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宠妃不想入宫了》 第二十八章:再进宫闱 尤听容听到“入宫”两个字,没忍住避退了半步,袖中的手不自觉的瑟缩着。 管家正焦心呢,无知无觉催促道:“大小姐,您快上轿吧?” 尤听容脸上的笑容一扫而空,人反而往马车里挪了些。 尤夫人见她脸色不好,“容儿?” 尤听容深吸了一口气,不想露了怯,由青町扶着下了马车,才站定,便瞧见张福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尤小姐安!” 尤听容微微屈膝行礼,低头掩饰眼中的情绪,“张公公好。” 张福客客气气地扶起她,“奴才当不得,小姐客气了。” 张福是御前的人,殿前太监是正六品,这样的姿态是抬举尤听容了。 “尤小姐,奴才奉命接小姐入宫。”张福抬手指了指台阶下的软轿,“您请吧。” 尤听容水盈盈地眸子看向张福,脸上带了疑惑,“敢问张公公,是奉谁的命?入宫……又是所为何事?” “回尤小姐话,顺御女身子不适,陛下特意开恩,召您入宫陪伴。”张公公稍稍加重了“陛下”二字。 “二小姐病了?严重吗?”在门口的三姨娘听着急了,连忙追问。 张公公却没给她正眼,依旧看向尤听容,轿夫也压了轿子等着尤听容上轿。 尤听容飞快地扫了眼三姨娘,“张公公,三姨娘是顺御女的生身母亲,入宫侍疾,还是亲近之人更合适。” 三姨娘面露喜色,期待地看着张福。 张福不为所动,冷冰冰地转向三姨娘,“宫里是讲身份、论规矩的地方,不是谁都能踏足的。” 一句话,说的三姨娘脸上血色尽褪,这就是说她上不得台面。 “尤小姐,奴才也是替主子当差的,小姐就别为难奴才了。” 张福怕再出了什么岔子,手势一打,轿夫抬着软轿停到了尤听容跟前。 “也不必收拾了,宫里都提前备下了,尤小姐请吧。” 即便知道要去的无异于龙潭虎穴,尤听容也只得低头钻进了软轿之中,轿帘一放,视野就暗了下来,轿子里头压抑的她心慌。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是尤听娇得势后的羞辱,抑或是单允辛不怀好意的试探。 无论是什么,她不会再妥协地做那只娇滴滴的金丝雀,傻乎乎地钻进单允辛手里的牢笼。 张福一声吆喝:“起轿!” 青町赶紧紧走几步跟上来,张福却抬肘拦住她,“青町姑娘,宫里不同别处,你不必跟着。” 青町不肯,尤听容掀开窗帘,微微探出头来,“青町,你留下罢,照顾好老太太和夫人。” “我知道的,小姐放心!”青町垫着脚,高声答应,眼睁睁看着粉底织花的软轿走远。 —— 穿过小半个京城,纷杂混乱的街市,吆喝来往的货郎,和街道两旁热火朝天的铺子,一一从眼前略过。 尤听容望着轿外出神,这是她前世作为深宫妇人从未见过的世界,热热闹闹、有血有肉,提醒着她,一切都不一样了,在喧嚣的街市中,尤听容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尤听容透过轿帘的缝隙瞧见了皇宫巍峨的宫墙,轿子从西华门进入后停了一会儿,换了小太监来抬轿,顺着石板路往内宫去。 约摸又走了一炷香的时辰,轿子平稳的降落下来。 隔着帘子传来了张福的声音,“尤小姐,到地方了。” 尤听容眼前光亮一闪,小太监殷勤地卷起轿帘,张福躬身递过来手臂,“奴才扶您。” 一旁的小太监眼神微妙,自以为隐蔽地打量着尤听容。 忍不住暗自思忖着,张福可是御前大总管常顺的徒弟,这是哪位主子这么大的面子,也能让张公公亲自来搀扶? 尤听容迟疑了一瞬,还是领情地搭着张福的小臂下了轿子,站定后就收回手,垂首道谢:“多谢张公公。” 张福收回手,引着尤听容向前走,解释道:“尤小姐,内宫里妃嫔五品才人以上才可乘轿,命妇亲眷若无特许不可乘轿策马,辛苦尤小姐走一段路。” 尤听容点头表示理解,眼神投向了好似没有尽头的宫道,宫墙红的扎眼,脚下的石板冰的沁人。 这条路她只走过一次,就是前世入宫那一遭,是一条真真切切的不归路,没想到还能有机会踩上来,想必也少有人能走第二回。 妃嫔一旦入宫,除非跟随皇帝出巡,否则这一生都不得踏出宫门。 “尤小姐,小心脚下。”张福见尤听容满怀心事,低声提醒,再次将手递了过来。 尤听容一抬头,是宜秋宫蓝底金字的门匾,到了。 收敛心神,尤听容一手微微提起裙摆,一手搭着张福的手臂,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 “是尤小姐吧?”一个青衣直裾宫装的小宫女迎了上来,白白净净的,瞧着年纪比尤听容还轻。 似乎是被张福吓着了,小宫女的笑容僵在脸上,连忙行礼,“张公公,奴婢来吧。” 张福点头,问道:“侧屋都收拾好了吗?” “张公公放心,奴婢早早就布置好了,只等尤小姐。” 小宫女小心翼翼地托着尤听容的手,将她引入了偏殿,“奴婢是顺御女的贴身宫女巧心,尤小姐有什么缺了的、不合心意的,尽可吩咐奴婢。” 巧心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与尤听容一打照面,她就认出来了。尤听娇邀宠那晚,妆容打扮就是比照着眼前的尤听容来的。 再往下,她就不敢想了。 尤听容并不在意,随意落座下来。 倒是张福挑了些错处,巧心一一应下后,张福这才向尤听容告辞。 张福前脚刚走,一个与巧心同样打扮的小宫女就进来了,昂着下巴,“巧心姐姐,主子召尤小姐过去呢!” 巧心眼神躲闪地上前来扶尤听容,“尤小姐,奴婢扶您过去吧。” 尤听容心里奇怪,巧心是尤听娇的亲近之人,怎么对自己怯生生的?并未放在心上,起身去了尤听娇的寝殿。 尤听娇的房间和她本人一样,处处是花鸟装饰,极力虚张着浮华的架子。 尤听娇坐在软塌上,身上穿着烫金织花长衫,外罩嫣红金扣比甲,连头发都一丝不苟的高束起来,鬓上最显眼的位置上插着一只三尾凤钗。 即便浓妆艳彩,依旧掩不住消瘦下来的双颊,看来确实是吃了苦的,许是真病了。 尤听娇也忍不住打量着尤听容,心里不屑。 尤听容嘴上不媚权势、清高自持,现在却盛装而来,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偏偏陛下被她迷了眼。 尤听娇挺直了腰杆,眼中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大姐姐,见着我,还不行礼?” 尤听娇朝巧心使了眼色,巧心却傻愣愣站着,还是巧玲巴结地开口提醒尤听容,“尤小姐,您虽然是长姐,可现在咱们主子是御女,见着御女,您该行礼问安才是。” 尤听容没有过多纠缠,从善如流地屈膝行礼,“请顺御女安。” 尤听娇看着她这幅风轻云淡的样子就来火,即便自己站在高位了,尤听容依然没把她放在眼里,变本加厉道:“大姐姐错了,第一次见我,大姐姐应该行跪拜大礼,宫里是讲尊卑的地方,大姐姐平日里是最重规矩的,应该知道才是。” 巧心抬了抬头,哆嗦着嘴唇,欲言又止。 “大姐姐,入宫当日我便说过,早晚有一天,我要你跪在我的面前。” /132/132634/30957080.html 第二十七章:初见薛夫人 因为夜里忧思辗转,尤听容起晚了些,到老太太房里时,三姨娘和尤贵泰竟然已经到了。 “我来迟了。”尤听容上前给长辈一一见礼。 老太太笑道:“你呀,就该睡晚些,如花的小姑娘不必守着这些老规矩!” 三姨娘也跟着笑,说出来的话却含沙射影,“大小姐的婚事不顺,夜里难免睡不好,来晚了也是情理之中。” 尤听容被婉拒的消息传得飞快,加之赵管家又带着东西被请了出去,旁观者的猜测就更多了。 “三姨娘的消息一向灵通,府里恐怕没有你不知道的。”尤听容顺着她讽刺道。 老太太又想起了三姨娘在自己房门口偷听的事,收了喜色,“没规矩!” “我冤枉呀!”三姨娘心里不服气,“府里都传开了,大小姐这人还没见着呢,就被人带着重礼婉拒了,您是不知道,流言有多难听!” “都说大小姐八字不好,才害的赵老爷进了监牢,我自然是不信的,可若是连累了老爷、连累了咱们尤家,岂不是罪过?”三姨娘拉着尤贵泰做筏子,“老太太还不晓得吧,赵老爷今早上就放出来了,您说,这不就是巧了么!” 老太太被她说的,一口气堵在心口。 这赵家也是天杀的,偏生事情都赶着巧,祸害她们尤家! 尤听容依着她的话,上纲上线,“三姨娘的意思,是要我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好全了尤家的体面吗?” 三姨娘被她呛得一愣,“我……” 尤贵泰啧了声,也责怪地看了眼三姨娘,安抚尤听容,“听容,你千万不要这样想,他赵家肖想咱们,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是他们福气薄!” 借着机会,尤贵泰开口劝她:“你不必心急,待父亲好好给你选一个举世无双的郎君,绝不会委屈了你。” 老太太看着这一大早乌泱泱地闹成一团,心里烦,大声喝道:“好了!别说了!” “谁说大小姐不祥?若是叫我知道了,定要家法处置!” 三姨娘扁了扁嘴,低头请罪。 老太太虽然知道是无稽之谈,可是流言猛于虎,不得不防,当即下了决断:“周妈妈,你今日就给薛家递帖子,就这两日,我请薛夫人一同在金声园听戏。” —— 金声园 尤听容扶着老太太提前到了地方,老太太为了今日,包了个位置不错的雅间, 金声园是京城小有名气的戏园子,听说是从南边进京的,颇受女子青睐。 尤听容打量着戏台。风格也是精雅为主,两层戏台可供看官三面观戏,背景的红漆木料上饰有朱金木雕,内容多是戏曲故事。 更引人注目的是,戏台正前方的朱柱上有一对木刻金漆对联。 右边刻的是:“或为君子小人,或为才子佳人,出场便见”,左边则是:“有事风平浪静,有时惊天动地,转眼皆空。” 这两句话尤听容颇有体会,可不是嘛,富贵情爱,都不过转眼皆空,大梦一场罢了。 “想必这位就是尤小姐了!” 身后清亮的声音引得尤听容转过身来,说话的是一个身着妃红色褙子的夫人,远山弯眉月牙眼,红润的口脂衬得气色极好,此时笑起来挤出细细的鱼尾纹,瞧着就是大方开朗的模样。 “是,见过薛夫人。”尤听容浅唇低笑,微微屈膝,打了细褶的裙摆随着动作散开。 薛夫人笑容爽朗,“尤小姐认得我?” 尤听容莞尔一笑,“薛公子与夫人颇为相似。”薛善利的眉眼与薛夫人一般无二。 薛夫人的笑容更盛,情切地上前与她说话,“我一见尤小姐就觉得投缘呢!” 这是实话,薛夫人是个火辣脾气,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小姐,但今日一见尤听容,属实是觉得不错。 虽然也柔婉,但举止从容、雍容闲雅。人也生的极好,眉眼娇艳,脸颊莹润,既俏媚又大方。 尤听容引着薛夫人进了雅间,引见了老太太和尤夫人。 “老太太和尤夫人真是好福气,家里有个这样可人的女儿家!”薛夫人对尤听容赞不绝口,“可惜我没有女儿,儿子总比不得女儿家贴心。” 老太太被哄得喜笑颜开,几人说话间就更亲近了几分,薛夫人主动邀请道:“京城南郊有家庄园,那里的柿子酒小有名气,口味甘甜又不醉人。若老太太和夫人不嫌弃地方粗鄙,我想请两位和尤小姐一同去尝个新鲜。” 老太太被她说的口味大开,自然满口答应。 几人说话间,戏台开锣唱起戏来,今日这出戏唱的是《金玉奴》,算是破镜重圆的喜剧。 说的是一位知书达礼的小家女子金玉奴的姻缘故事,金玉奴在家门口救下了一位落魄书生,暗生情愫,结为夫妻。此后金玉奴与老父亲起早贪黑供养书生考试做了举人老爷,谁料书生忘恩负义,金玉奴绝望投江,幸而被一位大官救起,并收为义女。 巧合的是,这位大官正是书生的上司,大官故意问起书生是否愿娶自己的义女,纵然媒人警告他大小姐脾气大,书生依然求之不得。 谁料新婚当夜,等来了一顿暴打,书生悔不当初,说起了金玉奴的恩情和自己愧疚。 自此,金玉奴走上台前,表露真面目,悲剧变成了破镜重圆的喜剧。 老太太和尤夫人都颇为动容,感叹金玉奴守得云开见月明,好人得好报。 薛夫人却不为所动,“此等忘恩负义之人,如何配的上金玉奴?若我是那金玉奴,定然要另择佳婿,断不会原谅此人!” 老太太的笑容稍收了些,解释道:“总归是夫妻情分,哪里是说断就能断的。” “我以为不然。”薛夫人坚持道:“既然丈夫无情,妻子又何须自轻自贱呢!” 尤听容对薛夫人的笑容更真切了,是,既然男子薄情,女子自然该另觅良缘的。 “不过是戏文罢了,若是现实,即便此刻书生生了悔意,待日后发达了,只怕还是本性难移。”尤听容搭言道:“我祖母信佛,总是愿意相信人心纯善,倒是薛夫人这般阔达,却也让我大开眼界了。” 这下,两方都舒坦了。 薛夫人点头道:“我的儿子定然要做重情重义的人,夫妻之间相互扶持,祸福与共。” 薛夫人说这话时神情真挚,看向尤听容的眼神也是掩不住的喜爱。 老太太方才那点不自在也一扫而空了,家教如此,想必薛善利也不会差,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总归日子能舒心些。 —— 尤家一行人回府时已经临近酉时,马车才到门口,就发现门口已经停了一顶软轿。 管家守在门口,满脸焦急,正四处张望着。 看见她们的马车,就小跑过来,“哎呦!老夫人、夫人,你们可算回来了!” 老太太还没来得及细问,管家就连珠炮弹一般继续道。 “大小姐,张公公等了好一会儿了,您快收拾了入宫吧!” wap. /132/132634/30957079.html 第二十六章:看不见的眼睛 他人一走,老太太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怒气之下,面上的皱纹更深,“实在是欺人太甚!” 尤夫人也是面色不虞,“他赵家自己遭了难了,咱们还没怎样,他倒先嫌弃起我们了?” “祖母和母亲不必为这些小事烦心,既然没有缘分,早些说开了也好。”尤听容也只能劝慰老太太宽心,话说的贴心,但自己的脸上愁色难掩。 赵家日后势必要随着赵绍安得势的,尤家没必要与人结怨。再者,若真是单允辛从中作梗,反倒是尤听容自己连累了无辜的赵老爷。世人皆畏权贵,也是情理之中。 “容儿,你过来。”老太太伸了手,尤听容走到她身边,乖巧地被老太太握住了。 有些粗粝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尤听容的手背,“你放心,他赵家瞎了眼,祖母自会再为你张罗的。” “多谢祖母疼孙女。”尤听容莞尔一笑,“倒不必急着一时,孙女也想多陪陪祖母。” 有老太太这一句话,尤听容的心也落到了实处。 单允辛此人偏执薄情、不择手段,她不想因为一己之私害了旁人,还是缓一缓,判明了形势再做打算。 和老太太再说了几句话,尤听容便离开了,避着人转到尤家后门,赵管家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正焦灼地来回踱步。 “赵管家久等了。” 赵管家见她出来,连忙上前行礼,“尤小姐,您找我是有何事?” “赵管家难道不知?”尤听容峨眉微扬,想听了什么可笑的事一般,“赵家踩了我的脸面,难道我连缘由都不该过问么?” 赵管家连连叫苦,“尤小姐错怪了,实在是赵家形式不好,这也是无奈之举呀!” “这些糊弄傻子的话,赵管家不必再说了。”尤听容脸色冷凝,明明是个花季少女,瞧着却比当家主母还要咄咄逼人。 尤听容继续向赵管家施压,“我也不为难你,你是替主子办事的,未必知道首尾。我只要见一见赵家能主事的,问清了缘由来路,此事便就此翻篇。” “这……”赵管家哪里能做主,为难的很。 “赵叔!” 两人正僵持着,不远处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马车里传来了呼唤声。 说话的人腔调很好听,字正腔圆又温润和雅,尤听容曾经听过此人带着她的儿子弋安念书,是赵绍安。 赵管家脸色一变,“大少爷,您怎么来了?” “事情我都知道了,母亲一个人多有不便,我做儿子的自然要从中斡旋。”赵绍安三言两语说了缘由,便转而看向尤听容,“想必,这位便是尤小姐了?” 赵绍安一接到消息就先去了监所,借着同窗好友的关系加上孝敬银子,探视过了赵老爷,对这事的来龙去脉也猜了个七七八八,搞明白了事情的关窍是尤家这位大小姐。 知道赵夫人派了赵管家带着礼物来赔罪后,赵绍安便觉得此举不妥。赵家夹在中间,遮遮掩掩反而得罪人,不如把话说开了,还能卖尤听容一人情。 因此,赵管家迟迟未归,他便亲自来了。 “赵公子。”尤听容点头致礼。 “赵叔,你先抬东西上马车吧,我随后就来。”赵绍安干脆地支开了赵管家,礼貌地将尤听容请到了门角后。 “我母亲也是慌了手脚,行事失了分寸,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尤小姐宽容一二。”赵绍安拱手道歉,还是清清冷冷的模样,明明还未及冠,说话做事却很周到。 “尤小姐要问什么,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 黄昏已至,尤听容就着烛光观赏着单允辛送的棋具。 手指轻轻地拨弄着,看着流光溢彩的棋子在桌面上转动,光线透过棋子在四周投射出跳跃的光斑,尤听容就直愣愣地看着光斑出神。 随着跳跃的光影,她想起来一些往事。 那时自己才生了弋安封了嫔位,单允辛让她做了长乐宫主位。后宫前有皇后,凭借文官之首涂丞相不可撼动;后又董氏,一族皆为武将,军功在身。 而她夹在其中仅凭单允辛的宠爱,平衡后宫局势,小心翼翼的保全自身和孩子。 就在长乐宫的暖榻上,单允辛稳稳地把她搂在怀里,跟她说,“朝堂和后宫,与这棋局一样,都是博弈之道。” “击左则视右,攻后则瞻前。”单允辛的低语犹在耳畔,“棋局如此,攻心也是如此。” 那时她矫情地腻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拿手指缠着他披散的长发,对这些话都是过耳不过心,满心的柔情。 红梅罩灯下,尤听容扯下发簪,放下自己的长发,捏着两人的一缕头发,小心翼翼地打了个结,“结发为夫妻,相爱两不疑。” 尤听容说完就紧紧搂着单允辛的脖子,投入他的怀抱,甚至没好意思看一眼他的反应,便已经是满面红霞了。 那时,单允辛的怀抱是天底下最安全可靠的避难所。她知道这个天子是多么的诡谲难料,但她从未想过,自己并非他的妻子,只是他的棋子罢了。 想着今日赵绍安的话,尤听容只觉胆寒发竖。 顺天府根本不是查什么米粮生意,而是直奔赵家而来。赵老爷关在狱中,既未提审,也没用刑。 只得了一句劝,做当家夫人的,眼睛要擦亮了,知道什么人能见什么人不能见。 赵夫人思来想去,她近日要见的,就是尤家的女眷。 赵绍安临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提醒尤听容,京城到处都是眼睛,务必小心行事。 尤听容已经能断定了,她在京城唯二认识的权贵,一个池卿朗,另一个就是单允辛。 能让顺天府从风而服的,只有他。 手段狠厉,思虑周详,的确是单允辛的行事风格,对付她一个小女子,也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可为什么呢?明明两人不过数面之缘,为什么非她不可? 想到这里,尤听容只觉得被深深的无力裹挟着,不知该如何扭转败局。 难道老天爷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占尽先机,最后还是被捏在单允辛的手心里,由着他操控把弄。 wap. /132/132634/30957078.html 第二十五章:赵家生变 尤听容脸色骤变,秋水般的眼眸带了惊疑。 瞅的老太太心里也不落忍,把原委说了,“今早顺天府查了赵家的粮店,也不晓得犯了什么事,现下铺子掌柜和赵老爷已经双双收监待审,铺子也封了。” 尤听容修眉微蹙,还是不敢相信,“顺天府?顺天府怎么突然查起了米粮生意?” 老太太摇头表示不清楚,只是叹了一声:“世事难料呀!今日天才擦亮,数十个带刀衙役就把赵家铺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吓人的很!” 顺天府那样大的派头,尤家稍加打听就知道了原委。老太太对赵家满是同情,叫她们来也是商量着该如何应对。 “是咱们主动下的帖子,若是因为赵家遭了难就改了主意,传出去,背地里肯定要被人说嫌贫爱富。”老太太满面愁容:“现在赵家赵家现在就是个火坑,容儿是断断不能再考虑赵公子了!” “兴许只是误会,咱们不妨再等等,也免得落人口实。”尤听容对赵绍安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赵家在发达之后尚且老实本分,更何况是现在。 再者,前世分明没这一出。 顺天府掌管京城和周边县镇的行政事务,若无特殊政策,好端端地他们哪有功夫查一个小小的粮店? 尤听容想着被自己扔在永鑫茶楼的那支金簪,单允辛的警告犹在耳边,“离赵公子、薛公子之流远些”? 越想,她心里越是没个着落。 自己此生和他分明毫无纠葛了,尤听娇在宫里已经成了前途无量的“宠妃”,她并不想自作多情,可若是就这样稀里糊涂被单允辛撵着走,实在太被动了! 赵家的事,她得弄清原委。 “也是。”老太太听着觉得有理,怕尤听容心里不自在,安慰道:“你不要放在心上,若是等咱们两家谈拢了才出事,咱们更是进退两难……” 老太太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了骚动,似是周妈妈在训斥谁。 没一会儿,周妈妈满脸不高兴地进来了。 老太太问:“怎么了?” “是门房,也是没规矩,跑到内院来了,若是冲撞了主子们可怎么好!”周妈妈老大不高兴了。 “可是来了什么人?”老太太疑惑道,门房是尤家的老人了,应该知道规矩的。 “说是赵家送了重礼过来,大惊小怪的。”周妈妈没有太当回事,素不相识的,能有多重的礼? 老太太呵呵笑了两声,“赵家处事倒周到,快请进来吧。”不过是口头之约,也这样郑重其事。 来的是赵家的管家,礼数周全,招呼着人把东西抬进来。 足足四个,沉甸甸的及膝高的褐漆木箱,被赵家的小厮抬进来,整齐地摆在老太太跟前。 赵管家一一打开来,谦恭道:“老夫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尤听容眼神一扫,心里有了几分计量。 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这是送给她的,若是不知道这是赔礼,只怕聘礼也不过如此了,赵家好端端做这一出,定然是知道些什么的。 老太太也惊着了,“区区小事,赵夫人有难处,咱们大可改日,不会见怪的,当不得如此厚礼。” “多谢老太太和尤夫人体谅!”赵管家态度更恭敬了,讪笑道:“我们夫人的意思……” 赵管家吞吞吐吐的厉害,尤听容替他开口了,“若赵家有什么难处,赵管家不妨直说。” “那倒没有。”赵管家连连摆手,“只是我家夫人自觉高攀了尤府,实在是冒昧了,此事便就此罢了……这些礼物,只做失信于老太太的赔礼。” 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赵管家话说得再好听,意思就是明晃晃地拒绝了,且连见一面走个过场都不肯。送再重的礼,落在老太太眼里也变了味道。 “赵夫人出手倒大方。”老太太拖长了语调,明显是口不对心。 赵管家心里七上八下,赵夫人这事做的奇怪,怎么就对尤家避如猛虎?还特意送了这么多女儿家的东西来,既想讨好尤小姐,为何要做这得罪人的事? 赵管家作为下人,只能深深鞠了一躬,“请老太太务必收下!” 尤听容缓缓吐出一口气,定了定心。 若说方才只是自己自作多情,现在也有了六分成算了……此事必然和单允辛脱不开关系! 赵老爷人在监牢里,赵夫人不想着打点顺天府,反而给自己送这样的重礼,礼送来了,赵夫人却不肯见尤听容,如此自相矛盾之举,分明是因为赵夫人知道些什么。 “赵管家是觉得,我尤家就寒酸至此,缺这点碎银?”尤听容反而不肯轻易松口,赵家的事她是一定要刨根问底的。 老太太虽然也不满,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听容唱了黑脸,她也顺势扮个白脸,“赵管家的心意送到了,便带着东西回去罢。” 此事如此波磔,可见是两家的缘分不够,不必强求。 “尤小姐千万要收下赔礼,否则,我家夫人实难心安呀!”赵管家哪里肯走,赵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尤大小姐消了气。 尤听容冷了脸色,“赵管家的意思,是只要你赵家心安便可?” “这……”赵管家被说的一愣,瞧了一眼尤听容,也忍不住赞一声好。 不只是容色殊丽,更难得的是通身的气度,此时不过稍扬了语调,赵管家就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好像自己面对的是久居高位之人。 “赵家绝无此意,这些礼物只是我家夫人的心意,如有冒犯,还请小姐宽宏!”赵管家连忙解释。 “老夫人是宽宏大度之人,赵夫人大可放心。”尤听容眸色瞳瞳,直逼人心,“至于这些身外之物,我尤家历来清廉,消受不起,赵管家请回罢!” 话说到这一步,赵管家再强留就是得罪人了,只能原封不动地把东西抬出去,告退离开了。 尤听容则不着痕迹地推了青町的手,又朝着正掀帘出去的赵管家抬了抬眼,低声挨着青町的耳边:“拦住他。” 青町赶紧借故离开,快步跟上赵管家。 wap. /132/132634/30957077.html 第二十四章:变故 尤家递进宫的消息转个头就送到了常顺手里,常顺也没敢多看,巴巴地送到御前。 单允辛一目十行看完,将纸揉吧着随手扔进了香炉。 常顺闻着味觉得呛人,小心地瞧陛下的脸色,好家伙,比烟还呛三分。 单允辛撑着额角,双眼半阖,似有风雨欲来之势。 在永鑫茶楼一见,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可尤听容随手扔了他赠的簪子,摆明了是不想与他再有纠葛。 即便单允辛命尤听娇想法子从中作梗,尤听容却依然我行我素,非要去见赵家人。 看来,赵绍安果然是很合她心意的。 单允辛想起来梦中的场景,彼时她还是昭仪,时任太子詹士的赵绍安为皇子讲授经书。皇子弋安才四岁,尤听容时常去给儿子送吃食零嘴。 那是个炎炎夏日,日头毒的很。 单允辛本欲寻弋安一同去长乐宫用午膳,正撞上尤听容和赵绍安同桌而坐,邀请赵绍安一同吃冰西瓜,弋安也娇滴滴地赖在尤听容肩头,被尤听容嫌热推开了。 梦里自己只觉得母子二人温馨可爱,心中柔肠百转。 现在却忍不住将场景反复回味,一切历历在目。尤听容穿着轻薄的琥珀色烫金上衫,撑着下巴的手臂都能透过光看出粉调,腕上一对翡翠镯子衬得腕如凝霜一般。 朱砂红的桃花破裙散开,像花开一般,半透明的萱草黄披帛垂落在地上。 尤听容懒洋洋地拈着银签子,插着红彤彤凝着冰水的西瓜瓤,弋安张着嘴巴来接。 尤听容则偏着头,和太子詹士说着什么,喜笑盈腮。 单允辛想着这一幕,依旧觉得自己的心就像尤昭仪鬓上的珠串一般,颤动摇曳。 可现在想着纸条上的话,这份心悸里就藏了别的什么。 单允辛用力地捻着手中的檀木佛珠,细细回想,当时自己进殿后发生了什么? 一切的宁静美好都被打破了,赵绍安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请罪,而尤听容则取笑他,“好端端的,偏叫陛下扫了兴!” 当时的二人可真是融洽的很!处在一块,谈笑风生,衬得闯入的自己像个外人。 单允辛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尤听容作为嫔妃尚且对赵绍安颇为欣赏,如今男未婚女未嫁,自己便成了彻头彻尾的外人了! 常顺小心翼翼地开口:“陛下?” 单允辛这才回过神来,拨弄着手里的佛珠,“赵家是做米粮生意的?” “是,家中有些薄产。”常顺顺着单允辛的意思,提了提赵绍安,“赵公子天性聪颖、博闻强识,在京城也是小有才名。” 单允辛斜睨他一眼,看的常顺闭上嘴,腰躬得更低了,“奴才多嘴。” “叫顺天府好好查一查赵家的铺子,抓几个人进去,让他知道知道厉害。”单允辛语气低沉,眉目间带了冷意。 “奴才领旨!”常顺心里道了声不妙,可怜赵家遭此无妄之灾。 单允辛叫住他,嘱咐道:“点到即止,赵绍安有些真才实学,你知道分寸。” ———— 尤府 卯时一过,尤府正房里就忙活开了。 尤听容端坐在镜前,青町正全神贯注地替她绾发,梳了个俏丽又大方的垂鬟分肖髻。 五彩琉璃华胜花冠插于髻上,两侧各一只水珍珠排簪,搭着水滴形的耳坠,既得体又不失少女的娇媚, 青町扶着小姐起身,取来衣架上的藕荷色大袖衫。 “藕荷色虽然好看,到底是太淡了些,瞧着不打眼。”青町细心地替尤听容理平裙摆。 “今日不过是长辈们彼此认识一下,我若是盛装,反倒叫人小看了。”尤听容往腰上系了青玉的禁步。 她虽然是急着甩开单允辛的纠缠,但也不想叫人以为自己上赶着,掉了身价。 “母亲那儿如何了?”尤听容看着窗外的日头,时候也差不多了。 尤贵泰昨夜跑来冲尤夫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尤夫人也没松口,说什么都要与赵家见这一面。 青町替尤听容搭上披帛,低声回话道:“夫人已经张罗着摆饭了,咱们过去吧。” 尤听容一到,尤夫人就拉着她的手坐到了一起。 “真好看。”打量着尤听容,尤夫人满眼怜爱。 今日尤夫人上了妆,装扮隆重,极力撑着当家太太的体面。 “你都这么大了,也是我没用,还得连累你的婚事,至今都没有着落。”尤夫人昨夜后半宿才勉强睡着,精神还未恢复。 想着尤贵泰昨日疾言厉色的模样,又担心今日不顺,更是心事重重。 “母亲快别这么说……” 尤夫人摇摇头,“容儿,你父亲心狠,只要你打定主意认准了,不必顾忌我。” 尤听容听见尤夫人这样哀戚的话,免不了就勾起了前世的种种。 那时她才封了美人,与董氏平起平坐。董氏对付不了她,就借董将军弹劾了尤贵泰,将他贬至晋南,尤夫人便病死在路上。 而后三姨娘便被扶正,尤听容的风光,尤夫人没能沾到一星半点。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母亲抑郁而终了,丈夫靠不住,自有儿女能做她的依靠。她出嫁之前,一定要把心思狠辣的三姨娘解决了。 二人用过膳,才停了筷子,正收拾了行装预备出发。 “夫人,大小姐。”周妈妈就气喘吁吁地进了门。 尤夫人紧张地攥紧了帕子,赶紧问道:“怎么了?” 周妈妈瞧着尤夫人心里也有些不落忍,“老夫人请两位过去一趟,有些事要交代。” 尤听容扶着尤夫人进了老太太寝房,老太太还未梳妆,坐在暖榻上沉着脸,深深的法令纹显得很不善。 尤听容见惯了老太太这幅样子,主动上前替老太太揉太阳穴,“祖母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瞅着她乖巧懂事的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方才赵家派人来了,说赵夫人今日不得空,来不成了。” 尤听容没放在心上,安慰老太太,“今日不得空就改日,孙女伺候您梳妆吧?” 老太太脸色却没有缓解,只留了她们母女二人。 “这赵家,只怕是不成了!” wap. /132/132634/30957076.html 第二十三章:争执 单允辛一身紫衫,端坐在团椅上,腰背挺得笔直,手中把持着一支簪子出神。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这是古人形容桂花的词,既像说花,亦像说人,尤听容便如这金桂一般,淡雅烂漫、馨香摄人。 单允辛想不通了,这支金累丝嵌珍珠烧蓝桂花簪明明是她的心爱之物,应该会喜欢才是。 现在对他的心意弃若敝履,分明是有了别的打算。 单允辛眉目微沉,眸子晦暗,攥着金簪的手也紧了,柔软的纯金留下了清晰的指印。 “臣妾拜见陛下,陛下万福。”尤听娇哆嗦着嗓子开口,跪伏在前方,不敢抬头。 单允辛刀子般的眼神上下一打量,看到了她尚且扎着板栗刺,沾着血星子的手,“手受伤了?” 尤听娇颤巍巍地抬眼,打量着单允辛的脸色,“是。” “这可怎么办?你伤了手,就弹不了琵琶了。”单允辛笑容凉薄,“你说,你若是失宠了,董氏会如何待你?” 尤听娇骇然,祈求地看着单允辛,发起抖来。 “不如……”单允辛不紧不慢,说出来的话像重锤一般敲到听者的心头,“朕再晋你做个宝林,如何?” 尤听娇先是喜,很快又带了畏惧,谨慎道:“请陛下明白示下。” 单允辛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金簪,沉吟片刻,“朕给你指一条活路。” ———— 微风和煦、阳光正好,暖阳透过小轩窗照进屋内,留下明亮的光斑。 尤听容坐在窗前,垂着头穿针引线,大红的料子,精细的凤鸟好样,这是一件嫁衣。 “小姐的手真巧。”青町看花了眼。 “老太太昨日以夫人的名义给赵家递了帖子,约着日子出去赏花。”青町喜滋滋地,“小姐这么好,赵家夫人肯定一看就喜欢!” 尤听容无奈地摇摇头,“你呀,竟说些傻话!” 那日与薛善利打过照面,他与池卿朗是旧相识,尤听容不想多生事端,所以将目标定为前世略有接触的赵绍安。 青町给尤听容递了茶水,“小姐歇一歇吧。” 尤听容锁好针脚,接过茶水,才沾湿了唇,周妈妈就来了。 “大小姐,老爷在老夫人院子里等您。” 尤听容咽下茶水,放下针线,起身。 周妈妈扫了眼绣架,隐晦提醒道:“老爷对您的婚事有些盘算,时候尚早,小姐不必急着准备嫁衣。” 尤听容听出了话外之音,心也沉了下去。 上回见过单允辛,她心里就一直不踏实,疑心事情不简单。 到了老夫人院子里,隔着门帘就听见了尤贵泰气急败坏的声音。 “事关咱们家改换门庭的大事,母亲你怎么能答应呢!?” 周妈妈赶紧开口提醒,“老太太,老爷,大小姐来了!” 尤听容迈步进门,正对上尤贵泰忿然作色的脸,不慌不忙地向两人行礼。 “是你让老太太去探赵家的口风的?”尤贵泰单刀直入。 尤听容自顾自起身,“是。” 尤贵泰直眉瞪眼,音量也大起来,“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偏看上这样的破落户,你是失心疯了不成!” 老太太打圆场,“有话好好说……” “您也是!由着她胡来!”尤贵泰打断老太太,“若非三姨娘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 “三姨娘说的?”尤听容心里奇怪,三姨娘没道理这么做呀。 尤贵泰以为尤听容不服气,怒道:“我和你三姨娘是为你好!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绝对不会同意你就这样随随便便定下的!” “父亲若是真心为我好,就该成全女儿。”尤听容不为所动,“女儿只求平凡安乐,不图富贵荣华。” 尤贵泰恨铁不成钢,“宁做高门妾,不为寒门妻,这样的道理你还不懂吗?!” “女儿无用,只求做个明媒正娶的正房太太。”尤听容看着他气急败坏,神色坚决,“父亲若不想闹出惹人笑话的丑事,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反了天了!”尤贵泰重重拍了桌子,指着尤听容,俨然气急了。 老太太瞧着心里都发慌,赶紧拉住尤贵泰,冲尤听容道:“听容,你就别跟你父亲犟了!” 尤听容神色坚决,镇定地看着老太太,“祖母是看着孙女长大的,您知道孙女的性子,孙女既打定了主意,绝无回心转意的可能!” 老太太被孙女这样看着,心里知道此事恐怕难以回转。 尤听容虽然看着性子柔软,可骨子里是极要强的,自己的主意也正。为人处世只是表面柔顺,实则心里自有计量,也亏得她是个能沉住气的性子。 眼瞧着老太太动摇了,转而对尤贵泰道:“你当爹的,便顺她一回吧……” 门口的帘子猛然被掀开,三姨娘急赤白脸地闯进来,“老太太!” 老太太没想到三姨娘居然凑在她房门口听墙角,脸色很难看。 还没来得及质问,三姨娘急急道:“大小姐年纪轻,草率些,老太太您可不能糊涂呀!” “三姨娘倒是管的宽,连祖母院子里的事都尽在掌握之中。”尤听容冷笑。 三姨娘讪笑道;“大小姐误会了,我是担心你与老爷闹起来,这才跑过来……” “横竖都是三姨娘有理。”尤听容挑眉,意有所指,“人是你介绍的,现在说不行的又是你,三姨娘这卦也变得太快了,让人生疑。” 三姨娘躲开她的视线,拉着尤贵泰柔声哄劝:“老爷,您也别太心急了,可以慢慢来,若是伤了大小姐的心,您心里也得跟着难受。” 尤贵泰被这一说,也勉强找着台阶下,最终什么也没说,拂袖而去。 ———— 张妈妈替躺在榻上的三姨娘锤着腰,嘀咕道:“您这是何苦呢,大小姐嫁个破落户不是好事嘛,您掺和进去做什么?还得罪了老夫人,日后少不得要看她脸色。” 三姨娘撑起身子,心里不得劲,“我哪里想留她?” “还不是为了娇娇!”说起来三姨娘也有些恼火,“娇娇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说话没头没尾的,只求着我一定要把尤听容留下,也不说个缘由!” 张妈妈安慰道:“宫里人多口杂,您别放在心上。” “我瞧着大小姐只怕不会死心。” “把消息告诉宫里。”三姨娘心里也发愁,“娇娇心思浅,只想借着尤听容的东风得宠,却没想到此举后患无穷。” wap. /132/132634/30957075.html 第一章:重生 初春暖阳,清爽的微风拂面,含元殿园子里的百花开放,熏得人泛起春困来。 尤听容照例躲在角落,手肘撑着石桌,许是选秀前夜太紧张了,此时竟然头脑发昏,含含糊糊睡过去了。 耳边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让她睡得极不安稳,月牙弯眉微蹙,一长睫颤动,丰润的双唇微微张着,呢喃着什么。 什么人在说话?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 撑着脑袋的手一松,柔软的弯睫抖动着掀开,一双睡凤眼水光潋滟,不笑含情,为清丽的面庞增了十分颜色,楚楚动人。 尤听容恍惚地扫视四周,她认得这里,含元殿的后花园,是举办盛大庆典仪式的宫殿。 低头,衣裳上繁密精细的番红花,在丁香紫色的绸缎上鲜活动人,她记得这件衣裳,是她选秀那天穿的! 尤听容忍不住咬紧双唇,钻心的疼。 她回来了?重回入宫之前,回到了一切噩梦的开始。她不能再重蹈覆辙,这一世她只求平静安稳,再也不想卷进旁人的纠葛! 这时,不远处花坛前的说话声大了些,尤听容回过神来,是她庶出的二妹妹尤听娇。 “我这个大姐,光有个嫡出的身份,不丢了父亲的面子就是大幸。”尤听娇正在人堆里巴结尚书家的小姐,“若我能有许姐姐这样天仙一样的姐姐,才是求不来的福气” 旁边的小姐们并不接话,避过身,自说自的。 尤家不过是七品小官,尤听娇又是庶出的小姐,若不是新帝第一次选妃,根本轮不到尤家参选。 尤听娇笑的谄媚,却被人打了脸,心里正是窝火,远远瞧见尤听容竟然打起盹来,快步走过来。 “大姐倒是清闲,若是被撂了牌子,看你如何有脸回去见祖母和父亲!” 尤听容愣愣地抬头,尤听娇有着流畅饱满的鹅蛋脸,一双杏眼水灵灵的,粉色彩蝶衣裳本是娇俏可爱的,她不可一世的模样反而显得轻浮。 尤听娇见大姐不回嘴,更得意了,昂着下巴指了桌上的茶水,“给我端一杯茶来。” 尤听容突然笑了,起身为尤听娇斟茶。 周围的小姐们注意到了,忍不住议论起来,“这嫡出的小姐也太没用了,竟做起了这样掉身份的事!” 尤听娇愈加得意,催促道:“大姐姐快些,反正是你做惯了,不怕丢人!” 尤听容衣衫微动,姿态从容,一双素手井然有序地斟茶倒水,自有一番风流。 尤听娇一时有些看呆了,家里的规矩都是现学的,这个平日总低眉顺眼的大姐,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风度了? 尤听容问问地端着茶水,递到了尤听娇眼前,“二妹妹,请。” 尤听娇不自在地伸手,就在此时,尤听容手上一松,滚烫的茶水洒了尤听娇一身,“啊!” 尤听娇惊得一把推开了尤听容,痛是其次,殿选在即,污了衣裳殿前失仪才是大事。 尤听娇紧走两步,抬手就要打她。 尤听容紧紧抓住了她的手,逼到尤听娇耳边,声音压得很低,“二妹妹可想清楚了,当着众秀女的面,含元殿前,你要不要落得一个跋扈张狂的名声?” 尤听娇气的发抖,握紧了拳头,恶狠狠地盯着尤听容,“尤听容,我不会放过你的!回去后定要告诉父亲!” “二妹妹何必生气,衣服脏了,就换一身。”尤听容很快垂下眼皮,恢复了低眉顺眼的模样,“若妹妹不嫌弃,我可以把自己的衣裳借给你。” 尤听容记得,前世选秀,单允辛便夸赞了自己衣裳上的花样,这件衣裳是她熬了两个月做出来的。 尤听娇的怒火顿时泄了气,大姐的衣裳她早就看上了,就是大姐说什么都不松口,今天还不是要让给自己,“算你识相。” 等轮到姐妹二人入殿觐见,尤听娇已经昂首挺胸打扮一新,尤听容反而穿了件轻浮的玫红色团花长衫,加上妆容素雅,衣裳把她整个人都压下去了。 秀女们提裙跪下,行了跪拜大礼。 “民女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福!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秀女们起身后,挨个上前介绍出身和身份,很快轮到尤听娇,“民女从七品上朝散郎尤贵泰之女尤听娇,请皇上、皇后安!” 单允辛正坐高位,身姿伟岸,一身黑底红色滚边的龙袍更显威仪。沉重的冕旒上,五彩丝绳贯十二块五彩玉垂落在脸前,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淡粉的薄唇透出一股阴戾。 单允辛幽深的目光落在跪着的女人眼前,他这几日噩梦连连,精神不济,又隔得远,只依稀看个大概。但是她身上的那件衣裳,非常熟悉,一旦想要回忆又头疼起来。 身侧的皇后涂依眼睛都落在皇帝身上,也没把尤听娇放在眼里,随口道:“撂牌子。” 声音一软,温柔地询问单允辛,“陛下,可是头又疼了?不如先歇着,这里有臣妾呢。” 单允辛用力地揉着太阳穴,轻轻摇头,“留下吧,赐香囊。” 尤听娇大喜,欢快跪下,“民女谢皇上!谢皇后娘娘!”喜得昏了头,完全没注意皇后满是阴霾的眼神。 太监这才叫到尤听容的名字。 尤听容站在后面紧了紧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已经是浑身哆嗦起来,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民女从七品上朝散郎尤贵泰之女尤听容,请皇上、皇后安。” 一句请安,声线紧巴巴的,几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一旁的太监都替她叹气,选秀到了御前,都是拔尖的小姐,竟然怕成这样。 单允辛听着声音,心中一动,定睛看向尤听容。想要看清楚,脑子里却繁杂混乱,只能先沉声叫她起来。 尤听容心一横,这一世说什么都不能再被选中。 起身时,脚下一软,竟当着众人的面踩着裙摆,跪摔在原地。当即惊叫一声,可怜的哭起来:“皇上恕罪!” 单允辛被这一哭,心里更是烦闷,捏着鼻根努力想分辨眼前人。 皇后见单允辛面露难受,一秒都受不了了,厉声喝道:“撂牌子!赶出去!” wap. /132/132634/30957053.html 第二章:再遇故人 马车晃晃悠悠到了尤府,府里早就得了消息,一家人都等在门口。 马车一停下来,尤听娇强先下来,“父亲!姨娘!” 三姨娘满面春风,捏着帕子,紧走几步握住了尤听娇的手,“娇娇!你真为咱们家争气!”说着斜眼看了眼落后两步的尤听容,掩不住的得意。 尤贵泰也是难得露出笑脸,三人站在一起,瞧着确实是和睦的一家人。 尤听容心里一片冰凉,记不起当年自己入选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场景。但是她记得,父亲要她向单允辛讨要官位,记得自己把得来的银两源源不断地接济娘家,记得父亲贪污九千两白银,害的她的皇子弋安被抱养。 她总是想讨父亲欢心,渴望为母族争光添彩,这样求来的爱太轻贱了。 尤夫人默不作声地拉紧了尤听容的手,低声安慰,“没事的,咱们嫁一个寻常人家,安安稳稳一辈子。” 尤听容被这一句话说得红了眼眶,前世,母亲总被三姨娘压着,尤听容拼命争宠,想为母亲争一口气,可惜,自己入宫不过三年,母亲便病逝了。 “女儿没事,您别担心。” ———— 皇宫-乾清宫 明月高悬,御前总管常顺倚靠在内殿门口打盹,寝殿内一点风吹草动就一溜烟小跑进去,“万岁爷!” 单允辛呼吸急促,长眉入鬓,深邃的眼窝,浓密的睫毛投射出一小片阴影。狭长的眼眸通红一片,满是戾气,薄唇轻启,“淑妃。”低低的一声气音。 “万岁爷,您吩咐。”常顺连滚带爬,弓着腰等候单允辛吩咐。 单允辛撑着手坐起来,冷汗沾湿了他的鬓角,周身透露出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微微抬手。 常顺恭敬地扶着他起身,一旁的内侍围上来,轻手轻脚替皇帝换了汗湿的寝衣。 “什么时辰了?”单允辛声音低沉。 “回万岁爷话,才至五更天。”常顺轻声答话,小心翼翼开口关心:“灵感寺送来的安神香万岁爷用的还成吗?” “再添些,朕看会折子。” 在常顺准备退下时,开口吩咐:“从灵感寺请一尊金佛,供在偏殿。” 单允辛目光冷的让人害怕,伺候了二十年的常顺感觉到了帝王的杀心,随着皇帝君威渐盛,做奴才的,越来越看不透了。 殿内,单允辛骨节分明的大手,重重捂着心脏的位置。连日的噩梦在今夜终于揭开了面纱,走完了梦里的一生。奇怪的是,在梦中最重要的不是军政大事,反而是一个小女子令他痛彻心扉。 以至于,淑妃被生生勒断的颈椎,和血淋淋的勒痕至今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在他的梦里,他的淑妃,弋安的娘亲,就这样死在了他精心修缮的长乐宫。 长乐宫,是他们有了孩子后,单允辛替淑妃选定的,亲自题了匾额上的字。碍于淑妃的家世低微,他虽然不能给淑妃皇后的宝座,却愿意给她全部的宠爱,希望她长乐永安。 只可惜,本来的假意冷落禁足,却被人钻了空子,让淑妃这样凄惨的死在了这座他亲手选定的宫殿。 单允辛缓缓吐出一口气,都不要紧,如果梦都是真的,他已经占尽先机了。所有忤逆、阻碍他的人,他都会一一除去,江山、美人,都是他的掌中之物。 想到这里,单允辛当即修书一封送至边关前线的副将欧阳矢翎,这是他安排在军中的杀招,若能提前决胜,不仅能为欧阳立功,更可让大军尽快回朝抗衡丞相一族。 ———— 尤府 自从尤听娇当选,在家里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三姨娘把自己的家私都拿出来补贴给女儿。衣裳首饰置办了许多,忙得连团团转,母女俩连给老夫人请安都抛在脑后了。 尤听容倒是日日陪在老夫人身边,陪着老夫人抄了好几卷经书。 老太太拨着佛珠,垂眼看着姿态优雅的尤听容,暗自叹了口气:可惜了,容儿娴静,又能沉得住气,可配高位。 老太太是农户出身,熬了半辈子供尤贵泰读书做官,已经满头白发了,褐红色的皮肤粗糙暗哑。尤听容是长女,性子又老实,孝心是老太太看在眼里的,只可惜她一个老婆子没什么本事,不能为孙女找一个好归宿。 “容儿。”沉吟良久,老太太操着方言唤道。 “祖母有什么吩咐?”尤听容笑着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轻轻摇了摇头,“你心静,祖母一直想去灵感寺礼佛,可惜山高难登,这几日你便和你母亲一同去寺里小住,替我念几天经,也为自己求个好亲事。” 老太太想着这几日尤听娇气焰嚣张,让尤听容暂时避一避,等尤听娇进宫了,她再好好和尤贵泰说一说。 尤听容当然领情,“孙女一定诚心,祖母放心吧。” 老太太吩咐房里的周妈妈,准备好东西,叫了马车,“今天天晴,赶早出发吧,过几天,祖母让周妈妈去接你。” 两人各带了一个丫鬟,就上路了。 至于尤听娇来正房炫耀,却扑了个空,又是发了一通脾气,直说祖母偏心。 ———— 灵感寺是京城郊外最大的寺庙,也是皇家每年祭祀参拜的地方。占地九十亩,中轴线布局,规模宏大。 丫鬟扶着小姐和夫人一路拾级而上,拜过了正观音阁,便到了大雄宝殿。 尤夫人一身素衣,因为疲劳,脸色苍白,眉眼里都是温顺,头上只两根玉簪,看着眼前的大雄宝殿连声道:“阿弥陀佛!” 尤听容见母亲精神不济,劝道:“不如女儿先安排客堂,母亲也累了,先沐浴焚香再拜,也更恭敬。” 尤夫人点头,僧人和气地引着她往天王殿右后侧的客堂走去,丫鬟带着包袱紧随其后。 尤听容独自站在殿前的大香炉前,仰头看去,屋顶正脊高耸,出檐平缓,大气恢弘。 按规矩只有皇后能与皇帝一同礼佛参拜,所以即便尤听容再得宠,陪着皇帝巡游、避暑,却从未与单允辛一同来灵感寺进香祈福。尤听容曾以为,这些不过是虚名,能和夫君两心相许就知足了。 可她被勒死的在长乐宫的时候,单允辛便带着池贵妃来了灵感寺祈福。她才明白过来,原来不是不能破例,而是皇帝不想破例。 过了一世,她才得以见到灵感寺的真容。 尤听容在殿外鞠了一躬,寻去了客堂。 客堂的廊下摆了许多矮桌,给香客居士们喝茶下棋的。一位白衣男子正独自走棋。 尤听容走近了,看清了棋局。 男子也被脚步声惊动,二人对视一眼,尤听容只觉得熟悉,礼貌地点头行礼。 对视的瞬间,池卿朗呼吸都紧了几分。 眼前的女子一袭月白色罗裙,乌发雪肤,腰身纤细姿态婀娜,垂眼时轻轻一瞥,只让人心生怜惜。见人要离开了,池卿朗红着耳朵开口:“小姐可有破局之法?” 尤听容有些诧异,但还是柔声答道:“公子若不嫌弃,小女子愿意一试。” 池卿朗喜不自胜,连忙起身,体贴地替她拿帕子擦了蒲团。 尤听容的围棋是单允辛教的,皇帝爱下棋,十二年苦功夫没有白费。二人对弈,一盏茶的功夫便分了胜负。 “承让了。”尤听容笑容灿烂,眼里就像盛满了星光。 池卿朗本来有些郁闷的心,被这一笑,更是乱糟糟的。 尤听容活了两辈子,自然看的清楚,“公子的棋艺还有待精进呢!”她从未得到过少年人的倾慕,只有她讨好顺从皇帝,小心翼翼祈求心上人的爱,从没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池卿朗满脸通红,平日里温润的大家公子,被一句话说的头都抬不起,磕磕绊绊开口:“可否再给小生一个机会?” 尤听容点头,“请公子执黑子先行。” 二人正说话间,身后传来了女子轻灵的声音,“好呀,哥哥竟然下起棋来了,全然把妹妹抛在脑后了?” 尤听容心中一惊,手中的棋子落在石桌上,滚动着落定,败局已成。 转过身,一个紫衣广袖华服美人正和一黑袍男子站在一起,犹如一双璧人。 尤听容脸色瞬间就白了,是池卿环和单允辛。 wap. /132/132634/30957054.html 第三章:“莫非,小姐与我是故人重逢?” 尤听容看到故人的一瞬间,不堪的回忆迅速涌上心头。 前世,入宫十二载,因为单允辛的宠爱她吃尽了苦头,可为了心爱的男子,她甘之如饴。想着,在后宫中,他们二人虽没有夫妻的名分,能做他心中的妻子,这就够了。 没想到,等他们终于熬到了皇后一族倒台,却没有等到期许中的白头偕老。 原本不起眼的才人池卿环,越过她成了贵妃,抱养了尤听容五岁的儿子弋安。 尤听容记得,自己跪在单允辛面前,苦苦哀求。只得到了单允辛一句配不上,又说贵妃德才兼备可堪后位,弋安有贵妃照顾是她的荣幸。自己以为的“夫妻情分”,全然是一场笑话。 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宠是假的,爱也是假的。她不过是旁人爱情里的垫脚石,是要扫清的障碍…… —— 悦耳的女声响在耳边,“小姐才情过人,是卿环惊扰了。”或许是尤听容的脸色太难看了,池卿环主动解释。 池卿环此时正是十七岁的花季,即便因为礼佛已经是一切从简,依然显露出通身的气度,一双桃花眼眨巴着透着调笑。她这个哥哥已经二十二了,才华过人,只是感情一直不开窍,没想到居然在佛寺里遇见了有缘人。 为了缓解气氛,池卿环自然地扯了扯身旁单允辛的袖子,“辛哥哥,不晓得你和这个小姐谁更胜一筹?” 单允辛身形高大,此刻蹙着眉头,幽深的眼眸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双人,紧绷的嘴角显示出他此时的不悦,也不知看了多久。 “不知小姐芳名。”单允辛的声音低沉,气势逼人。 音容相貌和梦中的美人一般无二,只一眼,梦中的温馨甜蜜都涌现上来,这是梦中的淑妃。 尤听容悄悄将发抖的手藏进了袖口,抖着睫毛,犹如受惊的蝴蝶一般,飞快地看了眼单允辛。 “不便多言,小女子先行一步。”声音低不可闻,不等人答话,便慌不择路离开了。 单允辛转身,目送着她越走越快,裙摆翩飞,勾勒出动人的身形,迎面吹来的春风都是甜腻的女儿香。 池卿环心思细腻,小声问:“辛哥哥见过这位小姐?” 单允辛并没有看她,而是意味深长地看向好友池卿朗:“一面之缘。”这是他的女人,他的枕边人,他儿子的亲娘。 池卿朗本来满心的爱慕在这一眼里冷寂了下来,这个一面之缘,只怕是选秀的殿选。 ———— 尤听容心乱如麻,她也不知道自己和母亲的厢房在哪,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所幸,遇见了一个小沙弥,见她脸色惨白,引着她找到了房间, 尤听容被青町搀扶着,勉强镇定下来,“今日贵人云集,可是有什么缘故吗?” 小沙弥点头,“今日大主持安隐大师解签,机会难得。” 尤听容轻声谢过,软着身体进了狭小的厢房。 “小姐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青町想起身给尤听容倒一杯热茶,被小姐紧紧拉住了,“别走,青町,别出去!” 青町连忙搂着小姐,“小姐别怕,没事的,青町陪着小姐。”她比尤听容年长五岁,是陪着小姐长大的,尤夫人身体不好。青町对待小姐是事无巨细,二人感情深厚。 尤听容感受着青町温暖的体温,慢慢放松下来。 她还记得,冰冷的长乐宫里,青町被揪着头发,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颈部大动脉的热血喷洒而出,腥热的液体溅在她脸上。 万幸,佛祖保佑,她们都活过来了,青町活生生地在她眼前。 青町见她面色缓和下来,笑盈盈道:“小姐好不容易来一趟灵感寺,不如我陪您去求个签,算一算姻缘?” 尤听容哪里敢出去,也不想让青町担心,“你去求一个吧,顺便瞧一瞧母亲在哪,我抄一会经书。” 注意到青町担忧的眼神,弯唇一笑,“放心吧,我只是被窜出来的耗子吓了一跳,听说灵感寺的许愿树很灵验,你帮我求一条祈愿的红布吧。” 青町离开后,尤听容点了厢房里的安神香,铺陈笔墨,提笔抄录经书。心思沉下来,时间也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太阳西沉,房间内的光昏暗下来。 奇怪,青町和母亲她们怎么还没回来? 尤听容揉了揉眼睛,擦了一根火柴,点亮了烛台。 “咚咚咚” 突然的敲门声响起,惊得尤听容被手里烧尽的火柴烫了指尖,连忙甩开手。 看到房间内的烛火亮起,门外的人扬声道:“是尤小姐吗?尤夫人在祈福树等您一同挂红绸呢!” 尤听容嗤笑了一声,也是自己太紧张了,单允辛根本不认识自己。素昧平生,这一世,她不会再和他们有任何交集了。 尤听容洗了手,跟着小沙弥往后院里走,一路上静默无语,进了树丛中光线更暗了,还有小沙弥手上提着灯笼,“女施主当心脚下。” 很快,参天的银杏树映入眼帘,金黄色一片,传闻这是株千年神树。在它的四周,种着八株桂花树,棵棵都有三人环抱粗细,嫩黄的花朵缀满枝头,鲜红的祈愿卡随风摇曳,与金黄相互掩映。 小沙弥将手中的灯笼递给尤听容,“小僧先告退了。” 尤听容独自提着灯,顺着石子小路,走到了中间的平地上。 眼前空无一人,只有两排青铜架子,上面挂着红绸。一旁的桌案上有笔墨,信徒们自行许愿。 再往树下走,随着手里的烛火照亮的面积越来越大,单允辛健硕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俊美如铸的脸庞大半隐在阴影里。 尤听容屏气,握着提手的手指发白,镇定地转身。 往回走的步子才迈了两步,小路尽头就出现了带刀侍卫的人影,仔细一看,中央场地已经被围的严严实实。 尤听容只能视而不见,加快了脚步想要回厢房。 “小姐不如先许了愿再走。”身后传来了浑厚平稳的声音,却让尤听容后背泛起了凉意。 尤听容声音紧巴巴的,头也不肯抬,“男女授受不亲,小女子一会儿再来。”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尤听容活像只被踩着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害怕和心痛交织。她原来多爱这个男人呀,现在却只能竭力克制自己想要夺路而逃的冲动。 直到单允辛在她身后站定,“方才小姐与池公子相谈甚欢,为何见了我就避之不及?”单允辛高大的身躯牢牢挡住了她的去路,身子微微前倾,“莫非,小姐与我是故人重逢?” wap. /132/132634/30957055.html 第四章:“当真是命中注定吗?” “不是!” 尤听容的声音拔高,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压都压不住。 话说出口了,尤听容抬眼打量单允辛的表情,正巧和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睛对上,只能呐呐道:“只是……只是天色暗了,我独自一人,心里害怕。” 单允辛的吐字清晰,说话不紧不慢,声音却很近,几乎贴着尤听容的耳朵尖,“是吗?我还以为,小姐是怕我呢?” 尤听容耳后的细软的碎发被气息吹拂,她整个人也不可察觉地轻颤,还得强颜欢笑,“怎、怎么会呢!公子英姿不凡,我……” 单允辛突然轻笑一声,看着她红彤彤的耳朵,“我”了半天,没有了下文。梦中人站在眼前,竟然这般惹人怜爱。 尤听容被他笑的莫名其妙,摸不准他到底要如何,脑袋埋得更低了。 单允辛却伸手,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眉眼都是笑意,“既然我英姿不凡,怎么你却不肯看我?” 尤听容被激的倒退了好几步,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单允辛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 尤听容站稳了,连忙甩开他的手,“公子请自重。” 单允辛笑容淡了些,再伸手过来,隔着她的衣裳抓紧了她的手腕,“天色不早了,小姐既然害怕,我送小姐一程。” 说完,不顾尤听容的挣扎,接过了尤听容手里的灯笼。紧紧扣着人往外走,不容拒绝。 他已经知道选秀出了岔子,尤听容没有入选,但这也是好事。后宫连着前朝,局势复杂,尤听容暂时避开,会过得更好。 只是,二人不能朝夕相对了。 尤听容也不敢声张,怕惹了单允辛不高兴,更怕叫人看见她和外男拉拉扯扯,坏了名声就说不清了。 单允辛因为她的顺从,眉头舒展了些。 二人一路走到了大雄宝殿前,即便尤听容一退再退,依然被半拉半拽地带进了空无一人的主殿。 单允辛亲自取了六炷香,在案前的香烛上点燃,分了三炷香给她,“既然来了,便陪我拜一拜佛祖。” 梦中自己没能带她来灵感寺祈福,最后又因为离宫祈福与尤听容天人永隔。因此,今日在此相遇,单允辛只觉得是姻缘天定。 现在尤听容与他在如来面前上这一炷香,也算是还愿了。 尤听容隔着薄薄的一层轻烟看着他,鼻端是悠悠沉厚的佛香,良久才满腹疑惑地接过,恭敬地鞠躬,上香。 单允辛着迷地看着她,不自觉地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颊。时候不早了,他该回宫了。 尤听容迅速撇开脸,不肯再看他。 单允辛的眼神迅速冷了下来,垂落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尤夫人在偏殿听晚课呢,去吧,天黑了,不要乱跑。” 话音刚落,尤听容毫不犹豫旋身离去,提着裙摆,一溜烟地出了佛堂。单允辛就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远去,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么心悸。 单允辛原本不信神佛,如今却虔诚地站在这里,凝视着庄严宝相的如来。 ———— 尤听容站在偏殿廊下,捂着酸涩的心口,不停安慰自己:没事的,一切都不一样了,这只是一次意外。 身后的殿门开了,尤夫人手中拿着一根竹签,笑容满面地被丫鬟搀扶着迈过门槛,“容儿,我正想寻你呢!” 青町也乐呵呵地,“小姐,夫人为您的姻缘求了一支签。” 尤听容见到她们,不安很快褪去,亲昵地扶着母亲的胳膊,“想必是极好的签,有母亲的好手气,我定然可以嫁一个如意郎君。” 尤夫人笑的眼角的笑纹都出来了,伸手点了点尤听容的额头,“你呀!未出阁的小姑娘竟浑然不晓得羞!” 说着,尤夫人将手中的签文给了尤听容,回客堂的路上烛火摇晃,尤听容也没有细看。等服侍了母亲洗漱过睡下,尤听容才在泡脚的时候随手拿起,凑近了蜡烛,慌得踩翻了木盆。 巨大声响引来了青町,“小姐?” 尤听容拿着签文的手太用力了,竹签边角的木屑插进了指尖,疼的钻心。 青町惊叫出声,顾及已经睡下的尤夫人,压低声音,“小姐快松手!” 尤听容毫无所觉,还是被青町硬掰开了手。 她的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是签文:许君佳偶不成空,二九三三邂逅逢。今世姻缘前世定,荣偕生在桂花宫。 青町小心翼翼将木刺挑出来,用帕子给她擦了脚,往被窝里一塞,“您今天怎么了?安隐大师亲自给夫人解的签文,这是上上签,说您的姻缘天定,必定荣华一世。” 尤听容不顾手指头还冒着血珠,紧紧握住了青町的手,“当真命中注定的吗?” 青町以为小姐还在为选秀落选忧心,笑着安慰:“那是自然,佛祖的话肯定会应验的,夜深了,我伺候你睡吧。” 尤听容顺从地躺下,心里却火烧一般,哪里睡得着。 “今世姻缘前世定”,佛祖让她重走一遭,难得还要她走回绝路上去吗?至于后一句,长乐宫里遍植金桂,恰好应了那句“荣偕生在桂花宫”。 可长乐宫哪里有荣华,只有她的死路。 ———— 与此同时,池家回府的马车上,池卿环正和母亲取笑兄长,“母亲,您是没瞧见,今日哥哥脸红的呀!头顶都快冒烟了!” 池夫人掩唇偷笑,嘴里还是拦着女儿,“你呀,连自己哥哥的闲话都说。” 池卿环露出得意的可爱笑容,“我可是要嫁人了,不像哥哥,还是个光棍一根。” 池夫人看着她,又心酸起来:说是嫁人,进了宫,过得就是仰人鼻息的日子。 池卿朗还是一副端方公子模样,眉头紧锁,“卿环!这位小姐也是要进宫的秀女,勿要胡言!” 池夫人本来的笑容也严肃起来,“当真吗?是陛下认出来了?”有些紧张地下意识压低声音:“君臣有别,你们可千万不要失了分寸。” 老爷说了,皇帝完全变了个人,手段狠辣,短短几个月就拉拢提拔了一大批能臣,只怕京城很快就要变天了。 池卿环不以为意,“哥哥,我可帮你打听了,那位是从七品朝散郎的嫡出女儿尤听容,此次选秀选中的是庶女,你就放心吧。” 池卿朗心中一动,眉头不自觉的松了,神色也缓和下来。 池卿环捅了捅兄长的胳膊,“哥哥,尤小姐芳龄十八,正是在说亲的时候呢,哥哥可要把握机会。” wap. /132/132634/30957056.html 第五章:祈愿 因为心里挂着事,第二天清早,尤听容便赶去了祈愿树旁。在山中,晨雾湿寒,穿过树林的石子路还沾湿衣摆。 银杏树前,一个灰袍的僧人正打着哈欠,敷衍地扫着地上的落叶枯枝,见到尤听容还小小回避了一下。 尤听容素面朝天,头发简单的半挽着,一张小脸还带着粉潮,行走间裙摆飘飞好似步步生莲。因为被昨晚的签吓的,她急着写下心愿,祈求能够被佛祖知道,前世的姻缘属实是要不得的! 带着十二分的虔诚,尤听容才端端正正地写下心愿:“平安喜乐,觅得有情郎。” 颤颤巍巍地将红布系到能够得着的枝叶上,尤听容还双手合十拜了拜,才匆匆回去用斋饭。 —— 她不知道的是,这根写着心愿的红布条很快就被常顺送到了单允辛案头上。 九五之尊笑了很久,手指在墨字上轻轻描摹,捏着狼毫细笔,郑重地在布条上添了:“执子之手,相携至白头。” 常顺垂头递来了前线的密报,“万岁爷料事如神,有您的指点,欧阳将军一举烧了北丽的粮草,您新提拔两员小将也屡立战功,咱们的虎狼之师已然锁定胜局。” 单允辛将红布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檀香木匣子里,再抬头时,眼里的柔情便被冷漠取代了。 “让华进加紧办正事,别光顾着调情享乐。” 常顺恭敬地应下:“万岁爷放心,涂家在楚地横行霸道惯了,有小公爷挑拨,总会把天捅破,到时候万岁爷收拾起来也更痛快。” 单允辛哼笑一声:“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常顺扑通一声就跪在单允辛脚边:“奴才该死!”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刺的眼睛都火辣辣的。 常顺以往仗着与万岁爷多年的主仆情分,还会开脱几句,如今对着性情大变的皇帝,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你是个能干的人,朕也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办。” 常顺颤颤巍巍附耳过去。 ———— 在灵感寺里,虽然每日斋菜素服,但是母女二人难得度过了几天轻松自在的日子。 尤听容本来还心慌意乱,可待了几天,再没有遇见前世的旧人,也渐渐放下心来了,倒是真的为老太太抄录了几本佛经。 至于那支木签,尤听容悄悄烧了。 可惜这样清净的日子很快就被打破了,周妈妈急匆匆地来寻尤夫人:“太太!老爷急着寻您呢!” “出事了吗?”尤夫人紧张起来,她一直是畏惧尤贵泰的,虽为夫妻,可二人从来就是不平等的。 周妈妈连忙摆手,笑着看了眼尤听容,“太太放宽心,就是出事,也不会是太太和大小姐呀。” 尤听容自然注意到了周妈妈的眼神,联想着前世,知道封位份的圣旨该下来了,“周妈妈快别卖关子了。” 青町有眼色地给周妈妈上了茶,周妈妈这才唉声叹气:“亏得老爷高兴一场,入宫的衣裳行头置办了不知多少,结果大小姐您猜怎么着?” 周妈妈喝了口茶,继续道:“圣旨下来,二小姐只封了个最末等的九品奉仪。老爷给宫里的公公塞了银子才知道,历朝历代就没有选秀进宫的奉仪,奉仪是得了临幸的宫女们才会封的。” 尤夫人惊讶的掩嘴。 周妈妈恨铁不成钢,“这回老爷可丢尽了脸面,当值回来就把二小姐拘在房里学规矩。” 尤听容对宫里的事没兴趣,点头表示明白:“那周妈妈来是……” “哎呦!”周妈妈拍着大腿,“看我,都忘了正事了。” 周妈妈满面笑容,“是大小姐的喜事呀!今早府上收到了池家小姐的帖子,邀请大小姐小聚。” 尤听容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尤夫人不懂这些,细问起来,“可说了是什么缘故吗?”她们跟随老爷进京也就一两年,在京城压根不认得什么人。 “太太放心吧,池大人可是正三品工部尚书,家里的公子又是当今陛下的伴读,现任职正五品谏议大夫。就连池小姐,本次选秀封的是御女。”周妈妈说的眉飞色舞,“论出身,池家在京城里可是名门望族。池小姐的帖子一送来,老爷高兴坏了,特意嘱咐了,大小姐缺了什么衣裳首饰都尽管开口。” 尤夫人点头,“那就尽快回府吧。” “是。”周妈妈也转身帮着收拾起来,本来老夫人是怕大小姐受委屈才送到庙里躲清静,现在大小姐结交了池家,身份就不一样了。 周妈妈暗自打量了尤听容,不得不说,大小姐气度不凡,说不准真能配个达官显贵,尤夫人的日子就熬出头了。 收拾好了东西,几人离开客堂的时候,几个香客正议论着往祈愿树走,树林里似乎很热闹。 “听说那棵千年银杏树顶上,被人系上了祈愿的红布!” “那么高,是怎么上去的?” “听小沙弥说了,这棵树可是始皇帝亲手栽种的,也可以祈愿吗?” “平民百姓自然不能,系的人必定身份不凡。” …… 尤听容心里陡然不安起来,不愿再深想,赶着回了府。 马车才停稳,青町大包小包的,还没来得及放下东西来扶尤听容。却被人抢了先,三姨娘笑吟吟地托着尤听容,“大小姐慢些,当心脚下!” 青町更加警惕了,也不管东西了,挤过来,“奴婢来!三姨娘歇着吧。” 三姨娘被青町身上的大包小包挤得险些一个趔趄,幸好被身边的柳儿扶着,气的咬紧了牙关,最后也只是露了个笑脸。 “大小姐不要跟我见外,快!柳儿!”三姨娘站稳了,“还不帮青町姑娘拿东西?一点眼色都没有!” 不管青町的脸上如何戒备,三姨娘亲热地扶着尤夫人,非要跟着母女二人去给老太太请安。 到了老夫人房里,尤贵泰也在,难得露出了慈爱的笑容,“一路上辛苦了。” 三姨娘在尤贵泰面前,才开口说出了真实目的,“到底是自家亲姐妹,可否请求大小姐能带上二小姐一同赴约?” wap. /132/132634/30957057.html 第六章:再见池卿环 老太太先冷了脸,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花枝招展的三姨娘,“过几日就要抬进宫了,现在不紧着学规矩,乱跑什么?” 三姨娘还是一副娇滴滴的模样,“老祖宗也疼一疼二小姐,二小姐也是可怜。” 三姨娘说着像模像样地拿帕子沾了沾眼角,“此次选秀,除了皇后的亲表妹封了六品宝林,就只有董将军的嫡女和池小姐位份最高,二小姐位份卑微,若无人庇佑,在宫里如何活得下来呀?” 三姨娘知道过不了老太太这一关,暗自懊悔这段时间疏忽了晨昏定省,好在尤贵泰还没有表态。 “大小姐,您最是善良懂事了,怎么忍心……”三姨娘调转枪头,可怜巴巴地向尤听容开口。 “殿选当日,二妹妹就强抢了我的衣裳首饰,让我因为御前失仪落选。”尤听容打断了她的话,“三姨娘觉得,我还不够懂事?” 尤听容最厌烦“懂事”这两个字,从小到大,父亲都告诉她:你是长姐,要懂事一点。她忍让了半辈子,到死都被拖累着,也没能为母亲换来哪怕一天的安宁日子。 三姨娘愕然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尤听容,想不明白,为什么一贯老实温顺的人会这么跟她说话,而且还当着尤贵泰和老夫人的面。 “姨娘不是这个意思。”三姨娘很快反应过来,眼里的泪马上就聚集起来,楚楚可怜地望向尤贵泰,“老爷,我只是想着二小姐如果能结交池小姐,往后也能在宫中为老爷出一份力,回报老爷的疼爱。” 尤贵泰对三姨娘的感情还是在的,他是农家子,三姨娘是一个乡绅财主的女儿,在中举后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又是娇俏会来事的性子。 而且自从纳了三姨娘,尤贵泰就转运了。多年不孕的尤夫人生了个女儿,三姨娘进门后一年就生了尤听娇。 更难得的是,尤听娇九岁那年,一个云游道士算过,说她是个福星,能给他招儿子。恰巧有个窑姐说怀了他的孩子,尤贵泰本来都没打算留,听了这话才上了心了,结果生下来竟然真是个儿子。 “听容,姐妹之间何必争一时之气,你是长姐,肚量要大些。” 尤听容早就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了,任由他把仁义亲情挂在嘴边,不发一言。 尤贵泰一时有些下不来台,脸色难看起来,俨然在发作的边缘。 “老爷,大小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您还是不要强求。”三姨娘心里偷笑,还假惺惺地往尤听容眼前凑,“大小姐您别生气,是我的不对。” “岂有此理!”尤贵泰本就为尤听娇封了个奉仪的事恼火,又被大女儿无视,气血上涌,“面对长辈,你的规矩呢?” 尤听容不想再多费口舌,起身对三姨娘行了一礼,“三姨娘说的是,是听容失礼了。” 三姨娘得意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浮上嘴角,尤听容紧接着就是一句话,“听容没有规矩,自请闭门思过,不便出门。池小姐的约,二妹妹既然想去,就自己去吧。” 尤听容本来就不想再和池卿环有任何牵扯。 三姨娘脸上一僵,求救的目光投向尤贵泰,这回也不敢继续惹恼尤听容,怕她真的闹脾气,坏了大好的机会,“大小姐,老爷最看重您了,哪里舍得您受苦。” 三姨娘余光打量着尤听容,转眼地功夫就满脸歉意地轻轻打了自己的嘴,“是姨娘不会说话,大小姐不要放在心上,事情都可以商量……” 吃茶的时间,三姨娘妙语连珠试图哄得尤听容心软,说的老太太心烦,揉了揉脑袋叫散了。 这事也不了了之了,三姨娘折腾了半天,一无所获。尤贵泰冷着脸拂袖而去。 尤听容对父亲的冷眼视而不见,自顾自扶着母亲回房,屁股才挨着椅子,三姨娘又来了。 这回阵仗很大,丫鬟抬着几箱子的东西,三姨娘开门见山,“大小姐,只要你愿意帮娇娇引荐池小姐,您要什么,尽管开口。” 原先三姨娘不晓得厉害,光顾着高兴了。近日一打听,入宫的秀女名单里数尤听娇出生最低、位份最卑,又听闻了董家小姐如何跋扈,现在只担心尤听娇要遭罪。 柳儿把箱子打开,都是三姨娘的私货:绫罗绸缎、珠花首饰,本来是打算给二小姐带进宫的。 三姨娘见尤听容没有反应,狠狠心,从衣襟里取出薄薄的两张纸,放在了尤听容面前的桌角,“大小姐,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诚意了。” 放在尤听容眼前的,一张是铺子的房契,另一张是签字画押过的转让协议。 尤听容这才正眼打量她,三姨娘才过三十,尤听娇有六分长相随了她。虽然脸颊不复饱满,从前的杏眼也凹陷进眼窝,但明艳的五官依然韵味犹存,偏高的眉骨和细长的眉毛让她起来就精明厉害。 三姨娘知道事情有余地,坐下来诚心劝告:“大小姐,您已经十八了,错过了今年的选秀是不可能再有机会进宫的,您帮二姑娘一次,我保证,二姑娘在宫里过得好,对整个尤家只有好处……” 话没说完,尤听容看她的眼神充满悲悯,三姨娘一脸莫名其妙。 “三姨娘,我只问一句。”尤听容正色开口,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您确定,二妹妹想要争宠,绝不后悔?” 三姨娘以为尤听容被劝动了,迫不及待道:“姨娘保证,绝不后悔!” “好!” 尤听容爽快地答应了,姐妹一场,她既然心甘情愿去送死,尤听容愿意送她一程。 她的婚事也该尽早定下来,最好能离开京城,在尤家彻底被卷进泥潭之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 转眼就到了赴约的日子,尤听容还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藕色罗裙被腰带掐出纤细的腰身,妆容恰到好处,头饰也以琉璃玉石为主,避开了金银两色,搭配着鬓间一株海棠花,衬着白腻的脸庞既温婉又带着三分娇艳。 尤听娇被姨娘好好教导了一番,早早便等在门口,听见动静就给上前来给尤听容问好:“大姐姐。” 二人一同上了马车,一路清净地到了池府。 递了帖子,管家面带笑容地请尤听容等人下车,才一进府门,池卿环便迎上来了。 “尤姐姐!”池卿环再见到尤听容依然觉得眼前一亮,虽然打扮并非隆重,却浓淡正相宜。特别是那一双眼,隔着人看过来,仿佛清风流水一般,多情又无情。 尤听容再见池卿环,心中依然泛起波澜,浅浅一笑,行了平礼,“池小姐。” 池卿环笑容满面地伸手来牵尤听容,才注意到尤听容身后的尤听娇,面带疑惑,“这位是……” 尤听娇的心不自觉提起来了,她一贯张扬浅薄的性子,进了这高门大户忍不住生出胆怯,对大姐姐的泰然自若很是羡慕。 尤听容并未为难她,嘴角含笑,动作自然地将尤听娇拉过来,顺势避开了池卿环的手,“这是我的二妹妹,听娇,闲来无事便一同来府上叨扰了。” “见过池小姐。”尤听娇赶紧见礼。 池卿环为了哥哥难得的铁树开花,对尤家的家事略有调查,对尤听娇的笑容淡了些。 池卿环带着姐妹二人先去园子里赏花喝茶,借着上点心的功夫小声问管家,“母亲那边准备好了吗?我带尤姐姐去见她。” 管家正想说这事呢,把池卿环拉到一边,“小姐,皇上来了!” wap. /132/132634/30957058.html 第七章:“你心悦池卿朗?” 池夫人被圣驾的突然到来整的措手不及,池家父子和皇帝素有交情,可今天池老爷在官署,池卿朗也正当职呢,圣驾为何而来? 池夫人也只能先接驾,不想失了礼数。 与此同时,遣人去叫儿子池卿朗先回来。无论如何,本来想偷偷见一见“儿媳妇”的计划彻底被打乱了。 单允辛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一双深邃的眼睛却毫无波澜,手指轻轻敲打椅子的扶手。 池夫人在庭前行了礼,还未跪下,单允辛便上前托住了池夫人的手臂,“池夫人不必拘礼,朕是微服私访,快坐下。”单允辛的声音还是不紧不慢,一派和气。 池夫人笑呵呵地谢过,陪着在下首落座,随口道:“犬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臣妇如有怠慢还请陛下宽恕一二。” 池家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池夫人知道分寸,应对皇帝要格外注意尊卑有别。更何况,如今皇帝在朝中日渐壮大起来,行事也越发难测,她一个内宅夫人也不便伴驾。 单允辛漫不经心地拨动手中的佛珠,眼皮垂了下来,“怎么,府上的娇客需要池公子亲自接待么?” 电光石火之间,池夫人明白了过来,皇帝是冲着尤家姑娘来的!怎么回事?不是说落选了吗,既然皇帝喜欢,为何…… “陛下说笑了,犬子自然是来侍奉陛下。”池夫人小心周全道:“男女授受不亲,尤小姐是小女的朋友,自然是女儿家一起顽。” “这么说,若朕想见一见,倒是非分之举了。”单允辛姿态放松,仿佛随口说笑。 池夫人被这一声笑刺的头皮一紧,避无可避,“陛下是天子,您如果想见,没有不合情理的。” 池夫人赶紧嘱咐管家,“去请小姐和尤家姑娘来。” 池夫人脸上笑着,心里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池卿朗好不容易开窍,一会儿人回来了,她如何交代? 单允辛看着池夫人的神色,点到即止,拦住了管家。 “罢了,不必兴师动众,朕只是听闻尤小姐颇通棋艺,今日既然赶巧了,就顺道瞧瞧。”单允辛还是亲和随意的口吻。 面对心腹重臣的家眷,单允辛给足了池夫人面子,“池夫人喜甜,朕特意带了糕点房的驴打滚,这时节的赤豆沙馅最可口。” 常顺双手捧着糕点盒子,走到池夫人身前,“陛下特意嘱咐糕点房现做的,池夫人可趁热尝尝。” 池夫人心中稍定,感激地收下:“多谢陛下!” ———— 尤听容被牵引着进入花园,一路过来没见到其他宾客,也不知什么缘由池卿环似乎只邀请了自己? 几人正有一搭没一搭闲话着,在人工湖中间的方亭内落座。 尤听容礼貌地夸奖起花园的风光,“府上的建兰开的极好,在湖心都能闻到馥郁的芳香呢。” “再好的花,也得有姐姐这样慧心的人赏才好。”池卿环被牵回了心神,“我哥哥也很喜欢兰花……” 两人正说着呢,池卿环贴身丫鬟连翘一个踉跄,竟脱手把甜汤撒了池卿环一身。 见闯了祸,连翘连忙跪下,“小姐恕罪,奴婢是无心的!” “无碍。”池卿哪里会生贴身丫鬟的气,只是环心里奇怪,连翘不是这么不小心的人。 看着满身狼藉,只能起身暂别尤家姐妹,“我暂且失陪了。” 连翘才扶着池卿环离开,周围的仆从也悄无声息离开了,偌大的花园只留了她们姐妹二人。 尤听容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的景致,尤听娇则一直不自在,唯恐闹了笑话,眼睛盯着回廊,率先发现了远处过来的男人。 “大姐姐,有人来了。”尤听娇难免心里不自在,她是要入宫的,怎么好和外男接触。 尤听容定睛一看,眼中就带上了惧意,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豁然起身,“既然有外男,咱们先回避一下。” 两人有些慌张地要离开亭子,哪里赶得上迈着大步逼近的单允辛。 “小姐才夸过我英姿不凡,怎么见着,却是避之不及。”单允辛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众人的耳朵里。 尤听容抿了抿樱红的嘴唇,她清楚地感受到尤听娇等人别有深意的眼神,只能装作不知。 单允辛却并不打算放过她,“听容姑娘棋艺过人,今日碰巧遇见,不如和我手谈一局。” “公子说笑了,小女子粗苯,不会这些雅趣。” 既然单允辛没有亮明身份,尤听容直接表露了不想和他过多纠缠的态度,想必以单允辛的傲骨,也不会强迫她一个小女子。 尤听容冷淡的目光与单允辛相对,单允辛依然能够看出她紧绷的肩膀微微颤动,她在害怕。 “姑娘不会,我可以教你。”单允辛步步紧逼。 尤听娇本来还为来人的好相貌惊诧一时,见此情景,也紧张起来,知道此人必定非富即贵,不可招惹。 再看尤听容寸步不让的模样,尤听娇心里难免觉得长姐有些不知好歹,忍不住低声提醒:“大姐姐,不过下一局棋罢了……” “好没规矩!”单允辛这才正眼看向尤听娇,若非尤听娇搅局,此刻尤听容应该在家中等候入宫,而不是在这里被池家相看。 只一眼,尤听娇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她感受到了,仿佛看蝼蚁一般的眼神。 “舍妹在棋艺上倒是个中好手,公子若真的有兴致,大可另择对手。”尤听容微微退开来。 “这么说,小姐愿意和池公子下棋,却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单允辛轮廓深邃,眉眼狭长,本就极具攻击性,这样的眼神扫过来,更加诡谲。 尤听容极力克制自己躲闪的双眼,一双水润润的眼睛和单允辛对视,心一横,口不择言:“那是因为小女子心悦池公子。” 周围的气氛瞬间就冷下来了,不远处的常顺暗道一声不好。 单允辛凉薄的浅唇浮起一抹冷笑,“你说……你心悦池卿朗?” “池家事三品大员,名门士族,尤小姐可自问一句,你与池卿朗是否般配?即便进了池府,也只能为人妾室。” 单允辛背手踱步,逼近尤听容,站定在她的面前,似笑非笑地审视着她。 常顺知道,万岁爷是真的生气了,明明是唾手可得的富贵,偏偏尤听容就是不开窍。 还净说些不该说的话,只怕万岁爷和池公子都要生出嫌隙了。 再次听到单允辛质问自己“配不配”,尤听容本来的害怕不自觉被伤心掩盖。怒向胆边生,有些话就不自觉地信口胡言了出来。 “池公子风度翩翩、才高八斗,小女子对池公子一见倾心,即便为人妾室又如何?我心甘情愿。” 单允辛嘴角依旧噙着一抹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脑中却想起来梦中女子在他怀中的甜言蜜语,青丝铺满他的肩头,柔软的气息仿佛就在耳边。 尤听容逞一时之勇说完了,理智又唤醒了对单允辛的畏惧,颤着睫毛怯生生地看人。 单允辛目光紧锁眼前人,看着她抖动的睫毛勉强包裹着可怜的泪花,极力逞强的模样,不知怎的,手痒一般捻了捻手指。 单允辛不怀好意地挑了挑眉梢,扯着尤听容的手,非要把人扯到矮桌旁。 常顺连忙屁颠颠地准备棋盘和棋子,看着尤听容就像只可怜的小耗子,在单允辛的手底下急得团团转。 wap. /132/132634/30957059.html 第八章:落子无悔 顺着石子铺就的小路,曲径通幽之处是假山叠翠、回廊环绕的后花园。 花园中央是一汪湖泊,碧水青河、游鱼戏水,四周的峰石花卉点映其中。在湖中的石台之上,方亭檐角外翘、造型舒展,已然是下棋的绝佳去处。 此刻亭内便有两人执子对弈,博山炉里轻烟徐徐。 男子身形挺拔,姿态悠然,虽身着浅钴色直裾大袖宽袍,一副文人打扮,却仍然透出几分悍气。 此刻单允辛敛息垂眼,又落下一颗。 坐在对面的尤听容却是坐立难安,被似有似无的幽香环绕着,更是精神紧绷,那双秀眉一直蹙着。 见她迟迟不动,单允辛那双眼就瞥过来了,却鬼使神差地被对面人的手吸引了。 白皙的肌理,手指纤长,柔嫩的皮肉包裹着,犹如玉石雕砌一般浑然天成。此刻心不在焉地拈着透亮的黑子,更衬的肤白胜雪,指尖的粉色,为这份美景添了香艳。 单允辛喉结滚动,想起来梦中的荒唐事。 那时她比现在丰润些,怀着身孕,被自己痴缠着,在烛光中陪着下棋。 即便单允辛让了五个子,梦中淑妃的黑子依然节节退败,耍起赖来,当着奴才的面把棋盘掀了,惊得奴才跪了一地。 梦中的单允辛一点也恼,只说要罚。 不管佳人轻飘飘地挣扎,把人抱在腿上面对面坐好,轻柔地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满心的柔情。 伺候的奴才们悄无声息退出去。 他记得,这双手有多么勾魂夺魄。 单允辛的心跳都加快了几分,手指习惯性地拨动,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带上佛珠。 被单允辛如有实质的眼神瞅着,尤听容愈发紧张,举着棋子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她怎么都搞不明白,她明明是赴池卿环的邀约,为什么会遇上单允辛。 在灵感寺是偶遇,这回又是怎么了? 想到池卿环,尤听容不免疑心单允辛是否是来见池卿环的? 可这与她何干?为什么偏要压着自己下这劳什子的棋? 尤听容看着黑白纠缠的棋局,心乱如麻,草草落子,只盼着池卿环早些回来。 “落子无悔,尤小姐可看清楚了棋局?”单允辛好似无意,提醒道。 尤听容闻言,发觉自己已然深陷败局。 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求尽快脱身,手中动作并未迟疑,棋子落下,满盘皆输。 “小女子愚笨,便不扫公子雅兴了……” 单允辛轻笑,把棋子扔回棋罐。 “愚笨是假,浅薄倒是真。”什么心思都放在脸上。 单允辛语气缓和,意味深长。 尤听容却脸色骤变,恐惧浮上眼睛,撑着桌子突然站起身,连带着手边的棋罐都碰落在石砖上,云子材质的棋子磕出了清脆的声音。 单允辛的这句话,让她想起了前世禁足前的事。 皇后被废,涂家抄家,紧随而来的是单允辛晓瑜六宫的圣旨,玉芙宫池卿环晋贵妃,居流云宫,赐协理六宫之权。 正当盛宠的尤听容当即便闹到了御前,那时的她,自以为与皇上携手并进、伉俪情深。 谁料,却正撞上池贵妃陪单允辛下棋,也是那时候,尤听容才明白,她得到的那点柔情宠爱不过是别人手指缝里漏下来的。 面对尤听容的质问,单允辛也是拈着棋子,似笑非笑地和池贵妃道:“淑妃是浅薄了些。” 于是,尤听容被夺了六宫之权禁足长乐宫,二皇子弋安过继到池贵妃膝下。她在最荣极贵极的时候,被轻易地打落到尘埃里。 单允辛仰头看她,眼中带了猜疑。 “不过一句说笑,尤小姐倒当真了?”单允辛抬了抬手,骨节分明的大手微微张开,试图拉她坐回去,就像梦里做过的千百次一样。 尤听容慌张地一把打开了他的手,“啪”的一声脆响,将她激的回过神来。 意识到了眼前的人是天子,轻易便可拿捏自己的生死荣辱,尤听容理智回笼,心里惴惴不安,目光躲闪。 指尖的火辣辣的痛感提醒了她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不远处,回廊里守着的常顺都吓得一颤,垫着脚往亭子里瞧。 心都跟着尤听容的动作一上一下的。 他都想不明白,明明是个懂分寸的小姐,怎么明知陛下身份尊贵,对着陛下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知道巴结池公子,怎么就对陛下没个好脸色? 这下好了,陛下吃了冷言冷语,回头还是他们做奴才的遭罪。 尤听娇就跟在常顺身边,离得远远的也瞧见了,眼睛转悠着试探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常顺做事周全,即便知道尤氏姐妹的龌龉,也和气道:“尤二小姐只要知道,若您的大姐真能得了主子的青眼,也是您的运道。” 单允辛站起身来,猿背蜂腰,高大的身躯带来极大的压迫感,长臂一伸,大手死死地擒住尤听容的手腕。 “生气了?” 他每逼近一寸,尤听容就踉跄地试图往后退,两厢较量之下,全凭单允辛的力气才支撑着没有跌坐在地上。 单允辛居高临下,直勾勾地审视着。 尤听容白腻的脸上带着怯意,一双眼仿若水露凝成的,单允辛甚至能隔着水雾看见自己的身影,略丰润的下唇微微被贝齿压了一个小坑。此刻因为和他较劲,尤听容纤瘦的身体被带着轻晃,单允辛只要一用力,就可以把她纳入怀中。 这么想着,单允辛的手也用了点劲。 尤听容敏感地察觉到了,只觉得手腕钻心地疼,骨头架子都仿佛不堪重负一般。 就在此时,不远的回廊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厚底皂靴在悬空的木地板上敲击的声音,飞快地朝花园而来。 常顺正奇怪谁那么没眼色,刚迈步上前准备拦着。 池卿朗穿着青色官袍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花园的小径上,认出了常顺,本来身形是顿住了。眼睛四下一看,湖中方亭内,几乎紧挨在一起的身影就吸引住了他。 尤听容的抗拒即便离得远,也能体会到。 池夫人的劝告尚在耳畔,但眼瞧着一个弱女子被轻薄,即便另一个人是天子,池卿朗还是朗声开口。 “圣上亲临,微臣未能远迎,请圣上恕罪!” wap. /132/132634/30957060.html 第九章:脱身 尤听娇脑子里仿佛响过一声惊雷,圣上?这是当今圣上?! 看向尤听容的眼神里满是嫉恨,她果然没有死心,即便落选了,依然勾搭了陛下! 事已至此,尤听容只能跪伏行礼:“臣女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福!” 尤听娇赶紧跟着跪下,却不知道该如何自称,还好在场没有人在意她。 单允辛面对着这位忠臣挚友,内心百感交集,他不信池夫人没有跟池卿朗说明厉害关系,可池卿朗依然出现了。 “起来罢。” “谢陛下!”池卿朗穿着宽袍青袍,身前的白鹇补子彰显了五品文官的身份。眉目隽秀,动静之间当得起“端方君子”四字。 池卿朗拱手正色道:“尤小姐是舍妹的好友,惊扰了陛下,还请陛下海涵。” “无妨。”单允辛不顾尤听容的躲闪,强硬地亲自将人扶起来,“本是来寻你的,碰巧遇上了,却不想尤小姐和朕倒是棋逢对手。” 尤听容清晰地感受到肩头的那只手,紧紧地把控着她不说,甚至带着狎昵和试探,让她后背不禁冒了冷汗。 “谢圣上。”尤听容偷偷往后退了两步,试图拉开距离。 单允辛顺势松手,舒展的食指擦过尤听容的耳垂,燥热的手掌贴着她后背的弧线拂过,彰显自己的主权,才收回手,背手而立。 池卿朗见尤听容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心有不忍。 再次上前,“陛下,尤小姐毕竟是闺阁小姐,不便久留,不如微臣斗胆与陛下手谈一局?” 尤听容赶紧远离单允辛,不自觉地躲闪到了池卿朗的身侧。 前世,池卿朗可是单允辛的宠臣能将,涂家一倒,就坐到了当朝丞相的位子。再如何,单允辛总要给池卿朗几分薄面。 池卿朗说话的功夫,池卿环也被兄长的书童请来了。 看到单允辛和哥哥之间僵持的氛围,池卿环满脸不解,但顾及着外人在,不好直言。 池卿朗赶紧提醒妹妹,“卿环,还不赶快送尤家小姐回去。” 尤听容感激地看向他,忙不迭地行礼:“臣女先行告退。” 这一次,单允辛没有再阻挠。 尤听容拉着魂不守舍的尤听娇,垂首低头,没有多看单允辛一眼,紧紧跟在池卿环身后离开。 心里暗叹,果然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池卿环一出马,单允辛就收敛了一身的反骨。 上马车前,池卿环表达了歉意:“事发突然,是我招待不周,容姐姐见谅。” “池小姐言重了,只是个意外,反倒是我们姐妹惊扰了陛下。” “容姐姐不怪我就好。”池卿环并不知道前因后果,以为只是误打误撞碰上了,还想着替哥哥牵桥搭线的事,“改日,我做东请姐姐听戏,梨园新来了个南曲戏班。” “池小姐客气了。” 尤听容没有表态,告别后上了马车。 尤听娇上马车时,即便被红玫扶着,仍是险些摔个大马趴。 红玫被二小姐的满头的冷汗吓了一跳,偷偷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尤听容,低声询问:“二小姐,您怎么了?” 因为是初次拜访,丫鬟们忙着与池府的管事递见面礼,待忙完了,却被拦在了花园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红玫以为二小姐受了欺负,怎么好端端吓成这样。 尤听娇这回没有由着性子,反而是谨慎地看了眼大姐,小声道:“我没事,你下去吧。”她没有胆子把圣上的事到处乱说。 尤家的马车简陋,丫鬟们都是跟在车旁边走的,红玫和青町下车后车轮才缓慢滚动起来了。 “你早就认识陛下,今日带我来,就是来看我的笑话?” 尤听娇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看向尤听容的眼神全是恨意。 尤听容饶有兴致地打量尤听娇,想着,自己曾经是否也是用这样丑恶的眼神嫉恨池卿环,在单允辛的眼里,也是这样一个妒妇? “你很得意是么?”尤听娇眼圈通红,把尤听容的沉默当做了默认。 “你是怎么认识陛下的?又是怎么接近陛下的!?”尤听娇现在只觉得这个从小认识的大姐深不可测,今日的一切肯定都是她的欲拒还迎。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尤听容打断她的话,“你梦寐以求的荣华恩宠,于我而言,不值一提。” “有这个闲工夫,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想想怎么在后宫有个人样!”尤听容不耐烦地拧眉。 “这么说,是陛下眼巴巴地着迷于你?”尤听娇愈发妒火上涌,“大姐姐好大的面子!” “住嘴!”尤听容不想和她为单允辛争风吃醋,语气生硬,“二妹妹,今日的事你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姐妹二人针锋相对的功夫,马车停在了尤府门前。 “小姐?”丫鬟疑惑的声音隔着门帘传进来。 尤听娇稍稍缓过神来,在自己的家门口,想着娘亲和父亲,面对欺负惯了了大姐,语气很快就硬了,“什么不能说?是大姐勾三搭四、不知检点吗!?” “那你就告诉父亲,当今陛下和池家大公子都对我有意,你猜,以后家里……还有没有你的立足之地?”面对尤听娇的油盐不进,尤听容的语气也很不善。 “咱们的父亲,只会夸赞我争气。” 尤贵泰那么爱权势富贵的人,如果知道这些,一定会想尽办法用尤听容来攀附权贵。别说是让她做妾了,只有有好处,恐怕即便是通房、外室都可,不会在意女儿的死活。 尤听娇显然是被吓着了,父亲以往是疼爱自己,可自从她只得了奉仪的位子,便大不如前了。 —— 三姨娘看见尤听娇满面颓然的进门吓了一跳,赶紧拉着女儿,“怎么回来的这样早,这才过了一个时辰……” “娘!”尤听娇满腹的委屈哪里还憋得住,眼泪就止不住了,想开口,最后却咬紧了牙关。 三姨娘开口把丫鬟都撵出去,轻轻拍着尤听娇的后背,温声道:“出了什么事,只管告诉娘。” 尤听娇才抽抽噎噎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三姨娘吓得瞪大了眼,“你是说,大小姐早就认得皇帝了?这怎么可能呢!” “娘!你快想想办法呀!”进宫的日子就在眼前,现在知道皇帝根本想选的是大姐,尤听娇更是觉得前路一片黑暗。 “陛下压根就没有正眼看我,对我只有不耐……”尤听娇清楚的记得单允辛看她的眼神,像看什么脏东西一般。 “让娘想想。”三姨娘捏紧了帕子,不自觉地在桌前转悠,碎碎念:“让我好好想想……” wap. /132/132634/30957061.html 第十章:“皇上有赏!” 清晨时分,尤听容青丝半绾,脑后鸦黑的长发贴着身形而动,被初夏的暖风一吹,为她添了几分灵动。 此刻正赶着时辰为老太太收集晨露,因为在老人跟前侍奉,素服淡颜,待忙完了,尤听容才注意到廊下站着的三姨娘,也不知看了多久。 “三姨娘。”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尤听容温声问好。 三姨娘远远瞧着尤听容走近前来,依然是丝麻宽衫,天青色衣裳素的只有领口处带了织花,细细的腰扣松松地勾着纤腰,行走间玲琅醉耳。 “大小姐真是孝顺。”三姨娘客气回道,她现在是不敢小觑尤听容了。 三姨娘看着眼前熟悉的脸,不知道为何,自打大小姐从灵感寺回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别具风韵,格外勾人。 二人一同进屋,落座。 “今日瞧着,大小姐真是出落的天仙一般了。”当着老太太的面,三姨娘的夸赞仿佛真心诚意。 “现在二小姐的事已经定了,大小姐是姐姐,也该紧着终身大事。”三姨娘语气严肃。 提起这事,老太太也精神了,她正为尤听容的婚事发愁呢。 虽然是孙女,但尤听容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只可惜她们举家搬到京城不过两年,在京城里,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又不舍得把女儿嫁回祁县。 “你若有看了觉得好的,就直说!”老太太心急,也没顾忌尤听容还在场。 “老祖宗既然放话了,我也就不顾忌规矩了,我倒是真晓得几个不错的儿郎。”三姨娘这才顺着老太太的话。 “说来惹人笑话,本来是为二小姐张罗的,只是二小姐身份低些,我一直也没来得及提。大小姐是老太太和夫人亲自教导的,想来再挑剔的人家也没有不满意的。”三姨娘笑吟吟地捧着老太太。 老太太听了也稍稍放下心了,既然是为尤听娇挑的,想来也不会太差。 三姨娘扫了眼尤听容,知道她如今眼界高了,打趣道:“老祖宗,大小姐还在呢,哪有当着女儿家面前说婚事的,也不怕让大小姐羞坏了!” 尤听容戒备起来,并不肯避让,“三姨娘多虑了,三姨娘愿意为我劳心,我心里只有感激。” 三姨娘知道她的顾虑,索性敞开了说:“若说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我确实也没这个本事。”看向尤听容的表情很坦然,“但绝对都是家风清正的人家,凭借大小姐的才情,以后夫妻和睦,日子一定能越过越好。” 尤听容轻笑一声,看来是听了尤听娇的话,害怕她搅了尤听娇进宫的好事,急着把她嫁出去。不过,这也合了尤听容的愿,她不求富贵荣华,只盼能做正妻、夫妻安乐。 “那咱们就一同参谋参谋。”老太太点头。 “一个是校书郎薛家的嫡子,薛家虽然只是个正九品上的官位,但毕竟是宫里当差的。”三姨娘笑盈盈地继续道:“更难得的是,薛家的家规是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薛公子更是行商的好手。” 老太太听着不自觉点了点头,“不错。” 三姨娘笑容更深了,“另一个是白身,但家中小有资产,在京城做米粮生意、京郊有一处大宅子。” 三姨娘怕尤听容嫌弃,补充道:“这位赵公子却是文曲星转世,十九岁就是乡试魁首,只待会试为家族添彩呢!” 老太太看向尤听容,“这两个都不错,容儿你更中意哪个?” “什么更中意哪个?”尤贵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恰好今日休沐,来给老太太问好:“母亲。” 三姨娘有些不自在,老太太没想那么多,直接说了:“三姨娘给容儿推荐了两个好人家……” 尤贵泰听完脸色就沉了下来,看向三姨娘的眼神阴沉,“谁叫你自作主张!” 尤贵泰才过四十,好不容易才进了京城做了个文散官,虽然身材干瘦,但精神很好。对三姨娘一贯是温和的,现在被触及了官途,那些柔情便全抛诸脑后了。 “一个九品小官、一个布衣平民?这也能算好人家?” 三姨娘脸色难看,只能咬牙认错,“是妾身失了分寸,老爷莫要气坏了身体。” 尤贵泰这才勉强缓了语气,热切地看向尤听容,“容儿的相貌、才情样样都好,可配佳婿!” “今日池家才送来了拜礼,我正想和容儿说呢。”尤贵泰目光炯炯,眼露精光,“咱们容儿,即便是尚书家的公子也是配得的,往后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家,不必再提!” 三姨娘有些急了,这两个人选是她好不容易才结交上的,夜长梦多,若老爷知道尤听容早就被皇帝看上了,她的娇娇就彻底成了弃子了。 “老爷,池家显贵,咱们即便高攀上了,只怕……大小姐也只能为人妾室……”虽然别有私心,但三姨娘难得为大小姐考虑一回,可惜尤贵泰没有耐心听。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尤贵泰毫不犹豫打断她,“三品尚书可是朝中重臣!这样的人家,别说是妾,只要能攀上亲,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 尤贵泰语重心长地对尤听容说:“容儿,你可不能鼠目寸光,要看长远些。” 尤听容心中冷笑,垂眼,点头称是。 女儿的幸福在尤贵泰的眼里不值一提,只要能为他的仕途添砖加瓦,嫁给谁他都不在意。 她这个父亲,也只有这点本事了,即便得势,只会招来祸事!这辈子,他就和三姨娘母女一同烂在京城吧。 ———— 这日后,池夫人派了管家来,给尤贵泰送了重礼。也借池卿环需跟随礼仪嬷嬷学规矩为由,为取消了原定的邀约致歉。 尤贵泰虽然失落,可拿着池家送来的玳瑁管紫毫套笔是爱的不得了,玳瑁甲本就珍稀,加上笔管的鎏金工艺,制作工细,也能安慰自己池家定然是看重尤听容的。 对于尤贵泰来说,更大的好事还在后头。 尤听娇入宫当日,除了老太太在静养,家里人都跟着送一程。 三姨娘正红着眼眶,万般不舍地拉着尤听娇的手。尤听娇也满脸悲切,自此一入深宫,若不能得宠,便一世都见不到了。 迫于只封了奉仪,不能带陪嫁丫鬟,且陪嫁也不可超过定数,否则就是越矩。三姨娘再心疼、再舍得,也只能给足了三百两,嘱咐了一定要谨言慎行,及时递消息出来。 与之相反的,是尤贵泰又着意给尤听容办置了夏衣,此刻一袭海棠红齐腰罗裙泛着细腻的光泽,发髻上斜插一对珍珠排簪,神色淡然。 两相对比之下,本来以为自己赢家的尤听娇,如今竟然怀疑起来,今日入宫的机会是否只是尤听容挑剩下的残羹冷饭。 一想到日后尤听容能嫁的更好,尤听娇的泪水就决堤了。 教养嬷嬷当即冷了脸色,“尤奉仪,入宫时天家的恩典,更是您的荣幸,大喜的日子,您可别哭哭啼啼地坏了规矩!” 尤贵泰也不耐烦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倒是一个茶色宫衣的小公公快步进了门,掐着嗓子高声道: “皇上有赏!” wap. /132/132634/30957062.html 第十一章:别有用心 以尤贵泰为首,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 张福客客气气地开口询问:“尤家大小姐和尤奉仪何在?” 尤听娇满脸喜色,忙不迭地开口:“在!” 尤听容心跳猛的顿了一下,趁着抬头的时间飞快瞥了眼,张福茶色的罩衫上,领口和袖口的位置有约一掌宽的红边,这是御前当差的太监特有的。 张福这才挺直了背脊,昂首传口谕:“传陛下口谕,赏尤奉仪鎏金桃花簪一枚,尤大小姐棋艺精湛,特赏棋具一套!” 宣旨过后,张福恢复太监特有的微微低头含胸的身姿,“两位谢恩吧!” 两人俯身拜谢之后,身后的蓝衣小太监便捧着东西送到了两人眼前,看着两人亲自接过,嘴里的吉利话一串一串的。 尤听容随手给了银子做赏钱,尤听娇却只顾着端详手中的匣子,原本的悲伤一扫而空,已然被这华丽的金色晃了眼,似乎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了。 这匣子是朱漆硬木为底,四周和边角采用银烧蓝葵花纹样,精妙非常,只看这匣子也知必定价值不菲。 反观尤听容手中的盒子,虽然大些,可只上了一层薄漆,拿铜扣锁着,通体没有半点装饰。 三姨娘也擦了眼泪,露出了喜色,瞅见了尤听容的动作,也欢喜地跟着给了银子。 尤贵泰的脸色都红润起来,往太监这边一打量,就知道张福是老大,也顾不得巴结之嫌,狠狠心掏了十两银子塞到他手里。 张福拿了钱,暗地里一掂量,脸上笑更深了,“尤奉仪这可是宫里独一份的,大人养了个好女儿呀!” “劳累公公吉言,只是下官有一事不明白……”尤贵泰压低了声音,见张福并没有不满,才悄声道:“陛下既然愿意给奉仪多一分颜色,为何偏偏破例只给了个奉仪?” 张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正色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的心思岂是我等能猜的!” 尤贵泰自知失言,连忙附和,身子压得比张福更低,“是是是,下官失言。”说着话,又往人手上塞了五两,笑的谦卑。 张福这才贴着尤贵泰半是提点半是恭维道:“尤大人,您放心,您的福气在后头。” 说这话的时候,张福的眼睛不自觉地看向了站在后面的尤听容,他的师父常顺可提点了,这份赏赐主要是冲着她来的,这个得意洋洋的尤奉仪不过是顺带捎上的。 送走了张福,尤听娇也到了该上轿的时候。 尤贵泰心里还思量着张福的话,参不透是否别有什么深意,尤听娇拜别父母的时候,他也心不在焉,只顾着看尤听娇欢欢喜喜插在头上的金簪。 只是鎏金,自然比不得足金贵重,可就图样上一看并非别具一格,做工也不过平平而已。说句冒犯的话,装金簪的匣子都比这根簪子值钱。 尤听娇满面春风,还故作亲热地拉过尤听容的手,“多亏了姐姐,若没有姐姐,我哪有今日?” 尤听容瞥了眼做工粗糙的簪子,也不知道单允辛从哪里捡来的破烂玩意,看向尤听娇的眼神也透出了怜悯,“二妹妹好福气。” 明明是好话,可被尤听容这么不急不缓地说出来,满满的讽刺。 尤听娇见不到她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贴近了她,一字一句恶狠狠道:“尤听容,早晚有一天我要你跪在我面前称我一声娘娘!” 尤听容点头,认可了这句话。 “会的,只是我们恐怕没有再见之时了。”尤听容勾唇一笑,语气真诚:“祝愿尤奉仪得偿所愿!” 教养嬷嬷忍不住催促:“时辰到了,奉仪请吧。” 尤听娇这才昂首挺胸,深吸了一口气,坐进了轿子里。 尤听容看着小小的方顶小轿在灰石路上走远,直到变成一个小点,长久压着心里的事也勉强放下了,这一次,她彻底改变了命运的开始。 —— 累了一天,尤听容服侍老太太用过汤药,回了正房正撞上尤夫人派人去请她。 正疑惑,却看到了尤贵泰端坐在桌前,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 视角稍稍下移,桌上放着的,正是今日赏赐的棋具,此时已经被打开了。 听见动静,尤贵泰回过身来,手上捏着一颗棋子。 特产南地的云子材质,质地细腻圆润,坚而不脆、沉而不滑。特别是黑子,俗话称其“仰视若碧玉,俯视若点漆”。 此刻尤贵泰正举着棋子对着烛光看,棋子周身散发出幽蓝而碧绿的光彩,映照的尤贵泰的眼睛里仿佛都跳动着躁动的光,尤听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容儿。”尤贵泰的语气温和。 尤听容俯身行礼,“父亲。” 尤贵泰起身扶她,拉着一同坐下,“父女之间哪里需要这么生分,快坐!” “陛下御赐的套棋具可真是极品,听丫鬟说你都没打开来看一眼?”尤贵泰状似随意,将棋子放回原位,眼睛却紧盯着尤听容的脸。 尤听容微微一笑,“御赐之物,哪里能拿来用,只能供起来的。” “陛下为何要赏你?”这次语气急了些。 尤听容从容应答道:“说来也巧,那日在池府正遇上陛下微服私访,池公子在花园和陛下对弈,池小姐带了咱们看热闹。” “陛下问起,池小姐介绍说女儿是她的闺中好友,女儿也是沾了池小姐的光。”尤听容神色自如,眼神坦然地看着尤贵泰,将事都推到了池卿环身上。 尤贵泰没有继续深究,而是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女儿的肩头,“容儿,你的婚事父亲会从长计议,必定要为你寻一个如意郎君。” 这一句话,说的尤听容通体冰凉。 单允辛别有用心送来这份礼物,就是在暗示,他对自己有意。 尤贵泰虽然不能完全领会,但只要有一丝机会,他都会重新衡量尤听容的价值,不会轻易松口把她许配出去。 —— 乾清宫 张福从宫外回来,第一时间向师傅常顺复命,一五一十地把情况说了。 “尤大人竟然还毫不知情呢,还以为是尤奉仪得脸,做父亲的竟然眼盲至此。”张福把尤贵泰的孝敬银子递给常顺,“徒弟就稍稍提点了一下……” “不该说的别说!”常顺拍了他的脑袋,“说了多少次了,宫里,要多看少说!” “师傅放心,就是几句吉利话!徒弟知道分寸。” “你懂什么,尤小姐指定是特意瞒着家里。”常顺想着尤听容遇见圣上的情景,活像见了猫的耗子一般。 “为什么呀?这是大好事呀!”张福纳闷,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恩宠呢! “就是因为她不乐意,陛下才上赶着!”常顺露了个笑脸:“暂时不待见陛下可以,可若想另嫁他人,陛下指定不能答应。” 这赏赐一送,池家和尤大人都该知道好歹,就是小池大人再喜欢,池家长辈也不会容他胡闹的。 wap. /132/132634/30957063.html 第十二章: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这日后,尤听容便突如其来的病了一场,尤贵泰头一回为女儿的病情着急上火,免不了暗骂尤听容身体不争气。 对三姨娘千叮呤万嘱咐,务必照看仔细。 尤夫人坐在床沿,亲力亲为给尤听容喂药,只是一碗碗苦药吃进去,人却不见好转。 夜里尤夫人贴着女儿睡,满脸心疼地抚摸着尤听容苍白的脸颊,低声道:“实在不行,就再想法子吧,可别折腾坏了自己的身子。” “母亲放心吧,女儿心里有数。” “你祖母虽然疼你,可最在乎的还是你父亲,怎么会轻易松口。”尤夫人与老太太相处多年,对婆母很了解,说着就忍不住抹眼泪,“也是母亲无用,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不能替你张罗,才苦了你……” 尤听容靠在母亲怀里,轻轻摇了摇头,“母亲把女儿教养的这样好,已经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娘亲了。” 尤听容的外祖家本是祁阳县的书香名门,祖上还是京官,只可惜家族败落,到了外祖父这一代只是个退下来的举子,在祁阳开了私塾,门生无数,尤贵泰就是其中之一。 尤夫人和家中兄弟一样读书认字,文采斐然,性子又柔顺恬静,嫁给尤贵泰是低嫁,也是外祖父觉得尤贵泰读书有些能耐才点了头,可惜人是会变得 “您放心,人心是肉长的,只要行事得当,总有心软的时候。” 为了让母亲安心,尤听容徐徐道来:“这半年来,我每日都为祖母收集露水煮茶煲汤,晨昏定省日日不落,现在祖母一日见不到我都浑身不自在。” “更何况,我为周妈妈的儿子在京城寻了个好差事,他媳妇正怀着身孕,急着用钱,我便给了他五十两银子。” 尤夫人惊讶的张大了眼,“你哪来这么多钱?” “自然是依仗父亲的看重。” “周妈妈会帮我把祖母煮茶熬药的水里加入明矾,使得味道酸涩,夜里的安神香也能做手脚,这几天离了我,祖母只会吃不好睡不好。”尤听容温温柔柔地说着,“身子的不适,会让祖母高估自己对我的疼爱的。” “届时,母亲再推一把,让祖母意识到,再逼下去,我恐怕没有活路了……” 尤夫人连忙按住了尤听容的唇,“这样晦气的话,以后不许乱说!” 尤听容亲昵地靠着母亲,安慰道:“母亲放心,女儿舍不得离开您的。” “为免夜长梦多,婚事还是尽快定下,到时父亲爱惜面子,也不会再退婚的。”尤听容让青町给三姨娘递了消息,三姨娘虽然心眼多,但最爱重尤听娇,为了亲生女儿,不会坐视不理的。 尤夫人对三姨娘不放心,“人心隔肚皮,你三姨娘推荐的人还得再看看,究竟值不值得依靠。” 尤听容笑容甜蜜,心上泛起暖意,也只有母亲会这样全心全意地爱护自己。 “您放心吧,都是不错的人家。”顶着尤夫人怀疑的眼神,尤听容不假思索。 这两位公子尤听容是没什么接触的,但这两人都并非池中之物。 薛善利人如其名,虽出身读书人家,却是个行商做生意的好手,不仅把母亲的铺子经营的红红火火,日后更是一举成了闻名天下的财神爷。上一世与南苍的起战事,薛善利大义捐出家财一百万两黄金,惊掉了满朝文武百官的下巴,可见其富可敌国。 与其财运亨通同样闻名的,是其惧内的名声,只娶一个妻子不说,对媳妇更是言听计从。当年战事了结,单允辛特意请他参加年宴,薛善利还为家中夫人讨一个诰命。 至于赵绍安,算是实打实的寒门出贵子,新朝第一届科举的头名状元,更是赫赫有名的连中三元。殿选当日便得了单允辛青眼,入朝就是国子司业,做过她儿子弋安的讲经老师。 单允辛甚至私下说过,有意封他做太子詹士,再积累些年岁,就是太子少傅也做得。这个赵绍安也是以不近女色、洁身自好闻名,人品才学都是靠得住的。 不得不说,三姨娘眼光毒辣,只可惜上一世尤听娇嫌弃这二人出身不够显贵,没能成事。 —— 尤听容病了小半个月,老太太倒是难得离开院子,来正房探望卧床的尤听容。 老太太来的时候,正瞧见尤贵泰斥责尤夫人不中用,看到老太太来,这才打了招呼愤愤然而去。 尤夫人在老太太跟前垂泪,“老爷请了三个大夫,每日三份不同的药灌进去,是药三分毒,我就偷偷减了些……” 尤夫人偷偷瞧老太太,见婆母面露不忍,便按女儿教的,继续哭道:“母亲,容儿是您看着长大的,媳妇没用,二十七岁才得了这一个女儿,媳妇只求她幸福快乐。”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闭上了眼,沉默良久。 “算了,我探探那两家的口风,如果容儿想清楚了,这亲事,我做主先定下来。” 尤夫人感激涕零:“多谢母亲!” —— 老太太前脚刚走,三姨娘就来了。 尤夫人把丫鬟都支走了,三姨娘才凑到尤听容身边,“大小姐,我打听清楚了,薛公子经营着京城东市的一家书局,每月初八是查账的日子。” “至于赵公子,书院每月十五至十八休沐三天,赵公子时常光顾永鑫茶楼。”三姨娘仔细地观察尤听容的表情,“待大小姐身子好些了,可以亲眼看一看。” 三姨娘本来得意洋洋,以为有赏赐在前,尤听娇得宠是板上钉钉的事,谁料尤听娇竟然与董瑶同住一宫,吃了多少苦头不说,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已然是被抛诸脑后了! 尤贵泰又一反常态往正房里去的殷勤,反而对尤听娇一毛不拔。三姨娘一合计,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也是尤听容命好,去佛寺里躲清静居然能遇上陛下,在池家又这么欲拒还迎一番,竟然还真就对上皇帝的眼了! 赏赐尤听娇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更何况金簪向来是成双成对的,哪有只送一支的?反倒是给尤听容的赏赐,外表朴实,内里却是既贵重又有心意。 若是真叫尤听容进了宫,她的听娇哪里还有活路? 因此,青町传话来,告诉三姨娘尤听容竟然看中了这两个公子,三姨娘急的恨不得马上定亲。 “多谢三姨娘费心。”尤听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撑着身体坐起来。 凑近了三姨娘的耳朵,声音很轻。 “告诉二妹妹,陛下喜欢琵琶,最爱的曲子是《雁落平沙》。” 三姨娘喜得险些昏了头,连连道谢。 心里感叹,大小姐表面上冰清玉洁,心里对男人的心思却摸得透透的! 青町死死盯着三姨娘步履轻快离开的背影,恨得牙痒痒,“瞧她那得意的样子!惯会装模作样的!” 说着拿着痰盂递到床边,尤听容压着舌根,把吃的药吐出来,脸色苍白地擦着嘴,“别叫人看到了。” “若不是她给老爷提议的,请三个大夫、吃三份药,您怎么会越来越严重?”青町偷偷溜出去把药渣给药房的伙计看了才知道,这些药根本不能混在一起吃,药性相冲。 仔细一想,哪还不明白。 三姨娘好毒的心心思,这是要给尤听容吃坏了身子,让尤贵泰不得不放弃大女儿。 尤听容冷笑,“既然她们那么想要,我就给她算了。” 三姨娘母女二人这么想走这条绝路,也就不怪尤听容不顾血脉亲情了。尤听容愿意帮尤听娇一把,让她能顺遂心意,做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宠妃。 反正,这个“淑妃”谁来做都是一样的,单允辛根本不会在意。 wap. /132/132634/30957064.html 第十三章:鱼目混珠 七月初七,七夕女儿节,时辰过了一更天。 巧心为尤奉仪备好了热水,准备伺候主子早些歇下,谁料尤听娇却对镜梳妆起来。 “主子,您这是要出去?”宫里规矩多,夜里不许随意走动。 尤听娇示意她嘘声,“不要声张,我打点了宜秋宫的侍卫太监,成败在此一举了。” 巧心害怕得很,帮尤听娇穿衣时手都在发抖,“主子,若是董宝林知道了,定然会重重责罚的……” 董瑶是云麾将军董震的嫡女,入宫时就是御女很快就升了宝林,宜秋宫正殿住的就是她。 尤听娇听了“董宝林”三个字,脸上表情更坚定了,她一进宫就因为陛下赏的那根金簪惹了人嫉恨,被董宝林以未及时拜见为由当庭掌嘴。 因为位份最低,入宫时日虽短,可在宫中不知道受了多少气,她今天豁出去了,一定要设法得宠。 尤听娇把选秀那天穿的番红花衣裳穿上,头饰就比照着尤听容的打扮来。自从收到了三姨娘的消息,她才想明白过来,现在她入宫了,只要运筹得当,她可以踩着尤听容得宠。 巧心瞧着尤听娇这身大不相同的打扮,不自觉地赞了声,“主子真漂亮……” 话未说完,就被尤听娇仿佛要吃人的目光骇着了,不敢再说。 为了打听皇上的动向,她把带进宫的银子挥霍一空,此番为了以假乱真,用面纱半遮半掩,希望能一举得宠。 尤听娇独自抱着琵琶,披上斗篷,赶着夜色前往太液池。 太液池位于紫禁城的中轴线,离皇帝的寝宫乾清宫不远,池中央是举办宴会舞乐的麟德殿。远远看去,烟雾缭绕宛若仙境瑶池一般,在夜晚,太液池苍茫如海,映照明月当空。 单允辛拒绝了凤仪宫的晚膳,桂花清酒一壶,在太液池旁踱步观景。 常顺等人只敢远远跟着,陛下自选秀后就再没宠幸过后宫,总是一个人思索到深夜。 很快,寂静的风里吹来了别的什么。 交杂着流水声,琵琶清脆,常顺凝神一听,是《雁落平沙》。 单允辛表情阴晴难辨,捏着银壶的手几乎把壶壁掐变形,这首曲子,他太熟悉了。 尤听容擅琵琶,可也是把规矩体统挂在嘴边的小古板,脸皮又薄的很。 入宫后总被世家嫔妃刺她不懂诗文,只会些上不得台面的乐舞艺事,特别是坐到高位上后,就不大爱碰琵琶了,就怕失了身份。 但在梦里,自己爱听她的琵琶,尤其淑妃醉弹琵琶。 爱极了。 美人腮红如海棠,带着一身慵懒的气息,没骨头似的依着红漆靠椅。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衣襟松散,乌发拢在颈侧,眼波漫不经心地看过来,仿佛能把人溺毙。 那双软如无骨的小手轻拢慢挑,弦乐即兴而出,听软了单允辛的耳朵,也泡醉了他的心。 单允辛暗笑一身,按了按自己微醺的太阳穴,回过神来,都是梦。 常顺心里七上八下,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这人他是赶还是不赶? 没等他琢磨清楚,单允辛不动声色往前走去,落入眼中的是熟悉的身影。 单允辛仰头把一壶酒喝尽了,酒壶被恶狠狠地摔在石头上,入耳的弦音里没有真心,只有肮脏的欲望,拙劣肮脏的模仿。 常顺闻弦音而知雅意,手一挥,“皇上跟前,还不赶紧把人带走!” 太监们一拥而上,尤听娇娇嫩的脸颊被压在泥地里时,恐惧瞬间淹没了她,竭尽全力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 黑色舄靴出现在尤听娇的眼前,单允辛用脚面抬起了她的脸,“私窥圣踪迹,擅自离宫,你好大的胆子。” “竟然还敢穿着这身衣裳,欲图鱼目混珠?” 单允辛话音落下,嬷嬷极有眼色地一把将尤听娇身上的衣裳剥去,当着这么多奴才的面,丝毫没有顾忌她妃嫔的身份。 尤听娇哭的花容失色,浑身颤抖,“陛下,臣妾知错了!陛下饶了我吧!臣妾再也不敢了……” “来人,将此人打入冷宫。”单允辛非常平静,丝毫不在意她的哀求。 尤听娇更是发了疯地挣扎,却被压制地死死的,最后一丝理智也崩溃了,嘶声力竭:“陛下,是大姐教我的!不是我!是大姐冒犯龙威!” 单允辛脸色骤变,阴沉的目光刺向尤听娇,“你说什么?” 尤听娇一见皇上的态度,心中恨意更深,她就是死,也要拖着尤听容一起下地狱。 “是、是因为姨娘帮大姐说亲,大姐就告诉臣妾的姨娘,说陛下喜欢这曲《雁落平沙》……都是大姐教臣妾的,陛下明鉴啊!”尤听娇声音凄厉,情急之下把姨娘的嘱托全抛在脑后了,“臣妾是无辜的!” 单允辛垂眼沉默,鸦黑的睫毛挡住了眼眸深处的暗光。背过身离开,只给常顺留下一句,“把人带来乾清宫。” 常顺不敢多嘴,躬身称是,对嬷嬷打了个招呼,赶紧跟上皇帝的背影。 尤听娇喜出望外,“谢陛下!” 常顺忍不住撇了撇嘴:还高兴呢?七夕佳节万岁爷推了皇后娘娘的晚膳却留了尤听娇,明日皇后还不撕了你! 朱漆大门,蟠龙金柱,殿门正中悬挂金丝楠木匾额,匾额上金粉题“乾清宫”,是皇帝的内廷寝宫。 白玉铺设的地面闪着细光,尤听娇跪在冰凉的地面上,蓬头乱发衣冠不整地抱着那把摔断了弦的琵琶,一刻也不敢停的弹。 雪白柔韧的琴弦渐渐染上了红色,手中每发出一个音,都痛的钻心。 层层床帏之中,单允辛闭眼拨弄佛珠,仿佛伏击在夜晚的恶狼,平静的背后是勃然的怒气。 说亲?见了自己避之不及也就算了,他可以给她时间,可她竟然还想嫁作他人妇。 听着耳边又几分熟悉的曲调,单允辛拨动佛珠的速度越来越快。 《雁落平沙》,描绘的事雁群在天空翱翔顾盼的场景,大雁是忠贞深情的鸟,梦中自己喜欢听她弹这一曲。可现在,尤听容如何知道他的喜好? wap. /132/132634/30957065.html 第十四章:各有筹谋 细雨如轻纱一般,合着风为皇宫内院笼上一层朦胧。 琉璃瓦、重檐顶,红柱凤纹,凤仪宫的庭院里,新晋的采女尤听娇跪在青石板上,如同花坛里的娇花一般,憔悴可怜。 尤听娇恨得将下唇都咬出了血,整整一夜,她就在乾清宫的石板上跪了一夜,弹琴的手指脱了一层皮。明明未曾承宠,却不得不担着,只为了一个采女的位份。 正殿内,透过倾泻的水晶珠帘,外间站立的采女们垂手静声;绕过百鸟朝凤的双面绣屏风,以皇后为首的嫔妃们列坐堂内,有位份的嫔妃才在凤仪宫享有一席之地,此刻,殿内的气氛及其压抑。 一贯风轻云淡的皇后涂依,脸色冷如寒冰,在她的手边放着的是一道明黄的圣旨。 论身份,皇后是丞相涂振和的嫡长女,当今太后涂曼玲的亲侄女,当之无愧的名门之后。论相貌,皇后身量纤瘦,气质清冷,一身妃黛色宫装,发髻并不隆重,簪了一支九尾衔珠凤钗以示身份。 此时的后宫,无人敢触其锋芒。 董宝林先坐不住,看向皇后,“皇后娘娘,尤氏坏了规矩,您得拿个主意,否则今后人人群起而效仿,后果不堪设想!” 今日一早,尤听娇晋位采女的消息惊的众人措手不及,七夕之夜,宜秋宫里的人溜出去勾引了陛下,这样有失体统的事,绝对不能轻纵! “董宝林,这是你宫里的,你也脱不了干系!”涂才人看向董宝林的目光充满怀疑。 才人涂倩是皇后的表妹,皇后入宫三年无子,涂丞相这才松口选秀。她入宫本来是辅助皇后,为皇后生一个皇子。自然看出身显赫的董宝林很不顺眼,疑心是董宝林借尤听娇争宠。 董宝林寸步不让,“既如此,嫔妾愿意领受治下不严之责,只请皇后娘娘定要恶惩贱婢!” 尤听娇的承宠狠狠扇了董宝林的耳光,虽然董宝林被单允辛翻了牌子,但却并无夫妻之实。她比不过皇后就算了,居然被自己宜秋宫里的贱人捷足先登! 话说到这个地步,皇后才开口:“传本宫的旨意,尤采女言行不端,罚俸一年,每日于宜秋宫前罚跪三个时辰。”转而看向董宝林,“至于董宝林,御下不严,罚俸三月,责令你好好教教尤氏规矩。” 对尤听娇的惩罚是小,但放话准许董宝林好好调教尤听娇,苦头在后面。 董宝林起身接旨,“嫔妾领旨。” 涂才人犹觉不满,急道:“皇后娘娘,此等心术不端之人,怎可这般轻易放过……” “住嘴!”皇后一点没给表妹面子,“皇上既然抬举她,本宫与陛下夫妻一体,小惩大诫即可。” —— 尤府 尤听容正为祖母烹茶,一袭藕荷色长衫轻软温柔,只在下摆绣了层层叠叠的宝蓝色卷草水纹,在夏日里清新动人。 洗茶、斟茶、用茶夹将闻香杯和品茗杯分组,最后微微托着手腕将茶杯斟至七分满。 一番动作下来,犹如行云流水,自带风流。 在座众人都看得入迷了,还是三姨娘率先回过神来,差点忘了正事了。 “老祖宗,今日宫里传了消息,咱们二小姐晋了采女了!”三姨娘喜笑颜开,特意将眼神投向了尤听容。 “二妹妹好福气,恭喜了。” 尤听容低头啜饮一口热茶,垂下的眼睫掩盖了所有心思。 采女代表了什么呢? 皇帝的假意宠幸,两个宫女伺候,三十两月例银子,绸缎八匹、棉花三斤,比起奉仪,身份是不同了。 可更多的,一旦承宠晋位,就是单允辛手心里的一条狗,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皇后城府深,董宝林跋扈,这两座大山就能压得她喘不过气。 尤听娇进了宫,也没有自己的心腹,传出来的消息都是经了人手的,三姨娘只听了好消息,亏得她高兴一场。 “大小姐身子大好了,姨娘那有一株上好的人参,一会儿送到您房里,可得好好将养着,大意不得。”三姨娘也不管尤听容话里有没有深意,只顾着抖威风。 经过这一回,三姨娘是坚信尤听容和陛下关系匪浅,无论如何也得把人嫁出去,她得赶紧张罗起来了。 “这月初八姨娘要去铺子看账目,大小姐以后嫁出去也是要当家的,不如咱们一块去瞧瞧?”三姨娘怕老太太不放心,满脸关心道:“老这么待在家里,可别闷坏了。” 老太太觉得有理,“那容儿便顺道出去逛逛,散散心也好。” 尤听容点头,“是。” 等尤听容回了屋,三姨娘的礼物就送到了,除了人参还有一套莲花的英山缠花头面。 尤听容打眼一瞧,以蓝绿间青白两色丝线在铜丝胚架上组成了莲池争艳的美景,虽然算不得名贵,但是高雅精巧,更重要的是符合尤听容的一贯打扮,确实是费了心的。 三姨娘身边的柳儿笑的恭敬,“大小姐若有什么喜欢的、想要的,三姨娘一定满足。” “姨娘有心了。”尤听容打开了装着人参的盒子,“那就劳烦今晚给我炖一盅参鸡汤吧。” 柳儿愣了一瞬,马上点头:“奴婢马上安排。” 青町搞不明白,偷偷问:“小姐,这人参有点年份了,炖鸡汤可惜了吧。” 尤听容噗嗤一声笑:“便宜赚到的,不可惜。” 说着尤听容拉过青町的手,“三姨娘知道了,只会疑心我是不是贪心不足,更加会急着把我嫁出去。” 尤听容可不想被三姨娘留在府里当军师使,这回三姨娘尝到甜头了,总要让三姨娘知道这便宜不好占。 这边柳儿回去复命,三姨娘并未生气,只是挑眉冷笑,阴恻恻地看向柳儿,“我嘱咐你的事都记牢了?” 柳儿点头称是。 三姨娘这才躺下小憩,小丫头片子,真以为能拿捏了我?走着瞧吧! —— 日子过得飞快,初八清晨,青町提前些叫小姐起身。 青町正给梳妆镜前的尤听容绾发,因为才病了一场,为显得精神些梳了蝉鬓,配上了三姨娘送来的发饰。轻扫娥眉、眼妆也用了稍浓艳的颜色,再勾勒一双丰唇,少有的娇艳可人。 青町服侍尤听容穿上一身杏黄色石榴破裙,细心地系上禁步,“只盼小姐能遇到有缘人。” wap. /132/132634/30957066.html 第十五章:“竟瞒着与人私会呢!” 秋意渐浓,街道的桂花正是好时候,熏得风里都是幽香。 青町掀开车帘,一双如玉的手搭在她袖子上,随着裙摆飘散,尤听容慢悠悠地在谦益书斋阶前站定。 上午正是书局生意繁忙的时候,青町领着车夫把马车赶到一旁的小巷里停稳,尤听容独自进乐书斋。 书斋内来往的书生和姑娘小姐们都不少,各自挑选讨论着,收钱的掌柜忙得不可开交。 大朔朝民风开朗,读书的女子也不少,且允许女子自立门户享有资产,这也使得民间商业繁荣、国库充裕。 尤家只把女儿当做拉关系、攀权势的工具,并不在意对女儿的在诗书上的教养,尤听容已然算乖顺的,也只粗读了启蒙的书,更多学的是女工琴曲。 尤听容也是进了宫,吃了这个苦头,也为了教养儿子才在学问上下了功夫。 书局的伙计很有眼色地上前,“小姐需要找什么书?” 尤听容低声道:“寻一份弈谱,叫《石室仙机》。”这是一本集合性棋谱,收集了历代诸家围棋诀要、全局谱及各类开局、死活棋势。 更重要的是,有许多瑕瑜参半的残局收录,算是个中高手才会涉猎的书,普通伙计并不会知道如此偏门的书。 岂料伙计一琢磨,马上拍着手道:“您来的不巧,咱们这最后一本刚巧叫人买走了。” “本来小人是压根不知道这本书的,刚巧才有位公子也要找这本书,我们少东家亲自从高架上翻出来的!”伙计说着,眼睛在店内一转悠。 指着不远处一位蓝色深衣的男子,“就是这位公子买了,不如小姐与他商量商量,抄录一本?” 听见说话声,男子转过身来,居然是池卿朗。 池卿朗显然也很惊讶,今日的尤听容很不一样,妆容为她添了几分媚态,那双睡凤眼连着扑闪的长睫如同钩子一样。 池卿朗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移开眼睛,可是人却是走近来了。 “尤小姐。” 尤听容自然不好再避,微微屈膝行礼,“池大人安。” 池卿朗的喜色微滞,神色温和,“此处并非官署,小姐不必拘泥礼数。” “更何况,我与小姐也算是棋友了。” 池卿朗笑着扬了扬手中拿着的书,岂料这书束之高阁已久,装订的书页夹缝里积了不少灰尘,随着动作洋洋洒洒。 尤听容被呛着,轻咳了两声。 “冒犯了!”池卿朗抬起袖子,轻轻挥了两下,把空气中的符尘轻扫开,脸上带了几分歉意。 尤听容倒是被逗乐了,掩着嘴轻笑了两声,“既然找到书了,咱们就先走开吧。” 池卿朗点头答应,身高腿长的闲雅君子,跟随在尤听容身侧,极有风度地为她隔开喧哗的人群。 尤听容在柜台前站定,不经意地打量了站在柜台里的薛善利,白净秀气的长相,一双微微上扬的凤眼在眼尾露出细细的眼皮褶皱,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看着又机灵又狡黠。 此时薛善利麻溜地打着算珠,速度快的几乎动成了残影。似乎是与池卿朗相熟,随口招呼道:“你看中了就拿去吧,今日怎么还巴巴地来付账?” 池卿朗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尤听容,解释道:“往日也不是白拿,管家都是按月跟你结的账,被你说的倒像我占了便宜了。” 薛善利心思活络,笑嘻嘻地看向尤听容,促狭道:“是!池大公子家财丰厚又有学问,是世间少有的翩翩公子!” 池卿朗眯了眯眼,带了警告,手上把书钱往柜台上一拍。 “这里人多,咱们出去说话。”在尤听容点头后,池卿朗走在前面为她留出一条道引着人出去,方才那点不自在也很好的掩饰下了。 迈过门槛之时,尤听容微微低头注意脚下,手拈起裙摆之时不慎将帕子掉落下来,才准备弯腰去捡。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抢先拾起,动作轻柔地抖落尘土。 尤听容抬眼看过去,池卿朗将理好的帕子工整地叠好,递到她眼前,“池小姐。” 尤听容才伸手出去,正准备接过,一句熟悉的女声在路边响起。 “大小姐!” 尤听容寻声看去,是三姨娘的丫鬟柳儿。 柳儿三两步跑过来,脸上是焦急,声音很大,“大小姐,您怎能偷跑出来与人私会呢?!” 突如其来的一声,引得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了。 池卿朗眼里闪过暗芒,看了眼手里抓着帕子,上前一步解释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捡到了这位小姐的帕子。” 柳儿可容不得他分辨,大声嚷嚷道:“我看的清清楚楚,你与大小姐勾勾搭搭的……” 池卿朗眼含厉色,口吻也严厉起来,“尤小姐与家妹素有交情,碰巧遇上说了两句话,姑娘莫要信口开河!” “你才是胡言乱语!”柳儿气焰嚣张,“我们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曾与你家有过交情?” 尤听容眼底凝了冰霜,既然三姨娘自己一头撞进来了,就怪不得她了。 柳儿乘胜追击,敞开了嗓子,“大庭广众之下,你们男未婚女未嫁,竟然到书斋里来私会?您若是有心上人,也该提前和家里人通气呀,怎可这样任性胡来?姨娘找不见您都急坏了!” “大胆!乾坤朗朗,岂容你一个贱婢搬弄是非!”池卿朗厉声喝道:“你可知污蔑主子是什么罪过吗!?” 柳儿见池卿朗这样急言厉色,一时有些怵了。 尤听容也从池卿朗身后走出来,“柳儿,若是进了衙门,三姨娘恐怕保不了你。” 柳儿眼神躲闪,强撑着道:“乱了礼法规矩的又不是我,我怕什么?!” 几人僵持的时间,从街对面的马车又下来两个人,三姨娘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 “老爷,是妾身的疏忽,一个岔眼大小姐就跑没影了,您要怪就怪妾身……” “怪你有什么用,先找到人要紧。” …… 柳儿听着声,也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喊:“老爷!三姨娘!奴婢找着大小姐了!” 三姨娘扶着尤贵泰快步过来,柳儿赶紧跑到三姨娘身边,当着尤贵泰的面嚷嚷:“三姨娘,大小姐竟瞒着家里与人私会呢!” 尤贵泰的脸顷刻间便黑了,看柳儿的眼神恨不得生吞了她。 wap. /132/132634/30957067.html 第十六章:对峙 尤听容和池卿朗并肩站在台阶上,看着一身官袍的官袍的尤贵泰直挺挺地站在台阶下,此时已然浑身紧绷。一双眼睛满是凶戾,正死死地盯着尤听容。 尤听容平静地与他对视,她今天才发现,父亲的眼角耷拉着,因为常年板着脸,嘴角有深深的皱纹,他已经年过四十了,他老了。 尤贵泰调到京城不到两年,只不过是个文散官,每日做些不要紧的文书工作,连京城权利官场的边都没挨上,对于池卿朗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尤听容想到这里,不免觉得讽刺,如若父亲认得池大公子,只怕此时要笑出声来,巴不得把她推出去。 一会儿的功夫,书斋的门口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人。就连对街茶楼的伙计都靠在门口,伸着脖子瞧新鲜。 三姨娘显然知道尤贵泰最爱面子,张口就往他的痛脚上踩,“胡说什么!大小姐是多么乖巧懂事的性子,老爷又慈爱,就是真有了心上人,也不可能干出私会这样的事!” “奴婢不敢胡说。”柳儿环顾着围观的过路人,“不光是奴婢,来来往往许多人就看见了!” 随着她一副委屈坏了的辩驳,周围的人也三三两两议论声也大起来了。 “姑娘家竟然这样不知羞耻。” “是啊,家里长辈都找来了,多丢脸呀!若是我家女儿,我都没脸见人了。” “还是有身份的小姐呢!” …… 尤贵泰气的肩膀都在发颤,竭力克制暴怒的自己,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听容,你自己说!” “女儿只是来寻一本棋谱罢了。”尤听容从容应答。 “大小姐,您还是实话跟老爷说了吧。”三姨娘提裙上前,满脸关怀,“若真是情投意合,大可成了好事,也全了两家的脸面……” “三姨娘消息倒灵通,我前脚刚来,后脚您的丫鬟就赶到了。”尤听容微微挑了眉,刺道:“三姨娘出来查账,还得派人跟着我,真是用心良苦。” 尤贵泰的眼神也转向了三姨娘,惹得她急忙辩驳,“大小姐为何如此猜度我?姨娘都是为大小姐的安危呀!” 池卿朗嗤笑,“这天底下,竟然有姨娘派人跟踪小姐道理,派来的丫头又这样口无遮拦,可见居心不良。” 三姨娘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对尤贵泰分辨道:“老爷,若非妾身多留个心眼,等到真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丑事,那可是想补救都来不及了……” “三姨娘只听了一字半句,倒是对事情了如指掌。不知道的,还以为都是您教她说的。” 三姨娘表情一滞,笑道:“大小姐说笑了,柳儿伺候我久了,是最稳重妥帖的,她不敢乱讲的。” 尤贵泰已经待不下去了,无论事情如何,都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成为别人的笑料,“够了!既然只是个误会,还不赶紧回府?” 三姨娘攥紧了帕子,劝道:“既是误会,当场说清了才好,否则叫人以为咱们尤家亏心呢!” 尤贵泰不是傻子,三姨娘以尤听容不见了为理由把他带过来,当街让柳儿闹了这一出,就是要坏了尤听容的名声,压着他同意了这荒唐的婚事。 想到这里,尤贵泰险些咬碎了后槽牙。他前程大好的嫡女,竟然要折在这里! “三姨娘说的是,既然没做亏心事,就不怕人看!” 尤听容目光凌厉地看向柳儿,“我且问你,你可是亲眼所见本小姐与人私会?” 柳儿点头,“千真万确!” “那你凭何而知我与他的私情?”尤听容嘴角微微勾了些,“总不会,因为我们凑巧从同一家书斋里出来吧?若是这样,那围观的诸位可都解释不清了!” 这话引得众人点头,人群中也发出哄笑之声。 柳儿紧张地环顾了四周,急道:“你就是来这个书斋与他私会的,根本不是凑巧。” “哦?”尤听容冷笑,“这么说,你认识他?” 柳儿一下噎住了,看向三姨娘。 “既然你不认识,我只是与这位公子恰巧看中了同一本书,这才闲话了两句。”尤听容镇定自若,“父亲,这般别有用心、诬陷主子的下人,定要绑了狠狠打一顿,发卖出去,以儆效尤!” 三姨娘脸色沉了下来,朝柳儿点了点头。 “我认识!”柳儿忙道:“就是因为老爷不赞同这门婚事,大小姐才与他斯通款曲。” 尤听容听笑了,“那你倒是说,他是谁?” 三姨娘隐隐觉得不妙,刚想开口把问题含糊过去,柳儿却脱口而出,“这是谦益书斋的少东家薛善利。” 这回别说是尤听容觉得好笑,书斋的常客都笑起来了,连薛善利都从柜台探出头来,“谁喊我?” 一时之间,众人议论纷纷,指着柳儿说什么的都有。 “这丫鬟分明是在胡说,还如此理直气壮。” “她说是姨娘的丫鬟呢,定然是受人指使构陷小姐……” “是啊,连人都不认识还敢出来指认。” …… 三姨娘的脸色陡然变了,眼神慌乱了一瞬,指着柳儿怒道:“好你个大胆的丫头!竟敢糊弄主子!?” 柳儿被指的满脸惊恐,连连摆手,“姨娘,奴婢没有……” “你没有……难道是我冤枉你?”三姨娘狠狠瞪了她一眼,“亏得我对你老子娘格外照拂,你就是这么胆大妄为的!?” 柳儿一愣,抖着嘴唇不敢再分辨。 三姨娘这才松了口气,满脸羞愧地看向尤听容,软声道:“大小姐,是姨娘识人不清,委屈你了……” 三姨娘说着话,伸手过来握尤听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不经意地扫到池卿朗手里的帕子,“不过你也是……好端端的,干嘛把自个的帕子给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岂不是惹人非议?” 柳儿也回过神来,被三姨娘一提醒,连忙作证,“就算奴婢不认识他,可奴婢是亲眼看着大小姐从怀里掏出帕子给这位公子的!” 柳儿特地强调了“怀里”,话说得暧昧。 尤听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做戏,柳儿都被拆穿了,她还不肯松口。 尤听容把手从三姨娘手中抽出来,抢在柳儿之前,质问道:“柳儿这样满口谎话别有用心的丫头,三姨娘宁可信她也不信我吗?” “这……”三姨娘正盘算着如何开口。 “看来,柳儿确实深得您的信任,只怕,有些事也是您的授意吧?”尤听容俏皮地歪头笑着看向她。 三姨娘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嘴角抽动了两下,又看了眼柳儿祈求的眼神,知道这事是白谋划了。 “姨娘自然是信大小姐的。”三姨娘皮笑肉不笑。 三姨娘转身看向围观的人,膝身赔礼道:“不过是误会一场,让诸位看笑话了。”周到极了。 尤贵泰看事情总算圆回来了,脸色稍稍好看些了,嘴角依然紧绷着。无论是女儿私德败坏还是姨娘陷害嫡女,他都丢不起这个人,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三姨娘拿捏准了尤贵泰的心思,可怜地冲他张嘴,“老爷,您累了一天了,咱们先回府吧?” 尤贵泰点头,三姨娘动作自然地扶着他,低声嘱咐张妈妈,“赶紧把柳儿带回去。” “慢着!”尤听容出声制止,“三姨娘是打算就这样草草了事了?” wap. /132/132634/30957068.html 第十七章:“只怕父亲做不得这个主。” 尤听容走下台阶,在这样的艳阳天里,杏黄的裙摆随着步履摇曳,好似比骄阳更炽烈。 三姨娘脸色微变,“大小姐,今儿是误会你了。可家丑不可外扬,有什么事还是回去再说吧。” 三姨娘说着,扶着尤贵泰的手紧了紧,“你放心,老爷最疼你了,必然不会委屈了你的。” 尤听容将目光投向了尤贵泰,尤贵泰思忖了几息,还是点了头,“听容,回去后父亲一定为你做主。” 尤听容不冷不热地扯了扯嘴角,“只怕,此事父亲做不了这个主。” 说着话,尤听容转头看向已经将帕子收起来的池卿朗,笑容真切了些,“污蔑栽赃朝廷命官,这可不是家事,你说呢,池大人?” 就在此时,街道的石板路上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随着马匹的嘶鸣声,停在了书斋前,从马上下来一位身着青衣官服,胸前绣鸬鹚补子的官爷。 尤贵泰一看就知,是六品官,连忙甩开三姨娘的手,上前拱手弯腰:“下官见过大人!” 此人随意点了点头,并未停留。而是掀起下摆,三两步走向池卿朗,拱手行礼,“池大人!陛下召您入宫议事!” 尤贵泰脸上的表情骤变,惊讶地看向池卿朗,续长的胡须都在轻颤,询问的目光投向尤听容。 三姨娘更是手脚发凉,懊悔的不得了,只恨自己没有多谋划些时日。 “我知道了。”池卿朗朝尤听容点了点头,嘱咐奉议郎,“张大人,此刁奴当街诬陷本官,居心叵测,烦请你压至府衙,务必审出幕后主使。” “来人,把这刁奴压到府衙里!”奉议郎一招手,身后跟着的人气势汹汹地来拿人。 三姨娘顿时慌了手脚,柳儿更是扑通跪下,眼眶通红,哪里还有方才嚣张的模样,死死抓着三姨娘的衣摆,“姨娘救我啊!” 三姨娘甩不开,只能慌张地往尤贵泰身边靠,祈求道:“老爷,柳儿伺候妾身多年……” “父亲!”尤听容语气轻巧,笑颜如花,“池大人可是谏议大夫,专掌议论之责,您可不要为了区区贱婢,在御前吃了弹劾,可是不值当的。” 三姨娘被她刺的脸色青白,这个贱婢……分明是意有所指。 池卿朗闻言神色愈加冷峻,掷地有声,“此事,本官必要严办,绝不容私。” 尤贵泰的犹豫之色一扫而空,讨好地笑道:“那是自然,下官对池大人绝对没有一丝不敬,不敢徇私。” 池卿朗眼看着柳儿被衙役架走了,因为挣扎地厉害,险些将脸色惨白的三姨娘的衣裳扯坏了,还是张妈妈狠狠踩了柳儿的手指,才逼得她松手。 尤听容展颜一笑,“多谢公子了。” 池卿朗神色略缓和了些,因为急着入宫面圣,只能挥了挥手中的《石室仙机》,温声细语,“尤小姐,待我抄录一份,送到你府上。” 池卿朗知道尤听容想借他的威势,但并不反感,对于这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女子,他的心口总不自觉的软上几分,愿意表现地与她亲厚几分。 尤听容点头,“多谢。” 三姨娘看着这一对璧人,恨得将指甲深深掐进了手心。 尤贵泰满面红光,热切地追上前送池卿朗上马,笑呵呵道:“下官恭送大人!” 张妈妈见三姨娘脸色难看的厉害,轻轻推了推她的后背,眼睛朝尤贵泰的方向指了指。 三姨娘勉强挤了个笑脸,迎上去去,“老爷,妾身扶您回府吧……” 尤贵泰看到她,冷脸甩手道:“我还有有公务,你先回去。以后铺子里的账本让掌柜去家里对,无事不要乱跑,惹出这么多事端!” 三姨娘脸色变了又变,还是顺从地应下。 尤贵泰对上尤听容,又换了一副嘴脸,直接把身上的银票掏出来:“既然要买书,就多买些,缺短了银两就找父亲要!” 目送尤贵泰离开,三姨娘一贯能屈能伸,还亲自扶着尤听容上了马车,至于她自己,自然是急着去府衙疏通关系。 —— 马车到了家门口,青町掀开车帘,尤听容没有急着下车。 在青町探身过来,“小姐,可是我走后出了什么事?” 青町方才去给尤夫人买绣线和糕点了,等来时书斋门口看热闹的人都散开了,因此青町并不知事情全貌,尤听容风轻云淡地把事情说了,气的她肝疼。 “三姨娘心肠实在歹毒!” 尤听容恹恹的,“她毕竟是我的长辈,父亲又看重她,我做女儿的又能如何呢?” “咱们告诉老夫人,老夫人会为您做主的!”青町咬牙切齿。 尤听容摇摇头,“算了,就是告诉祖母,祖母也未必会信……更何况,若为了我叫祖母费心,也是不该的。” 不等青町再劝,尤听容拭了眼泪,才发现车夫还等在一旁一般,不好意思地笑了,从马车里取了一袋点心递给他,“连累你等了这么久,听说你家里有个小儿子,拿回去给孩子吃吧” 车夫擦了擦手,小心接过来,“多谢大小姐。” 尤听容此时眼中尚且含着泪花,却和颜悦色地和车夫说话,车夫心中颇为动容。 大小姐为人和气,对下人也好,三姨娘却是颇为严苛。车夫想着这些,更觉得三姨娘居心不良,心里也有了计量,大小姐不能说,他做下人的却可以传消息给主子。 —— 青町扶着尤听容回了屋,待她坐好,忙前忙后烧水、沏茶,被尤听容拉着坐下,便拿着扇子替小姐打扇。 “小姐,您不好开口,我替您跟老太太说吧。”青町问起了刚刚的事,“再不想想办法,这府里就没人治得了她了!” “你是我的人,你说的话,祖母只会信三分。”尤听容轻笑,“若是由不相干的人透露出去,才更可信。” 青町隐隐察觉到了,“小姐是想让那个车夫……” “他可是祖母同村的老乡,儿时是有些交情的。”尤听容神色淡然,娓娓道来,“更何况,他耿直忠厚,他说的话,祖母不仅会信,还会自己往深处想。” “还是小姐思虑周全。”青町叹了口气,为尤听容心疼,“老爷就是惯着三姨娘,今日若没有池公子帮忙,又给她糊弄过去了。” “我看,池公子……对小姐倒是很不错,出身又好,比三姨娘说的那两个更好!”青町小声打趣。 尤听容却收敛了笑容,摇了摇头,“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wap. /132/132634/30957069.html 第十八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紫宸殿展翅延伸的屋檐上,琉璃瓦金顶在正午的阳光下流光溢彩,单允辛一袭水墨道袍正坐在团椅上,一手握着书卷,一手拨弄着佛珠,瞧着不像天子,倒真多了几分世外高人之像。 不过很快,这种错觉便被打破了。 常顺脚步匆匆躬身进来,双手将细细一卷纸条递过头顶,“圣上,这是宫外传来的,请您过目。” 单允辛随手把书卷往桌上一扔,接过,展开。 “让池卿朗即刻来见朕。”单允辛垂手将纸条扔入香炉。 “奴才领旨。”常顺动作迅速,出了殿就抬手使唤人去办。 单允辛垂眸,看着桌案上精美的青铜香炉,本来浓郁沉邃的佛香带了几分焦味,隐约可见白纸燃烧的红光。 他的眼底也带了红猩,深深吸了口浑浊的香气。 单允辛只觉得安隐大师功力倒不如从前了,调制的香料闻着却并不让人心静。 反倒是梦里的那种味道,带着迷乱的,温热的,好像从血肉中生发出来的香味,更令他心安。 单允辛想到梦,心里有些烦躁,梦中日日搂在身边的人,白日却见不得。 多日不见,竟叫她生了别的心思?想到此处,单允辛捻着刻满经文的檀木珠子,一时有些出神。 “陛下这身行头,究竟是入了佛祖的门下,还是成了道家弟子?微臣竟看不明白了。”池卿朗的声音唤回了单允辛的杂思。 “微臣参见陛下。”池卿朗慢慢悠悠地躬身鞠了一礼。 单允辛随手一挥,让他在自己对面落座。 “来的这样晚,池大公子又是被何人绊住了脚?”单允辛长臂一伸,从池卿朗腰间抽出了那本蓝皮的书,随手抖落了两下。 池卿朗一看他这态度,也有了计量了,也不急着回答问题,反倒讨起水来,“微臣一路疾驰跑酸了腿,大热的天,陛下也不说给微臣赏碗凉茶。” 单允辛翻看着手中抢来的棋谱,随口叫了常顺。 常顺笑眯眯地给两人端了冰碗,“奴才该死,竟然给忙忘了。” 池卿朗笑着喝了半盏,瞅着黑红的凉茶,揶揄道:“好好的甘草梅子汤,这是加了什么?险些甜倒了微臣的牙。” 单允辛拿着书不耐烦地敲着桌子,“喝你的。” 常顺笑着解释道:“奴才往里加了红糖,甘草性凉,虽然解暑,但为了龙体康泰还是温补为好。” “罢了,红糖补血,微臣一个男子实在喝不惯。”池卿朗搁下瓷盏,不肯再喝了,“倒是陛下怎么换口味了?” 单允辛不紧不慢地品尝,似是回味无穷。 梦中淑妃身子弱,生了皇子后愈发厉害了。 冬日怕冷,手脚寒凉;到了暑天又出虚汗,搂在怀里就像一块融化的冰糖,甜腻冰透。 特别是小日子里,闹腾的很,脾气大得不得了。单允辛想着那粉蒸馒头般的脚丫子,软的像没有骨头,贴着他的衣襟往他怀里钻。就跟只粘人的小猫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踩在他的腹肌,坏心眼地往下边划拉。 因为怕她贪凉,单允辛嘱咐了,长乐宫的甘草梅子汤不仅加红糖,还得温热着入口。尤听容不乐意,非得压着他也这么喝,没想到竟叫他生生改了口味了。 此时被池卿朗刺他的口味娘们唧唧的,单允辛也只是挑眉瞥了他一眼,并未反驳。 “朕倒不知,你这个臭棋篓子竟迷上棋道了,玩忽职守跑去买书。”单允辛点着桌上的《石室仙机》,意有所指。 “就是不大精于此道,才想着研习一二,免得以后再扫了陛下的雅兴。” 池卿朗伸手要拿,书却被单允辛死死摁在桌上,“陛下,这可是微臣真金白银买的。” “拿着朕的俸禄,却公干私事,处处留情……没收了!”单允辛把书拿起,拿在手里随手翻看着。 “陛下作为一国之君,尚且不务正业窥探良家女子,微臣这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池卿朗微微偏头,“微臣实在见不得如此卑劣之事,若视而不见,实非君子所为。” “当真没有私心?”单允辛眼眸深邃。 池卿朗叹了口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可不是你眼中的弱女子,说不定,还是你搅了人家的好事。”单允辛嗤笑一声。 “微臣记得,陛下与尤小姐不过是一面之缘,说了一句话就把人吓走了,怎么陛下口中倒对其颇有了解?”池卿朗好奇,“倒是微臣倒和尤小姐颇为投缘。” “走着瞧吧,我与她的缘分不足为外人道也。”单允辛起身从案头拿了个奏折,扔给池卿朗,“你若是闲得慌,就着手帮朕起草与西狄的和谈条约罢。” 池卿朗精神一振,“边关战事停了?” 单允辛点头,微微眯了眼,眼神阴鸷,“京城的事也该安排起来了……朕已经忍的够久了。” —— 尤府 黄昏时分,红日西斜,映的院子里都是暖烘烘的。 屋里的光线暗下来,尤听容正凭窗而坐,一卷旧书搁在矮桌上,白玉般的手指夹着薄薄纸张。 青町掀开灯罩,点燃灯芯,“小姐仔细伤了眼睛。” 尤听容翻过一页,抬眼看向窗外。下人们来来往往的走动、抬东西的吆喝声掺杂着,热闹的不得了。 “老太太下午就叫周妈妈把小少爷带走了,说了以后要亲自管教小少爷。这会子,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青町窃笑道:“三姨娘一回来就被老太太罚去佛堂了,只怕还不知道呢!咱们有的好戏看了。” 尤听容看着她兴奋的模样,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因为今日老太太要忙着尤廷青的事,特意传话过来让尤听容不必过去伺候晚膳,所以尤听容早早就松了头发,此时长发半散,姿态慵懒的倚着,乌发雪肤,美的摄魂。 在暖橘的烛火旁,一双眼含着笑,水光潋滟,盈盈动人心,“好戏得等着父亲回来才能开锣。” “老爷虽然偏着她,还能为她忤逆老夫人不成?”青町不相信。 尤听容点了点她的额头,“这你就不知道了,三姨娘的眼泪说不准……真能哭软了父亲的心。” “更何况,哪有母亲能争的过儿子,当娘的,心总是软一些。” 尤听容说着话,眼看着窗外云海翻涌,昏黄的落日被裹挟其间,一切都归于朦胧 wap. /132/132634/30957070.html 第十九章:如何大度? 明月高悬,月光呈现出清冷的蓝,照的宫殿的琉璃顶愈发冷清。 乾清宫的金砖自下往上透着凉意,殿内四角落着半人高的鎏金青铜冰鉴,即便在暑天里,室内也如春日一般宜人。 单允辛捏了捏眉心,搁下朱笔。 常顺一招手,太监宫女们鱼贯而入,伺候单允辛安寝。 单允辛闻着殿内的迦南沉香,意识渐渐模糊,堕入混沌。 似乎置身于马车内,身体轻轻摇晃着,让他昏昏欲睡。 恰在此时,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陛下欺负人,以大欺小!” 伴随着金玉碰撞的玲琅之声,一双手臂搂上了脖子。温热的皮肤紧贴着,袭人的香气取代了迦南香,绵软细嫩的脸颊和他靠在一起。 单允辛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喟叹,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满手的细滑。 注意到,面前摆着一个棋盘,胜负已分,白子输的精光。 单允辛知道是她又在耍赖了,掐着她的腰就把人密密实实地压在软垫上,挺直的鼻子贴近了尤听容的肩颈,埋首深深吸了一口。 “朕已经让了你十个子了,分明是你欺负朕才是。” 尤听容不依,揪着单允辛的衣领子,说起歪理来,“臣妾是您的女人,现在受了委屈了,怪谁?” 单允辛抱着这娇娇柔软的人,锐利的侧脸完全埋入了她的耳畔,坚硬的下颚抵着她的细颈,气息沉沉,“怪朕。” 在无限的温情中,画面一转,单允辛仿佛又回到了冰凉的皇宫。 怀中还是那个人,只不过气息全无,任凭他如何呼唤、如何温暖,都安安静静地躺着。 单允辛猛然起身,扯开床帏,“常顺,准备笔墨!” —— 早膳时分,老太太院里极热闹,邀请了一家人坐到一块来,下人来来去去的,欢声笑语不断。 尤听容正帮着老太太翻看尤廷青的功课,“弟弟果然长大了,字写得颇有长进。” 老太太记着尤廷青一会儿还要去上课,催促周妈妈,“去催一催老爷,今日休沐,难得有空陪我用早膳,也不晓得赶早些来。” 尤听容只当做没听见,低着头和尤廷青说话。 “阿姐,以后我住到祖母这来了,就可以每天和你见面了。” 尤廷青虚岁只有十一岁,小脸蛋白里透红的,咧着红润的小嘴,笑的露出了缺了的大白牙。 在尤府里,尤廷青是唯一的少爷,虽然衣食无忧,可每天都被压在繁重的学业里喘不过气。同辈的亲人里,住在一起的尤听娇不待见他,尤听容是唯一能和他聊得来的人。 “母亲今天要做糖冬瓜呢,一会儿做好了阿姐给你送去书房。”尤听容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尤廷青更高兴了,往大姐姐的身边靠了靠。 老太太在一旁瞧着,脸上的笑意就没有下去过,眼中却有着不少思绪,迟迟没有说话。 门外传来了下人问安的声音,听着动静尤贵泰来了。 可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一副可怜模样的三姨娘,慢半步地坠在尤贵泰身后,看见老太太还玩尤贵泰身边更凑近了些,搭着他的手臂。 老太太的脸色立刻变了,“我让你在佛堂思过,你就是这么思过的?” 三姨娘眼泪就涌上来了,抬眼看尤贵泰。 “咳咳,母亲,她也是记挂孩子。”尤贵泰有些尴尬,还是开口替三姨娘说话。 “母亲,你把老幺带走了也该提前说一声……” “她记挂孩子?”老太太冷笑,“她的心思都在怎么害人,哪还有心思管廷青!” 老太太见尤贵泰还想帮三姨娘,脱口道:“你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听容可是你的嫡女,你就一点都不替她心疼吗?” 尤听容听老太太提起了自己,恰时地看向尤贵泰。 尤贵泰也想起了她,清了清嗓子,“容儿大度,母亲若要管教婉儿,是她的荣幸,但老幺她带了这么多年,一下子抱走……老幺也不习惯。” 三姨娘也顺坡下驴,跪在老太太跟前请罪,“老祖宗,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怎么罚我我绝无怨言……” “可老夫人,您可怜可怜我做娘的心,二小姐已经进宫了,我身边只有小少爷了!”三姨娘抹着泪,指天发誓,“若是我对小少爷有半分不好,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三姨娘说得好听极了。”尤听容唇角轻扬,皮笑肉不笑,“若你当真心疼弟弟,就该离他远远的,免得耽误了弟弟的前程,你就是万死也难以弥补。” 三姨娘咬咬牙,竟朝尤听容磕了头,一副为了儿子什么委屈都肯受的模样。 “大小姐,昨天是我误会了你,都是我的错,只求大小姐高抬贵手,原谅我这一次吧。” 尤贵泰看着自己的爱妾对女儿下跪磕头,心里有些别扭,看向尤听容,“听容,你……” “父亲又要劝女儿大度些?”尤听容挑眉,笑的讽刺。 尤贵泰被噎的抿紧了嘴角,俨然很不高兴。 尤听容却不大在意他的不高兴,“父亲劝女儿有什么用,若父亲当真心疼三姨娘,昨日当着池大人的面怎么不劝他呢?” 尤贵泰听见池卿朗的名字,被勾起的怒火生生压下了,露了个有些扭曲的笑。 三姨娘见势不好,急道:“大小姐,昨日是柳儿挑拨离间之计,你可不要着了她的道。” “三姨娘还是担心自己吧,若是你的银子没给到位,小心连累了父亲。”尤听容眼瞧着尤贵泰的脸色愈发难看,继续道:“父亲,女儿说的都是真心话,三姨娘不安分,现在又惹了官司上身……” “您疼她,愿意扛着,女儿也不说什么了。”尤听容颇为忧愁的摇了摇头,“可弟弟教养在她手里,父亲也不怕以后耽搁了廷青的前程?咱们家可就这一根独苗!” 尤贵泰一时之间思绪繁杂,他明知道尤听容就是针对三姨娘,可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的痛处,让他不能不顾忌。 屋内,陷入了冷凝之中。 恰在此时,有财气喘吁吁地进来了,甚至在门槛处一个不小心摔了个大马趴。 “老爷!老太太!宫里来人了!” 老太太都惊得扶着桌子起身,三姨娘眼里迸发了光彩,尤贵泰理了理袍子,赶着出去接旨。 尤听容跟在后边,神色漠然。 来的还是张福,揣着手站在院子里,见着他们出来也没有笑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跟上回截然不同。 尤贵泰马上察觉到了,笑容满面地先跟张福问好。 张福冷淡地应了一声,就拖长了音,“尤听容听旨!” wap. /132/132634/30957071.html 第二十章:手抄棋谱 “传陛下口谕,特赏《石室仙机》手抄本一卷,钦此!” 张福不急不缓宣完旨,双手捧着书递到跟前。 尤听容磕头领赏,拿着薄薄的一本册子,千头万绪。 张福亲自扶着她起身,低声道:“尤小姐,您受的委屈圣上都听池大人说了,您一定宽心。” 尤听容只觉得不知所以,单允辛懂她的什么委屈?他不来打搅自己的安稳人生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尤贵泰却不这样想,这才多久,尤听容就得了两次赏,池卿朗又待她这样不一般。 说不准,尤家改换门庭真能指日可待了! 不等尤听容反应,尤贵泰就大方地塞了银子,“劳张公公走一趟,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张福冷着脸推开了银子,斜睨他一眼,“尤大人,您的银子我可不敢收,没得得罪了小池大人。” 尤贵泰大惊,赔笑道:“怎么会?下官与池大人又没有过节,对您和池大人都是敬重的。” 疑心张福嫌钱少,又加了些,“烦请公公提点一二。” “尤大人,您初到京城,天子脚下是重规矩重礼教的地方,妾室再合心意也就是下人,怎么能和主子平起平坐?”张福看了眼打扮扎眼的三姨娘。 张福扯开袖子,“您悠着点吧。” 妾室惹了这样的事,不赶紧发落了人给池家赔罪,竟然还没事人一样惯着。如此没有眼色,实在不是为官的材料。 尤贵泰被说的脸色发青,却不敢表现出来,还得厚着脸皮送张福一行人出门。 再回来,就压不住火气了,抬手就给了三姨娘一个耳光。 三姨娘被打的一个趔趄,惊得瞪圆了眼。等看见了尤贵泰怒火中烧的模样又怯了,嘴巴翕动几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即日起,三姨娘禁足,没我的允许不许离开院子。”尤贵泰冷冰冰地开口,“管家,马上备礼,我亲自去池家登门道歉。” 至于尤廷青,自然被老太太留下了,尤夫人留下帮着收拾东西。 尤听容拿着书独自回了正房,随手翻开手中的《石室仙机》,扑面而来就是熟悉的墨香,九玄三极墨,这是御用的墨锭。 恰在此时,窗外乌云滚滚,乍响一声惊雷,穿堂风略过添了几分凉意。 “秋分都过了,总算有了凉气了。”青町将屋内的窗户打开来,随着雨幕落下,房间内的温度降下来了。 “天气一热,小姐的胃口就差,今天可以多用些饭食。” 尤听容盯着书页出神,入目的墨迹工细,明明是小楷,在行笔转折之处依然透出刚劲之力,撇捺之间挥毫迸发。 字如其人,一样即便做足了谦谦君子的姿态,骨子里依然是戾气横生,这是单允辛的笔迹,是他亲笔抄录的。 青町见小姐不说话,凑过来看,挠头笑道:“这不会是池公子抄的吧?闻着味道,倒像是才写的!” 尤听容怔怔地看向青町,心却好似被攥紧了,“才写的?” “是啊,墨香那么浓……”青町小心地翻动着,“小姐你看,有几处还因为墨迹未干粘连在一块呢!” 青町以为小姐不相信,笑呵呵道:“一本书而已,又不是买不到?亲笔抄了送来还不能表现送礼之人的心意吗?” 青町对小姐和单允辛的纠葛一无所知,想当然觉得定然是池卿朗的心意。 尤听容却像捧着什么烫手的东西似的,猛地把书摔到了地上。 心意?什么心意? 尤听容脑中闪过些什么,却没抓住。 但是无论如何不想再碰,心潮翻涌,撇过头看窗外的雨,“青町,快收起来……就和棋具放到一块吧。” —— 自下了场大雨后,持续许久的闷热一扫而空,总算有了初秋的凉意,。 青町正为尤听容熨烫着一件秋香色绫绢交领襦裙,因为天气转凉,衣架上备了一件半臂罩衫。 青町忙活的间隙,抬眼看向尤听容。 尤听容此时正在对镜梳妆,拈着口脂,轻轻点着眉心的花钿。她本就肤白如傲霜,此时上了妆更加妍芳逼人,朱红的一点仿若开在大雪里的红梅,美的活色生香。 青町有些看痴了,“小姐越来越好看了。”从前的小姐也美,但那种美是沉静、含蓄的,不像现在,像一尊玉人被染了温香,从骨子里透出惑人的滋味。 “跟门房说了吗?”尤听容只当她说的傻话,没有放在心上。 青町点头,低声道:“小姐,咱们连着第三天出门了,老太太都犯嘀咕了……也没在茶楼碰见赵公子呀,三姨娘不会是胡诌的吧?” 这几天,尤听容每天都去永鑫茶楼,一坐就是一下午,也没见到赵绍安的影子,回来还要被尤贵泰问这问那。 “不会的,她巴不得我能成事,没必要骗我。”尤听容摇头,“走吧,今天已经是书院休沐最后一天了,去了便知。” —— 马车穿过闹市,速度慢了下来,到了。 青町扶着她下来,嘱咐车夫申时来接,陪着尤听容进了茶楼。 尤听容一进去就觉得今日热闹的过分,说书先生还未上场,大堂就坐了个满满当当。 一身短衫的伙计迎了上来,笑咧咧,“小姐!您来的正巧,咱们这就剩最后一个雅间了!” 说着,伙计领着两人往二楼去,走过长廊,是转角最里边的厢房。 尤听容心里纳闷,听伙计的意思,二楼的厢房雅座全满了,怎么这样安静? 进了雅间,发现是个很宽敞的隔间,陈设倒有几分雅趣。 尤听容落座后,伙计笑眯眯地斟茶倒水,“若无事,小姐坐着,小人先退下了!” 没等尤听容说话,人就一溜烟跑了,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楼下传来了醒木拍桌的声音,说书马上开篇了。 尤听容端起茶水一抿,不禁皱起眉,又苦又涩。 青町反应过来,一摸茶壶,埋汰道:“这伙计怎么办的事?茶都是凉的,炉火也不点,我去找他!”说着青町风风火火就开门出去了。 尤听容也没管她,倾耳听着底下抑扬顿挫的说讲。说的是前朝悬案,这个说书先生确实有几分本领,本子也好,连她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正听的入迷,一双手拎着茶壶往青花茶盏里添了热茶,并且将茶盏搁在她手边。 尤听容低声道谢,待端起了茶杯,才注意到此人的衣裳袖宽且长,花纹虽浅,却细密繁复,是织锦团花。 惴惴不安抬头一看,顿时心慌意乱。 是单允辛! wap. /132/132634/30957072.html 第二十一章:人不似物 尤听容心惊肉跳,手中的茶水撒了满手,沾湿了袖口。 即便茶水已经晾到八分,尤听容的手背依然迅速染上殷红,传来了火辣辣的刺痛。 几乎是立刻,单允辛的手就覆盖了上来,暖烘烘的掌心紧贴着她,试图拂去热水。 尤听容却觉得这双手比沸水更灼热,烫的她立刻抽身,站起身来,反手撑着桌沿,极力掩饰情绪。 单允辛看着她抗拒的姿态,眼神幽邃,收回半空的手。 “怎么?几日未见就不认识了?”他的声音平缓,一身月白织锦的圆领襕衫,一派斯文模样。 尤听容垂下眼,屈膝行礼,“臣女请圣上安,圣上万福。” 单允辛就在她身侧坐下,又斟了一杯茶搁在他身边的空位,“坐吧。” 尤听容反而退了一步,不仅是看到,即便与他共处一室,来自单允辛身上的气息令她感觉空气都焦灼起来。 沉静浑厚的迦南沉香混合了单允辛气息,变得极强横,让尤听容的没由来的心惊。 单允辛看着她一退再退,眸色幽暗,声音低哑,“见到朕,就这么失望?” 尤听容长睫轻颤,飞快地打量了他一眼,神色紧绷,“臣女不敢。” “臣女身份低微,不敢冒犯陛下。”浅浅地呼了一口气,温声细语道:“且臣女是未嫁之女,于情于理不该与陛下共处一室。” “朕不怪你。”单允辛似笑非笑。 单允辛伸手拍了拍身侧的凳子,双眼沉凝,哄骗一般,“过来吧。” 他越是这般,尤听容越是心慌。 但天子发话,尤听容只能垂着眼睫,依言上前,隔了个位置,刚准备坐下。 手臂上传来一股力,将她往身边扯,尤听容猝不及防地就撞进了一个充满迦南沉香的、炙热的胸膛。 单允辛隔着两层薄薄的绫绢把持着尤听容的上臂,软腻的皮肉挤入指缝,让他不敢用力。 紧接着,胸膛传来有分量的碰撞,尤听容显然吓着了,仰着一张羊脂白玉般的脸蛋望过来。额头和鼻尖沁着艳粉,许是撞疼了,水晶葡萄般的眼睛里迅速凝起盈盈秋水。 单允辛嗅着她发顶的幽香,被蛊惑一般松了力气,抬起手。 尤听容缓过神来,赶紧偏头躲开单允辛已经碰上她额头的手,借着跪下请罪的契机拉开距离。 “臣女该死。” 单允辛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不容置疑地扶着她,按着她小巧可怜的肩头,把人压在座位上坐定。 尤听容就像被猛兽叼着后脖子,忍不住缩了缩。 单允辛却紧贴在她身后,甚至弯下腰来,下巴几乎虚虚地抵着她的发髻,灼烈的体温绵密地包裹着她。 尤听容正心乱如麻,就听单允辛贴着她的耳畔开口了,“这出晋阳悬案,说的是一桩前朝奇事。” 尤听容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说书人正戏谈的故事,正斟酌着如何回话,单允辛不紧不慢地继续开口。 “晋阳王氏有一书生暴亡家中,府衙一查,竟是被素不相识的邻乡财主所杀。”单允辛拖长了音调,“你猜,这是为何?” 尤听容这两日只听了开头,哪里知道结局,只能摇头,“臣女不知。” 单允辛并未为难她,徐徐道来,“这财主说,自己在梦中过完了此生,知道有朝一日必会惨死于王生之手,所以才抢先下了杀手。” 尤听容脑子里嗡的一声,一颗心都吊了起来,没忍住惶惶然看向单允辛。 正对上他黑黝黝的眼眸,摄人的眼神好似看穿了她一般。 迅速移开眼,尤听容压着颤音,“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奇闻异事不过是闲人戏话,当不得真。” 单允辛直勾勾地盯着尤听容低眉顺眼的模样,因为心神不宁,微微放松的嘴唇露出了嫣红的唇肉,他知道其中滋味。 尤听容眼睁睁看着单允辛的手再次伸过来,这一次她不敢再动,仿佛等待什么审判一般。 单允辛的手落在她的眉心,擦拭着那一点殷红,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留下一截粉痕。 单允辛忍不住“啧”了一声,娇气! 尤听容在与他肌肤相触的瞬间,就颤巍巍地闭上了眼,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 没看到,单允辛把指腹上沾着的胭脂放在鼻下轻嗅,甚至想要尝一尝的模样。 许是被尤听容逗乐了,头顶一声轻笑,“吓着了?” 尤听容只能点头,“臣女胆子小,让陛下见笑了。” 单允辛捻着食指上沾着的朱红,略显薄情的嘴角轻佻一勾,生生透出了三分风流。 冷冽的眸子微微眯了眯,“既然胆子小,就别想着不该想的人,比如什么赵公子、薛公子之流的,没得污了小姐的眼。” 尤听容不自觉地咬着下唇,低声辩驳,“臣女不敢……” 单允辛却不满意这个答案,加重了握着她肩头的力气,“嗯?” 尤听容只能点头,乖顺的开口:“臣女遵命。” 只听得头顶哂笑一声,肩头的手终于松开了,她才险险地松了口气,头上的发髻便感觉到了重量。 直到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尤听容才抚着胸口,松开咬着的牙关。 “小姐!” 青町气哄哄的声音近前来,“这些人真是奇奇怪怪,我去换茶,竟不小心把我锁起来了!” 尤听容没有多说,茶也不喝了,起身,“咱们回去吧。” 青町摸不着头脑,刚想问,却被小姐头上多出来的簪子吸引住了,“咦!小姐,您髻上怎么多了支簪子?” 尤听容伸手去摸,轻轻拔了下来,分量不轻。 “好漂亮啊!”青町赞叹道:“比陛下赏给二小姐的那支簪子好看多了!” 尤听容一眼认出来了,金累丝嵌珍珠烧蓝桂花簪,这是她诞下皇子,获封嫔位迁入长乐宫之时,单允辛赏的。 看着手中金丝累缠而成的团团桂花,花心的珍珠微微颤动,水晶做的水露折射出华美的光彩,几乎能以假乱真,好似真能闻见金桂的浓香。 尤听容想起来长乐宫的金桂,单允辛为了彰显对她的爱重,命人千里迢迢地从成宁运来金桂树,栽种在殿后。 花房还精心挑了四季海棠、翠竹和红梅等多种植株,祝愿宠妃尤氏四季常青、恩宠不败。 她的长乐宫一年四季、光阴轮转,却从未衰败过,可惜人不似物。 尤听容把簪子随手放在桌上,看着楼下正说的曲折离奇的说书先生,反复回味方才单允辛的话,心中迟疑不定。 wap. /132/132634/30957073.html 第二十二章:印记 尤听容行色匆匆回了尤府,正赶上三姨娘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 “哟,大小姐回来了。” 三姨娘被老太太罚抄女则,脸色有些憔悴,眼神却精神。 尤听容心里装着事,本不想和她多做纠缠,绕开她打算回房。 “看来大小姐没见着相见的人?”三姨娘却是不吐不快,尤听容去做什么了,三姨娘心知肚明。 “三姨娘还是没长教训。”尤听容甩开她的手,“没学会不该管的事别管,不该说的话少说。” 三姨娘挑高了眉梢,本欲生气,想到了什么转为得意,笑道:“大小姐教训的是。” “我受教了,反倒是大小姐,依然我行我素。”三姨娘昂着头挡在尤听容面前,“大小姐还不知道呢,二小姐晋封了御女,还得了个好封号。” 尤听容心中一动,“封的什么号?” “封的‘顺’字。”三姨娘笑容更盛。 尤听容有些忍俊不禁,“那就恭喜二妹妹得了个好封号,三姨娘你就等着享福吧!” 说完,尤听容拂袖而去,将满脸疑惑的三姨娘留在身后。 可笑极了,“顺”,是告诫尤听娇要顺天应人、恭顺服从,她竟还觉得好? “青町,快把那套棋具找出来给我看看。” 青町还没从二小姐晋位的消息里回过神来,被尤听容又喊了声,才手脚麻利地从最顶上的柜子里把东西翻出来。 尤听容把盒子打开,棋罐自扔到一边,吃力地将棋盘取出。 这块棋盘为揪木所制作,将揪木侧立,做出三百二十四个方格,严格遵照纹理拼合粘连后,裱框、上漆、标线。幸而尤贵泰不懂,只知道棋子瑰丽,便没有细看这不起眼的棋盘。 尤听容探着手指摸索着底部,感受到了明显的凹凸不平。 一颗心沉了下去,将棋盘掀翻过来。 果然,在左下角有个刻凿的印记,红色的血痕已经渗透木纹,痕迹粗糙、刀锋潦草,绝非工匠之笔。 “怀汜”二字,是单允辛的字,意为心怀江海。 这是单允辛年少时亲手所刻,这块棋盘本是先帝所赐,对生母早夭独木难支的单允辛意义非常。 可没多久,备受先帝喜爱的三皇子仗着得势,向单允辛讨要此物,先帝禁不住央求松口答应。 单允辛却拿着小刀将“怀汜”二字刻在底面,因为太用力,刀锋划破了手掌,鲜血浸染,毁了这块价值连城的侧揪木棋盘。 彼时,单允辛执着她的手,带着她抚摸着这粗糙的印记。 灯烛辉煌的乾清宫,单允辛紧贴着她的脸颊,矜贵冷漠的侧颜因为低哑的声线,平白添了些伤怀落寞。 平日里尊贵无匹的帝王,在那一刻离她这样近,近到让她竟然误以为自己可以走进他的心。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前世自己只看得到他的失意,便心疼极了。全然没有看出,单允辛此人,他心爱的东西,如果得不到,情愿毁掉。 单允辛为何要赏给她? 尤听容想起那根簪子,寒风侵肌,只觉胆寒。 ———— 宜秋宫 尤听娇才受了晋封礼,从皇后处回来。 穿着御女的吉服,尤听娇坐到镜前,喜不自胜地欣赏髻上的头冠,打量着屋内的陈设,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欢喜。 巧心畏怯地出现在门口,动作僵硬地蹭到近前。 尤听娇正得意呢,见不得她这样晦气的模样,斥道:“摆着这幅死人样子作甚?” 巧心头都没抬,紧张地说:“主子,董宝林请您过去。” 尤听娇心里咯噔,面上浮起畏惧,眼神慌乱。扫到了镜中的自己,想起她已经是御女了,强撑着道:“说我身子不适,先歇下了。” “顺御女哪根筋不舒坦?” 董宝林的声音仅仅隔了一道帘子,听在尤听娇耳朵里如同催命一般,那点底气漏了个干净,只能恶狠狠瞪了眼巧心。 “嫔妾请宝林安。”尤听娇只能老老实实出去请安。 董宝林坐在主位上,头上满满当当的一套赤金烧蓝头面,昭显着不俗的出身。 浓妆之下,脸颊饱满下巴纤尖,妩媚的一双眼被丹红挑出细细的眼尾,此时傲慢的看过来更显咄咄逼人。 “顺御女身份变了,不晓得在我这学的规矩还记得么?”董宝林笑的不怀好意。 “嫔妾不敢忘。”尤听娇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那就好,听闻顺御女弹得一手好琵琶,乾清宫昨夜可以响了半宿的琵琶,可见顺御女有一双巧手呀!”董宝林百无聊赖地端详着自己的手。 尤听娇一颗心都吊在半空,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说是召幸,只有“召”,哪来的“幸”?她昨夜跪在乾清宫的金砖上,弹一夜的琵琶,苦不堪言。 可面对旁人的妒恨她一个字也不敢分辨,若是叫人晓得她并不得宠,只会愈发遭人轻贱。 “绿凝,抬上来!”董宝林瞧着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就来气,“顺御女手巧,就帮我剥些板栗吧。” 董宝林虽然是排在前边侍寝的,实则还是完璧之身,光担了虚名。反观这个低贱的尤氏,每回侍寝后都是一副路都走不动的模样,如何不让董宝林记恨。 尤听娇眼瞧着绿凝将一篮子刺拉拉的板栗球放下,吓得眼眶通红,“宝林饶命……” 董宝林不为所动,冷冰冰道:“剥!” 尤听娇哆嗦着手伸向篮子,迟迟下不了狠心。 董宝林使了个眼神,绿凝抓着尤听娇的手腕,把她的手重重摁到了尖锐的刺堆里,只听得一连串撕心裂肺的惨叫。 “哟!奴才来的不巧!”声音从门口传来,正是一身绛紫色织花长袍的御前总管常顺。 董宝林脸色一变,“我在管教顺御女规矩呢,常总管有何要事。” 常顺对尤听娇的悲戚视若无睹,笑道:“宝林恐怕要缓一缓了,奴才奉圣上的旨意,请顺御女去乾清宫。” 董宝林瞥了眼涕泪交加的尤听娇,哼笑道:“顺御女还真是好命。”这都临近晚膳了,看来又要留人在乾清宫了。 不过常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董宝林朝常顺点头示意后,带着人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巧心赶紧去扶尤听娇,常顺却直接一抬手,“顺御女,请吧。” wap. /132/132634/3095707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