跟许轻尘说两句话,也不是啥重要的话,无非就是家不长里不短的。但每次说不了两句,姚夫人都会轻轻地掐闺女一下,让她注意一下自己大家闺秀的身份。 姚夫人没怎么跟许轻尘说过话,不过听他跟闺女的对话,这孩子说话懂分寸,恰到好处。姚夫人暗自点了点头,这孩子,行。 到了姚老板老丈人家,许轻尘松了口气,路上没出事,这就好。 姚老板的老丈人家也是大户,看到姑爷送了这么多节礼,老头乐的合不拢嘴。又看到闺女和外孙女也来了,老头乐的脸上开了花。晚饭前给跟来的护院们一人包了个红包,红包分量很足。 吃过晚饭,夫人和大小姐都已经休息,许轻尘睡不着,一个人在院里溜达。正溜达着,看到一个浅粉色的身影像头小鹿一样,蹦蹦跳跳地向自己这边来了。 是自家大小姐,姚欣欣。 “轻尘哥哥,你没睡啊?”她这是明知故问,府里的小丫鬟都知道,许轻尘睡得很晚。 许轻尘回答:“还没有,大小姐,你也没睡啊?” 姚欣欣不好意思地说:“我认床,睡不着。” 许轻尘觉得,这大晚上的,跟自家小姐在院里说话,影响不太好。虽说自家大小姐不太在乎这些,可这毕竟是在她姥爷家,被人家里人看到就不妙了,传出去影响人姑娘的名声。所以他想劝姚欣欣早点儿回去休息,可是这丫头竟然一点儿要休息的意思都没有。 “轻尘哥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要问什么?” 姚欣欣有些扭捏,低着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头,过了好半天才怯生生地问:“就是、就是,你有没有心上人啊?” 许轻尘愣了一下,想来自己这个年龄早就应该成家了,在山上一下待了十几年,下了山身边也没长辈催,自然也没有想过找个心上人这种事。 他想了想,回答:“没有。” “那、那你会找一个吗?” 许轻尘笑着说:“谁都会找一个的吧?” “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许轻尘抬头看了看天,回答:“脾气好一些的,身高不高不低,好不好看的无所谓。” 姚欣欣急急忙忙地问:“那如果是一个长的好看,脾气也好,就是有点儿任性的姑娘喜欢你呢?” 姚欣欣说完这句话,自己都后悔了,头脑一热就说了出来,根本就没过脑子。 许轻尘不是傻子,自然是听出了话外音,再想到这几个月大小姐没事就找自己聊天……许轻尘没敢往下想,他知道,两人身份悬殊。姚欣欣很好,很漂亮,脾气也讨喜,姚老板人是不错,但是会把闺女嫁给一个下人吗? 许轻尘觉得,不能再聊下去,再聊下去可能会把大小姐耽误了。 他急忙说:“大小姐,天不早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许轻尘根本没回答这个“女孩儿豁出去脸面”问出来的问题,这让姚欣欣很失落,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情绪简单的很,高兴难过全写在了脸上。那张小脸红彤彤的,眼圈也红彤彤的,好像快哭出来。 “哦……”姚欣欣回答了一句,“轻尘哥哥,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失落地往自己卧房走去。 许轻尘看着姚欣欣离去的背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丑时,姚府门外,几双眼睛盯上了姚府。 一个低沉的男声说:“摸清楚了吗?” 有人回答:“清楚了。” “再过半个时辰动手,让弟兄们招子放亮点儿。” “首领,”有人问,“姚家夫人和大小姐不在。” “没事,名单里没她们。” 夜深了,街道里只有打更人的梆子声,风吹过,血腥的杀意包围了整个姚府。 第二天一早,姚夫人和姚大小姐就启程赶回汝南。姚夫人跟父亲挥泪作别,姚家的车队踏上了归途。 今天天气不大好,乌云密布,有些闷热。许轻尘依然骑着马守在夫人和大小姐的马车边,不过,跟昨天不同,今天大小姐没有时不时地掀开窗帘跟他说话。 许轻尘觉得这样也好,早早地让小丫头打消这个念头,免得拖得时间长了,对谁都不好。 车厢里姚夫人有些气不过,看闺女这红肿的双眼,肯定是昨晚哭过了。不知道这个许轻尘跟闺女说了什么,惹得闺女不高兴,回去一定要跟自家男人说清楚,这个许轻尘太不知好歹了,敢拒绝闺女的好意。所以姚夫人从早上出门开始,就没拿正眼瞧过许轻尘。 车队走了小半天,许轻尘远远地看到,一匹马正向他们狂奔。等离得近了才看清楚,马背上驮了一个人,不过那人趴在马背上,离得远了没看到。 看到马背上的人,许轻尘大惊失色,那个人穿着姚家护院的衣服,这没什么,可是那人身上沾满了鲜血。许轻尘急忙挥停车队,跑过去检查那人的伤势。 跑到马边,马背上的人竟然是刘胖。 “刘胖!你怎么了?”许轻尘大声喊着。 刘胖已经失血过多,陷入昏迷,听到有人喊他,他虚弱地睁开双眼,见到眼前的许轻尘,有了一丝喜色。 “轻……尘……” “刘胖!谁把你打伤的?!” “快……快回家……有……歹人……老爷……大公子……他……”说到一半,刘胖的头一低,没了生气。许轻尘摸向刘胖的脉门,已经没了跳动。 有几个护院已经围了上来,合力把刘胖抬下马。看到昔日同僚死在自己面前,这些没怎么见过血的护院心底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恐怖。 许轻尘是唯一冷静的人,他成了众人的主心骨。安置好刘胖的尸体,许轻尘跑到夫人和小姐的车边,将刘胖的话对夫人说了一遍。 听完,姚夫人和姚欣欣两人都陷入了震惊。 许轻尘安慰:“夫人,大小姐,你们别怕,府里护院那么多,张头武功不错,不会出事的。” 姚夫人突然放声痛哭,她抓着许轻尘的胳膊说:“轻尘!你一定要救你家老爷!” 许轻尘看了看周围的护院,对姚夫人说:“夫人,现在你们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姚欣欣也吓哭了,她也拉着许轻尘说:“轻尘哥哥!我们不要紧!你武功高!你快回家!看看我爹爹和我哥哥怎么样了!哥哥武功那么差……他……他……”说道这里,姚欣欣已经泣不成声。 许轻尘想了想,对其他护院说:“你们护着夫人和大小姐去她姥姥家,我回去看看。” 说完,翻身上马。 姚欣欣掀开车帘,冲他大喊:“轻尘哥哥!小心啊!” 许轻尘顾不上那些,骑马飞奔向汝南。 wap. /129/129802/30224358.html 第二十八章 许轻尘(3) 姚老板一家待自己不错,姚大公子从来没把他当下人,姚大小姐甚至爱慕自己。他刚出江湖就遇上了姚家,这是他的造化,他绝不允许姚家出事。 一声闷雷,大雨倾盆而下。 巳时,许轻尘终于赶回了姚家,姚府大门紧闭,瓢泼大雨掩不住浓烈的血腥味,姚府内部,估计已是人间地狱。 许轻尘跳下马,一脚踹开大门,然后,他就愣住了。 遍地尸体,家丁、护院、丫鬟、马夫……尸体七零八落的丢了一地,几个黑衣人在检查尸体,看到有喘气儿的就补上一刀。 看到有人踹门进来,黑衣人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大门,原来是一个姚家的护院。一个黑衣人挥了挥手,其他几个黑衣人拿起钢刀就冲向了许轻尘。 许轻尘不记得他做了什么,他的耳朵什么也听不见,眼睛看东西都很迷幻,这一切似乎不是真的。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脚边已经躺着七八具黑衣人的尸体,还有十几个黑衣人站在他的对面,一脸警戒,但是并没有主动冲上来。 长剑在手,剑上都是鲜血,再摸摸自己的脸,脸上也都是血,不过不是他的。 “你们……”许轻尘听过到自己的声音,很可怕,他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话,“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并没有回答,一个黑衣人冷冷地说:“这小子功夫不错,大家当心。” 话音刚落,许轻尘已经杀向他们。此刻的许轻尘像一头嗜血的狮子,他不想知道这些人是谁,他只想把这些人杀光,一个不留。 姚家大堂里,一个黑衣人正坐在家主的位置上,闭目养神。一旁的茶几上,摆着两颗沾满血污的人头。院子里的打斗他知道,但是他没管。这些废物,连一个护院都解决不了,首领说的对,夜羽小筑,该换换血了。 战斗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最后一个黑衣人被许轻尘一剑穿心。 他没有杀过人,甚至不曾真正和人动过手,但是此刻,那些杀人的技法竟然如此熟练。 看着手下死光,黑衣人站了起来,提着两颗人头走出大堂。 许轻尘觉得,这个黑衣人跟其他黑衣人不一样,他身上有高手的气场。 “不错,”黑衣人笑着说,“我这十几个手下虽然废物,但手头功夫还是有的,你一个人全解决了,不错。” 许轻尘没说话,将剑举到齐眉高的地方,剑尖直指黑衣人。 黑衣人将两颗头颅丢到许轻尘脚下,许轻尘看向那两颗头颅,原本就已经烧起来的怒火,更加旺盛了。 是姚老板和姚崇顺。 许轻尘低声说:“姚家待我不薄,你们……都该死。” “哦?”黑衣人笑了,“小子,你的功夫我看过了,是不错,勉强算个武林天骄。但是跟我比,还差了许多。” 许轻尘不再废话,挺剑便刺。黑衣人一抖袖子,袖口里窜出两根一尺来长的黑色钢针。钢针看起来不慎粗壮,但轻轻松松地就格开了许轻尘的剑。一击不中,许轻尘又连续刺了十几剑。此时的许轻尘已经完全靠怒火支撑,打的没什么章法,黑衣人武功高深,应对自如。 这半年来,他没怎么练过功,因为他觉得没什么必要。他没想过要闯荡江湖,安安心心地当姚家的护院就好,没必要留着那么高的武功。半年不练,手法已经生疏,通过刚才跟那些黑衣人的苦战,许轻尘渐渐找回了原先的感觉。 看着许轻尘剑法越来越凌厉,黑衣人觉得没必要再拖下去,他趁许轻尘不注意,轻轻磕了磕右脚脚跟。许轻尘没注意到他这个动作,还在一味进攻。就在许轻尘杀招已现,直取黑衣人喉咙的时候,黑衣人一脚踢向许轻尘的肚子。 不过是挨上一脚,但黑衣人会被他刺穿喉咙,所以许轻尘没躲。 但是,预想中被脚踢中的感觉没有传出,而是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他的剑没有刺下去,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黑衣人的脚尖顶在自己的肚子上,他脚尖的鞋底,有一根钢针,钢针已经刺穿了他的腹部。 “哼,”黑衣人冷笑,“剑法高,有什么用……啊!” 他话没说完,就发出了一声惨叫,因为许轻尘不顾疼痛硬刺向他的喉咙。黑衣人在关键时刻一歪脖子,躲开了致命伤,但是脖子上还是被剑划出了一个口子。 黑衣人想要收回脚拉开距离,许轻尘不给他这个机会,一把抓住他的脚踝,手指头狠狠地掐进他的肉里,手中长剑顺势下劈。 黑衣人也是经历过多次生死的人,他看许轻尘这一剑势大力沉,不敢硬接,手中两根钢针调转方向,用力刺进了许轻尘的右臂,将他的胳膊钉在了半空中。 黑衣人得意地说:“小子,手动不了了吧?” 两根钢针已将他的小臂刺穿,但许轻尘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他猛地一抬手,硬是将钢针从黑衣人手里带脱了。黑衣人大惊,这下,他没兵刃了。许轻尘再一次下劈,不过这次不是用剑刃,而是用剑柄。黑衣人来不及防御,剑柄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嘴上,一口好牙碎了一半。 又一下,鼻梁骨断了。许轻尘松开了抓着黑衣人脚的那只手,黑衣人瞅准时机,将脚上的钢针从许轻尘肚子上拔出来。正准备拉开距离,就看到许轻尘又迎了上来,手中剑刺向他的眼睛。黑衣人顾不上脸上的疼痛,双掌一合,将长剑死死地夹住。 他本以为制住了这个护院手中的剑,自己就能稳操胜券,谁知这个时候,肩膀上剧痛传来。原来是那个护院拔下插在他手臂上的钢针,用钢针刺穿了他的肩膀。这下,黑衣人手上没劲儿,再也夹不住长剑,许轻尘顺势一刺,长剑插进了黑衣人口中,再向左边一带,将黑衣人的右脸划了个稀烂。 黑衣人趴在地上哀嚎不止。他手上的人命,不说两百,一百人还是有的。此刻他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人死前会大声哀嚎。剧烈的疼痛让他站不起来,他趴在地上,只希望自己怕快一点,好离开这个杀神。 许轻尘依然没给他机会,他拔出另一根钢钉,刺穿黑衣人小腿,将他钉在了石砖上。 雨越来越大了,大到令人窒息。 许轻尘走到黑衣人面前,低下头问:“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嘴被划伤,嘴角一直开到了耳朵根儿,开口说话非常痛苦。 许轻尘又问:“你们是什么人?如果主动说了,我会给你个痛快的。” “夜羽……”只说了两个字,脸上太痛,后面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许轻尘并不是一点儿江湖事也不懂,张头早年间行走江湖,对江湖事知道不少,闲暇时分也曾跟他讲过如今的江湖格局。夜羽小筑声名赫赫,或者说,声名狼藉,没有谁没听说过。 这两个字就够了,至少让他知道该找谁寻仇。 许轻尘举起长剑,对准黑衣人的后脑勺,低声说:“多谢。” 然后一剑刺下。 之后的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脑子里想的都是姚家母女的安危,以及夜羽小筑。 腹部和胳膊很痛,他没有在乎,走出了姚家,骑上自己的马,反身追赶姚家母女的车队。 他高估了自己的体能,也低估了自己的伤势。腹部被刺穿,再加上刚才的打斗,鲜血就没有停过。他骑着马一路出了城,马跑得很快,颠簸地他昏昏沉沉的。终于,跑出去没多远,在马背上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许轻尘只感觉自己躺在什么地方,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全身上下哪里都在痛,而且很冷,那床棉被根本不足以保证自己的体温。 他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挂满了蜘蛛网的破败头顶,身边有篝火,木柴被烧的劈啪作响。 “你醒了?”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传来。 许轻尘用力扭过脑袋,只见一个身量高大的髯须大汉坐在篝火旁,篝火上正烤着肉,已经烤出了阵阵肉香。不远处,一个女人背对着他们,跪在地上收拾着什么。听到髯须大汉的声音,女人回过头来。 那个女人三十来岁的样子,还算清秀,不过脸很苍白,面容憔悴,嘴唇上没有血色,似乎是染了什么疾病。 许轻尘想要开口说话,问问自己在哪,可是嗓子干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汉看到他张口,便说:“兄弟,你受了重伤,先不要说话了。” 咽了一口唾沫,嗓子好了一些,许轻尘问:“这位……大哥,我在哪?” “一个破庙,”大汉回答,“我们夫妻二人见你倒在路边,便救了你。” “多谢……现在,是什么,时候?” “不到子时,你昏迷了好几个时辰……兄弟,我看你身上的衣服,你是姚家的护院?” “是。” “哎,没想到姚家竟然出了这种事,我们夫妻二人虽然在汝南待了没几天,但是姚老板仁义的名声可是听了不少。这样的人家是怎么惹上了江湖势力的。” 这个问题许轻尘也不知道,现下他也不太想知道,他只想快点儿回到姚家母女身边。 许轻尘努力想要坐起来,但是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头上都憋出青筋了,身子还是一点儿也没动。 髯须大汉看出了许轻尘的举动,说道:“兄弟,你还是好好休息吧,你现在的身体走不了路,更不要说打架了。” 女人也走了过来,对许轻尘说:“我夫君说的是,你现在养伤要紧。” 许轻尘用力摇头:“不,夫人……和大小姐……”说道这里,许轻尘心口一疼,哭了出来。姚家没了,姚老板和姚大公子,多好的人,就这么没了。如果自己回来的再快一点儿,说不定能救他们一命。 他内心纯善,能救的人没救的了,能办的事没有办到,让他陷入深深的自责,这种自责转而变成自我厌恶。虽然内心深处知道他已经尽力了,但依然无法原谅自己。 许轻尘哭着说:“我对不起姚家。” 他顾不上别的,也不在乎有外人在场,压抑与不甘全部变成泪水流了出来。 男人叹了口气,说:“兄弟,你也是个讲义气的人……哎,如果你真的想为姚家报仇,老哥我劝你不要冲动,好好养伤,身体好了才有资本报仇。” wap. /129/129802/30224361.html 第二十九章 白家新居 男人说完,让妻子拿来一个小碗,割下一块儿烤肉,又把许轻尘扶起来,说:“兄弟,先吃点儿东西。” 许轻尘根本吃不下东西,但是髯须大汉的话让他明白,不养好伤,根本没法为姚家报仇。 强迫自己吃了点儿东西,一小块儿烤肉吃了小半个时辰。 看他吃了东西,女人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对嘛,身体要紧……相逢即是有缘,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许轻尘回答:“在下姓许,双名轻尘。自小便是孤儿,不知是哪里人。” 髯须大汉笑着回答:“我叫张渊,拙荆叫靳花颜,我们是扬州来的。” “多谢贤伉俪搭救,大恩大德,必不敢忘。” 张渊大气地挥了挥手:“举手之劳而已,兄弟不必客气。你现在身子虚弱,不要再说话了,早点儿休息。” 许轻尘这一夜并没有休息好,他做了一晚上噩梦,梦里是姚老板和姚大公子,他们怒吼着,问许轻尘为什么没有来救他们。 就这么煎熬了一夜,第二天天还未亮许轻尘就睁开了眼。 身上的伤看似严重,但都没有伤到内脏,调养几日就能好。休息了一晚上,他已经能下地,并且感觉到饿了。 张渊说,能吃是个好兆头。第二天一早,张渊就跑到城里买了些饭菜以及跌打伤药,他还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张渊一边帮许轻尘换药,一边说:“姚家人的尸首已经被收敛了,听说是姚老板老丈人派来的人。你说的姚夫人和姚大小姐,估计已经安全了。兄弟,你下一步什么打算?” 许轻尘听说夫人和大小姐已经安全,不由得放下心来。 他摇了摇头回答:“我想为姚家报仇,可是不知道怎么下手。” “你可知道凶手是什么人?” “夜羽小筑。” 张渊听到“夜羽小筑”四个字,叹息一声,说:“夜羽小筑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钱到位,什么人都杀。他们的宗旨是:拿钱办事,绝不透漏买家信息。你即便能找到夜羽小筑的人,也不太能查到是谁出钱灭了姚家。” 许轻尘一脸冷峻:“那我就打,打到他们说为止。” 靳花颜说:“轻尘兄弟,你想的简单了,夜羽小筑具体有多少杀手,没人知晓,而且也没人知道他们具体藏身何处,凭你一个人,做不到的。” “他们的本质是生意,做生意,总要见顾客的。如果没有人能找到他们,他们怎么挣钱?” 张渊回答:“夜羽小筑只在庐州城有一个明店,负责接收各路杀人的单子,这个店面长年只有一人。这个人嘴很严,而且很聪明,你如果想要调查夜羽小筑,只能从他开始……不过,有你这种想法的人很多,可是没有能成功的。” 许轻尘问:“庐州?这个人武功很高吗?” 张渊摇了摇头:“据我所知,就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那为什么没人绑了他?逼夜羽小筑的人出来交涉。” 张渊笑着说:“谁敢?我先前说了,没人知道夜羽小筑有多少杀手。想杀这个人,或者想抓这个人,很简单。但是之后呢?又有几人能对付的了夜羽小筑全力暗杀?” 许轻尘沉默了。 张渊开导他:“轻尘兄弟,你不妨先去找姚家母女……当然,她们的安危应该没问题了?” “为什么这么说?” “夜羽小筑的习惯,如果名单上人很多,会同时出手杀掉所有要杀的人。姚家遇袭的时候你跟姚家母女在一起,你们没有遭到袭击,只能证明姚家母女并不是买凶人的目标。至于姚家那些家丁护院打杂的丫鬟,是夜羽小筑顺手为之。” 许轻尘沉思了一会儿,摇着头说:“我不能去找夫人和小姐。” “为什么?” “我……没脸见她们,如果没有给姚家报仇,我一辈子也不敢见她们。” 靳花颜说:“轻尘兄弟,你太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但我说服不了自己……大哥,大嫂,谢谢你们救了我。我看二位也只是过客,此事不便纠缠太深。在下有心报答救命之恩,但现下我必须找到买凶人……咱们就此别过,如果今后有缘相聚,在下必报今日恩情。” 张渊一拍他的肩膀:“兄弟,老哥我也是性情中人,你这样的汉子,我喜欢。我理解你此刻心情,但你现在身体实在是不好,不要说什么现在分别的话,老哥我也不想看到你伤没好就死在外面。我们确实要赶路,不过昨日大雨,道上泥泞,也不好出发。你且同我们在这破庙中住几日,等你身体好一些了,咱们再做打算。” 许轻尘说:“这怎么好意思?” 靳花颜笑着说:“我夫君最爱结交各路豪客,你这种有情有义的人,他自然喜欢。轻尘兄弟,不必多说,你就依他吧。” 许轻尘没有别的选择,虽然内心不想麻烦张渊夫妇,但是他也清楚,他现在的状态,别说报仇,走路都困难。只得听从夫妻二人的劝告,先养伤再说。 … 白伯驹回到了洛阳,白家也完成了搬家,正式住到了原先金顶宝塔的遗址上建起的宅院。 这一日李凤岚一行五人到白家做客,算是庆贺白家乔迁之喜。 从进大门开始,李凤岚就感觉出了变化。之前的家丁下人们全部辞退,换上了这些年白家秘密豢养的死士。就连端茶送水的丫鬟也都个个神情冷漠,不似普通人。李凤岚心中感叹:白家隐藏之深,令人汗颜。 有人带着他们五人到了白家大厅,不多时,一个身穿杏黄色衣服的年轻女子款款走了进来,这女子他们都没见过。 杏黄衣服女子脸上带着落落大方的笑容,冲李凤岚等人行礼,开口说道:“李小姐,我家小姐和公子们一会儿就到,各位暂且歇息。” 李凤岚问她:“姑娘是?” “小女子莲容。” 莲容说完,为众人倒上茶水,便候在一旁默不作声。琥珀小声对李凤岚说:“她的名字,听起来很好吃。” 李凤岚白了琥珀一眼,姑娘家家的,天天就想着吃,以后怎么嫁人? 又等了一会儿,白家姐弟四人来了。大家都已经熟识,因此也不过多寒暄。 白伯驹说:“李姑娘,我前几日从荆棘门回来,临走前,荆棘门沈门主托我给姑娘送一封信。” 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李凤岚接过信,有些困惑:跟这位沈门主无亲无故的,送我信做什么? 拆开信,信上只有短短三个字:药仙谷。 李凤岚皱着眉说:“药仙谷?” 白叔禹在一边解释:“药仙谷,李姑娘应该不会陌生。长风楼中有一位姓侯的神医,你应该知道吧?” 李凤岚点点头,侯臻,侯神医,老头脾气不好,小时候经常逼李凤岚他们这帮小孩子喝各种药汤。 白叔禹接着说:“当年侯神医就是药仙谷掌门,加入长风楼后就让出了掌门的位置……当然,药仙谷的这个掌门也就是个名字,他们门下长年一两个弟子,不能用江湖帮派的眼光来看待。” 李凤岚问:“关于药仙谷和这位沈门主,白家知道多少?” 白雪言回答:“药仙谷与世无争,只要不是为非作歹的人,得了什么绝症,药仙谷都会救治。这位沈门主嘛……我们倒是派人调查过,只知道她的父母是蓬莱渔民,至于师从何处,以及跟乔老门主的关系,就不可知了。” 李凤岚拍了拍脑袋,说:“难不成,这位沈门主的意思是,让我去一趟药仙谷?” 白叔禹说:“估计是这个意思,我也劝姑娘去一次。” “为什么?” “药仙谷虽说谷中弟子不多,但是已经经营几百年,各地都有药仙谷的徒子徒孙,以后你们行走江湖免不了有个头疼脑热的,看在你们跟侯神医的面子上,那些药仙谷传人自然会帮忙。” 李凤岚有些头大,本来今天是来跟白家商量什么时候动身去长安的,结果药仙谷又不得不去。在她看来,沈门主身份不一般,让她去药仙谷肯定是有事,可是长安金财神那里也很重要啊。 兵分两路?李凤岚打消了这个念头,白家不宜出手,翡翠和琥珀不适合做这种事,还得自己亲自去。 白叔禹看出了李凤岚心中所想,说:“先去药仙谷吧,金财神那边不着急。我们不如把脚步放慢一些,免得打草惊蛇。” 李凤岚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 白雪言问李凤岚:“凤岚妹妹,你们在‘闲人堂’住的还方便吗?” 李凤岚回答:“很好啊,晚上的时候很安静,像住在谷里一样。” “你们三个都是大姑娘,洗衣做饭没人照应可不行,我府中有些信得过的丫鬟,你们可以挑几个。” 李凤岚摇了摇头,回答:“谢谢姐姐好意……但是我们实在不习惯被人伺候,我们自己就挺好的。” 李凤岚没说的是:对白家多少还有些顾虑,万一他们派来的人是眼线呢?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与白家商议了何时动身前往药仙谷后,李凤岚等人就回到闲人堂。闲人堂和白家新房距离不远,走路也就小半个时辰。 走在路上,朱明玉突然说:“李姑娘,我有个问题。” 李凤岚问:“什么问题?” 朱明玉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说:“你们觉得我在你们这儿有用吗?” “何出此言啊?” “你看啊,论武功,翡翠、琥珀两位姑娘已经是武林宗师级别的了。我先前一直以为自己多少算个武林天骄,结果在这二位面前完全不够看的,打架肯定别指望我了。再一个,除了打架,我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这时候,晨雾突然“哼”了一声,说:“在这儿吃住有人买单,有什么不好的?” 李凤岚斜瞥了他一眼,说:“朱道长至少会做饭,你看琥珀每天吃的多开心。暮云也会打扫院子、自己洗衣服。倒是你,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你就是个吃白饭的好吧。” 李凤岚转头对朱明玉说:“朱道长,你别客气了。你跟你师父长年行走江湖,对一些江湖规矩要比我们懂,以后肯定有麻烦你的地方。再说了,如果你不在,我跟翡翠可对付不了琥珀的肚子,自打你师父给琥珀洗髓以后,她饭量就越来越大了。” 朱明玉心说:我就算懂再多江湖规矩,也架不住你们遇事强出头啊。有伏兵,主动跳出来跟人打。有矛盾,直接打上嵩山派,这哪一个都不符合江湖规矩啊。 五个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闲人堂门口,只见大门口台阶上坐着一个人。 wap. /129/129802/30224363.html 第三十章 梅婆婆 门口的人是个老妪,年逾七旬,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堆累,身材佝偻。身边放着一根竹杖和一个行李包裹。 见到李凤岚他们,老妪急忙迎了上来。 “哎呀,老身可见到你们了!”老妪的声音非常激动,眼睛里甚至有泪光闪动。 李凤岚问:“婆婆,您是?” 老妪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开口说道:“同来望月人何处,风影依稀似去年。” 听到这句诗,李凤岚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婆婆!你是我们长风楼的人!” 前几日李凤岚给李昌年去信一封,告诉他现在门人已经不安全,让他给散落在江湖的门人传话,请他们前往闲人堂,并且附上一句诗,算是接头暗号。 老妪握住李凤岚的手,刚才噙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她呜咽着说:“十八年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楼里的故人了。” 老妪哭着,身子愈发佝偻,李凤岚双手搀住她,轻声说:“婆婆,咱们去屋里说。” 搀扶着老妪进了大厅,琥珀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糕点给老妪。琥珀不懂什么待客之道,她只知道对自己人要好,至于怎么个好法,那就是她认为什么好,那就是好。 老妪看着糕点,笑着摆了摆手:“姑娘,老身牙口不好,吃不了甜的……多俊的姑娘啊,都是咱们长风楼的孩子嘛?” 李凤岚回答:“不是,我们三个是谷里出来的。我叫李凤岚,她叫翡翠,她叫琥珀。这两位是我们的朋友,这位是清风观朱明玉朱道长,这位是……呃……暮云。” 老妪握着琥珀的手,说:“好好好,老身以前在长风楼,没有什么重要的职务,无非是打打杂,帮小伙子小丫头们熬药疗伤。本以为给余生找了个家,谁知道……哎……当年楼里的孩子们,各个儿少侠义气,爱打抱不平,经常挂彩回来。你们知道阿佻吧?她一个姑娘家,属她最能打,也属她最会受伤。” 老妪应该是长年没跟人说过话,见到自己人,一下子话就多了,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好在她讲的是陈佻的事,仨姑娘都听的很有兴致。 老妪继续说:“有一次,阿佻跟楼主他们被人设计埋伏。这丫头一向要强,非要断后,结果浑身是血的回来,身上中了五处刀伤,差点儿破相……啊,阿佻现在还好吧?” 翡翠回答:“她……是我娘,她挺好的。” 老妪有些吃惊:“阿佻成亲了?对对,都已经十八年了,阿佻也不年轻了。是便宜了周潇这个臭小子吗?” 翡翠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恩……是。” “哈哈哈,”老妪欣慰地大笑,“这么说来,周潇这小子还得感谢我,他追你娘亲的时候,还是我给出的主意。” 翡翠更不好意思了,她是想知道父母的过去,但是这种过去嘛……也不算不想知道,只是很矛盾,有些难以启齿。 李凤岚突然问:“婆婆,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哎呦,你看我,一聊起来就没个头。我是个孤儿,没有姓,以前楼里的年轻人都叫我梅姑,你们喊我梅婆婆好了。” 琥珀笑着说:“婆婆,你这一路累了吧,我领你去休息,等下咱们吃饭。” 梅婆婆摇了摇头:“不累,我藏身地离洛阳不远,小半天的路。婆婆我是来帮你们的,不是来麻烦你们,你们放心,婆婆不是个吃闲饭的人。以后啊,我负责给你们做饭洗衣服,我这把老骨头还有点儿用。” 李凤岚急忙说:“那怎么可以,让老莫、不是,谷主知道了会骂我的。饭有人做,衣服我们会自己洗的。” 翡翠白了一眼李凤岚,心说:你什么时候洗过衣服? 琥珀也跟着说:“对呀对呀,我们会自己洗的。” 翡翠又白了琥珀一眼:你也没洗过。 梅婆婆摆了摆手:“干了一辈子活了,闲不下来,丫头们,就别推辞了。厨房在哪?我给你们做顿午饭。” 好说歹说的,终于劝下来了,没让梅婆婆做饭。做饭这事还是得麻烦朱明玉。朱明玉没啥好说的,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一个江湖少侠,现在天天干着伙夫的活。虽说早上跟李凤岚说了自己的定位问题,但是他知道:在这儿至少能吃饱,回清风观又得挨饿。 做饭的这段时间,三个姑娘陪着梅婆婆唠家常,婆婆很健谈,一直讲着以前长风楼里的事,时而逗得三人咯咯直笑,时而讲得三人眼中带泪。 本来李凤岚是决定当天下午就动身去药仙谷的,她是个说走就走的人,从不墨迹。但是梅婆婆来了,现在就走显得太不近人情,于是就把动身的时间放到第二天,她需要安排一下梅婆婆的安全。 现在的闲人堂对于江湖人来说,就是长风楼。虽说前几天打上嵩山派,给江湖人做出了“我们不寻仇杀人,但是谁惹我们我们就揍谁”的态度,但也得防着那些不死心的人。梅婆婆一个老人家,万一有人打上门,她可防不住。 李凤岚的想法是:先把梅婆婆安置在白家,等自己回来再接到闲人堂。 可是她这个想法并没有实施,因为吃过午饭后,闲人堂又来了一个人。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站在大门口,静静地盯着李凤岚等人。 这个中年人,眉目刚毅,身材结实,应该是外家功好手。 李凤岚觉得有些尴尬,她刚刚跟中年人打过招呼,但是中年人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李凤岚又小声问:“前辈是?” 终于,中年人开口了:“同来望月人何处,风影依稀似去年。” “您是长风楼的人?” “长风楼肖俊豪。” 这时候梅婆婆来到了门口,看到了肖俊豪,梅婆婆眼光发亮,无比震惊地说:“你是……小耗子?” 肖俊豪也看到了梅婆婆,比起梅婆婆的震惊,他这个中年人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跑过去对着梅婆婆纳头就拜,梅婆婆急忙扶住他。 李凤岚等人看到这反应,都有些无所适从。 “梅姑!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啊!”这个中年人哭的像个小孩儿,让人唏嘘。 梅婆婆也掉了两眼泪,她抚摸着肖俊豪的头顶,用颤抖的语气说:“小耗子啊,梅姑还以为你死了,我当时看着你……造化啊,造化。” 肖俊豪更咽着说:“我也以为我要死了,结果我命硬,从乱葬岗里爬了出来。海子,颖儿……他们都死了,都死在我身边。” 大门口儿,俩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在这儿哭也不好看,李凤岚赶忙将肖俊豪迎进院子。 梅姑拉着肖俊豪的手说:“一晃十八年了,小耗子,你今年得有四十三了吧?” 肖俊豪摇了摇头,说:“四十六了,再过几年就五十了。” “成亲没有啊?” “没,我脾气太倔,没有哪家姑娘能看上,这些年一直一个人。” “耽误了。” 俩人说了半天,才想起身边还有仨姑娘,肖俊豪急忙站起身,冲李凤岚三人一抱拳,说:“凤岚小姐,翡翠小姐,琥珀小姐,属下收到李老爷子的传信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以后我就留在这里,任三位驱使。” 李凤岚急忙摆手说:“不不不,我们不是什么大小姐,您也不是我们的下属。您以后就留在这里,不需要做什么,这些都是长风楼欠你们的。而且您是怎么分出我们三个人的?”从进门开始李凤岚还没自我介绍过。 肖俊豪说:“李老爷子在信里提过三位小姐,我从你们的衣着分辨出来的。” 李凤岚有些无语,这也怪周婶儿,给翡翠和琥珀取了这俩名字,从小就给他们做绿色和黄色的衣服穿,多少有点儿流于表面。 肖俊豪继续说:“李老爷子还嘱咐过,三位小姐出入江湖,对很多事情不甚了解。我以前在长风楼管理财务、搜集消息,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您各位这次出谷,少不了要用到我。” 梅婆婆也说:“你们就答应下吧,小耗子这个人犟得很,不要跟他争什么。” 李凤岚也只好答应。 肖俊豪也不客气,冲李凤岚一伸手,说:“凤岚小姐,库房钥匙给我吧。” 李凤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说:“咱们还没有库房呢。” 肖俊豪沉思片刻:“以后楼里的兄弟姐妹们会来不少,钱财是个大问题,不过不要紧,我想办法解决。” 琥珀说:“我们还有一千五百两银子,不过在白家放着呢。” 听到这个,肖俊豪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我本以为大家伙在谷里过得是苦日子,没想到三位小姐出谷,楼主还能凑出这么多钱。” 李凤岚不好意思地说:“谷里马马虎虎,这几年收成不好,粮食一直歉收来着,我们这钱……” 李凤岚不好意思往下说,琥珀接过她的话茬:“钱是我们抢的!” 肖俊豪满脸不信,这仨大小姐不像是为非作歹的人啊。 李凤岚赶紧说:“长途跋涉的,肖叔叔,你累了吧,我带你去后院休息。” 肖俊豪表示不累,他要仔细看一看闲人堂……主要是看看哪里适合建造防御工事。李凤岚陪着肖俊豪四处逛逛,也聊一聊目前的形式。李凤岚简单讲了一下这段时间的遭遇,然后表示明天要动身去药仙谷。 听到这话,肖俊豪摇着头说:“明天不可动身。” “为何?” “明天是八月节。” 李凤岚恍然大悟,明天是中秋啊。 肖俊豪说:“楼里的兄弟们都是江湖中人,不少人是无父无母的,所以楼主非常注重过节,不管什么节都要大操大办一下。小姐们出谷后第一次过节,不能马虎,有什么事,咱们过了八月节再说。” 李凤岚心头一暖,她本以为肖俊豪是个教条固执的人,谁知道也挺有人情味的。 wap. /129/129802/30224366.html 第三十一章 中秋 李凤岚跟大家伙说了要过节的事,接着就开始着手张罗。闲人堂刚修缮好没多长时间,加上李凤岚决定要去药仙谷,因此没有准备什么余粮。正好梅婆婆和肖俊豪到来,以后会在此常驻,借这个机会采购些必用物资。 李凤岚和翡翠驾车去了洛阳城,买了些米面粮油,还有一些过节要用的东西。琥珀帮着梅婆婆和朱明玉做一些过节用的吃食。肖俊豪则给自己收拾出一间书房,将闲人堂现有资源归整入档。 天色渐晚,李凤岚和翡翠两人驾驶着马车缓缓向闲人堂走着。车厢里放满了东西,李凤岚便也坐在马车外,跟翡翠并着肩。 翡翠看着晚霞,说:“你好像没问过荆棘门沈门主的事。” 李凤岚问:“向谁问?” 翡翠耸了耸肩:“你总是这么自信,也不知道是敌是友,就听了人家的话。” 李凤岚说:“我感觉,是朋友。” “有什么理由吗?” “乔老门主当年是向着咱们的,他选的继承人,不会对咱们不利。” “十八年,什么事情都可能会变。” “翡翠,你怎么老往坏的地方想?” “因为你总是想好的,从来没想过想错了会怎么办。” “不要担心啦,这些事情我都考虑过的。” 李凤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翡翠看了看李凤岚舒展的腰肢,和那张带着慵懒表情的俏脸,她忽然想到:我们都是大姑娘了啊。 李凤岚注意到了翡翠的眼神,问:“看我做什么?” “你小时候……腿很短的。” 李凤岚蹲下身掐住翡翠的脖子:“别瞎说!我的腿一直都很长!” 李凤岚在习武这方面比琥珀还要懒,一直到她十岁,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始习武。从她习武的第一天,陈佻就头疼不已。她根本没有办法理解那些简单的招式,在内功方面更是没有天赋。就在陈佻要放弃教她武功的时候,李凤岚却展现出了过人的轻功天赋。 学轻功以前,李凤岚有些……胖胖的,至少脸蛋上的肉比翡翠和琥珀多。 好像只是学了两年轻功,李凤岚就长开了,身高像过了冬的小麦一样疯长,十五岁时就已经是成年人身高,比翡翠高出了整整一个脑袋。这之后李凤岚突然就不长个了,以至于现在被翡翠超了一个额头。 她的那双腿,也是翡翠看着变长的。从十岁时的小肉腿,长到现在这双纤长绣腿——翡翠其实不太喜欢轻功,她总觉得,打架嘛,堂堂正正地打就行,轻功有什么用处?直到十五岁那年,三个人在朝岚湖里戏水,翡翠看到了李凤岚那双纤细、匀称的腿……从那之后就开始疯了一样锻炼轻功。 翡翠不理会李凤岚掐着她脖子的双手,反手在李凤岚肋骨上点了一下,痛的李凤岚直哀嚎。 “哎呦!翡翠!你怎么使这么大劲儿?” “没用多大劲儿……李凤岚,刚才我点的位置,一般人被碰到了都会痛。即使你不会武功,用点力也会让人痛得使不出力气。” 李凤岚揉着肋骨,问:“跟我说这个干嘛?” “我和琥珀不可能一直陪在你身边,”翡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如果……哪天你遇到危险了,而我跟琥珀又不在,你可以用这招……啊!要死啊!你戳我干什么?!” 李凤岚得意地笑着:“效果不错嘛。” 翡翠把李凤岚压在身下,左手食指在她的肋骨上一阵按压,李凤岚又痒又痛,但是无法挣脱翡翠,只得不停哀嚎:“疼疼疼疼疼!我错了!停手啊!翡翠姐!我错了!” 其实李凤岚内心还是挺暖的,翡翠不善言谈,好的坏的都藏心里,能用这种方式教她一些防身技巧,已经是翡翠能表达的极限了。 … 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若不是什么大恩怨,过年过节不寻仇。即便是夜羽小筑的杀手们,也有些是有家室的,钱要赚,命要保,日子也要过。 自打长风楼派人出谷,大半个江湖都陷入紧张之中,眼下的中秋节是难得的喘息时刻。 白家派人送了些节礼,李凤岚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也让暮云和朱明玉带了些礼物送往白家。之后,游隼小灰带了莫长风的问候到来,李凤岚写了封书信回去,表示一切安好。一行人在闲人堂开开心心的过了个节。 快到子时,闲人堂一片寂静,节日的余温还没过,李凤岚、翡翠、琥珀三个人坐在大堂的屋顶,看着天空中那轮明月。 暑气未消,只是夜晚的天气有些凉爽。翡翠和琥珀的脸蛋红红的,晚宴的时候她们两人喝了几杯酒,姑娘们不胜酒力,微醺。李凤岚很讨厌酒,她没有喝,但是也没吃什么东西。 琥珀拖着下巴,哀怨地说:“我想周婶儿,还有周叔,还有谷主,还有傅小虎他们。” 李凤岚说:“没事的,用不了多长时间咱们就能解决所有麻烦,到时候就能跟他们见面了。” 翡翠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李凤岚,李凤岚接过,问:“什么啊?” “子时过了,”翡翠说,“你生日。” 李凤岚笑着说:“我都忘了。” 其实她记得,八月十六生日,跟中秋就差一天,很难记不住。每年不管谁过生日,其他两个姐妹都会准备礼物。其实,三人中除了翡翠,李凤岚和琥珀的生日都是按进谷那一天算的。翡翠是三月三,李凤岚八月十六,琥珀二月十三。 李凤岚拆开翡翠的锦囊,里面是两颗铃铛,礼物不算贵重。 翡翠说:“你脚上那两颗,戴了八年了。” 李凤岚迫不及待地拆掉脚上的两颗铃铛,换上了翡翠送她的。这两颗铃铛要比之前的大上一圈,人长大了,自然要换大一些的。 换好铃铛,李凤岚把脚伸到翡翠面前,问:“好看吗?” 翡翠一把拍开她的脚,嫌弃地说:“谁要看你的脚。” 李凤岚冲琥珀伸出一只手,笑着问:“琥珀,你的呢?” 琥珀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容,配合着两颊的酡红和天上月色,琥珀像一只正在使坏的小猫。 “我也准备啦。”琥珀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首饰盒。 首饰盒的造型很精美,想来花了大价钱。前两天琥珀自己出去了一趟,应该是跑到洛阳城买了这个东西。 李凤岚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个琥珀吊坠,用黑色的玉绳穿起来。李凤岚举起琥珀吊坠,对准月亮。月光透进吊坠,吊坠里一只七星瓢虫栩栩如生。她开心地把吊坠挂在脖子上,问琥珀:“好看吗?” “好看啊,我挑的嘛。” 三个人在屋顶说说笑笑,半个时辰后,翡翠和琥珀都困了,要回房间休息。李凤岚不累,她还想再坐一会儿。 看着翡翠和琥珀的背影,翡翠的头上插着她送的簪子,琥珀的手腕上戴着她送的银手镯。 “真好啊,”李凤岚小声说,“以后也要这样啊……” … 中秋节过了,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 … 许轻尘伤好了个七七八八,本来计划只身前往庐州调查夜羽小筑,但是张渊夫妇担心他的安危,执意一同前往。 好在张渊夫妇要去药仙谷求药,正好路过庐州。 靳花颜的身体不好,伤病缠身。俩人成亲之后一直辗转各地寻求灵药,从漠北到草原,从海外到中原,这些年他们去了很多地方。之前也去过药仙谷,药仙谷的神医说,靳花颜是天生的残缺体质,只能调养,无法根治。 前些日子药仙谷广发英雄帖,说是在西域求来两株雪莲花,想要搞个比武大会,获胜者会得到一株。剩下一株会公开拍卖,价高者得。 雪莲花有养身健体的功效,张渊想要得到雪莲花,为妻子增强体质。 许轻尘知恩图报,张渊夫妇救了他一命,他认为自己该做点儿什么。 “到庐州后,小弟自行探查,如果三天内查不出,咱们就去药仙谷,”许轻尘骑马跟在马车边,说,“如果我不幸遇难,贤伉俪也请尽快离开庐州。” 张渊“哈哈”一笑:“轻尘兄弟,不要说不吉利的话,老兄我相信你会查出什么来。” 靳花颜叹息一声,说:“轻尘兄弟,嫂子还是劝你不要查。没人知道夜羽小筑有多少杀手,报仇一事可以从长计议,不能逞一时之快。” “多谢嫂子,”许轻尘说,“这道理我懂,可是我初入江湖,没什么人脉,只能用这种笨办法。” 张渊不太想进行这个话题,他性子直,劝不动的人他不会劝,于是他拐了个弯,对靳花颜说:“家里的,你觉得轻尘兄弟跟咱们绫含是不是挺配的?” 靳花颜琢磨了一会儿,回答:“绫含那丫头性格直率、单纯,倒是可以啊。” 许轻尘一脸尴尬,这两口子挺喜欢做媒的。 张渊对许轻尘说:“绫含是我师妹,我们天拳门人丁不旺,到我这一辈儿就俩弟子。前些年我成亲,师傅也不在了,小师妹自己闯荡江湖,有两年没见过了。我跟你说,我这个师妹啊……” 许轻尘急忙打住:“张兄,小弟孑然一身,没名气也没什么才学,怕配不上啊。” 张渊刚想说什么,靳花颜抢着说:“你就别为难轻尘兄弟了,俩人都没有见过面,绫含那个丫头的脾气你也知道,顺毛的时候乖巧,真遇上不对付的,你拿刀架着她都不管用。” 张渊不服气地说:“长兄如父,她敢不听我的。” 靳花颜“切”了一声,说:“谁听谁的?你自己都说,从小在绫含面前就不敢大声说话,一点儿大师兄的架子都没有。” 张渊不好意思地说:“那都是小时候了,绫含长大以后还是听我的……”声音越来越小,许轻尘笑了,张渊别看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小师妹面前是个什么样他不清楚,至少在妻子面前没说过硬话。 看到许轻尘笑,张渊对他说:“轻尘兄弟,男人嘛,不要跟女人斤斤计较,没意思。” 靳花颜从车厢里伸出手揪住张渊的耳朵,说:“你敢斤斤计较。” “不敢不敢。”急忙求饶。 三人说说笑笑的,这旅途也不算无聊。 wap. /129/129802/30224369.html 第三十二章 庐州城 三人去往庐州前,靳花颜让许轻尘换了身衣服,他当时还穿着姚府家丁的衣服,闯荡江湖总不能穿这身。要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是真有道理,换了身月白色劲装,许轻尘的气质一下子拔高不少,你说他是哪个江湖世家的公子,绝对有人信。 三个人正说这话,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这几日都是大晴天,道路上干燥,这队快马掀起一阵烟尘。好在这些人讲公德,靠近许轻尘他们的时候刻意降低了速度,不至于让这辆马车被烟尘淹没。 那队人马也是三人,一个大胡子的汉子,一个翩翩佳公子,一个黑纱遮口鼻的女子,人员配置和许轻尘他们很像。 三个人三匹马在官道上疾驰,直到见到道旁的驿站才停下。 黑纱遮面的女子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冰霜一般冷峻的脸庞,她对身后的二人说道:“熊三,杨帆,咱们在这里歇息一会儿。” 说完,三人跳下马。熊三牵着马去了马房,交代管事的马夫给马添些草料。杨帆走进驿站内,吩咐人准备了一些吃食。 杨帆看了一眼门外的沈香枝,她回头看着来时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们一路从荆棘门赶来,一连跑了六天,中间没怎么休息过。杨帆身体不好,刚从嵩山回来,就又被安排陪着新门主上庐州,让他的身子骨有些吃不消。 无端咳嗽了几声,用手帕捂住口鼻,发现原本白净的手帕已经脏了。不止手帕,身上的衣服、落在外面的脸和手也都粘了一层灰尘,让这位翩翩浊世佳公子有些狼狈。 杨帆是个聪明人,善于看穿人的内心,但是对于新门主,他这项技能完全使不出来。他知道这趟庐州之行本意不在建立分舵,而是……冲着夜羽小筑来的。十八年前,老门主因为上官、李两家的事跟夜羽小筑有过冲突,新门主跟老门主有些别人不知道的渊源,上位之后也不急于调查老门主的死因,而是直接前往庐州。这让杨帆不得不想到此行和夜羽小筑有些关联。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沈香枝已经走进驿站,两人找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不多时,熊三也回来了。 “门主,这一路赶的可真是急啊。”熊三发了个牢骚。自打新门主上任第一天,熊三就不敢再对沈香枝有什么怨言,这女子太厉害了,有手段,又能打,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熊三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位新门主。 沈香枝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早些办完,早些回去。” 熊三笑着说:“门主,这一路,你没什么问题,我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咱们杨公子可吃不消啊。” 这话并不是揶揄杨帆,他跟扬帆关系不错,只是单纯的调侃罢了。 杨帆刚想说自己没问题,沈香枝却说:“是我考虑不周,下面的路,咱们可以走慢一点。” 杨帆笑着说:“无碍,办事要紧,我也不是泥捏的,这点儿磨难还是受得住的。” 稍微吃了些东西,人马都歇够了,三人继续上路。出客栈的时候看到有一辆马车停在客栈外,一个黑髯汉子正掀开马车的帘子,将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扶出来。沈香枝问到了女人身上的草药味道,这个味道她很熟悉,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边杨帆低头掸了掸身上的土,结果抬头的时候跟一个穿月白色衣服的年轻人撞了个满怀。 年轻人急忙说:“这位公子,抱歉,我走的有些急了。” 杨帆回答:“没事。” 两拨人马就打了个照面,没有多说什么。等沈香枝他们走远了,许轻尘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张渊问:“轻尘兄弟,怎么了?” 许轻尘回答:“没什么……就是有些奇怪。” “无非就是三个赶路的江湖人,哪里奇怪了?” “那个女子……她……内息过于雄浑了。” 张渊也看向那个方向,说:“你这个年龄有这样的内力,够让人惊讶了,那女子还在你之上?” “对,远超于我,不过这没什么奇怪的。我师傅说,这武林中有些门派的秘法能让人有远超同龄人的内息……奇怪的是,这女子,内息和调息有些不搭。” 江河湖海,各有规模。大江大河河道宽阔,水流湍急。小河小溪河道狭窄,水流自然缓慢。这个道理放在人身上也一样,内力是水,调息是河道,内力越强,自然也要有更加绵长、深厚的调息。 许轻尘继续说:“她的内力很强,强到只是擦肩而过就能感受到压迫,可是她调息太浅,像是长江水一股脑地涌进一条小河床里,这不合理。” 张渊笑着拍了拍许轻尘的肩膀:“前几日我就发现了,老弟你虽然不善言谈,也不急功好利,但却是个武痴啊。” 对于这一点,许轻尘不反对。他之前的人生没有什么追求,每日除了一日三餐就是练武。虽说在姚家这大半年武功有些废弛,但内心对于高级武功和跟高手对决还是很渴望的,所以才注意到面带黑纱的女子那磅礴的内息。 许轻尘也没太在意这事,萍水相逢,今生能不能遇见还是一回事呢。 这驿站离庐州不远,休息过后,再有两个时辰就能到达庐州了。 沈香枝一行三人放慢了赶路的速度,一方面是照顾杨帆的身体,一方面沈香枝还需要再思考一下,这样冒冒失失地来到庐州,只怕会打草惊蛇。 杨帆从出发那天就在思索新门主内心所想,通过几天的接触,他觉得:想要看穿沈香枝的内心,只怕比登天还难。你说她冷若冰霜,可是她会为别人着想。你说她武功卓绝、睥睨凡尘,可是她这一路上能低调就低调,即便在路上跟人起了口舌,大多选择退让,跟那天一言不合杀了无火帮彩云会二十多号人那事判若两人。 更奇怪的是她的功夫,出发前杨帆跟她过了几招,一来是向新门主展示下自己的实力,二来是验证下她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结果是:沈香枝确实厉害,但是打的太急,不像是切磋试探,而是急于求胜。那场比试杨帆撑了五十个回合,可是他有一种感觉——如果再打五十个回合,说不定他能赢。 难不成,新门主的内力撑不了太长时间?可是这也不对呀,跟她插招换式的时候明明感觉她的内力蛮横的有点儿不讲理啊。 想不通,杨帆不再想,专心赶路。 一个多时辰后,三人终于进了庐州城。先找了间客栈,看着天色尚早,三人就在庐州城简单逛了逛,了解下庐州的布局。 就在他们行走在庐州的大街小巷的时候,几双眼睛,一直在跟着他们。 熊三小声说:“门主,有老鼠。” 沈香枝轻轻“嗯”了一声,没发表什么意见。 那几只尾随的老鼠沈香枝和杨帆早已发现,甚至知道他们是谁的眼线。庐州是夜羽小筑的地盘,用脚指头也能想到这些人是夜羽小筑的。 “杨帆,”沈香枝问,“老门主在世的时候,跟夜羽小筑的关系怎么样?” 杨帆回答:“井水不犯河水。” 沈香枝点了点头,三人走进了一个小巷。一旁混沌摊吃饭的年轻人看着他们走进去,结了账,悄悄跟了上去。结果等这个年轻人进了小巷,发现小巷里空无一人,哪还有那三个人的影子。 年轻人暗道“不好”,急忙转身,准备退出小巷。结果一扭头,看见那三人已经在他身后了。 年轻人明显是个生手,碰到这种情况,有些慌乱。 “我、我……”我了两声,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沈香枝问:“夜羽小筑的朋友吧?” 年轻人紧紧闭着嘴巴,不出声。 “回去告诉你们首领,荆棘门来此是为了建立分舵,没有别的意思,不用紧张。” 沈香枝说完,带着熊三和杨帆出了小巷。 年轻人只觉得后背湿透了,这位荆棘门新门主他是听说过的,上任第一天就宰了二十多人,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犯在她手上那可是生不如死。 … 陈子决坐在书房中,桌上摆着一份案卷,案卷上是沈香枝的身世,不过只有一句话:蓬莱渔家女。 陈子决站起来,背着手在书房里溜达两圈,喃喃自语:“蓬莱……乔飞把她藏的这么深,司马昭之心呐。” 正思索着,书房门被人推开,一个下人快步走了进来。走的很快,但是没有脚步声。 那个下人走到陈子决身边,在陈子决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陈子决点了点头,挥退了下人。 “分舵?”陈子决笑了,“沈门主,这步棋,走的太急了。来人。” 一个黑衣人推门进来,跪倒在地。 陈子决吩咐道:“把盯着沈香枝的人撤了吧,这种高手,盯着也没意思。” “是。” “对了,汝南那边,怎么样了?” “得手了,但是无人生还。” “什么?”陈子决皱眉,“无人生还?赑屃首领呢?” “死了。” “什么时候收到的消息?” “刚刚。” “谁杀的?” “不知道。” “赑屃怎么死的?” “剑伤,杀他的和杀了其他兄弟的,是一个人。” “哼哼,”陈子决突然笑了,“有意思,夜羽小筑真是越来越不行了,这个江湖,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还有,司夜的尸体找到了吗?” “没有,悬崖下是一条河,水流湍急,不知道冲到哪里了。” “哎……”陈子决脸上笑意不减,“行了,我知道了……派几个机灵的去汝南,调查一下是谁杀了赑屃。至于司夜那边,算了,别浪费人力了。” “属下明白。” 手下退出书房,陈子决脸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夜羽小筑已经接连几次失败了——汝南这次不能算是失败,但是失去了一个首领和二十多号杀手,这事要是传出去,小筑以后的买卖就不好做了。 wap. /129/129802/30224373.html 第三十三章 夜羽小筑(1) 陈子决走出书房,搬了把躺椅放在院子中间。七八月的天,太阳地儿晒,阴凉地儿冷,这不是个晒太阳的时候。但是陈子决不在乎,躺在躺椅上,微微闭上双眼。 院子很大,但是见不到一个人,那些下人们全部藏在暗处,隐蔽到连陈子决都不知道他们藏在哪。安全这方面他做的很到位,毕竟整个江湖,夜羽小筑杀人最多,也最被人嫉恨,而他又是小筑的脸面,真出事了,肯定先找他。 陈子决突然想到,自己的前任就是死在这个院子里。三十多暗卫守护,也没抵挡住那百十号武林人士。 大家现在提起江湖浩劫,都会想到十八年前那档子事,可是对于夜羽小筑来说,灭门而已,算是个事吗?夜羽小筑每过几年都要被愤怒的江湖人打上门来,那声势,不亚于十八年前围剿上官家和李家。被围剿之后,生意照常做,不受影响。 现下小筑人手不足,满打满算也就四百多号人。这人数放江湖上也算是个大帮派了,可是夜羽小筑不同,他们死人太快,需要不断补充新鲜血液,而且非常缺高手。这才几个月,司夜和赑屃都没了,这俩可是小筑里一等一的高手。 这些年江湖还算太平,武林人士整体水平下降厉害。十八年前评了个天字、地字高手榜,现在说起高手,还是以前那波人。 整个江湖不太行,夜羽小筑也不太行,偏偏长风楼出来的三个丫头和荆棘门新门主很行。听说几天前长风楼的三位姑奶奶杀进了嵩山派,把当年天字榜末位的钱志水打成了重伤,然后全身而退。荆棘门的沈香枝更不用说了,年纪轻轻,内功霸道。而且这位沈门主明显也是冲着夜羽小筑来的。 两相对比,夜羽小筑似乎没有什么胜算。 陈子决喃喃自语:“好在有我。” 说完,伸了个懒腰,他决定……先睡一觉。 … 许轻尘三人进庐州的时候已经日落时分,他们先找了家客栈,简单吃了些东西。靳花颜连着赶路几天,身子有些吃不消,夫妇两人先去歇息了。许轻尘不想太早休息,他决定先逛逛庐州城。结果出门的时候见到了三个人,正是白天在驿站遇到的三人。三人也见到了他,不过没有说什么。 许轻尘在庐州城里漫无目的的逛了几个时辰,他有些沮丧,没有什么江湖经验的他终于认识到了想要调查一件事有多难。总不能路上随便找个人问:劳驾,您知道夜羽小筑在哪吗? 天色不早,许轻尘决定先回客栈休息,明天再着手调查。 正在他往回走的时候,路过一个大宅子,他看到宅子里走出几个人。他们穿着各异,脚步匆匆,但是脸上没有表情。擦身而过的时候,许轻尘感受到,这几个都是练家子,武功有高有低。 这一群武林人士,这个时间点从一座大宅子里出来,有些不寻常。而且宅子规模很大,但是这个时间点竟然没有一盏灯火。 许轻尘心说:难道就这么被我撞到了? 他决定走近一些,看有没有机会悄无声息的翻进院子。结果刚有了这个念头,阴影里走出一个年轻人挡在了他面前。 年轻人一拱手,客气地说:“公子请留步。” 许轻尘皱着眉问:“你是?” 年轻人并未回答,而是说:“这个时间点,小筑不见客。如果公子有买卖要做,还请明天来。” 许轻尘恍然大悟,看来是把他当成下单的江湖人了。 索性借坡下驴,许轻尘抱拳拱手说:“如此,不打扰了。” 说完就转身离开。 许轻尘心里清楚,这不算什么大发现,夜羽小筑的这处宅子稍加打听就能找到。但是他至少知道了一件事:这宅子并不是传闻中只有一个接头人居住,明里暗里是有不少高手的。 回到客栈,躺在床上,许轻尘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现在找了唯一一处能接触到夜羽小筑的据点,之后呢?直接打进去吗?一晚上没有睡好,他想了很多条计策。比如:假扮成走投无路的江湖人加入夜羽小筑,暗中调查。可是这样一来,有杀人的单子派到了自己手上,杀还是不杀?再比如:假装自己要下单,跟他们接触一下。仔细想了想,这样也不行,下单杀谁?而且自己手头也没多少钱。 硬打,自己不是神仙。别的方法也实在是想不到。 干了几天路,加上身上的伤没好利索,困累交加,终于扛不住睡过去了。 许轻尘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张渊知道他这些天没休息好,也就没有叫他。这一觉醒来,脑子清净了不少,考虑事情也周到了一些。 许轻尘坐在床上喃喃自语:“我不妨先试探试探,探探虚实。夜羽小筑规模很大,一时半会儿是拿不下的。许轻尘,不可急于报仇,要懂得忍耐。” 考虑好了,起床穿衣服。洗漱完毕,先去找了一趟张渊。 “轻尘兄弟,你醒了。”客栈后院里,张渊在亲自打理自己的马。 许轻尘走近了说:“张大哥,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张渊明白他要说什么,说:“你都考虑好了?” 许轻尘点头回答:“对,我昨晚找到了夜羽小筑的联络据点,暗中高手很多。直接动手是自寻死路,我想先去探探虚实。” “今晚去?” 许轻尘摇了摇头:“不,他们夜晚警戒很严,白天可能会松一些。而且,如果不小心打草惊蛇,还能趁着行人逃跑。” 张渊点了点头:“行,等我收拾下,跟你一块儿去。” 许轻尘急忙劝阻:“张大哥,我一人去就好,你还得照顾嫂子。” “轻尘兄弟,按理来说,咱们萍水相逢的,我还有媳妇儿要照顾,不能陪着你送死。但是这几天接触下来,你人不错,我张渊认你这个朋友,你嫂子瞧你也顺眼。我如果让你一个人去,回头你嫂子得唠叨死我。” “张大哥,贤伉俪都是性情中人,轻尘谢过。不过这次确实凶险,你不必陪我一起去。再说了,我也不是奔着送死去的,真打不过我会跑的。” 劝说再三,终于是打消了张渊陪自己一块儿冒险的念头。两人商量好了,中午一过,夫妻二人就出城,在城外等许轻尘。许轻尘会尽力甩开追兵,如果傍晚时分还见不到他,就让张渊夫妇二人不必挂念,直接前往药仙谷就行。 吃过午饭,张渊夫妇已经驾车出了庐州城,许轻尘则独自前往夜羽小筑的联络点。他换了一身灰色衣服,戴了顶斗笠。毕竟昨晚已经有人见过他,被认出来就不好了。 他先绕着夜羽小筑的据点转了两圈,确定了几个暗桩的位置,然后坐在了那座大宅子门口的茶棚里,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事务。 他没干过这种事,所以做的并不好,从他转了第一圈开始,就已经被夜羽小筑的人发现了。起先夜羽小筑的暗桩以为他只是个寻常买凶的江湖人,怕被人看到才如此谨慎,直到发现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盯着几处暗桩的位置,小筑们的杀手明白过来了:这人估计是来寻仇的。 就在许轻尘琢磨着动手的时候,有三个人映入他的眼帘,正是昨天见到的三人。他们在街上慢悠悠地走着,不多时,也坐在了茶棚里。 … 沈香枝他们已经在庐州转了一早上了,看了好几处空置的宅院,始终找不到满意的。这让杨帆更加坚定了“新门主此次并不是为了建立分舵”这个念头,有几处宅院的规模和价格都很合适,可是沈香枝问完价格就走,没有要谈的意思。 一早上下来,三人都有些口干舌燥,就找了处茶棚休息一会儿。 等三人坐下了,杨帆回过味来了——这里是夜羽小筑唯一一处对江湖开放的联络点,几年前他到过庐州,听通行的朋友说的。 果不其然,沈香枝并不想喝茶,茶水上来之后她一口也没喝,反而看了几眼旁边宅子大门几眼。 杨帆有些忍不住了,小声说:“门主,你该不会是想……” “没有,”沈香枝回答的很冷淡,“不要多想。” 熊三没听明白俩人说了啥,但是他注意到了身后穿灰衣戴斗笠的年轻人。他压低声音说:“这小哥,是咱们昨天见到的吧?” 沈香枝也注意到了灰衣年轻人,不同的是,她还感觉到了年轻人身上的杀气。如果没猜错,年轻人的目的和自己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年轻人已经喝光了杯中茶,丢下几个铜板在桌子上,然后站起身向宅子大门走去。他的外袍很宽大,足以遮挡住挂在腰间的长剑。 “杨帆,”沈香枝对杨帆使了个眼色,“拦下来。” 其实,刚才年轻人的动作,杨帆也注意到了,他明白了门主的意思,起身快走两步,拦在年轻人面前。 年轻人看着他,眼神有些戒备,等看清杨帆的脸,他又有些疑惑了。 “这位公子,”杨帆笑着说,“我家小姐有请。“说着,指了指沈香枝。 wap. /129/129802/30224376.html 第三十四章 夜羽小筑(2) 许轻尘有些疑惑:眼前的三人明明只有两面之缘,他们拦住自己做什么。但是现下在夜羽小筑的地头上,不便争执,他也只好应邀坐在了那三人的桌子边。 许轻尘小声问:“三位是?” 沈香枝面无表情地回答:“荆棘门。” 荆棘门,许轻尘听姚府的护院们提起过,算是江湖里为数不多绝对正直的帮派。因此“荆棘门”这三个字让许轻尘放下了些许戒备。 “不知三位找在下所为何事?” 沈香枝开门见山地说:“你想找夜羽小筑寻仇。” 许轻尘没有回答,毕竟不知是敌是友,不便过多透露自己的意图。 沈香枝继续说:“我劝你不要冲动,你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 “有些事,必须要做。”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沈香枝说完,从袖口里掏出一块木牌。木牌造型古朴,两面各刻有一个字。正面是“荆”,背面是“棘”。沈香枝将木牌推向许轻尘,说:“凭此腰牌,来荆棘门找我。” 说完,站起身对杨帆和熊三说:“咱们走。” “喂!”许轻尘喊了一下三人,本来想问“为什么要去荆棘门找你?”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姑娘姓甚名谁?” 沈香枝回头看着他,回答:“沈香枝。” “在下许轻尘。” “我记下了。” 沈香枝说完,带着熊三和杨帆离开,只留许轻尘一人楞在原地。 杨帆问:“门主,你的意思是?” “杨帆,你是聪明人,我就不瞒你了。我这次来庐州是为了探查夜羽小筑,未来的几年或者十几年,荆棘门将动用所有力量拔除夜羽小筑。” 虽然早就想到了这个回答,但真的从沈香枝嘴里说出来,还是让杨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拔除夜羽小筑,这可不是嘴上说说的事。 沈香枝接着说:“夜羽小筑在江湖上的势力盘根错节,仅凭荆棘门,办不到,所以我要联合一切志同道合之人。门中不服我的人很多,我现在还没办法调集整个荆棘门的力量,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沈香枝这话说的,明显是把杨帆当自己人了。 杨帆苦笑一声,回答:“门主,这也是老门主的意思吗?” “是我的意思,乔老门主只是配合我罢了。” “门主,你到底是谁?” “渔家女而已。” “门主不愿说,自然有自己的意思。” “没错……咱们等下就出城,你们两个先返回荆棘门。这段时间我不在,门内事务冯师爷说了算,杨帆,你负责辅佐冯师爷。” “门主你要去哪?” “去见一个人。” 熊三听的一头雾水,但是听明白一件事:荆棘门,以后要跟夜羽小筑打架了。 … “有人寻仇?”听着手下的报告,陈子决的眉毛都拧成了疙瘩,“是个什么人?” “二十出头,看不出武功高低。听盯梢的兄弟说,这人昨晚就出现过。” 陈子决闭眼寻思了一会儿:“刚才……这个人跟沈香枝见面了?” “是的。” “聊了什么?” “不清楚。” “沈香枝人呢?” “他们已经出城。” “目前城里有多少人手?” “二十三人,上位五人,中位八人,下位十人。” “全派上,把这个人杀了!” 不好的预感,陈子决很相信自己的预感。这个年轻人如果不是沈香枝拦着,估计这会儿已经打进来了。这种有胆子的敌人,留着是个祸害。 … 许轻尘决定直接出城找张渊夫妇,此地不宜久留,说不定自己已经暴露。 怕什么来什么,他刚有了这个念头,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就看到有两个面目不善的人向自己走来。这俩人跟自己一样,也是个新手,不会遮掩身上的杀气。他两只手捏成剑指,暗暗发力,待这俩人离近了,不等他们拔出兵刃,许轻尘两指齐点直冲两人的谭中穴。 那两人没料到许轻尘突然出手,直接中招,内脏被被剑指迸发的内力搅了个稀巴烂,双双口吐鲜血仰面倒地。人群中见到两人突然喷血,传来阵阵惊呼。许轻尘不再犹豫,开始发足狂奔。 不远处酒楼上,两个装作喝酒聊天的中年人饶有兴致的盯着这一幕。 “是个高手,”山羊胡的中男人笑着说,“最近江湖是怎么了?哪里冒出来这么多没听说过的高手?” 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冷冷地说:“不要说笑,赶紧杀了他!” 两人说完,跳出酒楼,开始追赶许轻尘。 街道上人太多,根本跑不开,不多时就被两个中年人追上。许轻尘只感觉后背有劲风袭来,一个弯腰躲闪,回过头的时候,看到两个中年男人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他们一个手执钢刀,一个双手带了两个半尺来长的虎爪。 “年轻人,来了,就别走了。”山羊胡中年男人阴恻恻地笑着。 许轻尘也笑了:“你们夜羽小筑有一个用钢针当武器的人,是不是?” “你说的,是赑屃?” “赑屃?这个名字不错,”许轻尘说,“你们跟他比怎么样?” 两个中年男人不说话,许轻尘笑着说:“看来你们不如他,那我劝你们别动手,当做没看见我。” 两人心中大惊,昨天听说赑屃首领带着人去杀一个富商,结果全折在里面了,难道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手笔?如果他真的能单杀赑屃,那他们两个任何一个都不是年轻人的对手。赑屃首领的功夫在夜羽小筑还是排的上号的。 不过嘛,他们两人心里清楚,只要两人联手,打败赑屃还是很简单的。 俩人对视一眼,不再废话,向许轻尘攻来。 刚才许轻尘那几句话意在吓住这俩人,谁知道这俩人不怕,真的打了过来。无奈之下,许轻尘也只好拔剑应敌。 他身上的伤未痊愈,一身功夫只能施展五成。而两位中年人都是尸山血海走出来的老手,一交手许轻尘就落了下风。 “哼,”络腮胡子中年人不屑的说,“我当你有多厉害,原来只是个银样镴枪头。” 许轻尘暗暗叫苦,身上的伤口还在愈合中,这一跟人交手,险些裂开。他用力挥剑逼退两人,然后转身就跑。不能继续打了,因为他看到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十来个人,再打下去自己的下场只有死。 逃命要紧,许轻尘跑的比平常快了好几倍。可即便如此,身后追兵也越来越近。 就在路过一个巷子口的时候,巷子里突然伸出一只粗壮的手臂一把把他拉了进去。刚想反击,发现拉他的人是张渊。 “张大哥?!你没走?” “嘘。”张渊做禁声状,递给他一件破烂衣裳。许轻尘明了,脱下自己的灰色袍子,丢了斗笠,将破衣裳披在了身上。 张渊小声说:“跟我来。” 张渊是个老江湖了,躲追兵这事他很熟练。他带着许轻尘在庐州的小巷子里来回转圈,只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彻底甩开了追兵,出了庐州城。 出城的时候天色渐晚,马上就要黑了。 出了城,许轻尘终于舒了一口气:“多谢了。” “客气什么,”张渊笑着说,“轻尘兄弟,这下明白了吧?” “明白什么?” “愣头青,死的早,哈哈哈哈。”张渊豪放地笑着,好像刚才没有被追赶过一样。 “张大哥教训的是,小弟明白了。” “不说了,咱们赶紧走。” “嫂子呢?” “在那边树林里等咱们呢。” “你让嫂子一个人等着?” “怕什么?你嫂子以前也是江湖闻名的侠女,‘清霜影’听说过没有?你嫂子当年有把短刀,叫清霜,舞起来别人只能看到影子。可惜,前些年病发,武功也荒废了。不过不要紧,寻常小毛贼还是近不了她的身的。” 话虽如此,但张渊还是加快了脚步。不多时,俩人到了城外的树林中,他们的马车藏在及隐蔽的地方,不仔细找还真找不到。 靳花颜已经等候多时,三人碰面之后没有过多言语,急忙出发。 …… 之前陈子决的心态一直很好,接连几次失利并没有让他灰心丧气,或者说,他根本就不会因为夜羽小筑的失败而产生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他没什么感情,共情能力也很低。 但这次,陈子决有些生气了。二十多个人,大白天,竟然没能拦住一个初出茅庐的雏。任他再好的修养也有些气结。 看着屋里站着的四个上位杀手,陈子决有些气儿不打一处来。 “几位,”陈子决冷笑着说,“这次失手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没人说话,都低着头。 陈子决看着他们,又说:“如果夜羽小筑连庐州城都做不了主,那以后江湖上还有谁来找咱们做买卖?” 山羊胡子中年男人低头抱拳说道:“陈先生,这年轻人应该不是一个人,他有帮手。” “你说呢?”陈子决反问,“你们几位老江湖做事之前没有想到这一点吗?” 没人回话。 “罢了,夜羽小筑舒服太久了,让你们忘了磨爪子。长风楼余孽的单子,没你们的份儿了。” 前些日子有神秘人下了大单,追杀长风楼余孽,小筑里有点儿手段的杀手都想分一杯羹。陈子决一句话就让屋里的四个上位杀手失去了赚大钱的机会,他们有些愤愤不平。 陈子决当然看出了这些人的不忿,他冷笑着说:“有能者居之,事情办不好,哪来的奖赏?都别愣着了,继续追杀这个年轻人,杀不了,以后的单子也没你们的份儿。” 有人问道:“那……庐州的暗桩怎么办?” “不用你们担心,我会派别人来,去做你们的事吧。” “是。” 杀手们退出了屋子,陈子决闭上眼睛,用大拇指揉了揉眉心。头疼,格外的头疼,从他踏入江湖到现在都没有这么头疼过。 门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陈先生,何事懊恼啊?” 陈子决无奈地说:“无可用之人,无可造之材。” “咱们夜羽小筑就这么让先生失望?” “对,我很失望。” “先生来的那天说过,即便夜羽小筑是最不入流的小帮派,先生也能助我们壮大势力,这话先生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陈子决笑着说,“大公子不必揶揄在下。” “哎呦,”屋外人似乎是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了,“能让你头疼,看来现在的江湖,有点儿意思。” “哦?大公子一向不问江湖事,怎么?有兴趣参与其中了?” “本来不想,但是你这么一说嘛,我有兴趣了。给我派几个人,功夫不用太高。” “现下小筑缺人,公子的这个要求,有点儿高了。” “先生通融通融。” “行,我想想办法……对了,大公子之前说,你在白家有颗钉子?” “确实。” “方便让我用用吗?” “尽管拿去。” “多谢。” 夜色渐深,夜羽小筑像一只重新隐匿起来的猎豹,收起了所有杀气,但却让人更加不安。 wap. /129/129802/30224380.html 第三十五章 陈玲儿 中秋节后,白家出了一件大事——白三公子白叔禹,接了一位青楼女子回家,气的白大小姐在白家祠堂里用藤条抽了他一晚上。 白叔禹,生性风流,最爱流连秦楼楚馆。几年前,洛阳百花楼来了一位叫陈玲儿的姑娘。这个姑娘长的倒也标志,弹了一首好琴。白三公子一眼就看上了玲儿姑娘,从此几乎住在了百花楼。 白大小姐白雪言是个强人,几次派人把自家弟弟从百花楼里拉出来,也没少打骂,可是没用,他依然夜夜欢歌。 中秋刚过,白叔禹就将陈玲儿领了回家。时隔十八年,白家再一次颜面扫地。 … “洛阳城有几波暗探,不过都不成什么气候,”陈玲儿坐在书案后面,低头翻阅着手上的案牍,“要拔掉他们简单,不过嘛,还是不要动的好,会打草惊蛇。” 白家姐弟都在,他们坐在书房的其他椅子上。这个书房是白叔禹专门为陈玲儿腾出来的。 莲容推门进来,为白家姐弟和陈玲儿倒上茶水,之后就静静地侯在一旁。 白雪言问:“玲儿姑娘,这些暗探在洛阳多长时间了?” 陈玲儿摇了摇头:“不知道,应该比我到百花楼要早几年。” 白雪言思索了一会儿,说:“没想到江湖人对我们白家竟然这么不放心,这么多年了,还拿着不放。” 白叔禹突然笑了:“姐,你现在理解当年江湖人的心情了吧?到哪都被三家盯着。” 白雪言笑了笑:“你还真会替别人着想……我认同玲儿姑娘的话,拔掉他们会打草惊蛇……但是,我心里气不过。他们敢打进家里来,如果不出一口恶气震慑一下江湖人,他们会蹬鼻子上脸的。” “莲容,”白叔禹对莲容说,“你让秦老安排几个人,把前段时间跟那波人通风报信的探子揍一顿。揍一顿就行,留他们性命。” “是,三公子。”莲容说完,退出了房间。 白雪言问:“揍一顿管用吗?” “给大姐出口恶气,等咱们的局布完了,该死的一个也活不了。” 白伯驹对家中事务一向不爱过问,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他听着有些头疼。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白雪言说:“姐,这些事我就不掺和了,有用到我的吩咐下来就行。” 白叔禹忽然坏笑着说:“大哥,现在就有。” “你说。” “大哥闲云野鹤惯了,也就这两年在家里待得时间长,我知道大哥早就想出去走动走动了……但是,我需要出趟远门,家里的事需要大哥你照应着。” 不等白伯驹询问,白仲炼先开口了:“你要去哪?” “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 陈玲儿笑着说:“李家地宫的秘密需要尽早挖掘,三公子是想去扬州吧?” 白叔禹点点头:“没错……给我们那半卷图纸的人,应该是李凤瑶。我有预感,李凤瑶应该还在扬州,即便不在,李家应该会在扬州留下点儿什么。反正对外界来说,我已经被大姐打了一顿了,趁此机会离家出走说得过去。” 白雪言问:“那玲儿姑娘呢?” “玲儿姑娘留在家里,我一人出去即可。” “这不明摆着让人怀疑吗?你不顾家中教条接了一位青楼女子回家,然后离家出走,竟然不带上人家,江湖人信吗?” “虚虚实实,爱信不信。大姐,这事本来也就骗骗普通江湖人,有点儿脑子都不会信的。” 白雪言打心底不愿意白叔禹独自远行,外人都说白三公子天资聪颖,多么多么神机妙算。可是自家三兄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平常脑子转得快,但是真遇到麻烦,那一脑子的点子就都是纸上谈兵。 白雪言摇了摇头:“不行,一个人太危险了。” 谁知这个时候,一向秉承“稳妥第一”的白仲炼却说:“也好,就让叔禹出去吧,这么大的人了,该历练历练了。长风楼都敢放三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出来,咱们白家总不能连着点儿胆量都没有吧?” 白雪言埋怨道:“你也没出去历练过,叔禹他真出事了怎么办?” 白叔禹笑着说:“保命要紧,打不过就跑。” 白叔禹并不知道李凤岚出谷前也是这么对谷里众人说的,他奉行的观念和李凤岚差不多,人力不可为,那就不为,绝不为难自己。 最后白雪言还是同意了白叔禹独身前往扬州,事已至此,只能相信三兄弟了。 如今的白家绝对安全,下人们全部换了,都是早些年家族里的老人们暗中培养的人。那些护院们也各个儿衷心,再不会出现里通外人的情况了。 谈完事,从陈玲儿的书房里出来。白伯驹陪同白雪言去处理一些家族事务,白仲炼和白叔禹二人在小院里谈天。 “叔禹,”白仲炼说,“你打算怎么安置玲儿姑娘?” 白叔禹皱着眉说:“这不是安置在咱们家了吗?” 白仲炼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玲儿姑娘年级也不小了,你跟人家认识好几年,外面各种风言风语,现在又把人家接回来,不能只把人家当下属用吧?” 白叔禹明白二哥的意思,他笑着说:“二哥,你想多了,我跟玲儿姑娘亦师亦友,没那层关系。她也不算咱们家下人,如果她今后有心上人,我自会安排。” 白仲炼只是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书房内,陈玲儿并没有进行手头的活,她静静听着院子里兄弟两人的对话。她武功不差,听力比朱明玉还要强一些,这对话她是一字不差的听在耳中。 苦笑着摇了摇头,默默念了一句:“流水依旧只东去……” 陈玲儿抬起头,看着房梁……五年了吧?她轻轻敲击着那条木腿,五年了,幻痛还在。 … 李凤岚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带暮云一起去药仙谷。一来正好去药仙谷问问能不能治他的脑子,二来,晨雾太不稳定了,闲人堂里现在就肖俊豪和梅婆婆两个人,万一他记忆恢复了,万一他真是夜羽小筑的司夜,梅婆婆他们可就危险了。但是又不能真把他撵走,毕竟现在还不确定他是不是司夜。 过完中秋,李凤岚等人就收拾行李,作别梅婆婆和肖俊豪,前往药仙谷。临行前留下了李昌年给她的名单,上面是散落在江湖的长风楼门人。接下来一段时间,各地门人会赶来闲人堂,正好让肖俊豪和梅婆婆接应。他们俩都是长风楼的老人了,做这事驾轻就熟。 此时此刻,骡子车行驶在宽阔的官道上。暮云驾车,琥珀骑着马,朱明玉骑着驴。本来朱明玉骑着马的,但是琥珀嫌三个人挤在车厢里热,就把朱明玉的马征用了。出发前李凤岚问过朱明玉,说:“为什么非要带着这头驴?”朱明玉回答:“花钱买的,不骑觉得亏。” 骡子车晃晃悠悠地走着,八月的天气还是有些闷热,时至中午,官道上没什么人,大太阳晒着,让几个人都有些心烦意乱。 朱明玉抬头看了看太阳,对车厢里的李凤岚说:“要不咱们走小道吧,至少有阴凉地儿。” 李凤岚想了想,说:“也罢,这太阳太毒了。” 一行人换了路,小路上树林茂密,可依然挡不住热气。正走着,李凤岚听到道路旁传来潺潺水声。 “停一下!”李凤岚叫停众人。 朱明玉问:“怎么了?” 李凤岚神秘的笑了笑,说:“朱道长,暮云,你们在这里等我们一下。” 说完,拉起翡翠和琥珀就像水声方向跑去。暮云一头雾水,他问朱明玉:“朱道长,她们干嘛去了?” 朱明玉从驴背上下来,走到树林阴影里,伸了个懒腰,回答:“还能干吗?女孩子吗,这一路身上汗涔涔的,肯定不好受,去清洗一下呗。” 跑了没多大工夫,一条小河出现在三人面前,河水清澈,光看着就沁人心脾。 晒了快一天,三位姑娘早就耐不住闷热。李凤岚和琥珀蹲在河边,把丝巾沾湿了擦擦脸蛋和脖子。琥珀则脱了鞋袜跳入河水中,感受着老虎天里最后一抹凉气。 翡翠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声对李凤岚说:“你……有没有觉得白家有点儿不对头?” 李凤岚问:“什么不对头?” “你仔细想想。” 李凤岚停下手中的动作,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哪里不对劲,于是她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不对头啊。” 翡翠低着头,用尽量小的声音说:“也许……是我想多了……我总感觉白二公子和白大小姐……有点不正常。” 李凤岚皱起眉头,问:“你是觉得他们在策划什么嘛?” 翡翠摇着头说:“不是,前些日子你和琥珀去白鹰山庄,我一个人留在白家……我这个人不善琢磨人和事,可是,我还是看出了一些问题。” “你就别绕弯子了,什么问题?” “他们两个,就是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平常不是很聪明吗?这个时候怎么猜不到了?” “我又不是神仙,你话说的没头没尾的,我怎么猜得到?” “就是……”翡翠脸上难得露出为难的神情,“就是……男女之间的,你懂得那种。” 李凤岚只觉得心里响了一个霹雳,呆愣了半天。 翡翠说:“他们,有些过于亲密了,而且不是普通姐弟间的感情。我见到过几次,他们两人的眼神……不对。” 李凤岚咽了一口唾沫,她们都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哪里懂什么男女之情,何况翡翠还说出了这么……有悖人伦的惊天秘密。 “你、你,”李凤岚说,“你想多了吧?或许人家只是单纯的感情好。” “也许吧。” 李凤岚陷入沉思:白仲炼是白若云从西域带回来的,不是亲生的,理论上来说,好像没什么问题。可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啊,怎么可能生出那种感情来?李凤岚想到了谷里的年轻人们,跟她一起长大的男孩子有好几个,可是她对哪个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啊。倒是有几个小子对翡翠有意思,可是翡翠冷漠惯了,根本就没当一回事。 李凤岚用力摇了摇头,想白家姐弟的事,怎么又转到自己这边了? 突然,李凤岚感觉脸上一凉,原来是有水花溅到了她的脸上。向前看去,只见琥珀正一脸坏笑地看着她们两个。她扭头看了一眼翡翠,果然,被水花袭击的不止她一个。 wap. /129/129802/30224382.html 第三十六章 一弓门 三个人玩水玩的很开心,直到琥珀求饶认输,这场泼水大战才停下来。翡翠和李凤岚还好,只有袖口裙子沾了些许水。琥珀就比较惨了,她本来就在水里站着,现在身上衣服湿了一半,原本宽松飘逸的衣裙沾水后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上。 李凤岚忽然眯起眼睛,她盯着琥珀小声问翡翠:“她……一直这样吗?” 翡翠顺着李凤岚的眼神望过去,也眯起了眼睛,回答:“好几年没关注了,不大清楚。” “那个,”李凤岚冲琥珀喊,“琥珀,你过来一下。” 琥珀蹚水走到两人面前,问:“怎么啦?” 趁琥珀不备,李凤岚和翡翠同时出手,冲着琥珀一左一右抓了过去。琥珀愣了半天,随即脸一红,朝后一跳,双手护在胸前:“你们干嘛?!” 翡翠的脸上满是愤慨,她看着还保持着抓握形态的右手,猛地一甩手站了起来,愤愤地说:“不洗了。” 李凤岚看着自己的手掌,虚空抓握两下,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手感。然后也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跟翡翠比不遑多让,跟着翡翠往骡子车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生气地说:“明明年龄最小。” 翡翠回了一句:“就是。” 留琥珀一人傻愣愣地站在河里,过了半天琥珀才反应过来。 “啊呦!小姐!翡翠姐!你们等我一下嘛!” 朱明玉和暮云没搞明白,明明去的时候开开心心的,怎么回来的时候李凤岚和翡翠的脸都黑了?而且还没带琥珀,过了好大一会儿,衣服湿了一半的琥珀才撵上来。 少女间的事嘛,他们两人也不好问。 人凑齐之后接着赶路,没多大会儿天就黑了,看来今晚得露宿野外了。好在来的时候准备的比较充分,干粮、御寒的衣物都备了不少。经过上次树林伏击,现在的李凤岚学乖了,让大家轮流守夜。 李凤岚一直觉得,这次他们出洛阳没多长时间就会遭到夜羽小筑的暗杀。可是他们一连赶了几天的路都没有遇到什么意外,连那些之前没事找麻烦的武林人士似乎也按兵不动了。 “难道是上次嵩山派敲山震虎管用了?”李凤岚躺在车厢里,眼睛静静地盯着车顶。一时想不到答案,李凤岚决定不多想,先睡觉吧。 她犯了一个错误,一个日后会让她后悔的错误。 … 一弓门和唐门同宗同源,或者说,一弓门本来就是唐门的下宗。几十年前,唐门不甘心在偏安一隅,悄悄派人北上,企图在北方站稳脚跟。结果中原武林无法接受唐门,对新唐门下宗百般刁难。 最后不得已,唐门下宗一路北上,直赶到顺天北部草原才彻底甩开中原武林的纠缠。 再后来,唐门老人凋敝殆尽,原本引以为傲的暗器技巧几近失传,只留下许多机关术。好在唐门人足够精明,跟北方游牧民族打过几次交道、做过几次买卖,在见识到他们高超的箭术后,唐门毅然向他们取经,研究出了独树一帜的弓法技巧,从此改名“一弓门”。 老门主唐独笑已经八十多岁,当年从蜀中出来的时候他还不到三十,如今已经已是耄耋之年。唐独笑这三十多年一直都不顺心,门派发展受阻,没有好苗子。十九年前,自己最喜爱的弟子也被一个中原女子勾去了魂儿。甚至如今门中小辈儿们都不再说蜀中方言。 五十年前,武林乱局,唐门遭到重创。二十多年前,唐门内乱,最后闹得宗门弟子死伤八成。再到如今,蜀中唐门?早已是过往云烟。 夜已经深了,中秋刚过,北方的天气就已经有了寒气。 唐独笑坐在大堂正座上,堂内灯火通明,门中高手尽数在列。 一个穿着华贵的年轻人站在大堂中央,对着唐独笑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 “北方苦寒之地,中原人士少有涉足。贵宗在此地发展已经五十多年。唐老门主,晚辈斗胆,说句不该说的话。” 唐独笑有些困,他轻轻抬了抬手,示意年轻人继续说下去。 年轻人说:“老门主甘心偏安此处吗?” “哼,”听到这话,唐独笑冷笑,“我已不年轻,没有什么闯劲儿了。” “现下长风楼已经有重回江湖的念头,这对江湖来说不是好事。十八年,整个武林都有些倦怠,但是长风楼没有。听说她们派出来的三个丫头,都有能力上天字榜。” “那么,小友,跟老朽说这个,是何用意?” 年轻人抱拳深鞠一躬:“夜羽小筑想请一弓门出山!” “哼,”唐独笑在次冷笑,“让我门人去当杀手?” “正是!” “你觉得可能吗?” “当年唐门鼎盛的时候,夜羽小筑可不敢露头。” 虽然话说的没错,唐门百十年前也确实靠杀手行业起家,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暗杀的本事,可是真说出来就等于打人脸,多少有点儿不知死活。 大堂中的年轻人们有些沉不住气了,要不是老门主在,高低要教训一下这小子。 “门中弟子们,暗杀技巧忘得差不多了,”唐独笑并未生气,“即便老朽有心,也无力了。” 年轻人并未死心他说:“不见得吧?老门主是个念旧的人,唐门的技艺,您可不会丢。” 唐独笑没有说话,但眼神中已有杀意。 年轻人继续说:“屋里有几位……”说到这里,他环视屋内众人,“可不是一般的暗杀高手。” “怎么看出来的?”唐独笑的语气依然四平八稳。 “晚辈看人一向很准。” 看人一向很准?怕不是夜羽小筑的探子十几年前就已经遍布顺天府了。江湖人畏惧三家,却没曾想过夜羽小筑的情报实力不比三家差。这些唐独笑当然知道,但是讲话不能太死,说死了就聊不下去了。 见唐独笑不说话,年轻人又说:“重返中原,老门主,难道您不想吗?” “说来轻松,拿什么重返?” 年轻人拍了拍手,两个小厮抬着一个大木箱走进了大堂。那两个小厮身材健硕,一看就是外家功好手,可是抬着这么一个箱子竟然异常吃力。 年轻人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木箱,紧接着,堂内众人便发出了阵阵低呼。 年轻人指着箱子说:“这些只是订金。” 唐独笑并没有看那一箱金石玉器,他不感兴趣,他问:“订金?小友还没提具体要求呢。” “简单,助我夜羽小筑对付长风楼。” “长风楼……”似乎是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唐独笑脸上的表情有些难堪,“哼哼,好一招合纵连横。” “老门主意下如何?” 唐独笑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几个有眼力价的门人急忙过去搀扶。他太老了,老的快要走不了路。他在门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到大堂中央,用苍老的嗓音说:“弟子们,听着。” 一弓门门人肃然起敬,都打起精神听老门主发言。 “自……出蜀中以来,整整六十载,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已经五十多载……我师爷,死在了半道上,唐门的高手,被人下毒毒死了,窝囊。我师父,想着回中原报仇,结果一走四十年,怕是死在外面了。我徒弟,跟一个中原女人跑了……陈年旧事,劝自己放下。可放不下,怎么放的下……蜀中,有我爹娘,有我妹子,还有很多师兄弟们……都死了,我回不去了。” 话里话外满是凄惨,但唐独笑的语气却异常平静,他继续说:“这么多年,格老子哩,你们这帮龟儿子连乡音都忘喽!” 唐独笑语气逐渐激动,蜀中方言不自觉地说了出来:“唐门,没了。趁我还活着,你们给老子打回去,打回蜀中。到时候老子要是还活着,把老子接回去,老子要埋在唐门墓园里。老子要是死了,你们也得带着老子这几斤骨头回蜀中!” “刷”的一声,堂内弟子跪倒一片,但是无人回话。 唐独笑亲近的几个弟子知道,师傅想要回蜀中,只是这些年从没提过而已。打回中原?唐独笑不想吗?可是想有什么用?当年莫长风急公好义,结交下一票肝胆相照的弟兄,之后建立长风楼,短短几年就成了武林第一门派。门内高手众多,一把抓出十个,至少有两个是天、地字高手。 可下场呢?孤注一掷,力捧三家,结果在武林各大派的围剿前,连反抗之力都没有。最后门中弟子死伤无数,拼了半条命才跑到朝岚谷。 现下一弓门跟当年长风楼比怎么样? 一弓门名字里甚至都不敢带个唐字,别说比上一半长风楼,就算长风楼只把楼内前十高手派出来他们都不是对手。何况对上整个武林? 但是唐独笑知道,如果不把握眼前的机会,一弓门以后就别想重返中原,更别提振兴唐门了。 跟夜羽小筑合作,意味着一弓门从此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无所谓,唐门以前就是靠这个起家的。从年轻人进门表明来意,唐独笑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跟夜羽小筑合作,之所以表现的漫不经心,无非就是想抬高一下价码。 见唐独笑说出这种话,年轻人舒了一口气,抱拳拱手,恭敬地说道:“老门主深明大义,晚辈佩服。” “别急着佩服,”唐独笑说,“夜羽小筑,还要答应老朽一件事。” “您请讲。” “我会派些弟子与你共事,但是,一弓门,不……唐门弟子,不杀小孩儿,不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啊……对了,不可滥杀。你们夜羽小筑的规矩,我也知道一些,动辄灭门,”唐独笑摇了摇头,“除该杀之人,其余家眷,能不杀,便不杀。” 年轻人回答:“可以。” 唐独笑指了几个中年人,说:“你们几个,留下。你们心慈手软,做不了杀手,留下来教导弟子吧……还有内门的几个我教导过的弟子留下,其余的……金竹。” 一个中年男人走到唐独笑面前,回应:“弟子在。” 唐独笑说:“拿上这些财物,明日召集门内弟子,问问他们谁想去中原。想去的,发钱,不想去的就留下……都是好孩子,得顺着他们来。” “是,师傅。” 见事已经谈完,年轻人笑着说:“老门主,既然如此,晚辈就不打搅了。” 唐独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年轻人深施一礼,转身向门外走去。结果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就听唐独笑说道:“年轻人,等一下。” “老门主还有什么事吗?” “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重新失礼,郑重地回答:“晚辈,陈子决。” wap. /129/129802/30224387.html 第三十七章 傅小虎的奇妙冒险(1) 傅小虎认为,时候到了,该走了。 已经陪父母过完中秋,自己没什么好挂念的了。 纵马江湖,少侠义气,巾帼美人,豪气万丈……总之跟江湖有关的一切美好词语他想了个遍,越想越向往谷外的世界。终于,傅小虎下定决心——过完中秋就出谷! 深夜,傅小虎拿起床头早就收拾好的包裹,还有两把短刀。悄悄出了门,走了两三步,他又回头,看着父母的卧房。傅小虎想了想,放下包裹,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心里默念:“爹娘,孩儿不孝,孩儿要去闯荡江湖了。” 然后起身,毅然决然地向牢房走去。 劳内的江湖人最近生活不错,莫长风让人给他们改善了生活环境,吃穿也有了保障。不过有代价:临近秋收,他们得帮着干活。这几年天公不作美,谷里粮食收成一直都不好,现在多了二十几张嘴,可不能白养着他们。 到了牢门口,傅小虎敲了敲牢门,惊醒了牢里的犯人。 “刘康,邵杰,郑北风。” 傅小虎喊了三个人名,不一会儿,三个人头凑到了牢门前。这仨人有点儿来头,一个是长鲸派的,一个嵩山派的,还有一个泰山派的。听他们说,这三个门派都是武林大派,仨人在江湖上也是有地位的。 “呦,虎爷,您来了。”年龄最大的刘康脸上带着巴结的笑容。 傅小虎打开牢门,放三人出来。 “时候到了,跟我走。” 这时,听到牢里其他犯人小声呼喊“老刘,出去了给我娘子带个话,就说我没死,别急着改嫁!”“郑三哥!你记得跟我爹说啊!”“邵二哥!我钱全给你了!你可不能驴我!” “行了,”傅小虎关上牢门,“都小声点儿。” 然后转头对三人说:“我跟你们说好,你们要是敢骗我,你虎爷我的刀可不认人。” “一定一定,”邵杰低声下气地说,“我们发誓!绝不背叛虎爷!” 三人嘴上说的恳切,但心里却说:小子,等出了谷,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傅小虎不想耽搁,带着三个人朝朝岚谷出口方向走去。 傅家大门里,傅严合和媳妇透过门缝,偷偷地看着自家儿子离去的背影。袁紫燕抹着眼泪,掐了一把自家男人,幽怨地说:“你也不拦着,儿子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以后你一个人过吧!” 傅严合想到刚才儿子在门口磕了几个头,有些欣慰地说:“咱儿子又不傻,你也别担心。岚丫头她们出去这么长时间不也没出事吗?” “小虎能跟她们比吗?翡翠和琥珀俩丫头那武功比那些武林宗师还厉害,凤岚跑得快,咱们小虎有什么?” “你甭瞧不起自个儿儿子,小虎武功比不上翡翠琥珀不假,但那也是顶尖高手的实力。要是没那俩丫头厉害就不能出谷,那谷里能出去的就谷主和阿佻了……行了,大小姐,咱回去睡吧,相信儿子。” “你自己回去吧。”袁紫燕不想回去,虽然已经看不见儿子的背影,但她还是朝那个方向看着。她很像跑出去喊住自己儿子,闯江湖有什么好的?在谷里安生一辈子不好吗?当然,袁紫燕也想:儿子要是能拐个大家闺秀当老婆就好了……仔细想想,儿子就是不爱打扮,其实长得不比他爹年轻时差。 朝岚谷出口处的树杈上,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年轻人隐藏在那里。中年人是个瘦高个儿,年轻人年纪和傅小虎差不多,但是身材矮胖。此刻他们正盯着鬼鬼祟祟的四个人,他们正在朝出口方向走。 小胖子埋怨地说:“爹,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出谷?” 中年人冲小胖子头上拍了一巴掌:“你个没出息的孬种!一点儿也不像你爹我!傅小虎敢偷偷跑出去,你敢?你但凡有这个念头,你爹我都不算白生了你。” “我这不是怕你跟娘伤心嘛……” “你个没卵的货色,叨叨这些有什么用?” 小胖子撇了撇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趁自己爹不备,突然跳下树杈,冲傅小虎大喊:“小虎!等等我!” 中年男人气的胡子都立起来了,低声怒骂:“小杂种!你!” 不等他骂完,小胖子已经朝警觉的傅小虎跑过去了。 傅小虎听到有人叫自己,心里一惊,等看到冲他颠儿颠儿跑过来的小胖子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谭胖子!你跟来干什么?!” “嘿嘿嘿,”小胖子笑着说,“我跟了你一路了,我就知道你小子不安分,想偷偷出谷是吧?” “是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要跟你一块儿走。” “你有病吧?你娘知道了该有多难过?” “你娘就不难过?” 傅小虎沉默了,是啊,自己也有爹娘。 过了半晌,傅小虎问:“你……真的要跟我出谷?” “那是当然!我听说,谷外面有好多大美女呢,比翡翠她们好看多了。” “那行,出了谷你可不能耽误我。” “放心,咱俩好哥们儿。” 看着豪情万丈的两个年轻人,刘康三人心中苦笑。本来,他们仨认为,拼死收拾一个傅小虎不成问题。到时候制住他,再跟朝岚谷提条件,仨人绝对能扬名立万。结果,现在又来了个谭无双。这个小胖子别看胖,那功夫不比傅小虎低。 树杈上看着儿子远去的中年人,原本还气的吹胡子瞪眼,结果没多大功夫,他就由衷地笑了。 “行,臭小子,算你有种。” … 出了朝岚谷,天都快亮了。 看着眼前连绵起伏的群山,傅小虎觉得一股豪气从心底生出,他冲着群山大喊:“啊!!!” 谭无双也有样学样,大喊一声:“啊!!!” 好像长这么大,他俩就没这么舒坦过。出谷了,那就代表着再也没有人能束缚他们了。 “哎,小虎,”谭无双问傅小虎,“接下来咱们干吗?” 傅小虎笑着说:“一看你就没考虑过出谷之后干吗,我来跟你讲讲我的计划——咱们先加入一个大门派,凭咱俩的武功,一定能成为他们的座上宾。然后以此为跳板,声震武林!” “好!”谭无双被傅小虎说的热血沸腾,“那么,咱们先加入哪个门派?” 傅小虎指着刘康说:“刘康是长鲸派的人,在长鲸派很有地位,咱们先加入长鲸派。” “长鲸派是名门大派吗?” “当然是,你说对不对啊?刘康。” “是是是,”刘康赶紧说,“我们长鲸派规模不小,门派里高手众多,这些年也算是独步江湖。不信你问他俩。” 邵杰和郑北风也赶紧附和。 傅小虎颇有左派的一挥手,说:“不必多说,带路!” … 李昌年看着谷里的来信,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拿不准莫长风在想啥。前段时间派了三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出来,现在又说谷里出来一个年轻人,让他不必接应就算了,竟然还让他给制造点儿麻烦。 刘亚峰刘镖头在一旁候着,看到大当家脸色一直在变,就问:“当家的,怎么了?” “傅小虎……是傅严合儿子吧?” “是啊,怎么了?” “说是这小子出来了。” “这小子……武功还行,就是虎头虎脑的,做事毛糙。不过也行,来江湖历练历练。” “不是,谷里说让咱们制造点儿麻烦。” 刘亚峰一拍额头,楼主这是要熬鹰啊。 … 这边傅小虎一行人已经到了南屯镇,第一次见到谷外的城镇,让两个人都很开心。不过现在不是开心的时候,五个人饥肠辘辘,得先找地方吃饭。 傅小虎和谭无双俩人虽然没走过江湖,但是刘康他们是老江湖,懂得财不外漏的道理——当然,他们也没什么财——所以吃饭的时候挑了个苍蝇馆子。 虽说这段时间谷里提高了犯人的待遇,但是吃饭的时候实在是难得见一次荤腥。现在出来了,刘康等人一口气点了一桌子的肉菜。饭菜上来,五个人不管不顾,一通胡吃海喝。现在正是饭店,小饭馆里人很多。 五人吃的开心,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的包裹被人顺走了。傅小虎和谭无双没注意到很正常,他俩人不懂什么叫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是没想到刘康三人也中招了。原因无他,被朝岚谷关了这么长时间,加上又累又饿,而且他们五个是江湖人打扮,就没想过谁会偷他们的。 吃完了饭,傅小虎一边伸手拿包裹,一边大声喊:“小二!结账!” 店小二屁颠颠地跑了过来,这边傅小虎慌了,包裹不见了。几个人的钱全在包裹里放着呢。 “谁偷了我的包裹!”傅小虎站起来大喊。 店里吃饭的客人以及干活的伙计全都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饶是傅小虎没什么江湖经验,也知道钱是追不回来了。 店小二笑着说:“客官,您怎么了?” “我刚才把包裹放在这里的!怎么吃完饭就没了?” 店小二皮笑肉不笑地说:“客官,咱这儿是小本儿买卖,来吃饭的都是熟人。自己行礼自己看着,丢了咱可不管。您吃完了吧?结账吧。” 谭无双拉了拉傅小虎的衣服,小声说:“小虎,这么多人看着呢,咱们先结账,我身上还有点儿钱。” 傅小虎无奈,只能先结账,他问店小二:“多少钱?” “二十两银子。” “多少?!”刘康怒了,“二十两?!你们打劫?” 旁边一个吃饭的老头笑着说:“年轻人,别动怒啊,咱们南屯镇吃饭都这个价钱。” 郑北风气笑了:“二十两,在洛阳百花楼能跟花魁过一晚上,你们明摆着坑人啊。” “对、对!”傅小虎说,“你们这是坑人。” “都吵什么呢?”后厨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店掌柜子。 掌柜子走出来看着正在跟店小二对峙的几个人,撇嘴笑了笑,问店小二:“张三,和气生财嘛,你跟几位客爷拽什么咧子?” wap. /129/129802/30224389.html 第三十八章 傅小虎的奇妙冒险(2) 店小二把刚才的事跟掌柜子说了说,掌柜子听完,用嫌弃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傅小虎,说:“吃饭拿钱,天下规矩。不过嘛,我看各位是江湖人,都是会功夫的,咱们平头老百姓惹不起。您几位走吧。” 说完一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走。 傅小虎心里不是个滋味,如果掌柜子不依不饶,他们倒还可以顺势闹一通,反正他们狮子大开口在先的。结果掌柜子竟然说了这个客气话,倒是给傅小虎他们整不会了。 谭无双天生怕事,他真怕傅小虎跟人打起来,赶紧说:“小虎,咱们走吧。” 傅小虎朝门口走了两步,突然停住,回头冲掌柜子说:“这钱,我们一定还!” “算了,”掌柜子一边让人收拾桌子,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没钱充什么豪气?只求几位客爷别晚上来抹了咱们的脖子就行。” “你!”傅小虎咬牙切齿地说,“你敢污蔑我?” “污蔑?哼,一看你们就不是什么好人,敢吃霸王餐,就敢杀人。甭说了,钱不用您各位还,但求您各位不记恨就行。” 傅小虎哪受过这种委屈,但凡把他当要饭的他都能忍气吞声,现在连要饭的都不如。他可是江湖少侠,为的是扬名立万,为的是行侠仗义。这才刚出江湖,就成了个吃霸王餐的。 他本来就是个鸡窝头,听到掌柜的说这话,原本卷曲杂乱的头发更是炸了起来,脸色憋的通红。 邵杰赶紧劝:“算了,虎爷,咱走吧,有钱了咱们再回来还钱。” 傅小虎一把推开邵杰,“仓朗朗“抽出双短刀。掌柜子以及店里的客人们吓了一个机灵,这小子要杀人? 掌柜子急忙躲到柜台后面,大声求饶:“别别别!客爷您手下留情!是小的多嘴!是小的多嘴!这顿饭算咱们请的!您不算吃霸王餐。” 傅小虎满脸怒气地走到柜台前,把双刀用力拍在柜台上。 “谁要杀你!听好了!爷们儿不是吃霸王餐的!这两把刀都是好刀!至少值五十两!刀押在你这里!日后爷用四十两来取!” 说完,冲谭无双他们说:“咱们走!” 看着几个人离去的背影,掌柜子捧着刀走到刚才说话的老者面前,说:“当家的,这小子,有点儿意思啊,饿死不打劫。” 老头正是李昌年,他捋着胡子说:“傅严合这小子就挺有骨气的,他儿子,还行。再看看吧,这能试出什么来。” 在后厨充当厨师的刘亚峰走了出来,他经常去朝岚谷,傅小虎认识他,所以没露面。 刘亚峰问李昌年:“当家的,还试?人孩子钱都没了,别真给逼的落草为寇了。” “这两把刀我认得,当年傅严合花大价钱买的。这小子有这个魄力,我相信他就算是要饭也不会打劫的。放心吧。” “那咱们还怎么试啊?刚才我真怕那小子动手打人,咱们镖局里的兄弟们可不是他的对手。这年岁的小伙子,打架可是下死手的。” “放心吧,死不了人。” 出了小饭馆的几个人一肚子气,郑北风骂骂咧咧地说:“这要是在嵩山地界,他们敢这么对老子?二十两,虎爷,您在谷里呆习惯了怕是不知道二十两是多少,就这小镇子,咱们买个小宅院都够了。” 傅小虎不耐烦地说:“别说了!聒噪!我们两个没什么江湖经验,你们也没有?被人偷了东西都没发现!” “不是咱们没发现,实在是没想到这黑店敢开在大路上啊。” 谭无双唯唯诺诺地说:“他们不会是看咱们是外乡人,故意欺负咱们吧?” 傅小虎烦躁地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咱们赶紧去长鲸派。” 刘康无奈地说:“咱们原先有些钱,所谓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可是咱们现在没钱了。这去长鲸派,少说得三五天,咱们不能喝西北风啊。” 傅小虎不想考虑这个事,可是不考虑也没办法了,没钱怎么赶路?五个大老爷们儿,正是能吃能喝的时候,中午吃完饭不到下午就饿的年龄。 傅小虎问刘康他们:“那个……有没有赚钱的活儿?” 刘康不好意思的说:“说出来不怕您二位笑话,我从小在门里长大,没干过别的活,吃喝都是门里供着。后来独自闯江湖嘛……也有朋友帮衬,最不济帮人解决点儿麻烦也能来钱。现在咱们刚出谷……我也想不到来钱的买卖啊。” 谭无双搓了搓手,促狭地说:“要不,咱们干苦力吧?” “苦力?” “对呀,我听我爹说,他以前没饭辙的时候,就上码头抗包,一天能挣不少钱呢。” 邵杰说:“胖爷,您说的轻巧,这儿哪有码头?咱上哪儿抗包去?” 三个人正说着,突然看见前方有个大宅子,门口围了很多人,这群人大多穿着粗布衣,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人站在台阶上冲这群人喊话。 “五十辆车!米面粮油!五个人!卸完货一人五十个铜板!” 粗布衣们各个儿高举手臂,嘴里喊着:“我我我!我能干!” “不要挤!一个儿个儿来!” 傅小虎看到拥挤的人群,咬了咬牙,用力挤了进去,大声喊:“我们!我们每人四十个铜板就行!” 听到他这么喊,立马有人跟着喊:“我三十个就行!” 傅小虎气的一跺脚:“我二十个!” 二十个铜板,不够一家人吃喝的。听到他这么喊,别的人都不吭声了。纷纷咋心里骂:这人什么毛病?二十个铜板?打法要饭的呢? 见人群散去,中年男人皱着眉头看着他,没好气地说:“年轻人,你来消遣我的吧?二十个铜板?” 傅小虎用力点了点头:“对!二十个铜板!” 这抗包跟练武不一样,练武,一套拳打下来,虽然也累,但是通体舒畅。这抗包,从车里卸货,搬到仓库里,再卸货,再搬到仓库里。你虽有一身功夫,但是这种长时间的体力活又不可能用上内力,不是谁都有琥珀那个本事,内力跟不要钱似的。 五十车,傅小虎心说:五个人,一人十车,也就一会儿的事儿。谁知道一干起来就知道痛苦了,没卸到五车,傅小虎就累的腰酸腿疼,肩膀都磨秃噜皮了。 其他四个人也好不到哪去,谁干过体力活?再说了,练武前师傅都交代过:练了武,体力活能不干就不干,影响武道。尤其是谭无双,他人胖,卸了几车就已经累的直不起腰来。 傅小虎用力咬着牙,他默默念着:傅小虎!你就算饿死!也不能干打家劫舍的勾当!抗包怎么了?在谷里还干农活呢,只要钱是干净的,怎么挣不是挣? 本以为一个多时辰就能干完的活,结果生生干了一个下午。谭无双卸了七车之后就再也搬不动了,剩下三车是傅小虎帮着搬的。 五个人累瘫在了台阶上,中年人在一旁揶揄他们:“怪不得你们只要二十个铜板,就这点儿货,搬了这么长时间。” 傅小虎累的没力气跟人打嘴仗,伸出手说:“结账吧。” “你们也不容易,”中年人一边说着一边掏钱,“我们老爷说了,多赏你们四十个。” 说完,将一百四十个铜板交给傅小虎。傅小虎义正言辞地说:“不,说好了一人二十,就一人二十!” “嗨,”中年人不屑地笑了笑,他蹲下来对傅小虎说,“小子,你不是个干苦力的料,估计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吧?没吃过苦是不是?钱给你你就拿着,把你那点儿傲气收起来,没用。装什么大方?我不是个读书人,但是有个道理我懂:死要面子活受罪。拿着吧,以后到了外面,我这种好心人可不多。” 说完,不再理会傅小虎他们,转身走进了大门。 傅小虎坐在台阶上,用力握着手里的铜板。他有些委屈,他甚至想哭。但他还是把眼泪憋回去了。 这刚出江湖不到一天,江湖就给他上了两课。 谭无双问:“小虎,接下来……咱们去哪?” 刘康说:“咱先找个住的地方吧。” 五个人找了个最烂的客栈,手里没什么钱,也不敢奢求好的,能遮风挡雨就行。 进了客栈,客栈伙计迎了上来:“几位,住店?” 傅小虎回答:“是的。” “咱们就一间客房了,您五位挤一挤吧。” “好……啊对了,多少钱?”傅小虎学乖了,先问价格。 “一人四个铜板。” 四个人,就是二十个。想到这钱是辛辛苦苦换来的,傅小虎就有些心疼。 傅小虎准备掏钱,邵杰对伙计说:“伙计,我们都挤一间屋了,便宜点儿吧。” 伙计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看您各位也没吃饭,您一人再掏俩铜板,咱们给您饶一顿饭。” 傅小虎赶紧说:“可得管饱。” “您放心吧,咱这儿吃的不好,肯定管饱。” 五个人草草吃了些东西,不是啥好饭,糊糊粥,咸菜,饼子。五个人干了一下午活,饥肠辘辘,也不管好吃难吃,吃饱要紧。 客栈房间不大,只有两张青砖垒的床,床上铺着干草褥子,被褥好长时间没有洗过,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 刘康三人还好,这段时间在朝岚谷里,睡觉都直接往地上一躺,现在也好不到哪去。傅小虎和谭无双两人从小在谷里长大,虽然谷里的生活算不得富裕,但是也没遭过什么罪。现在出来了,住四个铜板一晚的客栈,盖着臭烘烘的被子,还得跟别人挤着睡,这心里落差别提多难受了。 傅小虎和谭无双俩人挤一张床,谭无双太胖了,傅小虎一晚上侧着身子睡,早上新来的时候一条胳膊都被压麻了。 傅小虎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看到另外一张床上,刘康三人已经不见了。他心里一机灵,急忙摸入怀中,果不其然,昨天当苦力挣得那点儿钱全没了。 “胖子!起来!”傅小虎急忙喊醒谭无双。 谭无双睡得正香,一下子被喊醒有点儿不爽,他揉着眼问:“干啥呀?这才什么时候?” 傅小虎大吼:“刘康他们跑了!” 谭无双翻了个身:“跑了就跑了,没那三个废物,咱们正好省钱。” “钱被他们偷了!” “什么?!”谭无双“噌”的一声坐了起来,手伸进袖口里一摸,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完了,我的钱也被偷了……小虎咱们怎么办?” wap. /129/129802/30224390.html 第三十九章 傅小虎的奇妙冒险(3) 傅小虎跳下床推开门跑出去,逮住正在打扫的伙计问:“伙计!昨天跟我一起来的那三个人呢?” 店伙计回答:“那三位客爷天不亮就走了,还嘱咐我不要吵醒您二位。” 傅小虎用力握着拳头,他想捶打什么东西,可是身边并没有可以给他出气的物体。为什么要相信刘康他们?他们一个多月前潜入朝岚谷,为的就是找谷中人的麻烦啊,怎么就信了他们? 傅小虎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不懂,从昨天出谷到现在,竟然没有遇见一件顺心事。 两个人从客栈出来,行尸走肉一般走在南屯镇的街道上。 谭无双又饿了,在谷里,他的饭量仅次于琥珀。 “小虎,咱们怎么办?”他又问了这句话,一早上他问了好几遍。 傅小虎非常烦躁,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要不……”谭无双小心翼翼地说,“咱们……回去?” “不!”傅小虎突然来气了,“我们才出来半天!我就算是死!死外面!也不回去!” “可是咱们现在手头一文钱都没有,难道还要去做苦力?就算做苦力,那也得吃饱饭才行啊。这镇子离朝岚谷也就半天的路程,咱们回去吧……你爹娘,还有我爹娘,肯定正在心急呢。” 傅小虎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很普通的年轻人,年龄和他们差不多,穿着一身粗布衣。他推着一车白面饼,四处售卖。 傅小虎指着那个人说:“他跟咱们差不多大,但是人家自己能养活自己。说不定,他已经成家,有媳妇有孩子,他一个人能养一个家。他还只是个普通人,我们呢?从小跟着叔叔伯伯们学武功,我爹说我甚至已经是地字高手,难道咱们会饿死?会连普通人都不如?” 谭无双耐着性子说:“可问题是……人家有手艺,咱们有吗?” “胖子,你不想回去。” “我想!” “那你回去啊,你跟着我做什么?我可没有绑住你的双脚。” 谭无双不说话了。 傅小虎接着说:“你还记得那一年吗?我们跟岚儿他们说好了,要去朝岚谷深处,可是到了树林子旁,你不敢去了,硬把我拉了回去。虽说岚儿他们那次走丢了两天两夜,但是她们敢啊,她们敢闯啊。一个多月前,她们要出谷,她们三个甚至没有一点害怕。我听我爹说,他们出去这段时间,被人暗杀过,也找过别人麻烦,整个江湖都忌惮他们。胖子,你不羡慕吗?你打心底不想回去,我懂你。谭叔脾气不好,从小就教训你,说你没出息,你心里并不服气。可是不服气有什么用?咱们不回去,咱们去闯,闯出个样子出来!你也好让你爹看看,你不是个孬种!” 谭无双心里明白,他不想回去,可是也不想受苦。如果傅小虎提出“回去”这俩字,就能让他安心。至少以后跟别人说起来,自己可以大言不惭地说:“我可没想回来,是傅小虎要回来的。” 听到傅小虎这番话,谭无双的眼神变得坚定了,他对傅小虎说:“小虎,我懂了。咱们现在出来了,没有大人管着了,以后就得靠自己。我听你的,你说怎样,咱们就怎样。” “行,”傅小虎点点头,“咱们先弄点儿盘缠,当然,打家劫舍的活咱们不干,要做就做真大侠。我们再去昨天那户人家看看,看有没有活给咱们,没有的话咱们就找。有两膀子力气,肯定饿不死。” 两人定下了生存方针,第一步,先挣钱。 又来到了昨天的大宅子前,今天的宅子有些冷清,似乎不需要卸货。俩人有点儿傻眼,刚才那点儿豪气又被消磨不少。 准备换个地方看看,宅子的大门开了,昨天那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走了出来,看到傅小虎俩人,他愣了愣,随即笑着说:“呦,年轻人,又来了。” 傅小虎觉得很不好意思,含糊地说了一句:“路过而已。” 说完,拉着谭无双就走。 中年男人笑着说:“好小子,昨儿教你的道理,你是没学会啊。” 傅小虎停下脚步,问:“什么道理?” “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被人这么奚落,傅小虎非常生气。 中年男人倒是很有耐心,他也不顾地上脏,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还傲呢。读书不成,又没什么力气,家里也穷。赶上坏年份,差点儿饿死街头。有好心人给找了个记账的活,我还不乐意干。嘿嘿,傲气啊,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傅小虎问:“那你最后怎么活下来的?” “要饭。”中年男人对于不堪的过去没有丝毫的避讳。 “要饭?这还不如给人记账呢。” “说的是啊,这不跟你一样吗?” “怎么跟我一样?” “我问你,你老实回答,是不是想来这儿找点儿活干?” 傅小虎紧闭着嘴,不说话,开不了这个口。 “是就说是,每天来我们这儿找活的人多了,不差你们几个。” 傅小虎挣扎了半天,终于放下了最后一点儿傲气:“是……是想找个活儿干。” “哈哈,”中年人笑了,“你看,这不就学会了?挣钱活命嘛,不丢人。你不问,你怎么知道咱这儿有活没活?” 傅小虎问:“大叔,那……府里有活吗?” 中年人摇了摇头:“没。” “你!” “哎哎哎,别生气,我们这儿没活,不代表别的地儿没有啊。跟我进来。” 两人将信将疑,但还是跟中年男人进了宅子。 中年人进门之后,就冲院里大喊:“小何!小何!” 一个年轻人从后院跑了出来,问:“崔管家,跟镇远镖局谈好价儿了?” “没找镇远镖局,货又不贵重,就是麻烦而已,镇远镖局收费可不低。” “那咱们怎么送过去?” 崔管家指着傅小虎他们说:“让他俩送。” 小何有些怀疑地看着傅小虎,说:“他们?他们谁呀?” “昨儿抗包的俩小孩儿。” “他们能成吗?” “放心吧,本性不坏,就是有点儿傲。我看的出来,这俩都是练家子……让人把东西拿出来吧。” 没多大工夫,两个下人背着俩箩筐走了过来。箩筐放在地上,掀开盖子,傅小虎看到,每个箩筐里都放着一块儿石砖。石砖挺大,看样子得有五十来斤。 崔管家说:“洛阳侯老爷,家里两块方砖坏了。找明眼儿看过,得用济南府的大理石,正巧我家老爷去那边做买卖,侯老爷托我家老爷买了两块。这玩意儿挺重,不值当派个马车去,镇远镖局估计也不愿意接这种没油水的活,你俩去吧。” 一人背五十来斤走个一两天还是没啥问题的,傅小虎决定接下这活。 他问:“您给多少钱?” “一人一百二十个铜板。” 傅小虎说:“行,这活我们接了,但是……您得先付二十个铜板。” 崔管家不屑地说:“二十个?走到洛阳城少说一天,回来又一天,二十个铜板你们吃饭都不够。小子,甭舍不得开口。小何,取六十个铜板来。” 拿着崔管家给的六十个铜板,傅小虎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堪。 崔管家摆了摆手,说:“天色尚早,赶紧出发吧。” 傅小虎抱拳说道:“多谢,这恩情,我……” 崔管家打断他:“我出钱,你办事,用不着谢我。” 背上箩筐,俩人向着洛阳城出发。 虽然没怎么干过重活,好歹是有两棒子力气的。除了肩膀被磨得生疼之外,没有别的不适感。从南屯镇到洛阳,马车半天,两条腿得走一天,俩人不敢耽搁,走的比较快。 走了半晌路,早上就没吃饭的俩人饿得前胸贴后背,正好看到路边有个茶棚,去里面歇歇脚,吃点儿东西,这个钱不能省。 两人正吃着,就听到旁边桌几个武林人士在高声讨论什么。 “四个人,打进嵩山派。钱志水当年可是天字榜高手,结果呢?照样不是对手。” “听说四个人里有一个是清风观的朱明玉。” “对,但剩下三个,一男两女,都是长风楼的。” “不对不对,我听人说了,长风楼派了三个人出来,三个人都是小姑娘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 听到他们这么说,傅小虎和谭无双一怔,双双对视:这不就是李凤岚他们吗? 傅小虎转过头,客气地问那几个江湖人:“劳驾,在下想打听一下。” 那几个江湖人也挺客气,反问他:“兄弟想打听什么?” “那几个长风楼的人,打的是嵩山派?” “是的。” “嵩山派不是大门派吗?四个人就打进去了?” “嗨,兄弟,你说的没错,嵩山派确实是名门大派,但是架不住人家武功高强啊。听说有个黄衣女子,连克了嵩山派两大高手,不费吹灰之力,现在武林人士预测,这几位估计都是天字前十的高手。” “后、后来呢?” “没后来了啊。” “不是,嵩山派没报仇吗?” “报仇?”那个江湖人士笑了,“报什么仇?怎么报仇?那天嵩山派一百多人都没打过人家,已经颜面扫地,再聚集一百多人让人家打?再丢一次人?” 傅小虎沉默半晌,说:“多谢,我没问题了。” 说完转过了身,那几个江湖人士继续高声阔论,傅小虎和谭无双两人面面相觑。 谭无双小声说:“琥珀……真的那么厉害?” “我爹说过,如果是拼死搏杀,他可能赢了翡翠或者琥珀,但如果是切磋……我爹根本就没有赢的希望。” 说完,俩人不说话了,但都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什么:看看人家李凤岚,这才一个多月,就已经声震武林了。再看看自己,还得靠做苦力过活。 正在俩人垂头丧气的时候,又听到身后的江湖人士说:“听说他们四个也没白打,还勒索了嵩山派两千两银子。当年参加过那场围杀的武林门派,现在都在攒钱,只希望破财消灾。” 傅小虎和谭无双听到后,瞬间觉得碗里的咸菜不香了…… wap. /129/129802/3022439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