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结(姐弟骨科h)》 第一章野心 林榆死死盯着面前的陌生面孔,她用仅剩的理智压抑住破口大骂的冲动。 就在两分钟以前,她的父亲领着一个少年进来,跟她说这是她弟弟。 “他叫林衍,”林维康拍了拍少年的背,他们有种诡异的熟络,“和你姐姐第一次见吧,去,跟姐姐认识一下。” 林榆紧紧咬住唇,让自己尽量压抑怒火。 直到这人恬不知耻地走近她,双手握紧、低着头,俨然十分乖巧的样子。他对她说,“姐姐你好,我是林衍。” “好有本事啊林衍弟弟,还能让我爸领回家,”林榆气极反笑,嘴上这么说,没有留半点目光给这个便宜弟弟,她视线全在父亲身上,“你是他哪个情妇生的,要不要我也叫她一声妈?” 她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楚父亲有没有和情妇结婚的意愿,妈妈去世上个月刚满三年,这时候多一个后妈出来,外人可能还会夸她父亲守旧,直到林榆孝期满了才另娶妻。 “林榆!”父亲果然喝止她,“怎么说话的?” 林榆侧过脸不去看他,眼泪盈了满眶,她越让自己收住情绪,感性越外放。 “我怎么说话的?我说得有问题吗?你出去乱搞搞出一个私生子,把我放在哪里?把我妈放在哪里?”她越说声音越大,声音浸入耳膜,溺进她积满眼眶的泪里。 “爸爸是犯错误了,爸爸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妈,”林维康搂过林榆,轻轻拍她的脑袋,他的声音放缓,“爸爸也就这一次,爸爸喝醉了,不是故意的。” “他多大?” “林衍弟弟……比你小四个月。” “我妈还怀着孕,林维康,那时候我妈肚子里还怀着我!”林榆推开林维康,她的声音不住颤抖,“我妈在家孕吐吐进医院,你每天在外面风流?” “小榆……我……” “你别再狡辩了,我听着真恶心。”林榆回想起妈妈刚去世的时候,至少这个男人伪装得像模像样的。 当时跪在灵前哭,看上去好几分真。 原来眼泪是真的,在母亲怀着她的时候出去拈花惹草也是真的。 “小榆,爸爸是混账,爸爸错了。你放心,爸爸只会有你妈妈一个妻子,”林维康越说语气越实,他扶住林榆的肩膀,用力按了按,“我带你弟弟回家也是看他可怜,他妈根本不管他,我管他顿饭。” 林榆浑身颤抖,肩膀被父亲按得有些疼。她看不得父亲虚伪的样子,恶狠狠瞪了一眼在旁边无所适从的林衍,她上楼回房间,楼梯踩得震声响,只留下一句:“别拿我妈出来说事!”说完猛地摔上门。 林维康被女儿驳了面子,他当然有想到林榆会生气,只是她拿亡妻出来说话,林维康有些不满。 他倒没迁怒一旁的林衍,他提嘴角,露出一丝温蔼宠溺的笑意,“你姐姐啊,她……” “您没有提前跟她谈过吗?”林衍语气温和,“父亲贸然接我回家,姐姐没有心理准备,是谁都会生气。” “你放心,等你安顿下来,我请你们姐儿俩吃一顿大餐。你不是给你姐姐还准备了礼物,我再搭一个,她那里也就过去了。”林维康丝毫没听出来林衍语气里的愠怒,他也不太在意这点。 林维康丝毫没有打算处理林榆的情绪,他期待女儿的“懂事”。 林衍听出来了,他低头作出乖顺的笑容,谁也没注意他嘴角的弧度含着几分嘲讽。 林维康期望林榆和他一样。 贴合他的心意进行一场相亲相近的演出。 林维康大手一拍林衍的背,“先去吧,你的房间就在你姐姐房间对面。” 林维康不是不在乎女儿,只是家里企业得有个人来继承。林衍他妈给他生了个儿子,总不能不让儿子认祖归宗。 林衍推开房门,走进自己的新卧室。 显然在此之前,这里是个客房。有一股陈旧的腐气弥漫在清理干净的房间里,要等人多睡一段时间才能祛掉。 林衍没太在意,他拉开背包拉链,拿出一个小木盒,多珍贵似的,捧在手心。 他的手指轻捻,翻起木盒盖,过时的缎带蝴蝶结发夹静静躺在绒面柔布上。 林衍闭上双眼,指尖在蝴蝶结耳细细抚搓。 另一边,林榆扑在床上,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 湿热的泪痕在枕套上晕开,林榆的每一下呼吸都在发抖。 窗帘被冷风卷起,鼓出一个弧形。 林榆用枕头死死抑住自己的呼吸,直到耗尽所有氧气。 她数着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直到求生的本能浮现。 她抬起头,大口大口喘气。 一切混乱的无措随着呼吸渐渐安定。 没有给她太多独处的时间,门外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小榆,好点没有?”林维康的声音有一种中年男人独特的厚实感。 见林榆一声不吭,他叹一口气,“我也是为了你着想。” 林榆“砰”地一下打开门,嘴抿得紧紧的,轻挑了一下眉,“你为我着想?” “哪个父亲不是为自己子女着想呢?”林维康拿起手帕,擦了擦女儿的眼角,语气温切却有几分不容置啄,“爸爸不是想着你一个人到时候接手企业,不能做你想做的事,多束缚你。你是我心爱的小公主,那些企业复杂的琐事让你弟去管,你享受生活,不好吗?” 林榆看着面前的男人,面上不显,心里却忽然感觉他好陌生。 好像他不是她的父亲,是一个吞食了她父亲的怪物。伪装成她父亲的模样,要从她手里拿走本来就是她的一切。 她一时失语,心绪杂乱无章。 林维康以为女儿信了,他摸摸她的头发,俨然慈父模样。 “我的小公主,不知不觉长这么大了。” 林榆茫然关上房门。 她本以为是她被迫与这个新来的弟弟平分家产,没想到父亲半点也没想留给她。 他当然想培养一个继承人,比起一直在身边的女儿,还是跟他聚少离多的私生子更得他的心。 林榆不明白,这逻辑根本不通。 难道只是因为林衍他……是男人吗? 林榆收起一切脾气,她打开门,门对面就是林衍的房间。 林维康在林衍的房间里,跟他不知嘱咐些什么。 林衍勾着嘴角,用淡淡的笑容应和着他。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林维康哈哈大笑。 真是好会讨好逢迎,也是靠这一套手段让林维康带他回林家的吧。 林榆走近这一团和气的父子俩,她的声音微微发颤,谁也能听出她刚刚哭过。 “只有这一个,没别的了吧。”她指着林衍,看向父亲的双眼通红。 “乖乖,没有别人了,把你弟弟接回来,我们一家子就齐心了。有人保护你,爸爸百年以后也安心。”林维康眼睛微眯,握住女儿的手拍了拍。 “谁跟他一家子?”林榆冷着脸,倒没有把手从父亲手里抽出来。 “小榆,当着弟弟的面,怎么说这么难听的话。再怄气也不能这样。”林维康觉得头疼,他的确把女儿宠坏了。 林榆手心出汗。她眼睛瞥到林衍行李一半在外,他没有几件好衣服,一件白衬衫洗脱浆了还迭得整整齐齐。 她冷哼一声,明摆着没把林衍当一家人,但她明白,此时她必须屈从。她咬牙切齿,“对不起,弟弟。” “没关系,姐姐。”林衍周身散发着温良的气息。 林衍对她的挑衅毫无反应,就像父亲提前跟他打过招呼,教他千万别招惹自己。 这人越一言不发,她就越想掐死他。一想到什么父子二人对付她的小秘密,她就气得浑身发抖。 如果她现在手里有一把枪,先杀林衍再杀林维康,让他们父子俩黄泉路作伴,她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林榆睁开眼,虽然无法真的做到,但脑补出二人的死状,她总算不那么生气了。 “真乖,家人和睦才能阖家兴旺。小榆呀,爸爸知道你学习辛苦,好久没出去吃了。过两天,等林衍安顿好了,爸爸请客去搓一顿怎么样?”林维康转换话题,生怕女儿又没完没了。 “带他吗?”林榆捅破林维康暗藏的一切。 林维康皱眉,嘴角还是向上扬的。他一言不发,但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强烈的不满。 “要带就带呗,”林榆湿润的睫毛上下扇动,露出一抹仿佛撒娇的笑,“订MERVEILLE吧爸爸,我想吃它家的油封鸭。” “好,好,都依你。”林维康的眉头舒展,他拍拍女儿的手心,语气宠溺又温柔。 话毕他的手机突然震动,房间回荡“嗡嗡”的声响。林维康不耐烦地挂断电话,跟二人又说了两句,匆匆回公司去了。 林维康一走,林衍的房间里只有陌生的姐弟二人,整个房间好像都阴沉下来。 林榆丝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厌恶,她的声音里含着利刃,语气轻蔑极了,“你很有手段嘛,林衍,好会哄林维康开心啊,真是做鸭的好苗子。” “哄不了姐姐开心,是弟弟的失职。”林衍语气淡然平缓,对林榆的挑衅无动于衷。 林榆反而被他这副模样气得赫然而怒,她稳了稳心神,又说,“别以为你跟你妈能把林维康唬住,他外头女人多了去了。我劝你们识相点,捞几百万就赶紧滚,够你们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林衍慢条斯理地收起那几件脱浆衬衫,上面的褶皱都要被穿软了。 他把这几件衣服全部放进衣柜的最下层,好像在昭告从此脱胎换骨。 林衍的语气漫不经心,“姐姐,真是不好意思,也许我比姐姐想的要贪心得多。” 第二章心绪 林衍没有带多少行李过来,那天和林维康谈判,他就已经带上了全副身家。 几件衣服,几本书,还有木盒里那只蝴蝶结。其他东西林家都有,没有也能再去买。 林维康给了他一张卡,里面据林维康所说,是零花钱。 林衍用银行APP查了一下,即使他一直知道林家多么有钱,也被其中的数目吓了一吓。 他的手机过时了好几年,林维康接他回家的时候就换了新的。 他没扔旧手机,总觉得还能再用用。 当然,这件事林维康不会知道。 他面对镜子,手指按着领带,熟络地打了一个温莎结。 他调整结型,上下打量了一会儿镜子里的自己。 思考了好一会儿,最后把领带拆下来,握进手心。 另一边,对于林榆来说两天时间过得极快,林榆总觉得还没计划好什么,晚上就要和林衍一起吃饭了。 “林衍”这个名字闪过的那一刻,林榆不由自主地皱眉。 她选了一件深绿色的厚缎鱼骨抹胸礼服裙,长发高高束起,露出天鹅一般的脖颈。胸前的绿宝石套链璀璨夺目,仿佛本身就在发光。 她本不打算穿得如此郑重,只是实在恨极了林衍,总想着让他瞧瞧什么叫云泥之别。 她推开房门,父亲已经在等。林维康穿一身笔挺的西装,量体裁衣,格外合身。他又长期健身,喜欢打打网球,更显得匀称。她父亲虽步入中年,长相被岁月侵蚀过后,却多了一种独特的沉淀。面貌挺俊又有点小钱,想要沾花惹草自然不难。 “我的小公主,”他低头吻在林榆额头,“你遗传了你妈妈的美丽。” 林榆面无表情接了父亲的吻,在他转头的一瞬间使劲擦掉。 她倚在餐桌旁,从来没有她等人的时候,林榆百无聊赖地用脚尖挑起拖鞋,往脚心落,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她玩了一会儿,半身倾倒在餐桌上,手侧的花瓶里是几朵新采的白郁金香。林榆捻起一朵转了转,把花瓣一片一片地拽下,见人还没来,又取一朵,直到把整瓶花糟蹋了,才听到另一侧的开门声。 林衍推开门的那一刻,没想到迎接他的是这副景象,林榆周身是落了满身满桌的郁金香花瓣,她高傲、漠然地摧残着最后一朵花,把花瓣冷冷地扔下。高贵的珠宝与礼服裙称得她尤其不俗,淡漠的神色使得她些微的残忍尤其微不足道,不如说她仅仅是蹂践了花瓣而没有把花瓶也砸碎,是一种自上而下的仁慈。 若是任何其他的男人见了这一幕,都要忍不住去吻那被刻意洒上的露水弄湿的指尖。 可惜他是林衍,与林榆流着相同的骨血。 林榆同时抬眼去看,林衍没有时间订西装,穿的是差不多尺寸的棕色条纹粗花呢成衣,能够看出来不合身的部分。衬衫紧贴着腹部,她挑挑眉,没想到这个便宜弟弟身材还不错。 没有更多饱眼福的时刻,林衍伸手一颗一颗地把外套扣子扣上。一边扣一边跟林维康说:“抱歉爸爸,我不会打领带,多用了一些时间。” 他张手,手心是卷好的领带。 林维康一愣,他忘记自己儿子从前过的什么生活了,应该主动教他一些常识的。他帮林衍系上领带,语气轻快,“吃完回来,爸爸亲手教你系。” 林榆看到父慈子孝的场面就忍不住翻白眼,她从餐桌上坐起,轻轻一跳,光着脚垫步到门口。 她提前选好一双天鹅绒短跟缎子鞋,深墨绿色恰好配她的那一身长裙。 她走了几步,不住瞥向林衍,那人踩进一双深棕色德比鞋,上面是她最讨厌的布洛克雕花。 林榆白眼要翻上天了,不愧是她讨厌的人,穿的也是她最讨厌的鞋。 林榆钻进后座,她的裙摆散落一地。她翘起腿,斜躺后座上。后上车的林衍在一边正襟危坐,只占了三分之一的座位。 她“啧”了一声,不想他在身边坐。偏偏林维康想让姐弟俩促进关系,兀自一人坐前面去了。 林榆索性闭上眼,细细听起这父子俩的对话。 为了缓和气氛,林维康问:“林衍啊,你妈那边还好吧?” 林衍没有立刻回话,他仔细斟酌字句,缓缓说,“还是老样子,有时候……也会去赌一点。” 林榆蓦地睁眼,林衍的侧脸没有任何羞惭的意思。她从鼻子里哼出嘲笑的音,嗜赌成性的母亲,怪不得要儿子赌一赌。 万一林维康认了,从此这母子俩的日子可就时来运转了。 林维康陷入回忆里,和林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两句,很快司机的声音传来:“林先生,餐厅到了。” 汽车摇摇晃晃的,把林榆摇得发困,她缓缓睁眼,从林衍的侧脸看过去,那片灯红酒绿的光影下,是已然昏黑的夜幕。店里的灯透过玻璃散出影影绰绰的暗黄,并不十分多,许是夜空没钱支付服务费。 林榆扶着父亲的臂弯款款下车,她看向林衍的目光里充满了讥讽的怜意,满心期待林衍出糗。 她的好弟弟装模作样的冷静面孔她实在看得够多了。 让他多一些难堪吧。 第三章挑衅 林榆喜欢这家店的油封鸭,林维康就时常带她来这里,林维康从没有在物质上委屈过她。 养得林榆天不怕地不怕,也确信全世界都要依着自己。这份自信使她生活到如今也没受过挫,便更相信这个世界多少是围着她转的。 除了林衍。 林衍是她生活里遇到的第一个坎。 复古的花梨木方桌上铺开一整块白色桌布,上头摆着店主收藏的不知道多少世纪的餐盘,上面还有铃兰花纹。 从前每一次来服务生都会讲解一遍餐盘的收藏与店主的复古爱好,听了十几遍依旧记不得是哪个世纪古董的林榆终于被店主记住了,专门的靠窗位置与安静不需要讲解的需求。 而这一次,林榆笑着对熟识的服务生说:“找江店长给他讲讲吧,我弟弟还是第一次来呢。” 服务生点头称是,三两步走回后厨,过一会儿,店主走了出来。 不比林衍估计的那样,店主是及肩发的年轻男人,他挽起衬衫袖口,没被遮住的小臂能够看到结实的肌肉纹路。 如果他能听到林榆内心想法的话,就会发觉林榆一直认可店主有几分姿色,不过比起他的厨艺还是稍逊几分。 林榆撑着脑袋,开始听店主的侃侃而谈,听着听着发觉不对,林衍居然与店主交谈起来了。 “这居然是COAL家的骨瓷杯,真是好漂亮的撞色釉。”林衍端起茶杯,举到眼前欣赏起来,修长的睫毛一眨一眨,满眼的惊艳与感慨。 “是吧,洛可可风格的华丽线条,简直能从手绘风格中看到画家的灵魂,”店主有些激动,没想到能遇到知音。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下次过来提前说一声,我拿几套平时不摆出来的给你看看。” 林衍郑重地点头,收下名片。 聊到这里,店主才又招待了一下林父与林榆,聊了几句场面话,他才回后厨。 约莫又等了二十分钟,终于吃上第一道牛肉清汤。 林榆慢慢吃着,与父亲聊起小时候骑马的事,她想要一匹新的小马,缠了父亲半年,父亲买来她又不想骑了。 父亲笑说她总是三分钟热度,林榆笑着答父亲说:“反正我想要的,我都会得到。小马在那里,想到它是我的,我就很开心。” “只要你想要的,要星星爸爸也给你摘。”林维康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林榆耸起鼻子,露出沉浸在父亲溺爱里小公主的甜蜜笑容。 内里快要把林维康撕碎了,她的白眼在内心狂翻,要星星可以,要让她作为继承人接手公司不行。 林衍听着,不露声色地看向林榆,他露出浅浅的笑意。 在林榆眼里,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于是在心里,她两个一起撕。 林维康担心冷落林衍,他切下一块三文鱼送进嘴里,以此转换话题,“林衍下个星期也转学进附中了,小榆在学校多关照一下弟弟啊。” “他跟我一个学校?”林榆觉得不可思议。 好像林衍也才听说一般,他讶异地看向林维康,腿往前送了一点,恰好碰到林榆的鞋尖。 她琢磨了一秒,接着不留情面地朝皮鞋鞋面踩下去。 不比她预料的痛苦尖叫,林衍仅仅皱了一下眉。 林榆一下乐了,这人够能忍的。 不等她又冷言冷语挑什么刺,林维康起身去卫生间。 只剩下了姐弟二人,相顾无言。 “在学校别说你认识我。”林榆在胸前双手交叉。 林衍没说话,低头默默吃着餐盘里的羊排,羊排的切面泛出漂亮的粉红血色。 “我劝你早点自己滚,如果被扫地出门,很难看的。”林榆有种天然的居高临下。 林衍抬起头看她,被林衍如此注视并不好受,他没有掩饰的注视侵略性很强。 还好林榆也是这么看人的,她无所谓对方会不会被自己的目光冒犯。被林衍用这样的目光看,她反而笑了,“不装了?” “如果父亲真的十分看好你,林榆,”林衍不紧不慢地把一块羊排送进嘴里,轻轻咀嚼,肉汁在味蕾融化,“他应该不会接我回来。为什么父亲接我回来,我不清楚,你有头绪吗?” “你!”林榆手指握紧高脚杯,指尖被压红了。 这本是林榆刻意逃避的事情,她气极了,抬头把整杯葡萄酒灌下去。 “别以为你现在进了林家的门就是林少爷了,你拿不走林家的一分一毫,”她恍惚间看见远远的林维康在向这边走,特地补了一句,“私生子。” 林衍面不改色,好似没听到她那句试图激怒他的词。 夜色深了,灰沉沉地笼住整片天空。窗外来往的人群越来越多,MERVEILLE的顾客来来去去,耳边回响只有轻柔的爵士乐。 林衍怎么也不上套,林榆更烦了,食不知味地吃完整顿饭。泥人都有三分火气,怎么林衍就是激不怒。 终于坐上回家的车,她一上车就抱着手机开始打字。对面是她多年狐朋狗友叶微,可以说这些年林榆干的坏事,叶微即使没有横插一脚也少不了她锦上添花。 林榆:我爹带了个私生子回家,就前天。 叶微:什么什么? 叶微:不是吧? 叶微:那么狗血? 林榆:而且那男的只比我小四个月。 叶微:怎么比秦澈他家还要狗血啊? 林榆:还在车上,回去说。 叶微:吊我胃口? 叶微:不说话? 叶微:帅吗? 林榆:?烦都烦死了你还关注帅不帅? 林榆抬眼,街景在车窗外如戏剧一幕幕,银杏树一棵棵飞快闪过,浑浊、模糊的树影下,时而略过几个路人。 林衍一眼也没看窗外,依旧正襟危坐,挺直了背,甚至没靠在椅背上,她此时才模模糊糊意识到他并不全然稔知,也有几分深藏的瑟缩。 他遗传了父亲挺俊的轮廓,些微促狭的眉眼在面无表情时显得尤其阴郁,一脉相传的高挺鼻梁生生压住那股冷气,反而显出几分乖顺来。他的嘴角牢牢向下收着,意识到林榆看他,他下意识地抿唇,藏起那股向下的情绪。接着也转过脸,对视的那一瞬间,林榆向他挑了挑眉。 她抬脚踩在林衍大腿上,将鞋底的灰尘都蹭了上去。她碾了碾,然后低头打下几个字。 叶微等得都烦了,林榆才回过来消息。她翻开手机,上面只有三个字。 林榆:“凑合吧。” 摇摇晃晃终于到家,车灯映照着林家的窗户,玻璃的反射好不刺眼。明明没怎么动,林榆却觉得尤其疲惫。 她脱鞋用了很久,等她折腾完回到房间门口,林衍也刚和林维康聊完,他推开房门,手指按在门上。 就在林榆推门回房的那一刻,她听见林衍突然开口。 “你知道他们都叫我什么吗,”林衍语气淡淡的,“他们都叫我野种。” 第四章看到了,裸体 是说刚才吃饭的时候。她叫他私生子来着…… 不等林榆说些什么,林衍关上门。 林榆摇摇头,甩掉脑子里突如其来无用的怜悯,现在是她被鸠占鹊巢,她不能有任何动摇。 洗过澡后,林榆趴在床上,一个电话打过去,没两秒钟叶微就接了。 “快说说,怎么回事啊。”叶微凑热闹。 “能怎么回事啊,林维康背着我妈乱搞呗,”林榆挑了重点说,“他说下星期林衍就转进我们学校。” “你弟吗?不会跟我们一个班吧?”叶微声音拉高。 “想什么呢,就他,进重点得考五十年吧。”林榆翻了个身,躺在枕头上,头发散开有点杵脖子,她又抬头整理头发。 “你怎么想?” “赶出去,不然呢?真让他分家产啊。” “你怎么赶啊?你敢惹你爸吗?” “就……” 林榆陷入沉思,父亲带回来的人,她确实不能像从前赶走家教老师那样赶走林衍。 万恶的血脉亲情。 “慢慢想咯,总有办法的。”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几下,和叶微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很快睡着了。 就在彻底陷入沉睡之前,林榆用全身力气挂断了电话。 谁也不能听她陷入深度睡眠的声音,叶微也不行。 她讨厌不被控制的情绪外露。 时间就在无数个沉睡里飞旋、流转,在黑夜与黎明之间消磨。很快到了林衍转学的那天夜晚。 林榆维持着懒散的作息,尽量减少与林衍的见面。林衍也维持着这种奇怪的默契,能不出房间就不出房间。 这个夜晚一如往常,直到林榆陷入沉睡。 意识沉入静谧的黑暗,她踏进了深不见底的沼泽。 她能看见前方正是她所渴望的一切,那耀眼的光芒尤其衬得此处黯淡昏沉。在沼泽里,她每踏一步都陷得更深,等她觉得不对时,最上层的苔藓已经淹到锁骨,她浑身都动不了。出声喊救命,嗓子却发哑。脚底有人在拉她,抓住她的脚腕,往下扯。 那是林衍,她看到了。在那些泥炭藓。苔草、越橘与落叶松之下,用灌木、枯枝与泥水掩盖着踪迹,但逃不过她的眼睛。林衍要杀她,他要把她淹死在沼泽里,她不该答应他来的……她为什么会来呢? 她挥舞的双手,牢牢在上,沼泽淹没了她的口鼻,就要喘不过气。 这时有一双手,握住她的手腕,往上拉。 就在旁边,在落叶松与尤利加树边。她终于能够呼吸,鼻腔灌入新鲜空气,她大口大口呼吸。 眼睛沾了泥,看不清是谁救了她。 她尽全力抹着,越抹越看不清。 那个人止住她的粗鲁举动,捧住她的脸,为她细细擦拭脸上的脏污。 林榆趁机睁开眼,那个人的脸如此熟悉,她瞪大眼,不可置信地喊出那个人的名字—— “林——” 她真正地睁开双眼。 林榆缓了两秒钟,深呼吸好几下。被子被她的汗打湿,头发也黏在手臂上。 她昨晚做噩梦了。梦到了……林衍。 林榆伸手四处摸索,把不知道被她踢到哪里去的手机拿起,六点二十五分,还早。 她又躺下,把脑袋陷入柔软的枕头。 好奇怪的梦,杀她的和救她的都是林衍。 她把黏在脸颊上的头发顺开,暖气开太大,出了一身汗。 无心睡眠,她把校服从衣柜拿出,扔被子上。 她平时很少在白天洗澡,很奇怪,明明是被暖气和被子合围闷出了汗,这个时候洗澡,却像对林衍转学的事很上心一样。 林榆皱眉,谁管他会不会误会。 热水稀稀拉拉落在瓷砖,发出细碎的响声。热气氤氲,雾一般地笼罩她的身体。 林榆伸手试探,水温正好。她迎上去,对于手心正好的水温,用身体去感知要热一些。 水流顺着她的身体曲线往下落,冲走所有让人烦闷的心思,林榆大脑放空。 林衍蓦地睁眼。 他按亮床头柜的手机,六点四十分,分毫不差。 这是他的生物钟。以前母亲嫌他闹钟吵,他便长久靠自然醒。 即使在这个家待了有一个多星期,林衍依旧要花半分钟适应自己的所在。 他能听到房门外零零散散的水声,还有淹在水声里,时不时传来一句的哼唱。 今天她起得这么早? 他又看了一眼手机,是星期一没错。 但他这位姐姐,即使是平时上课,也是能晚就晚,翘了早读也是常有的事。 今天唯一的意外,是他今天转学到附中。 林衍压下自己的怪心思,越压抑越上涌。 怎么会呢,她最讨厌的就是自己。 他是坏人,是她生活中的反派,是她无时无刻不想踩在脚下的人。 他跟她流着同样的骨血,这件事令她无比作呕。 一个私生子,一个野种。 她怎么可能为了自己早起? 林衍抬起头,手机屏幕映出他两颊因为兴奋发胀的红晕。 水声停了。 林衍用冰冷的手指按住自己的脸颊,直到红晕完全消下去,他才爬起床。 让他去和林榆打声招呼吧,就一声。 即使会得到林榆冷漠的回答。 而当他推开门—— 他的确设想过无数父亲接自己回家后的生活,但他从没想过就在真实发生的第二个星期。 他看到了自己姐姐的裸体。 林榆房门只掩了一半,他能看到林榆一条腿跪在那张柔软大床上,她把内裤往上提,遮住那一片禁忌之处。 她的身体透露出别样的信息,她已然发育出颇具侵略性的身体特征。 这份侵略性如她本身,每一处天赐的柔软圆弧,都像一道弯刀。 她的双眼往下瞥,眼尾也尖尖的,看似往下垂,却在最后勾出上扬的线。 她拿起内衣,就要遮住那处尖。 却好像发现什么似的,噗嗤一笑,她把内衣按在腹部,目光看向门这一边,显然她看到了他。 “抱歉。”林衍慌忙转头,刚刚消下去的红晕又浮了一片。他无法解释刚刚为何怔住,像一只应激假死的哺乳动物。 林榆的目光从上扫到下,像他才是全身赤裸的那个。 “不是吧,林衍,”林榆讥讽的目光里藏了好几分揶揄,“这么纯情?” “下次换衣服记得关门,姐姐。”林衍掩住心跳,他强迫自己的呼吸平缓冷静。 “不敢答我啊,”林榆的眼角弯弯,好像终于抓到什么把柄,“之前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 “姐姐,早餐郑姨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换完衣服,就一起下楼吃饭吧。”林衍完全不接她的话茬,说完转身,他逃也似的离开,关门声震天响。 林榆扳回一局,她忍不住发笑。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野心勃勃、云淡风轻的弟弟,在这方面,也不过是普通男人。 她把内衣往上扯,不是非常舒适地包裹住所有柔软,她的手指按进胸前的软肉,林榆感受不到林衍无措的原因,在她看来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要额外为它买昂贵布料的两块肉。 林榆的笑声,他隔着门都听得清楚。 他藏在门后,心跳的鼓动一圈一圈扩大,感觉整个身体都被心跳吞噬。 林衍的呼吸都在发抖,说不清的,他不敢感知那份情绪,他压住那些从脑海里冒出来的不该有的念头。 青春期吗? 林衍心下露出苦笑,像是被诅咒过的公主,到一定年纪就会开始出现欲念,接下来终其一生都要被它束缚。 等他终于出现在餐桌,林榆早已离开了。郑姨熬了暖暖的筒骨粥,配蔬菜薄饼与豆浆。林衍抿一口粥,温度正好适口,比起街边卖的筒骨粥味道淡了一些。林衍咽下粥,一种不适应感从胃蔓延出来。很难解释他现在的感觉,在不熟悉的大理石餐桌边,吃着以前从来没尝过的手艺,他的唇触碰的是陶瓷餐具被打磨光滑的圆边。 就在两周前的这个时间,他提着纸碗装的筒骨粥,一边疾步行走,一边低头艰难地吃上两口。 为的是省下那两块钱公交车费。 林衍或许怨恨林维康,不过比起怨恨,他更在意林维康给予他的一切,包括虚假的亲情。 他从小就渴望着的亲情。 他可能天生是林家人,从生下来就明白什么叫权衡利弊。 学校离家不算近,但他出家门只需要走两步。林维康给他安排了司机与车,接送他上下学。 新学校和旧学校差距很大,像是才粉刷过的教学楼,白色的漆面一尘不染。进学校时还有格格不入的哥特式喷泉,水流顺着一层层的弧形石雕流进池子里。 管家带他见了老师,他在二班,名义上的次重点。或许一班确实影响着生源,塞钱的都放在二班。 也就是说,林榆能考进一班,自然有她的实力。 “大家鼓掌欢迎一下我们班的新同学,林衍。”老师的和颜悦色在曾经的学校是想都不能想的。 林衍半身前倾示意,露出他练习过上万次的温和笑容,“初次见面。” 早读课结束很快,老师一走,班里闹哄哄的。 几个男生聚过来,对他的一切都很好奇。 林衍一一应付,几句话已经把几人性格抿了个七七八八。 在嘈杂声中,他意外听见林榆的名字。 林衍望过去,那人在校服外套了一件深黑色的大羽绒服,天气太热, 他半穿半脱。不像林衍这种人,他是真正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年,没有隐藏任何情绪,他的神情不羁又遗憾,“如果是林榆,我马上投降。” 周围的人叽叽喳喳开始起哄,发出一种恼人的喧哗声。 “别装,”被围在中间的男生佯怒,“林榆只要想,你们谁不马上做她的狗啊?” “汪汪!”在集体中负责搞怪的男生等这一刻很久了,他发出响亮、仿似的狗叫,引得众人笑成一团。 “榆姐那个身材,”边上另一个负责搭腔的说,“别说勾引严哥了,就是和尚也马上还俗。” 林衍揉散紧皱的眉头,忍下这些人对林榆的黄腔,他现在还没资格也没为林榆出头的身份。林榆说过,她不想在学校暴露姐弟关系。 他看着这五人小团体,现在最要紧的是—— 难道今天早上,林榆是刻意为之吗? 一只手撑在小团体中间的桌上,众人抬头看去,那只手的主人露出一个善意开朗的笑容,他的嗓音清亮悦耳, “刚才你们说的林榆,可以跟我再详细说说吗?” 第五章教训 林榆没想到,在体育课碰上了林衍。 每周一上午的第三节课,一二班的体育课撞在一起。 她在隔壁班的队列里,一眼瞥到林衍。 不是她刻意要看到他,只是队列最后排,他皮肤白又高一些,论谁都能一眼看到。 一节课而已。林榆转头,不去在意他。 重点班的体育课从来不会多认真上,几乎都是跑两圈解散。刷题的坐在看台刷题,运动的跟在老师后面去借器材。 林榆和班里几个女生借了篮球打半场,叶微和展熠坐着给她助威。和叶微一样,展熠也是林榆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三个人大概从幼儿园开始就混迹在一起,一直在一个班,从来没有分开过。 她用手指箍起长发,随手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 “今天不掷硬币了,”林榆向对面勾勾手,“你们发球。” 林榆篮球一直打得很好。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的,这仿佛是她宣泄情绪的一部分。 叶微喜欢看她打球,林榆打球很干净,动作利落,进攻极具侵略性,防守又会注意减少肢体接触。尤其是林榆投篮,篮球飞过空中形成漂亮的抛物线坠入框中。她会和其他女生一起站起来鼓掌。 林榆最擅长投三分球。 比如此刻,她把球传给右侧队友,接着向对手一笑,假意切入,往篮下前倾。 对手心觉不对,极速后撤,阻截她的突进。林榆心知对手上钩,她顺着三分线全速跑向她的队友,像一只疾驰的鹰,锐利地看准了目标,收紧翅膀开始俯冲。 两侧有几缕碎发被风吹得起起落落,她的笑意更深,接住队友的传球,跳起投篮。 篮球坠入篮筐,砸在塑胶地面,发出巨大的一声“砰”。 “部长——好棒——”有女生喊道。 叶微也喊,“榆宝——好棒——” 林榆是校宣传部部长,很多人会叫她部长。叶微偏偏不这么叫,她喜欢在这种时候彰显自己和林榆的关系好,这是一种细微的,不足与外人道的虚荣心。 林榆向看台那边挥挥手。 目光转过来时,突然看到林衍就在旁边的足球场上。 他用衣服擦汗,撩起的白色T恤之下,腹肌无比晃眼。显然不只她看到了,那一边看台也惊起几声尖叫。 装模作样,搔首弄姿。 林榆皱眉,几缕不快涌上脑袋。她回头,对对手们露出温和的笑容。 “我们继续?”她笑容灿烂。 对手们不知从何而来几丝寒意,冷汗从额头刷一下滑落。 一记扣篮。 林榆拉开比分,她擦了擦额间的汗。 一边,黑白色的球咕噜咕噜滚进篮球场,停在她的脚边。 足球场那边几个男生在喊,“林部长,踢过来嘛。” 接着很响亮的两声对话,“林部长的脚碰过的球,我来接,都别跟我抢啊!”“用什么,用嘴接吗?”和男生的哄笑。 比赛停滞,气氛也忽然僵硬。 林榆冷冷看着足球,她自认装模作样的功夫做了十成,却丝毫做不到收敛此刻的怒火。 如果直接扇那两个男生两个巴掌,好像会脏了手。 她正在纠结,那边林衍跑了过来,弯腰双手捡球,起身到一半的时候,林榆听见他的声音,“假如我帮你教训那两个男的,有奖励吗?” “那要看你怎么教训了。”林榆笑容平和,目送他走回足球场。 21:6,这场篮球赛结束得很快。 林榆很惬意,和对手队友寒暄完,她和队友把篮球还回器材室。 体育老师看到她,也笑着跟她打招呼,问她,“真的不打算加入校队吗?” “我爸不会同意的,不好意思啦老师,谢谢你这么看好我。”林榆搬出父亲来搪塞。她对篮球没那么大执念,她只是随便找一个还算有趣的放松方法。 她走回看台,坐在叶微旁边。叶微给她递水和毛巾。 “好帅啊榆宝!”叶微说。 “我举报,”展熠跳出来,他说,“叶微后半场根本没看,去看二班帅哥去了。” 林榆挑眉,“二班哪来的帅哥?” “新转来的好像是,转学生。”展熠给她指。 林榆听见展熠这么说,心下就觉不好。她目光追过去,果然是林衍。 她叹了一口气,说,“别馋了,那是我弟。” “嘶——” 林榆听见叶微发出巨大的一声倒吸凉气,向她翻了个白眼。 “你不是说一般吗,我都没往这方面想,”叶微看几眼林榆看几眼林衍,“这么一看,是有几分像的。” “个人感觉,球风也有点像。”展熠说。 林榆眉头皱更深了,半开玩笑说,“说他像我,是否有点污蔑了。” 叶微打了几声哈哈,问她想不想喝食堂小窗口的奶昔。不等林榆摇头,她拉着展熠去买。 突然身边就只剩她一个了,林榆拉了拉衣服,坐了一会儿,汗发完有点冷。 她的脑海里盘旋着展熠那句“球风有点像”,不知不觉目光望向林衍。 他说要帮她教训那两个小子。 她不太懂足球,看着林衍在绿茵场上主要跑动的距离,能勉强看懂他的位置是中场。 林衍不算一个足球好手,他踢球球速不快,看上去很好截拦。 林榆本想看他笑话,看了几分钟,渐渐感受出几分林衍的实力。 他像一条捕猎的蛇,漫不经心的同时隐迹窥伺,他在球场上穿梭,看穿每一个球员的意图。 队友失误,传球被压,对手意识到他的优异,三个人围过来防他。他不慌不忙,转身左脚护球,佯装向场后传,实则右脚往前踢。队友接过球,此时周围无人,直接一记射门。 全场欢呼,他露出得逞的浅笑,不声不响。 三人中有两人,正好是刚才明着意淫她的两位。 那二人恶狠狠地盯着林衍,牙都要咬碎了吧。林榆忍俊不禁。 一声哨响,二人追住林衍,几乎是步赶步地防守。 林衍向身后传球,让球回到中场,二人依旧盯紧了林衍。 林衍毫不犹豫,把二人带离队友,队友接球往对方球门靠近。 这二人发现林衍的诡计,迅速回撤。此时林衍向队友勾勾手,队友传球,林衍一记过顶球,最前方队友接球破门。一整套下来行云流水,那二人咬紧牙关,却毫无办法。 进球的队友深知林衍的作用,他回头抱住林衍,几人抱在一起庆祝。 林衍融入其中,看到二人的不逞,笑意更深。 展熠乱说,一点也不一样。 林榆看着,林衍从选择中场位置的开始,就注定他们之间有多么不同了。 她从来不打这种位置,可能内行会分析其位置有多么重要,不可代替。但外行只看进球的那人,只会为进球而欢呼。 她只做最明显的、不论谁都能看出来的出众一个。 如果她的努力与成就不能被所有人看见,那么她就不选择它了。 “我不会有新情敌了吧?” 林榆没动脑袋,转都没转一下。 她知道他是谁,严成野。 他的声音很浊,说话方式也浑,像被扔了石头的小河,泛起一层泥沙。 “什么?”林榆语气生冷。 严成野的手指在她眼前比划了两下,手指指向林衍,“你一直在盯着他看。” “怎么,吃醋啊?”林榆反问他。 “有点。” 严成野的手靠近林榆的脸颊,林榆无声远离,连挡也懒得挡,不想和他有任何肢体接触。 严成野收回手,语气轻佻,“如果是你的话,想搞他到手很容易吧。”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林榆想都没想。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反对你玩,”严成野咳了两声,“到时候床上不至于太无聊——夫妻情趣——” “严成野,闭上你的嘴吧。” “万一你想要开窍,或者需要指导,随时找我,我都有时间——” “你说话实在太恶心了。”林榆忍不住自己的刻薄,她实在讨厌这个年纪的男生,尤其是严成野这种,自己心里所想藏都不藏。 “谢谢夸奖。”严成野达成目的,把羽绒服往上一套,乐滋滋地哼着歌走了。 他喜欢自己让林榆卸下那层“好学生”伪装的时刻,他始终觉得林榆和自己是同样的人。 每一次他激怒林榆,或是让林榆忍不住出言讥讽——他就感觉林榆离他更近一点。 林衍看到了,他注意到林榆和严成野的距离。与其说注意到看台的二人,不如说他从一开始就在看。 看她的运球,看她的假动作,看她漂亮的投球。看她晶亮亮的眼睛与高跳时紧绷的大腿肌肉。 他的每一次转身,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她是鲜活的。 他是被腐蚀的泥,沉在污浊之中。 而她的鲜亮像是走出舞会误入沼泽森林的公主殿下,他期待她的鞋陷入他的沼泽,又害怕他的泥泞使她畏怯。 日光越发炎热耀眼,暖黄的光线照射在操场每一处。 林榆坐在高台上,叶微和展熠依旧没回。 她百无聊赖的目光追随着林衍,她忍不住跟随他的每一步跑动,猜测他的下一步目的。 他的假动作,他的回撤,他的传球,他步伐的调整,他庆祝进球的小动作,他的呼吸。 她好像能读懂他。 他这一回的假动作,她猜到他要往后撤,他此刻心下的所思所想就好像通过二人的血脉与她链接,他在绿茵场上疾驰, 却与她血脉交融。他流淌着的、正因为心跳加速沸腾的血液,此刻也是她的血液。 对面严防死守,知道他假动作很多,特意闪身防备。 林榆知道他会怎么做。 正如她与他所预料的那样,林衍加速带球过人,偏偏这一次,没有任何假动作。 球进了。 同时下课铃响起,盖过全场的欢呼与尖叫。 第六章晚宴 林榆磨蹭到了下午四点,还有两个小时放学。 中午吃完饭那会儿,她收到父亲发来的短信:两天后爷爷生日,让她放学后和林衍一起去买礼物。 她可没兴趣放学之后被同学看到和林衍走在一起。 本想转发给林衍,可她没有林衍的号码。 之前赌着气,怎么可能存林衍的号码?林衍也不问她要,两个人的生活都间错开的,哪有时机。 林榆捅捅在身旁打瞌睡的叶微,给她看了短信,吐槽道:“林维康是不是有病啊?” “你去他们班问下不就好了。”叶微满不在意地说。 “那被看到不是完了,”林榆趴在课桌上,看向叶微,小臂挤出一团软软的脸颊肉,“私生子这种事要是闹出来,比秦澈的小妈还要离谱。” “有道理……也有损你弟名誉,”叶微看向林榆小臂挤出的脸颊肉,忍住想戳一戳的冲动,帮她想起了办法,“放学去堵他呗,要个号码很快的,没人会看到。” 叶微没动手,林榆先上手了,她的食指戳中叶微脸上的痕,“睡出印子了。” 两个小时不算难捱,放学钟声一响,校园内外一下子无比热闹,喊叫、笑骂不绝于耳,像误入了早晨五六点钟的树林,充满了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唧唧喳喳。 展熠站在楼梯间,他叼了根橙子味棒棒糖,斜眼注视每一个经过的同学,绝不放过任何一张林衍的脸。 最后一节课下课,林衍请教了老师几道题,故走得晚一些。 被展熠逮到的时候,学校已经没什么人了,他拉扯林衍到楼梯间门口,给林榆发消息。 过了会儿,林榆也下来了,她没有和林衍多说的心思,开口就是,“你手机给我。” 林衍找了半天手机,林榆等到不耐烦才等到他掏出来。她在林衍手机上输入自己电话号码,拨号,接着秒挂断。 “行,没你事了。”林榆扭头就走。 她到校门之前把林维康的短信转发给了林衍,态度也很明确,反正林维康的意思她传达清楚了。 林衍站在楼梯间门口,手指摩挲刚才林榆碰过的屏幕痕迹,她刚刚按得用力,留下几道指印。 他把手指覆盖上她的指印,正好能盖住她的整个手指。 谁也没注意到严成野的目光,他站在二楼的楼梯口,面无表情地听完了全程。 等林衍也走了,他才猛地一踢不知是哪个班值日生放在一旁的水桶,自来水流了一地。 “我还真把你当兄弟,”严成野眉毛下压,语气阴冷,“想搞我的马子?你也配?” 他盯着楼梯间刚才二人站的地方,露出古怪的笑容。 两天的时间流失得很快。林榆坐上车上时,才想起给爷爷的礼物没带。她急急忙忙下车,把礼物盒塞在后备箱里。 “丢三落四的,这样以后我的小公主怎么才能独立生活啊。”林维康说。 他宠溺的目光让林榆心中作呕,他越是发表宠爱宣言,她越恶心。 一件小事就要延伸出不能独立生活,林维康的PUA功力好像与生俱来。 “这种小事,聘个生活助理,让助理多提醒我就好啦。”林榆摆出一贯的稚气、带一些骄纵的笑容。话里把每一处“不能独立生活”的部分都反击了回去。 “你啊,以前我的生活助理你赶走几个了?那么挑剔,别人工作都不好开展。”林维康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温柔的语气让人听不出半点责怪来。 林榆不好意思地一笑,她抱住父亲的手臂,嬉闹起来。 她总不能跟父亲说“你外遇的对象每一个都调来做生活助理,未免有些太把我当傻子了。” 两位老人的家不算远,开半个小时车,就已经在山底下了。 老人家都喜静,林维康特地买了山景别墅,其他的护工保姆也一应俱全。 司机刚停好车,林榆迫不及待地跳下去,裙子飞起,像一只小水母。 她拿着礼物,风风火火地跑进别墅,远远地就喊着:“奶奶!爷爷!” 别墅几米高的水晶吊顶之下,两位老人正坐在沙发上喝茶。奶奶特地穿了新式的旗袍,量身的剪裁,透出几分用心。爷爷站起身,西服的皱褶随着动作被抚平,他接过飞奔来的林榆,把她抱在怀里,亲亲她的脸颊,笑开了眼,“我们小榆来得真早。” 林榆双手捧起礼物,“生日快乐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等林衍和林维康走到客厅时,林榆已经坐在爷爷身边聚精会神听他讲手上这包茶叶的来历了,林衍生疏地喊了爷爷奶奶,把礼物交给旁边的护工。 爷爷并不十分熟络,跟他点了点头。奶奶看看林维康又看看他,还是向他挥挥手,让他坐身边来。 林榆享受两位老人更喜欢自己的感觉,多年以来的亲昵哪里是初见的陌生孙子比得来的。 当山下的停车场逐渐停满,来往的服务员络绎不绝,晚宴终于开场。 林榆熟稔地跟在父亲身边,“阿姨”“叔叔”的招呼没完,她的完美微笑与寒暄,是从小练就的本领。 父亲邀请的人不多,大多是有生意往来的朋友。这方面远近高低,总有新人入场。 “严阿姨,严叔叔,谢谢你们大老远地跑过来。怎么成野哥哥没来啊?啊……换季的日子生病可糟糕了,医生怎么说?”林榆记得宴会厅里每一位有往来的人家的简单家庭情况与喜好,这是她引以为傲的本领。 和她比起来,林衍就显得沉默寡言很多。 在这里的很多人都知道林家这位不清不楚的长子来历,没人愿意多提。更多人则是在观望,林维康到底什么打算。 没有人打破这种禁忌,这是生意场上人们的默契。 林衍讨厌这种虚与委蛇的上流晚宴。 微笑、寒暄、每个人都有完美的扑克脸。 他偷偷在玩很隐晦的探秘游戏,每见到一个完美得近乎谄媚的笑容,就在内心偷偷念出对方的公开秘密。 口袋折手帕的李叔叔,瞒着妻子脚踏五条船,被妻子发现后在别墅门口磕头,家里的贵宾犬以为他在玩,跟他一起磕头。 大红色领结的赵叔叔,私下解压喜欢做M,和自家保姆玩SM游戏被妻子撞见,给妻家置换了一半的产业。 还有穿复古西装的孙叔叔,和一家姐姐结婚后发觉自己爱的是妹妹,闹了十年终于离婚。在二人领离婚证的第三天妹妹和另一位跨国企业高管订婚。 林衍忍住自己的窃笑,目光不经意看向林榆,意外的是,他并不排斥林榆的假笑。 或许是因为林榆眼里的几分得意,在他眼里,她仿佛是整个宴会厅少见的真实人类。 “来来来,一家人拍个照片。” 摄像师的双手示意几人往中间拢。 右侧往中间挤了挤,林榆的手背不由得贴住林衍的手背。 “老寿星站中间哦,对,真好,保持住。” 林衍的体温略高于自己,她能够感受到他手背的肌肤触感。林榆恍惚了一下,像碰到什么脏东西,忽地一收手。 “咔嚓——” 快门声在此刻响起。 晚宴到了尾声,林榆多多少少喝了一点,室内憋闷,她走到阳台吹风。 远离人群,林榆闭上眼感受晚风。凉意袭来,吹散了脸热。 站在这里,室内的喧闹显得尤其遥远。 一旁窗边散开的窗帘起起落落,抚在林榆脸上,她忽然想起自己送爷爷的礼物好像放在客厅,不知道护工有没有收起来。 她精心挑选的礼物要是不能在当天被爷爷看到,可太可惜了。 林榆走向客厅,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一点声响。 宴客厅和客厅的距离并不远,稍微绕一下就到了。客厅门此刻紧闭,能完整看到门上克洛诺斯的雕刻。 她刚要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贴耳门上—— “好,好。咳……家里是得有个男娃来传递香火。” 是爷爷的声音,她绝不会认错。 “是,您放心吧。小衍很好,像我。” 是父亲的声音。 “……你公司的事物,什么时候让小衍学着打理?” “先不急,小衍刚认回来,让他先熟悉一下家里,跟他姐也再亲点。” “其实小榆也聪明,活泼,像你小时候。” “是安雅肚子不争气……当初小榆在肚子里闹她妈的时候,都说是男孩。” “是啊,可惜了……” 林榆酒全醒了,那种昏昏沉沉的飘忽在这时全部消失。 她意识到门里交谈的两个人是谁,更意识到她在做什么。 她在偷听父亲与爷爷的谈话,背着她和林衍的谈话。 她本并不该知道林衍是否在这场谈话的现场。 只是就在右边不远处,林衍手指还握着酒杯杯沿,他停住步伐,好像他也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撞见她。 接着他向她走过来,酒液在杯壁里晃动,形成一圈光亮闪耀的漩涡。 第七章心碎 门里是宠爱她的爷爷、严厉同时又溺爱她的父亲,站在她身边的人,是所谓的弟弟。 明明都是她名义上的家人,她却恍惚踏入了别人的领土。林榆茫然地看向周遭的鎏金家具,花瓶上斜插着黄花石蒜与兰草,水波在暖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有几幅看了无数遍的装饰画,她闭着眼都能数出画框的纹样。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心脏里流出来,顺着她的腹部滑落到地上,然后跟羊毛地毯的红色结合,混在一块。再往下蔓延,偷偷浸润混泥土,渗入深深的泥地里。 然后一去不复返了。 她感受不到自己小拇指的卷曲,感受不到眼睛的翕动,感受不到鼻腔的酸涩,只有心跳很快,快到她觉得有点疼。这种疼并不让她痛苦,她的失神结束后只剩一簇火苗,愤怒的火苗。 和这种愤怒比起来,她以前的生气都不过是小打小闹,而持续燃烧的燎原之火,看上去并不会多么骇人。她越愤怒,表情则愈发平静。 “父亲和爷爷在里面,”她的声音不大,只有刚刚走到她面前的林衍能听见,“他们在谈话,我们不要打扰了。” 她的手强硬地握住林衍手腕,手指像锁链一般牢牢拷住。 林衍意外地任凭她拉扯,到一处偏厅才反握住她的腕,“还要去哪?” 林榆抬头看他的脸,林衍与她都遗传了父亲的眉眼,她能从其中看到几分林维康的目光。 夜风穿过窗户,吹起她的裙角,漾起一片海浪。 她想开口质问他凭什么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夺走了本属于她的一切。 她想嘶吼,想诉诸暴力,想在林衍心口扎一个窟窿,让他也感受此刻她的疼痛。 但到最后,她只是收敛了所有情绪,轻轻问他: “你恨我吗?” 林衍不明所以,他看向她的视线里有浅浅的疑惑。 “我的意思是,如果没有我,你和你母亲就不会在外面摸爬滚打这么久,如果没有我跟我妈,你母亲也许就能和林维康结婚,你也早早就能享受林少爷的生活。我拥有的一切都早就可以属于你。你一定想过这一切的。所以,你恨我吗?” 林衍沉默了几秒,接着露出一丝坦然的苦笑,“不会的,父亲不会和我妈结婚。” “为什么?” “因为我的母亲在父亲眼里,是那种只能玩玩的女人。” 林榆没有想到林衍会如此理性。她不知道应该讶异于他的清醒还是惊叹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摸透了林维康的本性。 她不接这句,只是又问,“你恨我吗?” 林衍自嘲般地低头嗤笑了一声,靠近她的耳边,湿热的气息让她不由得一抖,“你是我的姐姐,虽然很可惜我们共同的骨血来自于父亲,但我不会恨你,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不等林榆说什么,他接着说,“在你看来我是鸠占鹊巢的那只该死的尸鸠,你恨我,理所应当。” 林榆的眼泪落下得很快,她抱紧林衍,双手环抱他脆弱的脖颈。 “太好了……你不恨我,太好了,”林榆的眼泪打湿了林衍的西服,“对不起,我只是,我之前只是太不知所措了。” 林衍显然不是很擅长处理林榆的眼泪,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手掌僵硬地拍拍她的背。 林榆哭了一会儿,抬起头看他。睫毛被眼泪打湿,她的鼻尖也透着红。林榆眉毛轻皱,目光恳切。 “我刚刚得知……爷爷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喜欢我,”她的瞳仁微颤,露出几分落寞,“除了父亲,我只有你一个血亲了。” 林衍沉默了好一会儿,这股沉默漫长到林榆以为自己被看穿了。 “你能接纳我,我很开心。”林衍看向一侧熊熊燃烧的火炉,火炉发出“啪嗒”的声响,在这一刻燃烧得尤其炽烈。 “我好多了,我们回去吧。”林榆收起眼泪,露出温和的治愈笑容。 “去洗个脸吧。”林衍的声音微哑。 “说得也是,”林榆走了几步,转头朝林衍挥挥手,露出柔软的甜笑,“那你先回去,我过会儿就来。” “好。” 直到转角,彻底看不到林衍的位置,林榆抹干眼泪,从手包里拿出手机,选择叶微。 她打字很快,手机发出此起彼伏的“哒哒”声。 “我要和林衍上床。” 她走进卫生间,镜子里的脸庞此时冷漠得可怕。 她打开水龙头,捧起一窝水,泼向自己的脸颊,冰凉的自来水能让人更加冷静。 手机震动传来此起彼伏的嗡嗡声。 林榆看向镜子,她和林衍相似的眉眼,在俯身的角度尤其明显。 -- 林榆:不能被他听见,听见就完蛋了 林衍:哇……阿榆主动跟我牵小手 第八章假象 叶微此时眼下一片乌青,她站在教室门口堵林榆。 林榆昨晚扔下一颗深水炸弹然后就装死了,跟她说翌日见面再说,她昨晚一整晚没睡好,早上坐在车里还迷迷糊糊的。 她等到上课铃声打响,林榆依旧不见人影。 很明显,林榆逃了早读。 叶微咬牙切齿,打开聊天框,足足骂林榆骂到早读结束,才看见林榆也憔悴地走进教室。 面对她仿佛一夜没睡的倦容,叶微也做不到太苛刻地谩骂,她只是没好气地把多买的一瓶咖啡推给林榆。 “你受什么刺激了昨晚?”她在林榆前桌的位置倒着坐下,双腿叉着。 林榆抬起头,目光涣散,喝了好几口咖啡才缓过来神。 “我爹比我想得还要畜牲。”她的语气虚弱,但这句话说得坚定。 她把昨晚发生的事跟叶微一一讲了,叶微听得目瞪口呆。 在叶微眼里,林榆一直是林家家里的掌上明珠。尤其是林榆妈妈去世之后,她是亲眼见过林榆父亲怎么哄她的,从高定衣服到限定包包,甚至给她买了辆车,即使她还没拿驾照。 他对林榆百依百顺的程度之深,叶微一直很羡慕。不像她家里父母亲的严厉,林维康从来不对林榆作要求,就连成绩都无所谓。 “怎么会呢?”叶微有点为她着急,“是不是那个林衍背地里说了什么?” “不知道啊,”林榆的语气听不出来情绪,“就算他背地里说了什么,他也成功了。” “怎么会这样……”叶微脑子乱乱的,她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 “铃……” 上课铃响,叶微安抚地拍拍她手臂,示意她自己先回座位了。 过了一会儿,从叶微那个方向传来一个纸团,林榆打开,上面是叶微的字迹,清秀里藏着几分狷狂。 她只留了五个字:中午吃饭说。 上午的时间过得是最快的,当最后一节课下课铃打响,整个校园都失去了寂静,整栋教学楼都闹嚷嚷的。 林榆不是很想去食堂,她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思。 叶微看她着实不想去,下楼在小卖部买了两个三明治和奶茶上来,塞进她的手里。 “再不想吃也吃点,”叶微掰开她的手指,让她握住奶茶杯,“如果你饿坏了最开心的就是你那便宜弟弟。” 这句还真有用,林榆趴在桌子上的脑袋刷一下抬起来,恶狠狠咬向手中的三明治。 待两个人吃完午饭,已经接近一点。这个时间大家几乎都回宿舍午休了,时不时有落叶坠落发出沙沙声,学校拥有此刻的冷寂。 “你有什么打算吗?”叶微问她。 “既然他们要林衍传宗接代,”林榆语气不忿,作出冷笑的模样,“我去断了林家香火,和林衍睡的偏偏是不能给林家传宗接代的人!” 叶微白她一眼,“说正经的。” “正经的就是我也没主意啊,”林榆露出一丝苦笑,“你知道昨晚我做了什么吗?我当下第一反应居然是跟林衍搞好关系,不管什么打算,都要先找好退路……真是疯了。” “你做得很好了。是我我绝对克制不住,你做到了,”叶微说,“你就是天选林家继承人!” “我是就好了。”林榆趴在桌子上,提不起精神,整个人怏怏的。 “其实,”叶微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父亲只是没看到你的优秀吧。林衍他刚接回来,你父亲的注意力全放在林衍身上,都没注意到你有多好。” “是吗?” 林榆一怔,其实叶微说的有点道理。 林衍仿佛林维康失散多年的儿子被父亲找到,虽然二人都在做戏,但林维康的目光都聚焦在林衍那边也很正常。更别说林衍本身就很有手段。 “那我……如果我让林维康看到我比他的宝贝儿子好一万倍……”林榆一字一顿地说。 “那他肯定会选择你啊,你不想想看他多宠你!MERVEILLE的位置多难订,你只要想吃那家油封鸭,什么时候等过位?”叶微眉飞色舞,她亲眼见过林榆的那辆保时捷。 “好,那我们试试。”林榆握住奶茶杯,下定决心。 只要让林维康看见她并不只是任性的小女儿,而是强大、坚定的继承人。 “你想他现在最期望什么?”叶微说。 “他……最期望我和林衍搞好关系。”林榆说到这里,表情有些僵硬。 “那就和林衍搞好关系,”叶微鼓励她,“就算再讨厌他,作戏也作出姐弟情深的戏码,让你父亲的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来!” “好,”林榆点点头,脑内有了决断,“即使再恶心,我也会忍住的。” “加油啊榆宝!” “会加油的!” 两个女孩在你一言我一语中,规划了一切。包括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她是怎么考高分,怎么比林衍高上几十名,林维康要怎么对她的成绩感到惊喜,怎么被她吸引全部注意力,怎么放权给她。 好像一切近在咫尺。 而真正近在咫尺的,是在楼道边站了好一会儿的林衍。 他站在墙边,看了看手中的试卷。 他用课间和一部分午休的时间做完了卷子,有几道题不太懂,想去请教老师。 就在上楼之际,他听到隔壁班教室传来林榆的声音。 他本不应该偷听的。 他低着头,手指在墙上敲击出“哒哒”的节奏声。他能感受到自己心跳的节奏,随着他的敲击,校服之下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藏在兜帽里的目光炽热。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疯了,就好像林榆越和他纠缠,他就越心满意足一般。 不管是爱是恨,是讨厌是嫌恶。 林衍瘦长的手指在墙壁上按下一个月牙,融入其他学生在墙上划出的痕迹里,他沙哑地低声念她的名字。 “我的好姐姐,我真的很期待啊。” 第九章靠近 晚上回家时,夕阳才刚刚碰到地平线上,发出一种凄惨的暖光,把人的影子拖得好长。 林榆踏入熟悉的家门,郑姨迎上来问她吃过没有,林榆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好像今天是没怎么吃东西。但现在不饿,她跟郑姨说晚一点吃,又问她林维康在家吗。 “老爷没回来,说今天有应酬,少爷跟小姐前后脚回来的,”郑姨犹豫了一下,又说,“小姐要跟少爷一起吃晚饭吗?” 林榆几乎就要条件反射般地拒绝,但她想起那天夜晚,林维康期望的姐弟亲昵。 她的目的是让林维康对她另眼相看,而林维康期待她和林衍演出情投手足的戏码。 更别说那天夜晚,她条件反射一般地建立与林衍的连接。 这好像是她作为林家人的本能,当情状不利于自己时,不管再怎么不情愿,理性会驱动自己做出最优解。 即使她再恨林衍。 “好啊,”林榆微笑道,“郑姨,我先去洗个澡,饭做好了喊我。” “哎,哎,好!”郑姨忙去后厨吩咐。 林榆踩进拖鞋,感觉脚趾终于能呼吸了。穿了新鞋,脚心有点痛。 下午下课,叶微拉她去商场逛了逛,说是庆祝。她把购物袋往地上一放,其实没买什么东西,大多是林维康认为她喜欢的。 直到水声淅淅沥沥打在身体上时,林榆才终于有了实感,感觉活过来了。 她闭上眼感受水滴的降落,她即将要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一切了,有点点热血。 她要比之前努力,尤其是这次的期中考,让父亲看到自己比林衍不知道优秀多少。 林榆在淋湿的头发上轻轻打上洗发露,乌木与香根草香弥漫出来,木香让人镇静。 她已经想好待会儿怎么应对姐弟俩第一次的单独吃饭,她轻轻哼歌。 歌声被水声掩盖,在另一侧房间是完全听不见的。 林衍坐在床边,手里拿了一块镜子,他低头看向镜子,露出收敛的温和笑容。 刚才郑姨进来跟他说,晚饭他和林榆一起吃。 林榆的示好大戏来得如此着急,他不能辜负她的期待。 林衍往后躺,身体陷入被子之中,柔软的触感包裹住他一半的身躯。 他不禁往一侧偏躺蜷缩,以压制自己雀跃的心跳。 林榆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郑姨已经在催第二遍了。她擦着头发,水迹在胸前晕了一点。 她坐在房间椅子上的那一刻,帮佣走进来帮她吹头发。 林榆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心下思索自己应该怎么缓和两个人之间关系。 她之前的反感太过明显,虽然可以借着昨夜的软化继续作用,但林衍说不定会起疑。 昨夜是极致感性的慌不择路,今夜最好收敛一些。 她在颈项处喷了一点香水,白松香与愈创木的味道弥漫开,她情绪柔和了许多。 “小姐,该吃饭了,”郑姨站在房门边,她的半个身子侧开,“再不吃要凉掉了。” 林榆目光扫过去,和郑姨说过很多次,在家里不用太拘谨。但她总是守着陈旧的规则,坚持自己的佣人原则。 让帮佣停下吹风机,林榆伸手摸了摸,头发才吹得半干,摸上去还有些湿意。 “就来,”林榆站起身,挽住郑姨的手臂,“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吃的呀,郑姨?” 听见门外人声,林衍也打开门。 林榆下意识看过去,二人目光接触,双方都不是很自在。 林衍立马交错开目光,往餐桌的方向点了一下头,抬手示意林榆先走。 其实这一小块走廊横着三个人走都绰绰有余。 林衍的刻意让她心里有点不好受,就好像林衍知道自己不喜欢他一样。 虽然她确实之前表现得很明显…… 林榆“啧”了一声,拽着林衍袖子,把他拽到餐厅。 她一点没注意到身后溢满笑意的目光,和差点收不住的嘴角。 就好像要庆祝二人初次单独在一张餐桌上吃饭一样,郑姨吩咐厨房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随着葱油热油淋下的“呲啦”一声,直到二人上桌才开始做的最后一道清蒸大黄鱼也被端上来。 一瓢热油激发的葱油香洋溢在空气之中,郑姨即使说随便做了点菜,也是满桌满席的。不小的餐桌布满琳琅满目的菜肴,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却迟迟谁也没有动筷子。 “林……衍,”林榆终于受不了凝结的空气,先打破了沉默,“吃饭吧。” 林榆率先夹了一筷子鱼肉,鲜甜脆嫩,紧实的鱼肉浸入了满满的酱汁,是很惊艳的味道。只是林榆此刻无心品尝,只想赶紧调解尴尬的气氛。 还好林衍没有故意为难。看她动筷子,他也夹了一块眼前的宫保虾球,他沉默地咀嚼,酱汁从齿间滑到舌尖。 很好吃。 他的目光看向林榆,露出一抹微不可见的笑。他语气诚挚,“谢谢你跟我同席。” “不,谢谢你,”林榆特意重读最后一个字,“不计较我之前的失礼。” 她脸颊的软肉牵扯嘴角,轻皱鼻子,手臂僵直地举起酒杯,“干一杯吧?” 酒杯里的红葡萄汁轻轻晃着。 “好啊,”林衍举起酒杯,“祝……血浓于水。” “祝血浓于水。” 玻璃杯的碰撞声响起,酒液晃出更浅的碎浪,在杯身的圆弧处攀缘。很快伴随退潮的余波,又融回深红的大海里。 她好像喝太多饮料了,紧张的情绪使她喉咙不住干涩。 林榆的两颊逐渐泛起潮红,眼皮忽明忽灭地发烫。她心觉不对,拿起那瓶红葡萄汁。 右下角几行小字写着:伏特加风味。 “我好像拿错饮料了。”林榆尴尬地一笑,趴在桌子上,恍恍惚惚闭上了眼。 林衍见她睡着,放下了筷子。 他举起酒杯,声音像一座无垠的孤岛。他黯淡的双眸闪烁着几分炽热火光,从小小一点火种,燃起一整座孤岛存放的欲念之柴。 “你本身就比我好一万倍,小公主。” “祝你赢过我。” —— 此处香水是Mendittorosa的Amygdala 第十章偷闻 林榆是在自己房间床上醒来的。 她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上面显示六点四十分。 她又把脑袋陷入枕头里。 怎么会拿错饮料…… 她记不清昨晚是怎么回到床上的,大概是林衍看她喝醉了叫帮佣扶她回房的吧。 她坐起来,准备待会儿出门跟他道一声谢。 林榆在床上窝了会儿,爬起来问郑姨,昨晚林维康回来没有。 郑姨不说话,只是摇头,然后转换话题,“今天煮了黑米粥,养气色的,小姐吃点吗?” 林榆了然,她不为难郑姨,喝了一碗黑米粥,啃了半个甜玉米。吃到一半林衍走出房门,她也大大方方地跟他打招呼。 “早啊。” “……早。”林衍对她的亲昵不是很习惯,但很快就接纳了。 他坐她左手边,也要了一碗黑米粥。两个人沉默地吃完,林榆少见地跟林衍同一时间出门了。 “你上早读?”林衍问她,他很意外。 “嗯,快期中考了,”林榆看向他,语气尽量亲昵,“你也要加油,不要掉到三班去哦?” “当然。”林衍跟她挥手,上了自己那边的车。 而当她刚坐上车时,司机满怀歉意地说,“小姐,今天车可能用不了了。车胎不知在哪被钉子扎了。” 林衍远远看见两个人的动作,他一边远远看着一边吩咐司机道,“不急,先别开车。” 司机松开踩离合的脚,静静候着。他并不打算违逆家里这位新少爷。 从车窗看过去,林榆和她那边的司机交谈了几句,然后她下了车。 “怎么了?”林衍打开车门。 林榆的表情复杂,既有不可思议也有隐隐的生气,“车胎被钉子扎了。” 林衍的目光看向那边明显瘪一些的车胎,林榆的司机也解释说,“只有一个备用轮胎,漏气了两个。这车今天是用不了了,得去修。” “没事,我打车。”林榆给司机转了修车费后径直往外走。 “这个点哪里打得到车,”林衍叫住他, “上车。” 林榆转头,眼睛微张,好像很意外。 林衍把车门拉得更开了一些。 林榆闻言走过来,手搭在车门上。她弯下腰,凑近林衍。 “坐过去点。”她说。 林衍的脸就在眼前,林榆有点不自在。他的目光就像是要看穿她。 林榆还是还是第一次坐林衍的车,与她不同,他的车内装饰很简陋。 与其说简陋,不如说完全没有什么装饰。唯一的挂坠大致还是司机放的。 是根本没把它当作自己的车吗?还是单纯不在意这些呢? 林衍也有点精神紧绷。 林榆的裙角压在他的大腿上,他的鼻腔间萦绕着一股好闻的柔和白花香。 他的车上没有香薰,这股香味来自于谁不言自明。 他闭上眼,深呼吸一口。 “有那么紧张吗?”林榆看向他,目光里满是探究。 “没有,”林衍慌不择路,又决定作出不诚实地诚实,“好吧,是有一点。” 他耳尖红了,目光游移,专注看风景。 已经熟悉了的街景,多感兴趣似的,目不转睛地注视。 如果林榆知道自己在闻什么气味……应该会更讨厌他了吧。 他的目光移过去,林榆正在手机上不知道输入什么,手指打字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不偷窥她的屏幕,林衍的目光又移走。 他直直盯着前排副驾驶的座椅护颈枕,抿了抿嘴,掩饰住笑意。 明明可以直接向父亲提出一起上学的事,却要先找人扎破轮胎,找一个顺理成章的由头。 更好笑的是,她扎错车了。 好可爱。 不行……有点太可爱了,林衍忍不住勾起嘴角。 真希望她的计划能延得再长一点…… 他的指尖陷入车座。 与此同时,林榆打字的手指没停。 林榆:你是不是眼睛瞎啊?车都分不清? 展熠:大小姐,两辆车一模一样的,大晚上谁看得清啊。 展熠:再说就为了这点小事,反正目的达到了不就行了吗? 林榆:你那球鞋别想了,连半个鞋垫都别想了! 展熠:如果我承认是我的错,有没有可能还有半只脚的鞋垫? 林榆:……等我到学校,你今天别不敢来。 林榆被气得够呛,当她抬眼的时候,已经快到学校了。 还没等她提,林衍就跟司机说,“麻烦,在前面这里停吧,我走过去。” 林衍没拆穿她,“我想去便利店买个咖啡。” “哎,好的少爷。”司机开到便利店门口,林衍俯身下车。 周遭没有什么人,这边学生买东西都会去学校小卖部,尤其是早晨,大伙儿都以考勤为重。 林榆有点愧疚,“那个,这段时间我能跟你一块上学么?我那辆车不知道多久能修好。放心,我会早起,不会让你等。” “当然。”林衍说。 “那个……”林榆吞吞吐吐。 “我知道,往后我就都在这里下吧,”林衍声音平和,“为了避嫌,我理解的,林部长。” 听到林衍最后的称谓,林榆一下红了脸颊。 林衍没有给她处理情绪的时间,他按住车门把手,把门稳稳关上。 她离他忽然就差了一大段距离,林榆回头看,林衍沉默地低头走着。 就好像他走了一万遍这样的路。 第十一章祝愿 时间过得比林榆想的要快,就在她非比寻常的认真学习与每天早早起床上早读之间,既缓慢又快速地流逝了。 期中考试的时间很快安排下来,在考试前夜,林维康少见地回家吃晚饭。 林榆坐在餐桌前,她有些坐立不安,她期待着期中考后林维康的久违地“看见”。 她一改之前娇气的模样,表现得像个稳重的姐姐。 林维康注意到这点,他想起司机的汇报,语气调侃,“听说我们小榆前段时间主动提出要和弟弟坐同一辆车上学呢。” “嗯,我想多和弟弟亲近一点,”林榆看向碗里夹的笋,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林衍,“之前是我太任性了,我们一家人,以后风风雨雨都要一块度过的。也希望弟弟能不计前嫌才是呢?” “我的小公主,长大了,懂事了。”林维康的手抚摸她的头发。 林榆的表情有点松懈,她撇了一下嘴。她为了今晚,发型做了半个小时。林维康一个动作毁了她半个小时的紧绷。 林衍见她演得认真,也跟着安慰式的乖顺摇头,“我一直都很仰慕姐姐,姐姐成绩好又在学校学生会就职,学习上也帮了我很多忙。” 他抬起头和林榆对视,他的目光坦然又清澈,林榆能清晰看到他目光里的倒影。 全都是她。 他看着她的眼睛,在那片刻的沉默里,她总觉得错过了什么她捉摸不透的东西。 然后他放重了声音。 “我从来没有觉得跟姐姐有什么嫌隙。” “好啊,”林维康笑着搂住两个人,把姐俩歪向他那一边,“看到你们关系好,爸爸太高兴了。” 林榆看向林维康,他喝了点酒,红色爬上他的脸颊。 林维康的身材很好,没有脱西装,更衬得肩宽,他脚下踩着她给他买的毛绒绒拖鞋。 “怎么样,考完试想要什么,”林维康看看自己的这一对儿女,表现出全然的慈父模样,“只要成绩不退步,都给你们买。” “成绩出来再说吧,”林榆眼睛眯起来,像一只小狐狸,“到时候论功行赏,爸爸逃不掉。” “好,”林维康微微笑着,他举起酒杯,“祝你们期中考试顺利。” “祝爸爸工作顺利,生意红火。”林榆第一个跟他碰了酒杯,她的杯子倾斜,杯口碰在林维康杯身处。 比起林榆的机灵,林衍像一个木头,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祝您身体健康。” 林榆笑眼看着,又喝了一口。这一回他俩喝的是正正经经的红葡萄汁,林榆自从喝错酒后,便让家里帮佣把所有葡萄汁酒饮都扔了。 可以说,林衍实在是处处比不上她。不管是场面话还是交际,他学得好慢,根本比不上她从小的浸染。 过两天,再过两天,父亲就要看到自己的能力了。 到时候的林衍,会被林维康弃之如履吧。 如果他的乞求够恳切,她可以勉强为他说几句好话。 让他一直做一个不受宠的私生子。 林榆想到这里,只觉得每个毛孔都在舒张,无比畅快,她隔空对着林衍举了举酒杯。 CHEERS,为了你的失败。 林衍也隔空向她举了一下杯,他的手腕微转,让杯子倾斜放低,顿了顿,然后把杯子里的红葡萄汁一饮而尽。 他嘴角浅浅浮着一层笑,谁也不知道他此时比林榆还要激动。 他感受着心脏的悸动,实在太迫不及待了。 他亲爱的姐姐如果发现即使她再优秀,也不能成为林维康公司的继承人,会哭吗? 好想看她错愕的眼神……她又会做出什么报复的计划呢? 林衍手捂在胸口,手心微微压向心脏,好像心跳并不能因此而缓解。 他期待着姐姐更多的恨意。 他自小就明白,所谓的恨藏着的爱有多汹涌澎湃。 他亲眼看过自己的母亲有多疯狂。 她一遍一遍数着林维康的错误,她咒骂着一切最难听的词语,然后等林维康到来的时候,她又处处小心,迎合奉承。 他很期待,林榆的恨意之中,又会含着怎样的欲望。 第十二章假装 期中考试前夜,林维康声声喊着要送她俩去考试。而第二天直到七点也不见林维康有什么声响。他前一日喝了酒,睡得熟了,姐俩也不觉得有什么一定要叫醒他的必要。 于是两个人结伴上车,一左一右,离得很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些学习的事,显然二人醉翁之意都不在酒,聊了会儿逐渐无话。林榆拿出笔记来读,林衍也假装看窗外。 直到快到林衍下车的便利店门口,他才慢慢开口,“期中考加油。” 林榆挑眉,还没轮到他说这句话呢,她忙说,“你才是,加油,努力分到一班来。” “我会的。”林衍俯身下车,站定后他转身,看向林榆的目光里藏了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这样的目光让林榆不由得心慌。 “等……”她话没说完,司机就又启动了车。 引擎声盖住了一切即将出口的消息。 学生们熙熙攘攘涌入不同的考场。 附中一直以来的规矩,期中考结束后就是分班,按照成绩从前往后排。 每个班都会有些变动,几家欢喜几家愁。 林榆走进考场,她照常在自己班教室考,没有不熟悉的氛围,周围也都是认识的人。几个女生跟她打招呼,互相加油。 林榆的成绩一直在班里中游,虽然年级上也算前五十,但并不十分出彩。 她坐在位置上和身边女生闲聊,脑袋里却不住神游。 林衍之前没有过考试成绩,应该在最后一个班上考。 那里吵吗?乱吗?会有到处乱扔的纸团吗?会不会有人要他帮忙作弊? 就在林榆胡思乱想的时候,林衍放好书包坐下。 这里和林榆想得不太一样,作弊的自成一套联盟,挨不到他。 互相熟悉的站在一块聊天,也有带着烟味进来的,但这一切都和陌生的他没有什么关系。虽然也有打量他的,不过打量两下就看向别处了。 林衍坐在椅子上,拿出钢笔,用纸擦了擦钢笔头洇出的一点点墨水。 他大概能估到这次的分数,一是他确实跟这边的课程有些吃力,不过到期末应该会好很多;二来,他也不想考得太高分。 这会给林榆虚假的幻想,她还会觉得林维康的宠爱诱因在够不够强大。 实际上林维康只是纯粹地是利益为重的商人罢了。 林衍抿了抿唇,喝了一口水。 他其实很想和林榆面对面地把一切摊开来谈。 让她知道,他想要的和她想要的根本不是一种东西。 他们是可以合作的。 只是…… 林衍看着前方发呆,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他从一些细枝末节的角落,隐隐约约能描绘出林榆的痕迹。 林榆现在这副奋发向上的模样,也很可爱。 他用尽全力藏住嘴角的上翘,让其他人看不出他的喜悦。 她在做什么呢?一班都是她认识的人吧?她一定抱着必胜的心情在想着如何打败他。真想看到她现在的笑容。 二人就在这胡思乱想之间,迎来了第一道上课铃。 第一门考试,开始。 考试的时间总是比平时上课要快,就在高中生们数着科目的日子里,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在第三天早上考完英语后,二人等到了在门口接她俩的林维康。 他们平时同一辆车上下学,为了避嫌,两个人总是在教室里写着题,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迟迟走出校门。 “怎么那么慢啊,”林维康的责怪里带着宠溺,“走,吃顿好的去。” 他揉乱了林衍的头发,又紧紧搂住林榆。 “头发该剪了啊。”林维康看向林衍有点长的刘海,“下午带你去剪个头吧。” 林衍没吭声,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林榆有点不爽,她轻轻拧了一下林维康的手臂,“爸爸偏心,我头发也长,怎么不带我去剪?” “之前嫌弃爸爸的审美,现在又不依了?”林维康笑道,“那你也去,染个红的。” 林榆听到这里,才好受些,他抱住林维康的胳膊,“我才不去,我要爸爸单独陪我。” 林维康浅浅地笑着,看她闹。 他的表情里是十足的温柔溺爱,就好像她才是他最宠爱的小女儿。而林衍不过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个。 林榆迷失在这种虚妄的假象之中,她允许自己在父爱的幻景里沉沦片刻。 她不得不在这种假造的父爱里沉沦。 她无法接受父亲不爱她的事实。 车停了,她看向父亲订的餐厅。 不是MERVEILLE。 第十三章泡影 成绩出来得很快,假期第二天就在班级群里发放电子版排名了。 林榆看到自己名字右侧跟着的排名,班级第七,年级第九。 她立即发给林维康,贴心地圈上了自己的名字。 “进步这么多啊,”林维康给她发来语音,“想要什么,爸爸都给你买。” 林榆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也发语音过去,“没什么想要的,爸爸送的我都喜欢。” 如果是以往,也许她真的会列出最想要的东西,从中选一个最贵的。 而现在她最想要的东西,是买不来的。 隔天就是家长会,学生们不用去,但林榆作为学生会的宣传部部长,需要去帮忙维持秩序,和引导家长去到他们孩子所在的班级。 她和林维康一辆车过去,前座坐着管家。 坐的是林维康的车,车里有温和的木质熏香,座椅很舒服,她把座椅往后摁,半个身子躺在座椅里。 她看向林维康,曾几何时,她还是很崇拜过他的。 他高高大大的身体,可以一下把她举好高;他知道所有她不知道的东西,回答她一切奇奇怪怪的问题;他的职业也为人称道,在填家庭情况调查表的时候,所有同学都会惊叹。 妈妈去世的时候,他抱着哭泣不止的她,一声一声地安慰。她那个时候想,还好她还有爸爸。 车停了,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学生制服。 西式的外套,里面是衬衫和短裙。学生们很少穿一整套,大多数时间只套外套,或是直接不穿。但家长会这天不一样,学生会的所有人都穿得整整齐齐。甚至都穿着相似款式的红棕色皮鞋。 她搂着父亲,给他指了一下教室,“你先上去,我还要在外面站岗站到家长会开始呢。” 林维康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然后向着楼梯走去。二人身后的管家也跟着林维康上楼,管家是去给林衍开家长会的。 爸爸是爱自己的,林榆心想,林衍只有管家给他开家长会。 旁边有二班的人,一个女生坐在椅子上,正在往鞋子后跟处贴创可贴。林榆认出女生是宣传部的部员,她迎过去,“鞋子不合脚吗?” “是啊,”她招呼林榆坐她旁边,“现在还没几个人,部长,我们先坐会儿,没人注意的。” 林榆跟她扯了几句闲篇,话题就不自觉拐到她们班上的成绩,她说想看严成野的成绩,女生直接打开手机滑到班级群的成绩单,把手机递给她,让她自己看。 林榆佯作找严成野,目光则偏到林衍。 他考了班级第四名,年级第三十九。 按照排班的标准,虽然是最后几名,但他真的考进了一班。 林榆说不出高兴或者不高兴,只要成绩没她的好,不管第几名她都无所谓。 但要和林衍一个班了,她有点游移,希望他能乖乖地假装不熟。 “部长,好多家长,”女生提醒她,“我们也该去前面了。” “好,我们一起去吧,”她向女生一笑,然后关切地问她,“你的脚行吗,不行我给你开假,你就在这坐着吧?” “我没事的部长。”女生往前跳了两下,以证明自己的脚确实没问题。 “如果不行要说哦,”林榆看了看她的鞋,“这家鞋确实不行,实在要买,你买她家限定,做工会好一点。” “是吧,”女生跟她抱怨起来,“我后妈买的,我不能让我爸觉得我讨厌后妈,没办法了。” 林榆顿时多了几分同情,“你可以跟你爸说后妈买的舍不得穿嘛,正的反的都有说法。” “也对,”女生眼睛一亮,“我都没想到,谢谢你部长!” 林榆对她一笑,“走了,你就跟我一起站这边吧,如果实在不舒服要请假也好找到我。” “谢谢部长!” 林榆和女生边聊边等,她的心情好很多,感觉父亲家长会结束就会更亲近自己了。 家长会没有开很久,也就发了一下成绩单,跟家长们提了一下接下来半个学期的课程节奏,让他们也早一点注意孩子更喜欢文科还是理科,做出规划。 林榆感觉等了不到一个小时林维康就出来了,他在人群中比其他家长高半个头,很好认。 “爸爸!”林维康好像没找到她,她于是大喊。 林维康看向她,他也笑,跑了两步过来。管家在后面也跟着跑了两步。看到她,露出有点为难的微笑。 林维康把另一张成绩单放在下边,把林榆的成绩单塞进她手里,“看看,谁家女儿这么厉害,考得这么好。” 林榆展开成绩单,她语文接近满分,考了145,作文只扣了两分。 语文成绩被老师画了个圈,在旁边写了四个字,“单科状元”。 “看到了吧,我多厉害。”她有点滑稽地伸长脖颈,很骄傲的模样,逗得林维康大笑。 “是,是,我林维康的女儿,是天上有地上无的。” 坐车回去的路上,林维康接了个电话,他敷衍地“嗯”了几声,然后挂断电话。 他有点歉意地跟林榆说,“晚上不能给你庆祝了,有应酬。” “没关系爸爸,”林榆作出善解人意的样子,“下次补回来给我就好了。” “好,爸爸欠了你这一次,之后带你吃大餐庆祝, ”林维康搂住她的肩,“想吃什么,MERVILLE?” “那就MERVILLE吧。”林榆笑着。 爸爸始终记得自己喜欢吃什么餐厅呢。 回到家,林榆决定先去洗澡。 虽然没有出什么汗,但还是在外面走了一圈。 而且久违的心情好,她哼着歌,走进浴室。 她刚打开水,就听见外面林维康敲了敲门,不是她的这扇门,而是—— 好像是林衍的。 林榆把耳朵半贴在门边,她附耳去听,林维康前面说了什么她听得不太清楚,她伸手把水拧小了一些,终于听得清了。 “晚上跟爸爸去应酬吧,”她听到林维康说,“正好让你认识一下那些叔叔伯伯们,都是跟爸爸生意上有来往的。” 林衍的声音有点小,但她正好能听到。 他说“好”。 接着林维康嘱咐了他一些什么,她已经不再能够听清了。五感都模糊起来,从前的志气顿时冰消瓦解。 林榆莽撞地把水开到大,她按得很重,重到指尖泛白。花洒水滴砸下来,像一场暴雨似的扎在身上,有点疼。 她跌坐在地上,仰起脸,强迫自己接受水滴。 于是水流与眼泪混在一起,她也不知道哪些是泪水,又或者她有否流眼泪。 好像耳朵进水了,感觉耳朵里蒙了一层雾做成的水母,堵在耳孔的最里面。 林榆尽力让自己蜷缩,她双手抱住小腿,低头靠在膝盖上。 直到楼下大门发出一声巨响的关门声,她才如梦初醒。 她为什么要骗自己? 从爷爷的生日晚宴的那天开始,不,要更早—— 她想起父亲的那句“是安雅的肚子不争气”。 从妈妈生她下来那一刻开始,她就注定不会被林维康看中。 他养她,不过是养一只美丽花瓶。 林榆走出浴室,趴在床上,她把脸压进厚实的枕头里。 可供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呼吸逐渐桎梏。 她屏息,直到头晕眼昏那一刻到来之前。 林榆猛地扔开枕头,仰躺在床上,大口喘气。 不行,能够呼吸的那一刻,悲伤与愤怒以及浓烈的恨意又再一次席卷。 她再一次浸进枕头里,鼻子里呼出的热气扑在她的脸上。 不知道如此反复做了多少次,她才感觉冷静下来了一点。 她仰躺在床上,精疲力竭。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是她7岁时闹着要买的。粉红色,每个角都挂着璀璨夺目的钻石。 好想回到小时候。 林榆想着,她昏昏沉沉睡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她有些迷茫地想拿起手机看时间,她伸手在一团乱麻的床上摸索。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清晰的开门声。 有人回来了。 第十四章昏夜(微h) 林榆能听见楼下二人的交谈,接着脚步分散,上楼的脚步声很轻,不疾不徐。 直到隔壁房间的关门声开了又关,浴室的水声倾泄又止。 她才意识到是林衍回来了,他在房间里。 凭什么? 她的怒气高涨,刚才好不容易才恢复一些的理智烟消云散。 凭什么林衍什么都没做,或许有几分讨人喜欢的手段,就能夺走本属于她的一切? 说实在的,她不想理智了。 林榆走到走廊,丝毫不客气地打开林衍的房门。 林衍没开灯,从她房间漏出来的光线能隐约看到他正躺在床上,他的手臂一侧在光线照射之下尤其明显。 林衍……睡着这么快吗? 林榆缓缓关上门,她过来时没穿拖鞋。 林衍的房间没有铺地毯,脚底踩在木地板上,有点凉。 她隐秘地放轻脚步,像一只捕猎的黑豹,藏在无边的夜色与幽暗的密林间,一点一点向猎物靠近。 她半跪着上床,小腿压在床上,床板发出非常小的吱呀声。 林榆慌忙看过去,夜色沉静,窗外的路灯透进来,一层薄纱似的浮在空中,盖在他的眼睛之上。 他双眼闭着,一动不动。 林榆另一条腿也跨过来,她跪在林衍小腹下面一点。 虽然之前跟叶微嘴硬,但她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林衍确实很漂亮。 他睡着的样子也很美,没有一丝表情,这样闭眼躺着,像一尊饱含神性的石像。 他很适合睡着。 那就让他永远睡下去吧。 林榆伸手,她冰凉、纤细的手指扼住他的脖子,他的脖子是那么脆弱、柔软、灼热,好像只要她一使力,他就会失去生命。 她逐渐把手指缩紧,向下按去。 就在这时,林衍睁开了眼,他的瞳孔颜色很淡,从中看不到半点讶异或是恐惧。 他的眼睛露出一种近乎惊喜的笑意,嘴唇微勾,他直直地看着林榆,双手也按住她企图抽离的手掌,接着滑到手腕,牢牢握住。 “阿榆,你在做什么?”他明知故问。 林榆看不得他仿佛戏耍她的这副模样,她把手指再压下去了点。 “你早该死的,”林榆的拇指轻轻摩挲,她也轻笑,“阿衍弟弟,能不能为了姐姐去死啊?” 林衍感受到她手指的桎梏,更能清晰感受到她拇指在喉结处的摩挲。 隔着被子,她的小腿也贴着他的腰侧。 喉咙处的压迫感让他有点不舒服。 “好啊,杀了我吧,阿榆,”林衍的双手更用力地往下按她的手腕,使她双手的禁锢更加无处可逃,“你看,你可以很轻松,只要再用力一点,咳……对,就是这样,再用力一点。” “我没在开玩笑,你去死吧,”林榆的手指越收越紧,“只要你死了,我的生活就会回到正轨。你抢走了我的一切,也该还给我了。” “是的,我应该把本是你的一切还给你了。”林衍的发声愈发艰难,他却始终带笑。 林榆的脸离他越发靠近,她的眼泪滴在林衍的脸上,她能看到他眼底兴奋到极致的疯狂,可当她眼睛聚焦时,他的眼里却只有她惊惶的脸。 “为什么……”她松开手,低声问他。好像一下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抬手捧住她的脸侧,手指轻轻帮她擦掉眼泪。 “因为我早该死的,”林衍的声音有点哑,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扼得用力了,“我为了阿榆去死,心甘情愿。” “那你能不能滚啊,”林榆的眼泪不止,她看向林衍,寻求什么似的,“你都可以死了,那离开林家也不难吧?你都愿意去死了。” “只有这个,我做不到,”林衍的唇侧落了她一滴眼泪,林衍用舌头舔了,他的语气轻佻又认真,“不要赶我走啊姐姐。” 林榆实在弄不懂这个人在想什么了。 好像是她疯了,又好像是林衍疯了,也许大家都疯了。 林榆的眼泪落在胸口,滑进衣服里,冰凉的泪水让她起了半身鸡皮疙瘩。 她的理智缓缓回温,她意识到刚刚差点就做了什么事,她看向林衍脖子,即使她看不到,也能猜到,那一定有一道明显的红痕。 如果林维康知道,他会杀了她的。 她慌忙想逃离,就在这时,林衍钳住了她的手腕。 “我不会和父亲说的,”林衍的声音低沉,“再多和我待一会儿吧?” 她这才注意到,她好像坐在什么物什上,而它正因为她刚才的摩擦逐渐顶住她。 和她的距离越来越紧贴。 “你变态吧?我要杀你,你还能——” “嗯,抱歉啊阿榆,”他没有半点歉意地笑着,她能感受到他体温的上涌,“这让我更兴奋了。” 她挣扎想要起身,却听到他隐忍地深呼吸,“所以不要再扭了,小公主,你现在动的话……会很危险。” 他特意重读了对她的称呼,语气之中的讽刺意味十分浓重,像是笑她根本不了解她正面临什么样的事情。 林榆难以评估他所说的危险是什么,她此刻的慌乱连自己也不明所以,本能地僵住身体。 到了这时,她这才意识到她招惹了什么怪物。 林榆两颊以极快的速度涨红,她很庆幸夜色可以遮住脸颊的红晕。 在紧张到极致的感官下,她尤其清晰地感受得到身下之物的形状,以及它多么贴合地顶在她的那处。 她更庆幸林衍此时并不清楚这件事。 在林衍双手稍微松动的时候,林榆马上甩开他的手。 她往前伸展,伏在他的耳边,嘴唇温热,“你实在是……令我感到无比反胃。” 接着转身下床,头也不回地离去。 林衍的视线追随着她走出房门,她关门很重,带着很足很深的慌张。 他回忆刚才她的动作,抚上她刚才扼住他的位置,手指颤抖着往上伸,刚刚她在他的耳边说话,热气扑在他的耳廓上。 还有她刚才坐的地方—— 他其实有极力隐忍了。 林衍手臂摊开,冰凉的床单与被子裹住他体温上升的身体。 接着他侧躺蜷缩,躲在路灯照射进来的光雾之下,眼神逐渐迷茫。 -- 真色啊。 第十五章计划 “你打定主意了?”叶微轻轻垂下眼,她的眼皮微微发抖。 叶微并没有想过,林榆开玩笑泄愤的一句话,变成她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主意。 而她却劝不住林榆,她很难从中再为林榆的父亲找什么借口。 明摆着他根本不在意她,或者说,自从她弟弟来,她就成为不被在意的那一个了。 她喝了一口咖啡,冰凉与苦涩在舌尖绽开。 这个咖啡厅她和林榆常来,从咖啡到小食都很美味。 而且或许是开在这一片别墅区的原因,隐私也一直做得很好。 比如此刻,她们坐的包厢隔音好到关上门就仿佛按了静音键。 展熠坐在两个人的对面,他显然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事,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踩踩脚,一会儿拿起手机看时间,跟叶微递眼色也没递出什么东西。 他只能不停嘬咖啡,手里的拿铁都要嘬到底了。 “我要让他失去一切,”林榆的唇紧紧闭着,她的脸色比往日更苍白,“我要让他彻底滚出林家。” 叶微咽下林榆的每一个字,细细咀嚼了片刻,她叹了口气,把给林榆点的咖啡推了推,“先喝点咖啡,你嘴唇都干了。” 林榆瞥了一眼叶微的咖啡,冰美式里淋了一圈稀奶油,融进咖啡里,像暮云在天空之中翻腾。 她没有喝,假如咖啡的苦涩与醇香在口腔中扩散开,只会让她心内寒意更甚。 叶微小心翼翼地犹豫了半天措辞,然后说,“其实……” “林小姐,叶小姐,你们点的雪顶纽约双重芝士蛋糕。”服务员按住古瓷碟的一角,把蛋糕放在二人面前,然后快步转身离开,生怕打扰到她们的谈话。 “先吃,我们先吃。”叶微说完,先动了勺子。 芝士蛋糕顶层的酸奶油像一层柔软的泡沫,底下的芝士体厚实香醇,饼干底被黄油浸过,又酥又脆还有黄油香。叶微用勺子舀了一小勺,抿入口中,芝士的厚重带来的腻味被酸奶油压住,饼干底带来香脆的新口感。她嘬了一大口冰美式,冰冰凉凉的美式好搭芝士蛋糕。 她看向林榆,目光里带了几分期待。 “我不想吃,”林榆把蛋糕推给展熠,“你吃吧。” 别吃!榆宝现在心情本来就差,不吃点甜食真要走极端怎么办? 叶微疯狂给展熠使眼色,她的眼睛都要眨烂了。 展熠也对着她眨了一下眼睛,然后说了四个字,“好啊好啊。” 太明显了,这种暗示。现在林榆心情不好,肯定什么事都顺着她,她说什么是什么,当他傻么? 展熠想着,舀下来一大勺。 “微微,阿熠,”林榆开口喊俩人,“你们如果觉得太过头了,我可以自己干。” “你说什么话,”展熠吊儿郎当地吃下最后一块蛋糕,“好腻!不是,我是要说,就凭你?” “没有我俩,你一个人能办这么大事吗?”展熠拿着小勺,轻轻戳在盘子上。 “要我帮你什么?” 叶微声音发抖,但很坚定。 比起事情的离经叛道之程度,她更在意林榆。 林榆在遭受这种创伤,她不能袖手旁观。 “你接下来应该对摄像感兴趣吧,”林榆的鞋跟随着咖啡厅的音乐轻轻打着拍子,“那也该买个相机了。” 叶微一震,她看向林榆的眼睛,企图从中发觉几丝她在开玩笑的痕迹。 “你想干嘛啊?”叶微颤抖地挖下一勺芝士蛋糕,勺背粘上顺滑的芝士糊,她把勺子放下,勺子撞在瓷盘上,发出轻轻的“铛”声。 “微微,我必须,我得记录下证据。”林榆说这件事的时候也在轻微地发抖,不为人知的低跟皮鞋之内,她的脚趾紧紧贴着鞋底。 “你真的疯了。”叶微的声音不大,听起来是一种温柔地叹息。 “我以为你只是……泄愤。”展熠也有些讶异,他看过去,林榆的睫毛纤长,在不停上下翻飞。 “帮我找你的那些狐朋狗友,”林榆声音轻轻,内容却很骇人,“问问他们,能不能拿得到……春药。” “林榆,”展熠的表情逐渐严肃,他眉头拧着,“你不需要这东西也能……睡到他。” “我知道,”林榆的声音微不可闻,但在场的两人都听到她说了什么,“不这样……怎么让录下的视频里……看起来像是他在强奸?” 叶微和展熠一齐离开的,林榆想再坐一会儿,没有跟俩人一起走。 林榆不停搅着面前的意式浓缩,上层油脂被搅散又聚在一块。过了赏味期限,这杯意式浓缩已经不适合入口了。 她搅出的焦糖色漩涡起起伏伏,沙发很软,她觉得自己一半的大腿都陷进去了。 陷进被她搅得天翻地覆的漩涡之中。 被刻意压抑的那一部分感性在此时全部涌现,她闭上眼,睫毛不由自主发颤。 还有很多事要做,没空悲伤或者害怕了。 林榆眼角的泪顺着脸颊的幅度滑下,她的哭泣无声,连抽噎也没有,只有眼泪安静地下落。 她紧紧握住勺子,手指关节泛白。 -- 要做坏事了。 第十六章荒唐 离一切将坠未坠的羔羊与底层平静无波的沼泽过去了一个星期,林榆尽全力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直到这天下午上课,午后的阳光遍布整间教室,有点刺眼。 展熠忙不迭地跑进来,颇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叶微给他递过来水,他喝了一大口,然后向林榆展开手,手里是一片塑料壳包裹的药片。 “弄,弄到了。”展熠一路跑过来的,累得够呛,他坐倒在叶微前座。 “谢谢。”林榆把药片收进书包的夹层之中。 阳光太过刺眼,上课前在教室小憩的学生们纷纷起身把窗帘拉上。 现在整个教室都被笼罩在窗帘之后的阴影之中。 “现在,相机有了,药片也有了。”林榆的声音轻轻。 “榆宝,”叶微踌躇道,“真的要那么做吗……” “有什么不行的,”林榆嫌恶地皱起眉头,语气轻蔑,“不利用好这一点……怎么对得起他的兴奋?” 星期六傍晚,陌生的咖啡厅。 绮丽的黄昏烧出了玫瑰色的光彩,顺着柔和的太阳光线往下,一男一女两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们点了三份咖啡,时不时往窗外张望。 直到女孩推门进来,二人才有了别的反应。 林榆穿了通体的白色丝绒长裙,腰处系带系出蓬起向下的一个小弧。 裙边随着她的行走而流动。 “我最后问你一次,”叶微看了一眼展熠,又看向林榆,“你真的想好了吗?不后悔吗?” “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但是我想好了,”林榆戴上墨镜,“就算会后悔我也要做。” 叶微把手里的房卡递给她,林榆看了一眼,房号403。 她把房卡放进手包,手包另一侧夹层里是那片药片。叶微看着药片,心里总是隐隐不安。 “如果你放弃,”叶微嘱咐她,“不管是什么时候后悔,即使你们已经在床上脱得差不多了,只要你后悔了,给我们打电话,我们马上闯进去。” “好,谢谢你们,”她看着叶微,又看了看展熠,“我知道我为难你们了,如果事情败露,你们就把所有事推在我身上。本来也是我干的。” “怕什么,”展熠马上接话,“圈子里那些败类男,这种手段用过多少次了。从来没有人说什么,出事了就送出国。你是被欺负了决定反击,我不挺你挺谁?大不了我也出去读书。” 叶微握住林榆的手,林榆热热的掌心传递给她林榆并不外露的紧张,“如果我是你,榆宝,我现在已经在寻死,而你在医院看我了。即使事情败露,论荒唐程度,你这根本不算什么。” 她走近附耳跟林榆说,“听说,秦澈和她小妈睡了。” “什么!”林榆看向她。 “等你战事告捷我再细跟你说。” 林榆知道叶微在故意用其他人的八卦缓解她的紧张情绪。 她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到晚餐的预约时间了。她拉上手包拉链,回到车上。 今天司机开的是林维康送她的那一辆,比起上学用的车高调很多。 她给林衍发过去消息,“你到了么?” 过了两分钟,林衍回复她,“十分钟。” 她在两天前约了林衍,理由是给他道歉,为表歉意,她订了一家很难预约的餐厅。 下午她又正好有学校部门的突发事件需要去处理,于是约定在餐厅见。 她看向金碧辉煌的酒店,入夜了,从室内透出的暖光洒在昏暗的地面上。这家酒店的餐厅确实很有名气。 但她选择这家餐厅的原因只有一个,这家酒店是叶微家的产业。 万一有任何意外,她都能来得及应付。 手机在此刻震了一下,打断她所有思绪。 林衍:到了。 她让司机转了一圈回到原地,然后下车。 林衍也在这时下车,他穿着单薄的高领毛衣,林榆怔了一下,然后想起那一晚的事情。 她跪在他的身上,死死扼住他的脖子。 她走近林衍,对他笑了笑。那一晚扼住他脖子的手,此刻挽住他的手臂。 “过来车堵吗?”她跟他寒暄,往餐厅里走。 伴随她的前行,裙子的褶皱牵拉,露出一小节小腿。 “还好。” 林衍无声地换了姿势,用手臂挡住她后背一大块空白的剪裁。 服务员为二人推开玻璃门,引导他们到预约的位置坐下。 林榆预约时选了最深处的拐角,安静、幽暗、人少,除了服务他们这一桌的,其他服务员都很少路过。 最适合进行一些不太适合光亮的勾当。 餐前酒在头盘前先上上来,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子里轻晃,小小的气泡往上升腾。 林榆举起酒杯,她的眼睛晶莹闪烁,“请接受我最诚挚地道歉。” 第十七章下药 餐厅里灯火辉煌,柔和的爵士乐把一切都放慢。 就在巨大时钟的秒针慢下的一秒钟里,时间在服务员往来的脚步之中停滞。 林榆手掌浅浅压着裙边,小腿压着另一边小腿,压抑的坐姿使得肌肉有点酸麻。 “很好吃,”林衍切下一块鱼排,叉子插上去的瞬间鱼排渗出一些汁水,“阿榆很会选餐厅。” “你喜欢吃就好,”林榆的嘴唇被鸭油染得亮晶晶的,她咽下嘴里的鸭肉,“我还担心不合你口味呢。” “怎么会,”林衍吃下最后一口鱼排,喉结伴随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阿榆很懂吃,你觉得好吃的,我都会喜欢。” 林榆看过去,林衍松弛的状态和初回来时的紧绷大相径庭。 他不再担心是否会丢脸,也会大方跟服务员请教第一次见的菜要怎么吃。 他学习得很快,到如今谁也看不出他是当初那个绷紧神经的乡巴佬。 又或者只有她注意到他当初的强撑体面,因为她就是那个为难他的人。 下一道海鲜炖菜,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被端了上来。 鲈鱼、青口、鱿鱼与红虾渗入黑胡椒、迷迭香和番茄的香气,配上橄榄油的独特青香,佐着蒜蓉面包吃。 她的勺子舀起一块虾肉,汤水与虾肉融合在一起,一口咬下去,虾肉内部也彻底入味,吃起来却很弹牙。 如果她独自一人过来,或是和叶微来,一定会好好品尝这些美味。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林衍跟她打了一声招呼,接着起身离开。 林榆目光跟随他走过转角,直到彻底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她才收起目光。 接着她聚焦在另一件事物上——他的酒杯。 杯子里的白葡萄酒透明、澄澈。 林榆拉开手包的拉链,随着刺耳的拉链声,手包内部一览无余。 白色药片静静躺在手包深处。 如果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林榆少数仅存的理性提醒她。就在犹豫之间,她又想起那一天—— 林衍是如何按住她的手腕,让她再用力一点。 他是不是根本没认真?他根本不认为她会杀他?他知道林维康对他的偏爱。 他完全在玩弄她的情绪,也因此,他才会…… 林榆想起那天隔着被子的触感。 她撕开了胶囊的外衣,左右看了看,确认服务员也不在场后,把手移到他的酒杯上。 她犹豫了半秒,接着松开握住药片的手指。 白色药片在接触到酒液后迅速蒸腾融化,泡沫像是被酒液点燃,大片大片透明泡沫不断向上翻,直到接触到空气的那一刻破碎。 甚至无需搅拌,药片残骸很快燃烧殆尽,酒液平静无波。 林榆盯着林衍杯子出神,她这时候才想起来。 她应该提前扩张一下,或者试试性玩具的。 如果林衍吃了春药什么也不顾,会真的弄疼她。 她还挺怕疼的。 直到林衍出现在餐桌旁,她才回过神,忙挪开目光。 “想什么呢,”林衍问她,“这么出神。” “没什么,”林榆露出一丝苦笑,“想起我很怕疼。” “你受伤了?”林衍皱眉。 “不是,”林榆又舀了一口汤,“跟你说不清楚。” 林衍此刻的表情有几分认真,又打趣道,“你可是林家大小姐,谁敢动你啊,不要命了么?” 你啊。 林榆腹诽一句。 她盯着他喝汤的勺子,他拿起面包蘸汤汁的手指。 吃完一整份海鲜炖菜,都不见他喝一口酒。 “干一杯吧,为了……我们相似的眼睛。” 林榆举起酒杯,她终于等不及。 “好啊。”林衍也举起了酒杯。透明的酒液依旧澄澈。 酒杯相撞,碰撞出悦耳的脆响。 “为了我们相似的眼睛。” 林衍修长纤细的手指握住杯脚,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把酒杯里的酒液一饮而尽。 过了一会儿,他说:“如果单是为了你的眼睛,我可以醉死在这里。” 他的声音轻轻,她却听得清晰。 -- 假如你在看并且有喜欢我的故事的话,可以给我一些反馈吗? 我不是特别擅长互动,但我真的很珍惜你的每一点回应。 第十八章败露(微h) 起效好快。 林榆抬头看过去,试探地问:“你热吗?” 林衍的眼睛眨巴两下,像是在感受自己的体温,接着他说:“好像有点。” “要不去楼上休息会儿再回去,”林榆说,“醒醒酒再走。” “嗯……”林衍看她的目光有些迷离,他的两颊微微发红。 林榆叫来服务员,说同行的这位男士喝醉了,让他帮忙扶上楼。 她从手包里拿出房卡,示意服务员是403号房间。 林衍并非全无意识,所以二人到房间很快。 服务员在床边放下林衍,扶他坐下,接着客气地询问她是否需要醒酒汤和热毛巾。 林榆瞥了一眼坐在床边的林衍,“不用了,他需要休息。” 服务员闻言俯身鞠躬,接着转身离开。 林榆跟在他身后,在他带上门之后立即锁上了门。 她在门后深呼吸,身体往后靠,背接触到冷彻的门板,有点凉。 她想起叶微说的,如果后悔,什么时候都来得及。 即使到了这时候…… 她看向林衍,他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她好像准备好了一切,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准备。 她把暖黄的小灯打开,接着走向门口,手指按在大灯处。 她在做丑恶的事情,这种事应该隐于黑暗。 她犹豫了片刻,关上大灯。 房间突兀变黑,床头的小灯照不见她这里。 林榆摸索着墙壁往光亮处走,走了两步,忽然眼睛被人捂住。 最后一点光源都熄灭。 就在这时,她的耳边传来熟悉的人声,声音清醒又平静,他说,“阿榆要做什么?” 林榆慌了,她指尖扣住他的手指往下压。他的手顺从地往下,小臂横在她胸口,搂住她的肩膀。 恢复视线那一刻,林衍的另一只手在她眼前,手靠得太近,她眼睛有点不聚焦。 他的食指与拇指之间捏合的,是一颗圆形的白色药片。 林榆的脑袋“嗡”地一下,像触了电门似的指尖发麻。 她此刻听见此刻自己的心跳,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要撞破胸膛一样地跳出来。 “阿榆的心跳好快,”他的声音里满是愉悦,“和爷爷生日那晚一样快。” 林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努力回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药片的经手、存放,她想不出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调的包。 她能感受到他的碎发碰到她的额角,有点痒。他离她好近,说话时的吐息就在耳侧,溽热的气息让她止不住想逃。 靠得太近了。 他的每一个字都往耳朵深处钻,落在她的心尖上。 “阿榆想睡我不用这个,”他说话很实,使她想听错都难,“你只要再一次撬开我的房门,坐在我身上,用我们阿榆甜润的声音说,‘林衍,我想体验一下,什么叫乱伦‘。” 他特意重读“乱伦”两个字,偏偏语气上扬,充满了快意。 林榆怔了一下,她嘴角僵硬,“林衍,你好恶心。” “不对吧姐姐,”林衍故意恶心她似的,“是你即使下药也要跟我上床。” “但我好喜欢听阿榆骂我,多骂一点。” 她听到他嘴角漏出的笑声。 林榆不清楚他对她的计划知道多少,她的思绪变得无比凌乱跳跃,她要不要继续下去? 这是乱伦。 他说得没错,即使她与他之前从未见过,没有过交集。看不见的血脉从她的血液流向他的心脏。 就在她冥思苦想之际,她听见他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我没吃这个药,我是清醒着的。阿榆,我可以让你拍下来。”他声音低沉,说的每一个字都无可抵挡地传入她耳朵最深处。 他漫不经心地把最后几个字问出来。 “你要不要做?” 第十九章昏沉(h) 当酒店里的小瓶沐浴露彻底挤不出半滴时,她终于关了花洒。 不断洒落的水珠即刻止住,她的情绪也戛然而止。 林榆特地为今天准备了白色蕾丝印花的情趣内衣,她把内衣扣扣上,白纱垂坠在她的下腹腹侧。她抚平白纱的皱褶,光着脚走出了浴室。 林衍抬头,她身上还半湿着,能从贴身的白纱看出她的身段。 微弯的腰侧,划出两片漂亮的圆弧,平整的上腹,有一部分脂肪护住她神圣的子宫。 她的身体透露着全部信息,即这是她的所有物。 林衍注视着她的眼睛,直到她靠近,他的目光才下移到她的唇。 她的唇侧在轻轻发抖。 怎么这么害怕啊。 林衍握住她的手使她再靠近了些,接着吻上她颤抖的唇侧,似安抚般地舔吻,他双手抱住她的腰,强迫她紧贴他的身体。 她强撑着的镇静在此刻瓦解。 林衍的唇贴住她的唇,感受着她的抗拒。 他下身只围了一条浴巾,林榆不想跟他贴得太近。 “阿榆抖得好厉害,”他睁开眼,笑意盈盈的,“怎么回事,明明我才应该害怕的?” 林榆一怔,就是此刻的愣神,让他撬开她紧闭的牙齿,侵入她的口腔。他的舌尖滑过她的口腔上壁,接着挑起她的舌尖,诱她似的,往外勾。 当她脑袋发晕地回应时,他轻轻把她的舌尖含入唇间。 他逐渐往后躺,林榆便也跟着趴在他身上。 她从来没想过接吻都能让她昏了头。 她、展熠和叶微还小的时候,蹲在花园的角落,那二人偷偷接过吻。 本来她也要尝尝的,但叶微说,一点都不好玩。 舌头湿漉漉、凉凉的,一点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 谁知道此刻的吻,却能让她身体周身发软。 她迷迷糊糊中听到林衍的轻笑,他说,“阿榆,怎么一接吻就不会呼吸了?” 他很坏,林榆意识到了。 他一边诱引她松开紧绷的牙齿,一边又很快占据她每一寸领地。 就在她不知不觉中,她的目之所及,除了林衍就只有白色的天花板。 床太软,她好像陷进去了。 林衍的手扣着她的手,他的手指按住她每一根企图反抗的手指。 十指紧紧扣着,像手铐,把她拷牢了。 他也愈发迷乱,他吻她的鼻子、脸颊、脸侧,顺着脖子往下,他的嘴唇碰触到她颈侧。 “这里是颈动脉,”林衍犬齿在她的皮肤上轻滑,“只要咬破这里,再快打急救电话也来不及。” “你真的是变态吧!” 林榆的挣扎被他压住,她的指甲划了好几道痕。 “别紧张啊,阿榆,”林衍说话的热气扑在她的颈侧,“我的意思是,下次你来杀我,可以多一种方式。” 他好记仇。 林榆想。 他的嘴唇往下,再没有用牙齿。湿润与甜蜜的欢愉不停往上涌。 他的舔吻、吮吸、他呼吸的热气,都是引发她堕陷的武器。 她逐渐沉浸在他编制出的情欲之网。 “哼嗯……”她小声喘息。 他吻过她的小腹,在她小腹侧边留下几道吻痕。 再往下,他的牙齿咬住她的内裤边,往下扯,他松开双手,使她有片刻能逃离他的桎梏。 林榆睁开眼,她迷茫地想,不知道现在反悔还行不行。 接下来林榆再无心去想这件事了。 因为林衍的双手按住她的腿,舔了上来。 第二十章按住(h) 如果说刚才的舔吻已经足够让她意乱情迷,那么此刻的舔舐就有些让她身不由己了。 她第一次知道,情欲会高涨到这种程度。 她的眼泪在眼眶内积满了,在随时的摇晃中就可能下落。 他的舌尖轻触她那一处膨胀的情欲,他的手臂按住她往后逃的企图。 他迫使她接受他给予的所有欢愉。 “阿榆,怎么和弟弟做这种事,会爽成这样啊?”他忍不住笑,话里好几分揶揄。 “你闭嘴……唔!”林榆刚说完第三个字,他就刻意地把舌尖重重压在她的小核上,惩罚似的截住她的话。 “阿榆总是骂我变态,”林衍笑着,“明明在乱伦里这么有感觉的……是你。” 说完这句,林衍的手指慢慢探入她的体内。 林榆此刻的感官都无比放大,这份触感很新奇,她体内的每一寸软肉都能感受到他手指的进入。 有点痒,又有点酥麻。 他贴身上来,舌尖在她耳孔口打转,“姐姐这么有感觉,一点都不像我在强奸了。反倒是……像和奸。” 这一点让林榆的大脑忽然清醒了些,她抬手咬住小臂的肉,想止住呻吟。 林衍让她躺在他身上,把另一只手小臂递给她。他的小臂比她要粗好多,能看到一些浅绿色与紫色的血管在手臂深处伏埋着。 “要咬就咬我,”他的声音满是揶揄,“坏人身上是要留一些好人反抗的痕迹。” 在她犹豫的片刻,林衍的拇指抵住她的小核,比舌头要更粗糙些的手指,更让她忍不住声音。 她毫不犹豫地咬下去。 就在这时,他放入了第二根手指。 他浅浅往里顶,但她的小穴实在太过生涩,两根手指就塞满了。 他从内部寻找她兴奋的那一处,他观察着她的反应。 即使牙齿咬着他的小臂,她依旧从唇缝里泄出一些呜咽声。 “唔嗯……”她第一次感受到体内的快感,林榆对自己的喘息有些陌生。 “找到了呢……”他吻她的耳廓,“姐姐小穴里面舒服的地方。” 他很有耐心地研磨、操弄,等她彻底适应。 “姐姐从牙齿里漏出喘息,像是被我捂着嘴操一样,”他好像就是要故意刺激她,“就像在家里……在我的房间……” “父亲在门外问你有没有起床的时候,谁也想不到阿榆就在我的身下,被我掰开腿,捂着嘴……” “别说了!”她松开牙齿,口水拉了一段丝,有点羞耻,她希望林衍没看见。 他手臂上红色的咬痕十分清晰。 他抬起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唇,林榆顺从地张开嘴,闭上双眼。 他的第三根手指就在这时往她小穴里塞。 “哼嗯……林衍……真不行了,满了……” 她的小穴此刻又麻又胀,已经到极限了。 “还不行,”他终于话里有了几分认真,“如果就这样插进去,阿榆会受伤。” 她睁开眼,发现林衍一直在看着她。 他的观察与注视让她有些别扭,他热切的目光也让她有些慌张。 林榆这才意识到,身下有些硌着她的东西是什么。 她偏开身子往身下看,他浴巾之下的欲望形状清晰可见。 比她预想的要大好多。 现在后悔……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第二十一章热切(h) 床头柜上的小台灯,灯罩是复古的式样,深红色的纹路绕了一圈,笼住柔和的圆形光晕。 不是很亮,恰好能照亮皱成一片的床单。 房间里四散的味道仿的是香奈儿五号,脂粉香熏得她头晕。 等见了叶微,要跟她提议在酒店房间换个熏香。 林榆这么想着。 然后她已经全然昏了头的大脑回到正题上。 林衍在吊着她。 他指尖的揉弄在她每次快要高潮的时候,就故意停下来。 她也想忍着不被他发现,只是忍不住地颤栗与抬腰,和那一刻变动的细微表情,总是被他敏锐地捕捉。 让她攒满了欲望,却不让她泄身。 “你是……故意的。”她终于打破僵局。 “嗯,我是故意的。”他毫无愧色,低头吮她的脖侧,在刚才提到的颈动脉附近细细亲吻。 “很烦……” “ 嗯……阿榆想要高潮吗?”他故意问她。 林榆睁眼瞪他,他的眼眸沉沉,满是戏谑的心思。 “那就帮我把第三根手指吃进去,”林衍哄着她一样,“吃进去了就给你。” 林衍第三根手指抵在她的小穴口,敲门似的叩她的小穴边。林榆不知道林衍要她怎么吃,只闭眼死死忍着,他见她皱眉,叹了口气,把她的眉头吻平。 “要做也是你,撒娇也是你,”林衍的声音轻轻,“公主,是你要害我,不是我要害你啊。” 林衍说得有道理,但…… 她咬住唇,不发一言。 “来,深呼吸,吸气,然后吐气。” 她身下的淫液已经流了他满手,他的第三根手指往里挤。其实林衍早就可以塞进去,偏偏他也是第一次,心里也打鼓,生怕她受伤。 这几日收集来的性知识,真在床上之后,脑袋却是空的。 只想着不要伤到她。 林榆迷迷糊糊的,浑身上下只想着要释放。 就在她闭着眼深呼吸的期间,林衍转换姿势,趴在她身上,舔吻她的乳尖。 他迎合着她的快感,终于使她容纳了第三根手指。 她温暖又湿润的小穴包裹着他的手指,他不敢想如果在其中的是他的性器,会有多么不可思议的快感。 在她习惯三根手指的扩张时,林衍终于没有再截住她的高潮。 “等一下……林衍……!” 林榆意识到他这一次不再玩弄她的欲望。 她本该开心的,但这份快感来得太过猛烈,让她止不住想逃。 林衍手臂锢住她的大腿,使她无处可逃,她睁眼想瞪他,却被这份情欲弄得连瞪他的力气都没了。 此刻他极具倾略性的注视才是春药。 她呜咽着到了高潮,情欲一波一波地冲淡她的理智,把她彻底卷入海底。 脑袋空掉了。 林榆大口大口地喘息,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释放,她有些恍惚。 “阿榆刚才叫得好大声,”林衍的舌头把她高潮时的眼泪卷入嘴里,“看来你很喜欢我带给你的快乐……” 林榆瘫倒在床上,明明什么都没做,却累惨了。 她双眼追随着他打开床头柜抽屉,那里是她让叶微提前藏的润滑液和避孕套。 他把东西都拿出来,对比了一下避孕套大小,拿了最大号。 “我们阿榆好聪明,还知道买不同的大小。” 林榆听不得他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抬脚就要踹,偏偏没力气,被他捉着脚腕,欺身上来。 林衍终于解开那层浴巾,林榆不敢看。她目光向上移,他眼睛红了,眼眶溢满了欲望。他咬开避孕套袋子,拿着那小片乳胶往身下套。 “有点紧,下次买加大号吧。” 林榆听他说,条件反射一般看向那物什。被乳胶包裹的肉棒轮廓依旧可见,仿佛被束缚着。 好色。 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他把那物什顶在她的小腹上。 “你看,我待会儿会顶到这么深。”他用前端丈量着,避孕套里的黏液在她小腹留下凉凉的水痕。 像是在这里刻下记号一样。 第二十二章想逃(h) 虽然很色,但林榆有点想逃。 会很疼吧,这个尺寸。如果他莽撞地插进来,会疼死的。 林榆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书桌上摆着的大盆植物,如果叶微跟她足够有默契的话,摄像头一定藏在植物阴影之后。 不能半途而废。 但她还是往后缩了一下,双腿不自觉合拢。 林衍摁住她的大腿内侧,吻她的唇,一下一下地轻啄她,“不要逃,哪舍得让你疼。” 润滑液被他挤了一大半,从手指滑落掌心,他的掌心贴住她的小核,手指没入她的小穴,模仿性交的姿势缓慢抽插。 接着他握住早已胀痛的物什,前端顶在她的小穴口,轻轻研磨。 快感与慌张挤满林榆的脑袋,她条件反射般地瑟缩了一下。 “怎么办,阿榆好喜欢躲。” 林衍起身去浴室,解下裤子上的皮带。 在林榆不明所以的时候,皮带在她的小臂处已经绕了好几圈,皮带上的金属扣摸上去有点凉。 “林衍,你有病吧!” 被束缚的感觉让她的掌控感消失殆尽,她有种被放逐在太空的失重感。 林衍刚放开她,她的腿高抬,漂亮的腿部肌肉尽了全力,她抬腿踢在他的脸侧。 林衍一滞,他的脸侧很快开始发烫。 他的舌头舔舐到的热流发咸,是牙齿划破口腔黏膜的血。 他低头看她,林榆毫不避讳地直视他,她勾起嘴角,对他抬了抬下巴,带着一种反将一军的得意。 他感受着自己脸颊的疼痛与肿胀。 然后他低头吻上她的唇。 他咬破她的嘴唇,不等她咒骂,深深吻她。 他的手压着她的手,几根手指相扣。 被她咬也不管,他执着地舔吻她的伤口,使她的血液和他的血液融在一起。 直到唾液与血液也缠在一块,再分不清是谁的唾液,分不清是谁的舌,分不清此刻在颤抖的是谁的灵魂。 “林衍……你真是疯了……”她的嗓子带着哭腔。 “在我看来,阿榆也不是很清醒……”林衍睁开眼,他甚至不敢太过看她,眼前林榆被情欲与痛楚晕染的姿态,太过诱人。 “我再问你一次,林榆,你真的要跟我上床吗?”林衍的手指划到她的小腹,“这是我问的最后一次,你想好。” 林榆沉默片刻,收起犹豫的神情。 她把腿抬到他肩膀,露出挑衅的笑容,“磨磨蹭蹭的,你是不是阳痿啊林衍?” 林衍点头笑了一声,低头把她的唇吻住。 抵在她穴口的灼热终于迎合着二人的吻往里送,而她每皱一下眉头,他就停下好久,唇舌与手指用尽全力取悦她,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的讨好。 直到她的呻吟逐渐铺满欲念,他终于进到最里面。 “阿榆的小穴好紧……好湿好热。”他的声音低沉,显然忍下了一部分欲望。 他的手臂上有很多细密的汗珠,林榆抚上去,然后用指甲印下一个月牙痕。 “我好喜欢,”林衍笑着按她的大拇指,“再深一点。” 林榆的手指便压得更用力。 “怎么办,感觉离不开阿榆的小穴了。”他的语气里满是调笑的意味。 “别说这么恶心的话。”林榆皱紧了眉头。 “恶心吗?可是阿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他的声音在此刻无比蛊惑,像是要诱引她堕落的靡靡之音,“让这个鸠占鹊巢的弟弟离不开阿榆的小穴,成为阿榆的裙下奴隶,不仅能报复父亲,阿榆还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这不就是阿榆想要的吗?” -- 每一个收藏、评论和珍珠我都会珍藏。 多谢你的爱意,使我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多了一份原因。 第二十三章沉陷(h) “你在说什么……”林榆一怔,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床上的荤话还是认真的。 “难道不是吗?这不是阿榆想要的?”他的手心抚摸她的小腹,就在子宫的地方停下,“阿榆不是要断了林家香火吗?这岂不是最好的办法……” 林榆气得发抖,林衍原来那么早就在偷听。 “林衍,我一定会杀了你。”她说。 “姐姐别突然说这么刺激的话,差点忍不住射了。”他吻她的唇角,故意刺激她刚刚被咬开的伤口。 接着他报复似地一下又一下顶到她最深处,突如其来的快感让林榆有些失神。 他的性器划过她最敏感的每一处,直到顶到最让她颤栗的子宫口。 “别……唔……等等……”林榆要出口的话都被他的捣弄碾散。 他一只手按住她双手,另一只手摸向她发抖的小核。 指尖的逗弄与揉捏,让她绷紧了小腿,却忍不住颤抖。 而唇舌肆意亲吻,在她的身体留下明显的吻痕。 “阿榆喜欢我舔这里是不是?”他的舌头抵在她的乳珠上。 身下的操弄与挑逗已经让她醉眼朦胧,更别说胸前传来的愉悦。 “很喜欢对不对……阿榆很喜欢我这样操你……”他的声音就在耳边,越靠越近,好像在她的脑袋里说话一样。 她捂住耳朵也逃不开。 “阿榆怎么这么害臊……”他笑着,“明明那么主动,明明是阿榆要操我。” 他又坏心眼地贴近她,“只是这样都受不住的话,如果我真的吃了阿榆给的春药,阿榆要怎么应对啊。” 偏偏林榆的双手被他的皮带捆着,连捂耳朵也捂不住。 “阿榆会不会哭出来,哭着叫我的名字……我知道的,阿榆会说‘林衍,滚开’,可是我已经那么硬了,又吃了阿榆下的药,意识也不清醒,怎么办呢?”他故意问她。 “你能不能闭嘴啊!”林榆烦躁地抓他的背。 明明身下已经很坏心思地在操弄,嘴巴还闲不住。 “阿榆到后面会不会求我,会不会求我不要操你了,会不会哭着喊着我的名字,”林衍吻她的唇角,“那样的话我会清醒一点……然后清醒地操你……像现在一样。” “你清不清醒都令人十分讨厌,也许不清醒的样子会更讨人喜欢一点。”她尝试刺痛他。 “说得真好,”他用平静的吻回应她的讽刺,然后他说:“高潮给我看,阿榆。” “林衍……你爹死……唔嗯……”她的咒骂刚出口就被转化成勾人的呻吟。 她止不住地发抖,而当他牙齿咬在她耳廓,那一瞬间的痛觉也转化为快感。 “我真的不行了……林衍……你等等……”林榆愉悦的喘息压抑着呜咽声。 林衍非要作弄她似的,更加恶劣地摩擦过她最为敏感的那一处,每一下抽插都往她敏感点上磨过去。 “啊啊……!” 她的脚尖绷直,大腿也夹紧他,林衍不慌不忙地一下又一下操开她越来越收紧的软肉。 她的血液高涨沸腾,像灼热得能够吞没一切的岩浆,弥漫在周身每一处。 于是她的意识也陷入熔岩——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第二十四章温存(h) “阿榆的小穴在绞着我,绞得好紧。” 林衍用细密的吻左右她的意识,身下依旧恶劣地操弄。 她刚刚高潮过的身体变得更加敏感,他每一下搅弄都让她无法控制地发抖。 “你别……”她的声音发颤。 “别什么?别这样操你?”他的撞击莽撞没有分寸,随着话音,他的手指按在她的小核上,“还是别在这个时候碰我们阿榆的这里?” 林榆的喘息在这一刻不停发抖,她蜷缩着往后逃,却被他压着手腕。他看着她被生理泪水溢满的眼眶说,“说话。” “别碰,林衍,不要碰,这里还不行……” 她的声音像她本人那样,娇气、任性,又有几分天真与鲜活的生命力。 林衍看着她漂亮的眼睛,他想,自己确实很坏,坏透了。 明明是出生就被人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凭什么被他拉下泥潭? 明明她此生都应当顺风顺水,他却把她的玻璃宫殿摔碎了,让她看她生活在多么岌岌可危的悬崖之上。 明明这座玻璃宫殿有可能一辈子都安然无恙。 如果说林维康把他母亲的一生都毁了,那么他好像确实继承了那个男人的暗面。 他迫不及待地把她从玻璃宫殿里带出来,请她在悬崖上往下看。 然后他说出那句——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从她慌不择路的感动里求取几丝温情。 他实在是该死。 “你在生什么气……”林榆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睫毛不知何时被打湿。 她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到林衍的情绪,原来他也有着火气。 “我生自己的气,”林衍答她,“虽然是在用阿榆的身体宣泄。” “嗯……可我会受不住……”林榆绷直身体,无法躲藏的快感愈发强烈。 “抱歉阿榆,再忍忍……我还没有这么快射出来……”他低下头吻她,柔软又轻缓像云朵一般浮在空中的吻,让她晕头转向。 他嘴上说着抱歉,身下却愈发凶猛。 他的前端毫不讲理地撞击到她的最深处,而每一次挺动,都会恰好划过她最敏感的那一处。 他学得太快了吧。 林榆忍不住想。 不管是适应家里还是学校, 学习还是做爱。 即使林榆很不愿意承认,林衍确实天生适合做林维康的小孩。 他的融入非常巧妙,不仔细观察根本发觉不了他的改变。 她讨厌林衍,很大程度就在这里。 她当然讨厌他的鸠占鹊巢、讨厌林维康对他的偏爱,但如果是一个愚笨的、只知道享乐的私生子,她说不定很早就能装出姐友弟恭的模样。 她讨厌林衍的聪明,讨厌他的视线。 更讨厌他总让她像个笨蛋。 她唯一感谢的是他把她的玻璃罩子打碎了,使她这朵温室花朵意识到自己身处多么危险的沼泽。 不使她不清不楚地陷进无法挣脱的泥潭。 到最后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死。 她丝毫没注意到林衍讨好一般地舔舐、揉弄,捕捉她每一个微小的反应,揣摩她的意图,按照她想要的那样做。 他希望给她带来错觉,认为她的身体跟他很合拍—— 终于,明天他俩就做完了。林衍太持久,辛苦阿榆了。 第二十五章余温 昏暗的灯光冷冷地照下来,本该散发暖意的光线尤其暧昧,在明与暗的交界,二人进行着不伦的性事。 林榆数不清自己高潮了多少次,数不清林衍的吻,和他在身上留下的痕迹。 林衍坏心地在要射出来时揉弄她的小核,逼得她也跟他一块高潮。 她柔韧地迎合着,知道林衍终于咬着她的肩膀射出来。 就在林衍松开她手臂桎梏的那一刻,林榆马上骂道,“林衍,你属狗的吗?” 林榆伸手摸过去,她能感受到肩膀那一处皮肤被他咬出了齿痕。林衍没说话,他凑上去用舌头舔那处齿痕,从他雀跃的目光里能看出来,他很满意。 林榆忙伸手挡住他的脑袋,往远推。 看林衍不骚扰她了,她舒展地把手伸进枕头之下,做爱好累,累得她整个人只想缩在被子里睡觉。 接着他一句话打破了所有的困意。 “对了,那盆龟背竹后面的相机看上去很贵,”林衍语气很随意,像顺带一提,“不要忘记拿。” 林榆慌忙想起这一场荒唐事的原因,林衍对她轻轻一笑,接着把避孕套捆好,扔进垃圾桶。 她爬起来去拿相机,相机依旧在录像,有六个小时了。 她捧起相机,赶紧摁停,极速翻阅储存卡里的内容,除了叶微试拍的几张之外,只有这个录像。 调到两个小时之前,录像里,林衍被服务生扶着,跟在她身后走进卧室。 她马上关掉,不想看之后的细节。 她转过身去,看向坐在床上表情轻松的林衍。 “都录下来了。”她说,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慌张,她握住相机的手指发颤。 “正如你所愿。”他说。 林榆皱眉,不解地看过去,她提醒他道,“你的把柄在我手里。” “是啊,你可以现在就发给父亲。” 林榆盯着他的眼睛,他也回看她,目光里没有半点恐惧。 “为什么……”她的腿有点软,她跌坐在冰凉的木质办公椅上,凉得她一抖。 林衍把干净的浴巾折了几折,递给她,示意她垫在椅子上,“别冷着。” 林榆转身,握住他的小臂,她很用力地把他拉下来,让他蹲在自己面前。 “你不害怕。”她的这句问像是陈述句。 “从一开始我就说,我可以让你拍下来,”林衍抬头,看着她漂亮的满是疑惑的眼睛,“也就是说,你想用这个录像做什么,我都是应允的。” “为什么?”她又问了一遍。 他不说话,像是在等她自己思考的结论。 林榆顿了一顿,忽然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也恨我,对吗?”她企图在他的眼睛里寻找答案,但他的眼眸沉沉,没有给她任何她想要的东西,“那就是林维康……你恨林维康?他甩了你妈妈,你很恨他是不是?” “所以你觉得……跟他的女儿上床,是一种报复?” 林衍觉得好笑,他握住她的手,“公主,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喜欢复仇剧的戏码。” 林榆迷茫地看他,她确实不明白。 “我明知你在给我下套,我却无所谓上不上套的唯一原因只有,你做的事对我来说无足轻重,”林衍轻描淡写地说,“林维康,他或许会很生气,可能是你出生以来见过他发过的最大的脾气,我也会得到很重的惩罚和教训。但他不会如你所愿。” “说到底,林维康是以利益为重的商人,你却想以道德约束他,未免太过天真了,小公主。” “你……!”林榆被刺痛,她却说不出什么,她好像此刻才醒悟。 她自恃的理性,实际上早就被愤怒冲淡。 她不是不知道林维康的本性,实际上,她赌的是林维康的“在意”。 赌他在意她是他与亡妻唯一的女儿,在意他们一起生活的十多年时光。 而这份在意,最是无用。 此刻有,彼刻无,无利益冲突时有,有利益冲突时无。 甚至心情好了有,心情不好无,都是可能的。 酒店房间的暖气很足,林榆感觉手心都在发烫。 林榆点开之前的录像,叶微放置、调试的画面都录了进去,她换了好几个地方,终于藏在龟背竹后面。 她离开的时候还双手合十,嘴上嘀嘀咕咕地祈祷了什么。 林榆救命稻草似的握住他的手心,走投无路一般地问他,“怎么办啊?” 林衍被逗笑了,他说,“公主,你下的套,问我怎么办?” “可是……”她喃喃道,“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林衍假作认真地想了想,他说,“其实还有一条摆在阿榆面前很明显的路。只是阿榆不一定想走。” 林榆愣住。 她想不到有什么路可以走。 林衍注意到她全然无知。 也是,生活在完美玻璃城堡里的人,绝无可能感知到他这样扭曲肮脏的畸形情感。 他的手指握紧她,忍住了他就要出口的欲望。 低下头,注视我,拥抱我。 给予我虚假的、装模作样的亲情。 驱使我、利用我、驯养我。 用我今天教你的,扼住我最后的脉搏。 夜色愈发暗下来,他们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提刚才的性事,他们还处理不来其中的不伦与禁忌。 谁也不敢去深思其中的意味。 空气突兀地沉默,接着林衍的声音轻轻,“下次给我挖坑尽量不要用药,我还不想染毒。”——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第二十六章不解 “你给我那东西是毒品?” 林榆抓着展熠领口,另一只手手指向掌心弯曲握紧,再把大拇指压在中指上,提拳就要打向他腹部。 叶微抱住林榆,赶紧把她劝下来。 展熠傻在那里,都忘了把被扯成烂菜叶的领口抚平。 林榆一看就知道他也不知情,但这更让她上火,“你都不知道你搞这玩意给我?” “冤枉啊大人,我就问有没有春药,他们说这个能行。”展熠说完就往旁边躲。 不锈钢烟灰缸砸到地上,发出哐当的响。 咖啡厅的包厢内,此刻只能听到林榆极力压制愤怒的深呼吸。 “如果林衍真的吃了那颗药,林维康会把我皮扒了。”她气极反笑。 “对不住,真对不住,大小姐,下次我问清楚,”展熠嘴碎得很,说完又补上几句,“我们守法公民,远离黄赌毒。” 林榆叹了口气,说来说去是她没有提前让展熠多问一句,把脾气发在他身上也无济于事。 她眼神示意他回来坐,展熠贴着墙边,一寸一寸移过来。 林榆看不得他表演,不管他了。 她跟叶微说,“微微,完了,一次不成,之后就难了。” 叶微垂眸想了片刻,跟她说,“总还有别的办法的。” 她不敢直接跟林榆讲,她其实很庆幸林榆的失败。 因为林衍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听了林榆讲的经过,也就是说,林衍在换了她的药,也清楚她到底想做什么之后,依旧跟林榆上了床。 这一件事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他却按照林榆安排的剧本一步一步走进她的陷阱,伪装成她的猎物。 而且看起来,他根本不打算把这件事当成把柄,威胁她做些什么,或者是告诉林维康。 就像是……把这一切当成了有趣的狩猎游戏。 叶微有点毛骨悚然。 如果把林衍赶出林家,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但是他身材挺好的。” 林榆一句话打破她的沉思,她看向林榆,满脸不可置信,她不知道林榆是真少根筋还是为了缓解气氛才这么说。 心下有点无语,叶微勾住咖啡杯喝了一口。 “我身材也好啊。”展熠撞进对话里,他说着就要掀起衣服展示他的腹肌。 “滚。”林榆冷漠地把他的衣服往下扯,像关卷式窗帘。 “你怎么想?”叶微拦住还想再闹的展熠,她看向林榆。 林榆凝神坐在沙发上,她“啧”了一声。 现在最重要的有两件事,第一是,要放弃争取林维康的信任吗? 要默认林维康不会认可她,以这个为基准去思考后续行动吗? 林榆很难做抉择。 假如是这样,林家一家都认准了林衍。 那她接下来最重要的事就是…… “林衍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她喃喃道。 她实在搞不清楚。 如果说林衍要的是权势,或者地位,或者一切“功利”的东西,他早应该利用她的破绽去向林维康邀功。 而她现在早就走在去机场的路上。 林维康绝对会把她放逐的。之后只会在某个饭局上,不长眼的人问起,说是“提前出国留学”。 她并不觉得一个为了功利而来的人,会对一个在一起生活不到半年的“姐姐”有什么感情,能让他瞒下这一切。 她不相信像他那样出生却能被被林维康接回家的人,会天真到以为家和万事兴。 本质上来说,她可是他的竞争对手。 他说的另一条路又是什么? 他说是她不想走的路。 但她现在着实无路可走。 林榆更加看不明白了。 她喝了一口面前的dirty,浓郁的奶香与咖啡本体分层涌入喉间。 与此同时,严成野接过身边人递来的烟,娴熟地夹在双唇间点火,吐出白色烟雾。 “怎么样,”他舌尖舔过嘴唇,濡湿唇上的死皮,“稳赚不赔的生意。” 他对面的人一整个手臂纹着骇人的低劣纹身,身形硕大,看上去很不好惹。这人也抽着烟,呼出的厌恶扑在严成野脸上,严成野脸色有点不好看。 “严哥,不是兄弟不帮你,这钱也不是我们几个拿,还要打点朋友,”他说着,露出贪婪的笑,“还得有人帮兄弟几个看着点条子,安排下来人是不少的。” 晦暗的小巷里,严成野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第二十七章烟灰 “我一直以来钱给你给少了?”严成野看他的目光很不耐烦,烟灰从他指尖的烟头往下四散飘落。 对面人尴尬一笑,转而想起最近攀上的老大,挺了挺身子。 “龙哥,我一直挺大方的,”严成野黑沉沉的眸子死死盯着对面人的眼睛,“咱不能只拿钱不做事吧?” 其实赵龙本来并不是什么真的黑社会,他不过是学习太差早早辍学,辍学之后就开始混社会。说是混社会,也就是欺负一些老实孩子,和一帮不学无术的街溜子鬼混。 他最近攀上了一人,据说是秦家底下赌场看场子的。 那可是秦家的人,道上混的谁不给一丝薄面。 严成野伸手搂住他的肩膀,烟灰在他眼前晃呀晃。 “当初你为了佩佩跟那男的打架,是不是我把你从局子里捞出来的?”严成野弹了弹烟灰,“知道和那男的和解花了小爷多少钱吗?” 提到这件事,赵龙有点不快,挺丢面子的一件事,但又确实全靠了严成野,他脸上的表情转换半阴半晴。 他左右看了看自己小弟,想找点面子回来。 “严哥午饭吃没有?走,丰烟酒楼,我请客。我们边吃边谈。” 严成野靠近他,烟灰弹在他的身上,留了几道灰点子。 赵龙低头看向衣服上被烟灰烫的点子,顿时有点被欺辱的火气。 “我给你加这个数,”严成野比了个手势,“打得差不多就行了,别把人弄死。” 见严成野比划出自己满意的数字,赵龙脸上的褶子皱起,露出讨好的笑容,“严哥放心吧,这点规矩兄弟都懂,专业的。” 严成野从兜里掏出钱包,数了几下,想想索性把钱包里的钞票都拿出来,拍在赵龙胸口,“去,买件新衣服,瞧瞧这儿都脏了。” “谢谢严哥。”赵龙把外套脱下来,塞到小弟手里。 “给我办事上点心,什么时候严哥少过你的好处,”严成野手拍了拍他肩膀,“缺钱直接吱声。” “好嘞,严哥放心,敢抢我们严哥马子,给他留半条命是严哥脾气好。”赵龙话里捡着好听的说。 严成野听得开心,把手里那半包烟扔给他。 他踩灭了手里的烟,烟头融进小巷积的泥里。 严成野吹着口哨点开手机,手指忽略底下几个聊天框,点开了置顶。 置顶的头像是一条白色的鱼。 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品种,但有着漂亮得像裙摆的鳍,纤长又飘逸。 就像这个头像本人给他的印象一样,漂亮、有着充足的生命力,十足合格的观赏鱼。 头像主人是林榆。 他给她换了专门的聊天背景,是去年上游泳课的时候,他喊朋友偷拍的。 林榆坐在泳池边,她的泳帽丢了,正抬着手扎头发,长发乖乖束在她手心,漂亮纤细的手臂高举,两片泳衣牢牢罩着她的胸脯,其中的柔软呼之欲出,再往下是她白皙的腹部,就连腹部的赘肉都那么吸引人。 她的双腿并不纤细,她脆弱的骨头被肌肉与脂肪牢牢保护着。 严成野的手指按在林榆的身体上,他此刻充满歹意的窥视,谁看了都要被吓一大跳。 “我知道你是玩玩新鲜,”他的手指上下滑动,“但我确实会吃醋。” 他点退出,接着换了一个聊天框。 他和这人的聊天背景空空白白。 他琢磨了一下措辞,然后轻咳清嗓,手指按在语音按钮上,声音温蔼有礼。 “叶微同学你好,请问你现在和林榆待在一起吗?我整个假期都没有联系上她。” -- 严同学比较没文化,换了林衍,一眼就认出是什么鱼了。 可惜林衍现在还只能跟榆宝短信交流。 第二十八章 林衍出校门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 不过直到到了巷子里,被几个人围着逼向墙角时才意识到那份不对劲来自哪里的话,分明已经晚了。 他不是不知道可以在被几个人“约谈”的时候求助保安,也不是不知道应该扭头就跑。 他就是太好奇了,他到学校以来伪装得很好,到底是谁想给他教训。 不是林榆,林榆没这么蠢。 而且他也不是很怵。 为首之人的廉价刺青很能彰显身份,以及他们说话的气势,“邀请”他的动作。 显然只是一些乌合之众。 就以这些人的三脚猫功夫,他双拳也许难敌四手,但他有十足把握能跑掉。 “林衍是吧?”为首的人说话时,他肚子上的横肉上下发抖。 “嗯,是我,”林衍点点头,“找我有什么事吗?” “兄弟,你也别怪我,”他说着,撸起袖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谁让你泡了不该泡的马子呢?” “嗯?”林衍这下有点怀疑对方是不是找错人了,他到目前为止,也没有跟哪个女生有过暧昧接触——除了林榆。 但他和林榆发生的事,先不说二人的保密工作做得怎么样,即使被人知道了,也不该是这样的开场,更不应该是莫名其妙的小混混来找麻烦。 “请问,阁下的朋友是为了哪位小姐要找我麻烦?”他问道。 “这就不关我事了,你自己掂量掂量吧。”赵龙也有点迷糊,这人不至于找上门来了还装傻吧? 不过不要紧,他最讨厌就是说话文绉绉,显得自己高人一等的文化人了。 这人犯了自己的嫌,他举起拳头,就往林衍的脸招呼。 林衍侧身躲开,顺着他拳头的轨迹闪身到赵龙背后。 他的小臂连带胳膊锢住赵龙脖颈,而另一只手的手臂横在赵龙后颈,手掌按在赵龙脑后往前推。 顿时赵龙眼前发黑,呼吸急促。他喉咙里发出巨大的“唔唔”声。 “不要命了,知道你打的是谁吗?” 跟在他身后的小弟没闲着,知道老大下马威没给成,反而被钳制。赶紧跑上来救他们老大。 一左一右两个人上来掰林衍的手臂,还有一个从身后过来。 林衍明确知道,再锢大概六七秒,这人就会昏死过去。 但…… 他忽然想到林榆,林榆现在跟他一辆车上下学。 这个点,即使她放学后多做一套卷子也肯定已经坐在车里了。 她等急了的话,肯定会四处找他…… 就算她没有心,司机也会请求她四处找找他。 以林榆的聪明,要猜到他卷入麻烦并不难。 林衍的手臂忽然失力,他也结结实实挨了后背一拳。 赵龙被突兀放开,狗吃屎地栽到地上,他在地上趴了一小会儿,疯狂喘气。一个极瘦的小弟扶他起来,扶了两下被赵龙一挥胳膊带到地上。 “滚开!”赵龙把小弟推开,自己爬起来。 他两个小弟已经把这个臭小子架起来了,林衍的双臂被死死搂住。 “有两下子昂?”赵龙握拳,猛砸在林衍上腹部。 顿时胃部翻江倒海,胃痉挛的疼痛感使他的表情有些松动。疼痛感扩散开的瞬间,赵龙往他的腹部给了第二拳。 林衍对这人的能力有些认可,能来找麻烦,对面看上去也不是全无本事。 至少拳力很重。 他假作吃痛,往下卸左右二人的力,他侧躺在地上蜷缩,双手护住脑袋。 “还知道躲,”赵龙抬腿,用力踩在林衍背上,“刚才的劲儿呢?” 刚才的瘦弱小弟也爬起来,跟着赵龙往他身上踢,“真以为自己很能?还搞偷袭。” 赵龙很满意自己小弟给自己找回面子的事,即使刚才完全算不上偷袭,他还是心满意足地领了,他一边踢一边骂,“搞偷袭是吧!想挨打是吧!” 看林衍蜷缩着一动不动,他很是满意,但他看到那小子漠然的目光时,火气又被激发。 他往日打的人,哪个不是哭着闹着求饶,又说好话又道歉的。 哪像这个小白脸,既不看他,也不吭声。 赵龙的拳头又向林衍那白白净净的脸挥过去。 云层逐渐融入夜色,太阳和月亮也出现在同一片天空。 林榆等了整整一个小时,天色都要变暗了。 她终于不耐烦。 “我们走吧,不等了,林衍出来了自己会打车。” 第二十九章扯平 “您还是去找找吧,”司机为难地说,“我怕林先生问责。” 家里的林先生只有一位。 林榆“啧”了一声,她跳下车,跟司机打招呼说,“行吧,你把车开校门口等。” 她逆着稀稀疏疏放学的人群往学校走,心下愈发觉得不对劲。林衍自从跟她一起放学回家,请教老师的那部分就都放在中午进行了。 她有时中午帮老师干活,还在办公室撞见他几回。 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她的脚步匆匆。 教学楼很安静,已经没有什么学生进出了。 她走到叁楼 ,一眼望去,所有教室都空空荡荡,左右两个办公室的门紧紧锁着。她尝试敲了敲门,没人应门。 他不会有什么事自己先回去了吧? 林榆边下楼梯边想。 她点开短信,系统智能拦截了所有验证码信息和垃圾短信,在消息栏真正跟她互通短信的只有林衍。她打下几个字,想了想又删了。 如果他不打招呼就自己先回家的话,她真的会生气。 天色越发晚了,夕阳的光亮被乌云笼罩,说不清是因为入夜还是要下雨。 几只野鸟在电线杆上叽叽喳喳,过一会儿跳着换地方。 林榆走出校门,打算先回车里等。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嗡嗡的震动隔着裤子让她的大腿发麻。 林榆从裤子口袋拿出手机,来电显示对面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犹豫地接了,开口问了一句好,“您好?” 电话对面传来几声闷响,还有衣服摩擦的声音,刮蹭到手机话筒,有点刺耳。 她立即皱眉,把手机拿远了些,又问了一句,“喂?” 就在她以为是恶作剧电话准备挂断时,她听到明显的咒骂与呵斥声。 远远的声音听不太真切,她的耳朵捕捉到一些信息。 但不太清晰。 “你好同学,你需要帮助吗?” 她一下握紧了手机,耳朵贴近听筒。 她担心是哪位她没有存电话号码的同学的求助。 没有回音。 就在她不知所措时,她听到更清晰些的闷哼,然后捕捉到林衍的名字。 很熟悉……不如说她立刻就能回忆起相仿的低哼。 只是这一声比她印象里的要痛苦许多。 她立刻喊他,“林衍?林衍是你吗?” 对面没有回应,他一声不吭,只是时不时发出几声痛苦的低喘。 她立即意识到,不管电话是不是他有意拨出的,但他现在处境一定不好。 她戴上耳机,把声音放到最大,声音震得她耳孔发疼。 在数不清的杂音之中,她听到了高昂的鸟叫。 林榆向四周望去,学校附近巷子拐弯处的电线杆上都少少地聚集着几只野鸟。 她咬了咬牙,一边尝试通过手机喊着林衍,希望他能给一些反应,按照顺序跑向鸟群聚集的电线杆。 每跑到一处,就惊起一处鸟群。她全力听着耳机内的声音,闷响、咒骂与鸟叫此起彼伏。 直到她跑到最远的那个巷子边,鸟群被她的喊声驱散,电话里的鸟叫与此同时也停了。 林榆看向巷子深处,这处巷子有好几处拐角,在夕阳的衬托下,显得十分幽暗。 过了放学的时间,这边更是鲜少有人踏入。她有时会看到一些不学无术的混混,因为在校门口待着会被老师驱赶,所以在这边群聚。 她往下看,地上果然有烟头。 说实话,她还挺意外的。 就以林衍那家伙的性子和本事,她不信他会混到被霸凌的程度。 她犹疑了一下,决心还是进去看看。 如果是林衍给她下的套,就算一报还一报,他们扯平了。 第三十章狼藉 林榆猜想过自己会看到什么样的画面。 但她真正看到林衍蜷缩着、神色痛苦地被拳打脚踢的画面,她还是吃了一惊。 “你们在干嘛?”她喊了一声,对他们摇晃手机里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已经输入了110,只差拨号。 “哟呵,来了个多管闲事的,”一个瘦高个走过来,“长得还挺靓的,你是这小白脸的马子?” 这种用词还是离她的生活太远,林榆的眉毛皱得紧紧的。 赵龙回过头,看向巷口的人。 她的长发微微带卷四散在胸口,外套是附中的校服外套,里头是一条黑色短裙,他认得裙子上的logo。 赵龙停了手,看向这位颇有正义感的有钱未成年女孩,“管什么闲事?你是他马子?” 林榆没有多话,她把电话拨过去开了免提,等了几秒后电话那边传出稳重的女声,“您好,110报警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林榆表情冷冷的,看不出喜怒,她说,“你好,我想报警。附中旁边巷子我看到有几个人抢劫。” 赵龙瞪大了眼,即使是报警,他也没想到对方说的不是“打架斗殴”而是“抢劫”。 性质一下就升高了很多,他慌了,左右看了看小弟,小弟几个也都咽了几下口水。 那边电话传出警察的声音,“好的已出警,请您注意自身安全。” “请问您有看到犯罪嫌疑人的穿着打扮或者特征吗?” 林榆眨巴眨巴眼,她照着几人身上穿着开始念,“一个穿着黑色短袖和西装外套,假爱马仕皮带,假金链子,豆豆鞋……另一个是寸头,穿着工装外套,盗版AJ,戴墨镜和假的绿水鬼……还有……” 赵龙见就要念到他自己身上了,他忙抛下小弟扭头就跑。小弟也后知后觉,跟着他一顿猛跑。 “他们跑掉了,我现在看不见了。”她的语气里好几分嘲笑。 “那太可惜了,”对面的声音一下松懈下来,“怎么回事啊榆宝?” “待会儿再跟你说微微,谢谢你。” 林榆挂断电话。 在走进巷子里的时候,她给叶微发了一条消息,说如果待会儿她打电话给叶微,请叶微假装是110报警平台。 叶微是学播音的,最适合干这活。 接着她把叶微的电话备注改成110,离得远,他们只能看到屏幕里的110,谁也不会细看下面还有一小串数字。 她低头看,林衍闭着眼,衣服已经脏透了,他的手臂上满是红痕,脸颊肿了一片,有点滑稽。 细看过去,嘴唇被他咬破皮了,血液凝结在唇上,鼻血也蹭得满脸,乍一看有点恐怖。 林榆蹲下来,用食指戳了戳他,“还活着吗?” 林衍睁开眼,拉扯到狭长的眼眸下的红痕。 脸颊的肿胀使他说话有点困难,他含糊着说,“下次能不能来得早一点,差点要被打死了。” 林榆白他一眼,“肯来救你就不错了。” “是,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林衍看向她,小巷里很暗,路灯早就被不知哪个路过的不良少年砸灭了。 这个时间点,太阳已经彻底落下,天空中只有明月高悬。 在月光的照耀下,林榆周身仿佛打了一层薄薄的柔光。 她抿紧的嘴唇,和为他出头的报警威胁,还有也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她紧张得僵硬的脖颈。 林衍在此刻无比希望这又是她下的套,或是她已经领悟自己所说的另一条路。 他多么希望她是为了利用他,造了一个全新的陷阱。 他移开目光,他甚至不敢看她。 他知道这是她的本身的秉性,如果换了任何人她也依旧会来救。 只是…… “下次先跑。”她站起来,一只手伸向他。 林衍犹豫了片刻,握住她的手,把她往身前拉。少女没有防备,整个人扑在他身上。 她的大腿和手臂压在他不知哪处伤口上,林衍神色丝毫不改,手臂圈住她的腰,使她起也起不来。 他的脸离她好近,让她忍不住想起荒唐的那一夜。他跟她靠得也是这样近。 几乎只要她低下头,就能吻住他此刻血呲呼啦的唇。 “你有病吧!”林榆的手臂撑起一点,即使地上的灰尘掩在黑夜之中,她也清晰知道这里很脏。 林衍笑了,他对她扬扬下巴,下颌的线条微微收紧,拉扯到伤口,他嘴角咧得更开些。 “你看,星星出来了。”他松开手臂,目光向上移,他目之所及是几颗闪烁的、发着棱形白色光晕的星星。 在无光的小巷里,尤其明亮。 林榆愣了两秒,她咬咬牙,躺在他的身边。 夜云的轮廓是没有规律的长弧,像没有边岸的大海铺开来,而柔软的云充当夜的浪花。 他们仿佛正躺在天上,往下观览整片天际的潮汐。 如果躺在身边的不是林衍。 她一定跟他亲嘴。 林榆想。 “你看,是流星,快许愿。”林衍伸手指着一颗正在往另一侧飞的光亮,他逗她。 林榆目光不知不觉追随他的手指。 “无不无聊,一架飞机而已。” 她差点就真的许愿了。 林衍看她不上当,对她耸耸肩。 就在飞机要彻底划过他们视线的那一刻。 林衍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默默许下愿望。 希望和林榆永远不会分开。 就算是给她当狗……当家门口站岗的石狮子都行。 林榆看向闭上眼的林衍,有点担心地伸手探他的鼻息。 没事,不是突然猝死。 林衍突兀睁眼,他的舌尖舔过她手指指背。 “好恶心啊你!”林榆一下子坐起来,她起身,把他也从地上扽起。 对不起啊,我提前熟悉一下做狗流程。 林衍心里没个正形,他不敢说,乖乖随她拉扯。 “他们是谁?”她问他。 “我也不认识。”林衍实话实话。 “之前有欺负你吗?有问你要过钱吗?” “没有,我也是第一次见。” “下次再有这种事,你早一点打给我。”她说。 林衍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他才知道他打电话给了林榆。 旧手机很旧,是早就过时了的按键机。 可以设置一键拨号。 从他得到林榆手机号码的那一刻,他好像就设置了她的号码为首位联系人。 应该是挨打的时候触碰到按键,自己拨过去了。 “没关系,也不是第一次挨打。”他云淡风轻。 “被打过还不学点还手的招?” “被群殴的话,挡住头和器官比还手更好,”他的语气轻飘飘的,“这算是……利益最大化。” 林榆冷着脸扶住他。 林衍低下头,地上的泥已经干了。 其实他并不是不能自己走,但林榆主动扶他,他装一下伤残人士,应该不算太卑鄙吧。 月光照着两个人的路,在狭窄的巷子里,他们慢慢地走着。 安静又温柔的夜里,最不对付的姐弟俩居然生出几分和谐。 “你生的这张脸,你身上流的血,天生就能让你不用受这份罪。下次有人欺负你,不要客气,”林榆的语气里有几分冷意,“打死打残了都没关系。” 林衍笑意越来越深,他说,“好。” 车停在校门口,司机看到远处的二人,向他们招手。 林衍看着司机,轻轻地说,“我确实很贪心,有很多贪念,但从来没想过夺走你的什么。” 有车正好驶过,她听得不是很清晰,她捕捉了几个关键词,但凑不成句,“什么?” 他看向走过来的司机,偷偷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放开。 不再提这事,他说,“回家吧,郑姨应该做好饭了,父亲在等。” 第三十一章沉默 林榆承认,自己很害怕林维康。 从林衍回来之前,她就已经很擅长讨好他了。 她知道他喜欢自己什么样子,她也知道他的逆鳞在哪。 她保持着“父亲允许的坏脾气”。 明明被打的是林衍,丢脸的是他,整件事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她却忍不住地心虚。 在下车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截住他。 “父亲讨厌畏缩怯懦的人。”她在他耳边说完这句,跳下了车。 她知道他的脑袋马上就能转过来。 二人走进餐厅,林维康果然在等,旁边还有一位黑色毛衣、戴眼镜的年轻人,此刻气喘吁吁,明显是赶过来的。 林榆认识她,她叫楚也,是家里的家庭医生,平日里待在林家的医院,但基本上只服务林家和林维康的客户或朋友。 她是林维康一手栽培起来的人,读医学院的所有开支、留学的费用都是林维康出的。 即使是这样,能让林维康那样多疑的人委以重用,还给予绝对信任,林榆一直很尊敬她。 司机应该提前通报过了一切,所以她此时才会在这里。 林榆看向楚也,楚也跟她交换了个眼神,让她别担心。 她带林衍去房间里做了点小检查,然后走出房间,“林先生,初步判断基本上都是皮外伤。施暴者那边应该是有经验的打手,不过我还是建议去医院做一个详细一点的检查。” 林维康大手一挥,让她带着林衍先去,如果有什么事情及时联系他。 他们刚离开,林维康就拨出电话,不知道对面是什么人,但林维康要求对面一定要把人找到。 林榆没有半点开口的时机,她索性闭嘴,在林维康踱步的间隙里偷吃餐桌上的水果与放凉的酥饼。 林衍没有离开太久,大概一两个小时就回来了。身上的伤都做了处理,贴纱布的贴纱布,抹药水的抹药水,看上去更加滑稽。 林维康让郑姨把饭菜又热了热,郑姨喊着厨房的人干活,又是忙成一团,回锅的回锅,爆炒的爆炒。 厨房的人忙碌,厨房外却格外沉默。 林衍不说话,林维康打电话与接电话的间隙时间很短,林榆也找不到时机。 她其实很不理解,林衍此刻的沉默在她看来是自找苦吃。他大可以把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再利用林维康的愧疚要礼物也好,做些别的事情也好。 可他偏偏一言不发。 在林维康打完又一个电话之后,林维康率先打破了二人的沉闷,“说说吧。” 林衍依旧不发一词,如果说之前是一种不想打扰父亲打电话的安静的话,此刻的安静就异常诡异起来。 林榆看不下去,她说,“林衍不认识他们,他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 “没有惹到人,别人怎么无缘无故打他,”林维康皱眉,他的视线瞥向林衍,“你自己说。” 林衍越不说话,林榆就越着急。 明明那么能说的,怎么到关键时刻反而哑火了。 “你有什么就说什么,被欺负了找补回来不丢人。”林维康说。 林榆也忙跟着劝他,“你讲嘛,那些人无缘无故打人,我们不能白白受欺负。” 热菜很快,饭菜又很快摆了一桌。琳琅满目的菜品配上鲜艳明亮的重新摆盘,像一桌全新的菜。 郑姨注意到他们气氛有点僵,她笑着摆碗筷,然后劝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嘛。” 林维康僵着的脸终于松动了些,他拿起碗筷,给林衍夹了一块牛肉,“先吃饭。吃完去我书房说。” 林衍依旧没说话,但他把这块牛肉吃掉了。 林榆知道他今天受了欺负,但看到父亲只给林衍夹菜,目光没有半点落在自己身上时,她还是忍不住怨林衍。 她觉得自己对林衍挺好了,进家门之前还提醒他林维康的喜好。 现在他却为了独占关注装哑巴。 她牙齿咬在筷子尖,愈发觉得牙痒痒。 “你被打,我是肯定要给你讨回公道的,”林维康又给他夹了一块鱼肉,“有没有谁威胁你?你别怕,台关这一片,没有谁压得过你老爸去。” 林衍听到这句,终于有了点别的反应。 他抬起头看向林维康,林榆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说,“谢谢老爸。” 林维康的手臂拍在他的肩膀上,笑着给他倒了半小杯酒,“行了,待会儿到我书房说。吃饭,不说这些了。” 他给林衍又夹了点菜,忽然想起她似的,也给她夹了一筷子,喊她也吃。 他给她夹的是油麦菜。 清亮亮的油麦菜周身裹着蒜蓉和小米辣,看上去就很爽口。 唯一的问题是,她不吃油麦菜。 小时候的阿姨做过一次很苦的油麦菜,至此之后她就没有再吃过油麦菜了。 就连郑姨都记得,清炒油麦菜从来不放在她这边。 林榆觉得周身发冷。 熟悉的、要被林衍代替的错觉在此刻又翻涌上来。 席卷她的所有知觉。 一顿饭,几人各怀心思,吃得都食不知味。 林衍被林维康叫去书房,林榆不敢偷听,她洗完澡回到卧室里,骑在长抱枕上握拳砸枕头。 林维康的书房内有一种沉稳的檀木香,混合着充足的书墨味。 林衍半天不说话,等到林维康有些不耐了,他才沉吟道, “应该是严家的长子,严成野。” -- 作者不歧视油麦菜,并且平等地爱吃它。 第三十二章赎罪(微h) 她的拳头雨点似的落在长条抱枕上,过了会儿她又把脸埋进去,娴熟地让鼻尖能呼吸的空气稀薄到窒息。 然后再松开,她躺在床上大口喘气。 手臂肌肉已经开始发酸,感觉一整天的运动量都足够了。 她的注意力全然不在房间,她真的很想去偷听,到底那二人在书房说了什么。 到底林衍在卖什么关子。 她想起刚刚和林衍走出小巷那会儿。 林衍对她说了些什么,但是她没听清。 林榆使劲回忆。 在黑暗的夜色之中,过路的车灯打在他二人的身上,然后越变越小,疾驰到最远处。 是不是说,他没有想夺走她的……什么来着? 林榆不是很确信,当时车子路过的声音太大,噪音盖过了他说话的声音。 说实在的,即使他不想夺走她的什么,他也已经拿走她很多东西了。 林衍在一点一点地代替她。 这种感觉突兀而且没有根据,但她的内心保持着以恐惧为燃料的愤怒。 就凭这一点,林榆可以不多思考地恨他。 她躺在床上,用枕头捂住整张脸。 这样的紧贴让她很有安全感。 她不得不应对另一种在吃饭时升起,而此刻萦绕在她脑际、无法消磨的念头。 她恨自己的父亲。 恨他的冷漠,恨他的偏爱,恨他接回了林衍。 恨他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这样打破自己平静无波的生活。 这份恨意在她意识到的时刻开始,极速蔓延生长,像一杯满杯的咖啡,碰洒的那一刻弥漫伸展,渗入每一寸可以扩散的红木地板。 林衍走出父亲书房时,家里大灯已经全数熄灭,仅剩供人行走的小灯在黑夜里散发着低矮的暖光。 他打开房门,在幽暗的夜色里,有一道晶亮亮的目光。 那是林榆,正坐在他的床上。 她吊带睡裙一侧的肩带垂下,裙子的蕾丝花边浅浅遮住她的一半大腿。 她只是坐在那,林衍就明白她到来的目的。 他关上门,不动声色地反锁。 “我越来越讨厌你了。”她说。 林衍毫不意外,他点点头,走近床边。 林榆起身屈膝跪行, 她的小腿带动身体,一点一点地靠近林衍。 直到胸口贴在他的胸口,她扬起身体,附在他耳边说,“甚至可以说是恨。” 她的手指勾开他的衬衫纽扣,白色衬衫沾了药与血迹,在夜色里看不清晰。 手拉住他的领带,指尖绕好几圈,她往自己这边猛地一扯。 “但我更恨林维康……”她另一只手握住他的小臂,让他手心按在自己胸口,“感受到了吗?这里是为恨意而跳动的心脏。” 林衍的手心能够明确摸到她的心跳,她的心脏急促、剧烈地跳动着。 他一想到此刻她的心脏,是因为对他的憎恨与愤怒而炽盛地跳动,就觉得喉咙发干。 林榆放开他的领带,她往后退,直到身体陷入从她床上搬过来的柔软枕头。 她双腿往外敞,扬起下巴,她的脖颈有着柔软的线条,目光轻蔑而高傲,“所以……Daddy’s little boy,是不是应该替他赎罪呢?” “有道理。”林衍的嘴唇有似笑非笑的笑意,他脱下衬衫,林榆满足于他漂亮、饱满的肌肉线条,很是赏心悦目。 他跪在床上,爬向林榆,他手臂撑在床面上,线条尤其明显。 林衍的手掌扶住她的大腿,另一只手抬起她的小腿,他舌尖从她的脚背往上滑,柔韧的舌头舔过的那一处皮肤有点痒,唾液留下微凉的触感。 不得不说,这副情状实在消火。 “不担心这是我的诡计吗?”林榆问他。 “诡计指的是……拿我泄愤吗?”林衍的舌尖在她膝盖往上一点画圈。 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的眼睛,他注视她每一寸表情变化与说话时抬起的嘴角。 “你太聪明了,聪明得让人嫌恶。” “是的,姐姐,”他的舌尖愈发往下,“如果我不这么聪明,现在已经沦落街头了。” 林榆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她手指夹住卡,然后用卡背在他脸颊处轻打。 “小乞丐,好好舔,”她把卡扔到他手边,“把姐姐伺候爽了,这钱就是你的。” 第三十三章讨好(h) 林衍轻笑着低头,她穿着柔软舒适的纯棉内裤,内裤中间有一朵很小很小的蝴蝶结。 他想起她送他的蝴蝶结。 比这大,又没有多大,掌根到指尖那么长。缎带绑成了形状,用胶水黏合的。 现在来看,工艺挺粗糙,但在当时,是他见过最稀奇的东西了。 她绝对不记得了。 林衍心想。 他牙齿咬住她内裤边往下扯,她很配合他的动作,双腿顺着他的动作让内裤滑下。 他要伸手,林榆止住了他。 她说:“就用舔的吧,小乞丐。” 林衍低下脑袋,她能看见他漂亮的背阔肌压出一道竖沟。湿滑潮润的触感,贴在她的大腿根。 “谁允许你这么挑逗我的?” 林榆有点恼,她把手指插入他柔软的短发,然后弯曲手指,把他的脑袋压到腿心,她用了点力气,使他的唇紧贴自己的情热。 “你是来赎罪的,林衍,不要做让我更火大的事。”她的语气冷冷。 林衍伸出舌头,整个舌面覆上她的小核。 没有一丝挣扎,即使她的手指还插在他头发里。 很乖顺、很讨好,真的像一个努力取悦她的小乞丐。 情欲在平缓的快感里慢慢累积。 林榆睁开眼,林衍顺从、殷勤的舔舐让她久违地感受到餍足的掌控感。 上一回他不断注视她的眼睛,此刻温顺地向下,只有睫毛在随着眨眼的频率微微颤抖。 “小乞丐,你在想什么呢?”林榆手指顺着他柔软的发丝往下,顺着他下颌的夹角,勾起他的下巴。 她的手往上抬,使他即使是简单的吞咽也有着明显的不适。 林衍目光没有看向他,他的眼睛向下,目光聚集在她的腹部。 他的鼻尖也沾染了水迹。 他又装哑巴。林榆抬腿,把足尖踩在他的小腹。 他早就情欲高涨,那物什顶在她的脚尖。 林榆顺着它的形状上下描绘,她语气发狠,“我让你说话。” “在想待会儿怎么干你。” 他的眼睛突然往上抬,和她对视了一眼。幽深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他的情绪,但他那充斥着侵略欲力的注视,她十分熟悉。 林榆笑了,她就知道他驯从的面目之下,藏着这样坏心恣睢的灵魂。 她的脚趾裹住他的顶端,隔着裤子在那一圈抚弄。 突如其来的快感让林衍有些失神。 “不是你干我,是我干你。”林榆把他按在身下,他的手臂肌肉充血,扶着她的腰。 林榆跨坐在他小腹上,他的身材很好,小腹的位置有两道清晰的腹外斜沟。 他此时充血的肿胀顶在她屁股上。 林榆往前倾,用他腹部的肌肉轮廓,磨她的小核。 他的腹部满是她小穴里流出的黏液,而此时他的性器被她罔顾在身后。 是她在使用他,她在使用他的身体。 林榆故意往后坐,让他的性器紧贴她的小穴,湿滑的两片软肉夹着他的性器,就好像只要他按住她的腿一抬,他就能塞进去。 林衍的目光看向林榆,她应该猜不到他要用多强大的意志力,去克制按住她的腰直接插进最深处的欲望。 “想要吗?”林榆的手指按在他性器顶端,“小乞丐,求求我。” 林衍的手在她的腹侧往上摸,然后握住她的腰际。 “求求你,”他的语气没有半点求人的样子,“让我插进去吧,姐姐。” 他很擅长激怒她。 林榆手指往上攀缘,直到手心握在他脆弱的脖颈。 “我说,求我,”她手心使力,往他的喉咙按,“你觉得我在跟你玩是吗?” 她深深吸气,说,“你真的让我很恼火,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激怒我,林衍。” “求你,求你让我插进去……姐姐。”他的语气一转,目光委屈里带了几分讨好。 她知道这是他装出来的,但她不在意。 她只是想发泄,而有人正好能受这份罪。 第三十四章发软(h) 林榆握住他的性器往下压,按在她的小穴口上。 他性器顶端在她的小穴口抵着。 她只要稍微往下坐一点,他的性器就能插进去。 她纤长白皙的手指,沾满了他因为兴奋而分泌的黏液。 她张开手指,黏液在手指间拉丝。 “喂,有那么想要吗?”她笑着,把手指上的黏液蹭在他的小腹上。 “嗯,姐姐,我好想要,”他看向她的目光灼热,他使用着故作生涩、乖巧的语气,“好想要姐姐坐下来,让我插到姐姐最深处,好想看姐姐被操到哭出来,想听姐姐叫着我的名字,让我快停下……说你受不了了。” “林衍……不觉得很刻意吗?”她语气冷冷。 “有用就行。” 她看向他带笑的眉眼,他知道她最吃激将法。 林榆确实很吃这套,她现在就想让他看看到底是谁被操到受不了。 她咬开避孕套外包装,把整个环套在他的性器上。 “我们阿榆对我真上心,买了最大码。”林衍拿起那片飘落的塑料包装。 林榆对他挑挑眉,“活儿不好,大有什么用。” 他的性器对准小穴,林榆这一次毫不犹豫地往下坐。 她没有坐得太深,冠状沟那一道往回勾的凹陷正好卡在在她穴口附近敏感的那处。 即使上一次有过经验,但对她来说一次性吃下一整根还是有点过头了。 她没有勉强自己坐下去,她只在穴口附近浅浅上下抽插。 快感由内传到外,林榆往前俯身,双手把力气压在他的腹肌上。 林衍好心扶住她发软的大腿。 即使现在浅尝辄止的快感让他有点难捱,他也不想她太过逞强。 “林衍,别装行吗?” 林榆清脆的声音里染了几分媚色,她的眼睛里藏满了被欲望激发的泪水。 林衍看向她的眼睛,他笑着说,“姐姐才是。” 他的手心往上滑,扶住她的屁股,他半坐起来,靠近她的耳边,声音仿佛从海底深处传出的靡靡之音,“只要是姐姐的命令,我都会去做……只要姐姐说一句‘林衍,我没力气了’,我会马上让姐姐舒服的。” 林榆确实感觉大腿发酸,小腿也发抖。 她闭上眼,继续往下坐。较劲似的,她一下坐到最深处。 被性器填满的小穴发胀,顶端磨着她的子宫颈,快感突然溢满浑身。 林榆忍不住发出小声的呻吟,“嗯啊……” 他的舌头舔舐她的耳廓,有点发痒又有点舒服。 “好喜欢姐姐的这个样子,”林衍在她耳边说,“一想到以后还会有别人看到姐姐的这副样子,我就好嫉妒。” 林榆从上次起就知道他在床上喜欢说胡话,她也没当真,只默默前后磨,让小穴习惯他的大小。 明明是她来抓他泻火的,怎么被他搞得像是普通的交媾。 她想起他那天的荤话。 他说“就像家里一样”。 像是最平常的日子里,她在他的房间与他乱伦。 这种禁忌感让她兴奋得发抖。 她在做的是父亲绝对禁止的事情。 他知道了一定很生气。 “如果林维康知道,你说他会先骂谁?”林榆看向身下人,“你是他最爱的皇位继承人,而我是一个把施舍当亲情的破碎花瓶。” 她话音里带了几分讽刺,“说不定,还要怪我勾引了你。” “嗯,而且我越是承认是我主动的,他就会越怀疑是你做的,”林衍扶稳她的腰,“他疑心太重,只相信他自己。” 林榆没想到他接她的话,她继续说,“林维康会做什么呢,停信用卡?关禁闭?还是勒令出国?他不打人,他最擅长的是冷暴力。” 她短短几句话,让林衍心疼了一下。 林衍想了会儿,他说,“阿榆,一直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林榆盯住他,他随口一提一般。 她却总觉得他在提醒自己一些什么。 一些她从前刻意忽略的东西。 仿佛他给她一个引子,她就能推出剩下那些所有藏在海面之下的冰山。 第三十五章门外(h) 林维康是疯子,林衍也是。 大疯子生小疯子。 林榆心想。 那她呢? 林榆看向身下结合处的黏腻。 她好像也不怎么正常。 他往上的每一下操弄都压在她的敏感点上,舒服得林榆每被他操一下,就忍不住哆嗦一下。 她是想逃的。 只是这个姿势插得太深,太舒服了。 她看向仿佛被欲望支配的林衍的脸,他瞳仁中满眼都是她。 到底是他被欲望支配,还是她是欲望的奴隶呢? 林榆爽得忍不住扭身,去迎合他的操弄。 她向来一个时间一个想法,既然一开始是泻火来的,林榆想,那就爽完再说。 “再用力点……”她前后磨,小核压在他的小腹上,舒服得她脑袋发麻。 林衍在性事上很听话,而且很顺从她的想法。 是很称职的震动棒。 虽然不会震,少了点意思。 林榆想到这里,忍不住轻笑出声。 “可惜了,”林榆看向他,“不会震的震动棒,不够爽。” 林衍听她这么说,一些久违的攀比心上来。 他按住她的大腿,接着用力往上顶。 他的顶弄粗鲁莽撞,偏偏每一下都在最深处,磨在她最敏感的那一点上,仿佛要贯穿她。 “林衍……我开玩笑的……林衍……!” 她大声喊他名字。他丝毫不管,只是吻她的脖子。 林榆收紧了小腹,感觉快感随时就会不管不顾地涌到最深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上楼的脚步声。 沉重、踏实,林榆再隔几个门都能听出是林维康。 她讶异地跟林衍递眼神,林衍操她的动作轻了些,他发出轻轻的“嘘”声。 “小衍啊,你睡着了吗?”沉沉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林榆对他摇摇头,让他别出声。 林衍伏在她耳边,声音很小,“我帮你躲过这一劫,阿榆会给我什么好处?” 林榆皱眉,担心这件事败露的明明应该是他,凭什么反问她要好处。 林衍看她不吱声,他作势就要答林维康。 林榆慌忙吻住他的唇。 他的嘴唇也很柔软,她吻上去的时候,他明显没有防备,她可以很轻松撬开他的牙齿,然后和他的舌头交缠。 她能注意到林衍从喉咙里发出的气声,他笑了一下,然后回吻她,温柔又和缓的吻,使她有点晕头转向。 他的下身坏心地往上挺动,他的双手往上摸,揉弄她硬得发痛的乳头。 上下身一齐的快感让她有点经受不住,她忍住喉咙深处往外渗的呻吟,把所有喘息都咽在轻柔的吻里。 她压低声音,在他的耳边,“不行了林衍……我要……我真的要出来了……” 林衍双手紧紧掐住她的发软的腰,一点没停下操弄的下身。 “那就出来吧,”他在她耳边说话,“我想看阿榆高潮的样子。” 她感受到林衍紧紧盯着她的脸。 目光里蕴含着的欲望使她更加兴奋。 “要藏好声音哦姐姐,不要被父亲发现了。” 他贴近的声音,炙热的气息,和他故意强调的事情,调动了她的所有关注,她呜咽着点头。 他掐住她的腰,只自己往上挺动,尽量藏住肉体碰撞时的激烈声响。 “唔嗯……!”她努力藏着声音,却还是从唇缝露出几点喘息。 林榆感觉大脑都不能思考了。 她像是陷入浪潮被裹挟的玻璃瓶,被海浪的浪潮推着直到最高点。 感受着林衍带给她的,专属于她的高潮。 绵长的高潮过后,她理顺黏在额角的头发,她推了推身下人。 “让我歇歇。”她说着就要从他身上下来。 他闻言,双手按住她的腰,性器一点点操开她逐渐收紧的软肉。 他的大腿很有力气,往上挺动时她无措极了,只有手忙脚乱地扶住他肩膀。 “林衍,林衍你疯了!放我下来!现在还不行——”林榆攥拳打他肩膀,他白皙的皮肤上红了一片。 “我还没有出来,阿榆,现在还不到休息的时候。”他说。 第三十六章扼紧(h) “我真的没力气了。”她扶着林衍的肩膀。 林榆不知道林维康什么时候离开的,只知道林衍敢大声说话了,说明父亲是真的离开了。 她的手臂讨好地缠住他的脖颈。 林衍看向她。 他忍下直接问出口的欲望。 终究会知道的,严成野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不敢让她听见,他怕她给严成野辩解。 在她才堪堪为他着想的这刻,他不想听到她为别人说话。 “阿榆不想动,就我来。”他低头吻她的额角,翻身欺上去。 林榆趴在床上,双腿被他的大腿锢住。 她失去视线,有点不安地回头看他。 他的手按在她柔软的臀肉上,掰开她合拢的臀肉,她因兴奋发胀泛红的小穴口不安地吞吐着黏液。 他用两根手指在她小穴口沾了点黏液,在她面前分开。 手指之间是一条黏腻的拉丝。 “阿榆的这里,看上去一点都不想休息。”林衍说。 林榆白了他一眼,“正常人都知道,这是身体为了不受苦分泌的东西。就算被强奸我也湿。” “原来是这样。”林衍似笑非笑地收回手,他的性器上此刻仍然沾满了她的体液。 他往下按,直到对准她的小穴口,他毫不留情地直接插到最深处。 这个姿势让她的体内格外收紧,他一下插到太里面,林榆没有防备,她猝不及防地叫出声,“哈啊……!” “这个姿势的话,有点太紧了……”他皱眉,催她,“你放松点阿榆,别夹我。” “我又控制不了!唔嗯……”林榆手往后伸,摸到他的小腹,把他往后推。 贴得太紧了。 他操动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到他完全的形状,以及是如何在她体内横冲直撞的。 太清晰了。 快感在无比明了的触感里攀升,林榆有点羞耻地想逃。 她往前爬,被他按住,生生拉回来。 “姐姐说被强奸都会湿,”他的手掐住她的腰,“那我应该怎么分辨姐姐到底舒服不舒服呢?” 他不放过她,接着说,“是从姐姐忍不住出口的叫床声,还是从姐姐发抖的身体……还是说,要从姐姐沉湎于欲望的眼睛里才能看出来?” 林榆听到这句话,不自觉跟他对视。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此刻他的眼睛也遍布了被欲念控制的情热。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看上去是什么样的,也是这副模样吗? 他只是笑,问她,“姐姐到底……舒不舒服?” “很舒服……舒服得有点过头了……” 林榆仰起头,她选择诚实地接受欲望。 她的手指抓紧枕头,枕套皱了两小块。 仿佛没想到她会诚实回答一样,林衍的手指从她的下巴往下,摸到她的脖子。 然后紧紧握住。 “这是给乖姐姐的奖励。”他说。 他的手指稍微用力,她感受到喉咙又堵又胀,林榆想挣扎,却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其实姐姐很喜欢吧,”林衍说,“之前我就注意到了。上一次和我做爱,阿榆有偷偷把脑袋埋在枕头里。” “我都在看着哦,我的目光从来没有从姐姐身上移开过。” 他的手指更用力了些,痛觉从他指尖的接触开始弥漫开,身下的快感与痛觉结合,她的呼吸愈发紊乱。 她的小穴愈发绞着他的性器,快感在二人之间踊跃。 他松开手的那一刻,她大口呼吸,更强烈的愉悦涌上大脑。 就在这一刻,他的顶撞愈发用力且没有章法。 他的小腹收紧,呼吸迷乱。 她恍惚之间听到他小声叫她名字。 听不真切,肉体碰撞发出的声响盖过了小声的呢喃。 他狠狠撞了几十下,在她高潮的同时射了出来。 他立刻吻上她的唇,她迷蒙地回应他的舌头,他的嘴唇是凉的,却尤其发烫。 夜尤其长。 直到天光,他消解了她的所有愤怒。 欲望在此刻沉寂,一些情爱浮出呼吸。 灼热的温度要烫伤她的嘴唇。 仿佛到了这时,一些藏在所有对视与亲吻里的念白才能浮出表面。 “我期待过和你见面的场景,没想过会是那副场面。” “我还以为你想得很周全。” “我曾经自以为很周全,唯一在计划外的,是你这么讨厌我。” “是恨,我恨你很多,”她捧起林衍的脸,声音从唇缝游出来,“最恨你和我相似的这张脸。” -- 读者朋友,多谢你的祝福。 第三十七章疏远 林榆躺在床上,她十分钟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房间。 柔软的被子盖住半张脸,她好累,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脑袋半点也不让她睡着。 她的双腿夹住被子,腿一弯,露出一节小腿,她往右侧躺,突兀睁开眼。 “天呐……” 她做了什么。 她逞一时之快,和林衍睡了。 这一次她没有任何遮羞布,这不是拙劣的复仇计划,也不是什么能拿到把柄的筹谋。 她只是纯粹失去了理智,用林衍平息自己的怒火。 她从虚拟的掌控里找寻安全感。 而实际上呢? 父亲依旧看好林衍,她依旧被排挤在继承人之外。 她和林衍睡,或许在林衍眼里不过是不受宠弃子的邀欢。 他是怎么看她的呢?为了不被彻底抛弃,所以做出这样下作的讨好吗? 林榆的手心泌出点点薄汗。 夜晚的光线黯淡、昏沉,在些微透过窗户洒落在地上的光束里,灰尘在其中浮泛飘扬。 时间就在这样游荡的灰尘之中流逝,谁也不期待的阳光浸入每一寸空气之中。 一切好像又归回最开始的状态,林榆逃着早课,她和林维康撒娇说早上起不来,不好耽误林衍上课,以此岔开与他坐在一块的同车上学。 林衍和她很有默契地错开了生活时间,即使碰见也只是陌生疏离地点点头,以示礼貌。 接着天忽然热了起来。 明明之前还很冷,好像一夜之间忘却了春天。 附中的学生们都换上了夏季校服,穿着宽大的白色短袖衬衫在走廊打闹。 学校广播传来“嗞啦”的刺耳响声,所有人警觉地竖起耳朵。 “请全体师生注意,请全体师生注意,从下周起,室外体育课改成室内游泳课。注意,室外体育课改成室内游泳课……” 广播还没有结束,但即刻的尖叫声与叹息声混在一起,盖过了广播。 “请记得带上泳装、泳帽、泳镜、浴巾、洗浴用品、拖鞋,有遗漏的,请提前到学校小卖部购买。有特殊情况的,提前向班主任老师说明……” 林榆趴在桌子上,静静听着广播。 叶微和展熠围过来,叶微伸手戳她闷闷不乐的脸蛋。 “怎么了啊,林大小姐?”叶微看看她,又跟展熠对了对眼神,看见展熠略带惊恐的摇头后,叶微回过头问她,“你不是一直很喜欢游泳课的吗?” 林榆怏怏地看她一眼,接着移开视线,聚焦在右前方那个闷头做题的人身上。 在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林衍一直记着她的排斥,在学校从不跟她多说话,甚至视线都不会在她身上过多停留。他掩饰得很好,谁也不会觉得他与她有什么关系。 他来到一班的第一天就交上了朋友,林榆一直在偷偷观察他的伪装。 他和善、开朗、外向,和同学打成一片,跟老师也能开玩笑。 她已经见到好几个比他成绩更好的女生向他请教问题,而在他俯身的时候两颊通红了。 “林小姐,”叶微清清嗓子,用气音在她耳边说,“你再盯着人家看,别人要以为你暗恋那男的了。” 林榆唰地一下收回视线。 “这周末去逛街不?”她问叶微,“买条新泳衣。” “正好我有家店想去吃,”叶微点头,目光转到展熠身上,“就不带他了吧?” 展熠听她这么说,连忙把椅子调转方向,他跳起来,“凭什么不带我?” 叶微故意调侃他,“带你有什么用呀,你的眼光那么差,我和榆宝要买衣服的。” “我……我能给你们拎袋子啊。”展熠憋了半天,只想出来这一句。 叶微和林榆笑作一团,在林榆的视线夹角中,她看到林衍走上讲台,向提前来教室的下一节课任课老师请教问题。 她对他来家里之前的日子没有任何概念,她只知道他的母亲嗜赌,好像过得很贫穷——这就是她所知的一切。 而如今,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之前那个人。 林衍也挺心不在焉的。 他问了一道大题,题目很宽泛,老师一边讲一边在黑板上写写画画。他顺着老师的思路往下问,脑内却止不住神游。 他觉得自己真挺恶心的。 他身后不到几米的地方就是林榆,她有她的朋友,在笑在闹,隐约能听到几句插科打诨的俏皮话。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尖叫、大笑不绝于耳,时不时几个同学闯进来,飞奔到朋友身边。 她是属于这里的。 “老师,请问可以再讲一下这里是怎么判断极值点左右侧的增减趋势的吗?”他说。 “当然,你看这里通过题目这个地方的导数……求得右侧的极值点为……” 老师站起身,在黑板上落笔。粉笔的尖角按在黑板上,碎屑隐入风里。 她根本不明白跟他做爱意味着什么,她只是把这当成一场报复游戏。 林衍想,是他引诱的。 他在劝阻与抑止之间,选择了放纵与诱导。 “现在只需要考虑这个导数……所以……”老师在黑板上的下笔很用力。 林衍点点头,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老师的粉笔头。 老师很满意,她继续讲,“所以说这个式子说明了函数图像左侧的减少速度……” 他一开始只是想要亲情的。 他清楚从他和林维康谈判以来,他就不可能在父亲那里得到真正的亲情。 这没什么,他也更倾向于利益与权衡之下的虚伪情感。 只是他实在无法控制。 在内心深处,他渴求着林榆给予他一些……一些他曾经只在她那里得到的东西。 第三十八章酒局 林衍想,林榆现在应该很生气。 因为父亲又一次带他社交,而不是她。 林维康半搂着他走进包厢,这里足够隐蔽也足够金碧辉煌。 琉璃顶灯,黄花梨木桌椅,远处是金丝楠木的贵妃榻,远处看过去波光粼粼。 暖黄的灯光下,几人匆忙站起,每个人脸上都是相似的笑脸。 他与父亲是最后来的。 林维康招呼林衍坐身边,边上人一下明白,这是林维康要带林衍。 菜还没上几道,就假意板起脸,“怎么点这么多菜啊。” 林衍看过去,明白这是有人要请父亲办事了。 果然右侧的一位戴眼镜的男人,他立刻迎起来,半弓腰半看几人脸色说,“也不知道哪道菜合您的口味,就多点了两道菜。今天晚上吃尽兴了,就不算浪费。” “哎呀,老林,我们自己人吃饭,哪有那么客气,”一位给他解围,“来嘛,先尝尝他们家鹿筋,我上次跟老赵吃就想起你,你好这口。” 他是严成野的父亲,林衍在上一次饭局跟他见过。 和严成野的性格不同,他父亲看上去是豪爽、不拘小节的那种人。 林维康喝了一口面前的海参鹿筋汤,看不出他品没品出味道,他点头,“是不错。” 林衍跟着喝了一口,鹿筋软糯入味,海参香滑弹牙,花胶炖出了十足的胶质。 这个程度的饭局并不需要林衍说话,时不时有恭维过来的话,他也保持一种十足寡言少语的状态。 他静默地观察着。 林维康是被请客的,聊到现在他依旧没有听明白那些人求父亲办什么事,只是在敬酒与标榜。他本能地厌恶着这种吹捧与虚伪齐鸣的饭局。 他忍不住开始想到林榆。 好想见她。 想见见真实的、有着无限生机的人类。 而不是这些腐朽、糜烂的群落。 谁能想到,她不加掩饰的愤怒与恨,都能成为他赖以生存的养料。 “林老板,去年听您优秀企业致辞,气度大、站位也高,那会儿我就想结识您,”戴眼镜的那位站起来,绕到林维康左侧,他举杯,“今天严局给我这个机会,您也肯赏光,真是太荣幸了,我一定得敬您与令公子一杯。” 林衍刚要站,林维康顺势把手按住他的大腿。 气氛忽然凝滞。 “赵老板,翁斯南这批货,你想要,我也想要。这一杯酒,说不清楚,我可不敢喝。” 林维康的声音不大,但在场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晰。 林衍一怔。 他知道林维康的进出口贸易生意做得很大,但这句话…… 全然不像是正正当当的贸易纠纷。 “林老板,林老板,是手下人不懂事,”赵老板杯子举得更低了,他眉梢往下低,“该认该罚的,我不推脱。” 林维康上下一瞥,没有半点要跟赵老板喝的意思。 严局赶紧过来帮着说和,“老林啊,这个局是我帮着攒的。我呢,跟老赵也是几十年同学了,他这人没别的,就是实在。” 严局搂住林维康的肩膀,他压低声音,“我也找人问了,截货的是南边那几个,他们那些人,不怕死的。老赵和那边没关系,他也搭不上。” 林维康听了才稍微松了松嘴角。 “赵老板,生意上有亏有赚,很正常。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别放在心上。”林维康说,他终于举起酒杯,杯沿高于赵老板的杯子 。 “林老板一席话,真是令我好仰慕,何其荣幸。” 赵老板擦了擦汗,谨着终于敬完这杯酒,回座时腿都是飘的。 他手底下人在翁斯南跟林维康那边船队有冲突,谁知道那么巧,偏偏林维康的这批货被截了。 他本以为和他也无关,谁知道从那以后他屡屡被卡,有的货在外头压了足足半年。 他求爷爷告奶奶,终于搭上严局的关系,还请了好几场酒,才够上今天这局。 他松了一大口气。 他刚坐下,椅子还没坐热。严局眼神暗示他先离开,他忙不迭先走。 接着严局又以买烟和催菜的由头谴走了几人。 林衍小声问林维康,“我要不要先去上厕所,待会儿车上不方便。” 林维康拍拍他的大腿,示意他无需离开。 林衍了然,林维康要教他一些真东西了。 -- 前两天电脑坏了,今天下午才修好。 很抱歉,恢复更新了。 第三十九章酒局(下) 说实在的,他有点害怕。 他不知道林维康的灰色产业的涉足有多深。 林衍只能极力维持自己的理智。 “之前局里查的那批货放不了,”严局靠近林维康,终于不说套话,“不是我们这边查的。” 林维康看上去倒是云淡风轻,“没事,油水大家一起分,都有得吃才能长远。” 严局点点头,等着听他的后话。 “下个月我还有一批,同种货。”他说。 “最近比较严,立专项了,还真不好办,”严局直截了当地说,“你看能不能拖到九月。” 林维康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他,“有什么好不好办的,按照程序走,哪有不好办的事?” “本来是这么回事的,只是那边……” “我们正常走流程,不能过的就不过嘛。”林维康说。 严局一听,直接乐了,“老林啊,你都这么说了,那就都不是事。” 他发了几条消息,刚出去的人或快或慢地回到餐桌上,看上去又是其乐融融一片。 严局跟林维康寒暄,“我可听我们家成野说了,你们家小榆最近成绩太好了。” 林维康摆摆手,“凑合吧,小孩开窍,成绩自然就上去了。” 林衍偷偷咬着嘴唇内部的软肉。 如果说之前林维康带他应酬是带他认人,那么这一次是真的让他接触到林维康的“生意”了。 甚至是在用这场饭局给他施压。 他没有半点拒绝的机会。 似乎从踏入林宅的第一步起,林维康就已经计划到了今天。 林维康不许他有任何拒绝的企图。 他没有露怯。 林维康很满意。 他看着林衍,只觉得哪里都很满意。林衍很适合接他的班。 他确实需要一个继承人。 上一个被所有人认为是他接班人的下属,在回家的深夜和流浪汉起争执,被流浪汉割喉了。 林维康觉得很可惜,他用了很多资源让他成长。 不过也没那么可惜。 他林维康要人接班,即便再危险,也有大批人求着喊着替他死。 而一个亲生的小孩,最不会被人当成是假货。 这场酒没有喝太久,林维康以带小孩为理由先离开,没有去续摊的夜总会。 林衍坐在车上,回家的路不算长。 车里静悄悄的。 林维康看似安抚他,说,“阿衍啊,在还没有爬到很高的地方时,有不太上得了台面的招数和手段,是很正常的。” 林衍低头,看不清他的表情,“我知道的,爸爸。” “你赵叔叔的事,我早就清楚,也知道那船货不是他截的。我只是借这个由头为难他。”林维康说。 林衍没有说话,在林维康看不见的角落,他的手指死死掐着。 “他那条线想走,是不得不借我们林家的路。我先为难他,再给他机会搭上我这条线,他就会感恩戴德。”林维康没有停下。 他把细微的、更深层次的东西分析给林衍听。 林衍抬起头,他的声音不大,正好能让林维康听得清楚,“这样您全然没付出什么,却让他欠您和严局一次人情。再让他帮什么忙,就不是您求他,是他求着您帮您做事。” “一点就透,不愧是我林维康的儿子。”他说,他的手拍在林衍肩膀上,林维康力气很大,他感觉肩膀有点疼。 这也是林维康时常使用的伎俩,假意的亲近却施以半强迫性质的痛楚。 “老爸总会老的,有些事情,你姐姐做不了,也不能做,”林维康看向他,慈爱的目光里满是审视,“爸爸最看好就是你,阿衍。” “我会好好学。”林衍的声音微不可闻。 林维康这一席话的意思,无非是暗示他能接手企业,给他画一个大饼,告诉他这个饼之后会有多香。 但在林衍耳朵里,却成了别的意思。 他只听到关于林榆那一句。 他终于明白,他可以把这一切还给她。 但不是全部。 假如林榆要接手明,他就是暗。 -- 架空现代,设定都是为了情节服务。 第四十章游泳课(上) 林榆想,她的确不应该冲动。 她承认她确实不够理智也不够冷静。 不然她不会在距离上课不到二十分钟的时候,在男性更衣室。 更不会慌不择路,躲在林衍的柜子里。 她明明已经忍了好几天,即使再想问清楚细节,也可以回家再说。 她知道的,她都知道的。 只是忽然之间,那种令人难耐的求知欲。 从心下往上烧。 她即刻就想知道。 到底林维康带他去应酬说了什么。 到底在场上发生了什么,林维康教了他什么。 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林榆看林衍进更衣室了,她就莽撞地跟了进去。 “阿榆,我不能告诉你。” 林衍看向她的目光紧缩、 沉默,漆黑的瞳仁里是她读不懂的情绪。 “林衍,你很得意是不是?”林榆的声音侵入他的耳膜,“他最看好你,他最欣赏你……” 林衍看向她,他正要说些什么,外面传来男生的笑闹声。 林榆慌不择路,她躲进林衍的柜子里。 “哎,林衍,星期五王老师下课前那道题你听懂没?”男生跟林衍搭话。 他跟林衍离得不远,就隔了几个柜子。 “那会儿老师问讲没讲清楚,叫得最大声就是你。你还不懂了?”另外一个男生调侃他。 林榆抬头,林衍整个身子 挡住她,把她笼罩在阴影之下。 他的嘴角微微上翘。 比起嘲讽的大笑,更让人烦躁的是这种忍住笑,笑意却从嘴角流露的窃笑。 “那道题我听懂了,但回家换个题型又不会了。”男生说。 “等午休吃完饭,咱俩一块去找王老师,我也有道题要问。”林衍话对旁边男生说,眼睛却盯住她。 他手指弯曲,勾住上衣衣角,把衣服往上脱。 他脱得缓慢,不知道是故意拖时间还是专门给她看的。 她臊得很,干脆闭上眼睛。 “秦澈他们喊了,我俩先去游两圈。” 她听见旁边男生说。 “嗯,我过会儿找你们。” 她听见林衍说。 然后更衣室内忽然变得很安静,没有半点声响。 无措之下,林榆打算睁开眼看看。 就在这时,她的嘴唇碰到了柔软、温热的东西,她慌忙睁眼,眼前是林衍温和、舒展的眉眼。 他的吻好像总是轻柔的、舒缓的、极具欺骗性的。像是一张铺开的蜘蛛网,缓慢地、轻软地裹住她。 丝网密密麻麻地绵延,直到把她裹成茧。 永远不会成蝶的茧。 她往后退,他便欺上来,直到退无可退。 林衍眼眶发热。 他不由自主地向林榆乞求一些稀缺的空气。 企图从这份热切、忘情的吻里寻到缺失的安全感。 他很难开口,但他在害怕。 他很想逃。 但他明白,他没有逃走的余地。 林榆在这里,林榆还在这里。 此时触感无比清晰,他扣住她的手指,十指交缠,十足地紧贴着,她能感受到他手心的炽热。 他的身体靠得好近,而她无处可躲。 “自由活动解散的时候人都挤在一起,我直接过去一推不就行了吗?” 就在这时,薄薄的帘子那边,传来男人的声音。 林榆的脑袋忽然清醒,她使劲松开林衍的手,暗示他那边有声音。 “那边是二班。”他压低了声音。 仿佛他也如梦初醒一般,别扭地瞥向帘子那边。 “你能行吗?”林榆一下听出来这是谁,是严成野的声音,“别推不下林榆自己掉水里。” 林衍皱眉看向她,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关系。 严成野爱招惹她不是一日两日了。 “放心吧严哥,”那人发出猥琐的笑,“一定让严哥一个猛子英雄救美。” “嫂子肯定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另一人立马用滑稽的嗓音奉承。 林衍听得很明白。 严成野打算待会儿和他的小弟们演一处英雄救美的好戏。 不管是为了让林榆感动还是纯粹想吃她的豆腐。 都很下流。 他眉头紧锁,停了半晌说,“小心。” 林榆反而笑了,她抬头看他,“你不想看我出丑吗?” 见他不说话,她继续说,“我因为父亲对你的偏爱而迁怒你,你一点不生气么?” 然后用嘲讽一般地语气,“毕竟你实在无辜。” 她这时穿着贴身的泳衣,泳衣裹紧她的身体。她看他的眼睛晶亮亮的。 林衍想,她确实不清楚她手里有怎样强大的能力。 她掌握了盛放的魅力,却不明白它可以点燃多么广阔的原野。 第四十一章游泳课(中) “你会出丑么?”他终于开口。 林榆的眼睛笑起来微微弯着,她说,“不会,我会把凶手的那玩意剁下来喂鲨鱼。” 林衍失笑,他点点头,“等你剁完,我帮你开船。” “谢谢。”她说。 林榆从衣柜里钻出来,她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一分钟上课。 她慌忙逃出男更衣室,假装从女更衣室不慌不忙地往外走。她特地把泳镜拿在手里,一边往头上戴一边慢慢走出来。 上课铃在此刻响起。 叶微在躺椅上等她,见她走出来,叶微也站起来。 林榆的泳衣是深蓝色的竞速泳衣,衣服紧紧包裹着她的皮肤,手臂的开口处有一小块肉挤出来,林榆抬手把肩带往旁边推了推。 叶微一直偷偷地羡慕林榆。 林榆不会觉得穿贴身泳衣会不适,也不会觉得在更衣室换衣服尴尬。 林榆从更衣室走出来时,甚至不会用浴巾裹住自己。 而她是穿着泳衣来上学的,因为觉得在更衣室换衣服很尴尬。即使集合她也用浴巾裹住自己,泳衣也是遮住叁角区的裙边款式。 她早就觉得这样的泳衣游泳阻力太大,但她始终下不了决心换成贴身的款式。 叶微一边心不在焉地跟着老师热身,一边问她,“刚才……怎么样?” 林榆也伸展手臂,跟着老师做极其不标准的热身,“没问到,倒是听到了点好玩的。” 叶微看向她,动作没停,等她的下文。 “严成野找了人准备待会儿推我下水,”她说话时的语气很轻松,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就待会儿解散的时候。” “什么?!”叶微的声音微微高了点,有几个人看过来。 她连忙假装无事发生。 林榆很高,热身的队伍分了叁排,她在第二排。离水边不算近,但也只有两叁步的距离。 有人故意推她,是肯定会掉下去的。 林榆跟着老师的动作,她腿往前屈膝,慢慢沉髋下压。她仔细回想,那到底是谁的声音。 严成野身边围着的小弟她几乎都认识,不知道名字也见过面,听过声音。 之前严成野很执着让他的小弟们叫她大嫂。 能讨严成野欢心,他们便到现在也很爱招惹她,只要经过她就叫大嫂。 她不动声色往二班那边的队伍瞥了一眼,离她最近的是个叫齐子毅的。 他父亲是严成野父亲的下属,很早就是严成野的跟班了。 她确实时常隐隐觉得那些坏主意是齐子毅出的。 因为严成野不是非常有脑子。 她胡思乱想地跟到最后一个动作,老师跟二班的老师对了个眼神,两个人一起喊解散。 学生们欢呼雀跃,声音响彻游泳馆,甚至有小小的回声。 果然齐子毅靠了过来,她握住叶微的手。 她快速、小声地跟叶微说,“待会儿只要不是我掉下水,你都尖叫一声,最好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叶微懵懂地点点头。林榆站在水边,佯装毫无察觉。 严成野也靠过来,他的声音传入她的耳膜,“周末我们去海边聚,你来吗?” 林榆看向他,余光则盯紧了混入身后人堆的齐子毅。 齐子毅假装打闹,越靠越近。 “人太多了。”她说。 她低头看向水面的倒影。 她的计划很简单,在严成野与齐子毅靠近的时候,她率先把严成野推下水。 不仅他会丢脸,而且他们内部会内讧。 肯定会吵架的,林榆想,按照严成野的脾气来说,事情不如他所愿,他第一件事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所有人骂一顿。 “我以为你喜欢热闹……” 林榆居然回应他,严成野有点高兴,他走近她,他的目光放在她侧脸,“我来安排,咱俩去海边玩一趟吧。” 林榆看着水面的倒影,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你想住别墅还是酒店?那边有一家西班牙菜很好吃,你还没去过吧?”他罔顾她的沉默,继续往下说,“不过你一直喜欢法餐,那附近也不知道有没有好一点的法餐店……” 打闹的几人越靠越近。 林榆在心里偷偷读着秒。 就在这时,有一个她没想到的面孔也出现在水面的反光里。 是林衍。 他想干嘛? 第四十二章游泳课(下) 谁也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严成野的落水伴随了巨大一声水花。 “啊——!有人落水了!”叶微高昂的尖叫声浸入每个人的耳膜。 林榆的目光聚焦在林衍身上,他此刻已经隐入人群,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严成野身上时,他退到人群的最后面。 林榆不由自主地奔向他,他背对人潮缓步走着,她就跟在他身后更远处。 “部长。”有人跟她打招呼。 “嗯社团那边有点事,我先去。”她心不在焉地为自己找理由,即使看上去有点莫名其妙。 林衍逃到游泳馆楼梯拐角,在往上一层的楼梯间停下,林榆抬头看他。 他后背紧贴着游泳馆冰凉的瓷砖,他也看她,目光沉沉。 “其实不用你帮我出头。” “我是为我自己。” 林榆不解地看向他。 “那天晚上是他找人打得我,我气不过,所以想报复回来。”他轻描淡写。 “他为什么打你?”林榆更不明所以了。 “我之前,也不明白。”林衍说。 林榆往上走,林衍离她太远,她得仰视才能看到他。这种高度差让他有点居高临下,林榆不喜欢。 林衍看着林榆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 她在等他的后话。 有很明显的脚步声走向门口,林衍搂住她的腰,二人躲进楼梯间。 就在关门的那一刻,林衍看到救生员抱着严成野走下楼,想来应该向医务室去了。 “我之前以为是他在追你,”林衍依旧看向门缝之外,他说这句话时,回避了林榆的眼睛,“但以我们阿榆的性子,不至于还拒绝不了这么个人的纠缠。” “除非他有十足的理由,让你拒绝不了的理由,”他的表情平静无波,林榆看不出他的情绪,“比如说……婚约。” 林榆的睫毛微微颤抖,她眨了好几下眼睛,喉咙哽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林衍说出这句话时,也并不算有十足的把握。 他很希望林榆大笑着反驳他,说他想得太多,实在好笑。 林衍觉得自己很蠢。 他曾以为林维康让自己接手企业,接手他的黑产,也有一部分保护林榆的意图。 现在看来,林榆也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 林榆的声音在颤抖,但她作出无所谓的样子,“商业联姻嘛,跟谁都一样。” 林衍自恃理智。 而此时他的所有思考却都刻意忽视了一些不可探知的情绪。 他隐秘地压下莫名其妙从喉咙深处翻涌出来的酸涩感。 “怎么,关心我啊?”林榆强撑出笑容,“严成野确实人渣,但他爹商检局的,没办法咯。” 他理解林榆是要结婚的。不如说他从一开始就应该想到,林榆肯定是会结婚的,是会和任何人结婚的。 他本应当理解的。这是最好理解,最正常的一件事了。 可他这时候为什么控制不住内心掀起的巨浪? 他脑海里仿佛只剩下这一句—— 连林榆他都会失去。 他从来得不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母亲总是从他身边夺走任何精神支柱,强迫他只能依附于她;而父亲只认利益,把他当作一枚棋子,不好用就随时会被扔掉。 他以为……他本以为和姐姐能够亲近一些。 他抱了极大的恳切,而当走进林宅门的那一刻。 就连这个气泡也破碎了。 “林榆,”他轻声说,“你还记得我一直提醒你的另一条路吗?” “只要你想,我可以现在就教你怎么走。” 我会成为你最好用的工具,姐姐。 --- 被救生员以公主抱姿势抱进医务室的严同学:?没人为我发声吗? 第四十三章宿命 比起林衍的后知后觉,林榆很早就知道自己会和不喜欢的人结婚。 好像这就是她生在林家的宿命,从父亲在妈妈嘴唇上留下第一个吻开始,就注定了她的生命轨迹。 而她真真正正地在林家深宅里窥探到命运的一角,是在妈妈去世之前。 掀开尘封的记忆,把上面的灰尘吹开,她忽然发现那时的她比她想象的年纪要更小一点。 小到她可以整个人窝在妈妈的怀里。 妈妈温暖、柔软的怀抱总是能给她很多安全感。 那个时候,父亲伪装得很好。 所有人都认为他深爱着母亲,林榆很恶毒地想,他出轨的小三都会在看到钱包里妈妈的照片后,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夜激情吧。 她有一天晚上问妈妈,父亲跟她是怎么认识的。 妈妈在那时脸上已经有疲态,但仍然露出幸福的笑容,她说,“那是一次相亲。” “你姥姥姥爷很爱我,他们筛了好几轮,才选了几个很适合做接班人的男人,他们最看好你爸爸的潜力。妈妈那个时候很不听话,被你姥姥骗过去,发现是相亲,气得我把餐桌都快掀了。” “你姥爷说,你爸爸的企业虽然小,但是很有能力, 未来肯定能发展壮大。” 小林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等她往下说。 这个时候林维康走进来,听到妈妈说的往事,他笑了,他补充道,“我对你妈妈是一见钟情,我一直死缠烂打穷追不舍,她才终于答应我。” 妈妈脸上是温柔的笑,但被父亲碰到肩膀,她还是瑟缩了一下,她的脸色有点惨淡,“是啊……你爸追我追得特别凶,追到妈妈大学宿舍楼底下,我不下去他就不走。你爸爸真的很爱我。” 小林榆看看妈妈又看看父亲,她问妈妈,“我以后也要相亲吗?” 林维康插话说,“小榆,有爸爸妈妈做后盾,我们小公主是不会吃亏的。商业联姻是为了利益必须的取舍,你明白吗?” 林榆摇摇头。 “小榆才多小啊,你就说这个,”妈妈佯怒,打他几下,“走开,把商人的铜臭味从家里带出去。” 林维康抱住妈妈,用胡子蹭小林榆的脸,刺得她咯咯直笑。 这段记忆在她脑海里,曾经是幸福的回忆。 直到母亲去世。 她永远也忘不了母亲去世前捧着她的脸,哭着说,“我好后悔嫁过来,但我不嫁过来就没有你了。” 她的哭喊,她的啜泣,那一滴滴泪珠是怎么沾湿她的衣服,又是怎么擦也擦不完。 后来就一切都变了。 父亲依旧哄着她、对她的宠爱也仿佛不曾变化。但就是好像什么变了。 他看她的眼神,像在估量她能卖什么价钱。 他每夸一次她的美丽,她就更加胆战心惊。 直到那天,父亲带她赴宴。 就在那家人的后院,她还记得那座假山。 父亲推她的后背,他的手很凉,“这是以前跟你玩得很好的成野哥哥,你不记得啦?” 林榆看向那个人,她的指尖死死扣着裙边。 他的父母亲站在他的身后,也逗他似的说,“不认识妹妹了?” 但是很显然,他与她的处境是不一样的。 他可以害羞地握住母亲的手,也可以大胆地跟她打招呼。 而她只有一个选择…… 讨对面人的欢心。 她好像忽然就接受了父亲的所有暗示。 就在那一瞬,她突然无师自通了所有所谓的上流社会虚与委蛇的交际。 她明白一切往来无不是利益交换。 她不想被厌弃,就必须扮演好父亲给她安排的角色。 已经没有人会再在意她是怎么想的了。 她露出甜软的微笑,微微前倾,叫他,“成野哥哥,好久好久不见啦。” 第四十四章交界 游泳课的风波就在一些层出不穷的校园八卦里流逝,那些笑料也随着时间让人逐渐淡忘。 天气愈发蒸腾,烈日也更加不可直视,干燥的空气惹人心烦意乱。 经过暴晒的教学楼仿佛都散发着热气,伴随着恼人的暑热,在学生们的欢呼中,期末考试结束了。 林榆的成绩超过了她的预期,年级第三。 因为前两名都因故请假,她在全校召开的期末总结大会里,第一次作为优秀学生而不是学生会优秀干部进行演讲。 “尊敬的各位领导,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很高兴今天由我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这里发言……” 她写了许多冠冕堂皇的发言,但她最感谢还是自己。 她的目光好像在看稿子,但她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她在看林衍。 林衍和其他学生一样,抬头看着她。 她总觉得,被他的目光注视的不是她,不是她的外壳。 “我很感谢老师的尊重与爱护,在老师的引导下,我们得以在健康、充实的环境下……” 但他看得到她的灵魂吗? 他猜得到她现在在想什么吗? 他发现得了她此刻的窃喜、虚荣心与空洞吗? 林榆翻过这一页,纸上字迹续到课外生活,她接着说,“我们总是有着丰富多彩的课外活动,比如迎新晚会、歌手比赛、作文大赛、成人礼、毕业晚会……” 林衍看着此刻在礼堂主席台上英姿焕发的林榆。她自信大方的样态实在是无比璀璨。 正如他所设想的那样夺目。 她挺直的腰板、高昂的头颅以及纤长的脖颈,都透露着她的无上风姿。 他实在太想看这一幕了,而第一第二名偏偏又跟他关系还算好。 所以无伤大雅的一点泻药,也不算很糟。 高二她就会去国际班,之后不跟他们这边的课程。 林衍总有点失落。 这种失落持续到了下午放学。 于是当他收到写着“赵哥约会回来走附中旁边那条路”的短信时—— 他毫不犹豫地决定外化这种失落。 赵龙起初被林衍拦住的时候,他并没有把它当作一回事。 在他看来,能揍第一次的人就能揍第二次。 所以他才毫无顾忌地说了那句话。 他回忆起林衍那时的表情,林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他在林衍眼里不过是一块肉。 林衍说,“好久没有松快松快了,我们来打一架吧?” 他怎么回复的来着? 他怎么回复的来着…… 他说,“你算什么东西,打老子?” 赵龙痛哭流涕地跟林衍求饶,他伏趴在地上,感觉浑身都痛得厉害。 “我也是被人威胁的……大哥我错了……别打了……” 偏偏是今天,他跟佩佩约会回来,没有让小弟跟着。 林衍踩在他的手臂上,小臂尺骨受力,发出清脆的“咯吱”声。 “你之前说,我泡了不该泡的马子,”林衍踩得更用力了一些,“首先,不许称呼她为‘马子’。” “哥,大哥,我真的错了……啊啊啊——!不是马子,不是马子!手,手要断了!”赵龙感觉自己的手骨都要被踩碎了。 “第二,”林衍把他的手臂往外折,“回去告诉你主子,他喜欢的人青睐我,说明他的确毫无魅力。” “不如他早点放弃。” 一声闷响,赵龙感觉手臂钻心的疼,他左手彻底抬不起来了。 赵龙绝望地往巷子外爬,林衍一声不吭地看着他爬,直到爬到拐角处,林衍踩在他后背上。 他抬头看,林衍对他笑笑,“不可以,龙哥,再过去就有监控了。” 林衍一只手抬起他的腿,把他拖回深巷。 明明不到五十米处,就有放学的学生路过。 时不时也能听见吵吵嚷嚷的人声。 可他仿佛从人间被林衍拖进地狱一般,隐入巷子的黑暗之中。 绝望抬起的手被林衍狠狠踩住。 “你应该有认识的医生……他们从不报警,对不对?”林衍的鞋跟在他手指关节处用力碾。 “是,是……林哥,放过我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江湖规矩,我不会报警……”赵龙的眼泪和鼻涕一齐流。 林衍听到他这句话,反倒笑了。 他说,“既然这样,我们玩得晚一点也没关系。” 嚎哭、求饶、嘶吼,一些不为人知的恐惧,在深巷里持续了很久。 直到天彻底黑了,林衍才蹲下来,从地上捡起不知道赵龙什么时候掉落的手机,屏幕摔得稀碎。 “密码。” 赵龙忍着痛伸手划了几下。 林衍在通讯录里翻到备注“姓严的脑残”,他笑了,调侃赵龙了一句“你也不是多衷心的狗啊”。 真不会当狗。 不如我。 他想着,又笑一下,笑得赵龙发抖。 电话拨过去,铃响了十一下,终于传来对面人不耐烦的声音,“不是跟你说了不要打过来吗?” “学校旁边,你知道哪个巷子,来接你的狗。” 说完这句,林衍挂断了电话。 第四十五章奖励 林榆还以为林衍回来会很晚。 他说和朋友去庆祝期末考结束,她想着吃个饭再去KTV唱个歌,怎么说都要到十一点吧。 结果他八点钟就回来了。 撞上她吃晚饭,他也向郑姨要了一碗。 两个人坐在桌子上,相顾无言。 “你脸怎么了?”林榆打破沉默,她眉头轻轻皱着。 林衍抬头看她,林榆从包里翻出一张湿巾,伸手擦他左侧脸颊的干涸血迹。 接着把湿巾朝向他,展示给他看。 应该是一开始他打赵龙的时候,被赵龙的指甲划到了。 他有点心虚,毕竟他刚刚放狠话的对象,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是她的未婚夫。 “到底学校里是谁还在欺负你……”林榆眉头紧锁,“跟你说了,别人欺负你的话,你打死都没关系的。” “怎么回事啊,林衍,不会还手的吗?” 林衍看着她无比担忧的眼睛。 在心里偷偷骂自己下作。 然后他垂眼,眼睛里是隐隐约约的眼泪,“我害怕。” “欺负我的时候不害怕,被别人欺负就害怕?”林榆忽然想起之前林衍提过的。 是严成野。 但严成野为什么要打他? 她眉头拧着,深吸了一口气,“严成野为什么要打你?” 林衍的眼睛看向四周,就是不看她,他说,“因为他认为你移情别恋,对象是我。” 他说完这句,抬头看她反应。 林榆先是觉得不可理喻,然后脸蹭一下就烧起来了。 “他是不是有病啊!”她骂道。 林衍脸色稍变,在林衍眼里,她是因为严成野的在意而脸红。 她那句话什么意思? 是说不可能移情别恋上他么? 也对,毕竟他是血液相连的弟弟。 林衍压下眼眶的酸涩感,他遏制住最深处的、被上了锁的情绪。 “你们都在,太好了。” 外面传来人声,两人对视一眼,坐得远了一些。 不一会儿,林维康走进餐厅。 “怎么没有跟同学出去玩啊?”他说。 紧接着对厨房吩咐道,“给我个空碗就行,我吃过了,陪我们小榆小衍喝点汤。” 空碗很快端上来,林维康往碗里盛汤,又叫他们俩人吃,不用管他。 “这鸽子汤好喝,补气血,”他又喊厨房多拿两个碗过来,给俩人分别舀了一碗,“你们两个都喝。” 林榆垂眸喝了一口,汤很鲜甜,入口很润。 “我们家的小朋友都很争气,我们小榆,年级第三,”林维康说,“小衍也不错,考了第七。” 他分别拍拍两个人的肩膀。 “这样,为了奖励你们,爸爸带你们出去玩,”林维康喝了一口汤,佯装想了想说,“就去翁斯南,又有阳光又有沙滩,我们住海边的酒店,你们出门就能玩水,怎么样?” 林衍浑身僵了一僵,就是那场饭局上有纠纷的国家。 林维康根本不是去旅游的。 至少目的在于去谈他的什么“生意”。 “谢谢爸爸!”林榆说。 她看林衍半天不说话,在餐桌下踢了他一下。 林维康看到林衍不自然的神情,只是微微笑着,没有点破。 “你们吃完回房间收拾一下,机票已经订好了,我们后天就走。” 第四十六章翁斯南 即使带着无限的担忧,当下飞机的那一刻,林衍也不得不认同,翁斯南是一个好地方。 清新、带着咸湿海风的空气倒灌入肺,远处是无比贴近的黄昏,这种黄昏不会让人觉得凄凉,只会感到“夕阳无限好”。 机场很热闹,几个穿着标准度假装的小孩在嬉闹,欢笑声影响着人们的情绪,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 林维康有专车来接,很豪华的黑色长车,周身是几近发亮的漆面,几个保镖下车迎他。 林衍皱眉,林维康在国内其实没有那么嚣张。他看到有一些游客发出惊呼,拿出手机拍照。 林维康根本不在意,他闲适地把香槟递给姐弟俩,跟他们干杯。 “Cheers!”林榆的兴致很高。 林衍看过去,她看来还算期待这次度假。 她穿着玫瑰花纹的吊带裙,裙摆长到脚跟,腰后开叉到尾椎骨,一些软肉从背后绷紧的绑带间隙挤出来,像软和的丛山。 她胸前的开叉之间,两团柔软挤出锐利的沟壑。 她舒展地躺在皮椅上,一只手撑起整个半身,把香槟一饮而尽。 林衍隐秘地观察着,汲取她身上自在的生命力。 假如她是自由蔓生的玫瑰花,他实在想做她脚下的污泥,作为她肆意生长的养料。 车在酒店门口停下,酒店金光闪闪,仿佛是另一个国家的宫殿。 璀璨夺目的水晶灯高悬,就连行李车好像都是镀金的。 前台放着新鲜的热带水果,走近就有清新的果香。 林维康在前台直接拿了房卡,领着两人进房间。 伴随着开门的“滴”一声,林衍第一次见识到总统套房能有多豪华。入门是客厅,周边挂了很多老画,画框是浮夸的鎏金雕花,画框的右侧,旋转楼梯蜿蜒到楼上。 林榆熟稔地踩着楼梯,一步三阶地“噔噔噔”跑到楼上。 她扑向次卧柔软的大床,床垫很好地拖着她的腰,她伸展手臂,闭上双眼。 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她大声地往楼下喊,努力让在客厅沙发坐下的父亲听见。 “我们今天什么安排呢?” 林维康也笑着把双手围成喇叭状,跟她对喊,“你想有什么安排呢?” “我想冲浪,还想潜水。”林榆说。 “都可以,你想怎么玩都可以,”林维康说着,忽然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你们休息一下,晚上爸爸带你们去赌场玩怎么样?” “你们随便玩,输了算我的,赢了就当你们自己的零花。” 林榆听到这里,陡然睁眼。 林衍在她右侧的客房,他正好走出来,像是洗澡的间隙被骤然打断,他上半身衣服已经脱掉了,两条腹外斜肌像鱼尾一般往下收着。 两个人的目光交界那一刻,林榆懵懵懂懂地推理出来一些危险预兆。 林衍只是沉默地注视她。 “怎么样?”林维康又喊了一句。 “好啊。”林榆的思绪杂乱无章,她本能地答应下来。 她清楚林维康决定的事她就算拒绝也没有用。 楼下林维康的手机响了,她听见他“喂”了一声,紧接着电视声音被调大。 空调温度太低了,她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像有什么她刻意避开的泡泡就在今天要被强行戳破。 而她没有任何阻止的可能。 -- 多谢你的支持与厚爱,评论我都有看。 接下来可能走剧情会多一些。 第四十七章赌场 时间在这种时候过得尤其快。 林榆的无措还没有被消解,林维康已经喊她准备下楼了。 她和林衍对视一眼,走下楼梯。 林衍跟在她的身后,阴影从身后压下来。 林榆忍不住想他是否又长高了,走在后面真的很像她的保镖。 如果说他们入住的酒店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那么赌场就像是和宫殿毗邻的镀金教堂,奢华的装潢之上,高悬着瑰丽、神圣的壁画。 纯金的锦鲤在龙门高悬,她跟在父亲身后,绕开锦鲤走进赌场。 林维康有点迷信,他回头跟他俩说,“只有鲤鱼才要跃龙门。” 音乐与欢闹声刺进耳膜,他们径直走过人群,直到一个偏厅。 公关推开雕花大门,把三人迎进门里。 这里是贵宾厅。 林榆好奇地探头,他们每个人身边簇拥着各自的公关,有男有女,时不时高声引他们抛入筹码,又在耳边低语。 赌场从不缺惊呼与笑闹。 林衍看向她,她抬高的眼睑,因为好奇而微微发红的双颊,无不显示着她的兴奋。 “不用担心输赢和筹码,你们玩就好。不会玩就问旁边的姐姐。”林维康说着,两位公关走上前向他们微微鞠躬。 林维康又跟他们说了两句,接着跟着公关匆匆走进贵宾厅的一个小门。 林榆瞥了一眼他。 “你的主场。”她挑眉,语气有几分讽刺。 他妈妈有赌瘾,她记得。 林维康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能想起这一点,但他仿佛完全不在乎林衍的情感。 林衍只是笑着,“你不会玩吧,想玩什么?我教你。” 林榆耸耸肩,既然他都不在意,她也无心多去顾忌他的感受。她随便指了个牌桌。 “德州,很有品味。”林衍走近,自己从周边搬了个椅子过来,他把主位让给林榆。 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响,“你想学,还是想赢?” 林榆想了想,她说,“我既要学会,也要赢。” 荷官发的每一副牌林衍都细细跟她讲解,打了两轮之后,林榆逐渐开始顿悟。 她看着手里的一张K与Q,和面上的四张公牌可以组成三张相同的牌,接下来的牌还没有发,也就是说。 要么是葫芦,要么是三条。 她不喜欢太靠运气,第四轮就不赌四条了。 她的表情假作兴奋,用旁边人能听见的声音和林衍嘀嘀咕咕,“这是不是可以连成同花顺啊。” 林衍看着她手里两张牌,失笑说,“别太大声,给别人听见了。” 她学东西好快,甚至无师自通了诈唬的技巧。 利用她作为新人的桌面形象,说的话偏偏最能让人相信。 她看向他时狡黠的目光,和得到他配合之后满足的神情。 好可爱。 他的目光透过荷官看向林维康走进的那扇门。 内部有保镖紧紧守着,而外面的服务生也很警惕,连醉汉靠近都马上会被公关迎走。 林衍皱眉,他参不透林维康到底什么意思。 林榆注意到他的目光,她也看向那个门,她轻轻问,“你知道他去做什么吗?” 林衍忽然回神,他轻缓地摇头,跟她说,“他什么也没跟我说。” “骗子。”林榆表情微冷,注意力转回牌桌。 她意思意思玩了几把之后下了牌桌,走向卫生间,林衍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赌场的卫生间外有专门的洗手室,甚至有一对沙发。 林榆拿起放在水池里的拖把,把厕所门闩上。 接着确认没监控后,她把林衍推倒在沙发上。 接着一脚踩上他腹部。 林榆双手扯着他整齐的领口,把领口攥进手心。 “林衍,跟我说实话,”她提起他的领口,她眉头紧皱,“他瞒了我什么?你瞒了我什么?” 林衍任由她扯拽,他一言不发。 林衍的沉默使她的怒火更加沸腾。 “林衍,说话。”她语气冷冷。 “姐姐想听我说什么?” “我不建议你在这个时候装傻。”林榆的手指往上,她锋利的指甲抵在林衍的侧颈。 “还记得吗,林衍?”她贴近他,指甲也更深地陷进去了一些,“是你教我的,你在床上亲口跟我说‘下次杀你可以换一种方式’,我觉得你的提议很好。” 既然这个泡泡注定要破。 她决定自己戳破它。 “你说林维康是以利益为重的商人,也就是说,如果你死了,他唯一的希望只有我。他会在看到你尸体的那一刻,用尽全部手段保我。” 林榆说这一段话的时候,被她用指尖抵着的林衍脖子往外渗出一点红痕。 “所以,我再问你一遍,他对我隐瞒了什么,他又告诉你了多少?” 林衍感受到她脚下的压力。 “姐姐,你实在是……比我想象得还要完美很多……”林衍的声音很低,但每个字她都听得无比清晰。 她的视线往下,他西裤之下,有什么正在顶着她用以支撑的大腿。 林榆被气笑了。 她脚心把力气下压,抬手重重地抽了他一巴掌。 无比清脆的“啪”一声。 林衍脸上立即浮现红印子,甚至能看到手指的边际。 削尖的指甲划到林衍的脸侧,那一处马上肿起一道红痕,开始发红发热。 他丝毫不恼,他往后躺了些,眉毛上挑,“姐姐明知道这样……我会更兴奋的。” 林榆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在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外面传来敲门声。 “你不会杀我,姐姐,你心软,手里沾不了血的。” 他直直地看着她,嘴角微勾,颇有点耍无赖的样子。 第四十八章把柄 “我说,林衍,”林榆居高临下地看他,“你是有什么特殊嗜好叫‘被人死亡威胁’吗?” 外面敲门的声音没停,林榆厌烦地对门口喊了一声,“滚去别的厕所上。” 林衍的眼神弥足无辜,他说,“我不会给别人死亡威胁的机会。所以这种特殊嗜好,或许是被姐姐死亡威胁。” 林榆没理他的信口胡诌,反正她听过了太多林衍的胡言乱语。 林榆表情冷冷的,“我之前一直在猜你想要的是什么。” “说实在的,如果是你的脑子的话,很难猜。所以我决定观测你的行动。” “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我发现,你的目标在我。” “至少一部分目标在我。” 她一句一句说出推测,她能看见林衍眸子里随着她说的话逐渐被点燃的火。 他终于不那么平静无波,就好像只有她的小船被海浪打翻,船体分崩离析。 他也在这黑暗险恶的海面上航行。 “无所谓原因,我也不想知道更深层次的剖析……林衍,这就是我手上关于你的第一个把柄。” “这个把柄足以让你说出我们共同的、亲爱的父亲的小秘密了吗?” 赌场从不设窗户,使得赌徒不见时日。 林榆走出卫生间时,还控制不住自己慌乱的表情,到牌桌边坐下时,她才好了许多。 她心不在焉地打着牌。 林衍的坦白让她彻底慌了神。 她确实有想到灰色产业,但她没有想到父亲的另一半产业,就是在涉黑。 他一直有在搞走私。 对于父亲的进出口生意,确实很方便。 林榆终于也明白,为什么父亲给她找的联姻对象是严成野。 比起平平无奇的“在商检局行个方便”,他为的是用婚姻联结的利益链条。 林榆看向手里的手牌,手牌很差,非常小的牌型,是谁都会弃牌。 她却陷入了犹豫之中。 “跟。”她扔了几个筹码出去。 池底还深,谁也不知道下一张公牌是什么。 很多事情还说不准。 她不打算那么早出局。 就在她沉思与放空时,一双手搭在她的肩膀。 林榆立即回头,是林维康。 他的身边还站着几个人,有两位跟林维康差不多年纪,其他更小一点。 “怎么样小榆,玩得还开心吗?”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榆马上站起来,她看向几位长辈。林衍跟在她身边,也一声不吭地起身。 “给你介绍一下,”林维康笑着,“这位,周叔叔,赌场的老板。还有秦叔叔你见过,是这边的大股东。” “周叔叔好,秦叔叔好,谢谢你们今天的招待,我虽然没有玩懂,但是很好玩。”林榆嘴总是很甜。 她没有忘记林维康给她定下的人设。 林衍跟在她话尾叫了人,他依旧和往常一样寡语。 “你哪里是没有玩懂,”林维康调侃她说,“小孩子家家的,都会偷鸡了。” 偷鸡也是德州扑克的黑话,和诈唬一个意思。 林榆作出娇憨撒娇的样子陪着几人笑。 心下却被吓得肢体动作都变得僵硬。 林维康的眼线随处都是。 还好刚才她和林衍的对话是在私密的空间里。 “让爸爸看看,”林维康低下头,看向她的手牌,“我们小榆手气这么好啊。” 林榆抬头,她的手牌很差,如果下一张公牌开出来不是她想要的牌,基本上这场牌局就输了。 他在帮她做诈唬的局,林榆抬头,看向父亲。 他的脸庞有了岁月的痕迹,眼角与额头也有了皱纹。即使依旧俊逸风流,也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他的时光在流逝。 假如他之前的隐瞒与器重林衍如果是一种保护的话。 此时向她介绍赌场老板的行为,是打算用她了吗? 林榆想不明白。 她被这种困惑裹挟,直到回到酒店她才如梦初醒。 林榆拍拍自己的脸,没有证据一切都是虚的。 一时间的信息量有点太大,林榆感觉脑袋转不过来。 她用能想到的所有方式在房间里查了一遍针孔摄像头,直到确认房间里没有任何监测后,陷进柔软的大床里。 她漫无目的地刷手机,跟叶微聊零零碎碎的八卦。 她其实想跟叶微说的,但她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是什么心事都被允许倾诉。 她纠结了很久,还是应承着叶微上一句,发消息过去:那秦澈怎么说? 不等叶微回她,林衍敲了敲门,跟她说,“父亲出门了。” 林榆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她把握不住林维康到底在想什么,很怕现在要面对他。 她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好像都要被林维康评估有无利用价值。 她现在根本做不到天衣无缝地迎合林维康的期待。 她开门,林衍倚着门框。他仿佛知道她此刻的混乱似的,等着她开口。 “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的。”林榆说。 “然后我们两个慌作一团,一个能理智思考的都没有?” “真想把你这张嘴缝上。” 林衍走进她房间,他把门锁上,然后举起检测仪四处检查针孔摄像头的WIFI与红外线射线。 “设备还挺多?” “刚才买的,”他走进卫生间,“祈祷它有用吧。” 房间没有针孔摄像头。 二人的精神看上去都轻松许多。 还好林维康没有变态到那个地步。 林衍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说实话,现在父亲什么想法,我也不明白。” 两个人在房间里相顾无言。 坠入深海般的沉寂笼罩在房间里,气氛降到最低点。 林榆坐在床上,床垫太软,她感觉半个身子都要陷进去。 她轻轻说,“如果他是想让我俩斗,我不会放水。” “我很期待。” 林衍深黑的眸子注视着她,兴味盎然地交叉手指。 第四十九章度假 让林榆和林衍没想到的是,林维康接下来真的带他们开始了度假。 他表现得像一位真正的父亲,带着姐弟二人逛了几个景点,吃了些当地风味的美食。 有男生跟她搭讪,林维康也笑着一边调侃她一边帮她把烂桃花挡掉。 “注意,我们家小公主的父亲在旁边呢。” 林榆捧着刚开的椰子,躺在沙滩躺椅上。 她喝了一口,沁甜清新的椰汁浸润口腔。 这几天她周身都环绕着一种诡异又温馨的错觉。 就仿佛什么也没变。 林维康依旧是那个宠溺慈爱的父亲。 林榆深知这是不可能的,但她却不由自主地在晃神的时候沉浸进去。 即使是利用……一切利用的前提是有利用价值。 林榆看着从商店里走出来,端着两杯放满冰块柠檬茶的林衍。 他身材真的很好,在隆起的肌肉之下,纤细的腰腹与紧绷的大腿。林榆往上看,他甚至除了毛,光滑的手臂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出别样的光泽。 林衍也看着她,他很高兴他能成为她转移注意力的对象。 她看向海面的视线太过沉重,不如此刻鲜明的注视。 他把柠檬茶放在桌子上,坐在她旁边。 林榆和他对视,彼此的目光里都是无法表达的情感。 “怎么不去玩水啊?”林维康打完电话走过来,一手一个摸他俩的头。 林榆不想面对林维康,急急忙忙地下水。 海水冰凉的触感让林榆有点想往回缩。 她回过头,林维康在对她招手。 他为她加油的身姿依旧是那一套,她都能根据他的动作猜测他的下一个姿势。 他在她小学的运动会就是这么为她加油的,还有她参加的所有比赛,他从不吝啬欢呼。 林榆想,他的爱总是有一分表现十分。 而在极度仰慕他的曾经,林榆也总是把他的一分爱看作是十分。 她把整个身子浸入海面,海水拖着她,她不疾不徐地游着,在林维康看不到的石头拐角,她偷偷仰躺着闭上眼睛。 海流涌动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匆匆而去,有一种五感都在虚空之中的轻松。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耳边忽然传来小孩的欢闹声,她警觉地睁眼,还不等她调整方向,小孩的游泳圈把她往石头边沿撞。 看似圆润的石头在海面之下有很多锋利的突起,林榆吃痛,脚面仿佛被锋利的剪刀划了一道。 小孩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巨大泳圈的漂浮方向,她来不及跟小孩的家长争执,调转朝向,往岸边游去。 她刚上岸,林衍本来悠闲的表情就变了,他跑过来,目光无比关切。 “怎么受伤了?”他问她。 林榆低下头,看见自己脚面溢足了鲜血,有些血液顺着往下流,和沙子混在一起。 “说不清楚。”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林衍犹豫了一下,他想抱她回酒店。 但林维康在看,他如果是想要制衡他俩,现在表现得太亲昵反而不好。 就在林衍犹豫的时刻,林维康也走到林榆身边,他的表情也有点严肃,“怎么会刮到脚?有没有人推你?” 林维康手臂横在她腰侧,接着是腿弯,把她抱了起来。 “只是被游泳圈撞了一下,是我离石头太近了,没事的爸爸。” 林榆好久好久没有感受过父亲的怀抱了,这里却没有她预想的温暖。 林维康冰凉的胸膛与肌肉的用力,还有他脖子处因为年纪更迭生长出的纹路。 都在昭示着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真的在衰老。 林衍沉默地跟在二人身后,在他的视线里,林榆的腿面渗出的鲜血顺着腿侧流下,林榆正安稳地依偎在父亲的怀抱之中。 他很想提醒她这是林维康的陷阱,但一个父亲抱自己受伤的女儿去治疗又算什么陷阱? 林维康把她放在酒店大堂,他打了两个电话。过了十分钟,医生急匆匆地闯进酒店。 伤口看上去可怖,但不过是一点皮外伤。医生熟练地消毒、敷药,嘱咐她这几天脚部不能沾水。 “知道了……”林榆的声音里有点委屈,消毒她疼得呲牙咧嘴,林维康抱着她安抚了半天。 “脚伤了,都不能逛街了……”她抱怨着看向林维康。 “等你脚好,想怎么逛怎么逛,刷爸爸的卡。”林维康笑着。 她的撒娇与父亲的安抚,林衍沉默地看着。 他总觉得以她的聪明不会不知道这是虚假的,是林维康造出来的幻梦。 他只是很怕,怕她宁愿在梦里沉睡,宁愿不睁开眼睛。 -- 昨天回家太累直接睡着了,抱歉。 之前看有读者朋友感觉单章字数太少不够看,最近几章字数都加了一些,希望你的阅读体验有好一些。 谢谢你们的收藏、留评与珠珠,爱你们。 第五十章练习 过了这个暑假,林榆和林衍步入高二。 林衍留在一班,而林榆在另一栋教学楼上课。 除了上学放学,两个人都没有什么交集。 直到期中考试结束,林衍从班主任手中拿到邀请函,让他和班长一起发下去。 是舞会的邀请函。 时间在下个月星期五夜晚,舞会的主题是庆祝他们成为学姐学长。 林榆期待这个舞会很久了,她和叶微商量了半天订什么样的礼服,不要撞款。 等晚饭过后,她顺口问他,“喂,你舞会有目标吗?” 林衍愣了一下,然后实话实说,“没有。” “那得赶紧了,舞会孤孤单单一个人,很可怜的,”林榆站起身,捧起他的脸,“你凭这张脸就不愁女生喜欢,舞伴很好找的。” “你呢,你又会和谁跳舞?”林衍转移话题。 “严成野啊,还能有谁,”林榆耸了耸肩,“毕竟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也没得选,不是吗?” “也对。”林衍沉默地应了一句。 他心下不知为何,又浮出那种酸涩的雾,虚浮地围在他的胃里。 越来越奇怪了。 “你会跳舞吗?”林榆嗅到气氛愈发怪异,她连忙问。 “不会。” “晚上来我房间,我教你,”林榆的手指勾住书包,她找补了一句,“免得丢林家的人。” 接着她头也不回地推开房门,消失在林衍的视野里。 林衍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她回到房间彻底消失不见。 他连忙低头,从口袋里忙不迭拿出手机,查交际舞怎么跳。 他躲在房间里,随便点开一个教程,对着镜子练了半晌,依旧肢体僵硬,体态丑陋。 林衍叹了口气,还是推开房门,走到林榆门口。 他敲三下门,等了一会儿,大概有七八分钟,林榆终于开门。 像是为了这次教学,她换了一身短款礼服裙。 黑色抹胸鱼骨托着她胸前的柔软,下身纯白色的花苞裙高高蓬起,每一处锐利的线条都贴合着她的身体曲线。 她只是换了一件衣服,林衍却移不开目光。 林榆握住他的小臂,把他带到房间落地窗前。 她提前把桌子移开,留了一片方便走动的区域。 “抬手。”她粗暴地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腰上,接着抬高他另一只手,掌心相握。 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彼此贴得好近。 他甚至能看到她脸颊上细细的绒毛。 林榆按下音响,华丽而深沉的音符倾泻而出。 “跟着我的腿,你先伸左脚,”林榆为了让他找到步伐位置,她的腿贴着他的小腿,“在这里定住。” “很好,接下来右脚往右边,”她耐心地等他的步伐,“对,就是这样,然后我们权力交换。” “这就是最基础的四方步。” “你做得很好,很有天赋嘛,林衍。” 林衍听到这句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她,明明他此刻滑稽又沉重,舞步跟不上拍子。但她依旧说他“很有天赋”。 她的教学细心而温柔,林衍不禁沉进去。 他的步伐逐渐熟练,但仍然低头看着脚下,怕踩到她。 “抬头,看我,”林榆贴近他的耳朵,“别怕踩到我。” 她的眼睛在月光的反射下熠熠,反着晶亮的光。 “反正我全都会从你那里讨回来。” 皎洁的月光从窗户的缝隙流泻,洒在跳舞的两个人身上。他们彼此拥抱着,每一次对视,都仿佛在倾诉。 那些不为人知的,不可言说之事。 轻柔的清辉光亮、苍白,就好像在他们身上披了一层薄薄的细纱。 漫长的夜隐匿在白昼,虽然不是很重要的舞会,林榆仍然决定去订一套衣服。 她有熟识的店,跟店主定下款式与材质之后,她又逛到男装区。 “这款,把领子改成这边的设计。”她沉吟道,“后背的花纹去掉。用之前我爹带来那人的尺寸,你们登记过的吧?” 跟在身后的店员连连点头。 她逛得开心了,又买了几套成衣。 接下来去吃点东西吧。 林榆想着,戴上墨镜,抬腿走出店门。 “是林小姐吗?林小姐请留步。” 林榆听到有人叫她,她看过去。 她从未见过这个人。 这个人疲惫的眼睛眼眶深陷,头发的染色掉得七七八八,显露出明显的分层。她的脸上已经有了时间的纹路,却仍然可以看出她曾经的风情。 她的鼻子与嘴唇和林衍如出一辙。 即使从未见过,林榆也能马上意识到她是谁。 她是林衍的母亲,也是林维康的情妇。 第五十一章开口 林榆坐在咖啡厅里,dirty分层入口,咖啡的苦涩后是牛奶的醇香。 她不着急,静静等着面前女人开口。 尹曼手指握在一起拧成结,没有时间犹豫了,她能够找到林榆已经靠了很多关系。 错失这一次,之后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林小姐……”尹曼刚开口,就看到林榆皱着鼻子,撇了一下嘴。 是在嫌她的香水劣质吗?尹曼畏缩了一下。 她想到自己的儿子,他如今也是这样养尊处优的吗? “林小姐,我只是想见见小衍。”尹曼说。 “他是你儿子,你见他,怎么要来找我?”林榆对她没好气。 “你就可怜可怜我,林小姐,自从小衍跟他爸走,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我好想他,求你帮帮忙。”尹曼的泪水溢出眼眶,像一个被欺负的慈母。 她接着说,“我打小衍电话显示他关机,找也……也找过你爹了,每次不是说忙就是说小衍学习很辛苦,叫我不要打扰他。” “一定是他不让小衍见我。每次就几千块打发我……求求你林小姐,我知道不应该拜托你,但我没其他办法了。” 林榆的神色愈发冷漠。 “我有林衍的手机号,我帮你打?”她划开手机锁屏,点开电话簿。 好像就要帮她打过去。 “林小姐,等等……阿姨再求你一件事,”尹曼慌忙阻止,“能不能……说你想见他,约他出来。” 林榆沉默了一阵子。 仿佛咖啡厅的音乐也停滞。 “阿姨,你是不是真以为我是软柿子,最好骗啊?”林榆冷笑了一声。 “林衍不想见你,原因我不知道,但他既然做出行动了,说明你们一定有嫌隙,”林榆上下打量她一下,“帮你把林衍骗出来,他记恨的是我。” “我只是想看看小衍他好不好……” 尹曼哭得很美,泪珠像断线的珍珠往下落,眼眶的泪水盈盈满满。 她肩膀微微颤抖,抬眼时十足的梨花带雨。 林榆有点明白当初父亲为什么会喜欢她。 光看外在,她像脆弱、易碎的白瓷瓶。 很像林榆的母亲,她也是这样素净、澄澈。 多适合放在玻璃盒子里,用光打下来,谁人都参拜。 可惜林维康喜欢这样白瓷的原因,是听那一声碎。 “他很好,他现在能在你供不起的学校上学、住你买不起的房子、吃他从没吃过的饭菜,都是因为你找了一个最适合给他做小三的人。” “你一定很不后悔,你做了如此好的选择,给了儿子最光明的路。只是不能见他又有什么呢?” 林榆冷着脸说下最后一句,“你只要对林衍好,林衍最是知恩图报的人了,他又怎么会弃自己的母亲而不顾呢。” 等她说完,尹曼的神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她张了张嘴,却半天说不出来话。 尹曼的反应证实了林榆的所有猜想,她用鼻子哼出一声冷笑。 “阿姨,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林榆从钱包里拿出几张卡,“你要赌资吗,我可以给你。” 尹曼眼睛都亮了,她连忙说,“谢谢……谢谢林小姐,不是赌资,我不赌了,是……是生活费。” 她说话声音越说越小,心虚地把头埋下去。 “我又不是林衍,我无所谓,你就算十恶不赦跟我也没关系,”林榆说着,“你要多少?” 不等尹曼报出数字,她接着说,“我是说你不再骚扰我的费用。” “把钱拿走之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尹曼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这个数,这个数就行。” 其实不过是林维康给她一个月的零花钱。 她看着尹曼,不由得觉得她有点可悲。 赌瘾应该是林维康引导她染上的。 母亲去世之前,林榆依稀记得她的咒骂里有一个女大学生。 或许就是尹曼。 说不准就在林维康带他们度假的赌场,他用尹曼掩盖自己在赌场的交易,而被林维康公关引导着扔下筹码的尹曼,走进了最不可踏入的迷境。 林榆把钱转给她,尹曼千恩万谢地双手合十。 “有条件的话找份工作吧。” 她心下有些不忍,还是留下了最后一句,显然尹曼只注意到银行卡里急速增长的数字。 林榆抛下她离开。 这时已是傍晚,商业街人头攒动,宣布入夜的霓虹灯逐一亮起。 尹曼拎起破皮的包包,摇摇晃晃地走进熟悉的酒吧,越过喧闹的人群,走进下一层。 几个打台球的男人看到她,停下手中的游戏。 她弄散自己的黑发,从一人口里抢下香烟,吐了一口雾。 “我说了,我算过命,我儿子是金龙身,会吐钱的。” 她把银行卡摔到台球桌上,眼睛微眯,表情倨傲。 第五十二章心虚 林榆回到家里时,已经过了饭点。她本来应该赶得上的,还是在周边奶茶店坐了两小时,才假装逛完街回来。 她有点不想面对林衍。 那是他的母亲,她商量也不商量,就这样把他母亲打发走。 说不准他还要怪她。 郑姨给她留了饭,见她风尘仆仆地回来,匆匆起床给她热。 “不用,我自己热吧,您回房间吧郑姨。” 她知道每周六郑姨要和上大学的女儿打电话,不愿打断她们。 她匆匆吃完饭,走进走廊。她和林衍的房间离得很近,她急匆匆开门,这时身后也传来开门声。 林榆故作轻松地跟他说,“我一时兴起帮你订了礼服,你有空去看看,不喜欢的话趁早改。就是最早林维康给你订成衣的那家店。” “好,多谢。”林衍走向卫生间,像是要洗澡。 两人相安无事,林榆松了一口气,她走进房间。 “等等。” 他的鼻尖忽然闻到陌生又熟悉的小豆蔻与胡椒香。 林榆并不喜欢辛辣浓烈的香水。 不会这么巧喷了这样熟悉的,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味道。 “林榆,你是不是……见了什么人。”他贴近她,手锢住她的手臂,凑近她的脖子闻了闻。 从脖子闻到手指,他确定,沾染上那股味道最浓烈的是她的手心。 “我见什么人关你什么事?林衍,你管太多了吧?”林榆翻他白眼。 她用激烈的语言掩饰自己的心虚。 “本来不关我事的,”他低下头,看向她无辜的、愤怒的脸,“但我的母亲很擅长操纵人心,我得确保你……还是我的阿榆。” “没有受任何蛊惑、也没有成为任何人说客的阿榆。” 他贴近,目光锐利无遮。 林榆深吸一口气,“是,我是见过你妈,你妈说林维康断了她找你的渠道,只能找上我。” “她哭得好可怜呢,梨花带雨。” 她的目光挑衅至极。 这反而让林衍松了一口气,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然后呢?” “然后我给了她一笔钱,买断她不再骚扰我的钱。她说她会做生活费,我猜她会赌掉,因为没有一个赌徒的话是可以当真的。但她不是我的谁,我无所谓。” “假如林维康真的堵得够死,她又不能再通过我来找你。意味着,我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你欠我一个大人情。” 林榆抬头看他,“这就是你还人情的方式?” 林衍松开手,“抱歉。” 林榆向他比了手势,“我给了她这个数。” 林衍沉默了一会儿说,“明天就还你。” 他说着就要离开,林榆双臂勾住他的脖子。 “那么,我很好奇,你妈妈是绝对的受害者,你为什么这么恐惧她和我的接近?你在害怕什么。又在躲避什么?” “还是说……有什么事情是她可能会告诉我,但你绝对不想要我知道的?” 林衍沉默了几秒,他就要开口说没有。 “你知道好奇心能够驱使很多东西,我不能得到满足的话,我控制不了我会去问谁。” “有些人只要用钱就能撬开她的嘴,你最明白的。” 林衍注视着她明亮的眼睛,他似吻似诉,在她耳尖处说:“你想知道是吗……我不是不能说,它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是关于你手中拿到的关于我的把柄,为什么可以驱使我的故事。它比起一切上流社会的肮脏秘闻都要干净……” “你可以用它完全掌控我,姐姐。” 林榆迷惘地抬头,接纳他的亲近。 他的吻与语言交缠在一起,他颤抖的手指扶稳了她的腰。 他的话语仿佛一朵一朵的云,每一个字都浮着,爱抚一般地一团一团飘进她的耳朵里。 “这个故事就像其他故事一样,都要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说起……” “那个时候我还很小……” 第五十三章故事 在讲林衍所畏惧的事之前,先要把一个更久远的故事讲完。 那天是他的五岁生日。 母亲告诉他,要带他出去玩。 林衍直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不知所措和高兴。 因为去年四岁的生日,母亲关上门接了一通电话。 她从门后出来就把蛋糕全部砸了,地上发出对小林衍来说震天的响声。母亲告诉他,“你不过就是从贱货肚子里爬出来的小贱种,过什么生日。” 所以今年的生日能出门玩,对他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 母亲温柔地给他抹宝宝霜,还穿上了新衣服。 然后握住他的小手走进林家小区。 不知道是保安不够严谨,还是母亲带着小孩太过理直气壮,他们很轻松就被放行了。 那是他第一次来林家附近。 母亲带他藏在小公园的角落里,她指着正带着一家人出行的林维康说,“看到没有,那是谁?” “是爸爸。”小林衍怯生生地说。 “你看,爸爸有别的家庭,有别的小孩,你跟妈妈是被遗弃的。” 母亲说完呜咽地抱住他,她的头发碰到他的脖子,有点痒。 “妈妈只有你了,你要乖,要爱妈妈,要听妈妈的话,知道吗?” 小林衍手足无措地抱住母亲,小手轻拍母亲后背,轻轻安抚。 机械地重复着好像已经说了一万遍的话,“我会乖,我爱妈妈,我会听妈妈的话。” 尹曼应该很满意。 他记得她当时满意的笑容,接着她牵住他的手,去见了林榆妈妈。 尹曼堆着笑,有点恶意也有点讨好,她跟林榆妈妈打招呼。 最可怜的当事人,林榆妈妈不知道他的母亲是小三,她只以为他们是林维康的朋友,她很温柔地跟他们打招呼。 还半蹲下来夸他很可爱,温柔地捏了捏他的脸蛋。 那一瞬间,林衍忍不住想, 假如这位女士是我的妈妈就好了。 接着他的想法瞬间被铺天盖地的罪恶感覆灭。 林维康当时的表情,林衍已经记不清楚了,但他真的被吓了一大跳。 他揽住两个小朋友,让他们先去小花园玩。然后他看向林榆妈妈,用的是林衍从来没听过的温蔼语气,“我和尹曼要谈点事,你先带孩子们去小花园。” 林榆妈妈散发的温柔气质让林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大家的妈妈是不一样的。 他坐在弹簧小马上,目光被远处的两个人吸引,他们看上去情绪都不太好,像是在吵架。 “小马好玩吗?” 她忽然跟他搭话。 这是就是他与林榆的初见。 她当时比他高一点点,穿着蕾丝纱裙,头上戴着白色蝴蝶结发饰和公主头冠,头发柔柔顺顺地垂着。 白色的小袜子踩在小皮鞋里,连袜边都没有因为松紧带失效而松松垮垮。她全身上下干净得没有一点污渍。 对他来说,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小林衍不动声色地用小臂挡住自己衣服上的污渍。 “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你住在附近吗?”林榆问他。 她一点也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失去兴致,一屁股坐上他旁边的弹簧小马。 “我住在万安区,离这边好远好远。”他说。 他话音刚落,小林榆无比惊讶,“那么远呀。” 虽然他怀疑小林榆根本不知道有多远,不过他还是继续说,“嗯,我妈妈说我今天生日,带我出来玩。” 小林榆脸上洋溢着笑容,她马上说,“哇,祝你生日快乐!” 小林衍很少能听到这一句祝福语,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沉默了半晌说,“谢谢。” “我没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对不起!”小林榆的脸皱成一团,看上去有点愧疚。 小林衍愣住了。 她居然为了完全不是自己错的一件事而道歉。 先不说她之前根本不知道他生日这件事,她居然认为没有给他准备生日礼物,是需要道歉的。 顿时小林衍内心不知道被从哪翻出来的自卑覆盖,他被这种情绪挫伤,从伤口中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欣喜,又因这种欣喜里寻到很古怪的艳羡。 林榆想了半天,她从头上拆下蝴蝶结。 “送给你,生日礼物!”她递给他。 那是一只缎带蝴蝶结,他从来没有摸过这样柔软的布料。轻晃的话,还会反射灿烂的光。 他才刚接到手上,林维康就走过来,气急败坏地把林榆拉走了。 林榆见怪不怪地跟他挥手,说,“拜拜妹妹!” 林衍眨了眨眼,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因为母亲疏于管理,上一次剪短的寸头已经长到脸颊。 被她误会成女孩子了。 接着林衍抬头,怔怔地看着一家人离开的背影。 他握紧了手中的蝴蝶结。 --- 林衍:你是我曾经悲惨生活里的一道光。 林榆:笑死,宝宝霜。 五十四章初觉 “也就是说……林维康不仅找小三,甚至任由小三找上门来挑衅……”林榆的声音微不可闻。 “他一直骗着我妈……而我妈被他耍得团团转……” 林榆低下头,用不了两秒做了决定。 “我要杀了他……我要亲手……” 林衍拦住她,他抱住她的小臂,努力安抚她,“阿榆,不要冲动。” “你让我不要冲动,我怎么不冲动?说白了,我妈就是被他气死的,他还跪在灵位前装什么伉俪情深……”她愈发失魂落魄。 她垂下小臂,脑袋顶在他的胸口。 “我真的信过,我真的相信过。我真的相信他对我妈的爱,也相信他口口声声告诉我,‘给你起这个名字的寓意是我和你妈的爱情忠贞不渝’……” “现在想来,只有‘渝’一个字应验了。” 她的眼眶红了,她是真的恨极了,死死咬着牙。 “我明白……”林衍声音低低的说,“我母亲也曾跟我说,林维康给我起的名字寓意是‘他们爱情长久延续’。” 林榆不挣扎了,她任凭他抱住自己,然后她的手握住他。 “林衍,我想杀了他。” “嗯。” “我说真的,我没开玩笑。” “嗯。” “你好像一点不奇怪。”她抬头,看向他在阴影之中的脸。 他摇摇头,头发随着他摇动的脑袋左右抖了抖。 “能让我看看那个蝴蝶结吗?” “好。” 林衍回到房间拿出那个小木盒,他递给她。 两个人坐在林榆的床上,她掀开盖子,当年纯白的缎带尾部有点泛黄,但保存完好,连半点勾丝也没有。 她翻来覆去看,回忆逐渐涌上脑袋。 她才知道那天的那个女人,居然是林维康的小三。 她本来的记忆不过是那天说要去游乐园,林维康因为工作上的事很生气,要回公司解决事情。 那天没有出门,但是妈妈带她烤了小饼干吃,所以不算很糟糕。 原来,原来这一切……她以为风平浪静的一天,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林衍……” 他听到她的声音在发抖,匆忙看过去,她的眼圈彻底红了,泪水被眼睫压着,就要往下坠。 “我要让他尝到妈妈去世之前经受的痛苦。” “我要看到他的绝望和痛苦……” 眼泪坠下的一瞬间,她侧过头藏起来,落下的一滴却掉在蝴蝶结上。 泪滴浸湿了布料,融进蝴蝶耳。 林衍站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他看上去是那么冷静,甚至有些微的漠然与玩世不恭。 但说出的话,却全然不像是理智思考的结果。 他说,“那么,我是否有幸,成为你的帮凶呢?” 林榆猛地看向他,他的情绪从来无法从神情中感知,所以她看他的眼睛。 他黝黑的瞳孔里,情绪无从感知。 “我很认真,或许比你还要认真,”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轻轻地笑着,“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林衍的手握住她的手腕,脸颊贴进她的手心,他闭上眼,感受林榆手心的温度。 他的头发很软,像小动物的毛。 林榆低头看他,他此刻的表情多么温和无害。 料谁也不会把那一夜要她再掐用力一点的男人,和面前的他对上号。 “这个问题的回答期限很长,我也很擅长等待……” 林衍走出她的房间,从亮面走进灰暗的走廊里。 他顿时止住了嘴角的笑,目光也一转刚才的温和。 他的手指在木盒上摩挲,当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他轻轻念出了她的名字。 “阿榆……很抱歉……” 他骗了她。 或者说,他隐瞒了一部分真相。 尹曼并不知道他把蝴蝶结保存到如今的事,甚至她都不知道这个蝴蝶结的存在。 他总是藏得很好,每一次尹曼的检查,他都会用一些别的东西代替她搜出的违禁品。 他真正要瞒的……是另一件事。 是他为什么能够来到林家,为什么林维康在这个时候接他回去。 他隐瞒了自己与林维康的谈判,他用了哪些手段拿到与他谈判的资本,又做了什么让林维康认为他的能力卓绝。 还有他多么果决地逃离。 纵使林榆也许会表示理解,但只要有半分可能让她怀疑他的来意,或是因为他的谋划而疏远他,他就会紧紧地闭上嘴巴。 他担心她质疑他的忠诚,所以出卖了自己,把自己最珍惜的回忆摊开,这样她就不会有任何怀疑。 真是低劣下作的骗子。 林衍的手往上,滑过刚才她触到的脸肉,抚摸着已经消失了的,林榆给予的掐痕。 他逐渐用力,直到自己的呼吸愈发僵止。 接着他松开手,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流露出失望的目光。 “果然不是阿榆的手指不行……只可以是阿榆亲手为我按下的印记……” --- WARNING: 不能接受女主弑父的可以跑了。 没开玩笑。 第五十五章舞会(上) 舞会这天,他们只上了半天课,留整个下午的时间让学生们好好准备晚上的打扮。 说是晚上,其实舞会只从下午五点开到九点。 十点钟保安就要进来赶人了。 林榆和林衍依旧准备一辆车走。 她为林衍订的礼服,他没有改半点设计,说明他认可了她的搭配。 认可她的搭配,说明品味不错。 林榆偷偷在内心认可了他的品味。 “等一下,这条领带丑死了。”她之前忘记给他把领带也买上。 她偷偷摸摸潜进林维康的卧室,从他衣帽间偷了一条咖色的羊毛领带。 她嫌弃地上下一看,翻了个白眼,“你亲爱的爸爸没有教你系?” 林衍无辜地张开手,任凭林榆把他脖子上皱巴巴的领带拆下,换一条新的上去。 她贴近他,她打的领带很平整,她的手指时不时碰到他的脖子与锁骨。 林衍觉得他弄巧成拙了,他故意选了很丑的款式,又装作不会打领带。 就是为了她此刻的靠近。 但他又忍不住地想,等她结婚,她是不是也会为她的丈夫这样打领带? 他握住她打领带的手,在她不明就里的目光里,问她,“阿榆怎么这么厉害。” “这点小事,你上网对着随便哪个视频学着绑两次都会了,别真在那张着嘴等林维康教行吗?”她没好气地说。 她想起和林衍第一次吃饭,他把领带展开,跟林维康好生炫耀了一番父子亲情。 想起来就觉得牙痒痒…… 林榆白他一眼,给他调整好领带,“砰”地一下关上房门,折腾自己的穿着打扮。 房间里的人台放着昨天送过来的裙子。 这一条完全符合她的设想。 裙面上反射着如同太阳照射河渠一般的镭射光泽,裙摆层层迭迭坠下来,像是血夜里的一朵玫瑰。 她已经能够想到穿着这条裙子起舞时会有多么惊艳了。 但一想到和她共舞的是严成野,林榆的兴头又降了一些。 她本来对严成野只是无感,一想到他因为林衍跟她的接触而找人霸凌林衍,就更反感他了。 在女佣的帮助下,她换上了衣服,兴味缺缺地走出房间。 林衍伸出手,向她微微俯身。 林榆这才心情好了一些,她把手搭在他小臂上,借他的力上车。 车开到熟悉的便利店门前,林衍刚要下车,林榆拦住了他。 “你也不看看你穿的什么档次的皮鞋,”她的眼睛在身上从上看到下,努力找理由一般,“走那么长一段路,鞋底都要被磨坏了。” 林衍好笑地看她,盯到她脸都要红了,她伸手把车门用力一关。 “就直接开到学校,”林榆没好气地说,“严成野不是针对你吗?让他看看你是谁,是他能针对的人吗?” 司机比林衍更先一步地开车,车子继续行驶,仿佛被二人愈发贴近的关系触动,车里的氛围都要变得融洽了一些。 校门口距离不远,也就两脚油门。他们来得明明算早,但校门口却已经有不少学生成堆地站在一块。 聚在一起聊天的,四处观望等朋友的,还有呼朋唤友走进校门的。 林衍探究地望向林榆,像是再一次确认她的心意一般,林榆肯定地点点头。 他开门下车,在众人的目光下,打开另一侧的车门。 有认识林家保姆车的,早早视线就看过来了。 她总是很耀眼。 林榆扶着他的小臂,她踢开裙摆,裙边的镭射流光溢彩,胸口的钻石项链在夕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她笑着一边下车一边和熟识的人打招呼,手握住他就要移开的小臂,半强制性地让他站在旁边。 有好奇的目光看过来,她只是笑着,“我弟,跟我一辆车过来。” 人们目光停留在二人相似的眼角眉梢,林衍本应反感这样的注视,但感受到林榆握住他的手心,林衍只是露出温和的笑。 有他同班的男生过来跟他聊天,埋怨他瞒了这么大一件事。林衍笑着道歉。 严成野远远地走过来。 他看了看林榆又看了看林衍,顿时明白了一切。 或许厚脸皮是一些阶层的必修课,严成野绅士地从林衍手中接过林榆的手,然后露出有礼的微笑。 “之前和林衍弟弟有些误会,还好已经解开了。”严成野伸出右手,手心朝左,显然是想跟他握手。 林衍面不改色地握住他的手,“是啊,还好已经解开了。” 严成野调侃一般地缓解气氛,“之前小榆都没跟我提起,我还以为你是她背着我找的小男友呢。” “我倒是从没听我姐说,她有什么正房男友。”林衍握他的手愈发用力。 第五十六章舞会(中) 严成野手指被挤压,他隐隐吃痛。 他皱眉,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了这位小舅子。 但他之前做的事确实冒犯人家,林衍不过是刺自己几句,他听了就过去了,不必计较。 “是我冒昧了,”严成野看向林榆,“我们只是有婚约。” “我姐既没有跟你谈恋爱,也没有订婚,长辈随口的约定,你太当真了吧?”林衍随口一说,严成野表情即刻变得更加难看。 “看来林衍弟弟不是很守约。” “我不认为任何人需要为他人的约定付出代价。” “走了,再聊下去赶不上开场舞了。” 林榆看不得这俩人刺来刺去,有点太幼稚了。 既然这两人不对付,就把他们分开吧。 严成野像一只战胜的公鸡,高昂着头颅,一手扶着林榆,一手插在口袋里,走进校门。 他注意到有人拿着手机在拍,他更靠近她一点。 他们一同走进礼堂,此时礼堂人并不多,有几位老师在指挥秩序。 一位正跟志愿者嘱托什么,看到他们二人进来,眼前一亮,赶紧跟他们说今晚上开场舞的安排。 林榆泛泛听着,跟严成野走位定了点,舞会还有一会儿,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双腿一左一右大张。 严成野坐在她旁边,看着她裙角露出来的脚背。 林榆忽然开口,“是不是谁接近我,就算只是正常的社交,你都想使用暴力手段解决他呢?” 严成野心下一震,面上不显,他说,“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林榆看向他,严成野满眼无辜。 “人都会有不理智的时候,我太吃醋了,”他保持着有点无措的语气,“我向你道歉。” 林榆脚尖微微踢着裙摆,看上去有点不耐烦。 “你要道歉就去向林衍道歉,被你打的又不是我。” 她皱紧了眉头,“你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有点恶心到我了。” “我有占有欲也不行?”严成野反驳道,“反正我们以后会结婚……” “这可说不准,”林榆站起身,她舒展了一下身子,“即使我们会结婚,你的做法也像一个无可救药的变态。” 她提着裙子,头也不回地走出礼堂,留下一句,“正式的开场舞我会回来,不会让你难堪。但是排练,请你自己解决吧。” 林榆找到一处角落,独自坐在石椅上。 她仰头看着此刻完全黑下来的天空。 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 她看得入神,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是否可以有别的可能,比如在自己的规划之下过自己的人生。 另一边,严成野强撑着温和的脸色,跟老师说她只是去一下洗手间。 严同学,你看到榆宝没有? 严成野忽然听到这一声,他回过头去,是叶微。 林榆的好朋友。 不得不说,他之前一直以为叶微是普通货色。 现在她穿着白色的短款礼服裙出现在他面前,露出一双和林榆不同的,又直又细的长腿。本身乖顺的齐肩短发在此刻看,有些圣洁的味道。 他一直认为林榆那种野马最值得驯服,现在来看,被圈养在马场、被驯服的小白驹也别有一番滋味。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之前为了给林榆好印象,在她的朋友们面前表现得都彬彬有礼。 他忽视了站在叶微身边的展熠,露出苦涩的微笑,“她说去卫生间,但现在急着要彩排。” “那怎么办呢?”叶微担忧地看向他。 “如果不麻烦,能不能请你帮忙彩排一下?”严成野为难地看向她,好像不是特殊情况的话,不会麻烦她。 “我不是很擅长跳舞……”她看向展熠,表情有点无措。 “没关系的,配合音乐定一下点就可以了,”他甚至也看向展熠,用礼貌地语气问他,“可否借走你的女伴一会儿呢?” 展熠看都不看严成野,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叶微身上,他只是说,“如果不想,就拒绝。” “我们微姐从不纠结。”他补上这一句。 叶微咬咬唇,还是点头答应了。 她跟着严成野走向老师,老师也很高兴,像找到了救命稻草,她更觉得自己帮上忙,有了作用。 她的手搭在严成野肩上,严成野的手搂住她的腰。伴随着音乐,开场舞的排练开始了。 “跟着我的脚步。” 严成野跳舞时自信舒展的模样,确实很吸引人。 “这里,转圈。”他说话时就贴在她的耳边。 叶微知道那不过是正常的提醒,但她依旧对林榆有一些细微的愧疚感。 她微微抬头,严成野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她。 他的注视无比认真,就好像她是他全心全意对待的恋人。 第五十七章舞会(下) 在叶微心神不宁地在礼堂与严成野跳舞时,林榆正坐在最静谧无光的角落。 她把高跟鞋踢开,光脚踩在地上。 塑胶跑道并不好踩,但她总有种踩在大地上的实感。 她知道不到半个小时她就要回到礼堂,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地跟严成野一起跳开场舞。 但在这时候她是自由的。 她往后躺,从树叶的缝隙中看星星。 她想起林衍被打的那天晚上,她躺在他身边,也是看着同一片夜空。 虽然很奇怪,但好像在林衍身边,她久违地感受到了自由。 她不用扮演谁的乖女儿,也不用做众望所归的学生代表。 她可以自由表达她的愤怒,甚至用手勒紧他的脖子。 她看到人群开始迁移、聚集。 脚踏进闪闪发亮的高跟鞋,她把搭扣按紧,走向礼堂。 她恢复甜美的假笑,跟路过的每一个人打招呼,穿越人群,来到在门口等她的严成野面前。 她把手搭在自己胸口,仿佛很惊喜,她皱起鼻子,露出难以区分的假笑。 “Shall we?”严成野弯腰邀请。 她伸手把手搭在他的手心,顺势贴近他的耳边。温软的笑容之下,她说,“上学期你英语考34,能说出这两个单词练得嘴都烂了吧。” 严成野丝毫不生气,他牵着她来到场地中央。 乐队很快演奏出热烈而昂扬的舞曲,林榆贴近他,手搭着他的肩膀,任由他搂住自己的腰。 从林衍的角度看过去,他们着实很搭。 这和那一夜林榆教他的小儿科不同,林衍怔怔地看着。 时而能从被踢起的裙摆之下,看到她紧绷发力的小腿肌肉,她跃起时,裙摆顺着她的跳跃幅度层层迭迭晃动,裙摆的镭射流光溢彩。 更别说她每一次旋转时用力的手臂、腿部的扭动,以及沉浸在舞蹈里的自信笑容。 她很轻易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就好像她天生就适合站在聚光灯下。 严成野托举起她,林榆随着他的托举叉开腿勾住他的腰。 他的手护着她的背弯腰,使她离地面无比靠近,将坠不坠之间,两个人的身体仿佛紧紧贴合着。 严成野的唇,离她的唇不到五公分。 这样亲昵的动作让所有人发出惊叹,很多人举起手机,把这一幕拍下。纵使是最迟钝的展熠,都能想到今天过后学校里的风波。 “榆宝!榆宝好棒!榆宝太会跳了啊啊啊!” 展熠看向旁边兴奋地一边喊一边举着手机的叶微,她齐肩的短发因为她的跳动一蓬一蓬的。 他有点意外。 假如他被临时代替严成野彩排,接着开场舞看到严成野是所有人的焦点,为他欢呼的场面,他内心多少都会有些不爽。 他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 他和严成野可没有跟林榆叶微的情谊,不能这么类比。 一曲毕,人群走进场内,音乐也换成如清泉流泄的轻缓舞曲。 林榆敷衍地跟严成野跳了一曲,拒绝了其他同学的邀请,举起酒杯和过来寒暄的同学喝了两杯,接着拿着酒杯,从后门逃出礼堂。 喝得有点猛,她脸浅浅发红。 附中舞会的经典节目,志愿者们把香槟说成是苹果汽水。 室外的空气清新很多,她猛地吸了一口,坐在礼堂边上的小池旁。 这里有很多长椅,一排一排地摆放着。椅子有点凉,林榆躺着看天,礼堂这边能够看到月亮。 今夜月圆,白皙皎洁。 林榆听到脚步声,她无心去看,听着那脚步一声一声踩碎落叶,走进她的视线范围内。 他站在她身后,微微弯腰。 她看见熟悉的脸。 “你怎么出来了?”林榆问他。 “来找你。” “抛下女伴来找姐姐,很没有礼貌。” 林衍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没有女伴。” 林榆甩了甩头发,看向沉默的林衍,露出今夜第一个真心的嘲讽笑容。 “不是吧林衍, ”她抬起手,拇指与食指捻住他下巴,“明明有着这张脸,却找不到舞伴,太废了吧。” 从这个角度,她看他的脸是倒着的。 但依旧能够看到他浓黑的眉下压着的长片睫毛,眉间是沉沉的阴郁气息。 林衍不答她,也不躲开,任由她的目光盯着。 “今天晚上跳舞了吗?”她问。 林衍摇头。 “我教你的那些,都无处施展吗……”林榆叹了口气。 她听着从礼堂内漏出来的音乐声,她浅浅用脚跟打了几下节拍。 接着举起酒杯,对准林衍的唇间。 “喝完这杯,赏脸让你跟我跳一支舞。” 她说。 第五十八章心跳 杯口有点凉。 林衍微微张嘴,任由让林榆往里倒。 林榆的动作不算温柔,倒得太快,酒液顺着他的下颚流向脖子,接着尽数流到身上。 林衍扯松了领带,从她手里接过酒杯,拉着她的手碰触衬衫上湿润的酒液。 她的手指沾染了一部分酒液,她皱起眉头,“好脏。” 林衍眼眸沉沉,只是看着她。 林榆看着沾湿的手指与衬衫,埋怨道,“没有都喝下去啊。” “是啊,怎么办呢,姐姐?” 林衍这话说得轻佻,有种她奈何不了他的意思。 “舔干净。” 她说,故意要他难堪一般。 林衍抬起她的手,握住那两根食指与中指。 林榆任由他把她的手指放进唇间。 他嘴唇贴着,伸出柔软的舌,有点凉又有点软的舌头在她的指尖慢慢舔着,有点痒。 他的舌尖往下,缠绕着她的手指,一下一下地轻舔,这种频率林榆有点熟悉。 就像是……他那一夜给她舔的频率一样。 她立即红了耳朵。 “林衍……谁允许你戏弄我的。”她把手猛地抽回。 林衍拉住她的小臂,从裤子口袋拿出湿巾,慢悠悠地擦拭被他舔过的食指与中指。 他动作很慢、不放过任何细节,上上下下擦了个干净。 接着他握住她手指指尖,绕到她的面前,弯下腰,像是故意的一般,“Shall we?” 林榆笑出声,“你怎么这么记仇。” 她站起身,手搭上林衍肩膀,伴随着轻缓的音乐,她跟着他的脚步。 林榆应该想不到此刻的她在他眼里,是多么夺目。 林衍看着她眼睛里自己的倒影,偷偷在心里跟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能听见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在多么剧烈地跳动着,甚至使他的眼睫都在颤抖。 她的每一下脚步,踩的不是地面,而是他颤动的心脏。 他直到此刻才终于确定,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贪心。 她澄澈的眼眸一定想不到自己多么下流的思考。 甚至想在此刻拥吻她。 他们的确早已吻过,但在此刻他全然不一样的心境下,在她全然无知的懵懂之中,贴近就是窃吻。 她的脸颊贴得如此之近,她的喘息就在脸间,她的手指搭在他的肩上,她是如此无辜且坦诚。 就仿佛是他先咬了那一口苹果。 “你好沉默。”林榆说。 “我不擅长跳舞,所以专注在舞步。” 在夜色的庇护之下,他的心思全部藏进地底。 “错了也没关系,”林榆像天鹅一般地展开身体,接着顺着他手臂转进他的怀里,“你看,不按照规矩来也可以。” 他闻到她身上白松香与愈创木的味道,他猜测她抹到了后颈,所以此刻香味如此浓郁。 “教你跳舞,是为了尽兴。”她说话咬字很实,语气又很轻,他听进耳朵里晕晕乎乎的。 她在这时候说“尽兴”两个字,仿佛在引他。 引他抛却罪恶感,丢弃道德准则,他本身就是烂人一个,何必因此而痛苦。 不如把她一起拉下水。 和他一起沉陷,像永远无法清醒那样。 可他看见她光亮的眼睛。 此时明月高悬,在月光照耀之下,林衍无法分辨自己是一时诡诞的心动,还是长久压抑的情绪异化成了对林榆的情爱。 他越想理智分析,就越看不明白自己。 伴随着最后一首舞曲的落幕,舞会就要结束了。林榆扶着裙子,和林衍回到礼堂。 礼堂内辉煌夺目的光亮,仿佛能照亮所有阴影角落。 在光亮之处,他无所遁形。 最高的主席台上,有负责组织活动的老师在讲话,“希望同学们今天玩得开心,永远记得这一天……” “那么,本次舞会正式圆满结束!” 所有人欢呼雀跃,一齐举杯庆祝,酒液撞在一起,有几滴往下滑落。 老师顿了顿接着说,“大家回家注意看车,一定确认好是家长、司机以及保姆来接,不要上不认识人的车……” 没有人再去听老师的唠叨,所有人嘻嘻哈哈地聊着今夜的事,人群吵吵嚷嚷。 他有思考过疏远她。 但她只要一靠近,她无意识的示好,与被他蛊惑的、下意识般地偏向。 他无法控制自己去享受这份亲昵。 在每个深夜,他都尝试过下决心翌日把一切拉回正轨。 回家的车摇摇晃晃,林榆玩得很开心,她的手指哒哒哒地跟不同的人聊天,光是从余光看,她就划过了五个聊天框。 终于到家,他全力维持着正常的情绪,甚至帮林榆拉下了背后的拉链。 “谢谢啦,今天就让你先洗澡。”她说着,一只手抱裙子挡住前胸,一只手还在不停地回消息,她心不在焉地走回房间。 林衍沉默地看她裸露、白皙的背。 他匆匆洗过澡,直到彻底回到房间,关上门。 整个房间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他才感到有一丝安全。 “姐姐……怎么办才好……” 他的声音很小,嗓子也哑得厉害。 “就让我成为你全然利用的棋子,利用我达成一切你想要达成的事情,”他的声音更小了,“那样才最安全,那样才永远不会变,姐姐。” 只要有利用价值,就不会被一脚踢开。 这是他唯一认定的法则。 在这个世界上,爱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所有的感情都在算计与筹谋之中,儿女亲情不过是养老保险,同窗友谊不过是资源人脉,而爱情也逃不过一遍又一遍的利益评估。 而利用与被利用,是最坚固的关系。 只要供给与需求平等,它就永远牢不可破。 他划开手机锁屏,校园表白墙上是数不尽的关于林榆与严成野的投稿。 他点开最新的一篇,稿主拍了很多张,最惊艳的是两个人耳鬓厮磨的脸部特写。 他沉默地一张一张点开、放大,看着她舒展、享受的面孔。 如果她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反感严成野呢?假如她的无谓之中藏着爱意呢? 月亮升得越来越高,从窗帘缝隙之中透进来清冷的光线。 他拉上被子,确保视线所及没有任何光源。 仿佛他与黑暗本是一体,太过明亮的空气会灼伤他的皮肤。 被子的柔软让他不自觉陷入沉睡,他又梦到了那一天。 他第一次见到林榆的那一天。 她那会儿还很小。 恬静、讨喜的笑脸,肥嘟嘟的脸蛋上没有一丝见陌生人的怯懦。 她瞪大眼睛看他,有几分好奇与探究,还有那与他全然不同的,干净得没有一点污渍的衣服。 她问他—— “怎么还不起?” 林衍睁开眼,床尾站着焕然一新、穿戴整齐的林榆。 她冲他翻了个白眼,标准的好学生高马尾在身后左右晃着。 “赶紧起床,上学了,”她看了一眼手机,“给你十分钟,十分钟出不了房间就自己打车吧。” 林衍看着她。 突然意识到有些光亮是不刺眼的—— 苹果的意象是伊甸园的禁果。 第五十九章利诱 即使是林衍也没有预料到。 在他确认自己对姐姐有一些有悖人伦爱意的翌日,就站在了林维康的书房里。 林维康的身后是满满排列到顶的书架,林维康此时正微微抬着下巴,等着他的回复。 林维康总是穿着全套的西装,即使在家,也只在夜晚换上略微舒适一些的衣服。 林维康对此的解释是,“太过舒适,会令人丧失斗志,缺乏判断力”。 他的指尖一下又一下点在书桌上,每点一下就让人的心跳更错乱一些。 “姐姐她……很好。” 林衍犹豫了一下措辞,他还不确定林维康叫他来的原因,说多错多。 林维康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林衍没有回避视线,恭谨地看回他。 林维康坐在椅子上却迟迟没有让他也坐,这是一种展现权力的施压。 “你姐姐我算是养废了,”林维康说这句时,左肩很轻微地抖了一下,“还好有个你,小衍,你很像我。” 林衍没接他这句话,只是沉默着。 他亲眼见过她的挣扎,也见过她如同他一样,为了一点小小的被爱可能,而相信明显的谎言。 那绝不是被宠坏女孩的表现。 而她现在的活力、自信与生命力,全然是她本身与被压抑的情绪对抗后,努力生长出来的结果。 “坐吧。” 林维康从抽屉里拿出几张文件,接着“啪嗒”地一声关上。 “你来看看。” 林衍把椅子拉开坐下,文件看上去纸质很新,是最近的文件。 他目光下移,纸上“遗嘱”两个字无比注目。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看向林维康,“您身体健康,正值壮年,不必这么早立遗嘱……” “只是以防万一。”林维康说。 林衍接着往下看,越看眉头拧得越紧。 如果真按照遗嘱上的内容来分配财产,可以说,他什么也没有给林榆留。 几个无足轻重小公司的股权,一套房子,一辆很早就说送给她的车。 假如林维康现在就死,林榆只能得到这一点点。 而他的企业规模与这一点点对比起来,是不可思议的帝国。 “父亲……”林衍不知该说什么。 即使这是为了挑起他与林榆纷争的手段,那也太过夸张了。 “爸爸相信你能把我们林家的产业做大做强。” 林维康站起身,绕到林衍身后。 他的手心很热,手掌握住林衍的肩膀时,林衍仿佛就要被烫伤。 “这事……您跟姐姐说过吗?”他轻声地问。 “别担心,你姐姐迟早要嫁出去的,”林维康说,“她夫家在事业上也能帮上你的忙。” “我们两家多走动,还是一家人。” 林衍面不改色地听着林维康的盘算,还是没忍住在他话尾讽刺地勾了勾嘴唇。 就算是再奢侈的商店、再华丽的包装,也挡不住他为女儿钉上价格标签的事实。 他打破了他虚与委蛇的对话,问出那一句,“父亲没有考虑过让姐姐接手企业吗?” 林维康条件反射一般地冷笑了一声,这声嗤笑听在林衍耳朵里,他更觉得不可思议。 林维康从小看着林榆长大,对于她的优秀程度应该比他更加清楚。 “有的事,有的责任,还得男人承担。”他说着,当着林衍的面把遗嘱放进保险箱里。 “密码是你的生日,1107,”林维康说,“遗嘱我放在这就不动了,你可以随时进来看。” “这是爸爸对你的信任,也是对你的期待。” 林衍沉默地点点头,一张好大的大饼。 但凡他不是林衍,但凡林维康的女儿不是林榆,他就吃了。 林维康拧开书房房门,他站在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衍,到目前为止你都做得很好,你也很出色地跟小榆拉近了距离,”林维康说,“你当初承诺我的,完成得都很完美。” 他笑着补下最后一句,“不要让我失望。” “当然,爸爸。”林衍说。 说完这一句,林衍愣在了当场。 恍惚之间,那旧日的、熟稔的即视感注入空气。 没有什么不同,他回答林维康和回答尹曼,是一模一样的对白。 不过是从一个控制狂的手里,逃去另一个控制狂的麾下。 林维康回书房办公,林衍转头,想回楼上。 就在这时,他清晰看到楼梯口的最上面,林榆站在那里。 她穿着白色的吊带睡裙,裙摆随着穿堂风起起伏伏。 她抿紧了唇,看他的目光无比冷淡,在她漠然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久违的厌弃。 第六十章对峙 林衍追上她离开的脚步。 在她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握住她的小臂。 她毫不犹豫地关门,林衍手臂被门实实在在地夹了一下。 她讽刺地勾勾嘴角,“卖惨没用,我现在只觉得我最可怜。” 林衍低下头看自己被夹红的痕迹,他再抬起头时,眼眶隐隐发红。 “我说完就走。”他说。 林榆回身走到床边,双手抱胸,沉默地等他的解释。 林衍叹了口气,把门关上。 “接近你的确在我计划之内,但它的目的绝不是为了成为林家的继承人。” “我的野心从不在那。”他走到林榆身前,企图贮藏内心最不该暴露在阳光下的心事。 “林衍,你现在想说服我,不能只靠这一点空话,”林榆的面色冷冷,“证据,比我看到的事情还要能够证实一切的证据。” 林衍的睫毛颤了颤,他露出自嘲的苦笑,接着很快用寻常神色掩盖住。 “刚才在书房里,他给我看了他的遗嘱。” “现在那份遗嘱就在保险柜里,他告诉我了密码,我可以随时打开。”他低下头,观察她怔忪的表情。 “那份遗嘱能够证明……假如我是为了讨好他而接近你,我根本不需要跟到这里。” 接着他蹲下,手掌一点一点地贴近,直到握住她的手。 “阿榆,只要你说你想看,”他的手指与她交叉,然后扣住,“我们就去看。” “好,我知道了。” 林榆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却从中看到他不曾见过的悲伤光景。他捉摸不透,但直觉告诉他不能松手。 “你现在根本听不进我的解释对不对?”他问。 “是。”林榆回答得很快。 “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呢?” “让我一个人冷静,到底相信谁,我会做出选择。” “我明白了。” 风吹起窗帘,层层迭迭的蕾丝被吹开又回到窗边。 从窗外溢进来的阳光便在二人之间周旋。 林衍沉默了一会儿,拧开房间把手,还想多说一句,他叫她,“阿榆……” 林榆声音轻轻,“林衍,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 “那你真的是很好的演员。” 他听到“假的”这个词时,心脏无法控制地开始拧痛。 “我早就有被父亲利用的自觉,”她咬住唇内的软肉,“我再恨你,也不会否认我们有过一些忘却仇恨的愉悦时光。” “如果连那一些都是假的……你或许确实是林维康最好的接班人。” 林衍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气,接着他按下把手中心的按钮,房间门随着小小的“咔哒”声上锁。 “姐姐,其实。”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我继承了林家的财产,是不是意味着。” “不管林维康让你跟谁结婚,我依旧能把你抢回来。” 他每说一句就更靠近她一点,说到最后一句时,已经站在她的身前,他的小腿离她的膝盖不到五厘米。 “林衍你发什么疯?”她眉头紧皱,往后退。 “姐姐,我只是做一个小小的设想。” “那份遗嘱,说实话……假如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如林维康一般的野心家,你现在根本没有选择。” 他不紧不慢地追着她后退。 直到她逃到床头,再也退无可退。 她的双手攥紧,表情也很嫌恶。 像一开始那样,像初见她那会儿一样。 “他很残忍地只留了几个小公司的股份,连你儿时的那匹小马都没有给你。” “这就是全部的事实。” 他低下头,吻她发抖的耳尖。 林榆抬起颤抖的手臂,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嘴唇肿胀发热,他伸手抹了一下,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他的手指。 他恶劣地不顾她的尖叫与挣扎,把血液抹在她的唇上。 她的唇离他这样近,他只要更靠近一些,就能吻到她。 “但我和林维康不一样,我很珍惜姐姐,也没有毁灭他人人生以获得快感的兴趣。” 他靠得太近,她能感受到他因为充血而发红的眼睛在腐蚀、侵吞她。 仿佛在深山里一步一趋跟在她身后的狼,獠牙尖尖、利爪也已经张开,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会扑上来。 “我很有耐心……你可以慢慢想,到底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林衍声音低沉、柔润,像是故意要搅乱她的思维,又像要从她的耳孔深入大脑,主导她的思考。 “先让我看到证据。” 林榆咽下从唇缝流进舌尖的血液。 血腥味在口腔之中蔓延。 第六十一章觉察 被野兽跟随时闻到血腥味,是一个好兆头。 说明它很有可能受伤了。 林榆躺在床上,她的小腿绷直了,尽全力让自己感到柔软、舒适。 她又一次把脸上盖的枕头扔开,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开始思考一切可能。 她强制自己想象她或许会沦落到的、可预测的最糟糕的境地。 乍一看起来,她除了依附林维康与依附林衍之间没有第三条选择。 林衍说得其实还算有道理,虽然她没有看到那份遗嘱。 但林衍敢承诺,它应该就是存在的。 而林衍知道她是弃子后的态度,也可以说明…… 林榆眼睛睁大,坐起身来。 她刚才太无措,根本没细想他说的话。 他说,“不管林维康让你跟谁结婚,我依旧能把你抢回来。” 林榆回忆起他说这句话时神色,他的抬眉、勾起的嘴角,和那双盯紧她的眼睛。 她捂住嘴巴,掩住就要尖叫出声的渴望。 林衍……是不是喜欢她啊? 假如林衍如他自己所说,是向她寻求亲情,那么绝不会有这一句。 她感受着自己精神的震颤,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 林榆舔了舔唇,把他抹在她唇上的血液也咽下。 真是这样的话,她仿佛握住了隐藏选择支的钥匙。 林榆滑开手机,选择叶微,手指就要点下语音通话。 她的指尖能感受到屏幕在发热。 她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挪开手,把手机丢到一边。 林榆闭上双眼,心脏怦怦直跳。 她的内心滋生了最不可示人的计划,它是她从理智之中催生出的邪恶。要如何达成还是一片迷雾,但她能看到终点。 她要杀了林维康。 利用林衍是不错的想法。 虽然还不清楚林衍是一时的冲动还是对她已经深深爱上。 她最有办法……让人喜欢她。 林榆伸长脖子,露出餍足的笑容。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林衍找她商量过几次进入林维康书房的办法,但都被否了。 一个摆在明面上的问题,他们尚未知道林维康的监控放在哪里。 林衍告诉她他来搞定,林榆决定相信他的能力。 因为她也没有时间自己去排查。 林维康仿佛意识到也需要画个饼给她吃吃,给她挂了个自己助理的虚名,让她在放学之后的下午给他帮帮忙。 她们国际班放学很早,大概下午三点想要离开的就可以走了。 她穿过校园上车,下车时面前已然是摩天大厦。 周围人际罕见,偶有穿着西装的行人,也是步速匆匆。 林榆走进大厦里,坐在前台的男人立即露出谄笑,“林总吩咐过了,您搭左手第一趟电梯上顶层。” 林榆看向那一侧的电梯,她恍惚之间感觉那是牢笼,诱使她自己走进去的牢笼。 电梯到达顶层,林维康站在她面前,低眉、笑眼,露出慈父一般的神情。 “我们小榆长大了,能给爸爸分忧了。” 他带她在整个顶层转了一圈,给她一个一个介绍自己的下属,下属们也挨个起身跟她打招呼。 最后林维康带她走进他的办公室,林榆十六年来第一次进到这个地方。 林维康的审美一向喜欢厚重的木质家具,以至于她走进办公室的观感,与走进林维康书房没有很大区别。 林维康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他开玩笑说,“以后我们小榆就坐在这里,让小衍给你打下手。” “好啊。” 她的手指在办公椅的扶手上摩挲,对林维康露出最让他安心的甜美、讨好笑容。 “到时候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要买一千件新衣服。” 林维康搂住她,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别说一千件,一万件也不在话下。” 他从文件堆里抽出一个文件,放进她手里。 “去吧,有不懂的就问助理姐姐。” 林榆翻开看,是一些不痛不痒的文书整理工作,就连最基础的与客户沟通或是运营都不涉及。 时间在每一次上学与放学之间悄然流逝,林榆在林维康的办公室对面坐了大半个月。 她一直惴惴不安的想法终于在这个时间显现—— 他不打算让她学半点公司运营的知识。 林榆看向自己发痛的手指,她今天的工作是校对扫描出来的文件,她要修改乱码与标点符号。 手头上的文件已经是她今天校对的第十五篇了。 “江姐姐,前十四份都发过去了,接下来的六篇我可以带回家改吗?”她问。 “当然可以,你回家方便吗,要不要姐姐送你?”带她的助理姐姐倒是好脸色。 能混到在林维康身边做事,情商都不差。 “司机一直在楼下等我,不用啦,谢谢江姐姐。”她对江助理露出熟练的假笑。 林榆走下楼,天早已经黑了,有几点星星在自顾自地发光。 司机见她下楼了,马上下来给她开门。 林榆坐进车里,浑身的肌肉终于得到一刻的放松。 她自问,如果现在林维康暴病身亡,她能否马上接手他的工作、说服董事会与他的合作伙伴,成为所有人满意的继承人? 答案是否定的。 不仅灰色地带甚至黑产那面她无法触及,即使是明面上林维康的工作,她也一无所知。 她还没有与林维康对抗的能力。 林榆按亮手机,点到班主任的聊天框。 她思考了一下措辞,发了过去。 班主任刚洗完碗,她听见手机的震动,手指随意在毛巾上抹了抹,接着点开手机的消息提示。 林榆:老师您好,我想请问一下,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出国? 林榆:爸爸接回弟弟之后,我感觉很孤独,爸爸经常喝了酒就打我,在家里我好像要看所有人的眼色。 林榆:求您别跟我爸说,我想早点出去,至少能逃开三四年。 林榆:我很害怕,我不想再挨打了。 第六十二章勾引(微h) 林衍敏锐地察觉到林榆的异常。 这种微妙的探知,是从前天上学,林榆靠在他肩上开始的。 他闻到她发丝的香水味,与她平日里的洗发水不是一个味道。 她特地往头发上喷了香水。 但她那天没有任何约会,也不见她在学校里见什么人。 如果说车里的香水只是她突发奇想,想试试新的香水喷法。 那么此刻在餐桌上,她绷紧脚背,在他的小腿处一寸一寸地往上滑,就是明晃晃的勾引了。 他咽下嘴里的鱼肉。 左手往下,握住她的脚背。 林榆在那一瞬皱了一下眉,又很快松开眉头。 假作全然无知地吃碗里的虾球。 “小榆啊,最近在公司累不累?”林维康问她。 “还好爸爸,工作内容比较简单,不累。” 林榆微微笑着,接着笑容愈发僵硬。 林衍握着她的脚,死死不松开。 她想往回抽腿,却被他握得更用力。 从桌对面的目光之中,她看见林衍带笑的眉眼。 仿佛在跟她说,要勾引的话,就要做好被逮住的准备。 她咬住嘴唇内的软肉,反而轻柔地上下踩弄。 她描摹着他的形状,挑衅地看过去。 “你上课怎么样啊?”林维康丝毫没发觉姐弟俩在桌布之下的私情。 “老师说以我的成绩来看,都铎国的学校随便挑,看专业就好了。 ”林榆说。 “好!你自己决定,爸爸相信你,”林维康大笑着看向林衍,“你的成绩是真不如姐姐,不然我也放你出国玩几年。” 突然提这个,林衍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 “我确实没有姐姐优秀。”他只挑了其中他认为的事实附和。 他松开手,她却不依不饶。 林榆感受到脚心里的物什愈发胀大、变硬。 林衍深深吐了一口气,用带有警告的目光看向她。 她向他挑了一下眉,接着见好就收一般地蜷缩有些酸涩的小腿。 “我们家一位高材生,一位实干派,真是爸爸的福气,我们一家要互相扶持,同舟并济,”林维康一边喝汤一边说,“你们有人留下来陪爸爸,爸爸也就安心了。” 林衍看见林榆发冷的目光,以及在一瞬间的表情转换,她露出柔软的笑容。 “是啊,总要有人在家里陪爸爸的嘛!” 一顿饭,三个人各怀心思。 林榆转身回房间的那一刻,她发出短信。 林衍的手机在那一刻响起。 他看了一眼,沉默地把手机放回口袋。 陪父亲说了一会儿话后,林衍表示要回房间休息。 在幽暗的灯光下,他敲响了房间对面的门。 门打开的那一刻,他看见林榆在黑暗之中的足尖。 她仰躺在床上,小腿伸出床边,悬在空中,她的足尖轻盈地下压。 林衍滑开手机,把显示屏对着林榆。 他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地说,“‘晚上我老公不在,等你下班来我房间偷情’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她翻身,趴着看他。 手臂撑着脸颊边,挤出一小块软肉。 林衍走近,握住她的小腿,在小腿背留下轻轻的吻。 他的吻一下一下地往上,从小腿吻到大腿。 接着按着她的腰,让她翻身回来。 “既然是偷情,说明我们不能被你老公发现……对吧,夫人?” 他的舌尖在她腿侧留下一道湿迹。 “对啊……嗯……”她的喘息从唇缝之中泄出来。 他的舌尖隔着内裤,顶在她最敏感那一处。 湿润的舌尖与布料的粗粝,让她身体不住地颤抖。 “那么夫人要小心隔墙有耳,不要发出声音来……”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林榆正颤抖着身体,忍不住地抬腰。 此时那一片已经不知是被他口水还是她分泌的黏液打湿。 他手指撇开内裤,舌尖在她阴蒂处打转。 另一只手往下按住她的腰,令她动也不能动。 林衍的描绘又背德又情色,再加上他愈发熟练的挑逗技巧。 “林衍……唔……就快要不行了……” 她半眯着眼睛,往后身后仰头,她能感受到脖子因为舒展的轻微不适。 “这么快就要出来了吗?”他勾起唇角。 “是的,你快……” “那么,阿榆,告诉我你这几天为什么这么反常,”他说,“告诉我就让你高潮。” 林衍吻了吻她颤抖的大腿,脸上露出得逞的轻笑。 -- 真阴险啊林衍。 第六十三章如雾(h) “林衍,你别……”就要高潮却到不了,林榆的语气都呜咽起来。 “告诉我,我错过了什么。”他轻轻说。 他真的很敏锐。 林榆闭上眼,再睁开眼睛时,脸上只剩挑衅。 “想用你泄欲也不行?”她坐起身,“你不行的话,我就找别人了。” 林衍眼睛微眯,像是在判断她说话的真假。 她叹了口气,直起身子,伸手掐住他的下颚。 “你不喜欢吗?”她的声音像雾,晕在房间里。 “阿榆。” 他轻轻叫她,却没有说出藏着的那一句。 “不要想那么多好不好?”她的声音黏腻,仿佛有魔法,让人晕眩,“你不想要吗?” 他抬头看她,她灼热的目光燃尽他的原野。 他吻她的脖子,一开始很轻,然后愈发控制不住力度,他开始咬噬,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他的痕迹。 “为什么不跟我接吻呢?” 林榆明知故问。 她说这句话时,嘴唇微张,缓缓翕动。 她的唇离得好近,近到只要他抬头,就会碰触到她的唇。 因为他不配。 因为他是可悲的、乞求她垂怜的可怜虫。 他说不出这一句,只自顾自地当作没听见。 “林衍,看着我。”她说。 林衍条件反射一般地抬头,她的眼眸中,闪耀着比月亮还要皎洁的晶莹。 她主动咬住他的唇,轻舔他紧闭的唇缝。 她的舌就是开启他欲念的钥匙。 也使他把所有罪恶感付之一炬。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微张唇,引她的小舌与他交缠,在她不知不觉中,变成他在攻陷她的唇舌,他在侵入她的口腔。 月光穿过罗汉松的树影,落在交吻的二人身上。 好像世界都沉下来,只有他们意识到,不吻就会使世界破碎。 “阿衍好会吻,”她看向他着迷的、染满情欲的眼睛,她伸手抚摸他的脸侧,“从哪里学来的技巧……” 她凝视着他湿润的眼睛,手指按在他的小腹。 他的体温愈发灼热,好像要烫伤她。 手指、指节、掌心。 轻捻、挑弄、贴合。 最上等的欲望在手,接着是唇,再劣等是腹,而最下等的欲望是交合。欲望之所以有此种区分,全然在于不管多么清高的欲望,到最后都会降至最下等。 就算站在最纯洁无辜的云端,也会跌入堕落的崖底。 就像此刻,他的性器正抵在她湿漉漉的小穴口前。 只要稍微往前一顶,他就能插入那一处正无限渴求着他的小穴。 “虽然问这一句是废话,但是,”他十指扣住她的十指,“姐姐要我插进来吗?” “是的……阿衍,请插进来,嗯……!” 她吞下还未出口的语言,所有吞声都化作喘息。 他的插入仿佛含了怒气,一鼓作气顶到最里面。 没有给她半点休息的余地,一下又一下撞在她的子宫口。 “呜……阿衍,好胀,”她抬起头,吻了一下他的唇,“好深,好舒服……” 他每一次都抽出到小穴口,又狠戾地插进最里端。 仿佛最原始动物的性爱,粗鲁又没有章法。 他看着身下舒服地眯起眼睛,满眼都是他的林榆。 他忍不住地想,他的性技巧够好吗?她出国之后会不会和别人做爱,发现别人的性技巧更好之后就抛弃他了? 她结婚之后,和别人做爱的话,会不会时不时想起现在他给予的快感呢? “姐姐,我好喜欢……”他双眸沉沉,咽下未出口的话,作出调笑的样子,“好喜欢姐姐被操得迷迷糊糊的样子,好喜欢姐姐敏感的身体,还有姐姐沉湎于欲望的眼睛。” “阿衍,我也好喜欢……”她露出小狐狸一般的笑,“好喜欢你。” 第六十四章酸涩(h) “什么?” 林衍微微颤抖,他明知道她说的和他所说全然不是一回事,但心脏却止不住越跳越快。 “阿衍,一直待在姐姐身边吧。” 她抱住他的脖子,使他的胸口紧贴她的胸口。 他的心脏紧贴她的心脏。 他闭上眼,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姐姐……” 姐姐终于明白他的渴求,她终于如他所想,假情假意地靠近他,利用他。 可是心脏,怎么会从未有过一般地抽痛? 那股酸涩是可以藏住的,它只是从胃里蔓延到五脏六腑,而心脏仿佛被她的手在那一刻攥紧,这很难掩饰。 “好啊。” 他说这一句的时候,微不可闻地吸了一下鼻子,紧接着把脸贴紧她锁骨之间的皮肤。 “让我一直待在姐姐身边吧。” 她低头,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很好摸,像一只柔顺的、刚从宠物店里洗完澡的大型犬。 “我真的很害怕林维康会伤害我,”她的小指勾住他的小指,“不过阿衍会保护好我的对吧?” 他眼睁睁看着她的动作,他的小指也弯下来,跟她紧紧相连。 “当然,”他说,“我愿意为阿榆做任何事。” 接着握住她每一根手指,有些粗鲁地压住她的手指。 他的脸埋进她所枕的枕头里,他按紧她的手,像一副锁链。 拷住的却是他自己。 林衍发泄似的挺动,狠狠捣入她小穴最深处,她呜咽着抬起头,他每一次顶入,她就止不住地抖一下。 “唔嗯……阿衍……好喜欢……好喜欢……” 至少此刻她的喘息是由他引导的,她的快感来自于他。 他的眼泪隐秘地在枕头上晕染开。 他的哭是安静的,只有眼泪会颤抖着落进枕头里。 “阿衍……怎么哭了?”她敏锐地察觉到林衍肩胛的颤抖,她抬手轻轻拍他的肩头。 只是这一个举措,林衍就忍不住所有藏着的眼泪,洇湿了枕套。 “没哭。”他的声音黏腻。 她捧起他的脸,他的睫毛湿润、眼眶发红,嘴唇也泛着血色。 好漂亮。 这是林榆的第一个想法。 她或许才是继承了林维康恶毒基因的人。 她多想他碎掉,就好像她只需要一句,就能让他跌在地上,成为破碎的白瓷。 “阿衍,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她说。 “这是我想要的,”他的嘴角勾起,露出难看的笑容,“姐姐,我好高兴。” 他握住她的手往上,在脖子处停下。 林榆明白他的想法,她掐住他的脖子。 “姐姐,再用力一点,”他的声音沙哑,“让它留下痕迹。” 林榆另一只手也缠了上去,他白皙的脖子很快红了一片。 他在这时狠戾地捣入,她的快感每上涨一点,就掐得更用力一些。 激烈的顶弄使她大腿内侧都被撞红,他大力地抽出来又顶进最里面,冠状沟划过她敏感的每一处。 “阿衍……我快要……”她深深喘着气。 他的手指往下,捻弄她此刻敏感得要命的阴蒂。 性器也在她的宫口一下又一下用力研磨。 “哈……啊……!” 快感的累积毫无章法,她在喘息与吻里无可抵挡地高潮。 高潮的那一刻,她也松开了手,手臂疲乏地耷拉下来。 林衍并不让她休息,他扶住她的腰,让她趴跪在床上,从身后又顶进去。 刚高潮完的小穴很是敏感,林榆不由得抖了一下。 “我会努力让姐姐满意……”他的手指轻轻撩起她盖住脸的长发,在她耳后勾住,“尤其是担当姐姐的泄欲工具这一项。” “我务必……让姐姐以后不管跟谁做爱,都会想到我,”他在她的耳边说,“即使是和丈夫做爱,都得不到满足。” 他说着狠狠插到最里面,他的顶弄毫无章法,偏偏能刮蹭到她每一寸敏感的穴肉。 “不过姐姐这么敏感……好像谁都能让姐姐满足。” 他这句话时,伸手握住她的乳房,两指夹着乳头上下拧弄。 她本想说些什么,可舒服地止不住弓腰。 他见她不说话,仿佛默认一般。心下的不爽更甚,更加猛烈地一下又一下操开逐渐收紧的穴肉。 “不是的……”她转头吻住他的唇,好像被操得有些失神,她半眯着眼睛,“只要你……我只要你,阿衍。” “就算舒服成这样,也还能极力招揽我,”他低头回应她的吻,“姐姐的准备真的很充分。” 他看着她陷入情欲的眼睛,有些调笑地接着说,“父亲对月底的晚宴很是看重,会邀请很多人。” “我负责解决监控,你会看到那份遗嘱。” 第六十五章红肿 她睡着了。 林衍能听见她轻轻的呼吸声,以及上下起伏的胸腹。 也该睡着的,她早就有倦意,却还被他折腾得又高潮了好几回才放她休息。 他浸湿毛巾给她擦拭,她就在他轻缓的抹洗下被困意侵蚀,意识归于平静。 林衍给她盖好被子,俯身时能感受到她呼吸的热气,他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晚安,阿榆。” 林衍回到房间,把刚才的一切销毁之后,他走进卫生间,锁上门。 在黑暗之中,他半蹲着扶在马桶边,心中越是忏悔自己的罪孽,呼吸就越是发抖,他逐渐蹲不稳,斜着跪下。 他的睫毛仍旧保留着湿润的痕迹,脸上的痛苦在黑暗之中不再被遮掩。 “咳……” 他先是轻轻咳了两下,他把那份咳意咽下,等了几秒钟,他剧烈地咳了几下,咳得更重了些,喉咙发痛。 就要晾干的睫毛被咳嗽催出的生理泪水浸润。 那份罪恶感将他彻底侵吞。 他的爱意每深一分,就要被这份冷意折磨一分。 林衍不住干呕。 从胃里翻涌出无穷的自我厌弃,在他干呕的每一瞬间,伴随着隐秘的自毁倾向往外出逃。 直到喉咙红肿胀痛,漂亮的脸上已经被眼泪与泛红占据,他才缓慢站起。 他走到镜子前,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能够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影像。 他现在无比狼狈,全然不是平日里伪装出来的面貌。他捧了一掬水,莽撞地把水扑向脸颊。 他抬起眼,观察镜子里的自己,什么表情最为乖顺,什么神色最让人安心,如何把阴鸷藏在整张脸之下。 他入神地想起曾经肮脏布满黄垢的洗手池,而如今使用的洁净如新。 镜子也很新,里面折射了每一束窗外路灯与卫生间之外的光线,没有一片碎痕,也没有使用太久留下的霉斑与锈迹。 他本该得到满足的。 从镜子里,他仿佛能看到最久远的、没有任何生存能力的他,弱小、羸弱。 他到如今仍旧被欲望驱动着,贪念使他永不停止。 在下地狱之前。 林榆本是懒得订新衣服的,但一想到花的是林维康的钱,就觉得要再多订两条才好。 “林小姐,您看一下,这边的配饰去掉对吗?”店员把人台上衣服的配饰取下。 人台是她的身形,她无需再对比尺寸与上身效果。 “嗯,就这样吧,”她歪着脑袋,斜躺在沙发上,“加急,越快越好,钱从我父亲卡里划。” 她最近事情太多,实在懒怠了,也没有半点逛街的心思。 设计师又问了几个问题,林榆本没有把晚宴当作什么战场,也就随她安排了。 送设计师出门时,林榆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她讨好地弯腰,膝盖都要触到胸口。 林榆不耐烦地长舒一口气,“我说过,那是买断你再不见我的钱。” 尹曼的眼泪在她说到“不见”二字的时候,马上落了下来。 “林小姐,对不起,我只是想偷偷看小衍一眼,没有想打扰你。”她期期艾艾地看一眼林榆,怯生生地低下头。 “你想看林衍是吧,好,让你看。” 她让保安拦住尹曼,不让尹曼离开,电话拨了过去。 林衍接得很快,她听到他“喂”了一声,马上说,“你的好妈妈在家门口等你,她说她想见你。” 林榆上下瞥了瞥尹曼,“别让你的好妈妈久等。” 林衍那边有点吵,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林榆耳朵发痛,她紧紧皱眉。 “我知道了。” 林衍刚说完,林榆就挂断了电话。 她让佣人搬来躺椅和桌子,过了会儿,佣人从厨房端来水果冰沙和小吃。 她向尹曼笑了一下,“我们慢慢等。” 另一边,林衍见电话挂断,他放下手里的枪,摘下耳罩。 轻声跟秦澈说,“家里有点事,我要先回去。” 秦澈点点头,他戴上耳罩对着靶子把枪里剩下的子弹打完。 “快去吧,”他看向林衍,露出惋惜的表情,“要不要我送你?” 林衍远远地摆摆手,他开车穿过靶场,又七拐八绕,把车停进秦澈家后门。 从正门走出来时,司机正百无聊赖地刷手机,见他出来了,忙不迭地为他开车门。 “麻烦您往家开。得快一些,家里好像有些麻烦。” 第六十六章家事 等林衍回到家,他看到的就是这副场面。 林榆正喝着第二杯水果冰沙,她穿着真丝睡裙,惬意地躺在躺椅上。正拿起一块费南雪,咬了一大口。 她身边不远处是被保安看着的尹曼,她低眉顺眼,一下看看林榆,一下看看保安。 林衍稳了稳心神,走进家门。 林榆第一个发现他,她把余下的费南雪一股脑塞嘴里,接着喊他。 “等你好久!”她说。 “抱歉,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他说着,面上没有情绪,只是站在她旁边。 尹曼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来回走了几圈才堪堪开口,“小衍啊,妈妈好久没见你了。” 这句话一出口,就像是忽然回到了过去,说来说去都是她的孩子,是从她肚子里剖出来的。 她更加定心,走过去,双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长这么高了,都快比你爸爸还要高了。” 她刚露出伪装的慈爱笑容,就看见林衍遍布冷意的眸子。 就像如果不是有人在场,他很有可能直接杀了她。 她一个踉跄,咧出一个难看的笑。 “是啊母亲,好久不见。”他眸子沉沉,嘴角勾出无比虚伪的假笑。 “你这孩子,当初你跟我商量一下也好啊,我怎么会不同意你回到爸爸家里呢?我多想你们父子相认啊。” 尹曼说着,看了一下旁边看戏的林榆和站在一边的保安,打了个冷颤。 “我们,我们一边吃一边说呢?妈妈请客,好不好?”她说。 林衍也看向林榆,她用勺子舀下一勺蒙布朗,注意到他的目光,她耸耸肩。 就好像在说你们的家事,你们自己解决。 林衍点点头,让尹曼上车。 他走在她身后,给林榆发过去一条短信。 林榆听到手机提示音,她划开手机锁屏。 林衍:我会解决,请你帮忙处理一下保密工作。 林衍:欠你第二个人情。 她看向旁边的保安,勾勾手指让他们走近。 她把手链摘下,扔给二人,在他们慌忙接下的时候,用气声说,“假如先生知道这件事,你们就要重新找工作了。” 二人在这一瞬间失忆。 她看着林衍的车启动,不知驶向哪里。 她也拨通电话,在对方接听的一瞬间转换语气,有些怯生生地说,“老师,我想问一下我的材料还有什么要补足的吗?” 另一边,林衍坐在包厢中,他面色沉静,等母亲点菜。 这里隔音很好,幽静且无人打扰。是秦澈家的产业。 “要龙虾、鲍鱼、花雕蟹、金枪鱼、金钩翅,还有花胶老鸽汤,这个大补,得喝,”尹曼毫不客气,“清蒸东星斑、山药焖鹿筋、脆皮乌参、再加这个鹅肝!” 林衍冷冷看着她差不多把贵菜都点了一遍,也没阻止,只静静看她。 “我一直就觉得我们小衍是有大出息的人,你看看,不声不响就混进了林家。”尹曼感慨道。 “安雅的女儿跟你蛮好的哦?” 她叼着烟,从包里摸出打火机,不紧不慢地点燃。烟雾一圈一圈地往上飘。 她吸了一口,半晌吐出来,食指与中指夹着烟,一下一下地抖手。 这一幕很眼熟,每一次他让她不满,她就会这样。 手抖的每一下都是倒计时。 他想起小时候的尖叫与哭喊。 尹曼抓着他的手,把烟头对准他的手,烟灰已在他手上留下几道烫红的痕。 他求她不要烫自己,为此不停地道歉,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 在当时的他看来,引起她的质疑就是错。 他如今才如此擅长隐藏情绪,还是要拜尹曼所赐。 其实尹曼很聪明,她不大会在他身体表面留下很明显的“虐待伤口”,即使有,也是会随着时间流逝消失的痕迹。 林衍看向手背,那几道烫伤早已变成暗棕色的色素沉淀。 “你要多少钱。”他看向尹曼。 “我不是来跟你要钱的,小衍,妈妈是想来看看你。”尹曼说。 就在这时,服务员敲门上菜,房间内安静了会儿,等服务员退出去,林衍才又开口。 “尹曼女士,贪心是大忌。”他看着她两指之间掉落在桌布上的烟灰,视线上移,看向她。 她确实是老了。脸上已经有了衰老的纹路,头发染多少次也掩盖不住一根根银丝。 尹曼跟他对视了一会儿,见他仿佛没有松动的余地,终于收回了慈母的伪装。 “你真是和你爹一个畜牲样,我养你算是白养了!”她把烟在烟灰缸里按灭。 她拿起筷子夹了两口东星斑,眼泪猝然掉落。 “小衍,妈妈好歹也养了你这么多年,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忘本……” 他愈发不耐,“你欠了多少?二十万?三十万?” 尹曼不说话,只是哭。眉往两边蹙, 泪从眼角滑,谁看了都要可怜。 “既然你不想解决问题,尹曼女士,那么我们换一种方式。”林衍拿起手机拨过去。 尹曼听着他手机拨电话的响声,突如其来的恐惧感笼罩全身。 一段时间不见,面前的这个男孩,已是她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嘟”声中断,电话接通了。 第六十七章惊惶 尹曼惊惶地跪在地上,这一刻眼泪是一滴也挤不出了。 林衍一个电话,叫来了她的债主。 看见二人走进包厢,尹曼仓皇之间被椅子绊倒。 她摔在地上,痛得抽噎了两下,又急急忙忙地坐起来。她的头发乱成玉米穗,全然没有刚才的威风。 “我,我儿子会还的,他现在有钱了,好有钱了,多少钱他都会还。”尹曼跪直身子,手指不住地发颤。 那二人上下扫了她一眼,转头跟林衍点头哈腰,“林少爷,您叫我俩。” “她欠了多少?” “五十万。” 林衍冷眼看着她,“五十万,除了我姐给你的钱,你还欠了五十万。” “五十万对你们有钱人来说不是九牛一毛吗?小衍,救救妈妈,妈妈再也不赌了。真的,再也不赌了……”她往前爬,抱住林衍的小腿。 豆大的泪珠往下落。 “妈妈,眼泪是最廉价的。”他的声音轻轻,伸手揩掉她的泪。 尹曼救命稻草似的抱住他的手,把她的手心按在脸颊上。 “小衍,小衍,你救救妈妈,不然,不然他们会杀了我的,他们逼我去做鸡啊!”她的声音干哑,最后一句含着深深的恐惧吼出来。 像一只嘲哳的乌鸦。 “林少爷,那个,我们不是,就是话术,我们没有真的逼迫您的母亲……”在一旁努力装死的二人赶紧解释道,一边说一边看林衍脸色,生怕得罪了他。 先不说他本身是惹不起的有钱人,就凭他和自家少爷的关系,就得伺候满意了。 “没关系,我了解我的母亲,”他漠然地从她手指里抽出手,用湿巾擦干净她碰到的每一处,“她如果真去卖,或许我还能高看她一些。” 他看着她此刻的慌张,却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他费了很大劲儿从她那里逃出来,但他不算恨她。 说白了她只是一个伸手向上问林维康要钱的人,她没有自发的暴戾,她的所有“伤害”来自于他人造成的不顺心。 她所有的控制欲、精神打压与情感虐待不过是源于她的恐惧。 手机震动的“嗡”声在此刻响起,林衍看到林榆名字的来电显示。 他跟那二人示意自己出去接电话,他们缩敛肩膀,让他请去忙。 他关上门,走廊里很安静,灯光暗暗地照下来。 “喂?” “你的事解决了吗?” “快了。” “那你回来帮我带MREH的马卡龙,就在家附近,地址我发你,懒得出门了。” “好。” “那我挂了?” “你不问问我打算怎么处理么?”林衍问她。 林榆沉默了片刻,才犹犹豫豫地说,“你尽量不要做犯罪的事,不要杀人。” 他笑出声,手指按在门框上。 “阿榆,如果是你,你怎么做?” 他简单地讲了事情经过,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咀嚼声,像是在吃水果。 她吃完了才缓缓地说,“借钱给她还高利贷,找家餐厅,买下来,让她在那里做洗碗工。工资一半生活一半抵债。” 林衍失笑,他隔空点点头,开玩笑说,“我本想让她去太平洋喂鲨鱼,现在看来阿榆的想法更好。” “知识付费,马卡龙的钱你出。” “当然。” 电话那头仿佛怕他反悔似的,听完立马挂断了电话。 林衍看着手机里显示的通话时长,5分21秒。 从他意识到自己异样的情感开始,他就像陷入暗恋里的同龄人,对每一个和情爱相似的数字与词汇敏感不已。 他偷偷截下这张图,放进手机的隐藏相册里。 第二个电话,他拨给了秦澈。 没有什么比八竿子打不着的别人家餐厅更好。 秦澈等了一会儿才接电话,他那边声音有些杂乱。 “你方便吗?”林衍问。 “什么事,你说。” 林衍没有掩饰,也没觉得难启齿,他一句一句说了,还多了一句,把尹曼加进所有地下赌场黑名单。 林衍听到那边瓶子砸碎的声响,他又提了一下,“你不方便的话,我晚点打给你。” “没事,你直接找值班经理,让他安排。”秦澈说完,又有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发出破碎的声音。 “秦澈,你关我在这里有什么用?晚上你还不是得乖乖把我送回你爸床上。” 林衍听到那边传来一句女声,接着电话挂断。 他沉默地收起手机,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他和秦澈最初的相识,就来源于二人都对不该有情的人动了感情。 秘密是拉近距离最简单的途径,其次是利益。 他推开包厢门,看向缩在角落、极力削弱自己存在感的尹曼。 他勾了勾唇,露出略带遗憾的表情。 “你很幸运,有人救了你一命。” -- 在餐厅洗碗因为不熟练洗到深夜才结束工作的尹曼半夜坐起来:不是,他有病吧? 第六十八章开幕 MREH确实不远,完全顺路。 除了马卡龙,林衍还买了些可颂、香草塔、蛋糕卷,还有一整根切片法棍。 他知道林榆喜欢韧韧的法棍,回到家放蒜香酱烤香,或者做蟹柳鸡蛋法棍叁明治,她都爱吃。 他拎着牛皮纸袋,推开家门。 林榆正趴在沙发上,她手里捧着一本书,小腿高高翘着,脚腕闲适地上下扭转。 听见他回来,她眼睛动也不动地喊他,“放桌子上,我待会儿吃。” “多买了点,你看合不合口味。”他说。 “行,开窍,”她放下书,坐起身来,“她家香草塔很好吃,很会选嘛!” 她拆开包装,一盒里有两个。 香草奶油挤出花瓣形状,中间一小块榛子薄脆。她拿起一个,一点不客气地咬下。 轻盈的香草奶油香与塔皮的酥脆结合得十分完美。 林衍缓慢地、尽全力不被她意识到多么贴近地坐在她身边。她把另一块推给他,他愣了愣,还是尝了一口。 很好吃,不是很甜,搭配很适口,奶油也不腻。 他只能吃出这些。 “怎么样?” “好吃。”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她一条腿抬起踩在沙发上,腿弯的夹角挤出一道椭圆形的软肉。 有些豪迈的姿势预示着她的放松。 “郑姨,晚上我想喝鸡汤!”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往厨房喊道。 很快郑姨走出来,又是嫌弃又是宠溺地说,“小姐要提前一天点菜呀,鸡汤现在煲哪里来得及。” “可是我就是想喝嘛!” “晚上有石斛螺头汤,”郑姨说着,给她数晚上的菜,“先生晚上不回来,你和少爷一人一盅螺头汤,早上看老许的鱼肚很新鲜,我留下了一些做烧鱼肚。 “前天小姐要吃牛肉,我今天也订了来,做蒜香牛肉,再用花雕酒蒸鲥鱼吃。” 林榆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那明天再喝。” 还没有遗憾两秒,只见她兴致勃勃地跟郑姨聊了好一会儿菜谱,又撒了半天娇让郑姨同席吃饭。 郑姨给她讲了好多过时的尊卑道理,还是拗不过她,勉强答应了。 林榆露出得逞的笑,看着郑姨逐渐走远,她也沉默下来,小口小口吃着香草塔。 就好像什么糟糕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平行时空里,他们过着平静又安稳的日常。 他明白此刻的想法虚妄又没有章法,但他无比庆幸与她的相处里有这样的时刻。 即使很快就会被打破。 “阿衍,还有两个星期。”她轻声说。 细碎的塔皮屑粘在她的嘴角,她柔缓地咀嚼着。 “我会处理好。”他沉默地握住她的手。 他想起童年时期看手相住在对门的阿姨,她摸了摸他的手说,手太瘦了,以后会吃很多苦,手掌带肉的是福相。 她的手心很软,手指指腹的肉也很软。 时间就在手指指腹的掌纹里陷入漩涡,水涡越转越深。 林维康对晚宴很上心,离晚宴还有一个星期左右时间时,请的人已经零零散散来到家里做初步的布置。 久未使用的宴客厅人来人往,全新的窗帘高高垂下,桌上换了配套的桌布,从熏香到茶花,再到地毯都换了整一套搭配的颜色。 林榆也拿到了最后的礼服。 房间里人台上,绿金色的镭射鱼尾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裙身的闪金亮片像星空辉煌。一层又一层的渐变与挑染,毫不吝啬地用金线缝制了花纹,形成了无与伦比的光效。 她去除了本身裙子中部稍显繁复的配饰,而保留了裙身的完整。在华丽的光影里,仿佛一颗雕刻精细的德累斯顿绿钻。 这样绮丽的裙子,她本该享受到一点欣赏的愉悦的。 她久久凝视着,看它的剪裁、轮廓、细密的针脚,在观览之人的眼里,它好像是璀璨的。 她知道,再漂亮的裙子,她也只会穿这一次。 过后收进衣柜里,厚厚的防尘袋套住光亮的外表,沉入与其他裙子一样的深渊。 她付了钱的,即使把它连带人台拖到院子里烧毁也都由她。 一条裙子能不能得到善待,全靠命运。 在恍惚之间,她睁开紧闭的双眸。 她差一点,差一点就沉浸在这种哀痛之中。 但她绝不是一条光华绚丽的裙子,也没有人能左右独属于她的命运。 “好戏才刚刚开始,爸爸。”她低语。 第六十九章虚情(微h) 林家的剩菜总是被处理得很快。 可以说,几乎都只吃一顿,不怎么见过剩菜,更别说变质了。 但林榆还是看到过一次,在暑热里,她偷偷藏起来的一盘糖醋小排,想喂对门家养的小狗吃。 她已经记不清什么原因,好像就是小孩子注意力转移得特别快,被佣人打扫出来的时候,已经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林榆依旧记得汤汁上一簇一簇青绿色的霉菌。 这场晚宴一簇一簇聚集着的人们就像是那天的霉菌,他们热火朝天地聊着商业、政治、文化、社会,从无关紧要的话题里提取关键词,在无伤大雅的吹捧里试探,自隐秘之处联结。 林榆跟着父亲的脚步寒暄,与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们说笑,露出明显的假笑——这意味着她的得体。 自然谁也想不到,方才在她的房间,她坐在他身上,握着他的手指,让他帮忙拉上拉链。 然后她说,“呀,好像忘记穿内裤了。” 她掀起裙子,林衍愈发沉重的呼吸落在她大腿上。 “阿榆,还有三十分钟。” “来得及。” “我们要穿戴整齐地出现在宴客厅。” 她往前膝行,直到跪在他脖子上方,“所以你最好快一点。” 她坐在林衍脸上,大腿内侧感受得到他用鼻子哼出的笑,有点痒。 他顺从地伸出舌头,很快她的快感往上积累,他的舔舐使她愈发稳不住身子。 他的手指往上,撩开她胸前的遮挡,问她要不要换个姿势。 “不行……会弄乱发型。”她拒绝得很快。 又催他,“你快点。” 林衍嗤笑出声,有些粗暴的舔弄,像是故意让她憋不住呻吟。 她的喘息里满是情欲,她死死咬住唇,却依旧有几声吟哦从漏出唇缝。 手指死死按住她发抖的大腿,直到她彻底释放。 “还有二十三分钟。”他嘴角勾起,为她拉上背后的拉链。 “你很得意嘛。” “阿榆,争口舌之快的话,不如再多来几次。” 他仿佛特意推算了一下,七分钟一次,够她来四次。他眼尾弯弯,“余下的两分钟时间,够我们跑到宴会厅。” 他佯装要继续,林榆连忙推开他,被他更用力地按住了大腿。 “先擦干净。” 他展开一张湿纸巾,细致地清理。擦过刚高潮过的阴蒂,她不由得一抖。 她想起那些所谓上流社会的肮脏秘闻,也不过就是谁跟谁睡过。姐姐与弟弟上床的事,好像也并不是从未听说。 但她与林衍与那些两情相悦的畸恋全然不是一回事。 自从她推开酒店403号房间的那扇门,事情就不再受她掌控了,无法回头一般地陷入了她未曾想过的沼泽地。 还好她依旧掌握着一些东西。 思绪回到宴客厅,林维康给她与林衍介绍客人,认识便熟络一些,初次见面的则谈论旁枝末节、绝不沾染铜臭味的话题。 她在内心把人脸与身份对号,评估着他们与父亲的关系。从富商到政要,甚至能看到暑假旅游那个赌场保安簇拥着的人。 林榆和林衍沉默地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敏锐地察觉,这场晚宴应邀的人们背景各不相同,但都是实力强大而又和林维康有着微妙的利益结合的人。 林维康单独被请走,她和林衍也分开来,随意地隐入人群。 在摇曳的光影里,夜愈发深。 林榆结束几处寒暄后,露出抱歉的表情,佯装微醺去阳台吹风。 不到二十分钟,林衍也不紧不慢地跟了过来。 她目光聚焦在夜色里,沉默地等待他的语言。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在约定偷情,“摄像头已经切断了,等他送客,书房前见。” 林榆不作声,但林衍知道她听见了,他看见她拿酒杯的手指紧了紧。 林榆感觉身后的阴翳消失,即使不转过身也知道他已经离开阳台。 夜风吹拂着她的脸颊,她把长发盘成了饱满的发髻,用水晶与亮片制成的长发夹牢牢挽着。 这样一丝不苟的发型很不适合她,像为了显得成熟的矫饰。 但为了万无一失,连一根发丝都不能掉在书房的地上。 她手指紧紧捏着酒杯,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恐惧。 其实她已经相信林衍了,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不过是林维康用来制衡林衍的工具。 甚至可以说是,林维康为了见证林衍的攀登,设置了一个人型的障碍。 在林维康眼里,她是林衍所攀峭壁上那颗松动的石子。 也是绊脚的藤蔓。 她走进卫生间,静坐了一会儿走出来,和走廊上的每一位出来透气的人打招呼。 走回宴客厅时,她和两位女性政治家拖着脚步说说笑笑,林榆讲的趣事逗得她俩弯腰捧腹。 她并不清楚这二位的身份,但是从穿着里,她认出她们的职业。 极具目的性的礼服与棱角分明的衣领,她们在总是穿着民众最期望她们的穿着。 最明显的特点就是,她们并不那么在意礼服是否真正漂亮或是合身。 当民众期待她们是个聪明人时,她们就会看上去整齐干练;如果民众期待她们是实干派的蠢货,她们会顶着三天没洗的头发风尘仆仆地出现。 分开的时候其中一位拍着她的肩膀,“你如果不打算结婚,真应该来从政。” 林榆一愣,露出周密的微笑,“姐姐的建议我会考虑,只是父亲的财产不能落空。” “说得也是。” 她又跟二人聊了两句,然后告别,跟来打招呼的人走入另一边的社交圈。她的举动足够引起林维康的注意,在他眼里她从未离开宴客厅太久。 这就够了,这就是目的。 送客的时间到来得很快,林维康坚持要和所有人一一告别。 只有几个人心照不宣,林维康的目的其实是帮他们牵线搭桥,这样最不突兀。 人脉资源积累的作用,就在你只是做了最简单的事:介绍有求于对方的双方认识。 双方都会记你的人情。 另一边,林衍站在书房门口。 他靠着房门边,酒杯里的酒液随着他晃动的轨迹流转。 走廊里的地毯在酒液的映照下,花纹在轻晃。 酒液逐渐印出跑动、光亮的裙摆,他抬眼,林榆就在走廊另一头。 她双手提着裙摆,本来作为鱼尾束缚包裹的大腿随着她的跑动一颤一颤,裙摆被她毫不怜惜地往上卷高,她怕时间不够,于是向他跑来。 他想,她也会以这样的姿态奔向其他人。 第七十章遗嘱 她抹着额角沁出的点点细汗,小口小口地喘气。 书房门的触感很凉。 林榆推开房间,书房里很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能看到林维康的座椅,他办公的桌子,上面的摆件。 相框里是她和妈妈的照片。 办公桌的尖角都被磨圆,仔细看还会发现没有磨得很精细,是很小的时候她摔了一跤,差点撞在桌角上。那天林维康亲自锯下了尖角。 地毯上有一块墨汁,是她小学时非要坐在书房毯子上吃墨汁意面。她那个时候很喜欢爸爸,总想跟他待在一块。 她记得那一会儿林维康还年轻,散步的时候他的脚步很快,她和妈妈总是追不上他。他走一会儿就会回来抱她入怀,把他抛高再接住。 书房是什么时候有保险箱的呢? 她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母亲去世之后,她与林维康的距离以光速拉远,再也没有踏入过他的书房。 林衍蹲下,输入林维康告知他的密码。 她静静看着,突兀地提了一嘴,“十一月七日,是你的生日吗?” “是。” “我记住了。” 林衍愣了一下,沉默地按下最后一个键。 “咔哒”一下,保险柜门弹开。 那份遗嘱静静地躺在那里,和林维康放进去时并无二致。 他把遗嘱齐整地递给林榆。 她眼睛一行一行看着,遗嘱很冷漠,没有多余的语气,每一行都是她不被爱着的证据。 一大列都是关于他名下企业、股份、房与车,全都交由林衍,而关于她的那部分寥寥数笔。 按照这份遗嘱来看,如果林维康去世,她损毁自己房间里的半件衣服都要赔钱给林衍。 她早就接受了的,她早明白林维康不自己的事实。 她也做好了面对这份遗嘱的准备。 但此刻下落的眼泪,却超出了她的预期。 为什么明明已经接受了一切,这也是她能够想象得到的结果,还会哭呢? 她赶忙拿开遗嘱,生怕眼泪滴在纸上。 “你放回去吧。”她的视线被眼泪模糊,眼前的一切都晕开来。 林衍把它们齐整地放进保险柜里,接着关上柜门。 他没有多说话,只是抬手帮她擦眼泪。 她以往的眼泪总是带着愤怒,有一种要和对方大打一架的味道。 而此刻沉静的抽泣声里,埋了深远的绝望。 他不知道怎样能让她好受一些。 他不敢抱她,他的每一分靠近都是罪过。 她轻轻啜泣着。 她想,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签下自愿放弃财产继承声明书。 他的眼睛很漂亮,眨眼时睫毛会微微发抖。 她搂住他的脖子,双臂缩紧,在他耳边轻轻说,“阿衍,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的双手虚扶,不敢搂她。 “还好是你……还好……假如是别人,我会疯掉的。”她的语气颤抖,眼睛却往一侧斜看地面,百无聊赖地数挂窗帘上的流苏。 他知道这是假的。 不管她想达成任何目的,她必须利用他。 这种利用让他感觉到安全。 虚假的亲近更让他能放下心来享受。 他的鼻尖能闻到她洗发水的味道。 她轻轻松开手,仿佛刚才的拥抱是她慌张的真情流露。 “我们先出去。”他说。 “好。” 她整理了一下眼泪,任由他握住她的手。 刚走到书房门前,林榆听到了拧开把手的响动。 第七十一章对视 她好像很久没有跟林维康对视了。 她总是会错开父亲的目光,因为他看她的眼神要么带着审视,要么像在盘算她的价钱。 此刻她抬起头,他的眼里却有几分愤怒。 这种愤怒并不是一个父亲打算教训女儿的愤怒,不是那种看到她毁坏事物的愤怒。 而是精心计划的事情被撞破,自己的心思被揭穿的恼羞成怒。 他怎么想她呢?是诱引他儿子上贼船的海盗,还是带坏他儿子的女巫? “林衍,你先离开。”林维康说出这句话时,目光里只有她。 林榆好久没有得到父亲这样的注视了,她甚至生出几分受宠若惊。 林衍死死站在房间里,他没有看她,她却知道他不愿离开的原因。 “你去吧。”她明白这句话会挑衅到林维康,她的手撑桌子,也有些挑衅地看向林维康。 林衍缓缓移动脚步,在经过她时,他浓黑的眸子终于带了情绪。 随着书房那一扇大门的关闭,林榆迎来了反抗父亲的序幕。 “你很听爸爸的话,和弟弟搞好关系了,”林维康说这句话时,带了点嘲笑,“你们关系搞得太好了。” 是啊,比你想象的要好上太多。 林榆心下有点好笑。 “你是怎么说服弟弟带你来到这里的?”他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有点舒适地往后躺。 他不紧不慢的问询与姿势,代表了一种威慑。 林维康很擅长这种高高在上的施压,它会让你感觉自己是一个幼稚又可笑的年轻人。 林榆站在书桌后面,刻意忽视了林维康做样子的相框。 任何提醒她父爱可能的意识都有可能使她没办法直面他的残忍。 不管是哪一种爱,爱意是会使你无药可救地回避现实的。 “爸爸,为什么什么也没有留给我呢?”她一字一顿地说。 “那个只是保险,万一爸爸去出差坠机了呢?”林维康笑着说,“你现在和弟弟关系那么好,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分给你?” “让他来搞复杂的文书工作,你等他分钱多好啊。” 林维康闲适地、把她当小孩一般地唬她。 她不知道父亲是真以为这样有用,还是是一种嘲讽。 “我从不嫌麻烦,爸爸,去你的公司实习,那么多文书工作我都做下来了,处置你的遗产不过签几份文件,有什么难的?”她说这句话时,睫毛上下飞扬。 仿佛已经想象到要如何签下那些复杂的文书。 “好啊,爸爸喜欢你有这个劲头,”他说,“等你嫁出去,更不会被婆家欺负了。” “这些话我本来想等你再大一些说。爸爸也很期待看到你出嫁的样子,我们小榆穿婚纱一定很好看。到时候,爸爸会给你无比丰盛的嫁妆。”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用黄色的文件袋套着,递给她。 她在父亲公司打开过无数次这种文件袋,她转开绳子,把这份文件倒出。 是一份嫁妆的赠与协议,很细致地写明了这份赠与是她的婚前财产。 她细细扫下来,确实很丰盛,有他名下比较大的几处公司股份,其中的房子甚至包括林维康在世界范围内购置的度假用房。 但她得到这些钱的前提是,她要和人结婚。 如果她没有“出嫁”,那么即使林维康去世,这些钱也由林衍代为保管。 “为什么不直接给我,为什么是嫁妆?”她的声音不大,却尤其有力,“说到底,这些不过是你换取更大利益的投资。” “用给我的这些嫁妆,交换我丈夫给予更多的帮助,对你、对林衍的帮助。” 她像一个真正的愣头青,戳破了他所有企图。 林维康冷冷看了她一眼,流露出一些仿佛真面目的表情。 “是啊。”他说。 他没有说更多的话,手指轻轻地环住椅子的扶手。 就好像他本来也无需跟林榆解释意图。 林榆头脑发昏。 血液从四下聚集到太阳穴,她像一个忽然复明的盲女,看到每天精心照顾自己的父亲每日磨刀,盘算她的哪一块肉能卖好价钱。 “你只把我当作你的傀儡,你从没有把我当成你女儿。” 她说这句话时,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个字因为情绪的激动甚至有些破音。 空气凝滞了几秒,林维康看也不看她,拿出手机划了几下,接着轻描淡写地说, “既然你觉得你是傀儡,那就做好傀儡的职责。” 第七十二章镣铐与枷锁(微h) 林榆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书房的。 方才的嘶吼、咒骂与泪水,都像是假的。 一层纱雾蒙蒙地遮住了刚才的记忆,所以显得那么不真切。 林衍在门口等着,她不知道他听到了几分,也不确定书房的隔音到底怎样。 她看向他,目光不知道在寻求些什么。 二人在房门口分开,回到自己的房间。 走廊的灯逐渐熄灭,整个房子都归于黑暗。 然后林衍推开房门,站在她门前,他轻轻扭转房门把手。 门没有锁。 推开门,她蜷缩着坐在床上,目光沉沉,带一些谴责他来晚了的目光,像是等了他一万年。 他缓慢地爬上床,轻轻贴近她的脸,他闭上眼,一下一下地蹭着她柔软的脸颊。 她也闭上眼,感受他柔软的碎发与依从。 林榆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她不必睁开双眼,黑暗在整个房间蔓延。 她总觉得自己像是被迫戴上了假面,学着使用它。 她刚才在情绪爆发的最后一刻,忽然回忆起自己的目的。 她在最后的时间一边流泪一边说,“我不想跟你们待一块了,我要提前出国。” 林维康并不想撕破最后的脸皮,他答应了她。 她利用这场吵架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她应该为自己骄傲。 她做得很好。 林榆的眼泪又一次夺眶。 她太喜欢流眼泪了,这样不好。 越是这么想着,泪水就越发停不住。 林衍的手指轻轻缠绕着她的手,他指节往下勾。 她的人生在无知无觉之中,驶向了她从未考虑过的道路。 先逃,逃开就好。 “阿衍,我会提前走。” 她睫毛的阴翳洒下来,像一簇长势很好的小草。 林衍睁开眼,他的眼睛与她贴得那么近,近得仿佛她能从他的眼里读出情绪。 他忧郁的双眸仿佛移开她就会消失一般地注视着。 她失笑,“你如果一直用这种眼神看人,在大学一定会很受女生欢迎。” “我不在意受不受欢迎,姐姐。” 听完他这句话,她嘴角刚刚泛出的笑意也淡下去。 她有一种很强烈的错觉,就好像她和林衍会像这样缠绕一辈子,林衍永远也不会放过她,他的追随带有一种令人恐惧的占有欲。 她的一切看似是她自己的选择,却总有一种微小的声音在提醒她,也许这一切都有人在操持。 如果说这是林衍干的,她不会奇怪。 他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林榆想,这像拷住她的锁链。 “我一直很相信你,阿衍,你一定能辅助好父亲,做他最好最好的接班人……”她另一只手抬起,抱住他的脑袋,手指插入他后脑勺柔顺的碎发。 有些强制地把他的脸压向自己的脖颈。 “你要尽早成长起来,”她感受着他唇舌之间顺从的吻,“再强大一些,强大到……让我再也不需要逃跑。” 他显然是听到了,他的吻愈发细碎、一寸一寸地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 林榆从唇缝里漏出情欲催生的小声喘息,她眼眸往下扫去,在吻她时,林衍的头发遮住了眼睛。 她捧起他的脸,他被欲望点燃的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侵略欲力。 她本该恐惧的,可她好兴奋。 谁不喜欢驯服野狼? 他在低头取悦她时,谁说没有征服的快感呢? 她也许确实是有疯子基因的。 假如林衍的靠近是因为爱,那么她的不抗拒是因为利用。 他与她十指相扣的手指是镣铐,那么她搂住脖子的手臂是枷锁。 “你希望我做到最后吗?”他问她,即使他已经被撑得有些胀痛,“你今天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 她的手指往下滑到他的胸口,尖尖的指甲在胸口的软肉上印出一个月牙。 “让我的脑袋抛下一切,使我忘却痛苦一般地操我,”她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别的东西,她缓慢地说,“假如我的眼里除却你还有别的东西,就不要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