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交会之刻》 01骤然变化的开端 01骤然变化的开端 简明綺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这个世界似乎彻底变了样。 首先，她发现眼前的东西都变大了，不是只有一样东西变大，而是等比例地变大，就比如她身边这块白白软软的玩意儿，她无意识的摩娑了许久，才赫然惊觉那似乎是一块枕头！ 至于一旁那彷彿梯子的高台，让她存活至今的常识告诉她，那应该是一张桌子。 她震惊的缓缓抬起手，毛茸茸、软呼呼......怎么看都是一条圆圆的短棒子，还是棕色的，这、这根本不是人类的手！她这是在作梦吧？竟然有如此逼真的梦境，她愣愣的给自己一巴掌，很好，果然不会痛。 于是她又安心地闭上眼睛。 窗户似乎没有完全关上，屏除杂念后，能听见微风吹过窗帘的响声，才刚开学没多久，九月的天气一如既往地炎热，比起七八月的炼狱模式，九月也是不惶多让，光只是在外头站着，就足以汗流浹背。所以能像这样清爽的躺着，一滴汗也不会出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就是这梦境委实有些奇怪，触感极其逼真，就比方说，她能感觉到那有若实质的热度，甚至有风吹过身体时，她还能感到肚皮上的毛也跟着摇动。 ......毛？她肚皮哪来的毛？简明綺猛地坐起来，「不行！睡不着！」她咕噥着，做梦就做梦吧，反正人在梦中，总要有几分冒险犯难的精神，这样一想，她突然又好奇自己在梦中究竟是什么模样了。 艰难的扭头四顾，这个身体不只手短脚短，还似乎没有脖子，光只是转动头部身体就不由自主地跟着侧身，简明綺费力的维持平衡，踮起脚仔细的将这房间逡巡一遍。 这房间，实在太乱了！ 书本纸笔散在各处，垃圾桶几乎要满了出来，衣裤随意掛在椅上、地上，角落还有一坨......是待洗的衣服吧，她似乎还看到了四角裤，简明綺非礼勿视的赶紧把头转回来，唯一可供安慰的是至少没有吃到一半的便当盒、泡麵碗之类的东西。 这显然是一个男人的房间，因为她完全没看到任何女性用品，神奇的是这房间的格局与她租房子的地方完全一样，简明綺哑然失笑，果然梦境还是有依据的，至少没有凭空捏造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给她。 瞧归瞧，她可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目的──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既然是男人的房间，那桌上显而易见的绝对不会有梳妆镜，想来只有衣柜那儿的半身镜了，瞅着微微打开的衣柜，简明綺又看了看床下，本应一脚便能踩到地面的高度此刻看起来彷彿跳楼的距离，看得她一阵晕眩。她咬紧牙，本着梦境死不了人的心情，慢慢退到床头，而后，简明綺用壮士断腕的决心闭上眼，喝阿一声，用跑百米的速度往床边衝去。 按照她丰满的理想，自然是在空中滑过一道美丽的弧度，漂亮的翻转身，而后完美落地。 奈何现实总是如此骨感，只闻啪嗒闷响，她面朝地的趴在床边的地板，此情此景，宛若不慎落地的飞行昆虫。 「......」幸好不会痛，简明綺扭了扭身子，灰头土脸的爬起来，地上的灰尘磕的她脸痒痒的，简明綺伸手想揉鼻子，又悲愤的发现少了人类的手，这只棒子手根本搆不到脸部中间！ 这梦的便利性简直太差了！她怎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梦阿，简明綺一跳一跳的来到了衣柜边，一边在心里头抱怨着，一边致力跳高，让自己的样子能清晰映照在镜子里。 镜子还算乾净，诚实的显示了她现在的模样──一只圆滚滚的小熊，圆圆的脸，圆圆的身体，圆圆的手跟圆圆的脚，黑溜溜的眼睛镶嵌在脸上，下方是画出来的亲切微笑。 「嗨，你好阿。」简明綺对着镜中的小熊打了声招呼，顺着她举手的动作，小熊的手也跟着短短的举起来，看起来憨厚极了。只是虽然她可以发声，但这声音似乎没办法传递出去，空气中只有一片安静。 她原本还想听听小熊娃娃会有怎样的声音呢，不过这样也好，要是娃娃真的能开口说话，那也未免太过惊悚，简明綺无视自己现在碰巧就是一只会自己走路的恐怖娃娃的事实，又仔细地观察了下镜中的娃娃。 「好旧。」她自语道，可爱归可爱，但能清楚的看出这只小熊娃娃已经存在很久了，在被妥善珍惜的同时，也随着时光流逝而不得不变的黯淡，就是这样的一个小熊娃娃。 简明綺盯着镜子，忍不住开始发呆，倒不是说被这只娃娃勾起了什么童年回忆，真要说的话这比较像灵异故事才会出现的画面……至少没人会认为有只娃娃会自己跑去照镜子。 她只是觉得很怪异罢了，这种违和感自她醒来后就一直存在。 从以前到现在，她的睡眠品质一直都挺好，就算做了梦，睡醒了也是船过水无痕，这样子的她，又怎么会做这种真实到诡异的梦境？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这个房间的一切，耳朵也能感知到细小的声音，连同窗外隐隐的车声人声，都一清二楚，那种感觉就彷彿……她的的确确待在这儿似的。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掏钥匙的哗啦声响，随即是门锁转动的声音，简明綺一呆，本能地立刻往前一扑，五体投地，地上还有些许灰尘随之扬起……这个人真的有在打扫吗？简明綺有些崩溃的想。 她到底在做什么阿？明明现在所发生的这一切就不可能是现实，可这种作贼心虚的感觉实在太过强烈，强烈到让简明綺顺应本能地装死，把自己偽装成一只乖巧的、绝对不会趁主人不在就乱跑的小熊娃娃。 门推开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这房间的主人应该正在脱鞋，以及把背着的包包随地一扔，从那声啪的闷响听来，那包包应该也没背什么，果然如她猜测，这是个以轻便为主的男性住处。 脚步声转了个方向，向她走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要发现我、不要发现我……」虽然小熊娃娃也不会有呼吸，但她还是本能的紧张。 「嗯？这怎么掉到这儿？」 简明綺听到了低沉的嗓音，陌生中又隐隐有几分熟悉，就好像她昨天才听到过一样，她正在苦思冥想着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便被一隻大掌抓了起来，对比她此刻娇小的身躯，人类的手掌简直像是掠食者似的，她努力的放松身体，虽然一只娃娃就算再紧张，内里依旧是软软的棉花，不过她还是努力地保持着四肢自然垂下的样子，乖巧的让这男人抓着。 ……原来家里的娃娃是这样的心情阿，简明綺心下感叹，从她此刻的视角只能看到那个男性身体的一部分，合身的t恤下是平坦的腹部，衣襬掀起一角，正好能瞧见那片结实的肌理，完全就是健身房里标准的养眼风景。 看来这人虽然不打扫房间，但也不是没有勤快的一面嘛，简明綺想。 而后，随着再度被放回床上摆好，简明綺透过小小的小熊眼睛，总算看清楚了这房间主人的模样。 「咿！」她惊恐的睁大眼睛，彷彿白日撞到鬼般的瞪着眼前的青年，乌黑而饱含光泽的头发，自带冷意的苍白肌肤，澄澈却也冷淡的眼眸，以及那略带慵懒的气质，这个人不就是她这一年来默默在意的男人，唐泽吗？ 02近距离观摩 02近距离观摩 说到唐泽，简明綺其实并不算很了解，正确来说，她认识这个人，但这个人绝对不会知晓她。 出色的气质让他颇为引人注目，但与其说眾星拥戴，他似乎更喜欢独来独往，在简明綺的记忆中，很少看到他混在任何团体里行动，生活上也与常人无异。 至于她为何会知晓这些......简明綺可以对天发誓，她对于唐泽，真的只是因为有一点点的在意。 她不太明白这样的心情该如何称呼，毕竟她不曾有过这样的经验，大约就是那种心跳了一下的感觉。 在某个微雨后的清晨，阳光温柔的洒在这片校园里，连树梢都染上一层金色的亮彩，在那个时间点，她遇上了唐泽，晚一点不行，那太热了，早一些也不行，那时她还没出门，而就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眼，唐泽的身影就这样印入她的眼中，在她的心底刻下一道印痕。 若只是如此，那也便罢了，偏生缘分两字着实奇妙，她与这个男人并不是同一个科系，不过是偶然在同一间大学里的两个毫无关联的人，然而她却总是与唐泽选到相同的通识课程，不知不觉间，她开始习惯坐在唐泽的斜右后方的位置，这个位置相当巧妙，她只要微歪过头，将右手支着侧颊，目光便能堂而皇之的偷看唐泽。 他们都不是会翘课的人，所以，即便总次数加起来不多，但她总能藉着地利之便看个过癮……可惜也就止步于此，因为她直到现在也没能成功和唐泽聊上天，顶多就是知道名字的程度。 真的只是一点点的在意，没有更多了。 可是，这份心情分分秒秒的累积，慢慢在她心底便匯聚成汪洋大海。就像一簇小小的火苗，最初只是微弱的光芒，然而持续的燃烧着，那份模糊的情感在她的心头也终于越演越烈，这些资讯也是在这过程中一点一点了解到的。 今年开学后，她再度用神奇的运气第三次跟唐泽选到了同一门课程，也因此，她在心中默默给自己打气，至少要跟唐泽成为朋友。 一次一些些，她不贪心的，只要能够稍微了解一点点，她就很满足──难道，这就是报应吗？ 因为她立下了不该有的愿望，所以才会做这种春梦……不，这算春梦吗？简明綺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唐泽就这样伸了个懒腰，相当随性的就把上衣脱了，还把衣服随手往角落那一坨扔过去……都堆出个尖角了！他不洗衣服的吗？ 简明綺内心尖叫着看唐泽一边流畅的关窗开冷气，一边又打开了电脑，动作一气呵成，毫无停顿，甚至还兴致勃勃的蹲在椅子上滑起了手机，只觉得大脑正处于罢工状态，完全无法反应。 凭良心说，唐泽的身材锻鍊得很好，宽肩窄腰，胸膛厚实，完全就是个穿衣显瘦，脱衣有料的衣架子，此刻他背脊微弓，流畅而漂亮的肌肉线条便在她眼前一览无遗，虽然、虽然她很想批判一下这位唐同学大辣辣裸露上身的模样，但这毕竟是人家自个儿房间，她此时还是人家所属的娃娃呢，又有什么资格评论。 只是，虽然她一心想接近这个男人，但这进度也未免太快了，她是想深入认识他，但不是这样直接的、近距离的认识方法阿。 等等，这如果是梦境的话，难道她内心深处对唐泽的渴望已经到达了如此地步了？看着宛如一团马铃薯黏在椅子上的唐泽，简明綺不自觉陷入纠结，大脑思绪纷呈，完全不知道该优先处理哪一项讯息，最后优先跳出的反而是方才听到的那声音。 原来如此，难怪她会觉得耳熟，毕竟昨天才一同上过课，唐泽还完美回答了老师的问题，只是因为太少听他说话的缘故，她才会一时反应不过来。 或许因为太过震惊，简明綺也不知道发呆了多久，直到唐泽突然起身，她才回神。而这次，唐泽连裤子都开始脱了。 他他他该不会是要洗澡吧！ 虽然很想继续不动如山，可是看着唐泽在眼前近乎要全裸的模样终究还是衝击太大，大概是心神过度震盪的缘故，简明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头昏眼花，而后，她猛地坐起身来，阿的叫了出声。 眼前安安静静，一派和平，又哪里有方才的男人身影？ 简明綺眨巴着眼，胸口还在急促的喘息，好一会儿后她才冷静下来，还是她熟悉的房间，淡色的窗帘微微晃动，身下是柔软的床铺，而她正盖着单薄的凉被，因为突然惊坐起身的关係，被子大半都滑落堆叠在腰间，简明綺眨了眨眼，眼前是再熟悉也不过的环境，正是她自己的房间。 阿是的，她想起来了，因为昨晚熬夜赶报告的缘故，今天上完课后就回房间补眠了，这学期她没排到宿舍，只好在学校附近的一间大楼租了间套房，虽然空间不是很大，但这里的设备环境都不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房东也算亲切，楼下又有警卫，还称的上是安全。 简明綺看了眼手机，萤幕上指着九点一分，她不可思议的眨眨眼，她竟然睡了这么久？印象中她回到房间也才不过下午五点多，但也许是方才诡异的梦境带来的影响，她只觉全身腰酸背痛，好像被惩罚着正襟危坐了大半天似的，完全没有睡饱后懒洋洋的心情。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简明綺惊跳起来，看了眼上头的人名，原来是她的朋友──纪筱芹，她拍了拍胸口，按下接听：「筱芹，找我阿？」 电话彼端传来清脆的女声：「那当然，不找你找谁阿，你怎么了，声音这么沙哑？」 「没事没事，过敏而已。」简明綺随口说着：「你找我做什么？」 电话那头立刻响起了笑声：「当然是出来吃宵夜阿，来不来？」 简明綺摸着肚皮，自从升上大学后，那儿似乎持续的贮存成长动能……不过，方才的「梦境」委实太过逼真诡异，就好像她真的到过唐泽的房间一游，这让她惊魂未定，急需补充点食物或是见到些活生生的人，才能平復这份不安。 「好阿。」简明綺说：「老地方吗？」 「嗯，等会见。」 站起身，简单的换上t恤跟短裤，简明綺熟练的绑着马尾，又稍微确认了下脸上有没有沾到东西，除了额头跟两颊因为睡太久有些泛红外，倒也还能见人，于是她抓起包包，踩着鞋子，便迫不及待地出门了。 简明綺住在六楼，下电梯后很快来到大门口，她正要按下开关时，眼尾突然瞥见一道身影。 是她在意了许久的人，所以绝不会错认，更别说她方才才在「梦境」里盯了这人数小时，简明綺登时倒退三步，一张小嘴张成o字型，震惊的看着眼前的青年，她甚至还举起手指，用力地指向对方：「你、你你……」 与方才梦境不同，唐泽已经换上新的衣服，只有微湿的头发洩漏他方才刚洗过澡的细节，她彷彿还能闻到来自唐泽身上清爽的沐浴香气，混杂了唐泽自身独有的气味，让她下意识地又深深吸了一大口。 唐泽看着她，目露疑惑：「嗯？」 简明綺如梦初醒，赶紧缩回手指，乾笑道：「没、没事。」 完了，他一定会觉得自己碰上一个怪人，堵在门口还没礼貌地用手指着人，甚至还对着他深呼吸。 唐泽耸了耸肩，似乎也不在意，见简明綺依旧挡在门口，他又皱了皱眉：「没事的话，可以稍微让开吗？」 「阿、阿？」简明綺一时没反应过来，傻傻地看着唐泽。 唐泽终于露出看到障碍物的表情，也不管简明綺，逕自伸出手指按开门，自顾自地推门走了。 「哇！」被擦撞了一下，简明綺这才恍然大悟，对、对喔，都走到这儿了，自然是要出门的，只是直接强行突破的做法也太乾脆了吧。 没有心思多加纠结这偶然的巧遇，简明綺现在满心只有一件事情，如果唐泽也是这栋大楼的租客，那么她方才梦境里，唐泽房间与她房间相似的格局，不就有凭有据了？ 因为租屋时她有问过，这间大楼的格局很固定，都是差不多的设计。 难道那不是单纯的梦吗？可是这种事情也太超乎常理，简明綺又怔怔发呆，直到手机再次响起，她才赶紧接过电话，在筱芹的催促声中急急地朝着目的地赶去。 03再一次的重复 03再一次的重复 学校附近开了间烧烤店，点几份烤串配点饮料，就能在里头消磨一段时间。 「明綺、明綺？喂喂，唷呼？」 一双白嫩的手在眼前狂挥，简明綺这才醒过神：「怎、怎么啦？筱芹？」 「我才要问你怎么了，叫你这么多声都不应。」筱芹没好气的说：「在想谁阿。」 被不经意的戳到心思，简明綺霎时结结巴巴：「哪、哪有阿，你别乱说。」瞅见纪筱芹的表情越发怀疑，她赶紧又补充：「我是刚刚睡觉，作恶梦的关係。」 「这样喔。」筱芹眼睛微瞇，显然不怎么相信，随即狡黠一笑，筷子迅疾无伦的快速舞动：「那就多吃点，吃饱饱大脑就不会想事情啦。」 「咦！」简明綺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盘子不知何时早已叠得满满的，通通都是自己这朋友的「好意」。 而那边筱芹还得意洋洋地笑着：「你刚刚在发呆都没吃，这通通都是保留份额喔。」 这也太多了，瞧着盘子最上面的肉都快掉下去，简明綺赶紧夹了一小块肉放进嘴里，原本她没什么食慾，但鲜甜软嫩的肉越嚼越香，搭配提味的佐料，终于让她心情好转了些，肚子空荡荡的彷彿在呼唤着食物，于是简明綺又多吃了点。 不管方才她到底经歷了什么，反正她现在就好端端的待在烧烤店里吃着宵夜，多么幸福美好的晚上阿。 他们这一群有六个人，其中筱芹这次还带了她的男友潘知平来，他们当初认识不到两个星期就在一起，吓傻了周遭一堆人，筱芹是个开朗又大而化之的女孩子，而潘知平却是个细心到龟毛的男人，也因此两人总是争吵不断，周而復始地重复争执与和好的循环。 偶尔简明綺会疑惑，既然喜欢又为何总是吵架，反正最终也要和好，然而他们似乎各自有各自的道理，那她也就当个旁观者了。 至少和平的时候他们可谓如胶似漆，就拿现在来说，潘知平就正在仔仔细细的把每盘串起来的肉完美分离，再依序整齐的放入筱芹的盘子，两人偶尔耳鬓私语，看上去煞是甜蜜。 简明綺看着看着，忍不住弯起嘴角，拿过饮品，小小的啜了一口。 果然是一个悠间的夜晚阿。 就在此时，身边有声音幽幽响起：「你看起来心情很好？」 「哇阿！」简明綺差点跳起来，她瞪大眼睛看过去，才发现是他们六人中的一人，一个长发及肩的女孩，戴着眼镜，看起来秀气文静，名字她也知道，夏君彤，只是不怎么熟，大概就是所谓朋友的朋友那种程度，也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坐到她旁边，还无声无息，吓了她一跳。 纪筱芹看在眼里，噗哧一笑：「简明綺，你也太胆小了，竟然会被吓到，哈哈哈。」 「就说我才刚做过恶梦嘛。」简明綺无奈的转头，看着夏君彤：「不好意思，刚才反应这么大，没吓到你吧？」 「睡不好的话，拿这个包准有效！」夏君彤微微一笑，眼角弯弯的从包包里掏出一堆幸运绳，五花八门的顏色，乍眼望去繽纷而绚丽，上头还镶有细碎的星月图案。 「这个有用吗？」纪筱芹怀疑的斜睨了一眼，显然不怎么感兴趣。 「怎么会没用，我可是千辛万苦才找到女巫给我的！」夏君彤不服气的将手中的幸运绳高高举起，「来！谁要！免费相送！」 不管怎样，现代社会中有女巫这件事情本身就足够可疑了吧，简明綺暗自腹诽，如果是平常她大概也不会感兴趣，不过……鬼使神差的，简明綺伸出手：「我要。」 夏君彤倒也豪迈，直接塞给简明綺五条，还神秘兮兮地说：「听说，现在鬼门刚关不久，若世上还有在游荡的孤魂野鬼，那必定是因为他们有强烈的执念喔。所以多拿几条效果一定加倍！」 「……谢谢。」简明綺道谢后把幸运绳收下，心中忍不住暗想，女巫会插手鬼月的事情吗？果然到了现代，大家都得文化交流一下，不过她是做恶梦睡不好，也不算中邪吧。 虽然方才在楼下遇到了唐泽，但简明綺还是认为今晚发生的事情一定只是在做梦而已。 「原来你是真的做恶梦了阿，谁叫你一回家就躺着，人还是要乖乖半夜睡觉才对，就像我一样。」纪筱芹一脸正经的拍了拍简明綺的手：「不要客气，多吃点！」 简明綺一惊，低头看去，果然自己的盘子又被堆满了：「阿！你自己也要吃啦！」 吵吵闹闹地，等眾人散去后，时间也接近午夜了。 简明綺打了个呵欠，虽有睏意，却又无法真正睡去，所谓的失眠应该就是这样吧，简明綺又翻来覆去许久，才勉强入睡，但睡得还是很不安稳，隐约间好像有看到一个老婆婆，对着她说些什么，但她也听不清，梦境太过纷乱，醒来时，她只觉头发都要炸开般，全身酸软，一照镜子更是深感自己宛若熊猫再世，简直惨不忍睹。 等等还有必修课，简明綺拿着冰水往脸上拍了拍，又快速上了淡妆让自己像个活人，才匆忙的跑进校园。 走在校园的林荫大道下，这些树木年岁古老，在享受的汲取阳光能量的同时，也为行人提供遮蔽的空间，简明綺正往教学大楼衝刺的时候，又遇见了纪筱芹。 「嘿！」纪筱芹也在同时间发现了简明綺，立刻高兴的抬手打了个招呼。 她纤细的手腕抬高，上头晶莹的光泽立刻勾起了简明綺的注意。那是由小巧的白花构筑而成的手鍊，色泽剔透，有股空灵出尘的寧静美感。 「你新买的？」简明綺顺口问道。 纪筱芹嘻嘻笑着：「嗯，在路边看到，不知道为什么，一见着就很喜欢，所以就买下来了！好看吗？」 纪筱芹生的娇小，虽然简明綺自己也不高，但还是要比筱芹高一个头，那骨感的手腕处安放了这样一条手鍊，给向来开朗活泼的纪筱芹增添了几许秀雅，俩俩映衬，倒也相得益彰。 「很好看，很适合你。」简明綺讚美道，可惜她不能多做停留，于是她又道：「我还得赶课，先走囉。」 「嗯，掰掰。」 与纪筱芹道别时，简明綺突然注意到不远处一个身影，或许是因为阳光强烈的缘故，那身影甚至给了她微微透明的错觉，虽然看不清面貌，但从那出尘的气质观来，大概是个很清丽的女孩子吧。 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怎么会突然关注一个陌生人，简明綺摇摇头，又觉得奇怪，这样一个女孩独自站在人群中间，大家竟然都视若无睹的继续走自己的路，果然是赶着上课的关係吗？简明綺想着，又拿起手机看了下。 「阿！惨了！」要是迟到的话等等一定会被故意点名回答问题的，简明綺立刻把所有疑问拋开，专心的全速前进。 *** 午后的天空有些灰濛濛的，或许是因为方才下过大雨的缘故，热度降退了许多，天际流云还未完全散开，阳光却已经探出头来。 简明綺正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糟心的低头查探自己的衣裤，早上跑的那样辛苦，早餐都顾不得吃，却还是没赶上，被提问到灰头土脸，今天的课是连续的，中午随意吃过后，又赶着去上课，结果却遇上了疯狂的午后雷阵雨。 最不幸的莫过于她因为急着赶路，一脚踩上水漥，溅起的水花立时喷了她一身，衣服还好，浅蓝的裤子却多了好几道斑斑点点，让她欲哭无泪。 幸好总算结束了，今天诸事不顺，还是早些回房间窝着比较快乐，简明綺想着，来到学校附近的小吃街买了份晚餐后，就走回自己的小套房，准备更换衣服，顺便转换一下心情。 然而，比不小心踩到水洼更悲痛的事，就在她回房后不久发生了。 「唔咿？」 简明綺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再睁眼时，她眼前的景象已经截然不同，有些陌生却又隐隐熟悉的摆设，凌乱不堪的一地杂物，简明綺惊恐地捧颊，原地转了个圈圈，又因为平衡感太差而倒在床铺上。 怎会这样？怎有可能！她竟然又再度变成小熊娃娃了！ 04装死原来这么累 04装死原来这么累 这并不好笑，简明綺一脸憔悴的坐在早餐店里，拿着筷子戳蛋饼，只觉人生一片黑暗，了无生趣。 从那天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礼拜了，她也找出了些规律，比方说，每天晚上六点到九点，她一定会失去意识，来到唐泽的房间里变成一隻小熊娃娃。 也因此，她现在每天都必须推掉所有聚餐，在晚上六点前准时回到房间里躺着，至于人在外头的可能性，她完全不敢多加设想。 要是她在外面突然倒了下来，即使没当场摔个头破血流，大概也要被送到医院让医生好好研究。 至于当她跑到小熊娃娃以后自己的身体究竟是怎样的情况，她更是没有勇气深思，虽然她很想实际确认一下，但这只娃娃不但长的矮，身体还软，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就会趴倒，根本没办法靠自己出门，更别想偷偷走到自己房门外进去看看了。 昨晚，她更是遭逢有生以来最大的危机。 这事要从这隻小熊说起，这娃娃应当本来就存在唐泽房里，是陪伴他很久也相当受他珍惜的娃娃，从她偶尔会被……拿来蹭就可以发现，唐泽对这娃娃有很深的感情。 想起此事，再度来到娃娃身体里的简明綺只觉得全身发烫，因为手太短遮不住脸的关係，她索性往前倒下，在床上滚来滚去，唐泽的面孔就这样在她眼前放大再放大，那样近的距离，她几乎看不清唐泽的五官，只能看到他颊上细细的汗毛，一下、再一下，即使变成娃娃的她并非真人皮肤，但那种彷彿肌肤相亲的触感，还是如千万隻蚂蚁般，在她的心头爬行，让她窘得发慌。 偶尔唐泽还会把她放在胸口揉搓，一边把她夹在肚子上一边使用电脑，一点都不顾及她的心灵究竟受到多大的暴击。当然，唐泽根本不知情，怎么会考量到这些呢。 闷闷的从床上滚下来，简明綺随手捞起一个废纸团丢进垃圾桶里，喔那垃圾桶好像要满出来了，简明綺不忍卒睹的转过身，又对上一室的凌乱。 「……」万万没想到，外表清冷俊美的唐泽，竟是如此，呃，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这形容好像也不太对，这数日的相处，或者说她单方面的默默观察，简明綺认为他对于唐泽这个人，有了更深入的认识，甚至开始深思自己当初对此人是否有喜欢保持整洁的崇高滤镜。 或许单身男性都是这样过活的，不不，不对，至少纪筱芹的那位男友潘知平，就一脸一尘不染的模样，她坚信潘知平那个人绝对是会把房子里最后一颗蟑螂蛋都赶尽杀绝的类型，保证心狠手辣。 相较之下……唐泽就太慈悲了！ 简明綺眼神死的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默默的看着一只壁虎沿着墙壁窜过去，两天前应该也是这一隻壁虎吧，经过时唐泽显然听到声音，还抬头看了眼，而后，唐泽、唐泽，竟然对着壁虎点头致意，还不忘叮嚀道：「记得多吃些蜘蛛蟑螂。」就又继续做他的事情去了。 ......姑且不论壁虎跟人类之间交流的可行性，光只是想像可能有蟑螂在白天的时候非礼这只小熊娃娃，而她每天又必须有三个小时要寄居在这个娃娃身体里，简明綺简直快崩溃了。 不行，她要去厕所，至少拿毛巾稍微拍一下。 想到就立刻行动，唐泽今晚到现在还没进来，想来另有行程，简明綺奋力的走进厕所，就在此时，门锁转动的声音突然响起，简明綺霎时僵住。 怎么会这样？明明前几天这人的时间都超级规律的阿。 来不及回床上了！若是掉在地上唐泽还不会想太多，可这是在厕所，这实在不合常理的太过明显，简明綺僵硬的躲在厕所门后，倾听唐泽走进房间里后发出的各种声响。 按照她的理解，唐泽通常不会带食物进房间，偶尔会拿着没喝完的饮料，但也只是偶尔，这人似乎不太喜欢房里有混杂的味道，所以即使再凌乱，也绝对不会让食物在房里停留超过一天。 根据她归纳的唐泽行动模式，这男人很快就会缩进椅子里，打开书本或是用电脑做报告、看影片等等，顺便一边滑手机消磨整晚。所以，那就是她的机会！ 人总是对早已拥有的事物习以为常，只要没有特别想起，便不会轻易发现消失过，对于空间的记忆也没有那么精准，所以只要她偷偷的走回去就好了。 按这房间的格局，打开大门后右侧是厕所，再往前方是电脑桌，两者之间还摆了张桌子，充当置物用，床舖及小衣柜都在左侧，从视觉上而言，使用电脑时并不太会往她这个方向看过来。 简明綺高高竖起耳朵，静候时机，果然，敲打键盘的声音随之响起，她小心翼翼的从厕所轻轻走了出来，抬眼看了下，唐泽果然又变成一颗椅子上的麻糬。 就是现在！简明綺沿着墙壁，模拟爬行昆虫之类的生物缓缓的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床边移动。 「唰！」唐泽突然自椅子上站起，简明綺大惊失色，立刻往旁边卧倒，顺势将自己藏入阴影内。。 唐泽彷若无感，慢慢趿着拖鞋走进厕所，听着厕所灯光打开时的声音，简明綺只觉得自己寿命大概被吓飞了一半。 「幸好幸好。」她拍拍胸膛，若非她滚进桌子下方，绝对会立刻被看见。 距离床边还有一段距离，不过经歷了巨大的惊吓，简明綺此刻已经无比心累，差一点点也没关係，反正难道唐泽还会怀疑自己的娃娃吗？简明綺自暴自弃的想。 深深吸了一口气，简明綺发挥她从来没有显露过的体育细胞，果断的一个前滚翻，便朝着床的方向滚去。 软软的小熊娃娃啪搭啪搭滚了两下，便不动了，而也就在她停下后不到三秒的时间，唐泽走出厕所。 「嗯，什么时候掉下去的？」 自厕所走出来的唐泽面露疑惑，将她捡了起来，还上下拍了拍，可恶，拍到她的胸部了！简明綺黑着脸任凭唐泽摸来摸去，娃娃没办法改变表情真是太吃亏，而且就算这样，这小熊娃娃一定也还是保持亲切又包容的笑容吧！ 正当简明綺在心中忿忿地殴打唐泽洩愤时，唐泽突然瞇起眼睛。 他的双眼略为狭长，或许也因此，当他瞇起眼的时候，便有一抹冷光爬上眼角，简明綺吓了一跳，刚刚，他们的视线似乎......对上了？有那么一瞬间，她明显地感觉到唐泽的眼睛好像看到了什么，简明綺僵着身体，任由唐泽打量。 良久，唐泽才自语：「是错觉吗？」又摸了摸简明綺的头，才将她放回床上。 回忆到此结束，简明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 虽然有惊无险，可是再这样几次，她的三魂七魄大概要被吓飞一半了。 不知道趁着放假找间寺庙拜拜有没有用，但话说回来，这种荒谬的事情又该找哪位神明帮忙呢。 想当初她还曾经幻想过无数跟唐泽认识后的情景，那时她心中勾勒的画面只差没有花边与粉红背景，果然泡泡吹得太大，破掉的声音也格外响亮，她现在就想远离一切，包括这个男人，还有他房里的小蜘蛛。 此时，隔壁的人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 简明綺一呆，扭头看去：「筱芹？」 05人群之中撞到你 05人群之中撞到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今天早上没课吧？」 简明綺震惊的望着隔壁的女孩，也就是纪筱芹，与她相对规律的作息不同，纪筱芹时不时就熬夜到半夜四五点，也因此她常常不吃早餐，选课也绝对不选早上的课，基本上，大概也只有万恶的必修课可以让她呵欠连连的一大早坐在教室等候点名了。 「别提了。」纪筱芹一脸哀怨：「我最近都睡不好啦。」 纪筱芹洩愤般狠狠咬了手上的吐司一口，显然满心不甘。 「嗯？你也没睡好？」 严格来说简明綺自己的睡眠品质还是不错的，只要睡着就能一觉到天亮，而且她变成小熊娃娃只有三个小时，并不需要陪睡，这也是她最庆幸的一点。 只是这种怪异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又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上网搜寻也只能找到一堆整容或是购买可爱娃娃之类的资讯，当然还有一堆怪力乱神，也摸不清真假的故事，这才让她几乎每晚都辗转难眠。 「也？」纪筱芹像是捕捉到关键字般，立刻凑上来，一脸感同身受的又叹了口气：「看来我们是有难同当呀。」拍了拍简明綺的肩膀，纪筱芹顺手拿起豆浆，用力的吸了一口，发出吸溜溜的声音。 「哈哈。」简明綺笑了起来：「是阿，而且想不到还能在早上看到你这隻夜猫子，简直是奇蹟。」 虽然早在国中时她就跟纪筱芹是好友，大学更是考上了同一间学校，但不同科系，纪筱芹又迅速地找到了真命天子，所以她们也很少有机会一直腻在一起。难得有这样的巧合，她们又聊了一会，纪筱芹才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以回去补眠为由跟她道别。 看着纪筱芹离开的身影，与数日前相比，筱芹的气色的确变糟了些，眼下的青影也非常明显，也许她该把夏君彤给她的幸运绳分给筱芹一条？简明綺随手往口袋摸去，自从夏君彤给了她以后，她一直随身携带着，反正也不占位子，就当作是收藏也不错。 就在简明綺拿起幸运绳的一瞬间，一声极轻的「啪！」就这样窜过耳际，简明綺霎时一呆。 「断了？」被她拿出的幸运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断掉一根，简明綺心跳了下，是因为品质太差吗？还是……她眨眨眼，突然又看到了一个女孩。 正好是那日在林荫大道看到的女孩，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那股飘渺的气质实在太过独特，而且醒目无比，这间早餐店并不大，那女孩似乎也没点餐，只是静静坐在那儿，因为距离更接近的关係，这次可以清楚的看到女孩的容貌，那是一张相当秀丽乾净的面孔，搭配她穿着的復古样式的紫罗兰色洋装，让她乍看之下，有股出尘而不食人间烟火般的韵味，就是她的神情似乎有些悲伤跟恍惚，好像在发呆。 似乎注意到简明綺凝视的目光，她抬起头，看了简明綺一眼。 简明綺对着她礼貌地笑了笑，把嘴中最后一口蛋饼吞下，最近因为晚上时间都被小熊娃娃佔据，所以很多事情得挪到白天进行，趁着现在时间还早，她想去图书馆找些资料。 简明綺心不在焉的走出早餐店，下一秒，她冷不防的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哎！」简明綺只觉得自己似乎撞上一堵坚实温热的墙壁，整个人站立不稳的向后倒去，又很快的被扶住，对方身材高大，乍眼看去，就好似她投怀送般，小鸟依人的贴在对方怀里，来自对方的体温自接触的地方传递过来，有着外头阳光的气息。 「没事吧？」对方开口，是她再也不会忘记的声音。 简明綺震惊的抬头，脱口而出：「是你！」 唐泽一手扶着简明綺保持平衡，一边微微挑眉：「你认识我？」 阿！完了！简明綺只觉面上一片燥热，她怎么就忘了，唐泽并不认识她阿。简明綺赶紧挣脱唐泽，补救般的用力挥手：「没、没有，我认错人了，对不起，再见！」 语毕，也不敢多看唐泽的表情，简明綺直接落荒而逃。 大概是逃得太过狼狈的关係，图书馆内，简明綺忧鬱的垂下肩膀，书架上陈列满满的书，却没有一本书名能够印入她的眼中，唐泽……为什么她就不能好好说话呢。 如果他们认识，也许她就能跟唐泽好好讨论、好好商量了，出于直觉，简明綺总觉得她会变成小熊娃娃，这件事本身跟唐泽绝对脱离不了关係。 「嗡嗡！嗡嗡！」手机在口袋里突然不停震动，简明綺左右张望了下，挑了个僻静的角落按下了接听。 「筱芹？」 「明綺阿。」电话那端，筱芹的声音软软的：「我需要人生的动力。」 「……你又想喝那个囉？」 「嘿嘿，还是你最懂我，一点就通。」筱芹兴高采烈地继续说：「那家店每次都要排队，距离我这间教室又远，我今天一整个下午的课，现在又要讨论报告，都要被困在教室了，拜託你啦。」 那家店是他们学校旁的一间人气饮料店，饮料的品项繁多，取名也总是取的神神秘秘，美其名曰给顾客惊喜感，筱芹最爱的就是一个名为「彩梦星空」的饮品，有着渐层晕染开的色调，光是外观就很吸引人。 简明綺看了看图书馆高悬墙上的时鐘，这才发现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她方才虽然精神无法集中，但也在图书馆里做了些作业。想起筱芹一早说要补眠的宣言，想来筱芹也只睡了会儿，就又被挖起来了吧。 「你怎么不找你家那位潘先生？」简明綺无奈的摇摇头，问道。 「他喔，别提了！那个可恶的傢伙！」一提到潘知平，纪筱芹的声音立刻染上了火气，显然是又吵架了。 简明綺赶紧打断正准备喋喋不休的纪筱芹：「好啦，我在图书馆，先这样，等等告诉你在哪间教室，我拿去给你。」 「最爱你了！」纪筱芹在电话里欢呼。 放下手机，简明綺又看了看周边，图书馆多的是正在专心写报告或是看书的人，反正她现在也无法静下心来，导致预定待办事项严重落后，不如就先过去买饮料好了。 饮料店一如既往的人潮眾多，但反正有手机在，也不至于无聊，简明綺点好饮料后，来到柱子边等待，就在此时，相当惊人的画面出现了。 一个似乎被家长疏忽没顾好的小孩，摇摇晃晃的跑到了马路中间。 「阿！」简明綺低呼一声，立刻想跑过去把小孩抱回来，一隻大掌突然握住她的手臂，强行将她拖到一旁。 随即，一道严厉的声音响了起来：「想找死的话，也不要在大庭广眾下造成路人的心里创伤。」 这声音实在太过熟悉，简明綺错愕的抬头，又是唐泽？怎么今天到哪都碰到他？ 「你难道没看到那边有小孩吗？」她不悦的问，手指斜斜的指向马路，一边还努力扭头想要确认那孩子的状况。 人命关天的事情，怎么就被这个人讲的好像她要去送死似的？ 唐泽盯着简明綺，露出探究的眼神：「喔？有，我有看到，不过，你确定其他的人也有看到吗？」 「什么意思……」简明綺愣愣的侧身看了过去，身边的人都神色如常，好像没有人注意到有小孩子跑到大马路这种危险的事情一样，她惊讶的又看向那个小孩，只见一台车子迅速经过，而那孩子也失去了踪跡。 「怎么会这样？」简明綺登时傻眼，是幻觉吗？可是唐泽说他也有看到，难道她其实天赋异稟，终于在活了十九年后，觉醒了通灵这种毫无用处的能力吗？ 她瞪向唐泽：「难道你也能看到？」 唐泽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继续盯着简明綺，好像在看什么稀有动物似的，好一会儿他才说：「今天突然能看到的。」 紧接着，唐泽又很冷静的补充了一句：「或者说，今天碰到你之后，我就突然能看见了。」 这话说的，难道她还能传染不成？简明綺黑着脸，这个男人究竟想表达什么，她气恼着说：「别诬赖我，搞不好是我碰到你才这样的，阿，难道！」 简明綺突然想到这几天发生在她身上诡异的事件，难道这也跟那小熊娃娃有关？可是这种种现象，究竟又代表了什么？一切都乱糟糟，毫无头绪。 「难道？」唐泽复述了遍简明綺的话：「难道什么？」 「没、没什么。」简明綺这才想起，对方正好是当事人，可是要她对着一个根本不认识自己的人说，自己每晚都会在人家房里，她实在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简明綺摆了摆手，打算暂时瞒下来：「与你无关，也跟这件事没有关係！」 唐泽显然相当怀疑，但也没有追问，只是居高临下的又仔细看了她几眼，半晌后，他肯定无比的说：「我见过你。」 这不是废话吗？这几天他们更是天天夜里相会呢，简明綺没好气的说：「我们早上才见过面阿。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就那家早餐店。」 唐泽摇了摇头，说：「不，应该是更早以前，就像你今天早上的谎言一样，你，其实知道我是谁吧。」 看似提问的话，唐泽却说的无比肯定，这个人似乎比她预想的更加敏锐，简明綺突然又想起了昨晚唐泽盯着她看的表情，这个人莫非真的从那只小熊娃娃身上察觉什么了？ 看来要想将这件事情带过去，用认错人这个理由无法说服这男人，得找个更无懈可击的说词才行。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简明綺眼睛转了转：「虽然你贵人多忘事，但星期一早上十点的通识课，你每次都固定坐在靠窗的位置吧，我们可是同学喔。」 而她，都固定坐在他的右后方，这也是她最初打的算盘，想说不认识也能混个脸熟，现在看来成效微乎其微，瞧这傢伙苦思冥想的模样，他根本不会特别关注附近的路人！ 但老实说她现在的心情也很复杂，如果她对唐泽的心情就是传说中的暗恋，那这两个字，分明就是拿来摧毁梦想的！只有实际认识活生生的人，才能了解对方，就像她现在就很了解唐泽至少两个礼拜才洗一次衣服这种事情。 不过虽然如此，现在拿选修同堂课的同学这种理由来搪塞唐泽，倒是刚好能派上用场。 唐泽喔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原来是你。」 「182号！182号在吗？」店员喊出了编号，简明綺赶紧应了声，跑过去接过饮料，走回来时，唐泽拦住她：「我们聊聊。」 06交会的开始 06交会的开始 今年的夏天似乎格外漫长，到了现在也依然闷热难耐，偶尔风吹过校园里的大树，枝影摇动，才能带来少许的清凉。 简明綺此刻却丝毫感觉不到热意，她将饮料拿给筱芹后，便跟着唐泽在校园里绕圈。 或许是因为被唐泽提醒过的原因，她现在看这个校园，只觉简直是鬼影幢幢。平常她不太注意周遭行人，现在看出去，有的脸色惨白神色僵硬，有的嘴角渗血，交织在满是生气的活人之间，显得格外醒目，让她浑身凉颼颼的。 「哇！」一个惨白着脸，眼窝深陷的青年从她身边走过，因为距离近了，简明綺吓了一跳，直接窜到唐泽身侧。 唐泽无比冷静地转头暼了简明綺一眼：「你有跳着走路的习惯？」 「才不是！我只是不想碰到鬼！」 唐泽扫了眼方才那个青年，冷冷说：「那个是人。」 「咦？」简明綺一呆：「活的？」 「活的。」唐泽又将注意力转向前方，自顾自的往校园一侧走去。 为什么可以一眼辨认出来阿？简明綺百思不解的又回头瞅了那个活像丧尸的青年一眼，又赶紧跟着唐泽亦步亦趋的前进。 树丛间隐隐约约有某些模糊成影子般的块状物，似乎被他们吸引，交互叠在一起，变成一团团的样子，下一刻，逕自往唐泽身上扑去。 不等简明綺惊呼出声，唐泽已经微微蹙眉，神色不耐的开口：「闪开。」 随着他的声音，他双手顺势一挥，那堆东西竟然硬生生的碎裂飘散，再度隐没。 简明綺目瞪口呆：「你、你会驱鬼？」 「我怎么可能会驱鬼？是他们一拍就散了。」唐泽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你这样不怕惹他们生气吗？」要是她的话，绝对不会这样自行开路的。 「不怕。」唐泽眉头动也不动，向前一指：「到了，坐吧。」 「喔。」 唐泽选的地点是校园内的喷水池边，到了晚间时常有情侣在此散步，不过现在阳光正烈，所以也没什么人。 「你想聊什么？」意识到这里竟然只有她跟唐泽两人，简明綺下意识的抿唇，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眼前这个人，她注视了很多次，在她的心中留有一席之地，而近日的「相处」，更让她看到了唐泽不为人知的一面，然而即便如此，她都不曾真的跟唐泽说过话，这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让简明綺感到一丝丝彆扭。 即使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被唐泽那双幽深的眼睛凝视时，她还是会忍不住垂下眼睛。 「有果，必有因。」唐泽双手抱胸，斜斜靠坐在一旁的树干，这角度可以很好的将简明綺所有的一切纳入眼底，包括她紧紧绞着的双手。 唐泽的眼里闪过微光，低着头的简明綺并没有看见，自然也不知道唐泽正在评估她。 简明綺眨眨眼睛，露出疑惑之色：「什么？」 「依你所言，在你跟我碰触前，你并没有这个能力，当然我也没有，那就表示有一定触发的机制。」唐泽解释道：「我想我们可以交换联络方式，蒐集情报来处理这个问题。」 「阿？」简明綺一呆，原来是这个意思阿，的确，这些事情的发生一定是有原因的，只要他们能找到源头，就能解决这个困境，搞不好她也可以成功脱离那只小熊娃娃！ 「你很喜欢发呆吗？」唐泽俯下身，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的距离近到了能察觉彼此吐息的程度。 简明綺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往后缩，只差没躲到长椅的角落，她心虚的辩驳道：「我才没有发呆！」 「好吧，你没有发呆，只是当机两分鐘而已。」唐泽从善如流的回道，又补了一句：「但我时间有限，没兴趣享受在大太阳底下烘烤的滋味。」 这个人果然、果然有气人的天赋！而且他显然毫无所觉，或者说他就像平素的风格那样，并不那样在意周遭之人的想法。 要是平时，简明綺绝对要跟他斗个几句，但一想到那彷彿诅咒般的小熊娃娃以及今日新发现的见鬼新技能，她又萎了：「好吧，那我们速战速决。」 交换完联络方式后，简明綺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可是，你怎能确定这件事就是跟你我有关？」也许他们就只是刚好倒楣，同时出现了这种看见鬼魂的能力而已。 「直觉。」对此，唐泽回答的倒是简单又乾脆：「世上没有太多巧合，而且，我总觉得你与我还有其他的关联。」 「阿？哈哈……」简明綺乾笑了声，结合昨晚唐泽对着她探究的眼神，简明綺决定将眼前这男人堪称恐怖的直觉记入内心的小笔记本，看来之后要扮演没有生命的小熊娃娃，要更加滴水不漏了。 唐泽也没打算在这话题上多作纠缠，只是突然道：「容我提醒一句，注意安全。」 「咦？」 「你似乎无法明确的区分生者与死者这两边之间的差异，但其实很好辨别。」唐泽淡淡说。 「辨别？」简明綺愣愣地重复唐泽的话，都是人形的东西，有什么差异吗？ 「嗯，活人比较清晰，而灵便是相对模糊的存在。」唐泽很仔细地盯着简明綺：「记住，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今天的事，下不为例。」 这个人似乎相当重视生命这件事情本身，仔细想想，方才他抓着自己拖到一边时，口吻也是异常严厉。真有趣，明明这人总是一副事不关己，对陌生的人更是连多看一眼都懒的样子，却会为这种事情生气。 「你都不害怕吗？」本来只是在心里头想着而已，开口后简明綺才发现自己竟然说出来了。 光只是想像她看出去的世界，有些并不是真实的存在，这个想法本身就令她恐慌，而若是她变成了在他人眼中自言自语的人，那又会怎样呢？简明綺几乎不敢想像结果，更别提像唐泽这样，觉得碍眼就把它们挥散了。 「害怕？」唐泽笑了笑：「或许该害怕的从来不是我们，难道鬼能比人可怕？再说，他人的看法，若不是亲近的人，又有什么好在乎？」 「唔……」这男人倒是说的洒脱，但这又谈何容易？简明綺诚实的说：「你不怕，但我会怕呀。」 大约是简明綺强烈的不安显露的太过明显，唐泽的语调也放缓了些，甚至开始耐心的解释起来：「曾经有人告诉过我，生者无论喜怒哀乐，都才是最强烈的，亡者根本无法与之匹敌，所以这个世界，是属于生者的世界。」 「呃？」 唐泽接续着说下去：「亡者只馀一缕执念，直到这份心情随着时间渐渐淡化，他们也会消失在天地之间，所以要想找寻他们，这想法本身便是不切实际。」 所以你曾经想要找寻过谁吗？简明綺差点要脱口而出，又硬生生的吞了下去，只是乾巴巴的总结道：「原来如此，所以只要是身影不是那么清晰的，大概就能分出差异了吧？」 「没错。」唐泽直视着简明綺：「不过，我希望你能无视这些非人的存在，简言之，就是假装没看见。」 不等简明綺说些什么，唐泽又道：「在无法肯定善意或恶意之前，自保是最重要的。」说着说着，他低头看了手机一眼，道：「我还有事，之后再见吧。」 唐泽扬起手，对着简明綺挥了挥，就逕自离开了，留下还在发楞的简明綺。 良久，简明綺才小声说：「也不用很久啦……反正晚上就能再见面了。」 虽然，唐泽对此毫不知情。 07梦境与疑问 07梦境与疑问 漆黑一片的背景铺展成一条长长的道路，简明綺孤身在上头走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走，自己的目的又在何方，只在一个岔路口，看到了一个老婆婆的身影，是陌生的脸庞，她并不认识，简明綺想了想，问道：「您一个人在这儿，迷路了吗？」 老婆婆摇了摇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凝视着她，慢慢露出了带着歉意的笑容：「抱歉阿，孩子，出了些差错，不过放心，时间过了，一切就会得到解决。」 「差错？时间？什么意思？」 简明綺听得一头雾水，但老婆婆同样无意回答，只是继续说着：「你的问题与他的问题，都会有结果的。」 「我听不懂，阿，别走！」 老婆婆的身形渐行渐远，不管简明綺怎么跑，都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逐渐淡化，彷彿即将消失。 简明綺下意识地扑了上去，随即哎哟一声。 她扶着头，从地面坐了起来，竟然睡着睡着就从床上滚下去，简明綺揉了揉手臂，幸好地上铺了层软垫，不然这下子绝对要瘀青不可。 她看向窗外，天才濛濛亮，是因为做了这个奇怪的梦才会提早醒来吧。 简明綺揉着额头，只觉整颗头都在发胀，虽然这个梦境相当诡异，可是不知为何，她并不觉得这个老婆婆可怕，只是她所说的，究竟又是什么意思呢？ 叹了口气，简明綺敲着自己的肩膀，从跟唐泽谈话之后，她又提心吊胆的过了几天。 就像唐泽说的，其实所谓的鬼魂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多，很多都只是模糊的影子，即使有看的相对清楚的，与活人还是有差别，大概就像……生鲜与冷冻的感觉？总之，并没有想像中的可怕，所以简明綺也稍微放心了点。 人类的适应力果然相当坚强。 比较困扰的是她每晚都有三个小时被困在唐泽房里，而且唐泽似有所感，最近常常用探索的眼神盯着她，原本她还会偷偷甩甩手踢踢脚，这下子只敢一动也不动的发呆，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实在太痛苦了。 转眼间，又来到了星期一，与唐泽选修相同的通识课程，当初她选这堂课，倒没有太多想法，只是因为大二的课程难度与复杂度都大幅提高，她想选个轻松些的喘口气。 而这堂课的评价也不错，老师为人风趣，上她的课实在是很舒服的一件事，至于唐泽竟然也选了同一门课，对当时的她而言就纯属惊喜了。 而今天，她一走进教室，唐泽便微微抬手，对着她打了声招呼。 竟然这么准确的在第一时间对她招手，简明綺呆了呆，明明方才唐泽还是低着头呢，虽然交换了联络的方式，但事实上他们这几天并没有聊什么。 也许是她那日往马路衝的行径激发了唐泽的责任心，所以唐泽每天都会确认一下她是否平安，而她也终于知道唐泽是住在这栋大楼的七楼，与她所住的六楼只隔了一层楼，不同的是唐泽去年就租下这间套房，而她是今年才来的。 原来他们这么靠近。 「真巧，原来你跟我租同一间大楼！」虽然早就从在一楼巧遇以及唐泽的房间构造大概确认了这件事，但简明綺还是打下了这句话。 「嗯。」唐泽不咸不淡的回了她一个字。 盯着手机上的留言，简明綺偶尔会想，每次都只有寥寥几语，这个人倒是相当寡言，是天性如此，还是因为亲疏有别呢？ 大概是因为他们还有些陌生的缘故吧，所以无话可说。 唐泽勾了勾手，示意简明綺坐过来，简明綺左看右看，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们，为了不继续引人注目，她乖乖的坐了过去。 这次，她不再是坐在唐泽的右后方，而是在他的右侧，是一个可以光明正大跟唐泽说话的位置。 「你有朋友一起修这堂课吗？」唐泽问。 简明綺茫然地摇摇头：「没有。」 大学就是这样，很多人选课都会错开，除了科系不同以外，每人对于自己的规划也有所差别，即使是与她交情极好的筱芹也是，两人完全没有同样的课程。 唐泽满意頷首：「那分组就一起吧。」 「喔。」简明綺很顺的跟着点头：「唔？阿阿！」 她近日都忙着必修课程的作业，都忘记这边也有期中报告这回事了！ 唐泽观察着简明綺的表情，颇有心得的开口：「你最近都忙着东张西望，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虽然这是事实但也不全然如此，还有那万恶的小熊阿！这两件事把她的生活搅得一团乱了，简明綺怨念无比的盯着唐泽，这个人明明也多了个见鬼的能力，怎么看上去还是这么精神饱满。 「难道你就不是忙着看鬼魂吗？」简明綺用气音反击。 唐泽睨了她一眼：「我那叫做研究。」 「那你有研究出什么吗？」 「没有。」唐泽果断地承认：「或许这拼图还缺少最重要的一块，你所知道的真的就只有这些吗？」 「那、那自然。」简明綺有些心虚，强作镇定的说：「就是莫名其妙撞在一起產生的结果，哪里还有其他。」 唐泽不置可否的耸耸肩，也不再问她，上课铃已响，他们将头转向台前，暂时不再交谈。 虽然是相对没有负担的课程，但偶尔还是需要纪录些事项，课上到一半，唐泽将手伸进包包，顿了顿，简明綺顺手将自己的笔递给她，随口说：「没带笔吧？乱丢东西的结果就是这样。」 「……谢谢。」唐泽接过笔，又多看了简明綺一眼。 这堂课就这样顺利的度过，简明綺伸了个懒腰，往外头一看，依旧是艷阳高照的好天气，都九月底了，怎么还是这么热？暑假应该要放三个月才对，简明綺咕噥着，虽然室内会开冷气，但光走在路上就会汗流浹背，实在是很不舒服。 视线瞥向唐泽，简明綺顺口问：「要不要去买杯饮料，今天珍珠奶茶有第二杯半价的优惠耶？」 「嗯？好。」 唐泽走在简明綺身边，来到马路边时，他相当自然的走在外侧，让简明綺更靠近里头，简明綺满心都是等会儿冰冰凉凉的快乐，倒也没特别留心其他，只是在来到店家前面时，顺口问了句唐泽：「糖度？多少冰？」 唐泽思索了下，才说：「三分糖吧，其他都正常。」 「嗯？你不是都不加糖吗？」简明綺顺口问道，随即反应过来：「阿阿！」 她是不是说漏嘴了？因为唐泽偶尔会带着饮料回房，虽然频率不算高，但不管是哪种饮料，上面都是清一色的「无糖」标籤，这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唐泽沉默了会，而后，他像是没发现简明綺的慌乱，淡淡说道：「大概是因为每天的心情总会不一样吧。」 拿过饮料，唐泽又说：「走吧。」 走？走去哪，简明綺疑惑的跟着唐泽，唐泽低沉的声音简直有股魔力，让她下意识的就会照办，而唐泽倒是很熟练，七拐八弯就来到校园一个僻静处，这旁边的大楼歷史相当古老，所以建筑物也相对矮小破旧，旁边有个停车场，虽然还是有开课，但大多学生都很少来这儿间晃。 唐泽慢悠悠的道：「根据调查，我们这间学校的死亡率并不高。」 「什、什么死、死亡率？」简明綺差点被珍珠噎到，目瞪口呆的看着唐泽：「你调查这些做什么？」 「总是要有个方向。」唐泽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虽然能查到的也有限，只能从新闻报纸去搜寻，不过至少没什么兇猛恶鬼之类的传闻。」 这倒也是，虽然每间学校不可避免都会有些校园鬼故事，但他们这间的故事听起来搞笑成分还比较大一些，都是什么半夜雕像站累了会坐着休息阿这种无聊的传说。 「所以。」唐泽继续说：「你隐瞒了什么？」 「咦？」 08不可说 08不可说 唐泽最近总觉得芒刺在背。 就好像深夜在街道上行走时，偶尔会有被窥视的错觉，而他的状况一到了晚上，便格外严重，就好像真的有人在注视着他一样。 可这怎么可能呢？他一个大男人，房间里也没什么值钱的，就连现金都很少，要说被窃贼盯上，这楼下还有警卫顾守着。而若是说偷窥，就更匪夷所思了，因为他甚至连窗帘都拉上，也无法杜绝这种怪异的被窥探感。 屋漏偏逢连夜雨，最近他还莫名冒出一个能力。 唐泽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只没有眼睛的鬼在眼前缓缓的走过去，大概是看不到路的关係，这只鬼走的歪歪斜斜，果然没几步就自撞到墙，软软的趴倒在地。 看来这只鬼连穿墙的技能都还没学会。 自从他扶住那个走平地都能撞进他怀里的女孩之后，就突然能看见这些玩意儿，换言之，路上多了很多障碍物，在房间里杂物多是无所谓，反正他也懒得整理，但平时走在路上，这种东西多了之后，走路都快不能走直线了。 与此同时，他终于发现了这种被窥视感觉的来源──他的娃娃。 这简直匪夷所思，但晚上某时段的小熊娃娃总是特别有灵气，那双黑溜溜的眼珠子更像是有自我意识般，明明外观上没有任何异常，却带给他奇异的违和感。 他又想起那个神祕的女孩， 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说的并不完全是事实，但他也想不到这个女孩还能隐瞒他什么。 原本他并没有太多印象，但当女孩提起后，他才想起，他的确见过那张面孔，不是在这堂课上，或许在更早以前，就已经见过了，只是他说不出确切的地点。 随着记忆的不断探询，他甚至想起来，似乎曾经在一楼的门前遇过这个女孩，细节他已经不太记得，只记得女孩似乎相当震惊的用手指着他。 ……这个女孩果然怀有不可告人的什么秘密。 唐泽向来不爱对没有兴趣的人事物投注心思，即使只有一分，对他而言也已经太多，所以这名女孩的样貌如今能在他记忆中逐渐清晰，只有一个可能。 她勾起他的好奇心了。 算不上白皙的肤色，却很健康，总是红扑扑的脸蛋，腮边的肉看上去很柔软，偶尔会让他觉得手痒，而那双眼睛，非常的明亮，这让她总是多变的表情显得越加丰富。 这是一个藏不住心事的女孩，可以轻松的猜测出她的情绪，唐泽向来不喜麻烦，而这个女孩明显的有些麻烦，但这却又让他感到新鲜。 说不上为什么，这个女孩看着他的表情总是有点儿古怪，那是一种混合诸多情绪的结合体，在那张小巧的脸上不断变化着，有些陌生又有些亲切，想说什么又硬要压下来，大约就是那种……只有面对熟悉的人才会有的样貌。 就像现在，女孩毫无戒心的跟着他来到人烟稀少的地方，他的身影完全笼罩住对方，他甚至能从那睁大的眼里看出了几分小老鼠被逼到墙角的惊惶感。 即使如此，却并没有畏惧，这个女孩并不害怕他。似乎打从一开始，就相信他不会真正伤害她。 唐泽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女孩，慢慢说道：「我终于明白那份不协调感的来源了。」 简明綺眨眼，唐泽的位置选的真好，好到她完全没有退路，只能在这儿接受唐泽的逼供，她僵笑道：「呵呵，你、是不是有些误会阿？」 唐泽摇摇头：「这世上从不存在过多的巧合，我和你，以前认识过吗？」 「当然不认识。」这话简明綺倒是说的不心虚，本来她对于这个男人的认识，也就这几个礼拜的事罢了。 唐泽审视着她，像是在确认她是否说谎，发现毫无破绽后，他慢慢露出了疑惑之色：「那我问你，我什么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带笔？」 当然是因为她昨晚就发现这傢伙仅有的几支笔掉在地上啦，不过这不能说，简明綺一本正经的回答：「上课中的学生一边盯着老师一边在包包里找东西，大多数的原因都是想要拿笔吧，更何况那段笔记听起来就很重要。」 「喔？」唐泽挑起眉，似乎也不急着寻求解答了，他的唇角聚起了浅浅的笑：「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这个人喝饮料从来不加糖？」 「唔……」这个倒是难以打混过去，本来若是趁机坦白也不是不行，但话到嘴边，她又觉得很彆扭，简明綺转了转眼睛，反问道：「你这话有矛盾，如果你从来不加糖，那你今天为什么要点三分糖？」 「这个嘛。」唐泽一时语塞，他怎能说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满脸期待的大加讚赏这饮料有多棒，所以才一时兴起想喝喝看能让她露出这样表情的东西呢。 「你不用管。」唐泽生硬的说：「你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因为……」简明綺抬起脚，趁唐泽一时分心，用力的踩下去，而后撒腿就跑，只留下一串话：「你看起来就是不吃甜的人阿！」 「……」唐泽抹了把脸，看着简明綺落荒而逃的背影，大概因为天气炎热的关係，她总是把头发绑起来，如今也随着她奔跑的动作而在脑后一晃一晃的，他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心口好像被猫咪挠了下，有些刺又有些痒。 他轻声低语：「这个理由可不成立，不过，算了。」 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有朝一日，他也绝对会挖到真实的答案。 而那头，简明綺用尽全力跑到人潮较多的地带后，才终于停下脚步。 「呼、呼！」到底有几百年没这样跑过了？简明綺觉得心脏怦怦的狂跳，好似要蹦了出来般，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连头发都乱了，她定了定神，走进一旁的女厕里整理仪容。 镜中的自己满面潮红，额上佈满了细密的汗珠，一看就是经歷了剧烈运动才有的狼狈感，可她也才跑几百公尺……简明綺一边拿冰水泼脸，一边思考是否该给自己订个短期运动计画。 就在此时，手机又响起了。 简明綺一手握着头发，一手捏着手机：「喂？嗯嗯……什么！筱芹昏倒了？」 09病床上的友人 09病床上的友人 记忆中的筱芹一直都是个健康宝宝，她性子开朗直率，高兴的时候便会大笑，难过的时候也能泪汪汪的大哭，是个相当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简明綺赶到了医院，筱芹的父母住所距离较远，一时之间还没赶来，病房里只有潘知平以及几个纪筱芹的朋友。 一向一丝不苟的潘知平难得头发蓬乱，眼里还有着血丝，正专注的顾着筱芹，也不怎么搭理旁人。 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筱芹，简明綺登时红了眼眶，明明才几天而已，她重要的朋友怎么就这样躺着呢，被被子严密的裹着，只露出一张无精打采的小脸，看上去简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筱芹虚弱的说：「明綺，你来啦。」 「嗯，我来了。」简明綺摸了摸纪筱芹的额头，好凉！怎么会这样？现在天气根本还不冷，简明綺又问：「医生怎么说？」 「嗯……」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筱芹又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开口：「不知道，只说大概是、营养不良……吧？要我好好休息。」 营养不良？简明綺皱眉，又不是没吃东西，怎样也不可能到这样的地步。她突然想起筱芹曾说过最近都睡不好，难道跟这个有关係？ 「筱芹现在需要休息。」一旁的潘知平突然开口：「我留在这边照顾她就好了。」 这算是下逐客令的暗示了，也是，现在太多人围绕在筱芹身边，只是给她增加负担，尤其现在的筱芹显然状况极差，于是本来聚在病床旁边的几个人也点点头，陆续跟纪筱芹道别。 简明綺吸了吸鼻子，让筱芹多加保重后，也走出病房，然而，下一刻，她感到彷彿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般，连血液都为之冰冷的冻结感。 之前在林荫大道、在早餐店遇到的女孩，此时赫然也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 「世上从不存在过多的巧合。」唐泽的话在她的脑海里浮起，简明綺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或许，打从一开始，这个女孩便不是活人。而仔细想来，每次碰见她，都是遇上筱芹的场合。 所以，早在她跟唐泽撞上之前，她就已经见过这缕幽魂，而筱芹会变成这样，恐怕也与她脱离不了干係。 一思及这个可能，简明綺便无法冷静，病房外的人都走远了，她也不在意是否还会有人过来，只是一个跨步衝到椅子边，冷声质问：「是你吗？」 那个女孩缓缓抬头，她的气质依旧飘渺，脸庞也依旧是那样的秀丽，仔细看却又多了分淡淡的透明感，那眉宇间丝毫不存在任何活人的气息，她安静地看着简明綺，目光朦胧，只轻轻说道：「……没有办法、她带着我、没有办法……」 这什么意思？简明綺皱起眉头，女孩的神情很恍惚，似乎也说不太出完整的句子，带、带着？戴？ 电光石火间，简明綺想起了纪筱芹最近戴在手上那个漂亮的手鍊，莫非是那条手鍊？ 简明綺再次衝进病房，也不顾潘知平诧异的神色，她一把掀起被子，拉住筱芹的手，苍白纤细的腕骨上，那小巧剔透的白花此刻看上去是如此的刺目，像是在吸食着筱芹的生命力似的，简明綺粗鲁的试图把手鍊掰开，那手鍊细緻晶莹，看上去很脆弱的样子，此刻却彷彿手銬似的，怎样也弄不开。 「简明綺，你在做什么？」 潘知平按住了简明綺的手，面色不悦：「你要弄伤她了。」 「我……」简明綺一时语塞：「我只是想帮她把这个拿下来。」 「拿下来？」潘知平眉心微蹙，显然觉得简明綺完全不可理喻，他点点头：「我知道了，晚点我来处理，你先离开吧。」 「可是？」 简明綺还想要再说什么，潘知平乾脆直接打断她，这次他的口吻多了几分强硬：「医生到现在还找不出明确的原因，筱芹需要休息，你也是，先离开。」 「唔，好吧。」 潘知平的眼里捎上了敌意，看来不能再尝试下去了，简明綺沮丧地走出病房，推开门之前，她又悄悄回头，只见潘知平已经坐回椅子上，他静静的拉起筱芹的手，仔细的来回抚着方才被她弄红的地方，而后，又慎重的吻了那个位置。 虽然没有任何多馀的言语，但那一瞬间，简明綺只想到非礼勿视，她匆匆的别过头，突然有些明白他们为何即使常常吵架，也还是一直在一起了。 病房外，那个女孩已经站了起来，幽幽的立在她的前方。如果不是知道她是鬼魂，那这一定是个令人惊艳的少女，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女孩就很明显是被精心捧在掌心长大的、父母最心爱的一颗明珠。 从鬼魂的样貌来看，大约是个相当早逝的人，要是放在平常，有这样一个活色生香又清晰无比的女鬼在眼前飘阿飘，她一定会觉得害怕，但现在，简明綺心中更多的是愤怒。 「你到底想怎么样？」简明綺含着怒意道：「离开筱芹！」 女孩眨眨眼，有些茫然，她轻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没有办法，她戴着我、我，走不掉。」 这鬼魂说的话似乎变多了，也许原本是太久没说话，现在则是越说越顺畅，但还是不太好懂，简明綺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你也没有办法囉，那么，你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唐泽那时说的话她还记忆犹新，如果亡者只有一缕执念，那这个女孩必定拥有很强烈的心愿，就像夏君彤给她幸运绳后，不也说了现在还在游荡的孤魂野鬼，一定都是有心事未了。所以，只要完成她的愿望，是不是她就能安心离去呢？这样的话，筱芹也不会再受她干扰，能顺利康復。 现在想来，幸运绳的断裂就预示了这次的变故，可惜当时她没有想太多。 「我想要，见一个人。」似乎是想起了甜蜜的往事，女孩露出浅浅的笑，「那条鍊子很漂亮，是，他陪着我一起买的，那一天，我们开始交往……我，一定要再见他一眼才行。」 女孩断断续续的说着，就像她原先所猜测，女孩的言语能力果然越说越流利，现在已经能够清楚的表达了她的渴望。 原来如此，或许这个女孩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才会对她深爱的人耿耿于怀，只是简明綺想了想，又问：「就算你找到他，他也看不见你。」 至少到目前为止，除了她和唐泽以外，她还没遇见任何能看见幽灵的人。 「没、关係，我，几乎都不记得了，但是，我、我记得他，他很重要、很重要……」 简明綺安静地看着女孩，她突然想起方才病房内的那一幕，或许，是因为投注了太多的感情，才无法轻易割捨。 换作是别人，她未必愿意多管间事，可是攸关她的好朋友，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解决，这也是她目前唯一能做到的事。 「好，我会帮你找到他。」简明綺承诺：「只是，我该怎么叫你？」 至少要有个称呼吧，而且要是叫对方女鬼之类的，那多不礼貌。 女孩又露出茫然的神情，她苦苦思索了许久，才摇摇头：「不、记得了……叫我小芝吧……这应该是我的小名。」 「好，小芝。」简明綺问：「你还记得你遇到筱芹的时候，你在那儿吗？」 小芝想了想，慢慢点头。 「那你带路吧。」 幽灵应该都会徘徊在生前最后停留的地方，所以那里多少有线索才对。 小芝走路并不快，原本她还担心这只幽灵会咻一下直接飞走，但现在看来她似乎还遵循着人类的习惯，甚至来到路口还试图要搭公车。 该怎么说呢？这似乎有些可爱，不过一到晚上她就有三个小时要变成小熊娃娃，可不能逗留太久。 大概确定了位置后，简明綺看了看时间，距离晚上六点只剩下一个小时，她赶紧匆匆的跟小芝说：「明天我再来帮你找，今天我得回去了。」 小芝静静的点头，似乎也不生气，只是又晃晃悠悠的飘远了。 回租屋处方向的公车刚好驶来，简明綺一边目送着小芝离开，一边赶紧搭上公车。 幸好还来得及，这个时间点虽然有些塞车，但筱芹本来也就是跟潘知平在学校附近的地带逛街，所以离她的租屋处并不算远，简明綺安心的侧过头，一张放大的俊脸赫然就在眼前。 「哇阿！」简明綺瞪大眼睛，倒退三步，差点站不稳，又被眼前的男人紧紧拉住。 在她的眼前站着的，不正是她楼上的邻居，唐泽吗？怎么会这么巧？ 唐泽还是那副表情，方才的画面想来都被他看在眼里，他沉默的看看小芝远去的方向，又看看简明綺，终于慢慢开口：「我想，也许我能听到一个故事？」 10确认的心思 10确认的心思 「所以说，事情就是这样。」简明綺喘了口气，用最快的速度把事情交代了一遍。 当然，这种事情不适合站在公车中间说，恰好车子最后头还有座位，所以他们就坐在最后方悄声讨论。 随着简明綺的叙述，唐泽的脸色越发沉凝，他偏过头看着简明綺，总结道：「所以，你这个下午就跟一只女鬼到处走来走去？」 「正确来说，她叫做小芝。」简明綺反驳：「而且，我是先赶到医院才见到她的。」 唐泽冷哼道：「小芝？亡者不需要名字，只需要回归属于他们的地方。你，干涉太多。」 「我哪里干涉太多了？」简明綺不服气的反驳，如果帮小芝实现愿望就能解决问题，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唐泽的话直接泼了她一盆冷水：「你怎知她只要见到了自己要见的人，便能轻易满足了？你又怎知你一定能找到，随意承诺非人之物，只会让你陷入危险。」 「……唔，那就到时候再静观其变，再说，不这样做，难道我要说服筱芹他们家跑去找人作法驱邪？那也不一定有用。」 再说，筱芹的模样简直吓坏她了，她从未见过筱芹的脸色这么白，状态这样差：「如果再拖下去，筱芹才真的要陷入危险。」 说到后来，简明綺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不知道为何，她觉得有些难过，唐泽的不认同也让她觉得难受。 偷眼覷了下唐泽的脸，这人怎么这样，在公车巧遇后，虽然表情变化不大，但她还是看的出来，唐泽就是不高兴了。 当然，说是巧遇也不尽然，毕竟他们住在同一栋大楼，搭上同一个方向的公车也合情合理，只是能够搭上同一班车，明明就是一种缘份，怎么却弄得这样不愉快。 「你到底在生气什么阿？」简明綺问。 唐泽转头，凝视着她，那双乌黑的眼睛随着公车行驶的节奏而跟着晃动，像是即将捲起风暴的深潭，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说过了，自保最优先，你都不知道保护自己吗？」 简明綺一呆，不服气的说：「事关我最要好的朋友，我怎能袖手旁观，再说，我刚刚已经解释过了，这是好人好事，帮助迷途鬼魂完成愿望！」 她的身躯随着公车的行驶而晃动，因为忙碌了一整天，原本扎好的头发也乱了，几缕发丝落在颈间，那一小片肌肤因为到处奔走的缘故晕上了浅浅的红色，唐泽抿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不悦，眼前这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女孩，所以他也很清楚的能明白，即使如今眼里止不住倦意，这个女孩依旧固执，那眼神也还是熠熠发光。 唐泽问道：「你不怕鬼了？你有想过如何应对可能遭遇的危险？」 明明一开始吓到只差没扑在他身上，可是如今眼前这女孩，又哪里还有几分最初的害怕，这样看来，搞不好原本那惊惶的模样要更好，唐泽暗忖道。 简明綺被噎了下，才吶吶道：「危险？她看起来又不可怕……」 「你是女孩子。」唐泽加强语气，简直像上课画重点一样的又说了一遍：「你是女孩子，所以，不该随意让自己陷入危险。」 他清俊的五官异常严肃，但他显然并不太擅长说这样的话，所以又有些笨拙，只是一直重复着一样的话语，简明綺愣愣地看着唐泽，好一会儿才别过头：「什么阿……」 「所以，我也要加入。」唐泽却不管简明綺的心思，直接擅自宣布。 如果这个女孩失去了警惕心，那让他顾着护着也行，左右他也间着无事，唐泽在心中估算了下近日行程，完全无视简明綺可能的拒绝。 「阿！」简明綺急忙又把头扭回来：「这跟你又没有关係！」 「跟你有关係，就跟我有关係。」唐泽理所当然的补充：「别忘了，从你撞上我开始，我与你就有了牵扯。走吧，下车了。」 「喂！等等！」简明綺急忙抓起包包，跟着衝下车，一边跑她一边又偷偷看了眼时间，喔不，竟然已经五点五十了！ 唐泽人高马大，双腿硬生生比她长了一截，这一走路简直行动如风，还不忘对着简明綺说：「明天见。」 「呼、呼……」为什么她觉得今天都在跑步？而且唐泽大概是不想再听她抗议，竟然乾脆把电梯按走了！简明綺气呼呼地想，虽然还想追上唐泽说清楚，但无奈时间逼近，她只好匆匆搭另一台电梯来到自己的楼层，转动钥匙，把门打开，刚关门锁好的下一秒，眼前一黑，她又来到了小熊娃娃的身体里。 唐泽已经坐在椅子上，他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从那双小小的小熊眼睛望出去，恰好能望见唐泽，他的侧面很好看，暖黄色的灯光照耀在他偏冷的肌色上，竟也透出一抹温热的暖意。 不期然的，简明綺又想起了方才唐泽的话语。 因为她是女孩子吗？这年代也有英雄主义的男人，还被她碰上了？如果此刻她不是在小熊的身体里，想必听了这样的话，她大概也会在自己的房间内，摊开原文书，一边咬着笔桿发着呆，一边巴不得把那几句话一个字一个字掰开来研究吧，至于书上写些什么，绝对一个字也进不了眼里。 简明綺突然想起了她初遇唐泽的那一日。 那天的她心情很糟，为了件小事跟家人吵架这种事情，世界的每个角落每天都在发生，但这并不意味着轮到她头上时，她就能想得开。即使隔了一晚来到了清晨，她也还是闷闷不乐。 她悄然走在校园里，时不时的踢了下石子，倾听那细微的滚动声。 因为时间还早，所以校园里人并不多，微雨后的清晨，让眼前的景象彷彿都笼罩了层纱，尚未蒸发的水珠被阳光照耀的闪闪发光，这样子的校园若在平时，她或许会觉得别有一股寂静的美，但放在此时，就成了寂寞。 就好像身边所有的人都消失了，而她独独存在于此，不被理解的活着，那种被遗落的感伤。 突然，一群鸟像是被惊动般，哗啦啦地在她眼前展翅飞起，很快飞过了树梢。简明綺愣了愣，因为距离接近的缘故，她下意识地抬起手避免遭受波及，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青年。 稀薄的阳光透过天幕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衣服都透出了亮光，他正坐在石阶上，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丢着麵包屑餵食着面前的肥鸽子。 那些校鸽估计都要肥的迈不开步了，根本不需要餵食，不过那其实也不重要。 只是那不经意的一眼，心动也本是一剎那的事情，大概，是因为那时候的唐泽，给了她独一无二的感觉，彷彿这样安静的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人存在那个空间，就仅仅如此，她再也忘不了那个人。 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微小的在意，但直到如今她都无法自若的面对这个人。 当时的她自然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变成唐泽房间里的一只小熊娃娃，更没有想到她会因为突然冒出的超自然能力而与唐泽相识。 ......咦？ 像是发觉了什么，简明綺睁大眼睛，倒抽了一口气，当然，在小熊娃娃里的时候，她发出的任何声音都不会传递出来，只是因为她终于明白了某件事情，所以不小心又动了一下，差点没向前扑倒，险险再次引起唐泽短暂的注意而已。 幸好唐泽似乎也在想事情，不再像前几日那样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可恶，在这个身体里，她连想要滚来滚去、抱头大叫都不可以，简明綺怔怔的维持坐在床上的小熊娃娃标准姿势，内心则是汹涌澎拜，宛若火山爆发。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样理应焦头烂额的时刻，她却满脑子都在想着唐泽，明明她此刻最该掛心的，是筱芹才对阿？ 刚开学的时候，她只想着要稍微接近唐泽一些些，如今又只因为唐泽几句话就闹得心神不寧，她这样还有救吗？ 唐泽的房间在她的眼前一览无遗，像是走下了高高在上的神坛，这阵子的唐泽逐渐在她眼前褪去了过往的想像，变成活生生的人类，好似一伸出手即可搆着的星星。 比方说，至少她以前就没想过唐泽也会伸手抠脚丫这种事情，也从没想过唐泽的房间能够如此激发她打扫的慾望。 她曾经觉得这是寡言冷淡、特立独行又不与人交际的男人，稍微认识了，还觉得他既缺乏耐心、讲话又尖锐，态度一点也不友善，然而到了现在，她又突然发觉，唐泽其实比她原先所想，还要温柔许多。 就连眼前的一片混乱，还有偶尔爬过的蜘蛛，在她的眼中都变可爱了。 原来她是真的喜欢他，原来她已经那样的喜欢他。 11探询 11探询 翌日，简明綺打着呵欠走出房间，刚好今天没什么课，她答应小芝的，要是今天就能解决那自然最好，否则筱芹昨天的状况，她实在无法放心。 「如果你不打算补眠的话，我建议我们现在就出发。」 简明綺不可置信的看过去，唐泽不知何时竟然早已经衣着整齐的来到她的门前，他的眉眼乾净冷冽，走廊间的光影将他的身形拉长，一切都很完美，就是头发翘了一角，也不知道他究竟几点起床，更不知道他待在这儿等她等了多久。 她又不会跑掉！ 「你、你你......」简明綺伸手指着唐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昨天睡得有些晚，再一次确认她自己的心情的感觉实在称不上美妙，简明綺无奈地发现，人根本无法轻易满足，那时许下的一次接近一点点的愿望不过是一种自我排解，但越是认清心中的渴望，她就越是无法坦诚相告。 唐泽若是知晓小熊娃娃的事情，究竟会用什么眼神看待她呢？不安的感觉在心头匯聚，逐渐成为了类似阴影般的存在。 「你又在发呆了。」唐泽的话将她拉回现实，眼前的男人还是一脸神清气爽的模样，还不忘提醒她：「如果不计算你浪费的五分鐘，也许我们已经搭上公车了。」 简明綺摇了摇头：「我也没答应要让你帮忙，阿！别拉着我！」 唐泽相当顺手的抓住简明綺，像抓小鸡般，直接将她带到电梯前：「别傻站在走廊上挡路。」 「我自己会走！」简明綺抗议着，而且现在走廊上也没有其他住户阿，但显然毫无成效，唐泽的就这样被抓出去搭车，唐泽甚至连早餐都买好了，又塞给她一份。 「……」是之前她买过的口味，原来唐泽记得她的口味阿，简明綺成功地被转移注意力，默默的咬了一口，温热的食物填充进胃里头，安抚了原先的空虚。她想了想，又问道：「等等见了小芝，要怎么解释阿？」 突然多了一个人加入，也不知道那缕幽魂会怎么想，也许她并不乐意也说不定。 唐泽满不在意的说：「那有什么好担心？我自然能跟她说。」 简明綺怀疑的瞅了唐泽一眼，以她对这个男人的认识，怕不是只会说些气人、呃，气鬼的话，想到筱芹，她忍不住忧心的提醒：「你可别把她气成厉鬼了。」 唐泽蹙了蹙眉，似乎不太明白简明綺的意思，「她如果变成厉鬼，那就是她本来就是厉鬼，与我无关。」 这样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简明綺吞下最后一口早餐，眼见站牌快到了，就拉着唐泽下车。 小芝的位置很好找，如果她不主动走动的话，大多时候她似乎都会停留在筱芹所在的地方，简明綺猜想这或许跟她寄宿在那串手鍊有关。 所以她此刻也正在医院的门口，她的身影在阳光下几乎完全透明，这却又为她增添了分朦胧的美感，大概是执念的关係，跟大部分模糊的鬼魂相比，她的容貌很是清楚可辨。 似乎是对唐泽感到好奇的缘故，小芝水润莹亮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唐泽，开口道：「昨天，没有见到你。」 「因为我昨天没有来这儿。」唐泽一脸理所当然：「多个帮手，你不介意吧？」 小芝摇摇头：「我的记忆有限，只想要找到唯一的那个人，几个帮手，不重要。」 话锋一转，小芝的目光透出了一丝锐利：「但你并非为我而来。」 唐泽笑了笑：「那是自然，我又不认识你。」他一把拉过简明綺，毫不客气的用手指戳了下简明綺的脑袋瓜：「我是为她而来。」 简明綺只觉得轰的一声，脸庞瞬间抹上了红晕，明明这个人说话一板一眼的，绝对没有其他意思，可是她却无法控制自己这样的反应。 她赶紧笑着说：「别浪费时间，快走吧，我可是第一次翘课呢。」 唐泽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二人一鬼就这样顺着昨日勘查过的路线出发。 原先简明綺预想的很简单，只要找到最后逗留的地方，问清楚之前发生的事件，就能找到小芝所爱恋的人。然而来到了现场，简明綺傻眼了。 眼前除了一个卖饰品的小摊贩，再也没有其他。 *** 一个卖东西的卖家，对于自己所贩卖商品，究竟有多少了解？ 没想到小芝带她来到的地方，白天会是这样的光景。简明綺这才想起，筱芹当时曾说过，她是在路边买的，说起来筱芹平日爱玩爱闹又爱吃，但对于饰品向来是兴致缺缺，没想到竟然会一时兴起买下这手鍊，又碰上了只手鍊鬼，或许这也是一种缘份吧。 想到病床上面容苍白的筱芹，简明綺一咬牙，拉着唐泽硬着头皮走到摊主面前。 「小姐，想看什么吗？」摊主是个颇有年岁的妇人，见到客人上门，立刻露出笑容，亲切的招呼她。 简明綺摇摇头，注视着妇人，低声问道：「我是想问，前阵子你是不是有卖一条手鍊出去，上面是小花的形状，很漂亮……」 不等她说完，妇人面色已经变了：「我每天卖那么多东西，哪知道有没有你说的那条手鍊，要是不买的话，赶快走，别在这儿挡路！」 「拜託，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简明綺还想继续恳求妇人透露些资讯，妇人脸色却越发难看，只差没动手将人推走。 「那如果我们买呢？」唐泽冷冽的声音响起，他的表情镇定，却又隐隐有着威慑力：「你若是肯说，我可以跟你买十条，若是不说的话，人命关天的事，有什么后果你也不想负责吧？」 「人、人命关天？」妇人吞了口口水：「哪有这么严重，只是一条手鍊而已。」 「只是一条手鍊，但我的朋友现在还在医院。」简明綺赶紧说：「拜託你，如果知道有关那条手鍊的讯息，可以告诉我吗？」 「……」妇人犹豫了许久，又左右四顾，时候尚早，天气又热，这条路上人烟寥寥，妇人确定了没什么行人后，才悄声说：「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这儿偶尔会收些二手老旧的饰品，当初也是见那手鍊保存的好，就收下来卖了。」 妇人又将声音压得更低：「只是阿，我后来才偶然知晓，那手鍊是一个大户人家女儿的饰品，而那女儿很年轻的时候就不在了，也不知怎地流落了出来，至于那户人家，也早就搬离这块伤心地啦。」 简明綺将这些都记在脑海里，又问：「那你知道他们住哪里吗？」 妇人皱了眉头想了想，才给了简明綺一个地址：「那户人家我是不知道，不过那女儿嘛，据说是在那边过世的，欸，先说好，我说的都只是听说，都不知道是真是假，有哪儿不对你可别怪我，也别忘了答应给我买的东西阿。」 唐泽方才的承诺显然妇人都有听在耳里，怕他们忘记，又提醒了一遍。 「真的很谢谢你。」简明綺再三感谢，小心地把抄下来的地址收进口袋，而后犹豫的看了摊子上一眼。 这时，始终在旁安静倾听的唐泽，突然开了口：「你的确没有说实话。」 12接近的谜底 12接近的谜底 不理会妇人霎时精彩的脸色，唐泽又道：「不过无所谓，至少你给了我们想要知道的情报。」 面不改色地抽出两张大钞，唐泽递给妇人，他的神色冰凉，看上去远比平时还要难以亲近，只是淡淡道：「我用不上这些饰品，就不拿了，不过，你之后记得好好处理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免得引祸上身。」 妇人面色不怎么不好看的收下钞票，顺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才嘀咕着说：「会的、会的，不过我这边的东西都很乾净的，你们可别向人乱说阿。」 简明綺点了点头，便拉着唐泽走了，他们一走，一直在旁边沉默看着他们的小芝也跟着离开。 这样一折腾，时针也近午了，太阳逐渐变得热辣，晒到肌肤都有微微痛感，简明綺一边跟着唐泽照着那地址前进，一边道：「谢谢你，等等我拿钱给你。」 「钱？」 「当然，怎么能让你花这么一笔钱？」简明綺认真的说：「而且你只是好心来帮忙而已。」 筱芹是她的朋友，可不是唐泽的朋友。 唐泽摇了摇头：「我自己决定的做法，跟你并没有关係，再说，她虽然不太老实，不过至少关键的事情她有照实说。」 这样一提起，简明綺也想起了方才妇人的样子，「你怎么知道？而且，她方才看起来很不高兴呢。」 唐泽又看了她一眼：「她不是买了才发现有问题，是因为有问题的便宜才买下来，而后拿来卖的，我也只是实话实说。」 简明綺沉默了，的确，除了小芝以外，那妇人身边还聚集了不少有的没的，甚至她方才试图在摊位上挑一条好些的饰品，都被上头挤满的人脸挡的看不清楚，她叹了口气：「希望她真的会好好处理。」 至少她现在知道她卖出的东西会确实对顾客產生影响了，比如筱芹，到现在还是虚弱的躺在床上，也不知道状况如何。 唐泽哼了一声，不予置评，只是又瞥向比他纤瘦许多的女孩，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为了朋友倒是很努力，唐泽想着，又微微侧身，帮女孩挡住部分阳光。 妇人所报的地址是一幢老旧楼房，看上去有一定年岁了，前阵子新闻才报导过，这一带被划入重划区，想来再过不久就会重建，如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住在里头。 简明綺看着楼房，一时之间束手无策，这她要从何找起，难不成要每层楼都按电铃问问知不知道小芝？这样只怕没问几家，就要被报警处理了，无奈下，简明綺只好又扭头问小芝：「来到这边，你能想起什么吗？」 小芝安静地看着那幢楼房，逐渐露出了困惑又隐隐熟悉的神情，她忍不住按着额头，良久后，才哑着声音说：「不，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看她的模样，似乎也相当失落。那样清美的一个女孩露出这种迷濛又悲伤的样子，不管是谁都会想要安慰她，再逗逗她，看看能不能让她破涕为笑。 简明綺下意识伸出手想拍拍小芝，手才刚要伸出来，便被唐泽蛮横的握住了，唐泽漠然道：「既然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他显然完全不想让简明綺跟鬼魂有过多的接触，直接了当的对简明綺说：「别拖时间，赶紧四处看看，搞不好会有些有用的讯息。」 「那你也先放手阿。」虽然很有道理，不过唐泽的手也抓着太紧了，简明綺动了动，发现完全无法挣脱。 「嗯。」唐泽倒也乾脆，伸手又指了一个方向：「我去那边问问看，你就去另一边吧。」 大约是天气闷热的缘故，路上行人并不多，简明綺试着问了几个路人是否知道那幢楼房相关的事情，都被拒绝了，她目光一转，来到旁边的一个公园。 公园的人潮大多集中在清晨跟晚间，有些人喜爱在这个时间点活动筋骨，此刻邻近中午，只有一个老人正面朝着房子，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歇息，他看上去年纪颇大了，偶尔还咳个两声，身体似乎也不太好。简明綺又看了那个老人两眼，左右也没有其他的线索，不如去问问看，或许他能知道什么，于是简明綺便走了过去，对着老人打了声招呼：「老爷爷，您在这儿乘凉吗？」 那个老人抬眼看了下简明綺，他的眼神有些混浊，犹豫地看了简明綺一会儿后，问道：「你觉得我很老吗？」 「咦？」 「我才五十多岁，怎么也称不上老爷爷吧。」这样说着，老人却又笑了起来，好像也并不怎么生气。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简明綺赶紧道歉，再看向老人时，却发现老人的眼睛瞪的老大，彷彿要凸出来般，有太多情绪揉杂在里头，像是惊恐，却又不完全只有惊恐。 「芝、芝芝？」 简明綺一愣，这个老爷爷看的到小芝吗？小芝似乎也听到老人的呼唤，慢慢的走了上来。 「阿！别过来、别过来！」老人大叫了声，整个人蹲了下来，直接缩到椅子边，「你别过来！」 像是察觉了什么，又或者终于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小芝的面容开始发生改变，清丽秀美的容貌在下一瞬龟裂，每道裂痕都涌出浓稠的鲜血，不消几秒便已面目全非，原先美好朦胧的气息消失无踪，她整个身躯都散发出浓浓的黑气。 或许是她的气场太过强大，周遭的鬼魂似乎都被她吸引，许多面目模糊的东西也跟着飘了过来，同样被染上了淡淡的黑气，虎视眈眈的围在他们周边，目光则是紧紧盯着老人。 简明綺吓的脸色惨白，倒退了几步，险险跌倒，却导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一隻大掌及时摀住她的双眼，带着温暖的热气：「别看。」 那是属于唐泽的声音，难得的多了几分温柔的意味。 她整个人几乎都靠在唐泽的怀里，属于唐泽的温度就这样隔着衣服透到了她的身上，温度的交换让简明綺下意识感到安心，原本惊惶的心情也慢慢稳定了下来，一片黑暗中，简明綺只听到小芝的声音：「你，老了。」 不同原先轻轻柔柔的感觉，小芝的语调既阴森又怨毒，还带着些轻慢的嘲讽。 彷彿有痰卡在喉头，那个老人阿阿了数声，又开始慌乱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原谅我。」 13揭穿的真相 13揭穿的真相 简明綺将手心覆在唐泽的手上：「我可以的，刚刚只是一时被吓到。」 是她答应了小芝，在她答应的那一瞬间，就已经与这件事有了牵连，也担了责任，所以她必须看到最后才行。 「说好了要静观其变，我不能逃避。」简明綺继续说。 唐泽似乎也明白简明綺的想法，将手放了下来，不再遮住她的视线。 「别怕。」唐泽又道，顺势将简明綺安在身前，他目光扫过了眼前混乱的景象，露出了嫌弃的神色，再次毫不犹豫的伸手拨开那堆东西。 「闪开！」 或许是唐泽的气势足够强硬，不少被小芝吸引过来的鬼魂又被挥散，简明綺微微侧过头，看了看显然完全没被吓住的唐泽，又扭头回到了小芝的面容上，那是一张血肉模糊的面孔，近乎面目全非，然而可怕归可怕，她也不是没接受过恐怖片的洗礼，只需要一些时间，她就能适应。 而且去掉一开始的衝击感，其实看久了也不那么可怕了，甚至那双眼眸，褪去了原先的迷惘朦胧，竟硬生生透出了几分伤心与凄厉。 小芝立在老人面前，一字一字的问：「我应该原谅你吗？李为丰，是你带我离开的，你忘记你当初的承诺了？」 老人的脸庞挤成一团，他的目光左躲右闪，怎样也不肯看向小芝，只是囁嚅着辩解：「是、是你自己要跟我走的阿，你不能怪我，我、我不是故意的，那只是一次普通的吵架，气上头了，我只是推了你一下而已。」 「只是推了我一下？哈哈哈。」小芝面上的鲜血彷彿流的更兇，那鲜血的色泽沿着脆弱的脖颈一路向下，将柔美的布料都染成了一片殷红，而那双水润多情的眼眸也逐渐变的凶绝狠戾：「是阿，从楼上摔下来，是我的错，是栏杆的错，绝对不是你的错了。」 说到末了，小芝又笑了起来。说不清那笑声里有什么，也或许什么都没有，她只是一逕的笑着，高高在上的俯视身前缩成一团、佝僂着身体的老人。 听着他们间的对话，简明綺突然了悟，她原本一直以为小芝是年纪与她相彷的女孩，但连结小芝本身秀美的姿容与高雅的气质，以及她对着老人字字溅血的控诉，或许她本以为復古的洋装设计，本来便是小芝那个时代的衣着。 小芝，是遗留在过去时空里的一缕幽魂。 所以眼前这个老人，就是她所苦苦寻觅的爱人，只因过了长久的岁月，所以两人看上去更像爷孙，怎么样也不像一对爱侣了。 不，或许本来便不是爱侣。 临死前的执念，最重要的人，原来未必是爱情，刻骨铭心的爱与恨，大约也只隔了一层薄纸。或许，不甘心的成分要更大吧，所以小芝才会不停地徘徊，无法前往新的地方。 小芝笑着笑着，缓缓的举高了手掌，简明綺一惊，不顾一切的扑上来，她衝得太快，连唐泽都因为一时分神而来不及挡下她：「不可以！」 双手传来灼热的感觉，好像被热水烫了一下，简明綺只是碰了一下小芝，就忍不住缩回手，她惊异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向小芝，按理说，鬼魂并不是人类能碰触到的，这阵子无数次跟路上鬼魂擦肩而过，也都是自然而然的穿透他们，但她方才，却好像碰到了小芝了？ 「……」小芝不笑了，只是用扭曲变形的脸庞注视着简明綺，她的声音冰冰凉凉，即使她的身体还在淌血，但那终究不再是热腾腾的鲜血，只有唯一的、痛澈骨髓的冷意陪伴着她，小芝问道：「你要阻止我吗？为什么？我完成我的心愿，你的朋友也会安好，不是吗？」 简明綺咽了口唾沫，近距离的看还是有些可怕，但她不能退后，定了定神，她坚定的说：「你说的对，可是，值得吗？」 「……」 「你若是动了手，就得付出相对应的代价，而现在的他还值得你动手吗？」 若小芝真的对这老人动了手，她也一定无法全身而退，她会变成真正的索命厉鬼，简明綺想，她不希望小芝变成这样。 唐泽也走了过来，他一脸不悦的拉起简明綺的手掌，细白的掌心看上去乾乾净净，什么痕跡也没有，唐泽的面色却未见好转，他转头看了眼小芝，又睨了委顿在地的老人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问道：「你的心愿，真的是他？」 小芝沉默了，她的目光再度移向那个老人，除了依稀可辨识的五官轮廓，这个人身上，再也没有一丝一毫曾让她心动的地方了，就连当初那乾净爽朗的少年气息，也早随着时间而混浊不堪。 不，或许是因为这人本来就是一摊污水，只是那年的花太香、云朵太软，就连风中都透着谎言的味道，才让她有了误会也说不定。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小芝的脸终于又慢慢变了回来，还是那亭亭玉立的女孩，气质优雅，夺人眼光，她微微笑着，像是终于释怀，所以笑的舒心无比，而后，她蹲了下来，离那个老人很近很近。 老人那黯淡的眼里映照不出任何身影，还不停惊恐的颤动着，小芝也不在意，只是轻声说：「就算我什么也不做，能够看见鬼魂的你又还能活多久呢？时间，原来就是这样的事情阿，我、我真傻。」 老人一怔，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或者是现在的小芝看上去太过无害，所以他也不再那样慌张，他张开皱缩的唇，像是呢喃着说：「芝芝，你还是那样的漂亮，这么多年过去，你一点也没有变。」 「是吗？」小芝依旧面带笑容，非常仔细的看着眼前的老人，每一寸都不放过。 那笑容彷彿是一种鼓舞，老人的话又变多了：「所有的人都相信你只是失足坠落，我、我也这样说，说的我几乎都要相信了，可是我忘不了，所以我还是一直来到这里，果然，我终于还是看到了你。」 小芝的模样一如往昔，看着她，就彷彿自己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时的自己，因为有太多的可能，所以无所顾忌，老人的目光逐渐变的怀念，在那当中，还有着深深的眷恋。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小芝。 小芝摇了摇头，笑容一点一点的歛下，就连目光也逐渐转为厌恶，她毫不留恋的抽身而退：「可惜，已经不再是当年，而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转过身，小芝对着简明綺说：「走吧，我不要再待在这儿了。」 「阿？喔，好。」 简明綺又回头看了眼，那老人还呆坐在原地，一脸失魂落魄，不过那也不重要了，她拉着唐泽，就想要跟小芝走。 唐泽却不动，只是冷静无比的对小芝说：「你想去哪，先说出地点，我可没兴趣陪着两个不认识路的到处乱走。」 「我哪有不认识路？」简明綺立刻反驳。 「方才带路的都是我吧。」唐泽不疾不徐的堵了回去。 一旁看着的小芝突然轻声一笑，她一笑，简明綺像是惊觉了什么，耳朵微红，赶紧说：「是阿，小芝，你还想要去哪儿吗？」 小芝报出个陌生的地名，简明綺掏出手机一查，那地方很久以前是叫这个名字，但现在已经改换路名了，唐泽倒是清楚，便充当领头，熟练的带着她们七拐八弯，最后来到了目的地。 虽然经过多年，但此地依旧热闹繁华，起了无数新楼，商圈里人潮来来往往，再也看不出从前的痕跡。 小芝怔怔的看着，一句话也不说，良久，她才开口：「我的时间要到了。」 「咦？」 「我的心愿，实现了。」小芝微微笑着，优雅的对着简明綺与唐泽二人行了一个礼：「谢谢你们。」 14道别 14道别 「这样就好了吗？」简明綺有些不放心。 「如果你担心的是你的朋友，我相信她只需要休养个几天，就能回復原有的活力。」小芝说：「很抱歉，给你们带来麻烦了，或许是因为她跟她心爱的人一同经过，与我起了共鸣，也或许是体质原因，总之，我并非有意附着在她身上。」 简明綺摇了摇头，赶紧说：「不是这样的，我担心筱芹，但我也想知道你的事情。」虽然认识只有一天，但直面了他人的人生，这也让她无法说放下就放下。 唐泽依旧是那副冷静无波的样子，凉凉的说：「可是还是影响到了，无心之过也是过错，鬼魂不该与人类混杂在一起，你是该尽早离开，这样对谁都好。」 简明綺瞪了唐泽一眼，虽然这人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可是这也太不留情面了！ 小芝凝视着天空，像是在追忆着很久远以前的过往，：「或许，是第一次的恋爱，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格外的珍惜，也格外的无法割捨。有些人就是这样，你明知他是个混蛋，偏就爱着他。到头来，我负气离家，最无法偿还的，还是我的父母，而这里，我从前的家，才是我真正的心愿。」 唐泽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登时变的阴暗，也不再开口，只是默默的立在原地。简明綺有些疑惑的瞄了唐泽一眼，犹豫了下，才对着小芝祝福道：「那，一路顺风？」 小芝噗哧一笑：「多谢了，倒是你，我能察觉你身上有特殊的波动，就像这位男士所言，鬼魂不该与人类混杂，牵连太深不是好事情，世间徘徊的鬼魂多半心存怨恨，你太过善良，凡事还须谨慎，请保重。」 叮嘱的话声方落，小芝整个身影随即变的透明，不消片刻便消失得乾乾净净，像是化成了一道风，彻底散在了这人世，什么也不留。 简明綺怔了怔，又想起了那手鍊，至少，那便是小芝曾经存在过的凭依，简明綺又拨了通电话，确认筱芹的状况突然明显好转后，才终于吁了一口气。 而后，她整个人一软，险险跌倒。 「第二次了。」一双手臂在她几乎坐倒在地前架住了她，唐泽轻松的顺势一带，就让简明綺整个人投怀送抱：「你连站都站不稳了吗？」 唐泽的手臂并不粗壮，透着结实的力度，一时之间两人紧紧贴在一起，隔着单薄的布料，将彼此心脏的跳动声传递过去，简明綺怔了怔，这才发现两人的姿势实在太过亲密。 「阿，大、大概是走了一整天，太累了，谢谢你。」简明綺赶紧一把推开唐泽，今天奔波一天，而且为了赶路，就连午餐也是草草解决，难怪她现在会这样浑身无力，简明綺一边想着，一边擦了擦汗，重新站稳身体。 「那是因为你做了多馀的事情，才会浪费不必要的精力。」唐泽不客气的说。 简明綺一听恼了：「我哪里有做多馀的事情？」明明每一件都很必要。 「在那个女鬼可能要攻击人的时候，你不该跳出来用手抓住她。就算你的手看上去没事，也不代表就真的没事了。」唐泽一把拉起简明綺的手，又瞧了几眼：「你这是往枪口上撞。」 「可是，就算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这样做的。」故事不都是这样说的吗？假如小芝伤害了人，那她也许就真的会变成恶灵，所以她必然会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简明綺不经意地抬头看了眼天色，突然惊觉早已暮色西沉，完了，小熊娃娃时间要到了，她赶紧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天！这么晚了，我要回去了！」 这儿距离租屋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简明綺匆忙之下，也不管唐泽，一边努力跑着，一边懊恼的想，都怪她太过沉溺在小芝这件事上，竟然忘了时间。 唐泽显然不清楚简明綺在着急什么，但反正回去的方向相同，他便紧跟在后，因为简明綺的神色实在太过慌张，所以他也没多话，只在两人双双坐上车后，才开口询问。 「你看起来很紧张。」唐泽目光牢牢锁住简明綺，还不忘一本正经地提醒：「深呼吸对你有益。」 「没、没有阿。」简明綺故作轻松的拨了下头发，乾笑道：「你想太多了，我不需要深呼吸，只是刚好有事情需要处理而已。」 虽然力持镇定，但简明綺内心已经焦灼的快要烧起来，如果来不及赶到的话，她就要变成娃娃了，到时候不就筱芹刚欢庆出院，就换她进去？而且还无法对医生解释为什么三个小时后她就奇蹟似的康復这件事情。 终于到了站，简明綺赶紧下车，偏偏唐泽的眼神简直就像口香糖一样，死死的黏在她身上，就算她不扭头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牢牢锁定，简明綺只好一边快走，一边故作冷静的保持微笑。 这种感觉，怎么好像被什么猎食者盯上的小动物一样？ 唐泽显然完全不相信简明綺的说词，他仗着人高腿长，轻松地跟着简明綺一路进了电梯，倒也不追问了，只是一派气定神间的模样，彷彿非常肯定简明綺一定会自行露馅。 简明綺转着眼睛僵笑着，第一次在心底深深觉得唐泽某些时候活像背后灵，「叮！」六楼转眼便到，电梯门一打开，简明綺就开口准备跟唐泽说声再见，然而不幸的是，才刚踏出电梯，她的眼前立时发黑。 就差那么一点点！怎么会这样！ 简明綺在内心尖叫，然而却无法摆脱转移的规则，再睁眼时，她听到了房门开锁的声音，随后，她看到唐泽抱着她急急的走了进来。 第一次在变成小熊的情况下看到自己的身体，简明綺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却在下一瞬间，她对上了唐泽的眼睛。 「……」 「……」 这下完蛋了！简明綺想。 15坦白从宽 15坦白从宽 唐泽将简明綺的身体放在床上，一手拎起正在装死的小熊，冷冷的说：「别装了。」 「……」 「我都看到了。」 「……」 即使震惊无比，唐泽的表情依旧称的上冷静，还能试图抽丝剥茧，他盯着小熊，慢悠悠的说：「最近我总觉得这只熊似乎多了点活生生的气息，本来以为是错觉，没想到果然有问题，说吧，你是谁？」 唐泽的声音并不重，反而还很轻，但一边说着，唐泽的手却是毫不客气用力的晃着小熊，把简明綺晃的头晕，她挣扎着给了唐泽一巴掌，当然，小熊软绵绵的肉体完全构不成任何杀伤力。 唐泽露出呆愣的神情，这大概是他相当罕见的神情，不过简明綺无心欣赏，只是自暴自弃的爬上唐泽的椅子，还贴心的帮他打开电脑。 这下子，沉默的人换成了唐泽，原来他家的小熊会使用电子產品阿，难道白天的时候他的房间里就是小熊的地盘，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小熊就成了他房间的主人，尽情享乐？ 简明綺自然不知道唐泽正在脑补这只小熊白天有多放浪形骸，只是专心地等候电脑开机，根据她的目测，要用这只没手指的小熊娃娃写字难度委实太高，她没有信心挑战，还不如戳键盘比较实际。 一旁唐泽也没间着，在确认简明綺确实是不明原因的完全昏迷后，他果断地打开手机，准备拨打救护车的电话。 简明綺一直偷瞄唐泽，自然也察觉唐泽的行为，不行，绝对不能让他把救护车叫来，不然三小时以后她活蹦乱跳的在急诊室，岂不是尷尬到极点了？ 简明綺赶紧两手交叉，非常努力的试图比了个叉，还不断地跳起来，差点因为腿短又软而跌下椅子也在所不惜，只为了吸引唐泽的注意力。 「……别在我的椅子上扭来扭去。」唐泽无语的看着眼前小熊彷彿发疯似的表演，而且注意到他的目光后，小熊还用那圆圆的手脚努力比手语给他，根据他的猜测，这只小熊是叫他不要打电话？ 玩偶的脸上是没有表情的，就连那可爱的笑脸都是固定的样式，然而他竟是硬生生从里头看出了这隻小熊的情绪，那种紧张与急迫的感觉，放在这憨厚的脸上，竟然意外的有了几分真诚。 电脑很快的啟动完成，简明綺对着唐泽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而后，她艰难的打开记事本，慢慢地打下了一行字。 「我就是简明綺。」 「什么？」如果是听错还能重听一遍，但电脑打出来的可说是白纸黑字，这内容完全超出唐泽的意料之外，他难得的再次露出了惊讶神色，又扭头看了简明綺一眼，简明綺的身体还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只是彷彿断电一样，毫无反应。 「方才我打开房门的时候，你就在动了，所以你的说法不成立。」唐泽道，连声音都冷了下来。 「别开我玩笑。」唐泽的声音如冷冻库散逸出的丝丝寒气般：「你到底是什么？又想要做什么？」 简明綺抖了下，唐泽的表情简直就像要立刻把她拆解，再把棉花掏出来般，一脸凶神恶煞，而且这也并非不可能，光是今天小芝失控召集周边灵体时，唐泽就用一脸打扫环境清洁卫生的恶霸样子拍飞了不少轻飘飘的鬼魂。 求生欲迅速升起，简明綺又啪啪啪的继续打字：「是真的，每天晚上，六点到九点，我就会跑到这隻熊的身体里。」 去除所有抒情的文字，简明綺言简意賅的叙述最关键的重点。 唐泽立刻看了眼时间，的确刚过六点不久，推算回去，简明綺似乎真的是在六点左右突然昏倒，似乎生怕他怀疑，那只小熊又开始努力打字，短短的手上下翻飞，唐泽都有些怀疑这只破旧的娃娃会因为双手使用过度而需要维修：「你不相信，就等到九点，我就会醒来，但不要叫救护车，我不想解释这件事。」 「你难道不能开口说话吗？」唐泽问，而后得到小熊一个充满爱与包容、停顿了整整五秒的微笑，或者说，这只小熊一直都这张脸，只是安静无声的盯着他瞧的时候，便有了股嘲讽感。 果然，小熊随即打字了：「这个画出来的嘴巴，又不能说话，你强熊所难！」 「……好吧，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简明綺想了想，又开始打字：「谢谢你。」 没有将她弃之不顾，甚至还将她带回家照顾，现在，更愿意看一只小熊娃娃活像恐怖片场景般的敲着键盘跟他沟通。 唐泽一怔，随即笑了出声：「笨蛋。」比起一开始的冷意，他这句话的声音要柔软了许多，大概是心底对简明綺的话已信了三分，他想了想，又警告道：「我还没有完全相信你，就等三小时，你要是骗我，我会让你知道后果。」 注意到房间在冷气的作用下开始凉了起来，唐泽又走了过去，给简明綺的身体盖上了被子，一边对着紧盯着他不放的小熊娃娃说：「别在意，我房间就这件被子了，将就点吧。」 简明綺顿了顿，该怎么说呢？看着自己的身体是一件很奇怪的体验，那个闭上眼睛沉睡的人明明是她，却又彷彿不是她，至少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睡着是这个样子。 看上去，嗯，有点呆。 而更让她不自在的，是看着自己身处在唐泽的地盘上，就好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染上了唐泽的气味，她躺在只属于唐泽的床上，盖着只属于唐泽的被子，等九点一到，她睁开眼睛，她第一个看见的将是唐泽，她鼻子会闻到的，便是属于这个房间的一切气息。 这跟变成小熊在这儿是完全不同的体验，这只小熊有基本的触觉与视觉，但嗅觉、味觉是没有的，她的魂魄开了口，声音也无法藉由小熊传递出去，某方面而言，这更像是被困住一样。 唐泽似乎感觉到她的心思，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背：「放心，三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你就在这儿，想做什么都可以，想聊天我也奉陪。」 简明綺摇了摇头，在记事本上打下：「你忙吧，我休息一下。」 至少今天她不必一动也不动的坐着，简明綺跳下椅子，咕嚕嚕的在地上滚了圈，又找了个她觉得相对乾净整齐的位置，就四仰八叉的躺好，奔波了一日，如果此刻她还在自己的身体，绝对是匆匆洗个澡，稍微吹乾头皮跟发尾后，就直接窝进被子里睡个痛快。 可惜等九点时，她还要应付眼前这个难缠的大魔王呢。 这样想着想着，简明綺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简明綺是被摇醒的，摇她的人很不客气，那种摇法活像此刻来了个地震似的，简明綺一个机灵，霎时惊醒：「阿？阿阿？」 映入眼前的是唐泽不可思议的表情：「竟然真的是在睡觉，在陌生的地方你也能睡到打呼吗？」 「我睡觉才不会打呼。」简明綺下意识的反驳：「不许趁机抹黑我。」 「能够说话，看来果真是醒了。」 不知怎地，唐泽的表情像是总算松了口气似的，简明綺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下手为强：「我承认隐瞒这件事情是我不对，不过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你不能怪我。」 「所以你一直隐藏的就是这件事情。」唐泽自语：「怪不得知道那些……」 「我并不是故意──」简明綺还要继续说下去，唐泽一挥手，果断打断她的话：「多久了？」 「咦？」 「我说，多久了？」 简明綺想了想，回道：「大概，三个礼拜？」 唐泽吁了口气，喃喃道：「幸好没有太久。」 「咦？你说什么？」 唐泽的声音太细，简明綺没有听清，正想要继续问，却发现唐泽的后颈都红了，一路红到了耳根。 她惊讶地眨了眨眼，这个男人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吗？ 「……你，看到了多少？」 简明綺一愣，这段日子以来的回忆霎时在眼前闪现，她本能的立刻想起唐泽居家的模样，那样的轻松自在又随意，也是那样的……衣衫不整，活色生香。 这下子，简明綺的脸也跟着红了。 「只有晚上六点到九点，我什么也没看到！」简明綺用力的说，为了转移话题，她顺手抱起小熊娃娃，说起来也是有趣，她晚上变成娃娃也二十来天了，但这还是第一次亲手触摸到它，就如她原先预估的一样，这个娃娃相当老旧了，有些细节处甚至还有缝补过的痕跡，这些在她还在小熊身体里时，绝对无法注意到，毕竟这娃娃头大身体小还没脖子，她根本无法仔细查探自己。 简明綺犹豫了下，才问道：「那你愿意跟我说说娃娃的事情吗？」 16开诚布公 16开诚布公 这问题似乎触动了唐泽，他重新审视简明綺怀中的小熊娃娃，没有被什么东西附身的娃娃自然是不会动的，一直以来，就是像这样安静无声地、带着笑容的陪伴他，日日月月又年年。 「唐泽？」久久等不到唐泽的回答，简明綺疑惑的又问了一声。 「也许这娃娃正是关键。」唐泽吸了口气，收敛心思，他的目光明澈冷冽，直直的看了过来：「仔细想来，最初的源头正是这个娃娃。」 简明綺摸着娃娃想，的确如此，从她莫名地进入了这个娃娃的躯体之中开始，没过多久，她突然开始能看见鬼魂，或许因为生活忙碌，而她也没有太在意路人是死是活，等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能看见鬼魂，便是在跟唐泽撞在一起过后了，而唐泽，也在同一天觉醒了同样的能力。 「没错，追根究柢，都是来自它。」简明綺仰起头望向唐泽，又补充说明：「我后来回想，在撞到你之前，我就已经见过小芝，你说，会不会是小熊娃娃的魔力，从我身上传到你身上呀？」 「你卡通看多了吗？」唐泽哼了一声，彻底否决简明綺的猜测：「这是我奶奶给我的，是再普通也不过的娃娃。」 「奶奶？」并不是预期父母赠送之类的答案，但也并没有意料外的感觉，这娃娃身上贮存了太长久的时光，那必然是在唐泽年幼时便得到的礼物。 唐泽果然继续说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她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那你要问问看她吗？」 「她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唐泽的面上笼罩一层黯淡，那双幽深的眼睛如暴雨前的天空，闪烁着深沉的阴云。 「阿！抱歉！」简明綺赶紧道歉，因为着急的缘故，她的手胡乱挥舞着：「我只是突然想到，以前我的爷爷也爱买娃娃给我，也许天下的爷爷奶奶都是一样的吧。」 「只是那娃娃不小心被我弄丢了，那时我哭了好久，万能的冰淇淋都哄不住我。」简明綺絮絮叨叨的说：「相比起来，你把它顾的真好。」 完了，她在说什么？简直就像在故意转移话题似的。 唐泽蹲下身，双眼与简明綺平视，他淡淡地露出一抹笑容，握住简明綺乱动的手：「谢谢。」 少见的笑容浮现在清俊的面孔上，还蕴含了浅浅的暖意，简明綺登时看得有些呆了，好一会儿她才惊觉自己又被迷惑，訕訕笑道：「我好像说太多多馀的话，你继续、继续。」 唐泽摇摇头，他想起了自己记忆中的那位老妇人：「她过世的突然，昏倒时撞到头，在大家都措手不及的时候，就这样走了。」 唐泽的声音越发低沉，直至低不可闻，末了，他才缓慢地眨动眼睫：「这就是生命。」 生死无常，彷彿走在一条细细的线上，无从回头，也无从知晓这条线的终点是否近在眼前，没有人能够知道道别的时间。 简明綺突然想起那一日，唐泽将她从马路边拉回来时，难得的声色俱厉，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往事，他才会对这种事情格外敏感吧。 今日下午时也是，小芝临别时的那一份遗憾，或许也触动了唐泽，才让他露出了与平常不同的神情。 「是阿，这就是生命。」简明綺抱着小熊娃娃，无意识的蹭了蹭：「虽然偶尔会觉得很不甘心，但也只能珍惜现在了。」 小熊身上柔软的绒毛落在她的颊边，有些痒，却又软软的很舒服，就像唐泽所言，这的确是个再普通也不过的无辜娃娃，怎么看都没有任何问题。 「原来它对你来说这么重要，我当初被弄得烦，还想着也许可以将它毁掉呢。」简明綺道。 「喔？」唐泽顿了下，似乎顺着简明綺的话语开始思考这种可能性，简明綺偷眼覷着他，赶紧摇手：「我现在当然没这么想啦，哈、哈哈，毕竟当时没有很理智──」 唐泽摇了摇头，阻住了简明綺的话语，他看上去不像在生气，只是思索着开口：「你没错，换作是我也可能这样想。不过，这方法并不安全。」 「咦？」 「在不明白转换机制以前，不能轻举妄动。」唐泽戳了戳小熊，又指了指她：「否则，若是毁掉它，而你仍然会附着到这娃娃身上，你可曾想过这种可能？」 简明綺顺着唐泽的话一想，登时毛骨悚然，现在附身到这个娃娃身上她好歹还能动，连打字都挺流畅的，就是身高不够，垫脚会累，走着走着还容易跌倒。 然而，若是她在下一个晚上六点时再度趴搭倒下，而却无所依附，那样的话，她岂不是每晚都要变成一片灰烬，甚至不知下落何在。 简明綺哆嗦了下，摇了摇头：「那、那还是算了吧，我们再想想，唔，不、不然这娃娃就先寄放在我这边？等状况稳定了再说。」 唐泽闻言有些犹豫，许久后他才说：「不，必须想办法解决这种状况。」 「嗯？」 「首先，你变成娃娃时，无法开口说话吧？就算想求救都很困难，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你没办法第一时间处理。」 「唔......」 「其次，你在这个娃娃里时，我看不到你。」 「咦？」 「如果能看见你的魂魄，我应该可以把你拉出来。」唐泽下了总结：「所以，晚上时来我这儿研究研究。」 「可、可是......」简明綺有些结巴，跃起的字符几乎要脱口而出，又被她硬生生的吞咽下去。 「嗯？」 「不、没什么。」这样她不就每天要跟唐泽单独相处了，简明綺摇着手：「我怎能这样麻烦你？」 「不麻烦。」唐泽果断的说：「这样不确定的状态必须儘快解决。」 「也是喔......」简明綺垂下眼，毕竟，谁能忍受房间多了个这种鬼东西？唐泽一定也不想见到她。 正想着，头上冷不防被敲了一下，简明綺摀住头，哎哟了一声，原本的心情烟消云散，她抱怨道：「你做什么！」 「谁叫某人一副胡思乱想的模样？」唐泽凉凉的收回手指：「这种受困的滋味绝不好受，也不是你应当承受的，所以无论如何，都得让这事情结束。」 这是在关心她？原先不安定的心情像被轻盈的羽毛拂过，有些痒，却终于让她感到安心，自从这奇异的事件发生后，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即使是最要好的筱芹，她也不知如何开口。简明綺吸了吸鼻子，对着唐泽绽出笑容：「那就期待你的本领囉。」 唐泽也不谦虚，嗯了声，又道：「所以，不需要做无意义的担心，还有，你该回去了。」 简明綺点点头，今晚这样一闹，加上白天到处奔波，她整个人的确相当疲累，拿起自己的包包，她突然想起什么：「这样的话，如果你晚上要出门，也要带着我一起吗？」 「我保证，会装死到底，不会让路人觉得娃娃显灵。」简明綺补充。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唐泽晚上偶尔也会外出，既然都说开了，她也不想只能关在房间里。 「带你出去也行，只是你必须更加谨慎。」唐泽倒没有露出困扰的神情，只是一本正经地说道。 「阿？」 「因为我没办法肯定，如果你还在这个身体里，而这娃娃被破坏，那你的灵魂会如何？」 简明綺下意识地抖了下，如果这娃娃被破坏，而她彼时正在娃娃的身体里，那、那……若是她也会因此受到同等程度的伤害，也许她就永远也回不去了。 「……」简明綺怏怏道：「算了，我们还是来练习怎么把跑出来的魂魄塞回我自己的身体吧。」 这样一想，她又忍不住想到，如果最终也没找出方法，她每晚都会困在这个娃娃的身体里，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乃至十年二十年的话，又该怎么办才好 那么，她自然就会跟这个男人绑在一起了吧。 17试验 17试验 可恶，她又在胡思乱想。 简明綺赶紧在自己脸上用力拍了几下，冷静，只要多试几次，也许她就能掌握如何从小熊娃娃的身体里移动到自己身体的技能了，她绝对不可以自乱阵脚。 「你有给自己打巴掌的爱好吗？」 唐泽不知何时走到简明綺的面前，伸手握住简明綺的手腕。 「阿？」简明綺登时回神，看向唐泽隐隐透出严厉的眼神，乾笑了声：「我……觉得脸上痒而已，我走了，明天见！」 这晚，简明綺睡得还不错，不同于前阵子的辗转反侧，她可说是一觉到天亮。 也许是说开了的缘故，便不再心存不安，人总是会怀想着不可知的未来，又因为各种预测而心惊胆战。 又或许，是唐泽自始至终，虽有惊讶，却不曾惊慌，那种彷彿本能般的淡定自若，虽然在理性时偶尔会让她气得牙痒痒，在这种时候却又意外的能够抚平她的心绪。 只是，越是了解，似乎便越是喜欢，这样子的心情，又造成了新一轮的忐忑不安，让她的梦境里都有唐泽的身影。 翌日一早，简明綺伸了个懒腰，昨天的课翘掉了，今天是一整天连续的课，可不能再重蹈覆辙。 「哈囉，明綺，想不想我呀！」 才走到了一半，纪筱芹朝气满满的脸蛋就突然出现在眼前，还掛着大大的笑脸。 「筱、筱芹？」简明綺不可思议地看着纪筱芹：「你恢復了？」 这不是才一天吗？简明綺对着纪筱芹左看右看，那张小脸虽然还有些苍白削瘦，却明显好转许多，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眼睛，此刻闪烁着光芒，彷彿又回到了原本的活力。 「躺在医院太无聊了，而且又没有其他问题，我就办理出院啦。」筱芹笑嘻嘻地说，挽过了简明綺的手臂，撒娇道：「真是神奇，我明明只躺了两天，却觉得过了好久，真想你。」 简明綺无奈一笑，她的这个好朋友，还真是一刻都静不下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上课？」 她想起来了，今天早上纪筱芹似乎有必修课，难怪这么早就在校园里晃悠。 纪筱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痛苦道：「上课自然是不想的，但报告跟考试也是逃避不了的，唯一让我庆幸的大概只有，因为躺了两天，这绝对是我第一次在这个时间点上课却不想睡觉的日子！」 像纪筱芹这样的夜猫子，能在大白天精神奕奕，绝对是之前睡的太饱的原因，简明綺看着筱芹难得一大早就完全睁开的大眼睛，忍不住笑道：「那为了庆祝，我们一起去买早餐吧！」 「好哇，我就等你说这句话。」筱芹笑嘻嘻地往前指：「我想吃最近新开的那家早餐店。」 简明綺点了点头，一瞥头，眼角馀光却隐隐约约看到个孩子往马路跑去。她愣了愣，下意识的往前迈了一步，连带的也拉动了筱芹。 「阿！」筱芹被扯的一个踉蹌，「明綺，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诧异只是一剎那，很快地，简明綺就辨认出，那个孩子并非活人，甚至从那熟悉的模样与衣着来看，还是与唐泽撞在一起那日她差点衝上马路拯救的小孩。 「明綺？明綺？」 「什么？」简明綺赶紧回神，就见纪筱芹正疑惑的瞅着她：「你怎么突然看着马路发呆阿？那边有东西吗？」 一边说着，筱芹还一边好奇的朝简明綺视线的方向张望了下，当然，她什么也不会看到。 「没有啦，别看了，我们赶紧走，新开幕有优惠，再晚一点人潮就要变多了。」简明綺拉着纪筱芹，一路急急地往前，企图让纪筱芹忘记自己刚才的问题。 「等等，明綺，呼、呼，一大清早不适合运动阿！」筱芹一边被拖着一边嚷嚷，不过她大概也确实不想久等，所以筱芹还是紧紧跟着简明綺往前小跑着。 直到远离了方才那孩子所在的地方，简明綺脚步才慢了下来，早餐店近在眼前，隐隐散发出的香气足以让人忘记方才的插曲，很快地，她们就开始研究起了这间店的套餐组合。 一整天就这样顺利的度过，转眼时针便走向六点。 简明綺来到唐泽门前时，唐泽早在那儿等着了。「你怎么不进去？」简明綺对着唐泽打了声招呼。 唐泽居高临下的注视着简明綺：「我可不想某人倒在门口。」 「我都有算好时间的。」简明綺反驳，而且，她也没打算昏在唐泽门前阿，这样不就等于要再被这个男人抱一次，想起昨日的情景，简明綺整张脸都燥的发烫。 简明綺进了门，来到唐泽的床边，相当自觉的靠着墙，很快地，在六点整的那一瞬间，一阵天旋地转，她再度变成小熊。 而从唐泽的视角来看，床上的女孩上一秒还神采奕奕，下一瞬，那双眼睛闭了起来，歪倒在床上一动也不动，那沉静的模样就彷彿陷入了最深沉的梦境，无法清醒过来，唯有床头的小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亲眼目睹这关键的一刻，唐泽的表情仍是有些不可思议，但他的反应还是很快，立刻开出文件档，把笔电放到床上。 小熊娃娃用那双小小的眼睛看了看唐泽，又登登的跑到唐泽的电脑边，嘿咻嘿咻的打字：「你看傻了？」 「没有。」小熊娃娃摇头晃脑的模样看习惯了之后，倒也不像恐怖片了，还意外地颇为可爱，唐泽按捺住想捏一把那肉嘟嘟圆脸的衝动，道：「开始吧。」 虽然说要开始，但要怎么开始，简明綺无辜地坐在自己身体上，扒着电脑继续打字：「怎么开始？」 唐泽仔细端详简明綺：「我能感觉到你，但看不到，你每次进来这里是什么感觉？」 「就，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睛时，就跑到这儿了。」简明綺啪搭啪搭的打字，为了更精准地传递这种感觉，她也跟着比手画脚，卖力演出。 唐泽无语的看着眼前的小熊娃娃抬手试图摀住眼睛，但因为头太大只能碰到眼睛下方的脸颊，又咻的跳起来，再躺到床上一动也不动，似乎在装死的一连串动作，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意会简明綺究竟想表达什么。 想了想，唐泽选择继续发问：「有感觉到被什么东西吸过来吗？先试着脱离看看这身体。」 「我试试。」 简明綺试着闭上眼，专心的感受自己存在，而后，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的让自己的灵魂向外头衝去。 「……」唐泽伸手及时接住了直接往床下摔的小熊娃娃。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很累的感觉。」简明綺喘着气，慢吞吞的敲下这几个字。 不知为何，她甚至感到头在发晕，就像没吃早餐又跑步一样，整个人懒洋洋的，力气都被抽乾，大概就是那种过度耗损后彻底放空的状态。 「我要休息一下。」简明綺又打道，随即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唐泽点了点头，也不打扰她，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室内晕黄的灯光打在他细碎的前额发丝上，让他整个人彷彿都在发光，却又完美的掩住他眼底的所有思绪。 简明綺明目张胆的偷看，等好些了后，才又重新坐起来。 她一动，唐泽立即敏锐的侧头看向她：「你方才尝试的时候，我似乎能感觉你的波动变强了，要不，你抱着自己的身体试试看？」 「好。」 简明綺抱着自己身体的手臂，用尽浑身解数，试图让自己能够挤进自己的身体。 「……」 「……」 室内的空气一时之间陷入静默。 简明綺憋着脸，除了体会到自己这个身体的皮肤挺柔软、肉也挺多以外，毫无收穫，或许是用力过猛，她甚至觉得呼吸困难。 唐泽看着彷彿要垂下耳朵般的小熊娃娃，明明没有声音，他却好似看出了简明綺的不适，相当自然将手放到娃娃的头上，在柔软的绒毛里安抚的摸了摸，「累的话，不要勉强，休息一下。」 就这样，两人又试了几次，唐泽好几次抬手试图找到简明綺的灵魂所在，将她弄出来，却总是徒劳无功。 一来二往，小熊娃娃是不会流汗，唐泽却显然觉得热了。 他下意识拉了拉衣服下襬，习惯性地想要脱衣，而后像是惊觉简明綺的存在，他又收回手，盯着眼前的小熊娃娃：「不可以偷看。」 不知道这样的尝试会这么累，简明綺正虚软的歪在一旁喘息，冷不防听见唐泽的宣告，霎时忿忿地扭过身子，用肥短的小圆手比了一个叉叉，又回头重重敲下：「我也不是自愿要看的！」 没办法及时打字澄清这点还是太吃亏了！ 18如坠谜团 18如坠谜团 唐泽最后还是没有脱下衣服，他只是又换了件更轻薄的短衫，支颐沉思：「我本来是想要将你扯出这个娃娃，再塞回去你自己的身体，但如果办不到……我对这方面并不擅长，或许，我们该寻求专业协助。」 哪来的专业阿，而且这话给他一讲，怎么听起来就像在塞什么馅料之类的，简明綺正想这样说，冷不防地想起了一个人。 「唐泽，你相信世上有女巫吗？」 「你认识女巫？」唐泽疑惑地瞧了简明綺一眼。 「前阵子有人给了我几条幸运绳，据说就是经过女巫的加持。」简明綺解释道：「像筱芹买了手鍊后，我遇到她，那绳子就断掉了，也许真的有用呢。」 不等唐泽回应，简明綺脑海中突然窜过一个影像，她赶紧匆匆敲下：「我又想起一件事。」 「前阵子我曾经做过梦，梦里那个人长相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是我还记得她跟我说，只是出了些差错，不过时间过了，一切都会得到解决，也许她说的就是小熊娃娃的事！」 唐泽问道：「那你有再梦到她吗？」 简明綺想了想，沮丧的道：「不记得啦。」 唐泽拿着手机一边纪录一边道：「如果之后还能再次梦到，就告诉我后续，另外，你说的女巫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得问那个人才行，不过那是朋友的朋友，我与她也不太熟。」简明綺不怎么肯定的道。 虽然如此，毕竟都是朋友圈的人，要想找的话也不成问题，只是得约好时间就是了。 「那就先去找她。」唐泽看了眼时间：「时间也差不多了，既然这样，今晚就先到这里，你还觉得累吗？」 简明綺伸展了下手脚，才继续打字：「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脱离这娃娃的时候，特别容易觉得累，现在又好多了。」 打完字，她顺便扭过头，结果差点撞上唐泽的脸。 这人干嘛凑的这么近？简明綺这才发现，为了看清她打的字，唐泽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离她很近的地方，近到他的呼吸都能拂过自己毛茸茸的身体的地步。 无视再次僵化的小熊娃娃，唐泽继续开口：「既然如此，距离九点还有点时间，你打算做什么？」一边说着，他一边道：「如果你想的话，这台电脑可以给你用。」 这语气好像完全不在意隐私外洩一样，简明綺扫了眼萤幕，一片乾净清爽，简直像是没在用电脑一样，大概也是真的不怕人看。 简明綺又自体转了个圈圈，环视房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房间好像变乾净了。她又仔细研究了下，不是错觉，唐泽终于意识到这房间也是会有客人的，所以稍微整理了下，但具体的作法，似乎就是将所有杂物通通堆到角落，而后大功告成。 「看什么？」唐泽咳了声，大概是注意到简明綺在四处张望，索性拿萤幕直接挡住这只矮娃娃的头。 明明是熟悉的、陪伴了他许久的娃娃，或许是注入了灵魂的关係，在亲近感之外，又隐隐有了几分陌生的惊奇，这让唐泽感到......无所适从。 生活就像准时运转的鐘錶，唐泽早已习惯在既定的生活步调里，沿着熟悉的轨跡度过每一日，他固守在自己的领地里，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这样的变数。 简明綺挣扎着从萤幕冒出头，即使是固定的表情，唐泽也能看到几分气鼓鼓的神情，唐泽笑了笑，正想要说些什么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简明綺好奇的看着唐泽，老实说她每晚在这边也有一阵子了，但根本没有听唐泽讲过几次电话，也不知道是谁会在这时候联络他。 唐泽看着手机萤幕，面上的表情登时淡了，一丝喜悦也没有。 「我妈的电话。」 简单交代了下，唐泽便接起了手机，唐母的声音立刻自那端传来：「有什么事？说过了，没事不要打给我。」 那声音冷漠无比，透着公事公办的口吻，一点也不像一般的母亲，简明綺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听力似乎变好了，竟然能听到两人的交谈内容，而唐泽彷彿习以为常，表情恍若无事，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地回道：「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再过一个月是奶奶忌日，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唐母显然不怎么耐烦：「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我是想问，你还记得奶奶给我的娃娃吗？」 「娃娃？」 「就是那个小熊娃娃，头大大的，奶奶买给我的那隻。」 「你到底想说什么？怎么突然提起那娃娃？」唐母冷淡的嗓子中透出了疑惑：「那个娃娃不是早就扔掉了吗？」 这怎么可能！ 此话一出，简明綺登时与唐泽面面相覷。 唐泽也同样愣住，他的声音因为压抑不住惊讶而变调：「你确定？搞不好只是收起来而已。」 「我怎么可能忘记，你问问自己，你那样喜欢那娃娃，现在那娃娃难道还有在你身边？」唐母冷冷道：「那破娃娃又脏又旧，早就坏到补不回来，自然是早早扔掉了，你都忘记了？」 「原来是这样，没事了，我──」不等唐泽说完，对方直接啪的切断电话。 室内再度恢復安静，唐泽垂下眼，沉默不语，他拥有很长的睫毛，像这样垂下眼眸时，纤长的睫毛就像小刷子般，在那偏白的肌肤上留下一片阴影。 就在此时，简明綺噗哈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呼，九点了！」 她的声音打破了原有的沉寂，唐泽这才像是突然惊醒般，他看了眼时间，又对着简明綺解释了句：「我原本打过一次电话，她没接，现在才回拨过来。」 简明綺一把抓过小熊娃娃，一脸费解的反覆翻看。方才唐母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就很想这样做，可惜自己摸自己毫无用处，现在总算可以好好研究。 的确，这是颇有年纪的娃娃了，细节处更不乏缝补的痕跡，但完全没有唐母说的那么严重，而且这娃娃是确实存在的，就在这个房间，不曾离开过。 只是，唐母有说谎的必要吗？或者说，是谁的记忆出了偏差，这个娃娃是否又当真是最初的那个娃娃？ 满腹的疑惑无法得到解答，简明綺开始感到头壳隐隐作痛。 唐泽走过来，在床边坐下，同样注视着简明綺手中的娃娃：「我从小便交由奶奶抚养长大，这是她留给我的东西，所以我不可能扔掉它，也从未有过那样的记忆。」 他缓缓牵起唇角，露出了古怪的笑意，手指沿着小熊的线条慢慢地滑过：「看来我们该解开的谜题又多了一个。」 「比起那个。」简明綺忽道：「更重要的是，你妈也太过分了！」 那种冷漠的口气，彷彿不是在对着自己孩子说话，只是在面对一个公事公办的对象，甚至简明綺还听出了几分厌烦。 虽然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但简明綺还是很生气，甚至有了抢过电话骂回去的衝动。 唐泽注视着简明綺，露出了新奇的目光，就像在深邃的夜色里突然看到了一片繁星，他轻声说：「你在为我生气吗？」 「阿？」被唐泽的目光一扫，简明綺霎时冷静了些，她是不是多管间事了？可是，就算如此，她的确在意。 「那是当然！」简明綺不开心的道：「她甚至还掛你电话。」 唐泽轻轻地笑了出声，方才所有的烦闷一扫而空，他笑道：「谢谢你。」 简明綺不自在的侧过头：「说、说什么谢谢阿，我只是想安慰你。」 「我知道。」唐泽的目光越发温软，如果此时有其他认识他的人在场，一定很难相信这位就是那个总是没有太多表情的唐泽。 「咳。」被唐泽的目光弄得不知所措，简明綺清了清喉咙，「那我们还是回来讨论吧，你觉得你妈说的话是真的吗？」 唐泽沉默了会：「她不曾对我说谎，但是，这只小熊现在就在这里，并不像她所说的，被她扔掉。」 「唔。」 彷彿陷入一团迷雾里，完全找不到方向，简明綺想，唐泽想必更难受，与奶奶间重要的回忆突然蒙上一层疑云，就好像记忆的本身被否决一样，都是那样令人难过。 「搞不好也不用想太多。」简明綺用放弃思考的脸说着：「如果这一切都能指向一个目的，那总有一天我们能知晓这一切种种的根源。」 唐泽点了点头，难得的没有反驳简明綺。 或许，乐观的人总能在不自觉时鼓舞身边的人，唐泽想，幸好在这个时候，简明綺在他身边。 19一时松懈 19一时松懈 就这样过了几天，那个梦境里老婆婆她没有再梦到，至于夏君彤，虽然传了讯息过去，但她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至今没有回覆。期间简明綺与唐泽试验了更多方法，比如把小熊娃娃放进冰箱冷冻库里之类的急速冰镇法，但都没办法成功的让她在九点以前回到自己身体。 一切进展通通暂且停顿，他们就这样不知不觉又度过了一小段时间，简明綺现在甚至可以抓着唐泽一块儿陪她看剧了，就是评价往往一针见血的令人发指。 看起来不易亲近的唐泽，原来也不是真的那样是一堵不可逾越之高墙，简明綺觉得自己彷彿在刷什么大魔王关卡似的，一点一点的更新对唐泽的认识。 与此同时，天气也开始转凉，虽然这片天空依旧日日放晴，毫无任何下雨的意愿，但随着夜色越来越早降临，夜晚的风也逐渐有股凉感。 简明綺一边拿出手帕擦拭额上的汗水，一边往校园前进。 来到必经的路口时，她又再次见到那个孤零零的小孩，简明綺顺手掏出口袋中的幸运绳，自从上次筱芹的事件后，她不知不觉养成了每天一早看一眼幸运绳的习惯。 也不知是她拿的姿势不对，还是这绳子果真有什么感应，就在她拿出的那一瞬间，只听啪的一声细微轻响，随即，那个号称被现代女巫加持过的幸运绳，又断了一条。 「......」简明綺无语的拿着幸运绳晃了晃，断口整整齐齐，彷彿是被刀子切断似的，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筱芹，可是这应该跟她无关才对，也罢，晚点再密切注意身边的朋友动态吧。 眼见那个小男孩依然坚持不懈的在路口徘徊，简明綺犹豫了下，一次两次她都可以无视，但她实在遇见这个孩子太多次了，这阵子几乎每天都能遇见，也次次都看见他衝上马路，即使疾驶而过的车子无法再次伤害他，这画面还是令她忍不住心头一跳，左右现在也无事，她走了上前，压低声音问道：「小弟弟，你在这儿做什么？」 她将声音放的很轻，毕竟这儿车来车往，她对着空气讲话的样子实在很醒目， 那是个看上去很年幼的男孩，生的相当可爱，脣红齿白，一双大眼睛噗闪阿闪的，让人见之便忍不住心生怜爱。 大概是没料到有人会跟他攀谈，他疑惑地抬眼，恰好与简明綺的目光对上，似乎许久没有人与他说过话了，小男孩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他的声音软糯，有着孩子特有的奶气：「姐姐，你可以帮帮我吗？」 简明綺左右张望了下，对着小男孩示意一个方向，将他引到了校园内偏僻的一角，才耐心的蹲低身体问道：「怎么了呀？」 「我的球球跑不见了，帮我找我的球球好吗？」 球球？想来这便是当时这个小男孩跑入车阵的原因，然而她在他的周边从没看过任何一个球状物体，想来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有这个孩子还停留在这儿，怎样也无法离开这川流不息的车潮。 简明綺发挥耐心，又问：「那颗球长的怎样，你还记得吗？」 小男孩张手比划了下：「这──么大，圆圆软软的，充饱气的话可以弹很高，唔，上面有白点点。」 毕竟年纪幼小，小男孩说的也不得要领，只能模糊的知道大略的造型，或许去买颗同样的球给这小男孩，也能满足他的心愿？但对这孩子来说，如果不是他最初丢失的球，他真的能够接受吗？ 思前想后，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办法，这孩子太过年幼，问他家里在哪儿，更是说不明白，简明綺无奈道：「姐姐会帮忙找，找不到的话，买一个给你，好吗？」 小男孩摇头，抽了抽鼻子，泪水眼看着就又要流下来：「不要不要，我就要那颗球，呜呜。」 简明綺赶紧哄着他：「别哭，姐姐要上课，晚点再来找你，记住，马路那边危险，别再往那儿跑了。」 即使知道这已经是一缕幽魂，简明綺还是殷切的叮嘱了一遍只有绿灯才可以走在斑马线过马路的规则，至于小男孩日日重复的行为，她是再也不想看见了。 近日已经到了期中的时刻，每堂课的要求不尽相同，或许是因为晚上都要变成娃娃，所以简明綺平时还算勤奋，白日里也会尽可能挤出时间先将作业完成，至于跟唐泽合作的那堂通识课，不得不说唐泽的效率很高，高到让简明綺有些心虚，觉得自己的贡献实在不高。 心不在焉的结束今日的课程，简明綺走出侧门时，小男孩果然已经蹲在那儿等着她，她看了下表，时间已经下午五点，等等再吃个饭，今日大概来不及再做什么。 简明綺弯下腰，对着孩子说：「姐姐明天再继续，好吗？」 小男孩一听，不依了，立刻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闹道：「我不要一个人，不要一个人。」 孤魂野鬼总是在外头流浪，但她也没有办法，简明綺无奈道：「那你找个房子窝着？一个晚上很快就过去了。」 「不要，会被赶走的，呜呜。」小男孩的眼睛像是扭开的水龙头，泪水不要钱似的喷涌而出，他注视着简明綺的目光满是依赖，提议道：「不管不管，要不然，我去姐姐家也可以嘛。」 这怎么行？简明綺正要摇头，小男孩像是怕她拒绝，又赶紧道：「我不会进去的，我就待在外头，呜呜。」 小男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胡乱抹着眼泪，看上去更狼狈了，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通红着，看上去简直像是坏心大姐姐在欺负邻家孩子似的。 这小男孩可比小芝难处里多了，至少小芝听得懂人话，这隻完全胡搅蛮缠，简明綺拗不过小男孩，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但只能在外面。」 小男孩闻言，又开心了，高高兴兴地让简明綺牵着走。 有了上次小芝的经验，简明綺试探的握住小男孩的手，入手空荡荡的，看来上一次只是意外，并非常态。她也问过唐泽，唐泽平常随手把路边幽魂拨开，实际上也并无真实触感，或许是这人气场够强，才能有这种摩西分海般的效果。 简明綺思忖着，简单吃过后，熟练的走到唐泽的住处门口。 唐泽偶尔会晚些到家，所以这几天特地打了份备用钥匙给她，她拿到时还有些惊讶，问道：「这么放心我？」 就不怕她趁机偷拿什么值钱的东西吗？虽然唐泽的房间在她看来，相当的一目了然就是了。 唐泽倒是一派自然：「你能放心我，我自然也能放心你。」 ......这是在说她晚上常常在唐泽房间翻肚睡着的事情吗？ 想到此，简明綺只觉得整张脸都热腾腾的，她转动钥匙，打开了门，门一开，小孩便好奇的从外头探头探脑：「姐姐，我可以看看吗？」 「嗯？」简明綺随口应道：「可以阿，不过也没什么好看的，阿，不要再往里头走了！」 要是让唐泽知道，他一定会生气的，简明綺赶紧上前想把小男孩带出来，然而也就在下一秒，时间到了。 简明綺只觉眼前一黑，而就在她闭上眼睛的那瞬间，她突然看见眼前的小孩眼眶变成一片漆黑，黑洞一般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弯弯的粉嫩小嘴扬了起来，诡异无比。 这个孩子……不及细想，简明綺再度睁眼，她果然又来到了小熊的身体里。 然而，也就在同时，她看见她的身体竟然自地上坐了起来。 简明綺吃惊的看着”她”站起身，拍了拍自身的衣服，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不妙。 「姐姐，谢谢你，这样我就有身体了。」”简明綺”对着她笑着，带着稚气的笑容阴气森森，既是她，却又不是她。 「喀擦！」正在此时，门锁转动，唐泽回来了。 20被偷走的身体 20被偷走的身体 唐泽一打开门，便觉身体被撞了一下，而后”简明綺”向外跑去，那速度彷彿背后有什么在追着她似的。 他一愕，下意识问道：「你怎么了？」 那个”简明綺”并没有回答他，一转眼已经消失在转角，竟是不搭电梯，顺着楼梯跑了。 根据他对简明綺的了解，基本上可说四体不动，怎有可能如此勤快的做楼梯运动？ 唐泽一怔，这才突然想起，现在似乎已经六点了。他扭头一看，果然便见小熊娃娃正扒着门，还是那号固定的表情，但唐泽却清楚的感受到那隐藏其间的惶然惊恐。 不好的预感立刻升起，唐泽脸色阴沉，将小熊娃娃抱了起来，又将电脑打开， 简明綺着急地把发生的事情快速打了一遍，抬起头时，便看见唐泽正瞪着她，不客气的开口：「你是笨蛋吗？」 「才不是，咦！」简明綺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而后惊讶地瞪大眼：「我，可以出声了？」 自小熊娃娃发出的声音比她本身的声音略低沉些，还有些沙哑，但确实是她的声音。 唐泽皱起了眉，冷冷道：「这未必是好事。」不等简明綺回应，他又继续道：「我们得先找到那小鬼。」 「可是、可是他会去哪里？」简明綺茫然地说，她今天第一次跟那个孩子说话，但那孩子说话太过稚气，并没有让她得到任何有用的讯息。 唐泽一把将简明綺捏起来，掛在手臂上：「走吧，记得，等等到有人的地方不要出声。」 「咦？」简明綺一呆，唐泽已经拎着她急急地走了出去。 走廊空荡荡的，完全没留下任何痕跡，唐泽也不慌，逕自来到一楼找到了警卫，询问方才是否有女孩很匆忙地跑走。 警卫是个有些年纪的老伯，他疑惑的看了唐泽一眼，唐泽一脸坦然的直视着警卫先生，大概是他看上去太过光明正大，警卫指了一个方向：「她往那儿去了，也不知道在急什么，连停下来打声招呼都没有。」 平常简明綺经过警卫室的时候会顺口问好，但这个”简明綺”自然是不会的。 唐泽向警卫道谢后，便朝着”简明綺”离开的方向前进，天色虽然暗了，但周边店家林立，倒是相当光明，等唐泽走过了这段热闹的街道，来到一处无人的暗巷时，简明綺悄悄的拉了拉唐泽的衣袖。 「也许……等九点到了，我就能把他挤掉，回到我的身体呢。」 虽然这样似乎想的太过美好，可是这样无头苍蝇的瞎找根本没有用。 「如果回不去呢？」唐泽的声音又冷又沉，那双乌黑的眼盯着简明綺，像是不打算给她一丁点儿的幻想。 「这、这个嘛。」简明綺犹豫着说：「我可是正主耶，难道我的身体还会拒绝我吗？」 「可惜你的身体也没拒绝那隻孤魂野鬼。」唐泽冷冷道，面上浮出一抹狠意，随即，他又看向简明綺，严厉的道：「你遇到了一个好一点的女鬼，就觉得所有的鬼魂都是好心的吗？」 「那、那是因为他还小。」唐泽的眼神太恐怖了，简明綺回答的莫名心虚：「我不忍心看他每天都往马路上跑阿。」 唐泽用拇指按摩了下眉心，才叹了口气：「从第一次遇到那隻小鬼到现在，你都没有想通。」 「阿？」 唐泽凝视着手中的小熊娃娃：「你见他年幼，第一次遇见就想要衝过去救他，你就没想过，如果那时我没拉住你，你会有什么后果？」 简明綺一愣：「我、可是……我有看路的！」 话说到后来，她自己也有些不肯定，当时她全副的心神都在那个小孩身上，如果唐泽没有扯住她，将她拖走，也许她有可能会出意外。 「看来你想到了。」唐泽静静道：「他一次又一次的上演同样的画面，若是有人也有”看见”的能力，或许就会出事。」 「打从一开始，他就是带有恶意的鬼魂。」 简明綺闻言，只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一开始她以为是唐泽的身体在晃动，好一会儿才发现是自己在发抖，她惶然道：「那该怎么办？」 如果她拿不回自己的身体怎么办？她甚至不敢想像自己的身体会被这隻鬼拿来做什么。 唐泽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他又安抚的摸了摸简明綺的头：「别担心，也许就像你说的，九点到，你就变回来了，虽然找到这边都没有线索，不过只要他一直不出现，那就能报失踪了，所以他还是跑不掉的，我们先回去吧。」 「……嗯。」 简明綺趴伏在唐泽的怀中，男人稳定的心跳传递到她身上，飘忽不定的心情突然有了着落，她瞇着眼睛，看着眼前灯光闪烁的街景。 从未试过用这样小的身体去看外面的世界，之前虽然有跟唐泽提过，但也只是说说而已，她并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情景下被唐泽携带出门。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很大，星子在夜空中隐没，只有月色露出一角，照耀着这片灯火通明的人式，熙熙攘攘间，三三两两的人群笑着交谈间聊，偶有独来独往的人，迅速的留下一抹身影，这些本该都是她习以为常的画面，却在此刻，又变得那样不同。 唐泽的步伐很快，没多久就回到了房间，他将简明綺放到桌上，又道：「事情既然都发生了，想办法解决就好，你先休息吧。」 简明綺点了点头，小声问：「几点了？」 唐泽瞄了眼手机：「再过二十分鐘就九点了。」 「嗯。」 简明綺又停顿了下，才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变不回去，那该怎么办？你要出门的话，能带着我吗？」 唐泽看了她一眼，有那么一瞬间，彷彿有诸多情绪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但又因为交织了太多混杂的思绪，所以一时之间根本无从辨认，最终他再次叹了口气：「这有什么问题？只是，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的。」 唐泽说的异常坚决：「就算痛打一顿，我也会把他打出来。」 「……」那可是她的身体耶，不过，简明綺垂下头，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为什么要这么粗心大意，现在想起来，那只小鬼根本就是有预谋的，或者说，如果她没有顺口答应让小鬼进入房间，那小鬼搞不好就真的进不来也说不定。 可是她松懈了，那个小鬼年幼可爱的模样让她完全失去了应有的戒心。 「本来想说些话，但看到你这模样，又骂不出口了。」唐泽道，逕自坐到了椅子上，目光与简明綺平视：「你还是以前那副呆样，看起来更顺眼些。」 她哪里呆啦，简明綺想反驳，又想起了那只小鬼佔据了她身体后露出的表情，简直是阴气森森，满满的狡猾味，想到自己的脸居然可以变出这种模样，简明綺闷闷的试图把头埋在肚皮上，把自己缩成一团球。 唐泽只是安静地陪在她身边，好一会儿，唐泽忽道：「九点到了。」 简明綺霍然抬头，伸出了手，圆的、短的，她脸色霎时苍白：「我……没有回去，回、回不去！」 「看的出来。」 唐泽随即站起身：「看来，就只剩将他打出来的路了，你就先留在这儿睡一觉吧。比起那个，有件事情……不，算了。」 「什么事情？」直觉唐泽口中的事情必然与她有关，简明綺开口问道。 唐泽却不打算再多说，只是逕自将她放倒在桌上，还拿了块小方巾盖在她的肚皮上：「你今晚就先这样睡吧。」 「……」简明綺摸了摸方巾，还想要再问些什么，唐泽已经打断了她：「我要洗澡，你不可以乱看。」 「我才不看！」 「那就好。」唐泽抓起睡衣裤，逕自走进了浴间。 简明綺盯着唐泽的背影，她总觉得唐泽方才想说的并不是这个，不过她现在心情实在太过糟糕，于是简明綺又闭上眼，也不知怎地，不知不觉间，她竟然真的睡着了。 21梦境 21梦境 浴室内，唐泽站在瓷砖地面上，任由温凉的水洒在赤裸的身上，他正在思考。 简明綺的脸不断在他脑海中变换，真是奇妙，明明现在的简明綺只是一隻娃娃，但在他看来，却彷彿能看到简明綺的每一个面部表情。 还有那似乎要立刻哭出来的声调。 最初看完简明綺描述的事发经过时，他的心情糟糕极了，这个女人竟然胆大包天到邀请孤魂野鬼来房间里，还被抢走了身体。 然而在痛骂她一顿之前，见到了小熊娃娃那双流不出泪水的眼睛后，他心头就先软下来了，这样骂不出口的心情，对他而言还真有些稀奇。 只是……唐泽面色逐渐变的凝重。 一开始只是附着在这个娃娃躯体身上，一开始也只是能见到鬼魂而已。 然而现在的简明綺，开始能藉由这个娃娃而发出声音，在上一次那个女鬼事件，她甚至能碰触到鬼魂。 简明綺，与不该有所牵扯的世界，似乎关係越来越深了，或者说，这是一种同步的现象？ 浴间的水声持续地响着，如同唐泽蔓延开来的思绪，而小小的房内，简明綺睡的正香。 在她的梦境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声音。 「孩子，我可以帮助你。」 「谁？谁在说话？」 原本漆黑的空间霎时有了风景，那处像是一个小镇里的宅院，面容和蔼的老妇人躺在大树下的摇椅上，亲切地对着她微笑。 简明綺愣愣地看着她，这个老妇人似乎有些面熟，面熟到让她觉得好像曾在哪儿见过，但又怎样也想不起来，然而有了小鬼的前车之鑑，这次她也多了几分谨慎。 「你，不是人吧？」简明綺肯定的道。非人之物突然开口说要帮助人，绝对心怀鬼胎，不可信任。 老妇人从容的頷首，对着她又笑了笑，她一笑起来，眼尾处的纹路变显得更深，那是岁月带来的印记，而她的周边气场更是浮动着温暖的感觉。 「我的确不是人。」老妇人承认道：「可是，我可以帮助你。」 简明綺怀疑的瞅着老妇人，越看越熟悉了，但在她的记忆中，分明不曾认识过拥有这样面貌的人，她不抱希望的开口：「我现在唯一的苦恼只有一隻占据我身体的鬼，你能知道要怎么找到他，还有我要怎么拿回我的身体吗？」 「那是当然，我正是为此而来。」老妇人温和无比的开口：「在他平常都待着的路口，再过两条马路，有个空房子，那个孩子平常都待在哪儿歇息。」 空房子？一想到自己的身体会被操控着跑到一个陌生的奇怪地方，简明綺就觉得浑身不对劲，「你怎么知道？」 虽然能够知道确切位置很值得高兴，但这确定不是套好的吗？ 「鬼魂自然能够了解鬼魂的事情。」老妇人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你可以相信我，另外，那孩子的母亲一直在寻找他，我也会将她带过来，让事情能够落幕。」 伸出手，老妇人比了个驱逐的姿势：「所以，你们只要让那孩子离开你的身体就好了。」 离开身体吗？这样一想，唐泽似乎打算使用暴力打击法，强行把那只鬼打出去，一想到此，简明綺顿感肉痛。 「用打的真的有用吗？」简明綺问：「把那个野鬼活活的打出来？」 老妇人掛满笑意的脸第一次露出错愕的模样，大概完全没想到他们想法会如此简单直接，好一会儿后，她才悠悠道：「被打的可是你的身体，你不心疼吗？」 说着说着，她又笑了起来：「既然是死于车祸，便离不开车子，他可以投身车阵，企图寻找替死鬼，却也害怕车，只要让他陷入巨大的恐惧，他是无法依附在不属于他的身体太久的。」 言下之意，只要拿车假装要撞他，好好的吓吓他，就会有用。 简明綺还想要开口，但也就在此时，突闻一声脆响，四周的画面突然碎裂，就好像一幅风景画被硬生生的撕裂般，老妇人的面孔也在一瞬间变得透明，她低呼了声，惊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不知何时已经洗好澡，正凑近她的圆脸端详她的唐泽：「你没事大叫什么？」 「我、没什么，只是梦到一个老太太，她告诉我一个方法。」 唐泽皱起眉头：「梦到？是你之前梦到的那个吗？」 「……咦？」简明綺恍然大悟，没错，她刚刚在梦中怎么就想不到呢？正是同一个人阿，早知如此，她就该把握机会把所有问题问了个遍才对。 「虽然是同一个人，可是我做梦时并没有想起来这件事情。」简明綺一边说着，一边将方才老妇人的话都转述给唐泽听。 「我来开车吧。」唐泽听罢，相当乾脆的道。 简明綺惊讶地眨眨眼：「你有车？」 唐泽嗯了声：「我一成年就去考照了，只是不常开而已。」 毕竟都已经租了房，除非要去比较远的地方，否则平时也没有什么需求。 唐泽将小方巾重新盖回简明綺的肚皮上：「今晚一起睡吧。」 一、一起睡？ 简明綺呆住，看着唐泽坦坦荡荡的样子，这人开口时大概什么也没想，也是，她现在也不像是个人。 仔细想来，这是她第一次在九点过后还停留在唐泽的房间。 「我睡桌上就好。」简明綺赶紧在桌上滚了一圈：「这儿很舒服，我很喜欢。」 「但我不喜欢。」唐泽冷静的说：「虽然理论上娃娃不会感冒，但也许你的魂魄还是会吹风受冻打喷嚏。」 唐泽还补了句：「反正你现在也不占空间，枕头旁边刚好能塞一个。」 塞？简明綺正想要抗议，唐泽已经迅疾无比地将她移到了床头的位置，而后关上了灯。 「今天忙了一天，早点睡，明天还需要更多精力，晚安。」 简明綺只觉得眼前一花，整只娃娃都被安顿好了，她顿了半晌，才低低回道：「晚安。」 说也奇怪，本来她以为以她的焦虑跟不安的程度，怎样也是会睡不着，但或许因为身边有个呼吸均匀的人，反而让她有了想要休息的想法，听着唐泽稳定的吐息声，简明綺逐渐感到昏昏欲睡，最终同样陷入了梦乡。 22抢夺战 22抢夺战 隔天一大早，简明綺窝在唐泽的背包里，虽然唐泽表示他并不在意路人的目光，不过像他这样的人手里抱着一只老旧的娃娃，只会引人注目，简明綺可不想接收一堆疑惑的眼神。 这包包果然没装什么，只有一壶水、一个皮夹，她整只娃娃待在里头，舒展一下身体都没问题，简明綺偷偷的拉开一个缝隙，悄悄地向车窗外头张望。 一隻大掌彷彿长了眼睛般挡住了她的视线，唐泽用手拍了拍包包：「安分点。」 唐泽开车很稳，即使她现在是一隻没什么平衡感的娃娃，也没有晕车，很快就来到目的地。 quot;简明綺quot;似乎也感应到他们的来临，走了出来，同样的身躯入住了不同的灵魂，便有了截然不同的差异，唐泽抱起小熊，下了车，注视着眼前的quot;简明綺quot;，冷冷道：「离开不属于你的身体。」 「不要！」quot;简明綺quot;眉眼张扬，透出了执着与疯狂，就连声音都不似原先简明綺的音色，而显得尖利：「我好不容易才弄到了活人的身体，当然要好好享受，既然你们来到这儿，就来跟我好好介绍一下这个身体应该拥有的记忆吧。」 quot;简明綺quot;的目光对准了车子里的小熊娃娃，露出了贪婪的神情：「我要这只娃娃！」 简明綺对着眼前的人呸了一声：「好让你更能融入这个世界吗？你作梦！」 quot;简明綺quot;蛮不在乎的说：「一个娃娃而已，你就是想要把事情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你的话，你也不想被抓去烧掉吧。」他露出嘲弄的笑意：「你都不知道你这身体有多吸引人，我在这学校前面的路口徘徊了这么久，怎么就没发现这所学校里有如此适合容纳灵魂的身体呢。」 唐泽冷哼了声：「可惜这儿是废弃的房子，周边也没有人，我把你抓起来打出这个身体，你也找不到人求救，就算你现在想跑，也跑不过我。」 「你捨得吗？」quot;简明綺quot;大笑，他看着唐泽，眼里尽是嘲笑：「这可是活生生的躯体，你若是把这个身体打死了，你要的女人也不会回来。」 语调一转，他的声音又变得诱哄：「可是大哥哥，你又为什么这个执着呢？说到底，这个姐姐跟你并没有太多关係吧。」 唐泽厌恶的睨了面前的”简明綺”一眼：「虽然你一直装作年幼的模样，但你其实年纪并不小了吧，这样装模作样，噁心。」 ......咦？一直在唐泽怀中倾听他们对话的简明綺一愣，这样说起来，面前这只鬼魂的说话模式，的确一点也不像小孩子，那么，昨天对着她奶声奶气撒娇的那个小男孩，难道也是骗人的？ quot;简明綺quot;面色一变，阴戾再度爬上他的眉间：「哼，这个模样是最舒服的，很可爱吧，我小时候大家说我人见人爱，而且若不是这样，又怎么能骗的了这个好心的姐姐呢？」 话说到后来，她又是一阵大笑，神情隐约可见疯狂。 「疯子！」唐泽冷冷道，又逕自坐回车内，把小熊娃娃放回副驾驶座上，又将车子发动，一边说：「只要我在，就没有人能伤害她。就算这个身体死掉也无所谓。」 「你、你要做什么？」似乎没料到唐泽真的打算撞他，quot;简明綺quot;的面孔终于浮现慌张：「你要是撞上来，这个身体真的会死掉的。」 「即使如此，我也不允许你顶着她的面孔！」唐泽低低一笑，果断无比，看在”简明綺”眼里，更是杀气腾腾。 唐泽讽刺一笑：「得到的同时也会带来失去，就如你依附在活人的身躯里，就没办法行动自如了，你，逃不掉！」 话声落下的一瞬间，唐泽踩下油门，车子登时直直的往quot;简明綺quot;身上衝去。 quot;简明綺quot;试图逃跑，但人类的躯体不像鬼魂那般轻飘飘的，在此时更显得沉重无比，慌乱之下，他踩到了自己的脚，直接摔在地上。 车灯逼临眼前，就彷彿遥远的过去的那一幕，铭刻了他的死亡，quot;简明綺quot;双眼瞪大，极度的恐惧之下，他的鬼魂霎时离体而出。 同一时间，唐泽踩下了煞车，恰恰就在碰触到女孩身体的时候，停了下来，「就是现在！」唐泽道。 简明綺只觉有股拉力将她扯离小熊娃娃的身体，与之前的眼前一黑就转换的情形不同，这回，她清楚地感觉自己从娃娃的身体里飘了出来，并瞬间回归自己的身躯。 小鬼似乎终于察觉了唐泽的意图，他稚嫩的脸孔变的狰狞，朝简明綺扑了过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魂归原主，他无法再佔领这个身体。 「可恶阿！你！把身体给我！我要身体！我不要死！我还要活着！」见功亏一簣，小男孩愤怒的尖叫着，尖利的声音刮着耳膜，简明綺只觉身体发冷，忍不住缩了缩，又被下车来到一旁的唐泽搂进怀中。 唐泽厌恶的看着小男孩一眼，小男孩早已不復原本洁白可爱的模样，他的双眼布满血丝，面孔扭曲，唐泽见他还在试图伸手拉住自己怀中的女孩，登时冷笑一声：「找死！喔，不对，你早就死了！」 唐泽狠狠的踹了那隻冒着黑气的小手，小男孩似乎没想到唐泽的攻击能够真的奏效，霎时惨嚎一声。 「别以为赶走我就没事了！你的身体被佔据过，所有的鬼魂都会知道有这么一块香喷喷的甜饼，大家都会来找你！」 小男孩还在不甘心的大叫，他的眼神满是凶戾，随着他愤怒的嘶吼，他的身形也逐渐异变，一点一点地变大，终于变成一个略为驼背、满面鬍鬚拉渣的青年。 简明綺瞪着眼前这个现出原形的鬼魂，完全不敢相信这个玩意儿竟然使用了她的身体一个晚上，气恼的情绪掩盖住了本应有的惊恐，她忿忿地向前补了一脚，这次，就与小芝那次相同，她确实踢到了鬼的实体，成功的把鬼魂踹开。 青年在地上滚了圈，就像一颗球，唐泽见状，很乾脆地再踢一下，这次力度更强，直接把眼前的青年踢到墙壁边缘。 「吵死了，滚。」唐泽冷喝道。 他的攻击与简明綺显然不同，唐泽虽然触碰不到实体，却更加具有破坏力，连续的攻击让青年鬼魂面孔痛苦的扭曲，只能不甘又垂涎的瞪着简明綺，就在他不死心地想着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远方有道嗓音突然幽幽响起：「我的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的孩子阿......」 声音越来越清晰，简明綺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一个中年妇人蹣跚地走了过来，她望着青年，目光满是爱怜。她来到青年的身边，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青年。 「妈？」青年不可思议的看了妇人一眼，随即露出嫌弃的表情，一把将妇人挥开：「原来你死了，可惜，不然你这身体搞不好还能给我用，算了，你滚开，别妨碍我！」 「念安、我的念安......」妇人被挥的跌倒在地，她神色恍惚，看上去神智并不是很清醒，只是喃喃的说：「妈妈知道你被欺负了，一切都是他们的错，念安乖、乖喔。」 妇人一边哄着青年，身体却像是变成液体般，在地面摊了开来，只有那张沧桑的面庞，还带着慈爱的微笑，青年目光从不屑一顾变的惊恐，他试图向后缩，却似乎被限制住，无法逃离妇人的掌控。 很快地，他的身体便被自己的母亲给覆盖住，妇人喃喃的继续说着：「妈妈会保护你的，不分开，再也不让你离开。」 「不、不要！」在青年的哀呼声中，妇人的嘴巴向两旁裂开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竟是生生的将青年吞吃入腹，随后，妇人打了个嗝，又变回了原有的样子，只有腹部不自然的挺的老高。 她眷恋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那肚子正不安分的鼓动着，妇人一边用手画着圆圈，一边细细地说：「他们都说我太宠你，宠坏了你，让你一事无成，还说你坏事做尽，才会遭到报应。通通都是胡说八道！他们怎能理解你有多好，你是那样乖的一个孩子，都是交到了些坏朋友才这样的，妈妈不会再让你遇到危险了。」 唯有将最心爱的宝贝系在身上，她才能安心。 简明綺张口结舌的看着那个中年妇人再次蹣跚的离去，从头到尾，她都没给他们一个眼神，在她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宝贝孩子。 只是，在她转身时，简明綺隐约能看到她的眉心泛出一股黑气。 23洩漏的心思 23洩漏的心思 同样目睹全程的唐泽拍了拍简明綺：「还好吗？」 简明綺呆呆的点头：「我没事，可、可是她......」 她伸出手指向妇人离去的方向，下一秒，唐泽的手包覆住简明綺细白的指头，他的神情镇定到趋近冷酷：「不用在意，鬼的家务事罢了。」 「但他们好像正在互相噬咬。」简明綺吞了口口水，那妇人高高耸起的肚皮将皮肤撑的有些透明，能隐约看到青年鬼魂在里头挣扎的模样。 好、好可怕，她彷彿看到那个青年鬼魂正试图咬破肚子爬出来的狰狞面孔。 「所以，他们也正在互相抵销。」唐泽不怎么在意的补了句，比起那对渐行渐远的鬼母子，他更在意简明綺的身体状态，甚至拿出了手帕，粗鲁的擦拭简明綺脸上沾到的污渍。 简明綺唉唷一声，赶紧一把抢过手帕：「我自己来。」唐泽的力道也未免太大，简明綺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起来了。 唐泽似乎还陷在方才的情绪里，眼神阴翳：「那隻鬼留下的味道，必须擦乾净才行。」 味道？对喔，她竟然一整晚都没洗澡，一定臭臭的，简明綺立刻倒退三步，「那你现在不要靠近我！我去拿东西！」 简明綺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又走回那个废弃的空房子，或许是因为无人居住的关係，所以任何鬼魂都能进驻，包括方才的那只野鬼，即使外头晴空万里，里头也莫名有几分阴冷。 在脏乱的里间找到了自己的背包，简明綺突然抖了抖，一股寒意自体内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吗？」简明綺喃喃道，赶紧走出屋子，接受明晃晃的阳光洗礼。 唐泽正在车边等着她，大约也冷静些了，他看上去平和许多，而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既然这一切都是那个老妇人说的，那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 简明綺点头，这次她不会忘记了：「她头发灰白，烫的捲捲，戴了副老花眼镜，阿，她的眼睛下方有颗红痣。」 唐泽面色随着简明綺的描述越发怪异，他示意简明綺坐进车里，而他也同时坐上驾驶座，从背包的皮夹里抽出张泛黄的照片，递给简明綺：「你说的，是长这样吗？」 那是张全家福，照片上，老妇人的样子比她所看到的还要年轻许多，甚至发型也有些许差异，但眉眼还是能辨认出是同一个人，尤其是那颗红痣，更是明确的在同一个位置上，而尚且年幼的唐泽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对着镜头，看上去可爱极了。 「嗯。」简明綺点头：「没错，就是这一位。」 简明綺又对着照片看了看，忍不住讚叹道：「你小时候好可爱。」 唐泽正在开车，闻言哼了一声：「那隻鬼就是因为偽装的太可爱，你才会多管间事吧？」 「这......」简明綺犹豫的想了想，如果不是因为小男孩太可爱无助，她也不会这么轻易放下戒心，她怏怏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唐泽目光看着前方，专注开着车，半晌后才道：「你需要的是优先自保的自知之明。」 简明綺抿起唇，是因为印证了她梦中的老妇人便是唐泽奶奶的缘故吗？唐泽的心绪似乎不太稳定，可是她还是想要回话。 「你、你要是嫌我麻烦的话，就不要管我了。」 唐泽猛地一转方向盘，简明綺猝不及防，幸好有安全带支撑着，但头还是敲了一下：「你做什么阿？」 简明綺摀着头一看，这才发现唐泽已经紧急将车子停在马路边。 「你觉得，我嫌你麻烦吗？」唐泽凝视着她，眼神深幽，窄小的车内空间避无可避，甚至无处可逃，就连空气都彷彿被压缩过，简明綺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却发现唐泽的脸已经近在眼前，逼视着她，索求她的答案。 「因为、因为，本来，我就挺麻烦的阿。」简明綺也被勾起了脾性，倔强地回视唐泽：「你会一直帮我，那是因为你是好人的关係。」 相处这段时日以来，她早就发现，唐泽这人虽然表面冷淡，也的确自我了些，却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所以才会一直帮助她解决种种困难。 想到这，简明綺莫名的觉得心头一阵发酸：「你也很清楚吧，所以，所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唐泽已经乾脆俐落地打断了她。 「不，不对，你说错了。」唐泽居高临下的看着简明綺：「我不是对谁都这样，也从不是不求回报的人。」 「什么？」 「你是很麻烦，又迟钝又心软，既不懂得记取教训，也没有办法保护好自己。」唐泽冷冷地说。 那不就跟她方才说的差不多了？而且唐泽说的还更直接，简明綺这下觉得眼眶都开始泛出涩意，唐泽却不肯停下来，他深色的眼瞳牢牢地锁住简明綺：「然而，我明知如此，但还是想要得到你。」 「……阿？」突如其来的话语，简明綺霎时傻住，连自己的脸什么时候被唐泽捧住都没有发现。 「原本我一直不曾想明白，但那隻鬼让我想通了。」 「想、想通什么？」简明綺结结巴巴地问，只觉大脑变成一片浆糊，完全无法思考，心脏却无视她的心意，跳动得飞快。 唐泽的角度刚好背对着阳光，这又给他笼罩了一部分的阴影，整个身体如同踩在光明与黑暗的界线间，高深莫测到无法猜测他的思绪，唐泽轻声道：「想通你与眾不同这件事。」 「因为，我会变成熊的不同吗？」简明綺僵硬着脸，小小声地问，唐泽方才的那爆炸性的发言让她整个人都懵了，现在根本无法反应，只是凭本能发言。 「因为我喜欢你！」唐泽倒是说的顺畅无比，就像他对她的喜欢天经地义，就算原本为此苦恼不解，但只要想明白了便可以开诚布公，完全不需要忐忑不安一样，见到简明綺睁大的双眼呆滞地看着他，他这才好似终于有些困窘，用手抓了下头发，仔细地叮嘱：「所以，别再让我掛心。」 一旁突然叭了一声，还在错愕中的简明綺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他们停靠的位置似乎堵住了别人，唐泽也回过神，重新发动车子开了起来，车子内一时陷入静默。 「保护好你自己，不然我会一直担心。」唐泽一边开车，一边还继续说着未竟的话语：「至于你，可以不喜欢我没关係。」 这话说的，就好像这场喜欢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似的。 简明綺用力地吞了口口水，咬着牙道：「......你太可恶了！」 她的眼前闪过许多画面，从唐泽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开始，还有那一小段时光里被她珍藏的心情，再到了近日，她终于直面了这个男人，原有的想像破裂的同时，新的、真实的唐泽终于活生生的在她的心中扎根。 擅自让她的心情变得凌乱，又擅自将这样的话语说出了口，我行我素、既任性又温柔的不可思议的男人。 「我？可恶？」大概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评价，唐泽有些诧异，甚至分神瞧了简明綺一眼。 简明綺深深的吸了口气，用挥霍毕生勇气的精神，大声地开口：「明明是我先喜欢你的，却让你先说出来了，这还不够可恶吗？」 「......」唐泽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他才说：「我说了一次，你现在又说了一次，一次对一次，很公平。」 这才不是公平的问题，简明綺喘了喘气，又忍不住笑了出声。 她似乎永远也无法预测这男人的思路，但这样也很好。 24急遽的变故 24急遽的变故 抱着小熊娃娃，简明綺与唐泽再度回到了唐泽的房间，简明綺将小熊娃娃放到床上，一转头，便见唐泽走到窗边，凝视窗外的天空，似乎在思索着事情。 「你在想你的奶奶吗？」简明綺观察了会唐泽，猜测道。 能让唐泽露出这般落寞伤感的神色，除了他挚爱的奶奶以外，也不作第二人选了。 唐泽点头：「奶奶是意外过世的，如果她还滞留在这世间……那么，她或许也有未了的执念。」 「可是，我们都没有遇上她。」简明綺道。 自从多了这个能力后，她看过了形形色色的鬼魂，有的鲜明、有的模糊，但这当中都没有唐泽奶奶的面孔，唐泽的奶奶，似乎只存在于梦境之中。 「这个娃娃既然是奶奶留给我的，而你又已经梦见她两次，或许她有想要传递给我们的讯息。」唐泽若有所思。 尤其，如果这种种事件，奶奶才是始作俑者，那她又究竟想要做什么？ 简明綺点头，正要开口，一股阴冷感突然袭来，她晃了晃，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旁倒去，唐泽眼明手快的一把抱住她。 简明綺只觉浑身发冷，明明离冬天还有一段距离，但她却止不住地发抖，这种冷是自体内散发出来的，就连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迷糊间，她只闻到一股清冽的气息，那是属于唐泽的味道。 ……真好闻，或许下次可以问问唐泽用的沐浴乳是什么牌子。思维不断发散，简明綺一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一边胡思乱想。 迷糊间，她似乎听到了唐泽叫唤她的声音，但她的牙关不停打颤，根本无力回应，只模模糊糊地看到唐泽眉心紧紧蹙着，难得的露出着急之色。 「可能是鬼上身的后遗症。」唐泽道：「可惜，方才应该将那傢伙彻底打碎才是。」 一边说着足以让鬼魂再被吓死一次的危险发言，唐泽一边小心翼翼地将人打横抱起，动作极其轻柔：「我送你回房间休息。」 在自己的房间，应该更能放松心情。 简明綺虚软着靠在唐泽的胸膛，脑子浑浑噩噩，她挣扎着用手在空中挥舞，终于抓住唐泽胸前的衣料，她费尽力气，勉强挤出字来：「钥匙......在包包前面的格子，还有——」 「别勉强开口。」唐泽的语调隐约有些恼怒，但还是无法阻止简明綺继续发言。 「我、是不是很重？」自从开学后，她常常被筱芹拉着吃东吃西，她可不是吃不胖的体质阿，简明綺无比在意的想。 唐泽一脸这傢伙又在胡言乱语的表情，但既然简明綺都发问了，他估量了下手上的重量，便诚实回答：「是不怎么轻。」 「......」 这个人，怎么能够这样诚实的面对她，一点也不知道撒谎，他说自己重，那就真的是觉得自己重了，绝对不是开玩笑的，简明綺哀怨的想，在意的事情被证实的感觉，真讨厌。 「不过，这个重量只有我能知道。」唐泽慢条斯理地继续说：「而且，没有其他人能像这样碰你。」 谁叫怀中这个女孩在不久前的时候，要立刻承认了自己的心情呢？这样的话，他就能肆无忌惮的持续扩张自己的佔有欲了。 明明冷得要命，简明綺还是按捺不住，缩在唐泽的怀中噗哧一笑：「好，只有你能抱。」 唐泽闻言，满意点头：「放心，你再重，我也抱的动。现在，乖乖休息。」保留力气才是上策，尤其他抱了也有几分鐘了，怀中的温度依旧温温凉凉，那苍白的面孔上也因为寒冷而泛出淡青色，看上去糟糕极了。 简明綺只觉有股热气沿着心口一路向上，一路蔓延到整张脸，虽然身体还是冷的要命，内心却又有点儿温暖，她小小声地说：「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需要一直抱阿。」 两人的楼层只差了一层楼，唐泽很快地便顺利抵达了简明綺的房间，简明綺的房间与他不同，桌上有许多瓶瓶罐罐，物品比他要丰富许多，墙上还有些掛饰，这是一个带着繽纷感的温馨小房间，唐泽随意扫了一眼，便将简明綺小心的安放在床上。 简明綺的意识已经比方才要更不清醒，只轻轻唔了一声，双眼紧紧闭着，唐泽摸了下她的额头，只摸了满手的冷汗，他又试着握住简明綺的掌心，入手也是同样的冰冷。 凝视着这张虚弱不已的脸庞，谁能相信在数分鐘前，这个人还活蹦乱跳地与他说话，唐泽脸色微沉，决定去附近买碗热粥，看能不能让她回温。 简明綺只模糊的感知到唐泽又走了出去，这个男人在某方面而言相当细心，临走前还不忘在她耳边叮嘱声自己去买吃的，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之类云云的话语，完全把她当成小孩子。 浑身上下彷彿浸在冰凉的水里，湿湿凉凉的非常不舒服，想起昨晚她也没洗澡，还有唐泽说的什么味道的，虽然没有力气冲个热水澡，但至少要换件衣服。简明綺撑着身体，费力的花了一小段时间，终于换了一套睡衣，才又软绵绵的躺了回去。 昏沉间，她好像又看到了唐泽的奶奶，背景不再是悠间的宅院景致，而换成了阴风怒号，黑水汹涌的场景，在漫无边际的水上有一座桥，幽幽立在那儿，而水边蔓延了无数艷红如血的花朵，将这片浓鬱的黑染上了鲜明的色调。 而在无光的空中，又有无数光点忽明忽灭，沿着桥的方向缓缓流过，简明綺迷茫的想，这儿是哪里？ 她问坐在水边的唐泽奶奶：「你是唐泽的奶奶，对吧，你在这儿做什么，你想让我们做什么吗？」 唐泽奶奶凝视着她，她的目光温和而忧伤，她沙哑着开口：「抱歉……我没想到……」 「什么？」简明綺讶然，怎么突然对着她道歉。 「我们能说话的时间……太少，去寻找、持有能力的人……」唐泽奶奶只断断续续地说了这些，随即闭紧嘴巴，不再开口，只是又对着她挥了挥，简明綺便觉自己整个人飘了起来，离唐泽奶奶越来越远。 「阿！」简明綺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惊醒了过来，刚好对上唐泽审视的眼神。 「作恶梦了？」唐泽将她扶了起来，又将枕头直立，方便简明綺靠着。 「我、没有食慾。」简明綺无力的说，方才奇异的梦境似乎将她的力气都抽乾了，她又道：「也举不起手。」 唐泽抿起唇，强硬道：「你状态太糟，一定得吃东西才行。」 他用汤匙舀了口粥，开始哄着简明綺张嘴，老实说，他的哄法有点儿像仇家讨债拿刀子架人脖子的既视感，偏偏又一本正经地让人生不起气。 简明綺勉勉强强的吃了些，又摇摇头，拒绝道：「再吃我要吐了。」 「有温暖些了吗？」见简明綺多少有进食些东西，唐泽也不再勉强，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简明綺面色发白：「还是冷。」 「那再睡一下。」唐泽不由分说地帮简明綺盖好被子，又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放心，我就在这儿看着你。」 「嗯。」这症状来的蹊蹺，也不能看医生，简明綺乖乖地闭上眼睛，试图汲取些暖意。 然而，时间开始流逝，情况不但没有改善，反而更加严重了。 「我、怎么会？」简明綺茫然地举起手，她又来到小熊娃娃的身体里了，可是时间根本还没有到，现在才下午五点半阿。 窗外似乎有什么在窜动，简明綺疑惑的转向窗外，霎时尖叫出声。 唐泽早已在第一时间起身，一把将小熊娃娃抱入怀中，他的面色一片阴寒，在窗户外边，有无数的人脸正挤着，因为数量庞大的缘故，乍看之下只是一坨又一坨被压扁的五官，有的还很清晰，有的已经模糊成块，完全无法辨别究竟有几隻鬼。 屋内还开着空调，窗户紧紧闭着，而他们显然也无法进来，只能目光灼灼的看着屋内的空壳，贪婪的眼里毫无任何情感，只有最原始的抢夺慾望，简明綺惊惶的将身体更加埋入唐泽的怀抱里，恐惧的看着外头。 唐泽将她转过身，面朝内的抱紧，随即是窗帘拉上的声音，一切都被掩盖在外头，但简明綺悄悄的将头转过去，依旧能隐约看到窗帘背后的鬼影幢幢。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阿！」简明綺一声低叫，跑到小熊娃娃的身体里后，原先的寒冷感都消失了，但未知的恐惧又渗入骨髓，她觉得自己像被冰水淋过似的，通体冰凉。 门外似乎不肯放弃，开始传来各种声音。 「快开门阿，快递！你有包裹。」 「别以为你跑的掉，让我进去阿！」 还有疑似楼下警卫伯伯的声音：「简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了，这边有重要的事情，可以出来一下吗？」 声音混杂交错，却不约而同地夹杂丝丝阴凉，简明綺再次打了个寒噤，白天那隻鬼的话语突然闪过脑海。 「别以为赶走我就没事了！你的身体被佔据过，所有的鬼魂都会知道有这么一块香喷喷的甜饼，大家都会来找你！」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吗？简明綺这才明白那隻鬼究竟在喊着什么。 她的身体就像被标记过一样，成为眾鬼眼中的美味，并不因为解决了一隻鬼就能安枕度日。 唐泽脸色相当阴沉，一副要大开杀戒的模样，但顾及简明綺，他寸步难行，只好一遍遍的抚着小熊娃娃的头，试图安慰她。 「别害怕，他们进不来。」唐泽的神情闪过一丝狠戾：「如果有什么漏了进来，我也会一个一个解决他们，帮助他们就地投胎。」 就在此时，突然一声巨响，原先的骚动与说话声突然全部平息，简明綺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又眨了眨眼。 好一会儿，房门再度敲响，这次说话的是一道温和的嗓音：「冒昧来访，在下今日碰巧听闻此间多了具备附灵体质的人类，请为在下解决困难，不必担心，这儿的杂鬼都被在下解决了。」 25怪异的访客 25怪异的访客 虽然理智告诉简明綺不可轻信，但这道嗓音与先前的都不同，比起那些鼓譟森寒的气息，这道嗓音甚至可说得上是平和中正。 简明綺犹豫的看了眼唐泽。 唐泽望向门外，冷冷道：「现在不方便，你可以在外头等着。」 那声音疑惑的嗯了声，似乎若有所悟，又相当客气道：「原来如此，在下会安静等候的。」 简明綺用气音问着唐泽：「要等什么？」 「等你回到这个身体。」唐泽果断的道：「至少这个时候，没有任何鬼能佔据你。」 「喔。」给唐泽这么一提醒，简明綺登时想起自己五点半就跑进小熊娃娃这件事情，她怏怏不乐的垂着头：「我变成娃娃的时间会不会越来越长？」 「不会。」唐泽的回答出乎意料的果决，他捧起小熊娃娃，让简明綺与他的眼神平视：「我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就算找尽了所有方法，也会让你恢復原状。」 「……」唐泽的话分明毫无根据，却让简明綺的心安定下来，她扭了扭挣开唐泽的手，在自个儿的床上滚来滚去一会儿后，又突然跳起来用脸撞了唐泽的脸颊一下：「那就谢谢你啦。」 唐泽条件反射的伸手一抓，用徒手捏爆蚊子的敏捷度掐住小熊娃娃的后颈，这才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松开手别过脸，只留给简明綺半边微红的侧颊。 「别随便撞过来。」 唐泽的声音又冷又硬，偏偏简明綺硬是从中听出了几许发虚之意，望着唐泽难得一见的困窘模样，简明綺轻轻笑了，若是用她自己的身体，她可不好意思这样亲上去，不过小熊娃娃就没有问题，或者说，正因为唐泽在这儿，让她不自觉的感到安心与放松。 事实证明，时间的确乱掉了，这次变化完全不足三个小时，七点半的时间一到，她就跑回自己的身体里，而在她魂归原主的瞬间，窗外不断蠕动的影子也随之消失。 简明綺伸了个懒腰，一回到了自己身体，那股阴冷之气又如附骨生根似的游了回来，更盘旋在胸腹之间，但与原本冷到几乎站立不住的情况相比，似乎也缓和许多，人的适应力果然坚强无比，她对着门的方向喊了声：「那位自称在下的先生，请进来吧。」 这句话彷彿是一句默许，一眨眼，一道身影便飘入了房间，在他们面前站定。 简明綺傻眼的看着眼前的「人」，好一会儿后才愣愣开口：「你、你不是鬼魂吧？」 来者疑惑的看着简明綺，又看了眼一脸看到智障的唐泽，「在下的易容术有这样糟糕吗？」 「岂止糟糕。」简明綺伸出手，直直的指向来者的面孔：「首先，你这眼睛根本是画出来的吧？还是用那种奇异笔之类涂鸦的结果。」 没错，来者虽然穿着人类的衣服，但那张脸完全就像小学生画出来的简笔画，不管怎么看都无法说服人相信这是鬼。 「原来如此，是在下失误了。小姐说的没错，人类死了才会变鬼魂，我等不过是有灵之物罢了。」来者倒也爽快，一阵白雾忽起，当雾气散尽，呈现在眼前的，便是他真实的样貌。 简明綺几乎是目瞪口呆了：「……碗？」 眼前是一只巨大无比的、式样典雅的碗，白底上隐隐还有着淡粉的光泽，虽然不是那样晶莹剔透，却像是被只温暖的手常常摩娑过般，有股温润之感，在碗身上还有着绘本般的图腾，看图案像是把刀。或许正因如此，所以化身出的灵才会有股武士般的感觉……就是看上去略有些傻气就是了。 碗框啷的弹了下，连同碗盖也跟着砰砰作响，烟雾再起，眨眼间这只碗又变回原先人类的形貌，大概是记取了教训，这次他给自己戴上个面具：「请允许我以此型态跟您沟通。」 白色的面具上绘有红色的花纹，如血丝游走其上，平添几分诡艷之感，来者装束简单俐落，若腰间再配把剑，就更有几分古装剧的样子了。 简明綺点了点头，比起跟一只碗聊天，好歹这样她可以安慰自己是在跟人说话。 「那么，你来这儿做什么？」简明綺问。 就算想破脑袋，简明綺也想不明白一只碗为什么要来找她，难不成是为了她打破过的碗兄碗弟报仇？碗之间也有亲戚或朋友关係吗？ 那只碗相当正经的开了口：「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就不该随意开口。」唐泽的话语冷冷插了进来，他正紧握着简明綺的手掌，因为鬼上身的后遗症，那上头尚未恢復平日的温度，唐泽蹙着眉，注视着碗的神情染上一层戒备：「我这儿还有事要忙，你可以走了。」 碗转头看了看唐泽，又看了看简明綺，虽然面具上眼睛的部分并没有挖洞，但他的视线似乎能穿过那覆面的阻碍，直直看穿她。 「这位小姐的情况似乎不怎么好呢。」碗开口道：「我能暂时帮助小姐缓和寒体之症，只要小姐愿意帮我一个小忙。」 「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简明綺一脸茫然：「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小姐具备的附灵体质，能够藉由物体传递在下祝福的心意。」 「阿？」 碗自顾自地继续说：「在三公里远的山坡上，此时正盛开一种紫中带白色的小花，有五片花瓣，中间圆形的地方是浅黄色的，我希望小姐能将这种花串成一个花环，送给一位女性。」 碗随即报上一个地址，这地点简明綺倒也是知道，并非他们租的这个新社区，那带的房子相对老旧些，也大多是公寓。 「只要这样？」简明綺疑惑：「为何要做这件事情？」 碗摇了摇头，似乎不打算多说：「这是在下的心愿，拜託了。」 按理说，经歷了小男孩附身那个可怕的事件后，她该提高警觉，但这只碗不知为何，除了传递给她淡淡的惆悵以外，并没有带给她任何危险的感觉。 简明綺偷偷看了眼唐泽，唐泽或许也有此感，所以除了握着简明綺的手传递热度以外，也不再急着赶这只碗走了。 碗又重复了一次：「这是只有小姐您能够做到的事情，请您同意在下的请求。」 「好吧。」反正以她现在这样随时可能跑到小熊身上的不稳定状况，也暂时没办法上课了，简明綺打算晚点就传个讯息给同学，说自己万分不幸得了急性肠胃炎，当作理由躲避个几天。 碗似乎相当高兴，再度变回碗的原型，而那大大的碗盖缓缓浮了起来，就往简明綺的手中飘去，在简明綺顺手接住那瞬间，竟然变成了一顶帽子。 如同碗本身的款式般，这是顶白色的典雅宽帽，大小也正合式，还能遮阳。 「那就麻烦小姐了，请务必于明日日落以前将这个花环传递给那位女性，至于小姐如今的困扰，只要戴上此帽，便可缓解，告辞。」 语罢，碗一蹦一跳的，逕自穿门离去了。 简明綺目送碗离去，虽然跳的挺高，但每一步实在不大，按照这速度，也不知道这只碗回自个儿的家要跳多久，摸了摸手中帽子，简明綺正想试戴看看，唐泽已经一伸手，相当顺手的夺了过来。 唐泽用审视的目光瞪着那顶帽子，然而无论左翻右转，都是普普通通，完全看不出任何玄机，唐泽皱起眉，将帽子还给简明綺：「明日我与你一起去。」 「咦？你不用上课？」简明綺戴上帽子，说也奇怪，就彷彿自身延续出一圈结界似的，原先的阴冷之感转瞬消失无踪，她惊奇的眨了眨眼。 「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翘课，我自然也可以。」唐泽慢悠悠的说。 「我也并不想翘课阿。」简明綺抗议：「不能因为我而影响到你的生活。」 唐泽闻言，笑了起来，原先清冷的线条随着他扬起的嘴角冰消雪融，这给了他几分平易近人的错觉，简明綺甚至意外发现，唐泽笑起来时有一边的脸颊会有小小的酒窝，另一边倒是没有，这不对称的小酒窝又让他显出了几分可爱。 「你的事情，比那些课程重要多了。」唐泽道：「不用担心我。」 简明綺脸微红，这人怎么能够理所当然地说着这种话，她看了眼时间，给这么一耽搁，都快过了晚餐的时刻，简明綺赶紧道：「时间也晚了，你先回去吧。」 唐泽嗯了一声，又确认了下简明綺的状态，就像那只碗所言，只要戴上帽子，简明綺的状况就稳定不少，即使只是拿在手上，气色都多了几分红润。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早上来接你。」 简明綺目送唐泽离去的背影，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才又呼的一声躺回床上，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简明綺回想起白天发生的种种，又忍不住在床上左翻翻右滚滚。 整张脸烫的彷彿要烧起来，她竟然就这样把心中隐藏的秘密说出来了，虽然、虽然那是因为唐泽突然语出惊人，不过放在开学之初，她绝对想像不出自己会有主动坦白心意的一天。 想起唐泽方才显而易见的亲暱，她知道，这个男人在某方面可说是一板一眼到了极点，若非确认彼此的心思，他绝不会这样旁若无人的一直抱着她，想起那双专注凝视她的深邃眼眸，像是在里头罗织了了天罗地网，绝不让她有逃脱的机会。 简明綺突然有些口乾舌燥，于是她旋开了一旁的水，狠狠灌了一大口。 这个男人，果然能够轻而易举的影响她。 26传递的心意 26传递的心意 那只碗所说的山坡简明綺也有听说过，有条登山步道，爬到了顶点便能欣赏美丽的夜景，不过── 简明綺喘着气，她觉得心脏要跳出来了：「所、所以我就说，讨厌爬山。」 本来以为那紫白色的小花会开在底下，没想到比她想像的还要高，看着唐泽面不改色，连口气也不喘一下的模样，简明綺妒忌了。 「你其实多长了一对肺吧。」所以呼吸才会这么顺。 唐泽无语的看了她一眼：「看来你昨晚睡的不错，才有精神在这儿胡言乱语。」 「总要转移注意力。」简明綺又停下来，拿出水壶喝了口水：「而且，爬坡真的很累阿。」 唐泽垂下眼睫，注视着简明綺通红的双颊，汗水顺着光洁的额头滑落眼角，那双眼睛于是也湿漉漉的，而且因为不断喘气的缘故，胸口更是不停的起伏，唐泽相当自然的转移视线，转头看向上方：「只剩一点点路程了，走吧。」 唐泽对着简明綺伸出手，宽厚有力的手掌随即包覆住简明綺的手，像是注入了新的力量，简明綺精神一振，藉着唐泽的支撑，终于成功登顶。 今天的天空很蓝，清澈而乾净，白云点缀其间，偶尔还有数隻鸟儿飞过，简明綺张开双臂，任由流动的风拂过全身，舒服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到啦！」为了强调喜悦，简明綺还在原地跳了跳。 「这边。」唐泽完全无视简明綺蹦蹦跳跳的行为，只是冷静地指向一处，那儿正开着一簇簇紫白色的五瓣小花，也许是因为苦尽甘来的原因，简明綺只觉得它们看上去无比的娇美可爱。 她拉了下帽子，这只碗盖变成的帽子的确神奇，自从她戴上这帽子到现在，连精神都好上许多，那股暖意直透灵魂，给予她一种被阳光妥善熨贴过般的温度，原先的阴冷也消失无踪。 唐泽也跟着蹲了下来，打算帮简明綺一起编织花圈。 然而唐泽显然不擅长手工艺，没两下就被简明綺嫌弃的赶到一边去：「我自己来就好，刚刚路边有个饮料摊，不然你去帮忙买瓶冰水？」 唐泽从善如流的点头，毫不犹豫地立刻转身走开，想来这花圈果然令他苦恼万分。 见唐泽走远，简明綺继续埋头苦干，小时候她挺喜欢做些小手工，所以如今做起来也是相当熟练，然而她的心思却并不完全在手中脆弱的小花上，而是想着方才唐泽的模样。 明明总是镇定自若，面对鬼怪毫无惧色，走在山路也是健步如飞，无论何时都从从容容的人，却会对着一堆採下来的野花一筹莫展，简明綺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自语道：「原来无所不能的唐泽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呀。」 「我听到了。」身后突然传出熟悉的声音，简明綺僵了下，扭头望向唐泽，这傢伙走路没声音的吗？简明綺乾笑着道谢：「你好快阿，多谢多谢。」 唐泽蹲下来，也不把水递给简明綺，而是拿起一瓶冰水直接贴在简明綺红通通的面颊上，看着简明綺瞬间被冰的圆滚滚的眼睛，他瞇着眼笑了：「只有谢谢吗？」 「不、不然呢？」简明綺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唐泽凑上前去，对着那嫣红的面颊轻轻啄了一口。 「这才算是回报。」唐泽满意的道，大概是做了从方才就很想做的事情，他看上去显然心情极好。 简明綺完全傻住了，就算没有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头发乱糟糟的，方才好像还有勾到突出来的树枝，而自己的面庞更是佈满汗水，就算有稍微拿手帕压过一遍，可是、可是...... 「我脸上都是汗耶！」光想像就知道自己现在根本就一个疯婆子的造型阿。 唐泽不怎么在意的拍拍她的头：「我喜欢就好。」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唐泽又看了眼简明綺的半成品，露出惊叹之色，显然完全没弄清楚怎么做出来的，但也没打算再度尝试，只是将冰水放到一旁，站起身来：「我在旁边等你。」 时间很快地过去，当两人大功告成，吃过午餐，又带着花环来到那只碗所指定的住宅时，已经是下午时分，距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 「两位果然是信守承诺之人。」 才刚来到门口，就见到碗的身影，依旧是一身简洁俐落的装束，脸上覆着面具，似乎相当高兴，碗对着他们躬身行礼：「多谢。」 「所以，只要把花环拿给你说的那个人就行了？」简明綺挥了挥手中的花环，她毕竟只是业馀水准，编的不够圆，也不算大，不过她很有诚意的在缝隙间又添了些花瓣，整体看上去还是相当繽纷的。 「是的。」碗一个错身，眨眼便来到他们面前，他双手轻触那花环，就这样静默不动。 简明綺一愕，也不敢放手，她感觉这只碗并没有出力，如果不是打扮奇特，光是碗的这个动作，倒有几分像在祈祷，将自己所有的心思，通通注入其间那样，虔诚的给予祝福，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看到这碗的周身都发出的浅淡的白光。 而后，碗松开了手：「在下所要表达的已传入此花之间，请小姐与您的守卫者一同进入吧。」 守、守卫者？原来在这只碗心中，唐泽是护卫她的人吗？简明綺偷眼瞧了唐泽，刚好对上唐泽看过来的目光，被抓包的感觉让她又匆匆转头，快步走入大门之内。 大门似乎坏了，随便推一下就能轻易进入，这间房子的安全也太堪虑了吧，而且因为楼层不高的原因，连电梯也没有，幸好该有的火灾警报器之类的还有掛在墙上，简明綺一边想着，一边拉着唐泽一块儿爬楼梯。 很快地，他们来到了目的地，按响了门铃。 「来了。」 应门的是一个长发及腰的女人，似乎因为很少出门的原因，肤色有些不健康的苍白，她的手还持着一根银灰色的长杖，也不知道是视力不好还是腿脚不便，只见这位女人眼睛动了动，自上看到下，又自左看到右，才好像看清楚了他们二人，而后，她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轻声细语的问：「请问二位是？」 真是一个有气质的人，虽然面貌并非那样出眾，却自有一股寧静之感，简明綺心中讚叹，顺势扬起手中的花环，对着女人说：「有人託我将这个拿给你，请收下吧。」 「哎呀，这不是……」女人露出惊讶的表情，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大门，将花环接了过来。 而变故也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就在女人碰触到花环的剎那，她自喉间发出一声细细的低呼，而后，就好似晕眩到站立不稳般，她竟然直接往旁倒下，长发在空气中扬起了波浪似的弧度，那发丝极黑，更衬出了她的苍白纤瘦，简明綺吓得赶紧扶住她：「你、你还好吧？」 女人低低喘着气：「我、没事。」 虽然这样说着，但她双眼却没有打开，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像脆弱的蝶翼，简明綺正焦急间，唐泽已经走了上前，他查探了下这位女性屋主：「先将她扶进去躺着吧？」 「嗯。」简明綺点点头，虽然未经屋主允许就这样跑了进去，完全是擅闯民宅的行为，但总不能把人就扔在玄关吧，既然这个女子还有微弱的意识，应该休息一下就会好转。 简明綺一边思忖，一边与唐泽一左一右扶着这个女人来到客厅的长沙发上，让她能够用舒服的姿势平躺在上头。 难道那只碗有问题？简明綺想，难道她又再一次的误信歹人吗？可是那碗怎么看都是那样无害，简明綺又伸手贴在女人的额头上，温度倒是正常，也没有冒冷汗。 「唔……」就在此时，女人慢慢睁开了眼睛，大概还不是很清醒，显得朦朦胧胧的，困惑的问：「我、我怎么了？」 「你刚刚突然倒了下去，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唐泽站在一旁，问了声。 女人露出浅浅的温柔笑意，摇摇头：「不用，大概低血压发作，我休息会儿就行了。阿，花呢？」 女人左右张望，声音中又参杂了一丝焦急。简明綺赶紧将近在咫尺的花环塞入女人的怀中：「在这里。」 看来虽然能视物，这个女人的视力并不太好。 「谢谢你们。」紫白的柔软花瓣被纤细的手指细细抚触着，女人将花放到鼻端，小心翼翼的嗅了一口，露出了甜蜜中带着满足的神情。 「不知道为何，摸到这花环的时候，脑海中浮现了很多重要的回忆，请问你们知道是谁将这个送给我的吗？」 「呃。」简明綺顿了顿，总不能说有一只碗跑来敲她家的门吧：「不知道，我来不及问他的名字。」 「这样阿。」女人若有所思：「真可惜，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见那个人一眼，至少，在我还看的见的时候。」 「看的见？」 「这是一种遗传性疾病，近年越来越严重了。」女人伸手随意的勾了下耳后的发丝，让小巧的脸蛋能够完全露出来，她笑的风轻云淡：「或许有朝一日，我会完全失明也说不定。」 「……」 「我曾经想过，那样也没关係，我的先生已经过世了，也许在黑暗中，我能更加的看清楚他，毕竟我是那样的思念他。不过，偶尔我也会害怕遗忘这一切。」将花环贴在心口，女人闭上眼睛，笑的温柔无比：「这是我从前与他踏青时总会看到的花，那真是一段快乐的岁月，我们一起採买家具，其中最特别的便是一组碗筷了，据说有人会认为有刀的图案很怪异，但我还是很喜欢。」 有刀子图案的碗？简明綺一愣，难道这说的是那只碗吗？所以，是这个女子家里的碗成精了，跑来她这儿，请她做花环送过来？ 女人继续说道：「不知为何，一碰到这个花环，让我想起了过去至今所有快乐的事情，我突然又不怕了。所有发生过的事都存在心中，即使偶尔没想起来，也不代表遗忘。」 简明綺这才想起来，那只委託的碗似乎有说要透过她传递什么祝福的心意，看来，那只碗也很珍爱他这个女主人。 「不好意思，竟然说了这么多。」女人像是突然发现都只有她在滔滔不绝般，面颊微红，害臊的垂下头：「谢谢你们送了这么棒的礼物过来，不如喝杯茶水再走吧。」 「不用了，我们还有事情。」简明綺摇手推拒，又跟唐泽一块来到门口。 临走前，始终在旁安静倾听的唐泽对着女人说：「虽然这样说有些冒昧，甚至可说是失礼，不过，你实在太缺乏戒心了，请务必多加留意。」 唐泽的话语夹杂了份尖锐，但眼前这位屋主并不引以为意，只是露出笑容：「与我先生从前常说的话有几分相似阿，谢谢你们。」 27实现的心愿 27实现的心愿 下了楼之后，就没再看到那个碗了，也不知道是跑到哪儿去。 「说起来，原来家用的碗也会成精阿。」简明綺嘀咕道。 而且，她原本只以为自己多了见鬼的能力，这样看起来，只要是有灵之物，她跟唐泽都能见到，看来这能力的涵盖范围比她想的还要多的多了。 唐泽倒不怎么在意这件事，只是沉吟了会后，对简明綺提议：「我打算回家看一遍，奶奶家也去，你也一起来。」 「我也要？」简明綺正要问，手机忽然响起了。 「明綺呀，听说你吃坏肚子了！」筱芹活力十足的声音喳喳呼呼的自手机传来。 「是阿。」简明綺顿感心虚，她瞄了眼唐泽，开始扯谎：「先说好，我一直跑厕所，你们可不要来找我。」 筱芹哀怨的叹着气：「我就是想找你也没办法，虽然出院了，可是被我爸妈念到了现在，现在他们每天照三餐都要打过来问候。」 说到后来，筱芹几乎要哭了，想来也是，筱芹有抽中宿舍，成天过得快活无比，作息乱成一团也没人管，如今可没办法这样了。 简明綺安慰了筱芹几句，筱芹听着听着，忍不住又笑了出声：「怎么反倒换你关心我了？等你身体好了说一声，我们来大吃一顿庆祝！」 筱芹轻快的语调彷彿感染了简明綺，这几日乱七八糟的事件也暂时被她拋到脑后，她又与筱芹聊了一会儿后，筱芹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知道吗？我昨天有遇到夏君彤耶。」 「咦？」 「她前阵子不知道跑哪去了，活像失踪一样，昨天突然遇到她，她又送了我新补货的幸运绳。」 筱芹吱吱喳喳的笑着说：「我这次跟她拿了三条喔。」 简明綺一呆，这才想起前阵子她一直想要找夏君彤，结果那人也不知道在哪边，竟然迟迟没有回她讯息，因为没有太深的交情，她也不好到处询问，这样听来，夏君彤果然有一阵子没来学校上课。 或许，她可以再敲一次讯息试试看？简明綺思忖着。 而电话的另一头，筱芹滔滔不绝到一半，似乎有人过来找她，于是她又匆匆道：「阿！我这边还有事，下次再聊囉，掰掰。」 「嗯，掰掰。」 简明綺掛掉电话，一抬眼，便是唐泽注视她的面孔。 「你、一直在听我说话喔？」简明綺差点咬到舌头：「对了，刚才说到哪，阿，我想起来了，要过去你奶奶家，为什么？」 一边说着，她一边顺手拿出口袋里的幸运绳，虽说一直贴身携带，但如果筱芹没有提起，她还真的不会每天检视。 而也就在她掏出幸运绳的瞬间，剩下的三条，啪的一声，全数断裂。 简明綺拎着幸运绳的残骸，瞪着彷彿被什么东西齐腰拉断的幸运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夏君彤给了她五条幸运绳。 小芝事件时断了一根，路口小鬼事件时又断了一根。那现在三根全断，难道是在告诉她，即将有三倍分量的危机吗？ 「这就是你所谓女巫的馈赠？」大概是简明綺的表情太过惊恐，唐泽用指尖挑起一条绳子，看了又看，面色毫无波动，显然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简明綺要为几条绳子露出这样的神色。 「每次断掉都真的有出事阿。」简明綺苦着脸道：「一次断三根，难道会出现超级厉鬼？」 「小鬼拍一拍就飞了，大一点的鬼，大不了就多打几下，总能解决。」唐泽不以为意的将简明綺手中的断绳通通收进自己的口袋里：「这些都给我，所谓的好运与坏运，我们就平分吧。」 「哪有什么好运气阿……」简明綺咕噥了声，但不可否认唐泽的话语相当有用，效果堪比百倍的好运气同时爆炸，让她感到心头一片暖洋洋，方才的不安都尽数散去。 想起唐泽方才提议的事情，简明綺又问：「所以明天要过去你奶奶家吗？」 唐泽点点头：「如果有更好方案的话也可以先进行，不过在讨论之前，我们该吃晚餐了。」 虽然时间还不算晚，不过顾及简明綺昨天提早跑到小熊身体这件事情，还是早些用餐比较好。 他们选了一处租屋处附近的简餐店，到了店内的时候，才刚开始营业没多久，店内客人不多，而店家也打开了电视的新闻频道，供客人观看。 「你的状况不能再拖了，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奶奶。」唐泽坐定位后，冷静的说。 简明綺摸了下帽子：「至少，有这帽子在？」 唐泽摇摇头：「帽子只能辅助你不受寒冷侵袭，但现在的问题在于，当你来到娃娃身上时，你自己的身体会被眾鬼覬覦，而你进入娃娃的时间也开始不稳定了。」 如果固定时间还好，但若是在户外，一想到可能有鬼魂趁他分身乏术时侵占眼前这女孩的身体，唐泽便感一股暴戾之气自心底缓缓升起。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偏偏遇上了这样一个女孩，让他体会了各种的第一次。 唐泽没说出口的是，简明綺与娃娃的浸染似乎越来越深了，在出现不可挽回的结果以前，他绝对要保住这女孩。 简明綺倒也没想太多，只是一口接一口吃着香喷喷的炸猪排，一边笑着说：「好呀，我也很好奇你奶奶的家是怎么样子。」 或许就像她某一次的梦境般，是在一个充满纯朴气息的小镇，那儿有着透露年纪的宅院，还有沉淀了岁月的古树，幼年的唐泽在此地成长，而疼爱他的老妇人躺在树下的摇椅，随着时间流逝，眉目染上了更深的刻痕。 虽然幸运绳莫名断裂，但无论是夏君彤的事情还是唐泽奶奶的事情，似乎都有了些许的进展，这也算是好事吧，简明綺一边想着，一边抬头看了眼电视。 电视正在播报一则快讯。 简明綺第一时间只觉画面相当眼熟，看了几秒后才突然意识过来，这不就是他们今天下午才去过的屋子吗？怎么就这样上新闻了？ 好奇之下，简明綺继续看着。 电视播放的声音清晰的传遍整间店：「……一名男子在楼梯跌倒，误触警报器，惊动住户查看，这才发现竟不是该栋大楼的人，因为扭到的缘故，来不及逃跑，被逮个正着。」 「据说，窃贼早已盯上一户人家，就这样因为失足而功亏一簣，现场还遗留碎片，似乎是踢到了什么……」 画面并不是很清晰，仅露出一星半点的痕跡，但那疑似刀子的图案却又是这样的清晰可辨，简明綺怔怔看着，她不会错认，被踢碎的正是昨夜前来请託她的那只碗。 简明綺将目光移到唐泽，唐泽同时也跟着看新闻，简明綺低低说：「那个、就是昨晚的……」 「嗯。」唐泽点了点头，道：「他实现心愿了。」 想来，那只被女主人所眷顾，同时也深爱女主人的碗，已经先一步的察觉了女主人即将遭遇的危险，所以不惜代价也要保护住她，而在粉身碎骨前，更先一步藉由简明綺的手，将自己最后的祝福传递给了女主人，祈求她能回忆起所有珍藏的快乐，并继续走下去。 这就是非人之物表达的方式吗？ 唐泽摸了摸简明綺的头，像是在安慰，又或是在传递他的力量，唐泽轻声说：「别难过，他很感谢你。」 简明綺嗯了声，也许，等他们将目前的问题解决，她可以将这帽子送回去，或许到了那时候，这帽子又会变回最初那个典雅漂亮的碗盖也说不定。 就在此时，手机突然震动，简明綺拿起一看，正是夏君彤回传的讯息：「我来找你吧，给我你的地址，我晚点就到。」 28啟动联系 28啟动联系 夏君彤来到简明綺房外时，简明綺已经又来到小熊娃娃的体内，窗户重新聚起了无数被渴求身体本能驱使的鬼魂，房外也传来各式各样诱哄开门的声音。 「这也太热闹了。」 简明綺只听夏君彤惊叹的声音，随后，她听到夏君彤豪迈地说：「爆炸吧！」 一声轰响，房间外的声音转瞬消失无踪，就连窗外的恶鬼也似有所感，露出惊恐的表情，略微向后退开了些。 「……」原来平常秀气文静的模样都是偽装吗？简明綺看着唐泽帮她起身开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夏君彤还是那副乖巧的形象，只是眼镜后的双眼，在看见简明綺所附身的小熊娃娃时，明显的绽放出光芒：「好特殊的能量。」 「所以，你有办法解决吗？」简明綺大略解释了下她身上发生的事情，让夏君彤理解状况后，才开口问道：「其实，我是想连络你说的女巫。」 毕竟女巫这职业，听起来就挺厉害的，也许随便画个魔法阵就能成功切断她与小熊娃娃的联系呢。 夏君彤摇头：「女巫不在我们这个城市，你的状况也不适合跋涉，不过，你放心！」夏君彤拍了拍胸口：「我也有修练，包准能帮得上忙！」 简明綺怀疑的瞅着夏君彤，总觉得不怎么可靠。 夏君彤果然接着说了：「练习的成果终于有了试验的可能，真令人开心阿。」 她才不是试验品，简明綺正想抗议，唐泽已经开口了：「可惜，我不接受半吊子，女巫在哪里，如果她有办法，我去将她带过来就好。」 夏君彤眨眨眼，看了看唐泽，又看了眼简明綺，露出明瞭的笑容：「女巫大人又不是商品，随随便便就能打包带走，不用担心，我虽然无法直接处理这种高难度的事情，但让你找到源头，好好对话还是行的通的。」 源头？简明綺突然想起，最后一次梦到唐泽奶奶时，她似乎就有说过，让她寻找持有能力之人，或许这样就足以让她们的对话持续下去。 「那，具体来说，你要怎么做呢？」简明綺好奇的问。 「这个简单。」夏君彤笑嘻嘻的说：「等你回到自己身体，抱着这只娃娃，我会准备好施术道具，让你能成功在梦境中与始作俑者好好谈一回。」 「你有百分百成功的把握吗？」 唐泽将小熊娃娃拉到自己的怀中，慎重地问道。 「如果我说没有，你想怎么做？」夏君彤偏着头，眸光透着狡黠：「你就要拒绝这个提议了吗？」 「如果你没办法保证安全。」唐泽冷静地道：「那就对着我施术，让我去作这个梦。」 某方面来说，若能藉此见到早该不存在世上的奶奶，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但若所谓的重逢，是因为这种种事件才能再度相会，唐泽也说不清楚他现在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但有件事情是肯定的，他不能忍受眼前这位女巫实习生所使用的所谓巫术，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偏差，因为那可能会让他心中重要的女孩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 「这事你不能替代她，不过放心。」夏君彤微微笑了：「这很安全，我只是作为一个稳固联系的帮手罢了，她也就只是睡个觉，倒是你，既然你与源头是血亲关係，那我需要你少量的鲜血作为媒介。」 「可以。」唐泽眉头动也不动，还顺手把正在怀中扑腾想表达意见的简明綺压下去，不让她插话。 简明綺瞪着唐泽就这样毫不犹豫的割开指尖，让血珠滴落在夏君彤给予的小瓶子里头，这个傢伙竟然随随便便给自己放血！或许是因为情绪激动，简明綺竟然迅速的坐了起来，用力地抓住唐泽的手。 「嗯？」唐泽露出诧异的神色：「你回到自己身体了？」 简明綺同样惊讶的眨眨眼，还低头看了下，没错，才过了一个小时，她竟然就回来了。 「一定是因为我太生气的关係。」简明綺气恼的说：「不要随便让自己流血阿，赶快来止血！」 一边说着，她一边跳下床跑去拿抽屉内的绊创贴，随即拉过唐泽的手，不由分说的把唐泽修长的手指裹成一条胖乎乎的蚕宝宝手。 在他们动作的时候，夏君彤也分秒必争的在旁边不知道摆弄什么，好一会儿后，她抹了把汗，对着简明綺说：「差不多了，你赶快躺下来抱着娃娃睡觉。」 「……」简明綺顶着两人的目光慢吞吞地躺好，感到一股莫名压力：「你们这样看着我，我睡不着。」 「没关係。」夏君彤一本正经地说：「等等你就不会维持清醒了。」 「什么？」听起来好不安心阿，简明綺瞪大双眼看着夏君彤掏出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念念有词，她的声音明快却也毫无起伏，那吟诵的话语有种无限回圈的循环感，就彷彿催眠曲般，让简明綺开始感到眼皮沉重。 *** 简明綺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正是风颳的最猛烈的时刻。 她差点被吹飞，紧急的抓住身侧几乎有半人高的一朵花，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她定睛一看，眼前是耀眼盛放的红花，绵延到了视线尽头，有花无叶，只有最纯粹的、火一般的色泽，就如一块长长的用鲜血织就的地毯，而她手中所握着的正是其中一株，因为方才使劲抓的缘故，她才一放手，那花瓣立时碎成一片片，转瞬碎裂消失。 此情此景，她并非第一次瞧见。 第三次梦到唐泽奶奶时，唐泽奶奶就是在这儿的，一边是满布光点的桥，那光点如漫天星光，一点一点的流动到黑水的另一端。 「你来了。」 唐泽奶奶的声音温和的在一旁响起，简明綺转过身，便见到唐泽奶奶带着微笑的脸庞：「看来你确实找到能够支撑我们谈话，而不让此地空间迅速崩毁的人了。」 「告诉我吧，所有的事情。」简明綺很认真的说。 唐泽奶奶点了点头，她就像上一次一样坐在水边，灰白的烫捲发丝有些凌乱，她推了下眼镜，又伸手拨了拨头发，光点在不远的地方成为此地唯一的光源，简明綺注意到她眼睛下方的红痣也随着光暗的交错忽明忽灭，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温和柔软。 唐泽奶奶轻声说：「看到那些了吗？」她伸手指着光点：「那都是灵魂的光芒。」 「所有的灵魂都要度过这座桥？」简明綺好奇的问。 唐泽奶奶摇了摇头：「不。」她指了指距离她身边不远的地方，「也有必须乘着小船过去的人。」 简明綺这才发现，在汹涌的黑水之上竟然有着一艘小小的船，看上去又破又旧，对比这水波，怎么看都很危险。 「那真是辛苦阿。」简明綺感叹了句，幸好鬼魂已经死了，就算翻船，应该还是……可以游过去？ 唐泽奶奶笑了笑：「是挺辛苦。孩子，你相信未来可以改变吗？」 简明綺一怔：「未来？与其说能不能改变，不如说谁又能真正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 命运的轨跡尚未来到之前，从无人能够去窥视未来的真实样貌。 「我知道。」 「咦？」 唐泽奶奶的笑容里慢慢渗入几许浓稠的执念：「所有事情的源头，只是为了改变我那孙儿死亡的命运。」 29最初的心愿 29最初的心愿 「听说，现在鬼门刚关不久，若世上还有在游荡的孤魂野鬼，那必定是因为他们有强烈的执念喔。」 简明綺突然想起，夏君彤拿幸运绳给她的那一晚，曾经对她说了这样的话。 所以眼前和蔼可亲的老妇人，也是一缕无法摆脱执念的鬼魂，只是她所执着的对象，是自己疼爱的孙子，也是自己熟悉的人。不过，比起这个，简明綺更在意一件事。 「唐泽......会死吗？」 这个讯息怎么听都虚假的不像真的，简明綺完全无法相信，这怎么可能，像唐泽那样的人，她有绝对的信心，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未来有无限可能。」唐泽奶奶目光飘远，不再看着简明綺，而是望向了更遥远的前方，那神态甚至让简明綺有股错觉，唐泽奶奶所凝视的，既不是这黑水也不是那光辉灿然的桥，而是在更远的、她所看不见的地方。 「在一个地方，有面镜子，能够照见许多东西，我不小心闯了进去，这才发现，无论是哪一种可能的未来，那孩子都必死无疑。」唐泽奶奶垂下眼，因为年纪的关係，她眼睛下的皮肤略显松弛，于是这样的姿势便也让她多了几分疲态。 「既然都说有无限可能了，总能翻到一个成功的吧！」简明綺道，如果是她，绝对不会死心的，怎样都要翻到自己想要的那个可能。 「是阿。」唐泽奶奶闻言，再度将视线投向简明綺，那苍老的面孔浮现奇异的笑意，眼下的红痣被那笑容牵动，也更加醒目了，她笑道：「那个可能便是你。」 「我？」简明綺茫然，傻傻地伸手指向自己：「为什么是我？」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以毒攻毒。」唐泽奶奶悠悠道：「真是神奇，两个命运相似的人有了牵扯后，灾厄依旧会降临，但镜中的可能却已经导向了新的未来。」 「……」听到这里，简明綺突然有了诡异的预感，她吶吶道：「命运、相似？」 唐泽奶奶无比自然的点头，对简明綺慈祥一笑：「没错，你自然也是必死无疑的命运了。」 这话听的真糟心，简明綺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头也开始疼了：「既然这样，这跟我会跑进小熊娃娃的身体有什么关係？难道这就是所谓牵扯的方式？」 这怎么想都不对，眼前这老人家总不可能是希望她跑进娃娃然后对着唐泽打招呼，从此相亲相爱的认识彼此，而后顺利改变两人命运吧。 「这是意外。」唐泽奶奶别过脸，大概是心虚，她目光开始飘移：「或者，也可以说是业务过失。」 「……」业务过失？谁的业务过失？简明綺瞪大双眼，听着唐泽奶奶轻声地继续说：「这毕竟不是此地的常规业务，所以，我委託的办事员不怎么熟练……」 简明綺恍然大悟：「所以那隻鬼一个失手，就把我弄到娃娃里去了，那他也太不负责任，至少要补救一下他自己的错误阿。不、不对，等等，那娃娃真的只是单纯的娃娃吗？」 她突然想起，根据唐泽母亲的说词，那娃娃早就扔了。 「原来你们连这都察觉了。」唐泽奶奶的声音惊讶的抬高：「没错，我给那孩子的娃娃早已不存在，你们所见到的娃娃，不过是用特殊方式凝结出来的替代物，唯一的作用便是挡去足以带来死亡的灾厄。」 「也因为如此，补救的难度太高，他也无能为力。」唐泽奶奶轻声说。 听起来那个所谓的办事人员也挺弱的，唐泽奶奶一定是被阴间小广告给欺骗了，简明綺想，只是，如果真正的娃娃早已不存在，为什么唐泽会没有发现？ 「这不可能的。」简明綺问道：「在唐泽的记忆里，那只娃娃一直陪伴着他，直到现在，难道你还能修改记忆？」 唐泽奶奶瞇起眼睛，淡淡一笑：「人们总是依赖记忆，却不知道记忆从来都是不可信赖，只要用些小方法，阿泽就会相信娃娃一直都还在，并以此为基础，建构出更多合理的记忆。」 「就算你这样说，但还是出了重大差错吧？」望着侃侃而谈的老妇人，简明綺想起了先前梦境里这位老妇人所说过的话，忍不住问道：「你对我道歉好几次了。」 「没错。」唐泽奶奶闭了闭眼，才道：「从你进入那娃娃身体的那瞬间开始，一切就错了。而且，你与阿泽的命运在那剎那交会，產生的共鸣，更导致你每天都会在那个时间点被拉入娃娃的身体。」 「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灾厄的时刻在白天，那个时候你并不会在娃娃的身体里，娃娃也可以顺利挡灾，当这必然的灾难结束之后，这些问题都会跟着消失。」唐泽奶奶顿了顿：「然而，魂体分离却导致你產生了见灵的能力，同样命运绑定的阿泽也跟着出现了同样的能力，他与生俱来的天分甚至让他足以驱逐鬼魂……」 所有的事情一环扣着一环，再怎样周全的计画，也终究產生了偏差。 简明綺插嘴：「所以他也能看见鬼魂，不是因为我撞上他的关係囉？我还以为是小熊娃娃带来了特殊的魔力，又因此传递给唐泽呢。」 唐泽奶奶笑着摇摇头：「哪有这样的事，你是卡通看多了？」 这话似乎在哪儿听过，简明綺眨眨眼，又想起唐泽奶奶还没讲完，赶紧道：「继续继续。」 唐泽奶奶叹了口气：「那娃娃倾注了我所有的心力，所產生的绑定效力也特别强，如果你试图脱离，便会消耗掉无谓的体力。」 「嗯，这倒是。」当时跟唐泽试了几次，除了让自己软趴趴的更好睡之外，完全无法成功靠自己离开小熊娃娃回到自己身体。 唐泽奶奶继续说着：「不巧的是，你又被孤魂野鬼趁乱寄了身，原本你的魂体之间的连结就已经减弱，这样一来，你甚至成为『通道』，除了让游离在世间的魂魄覬覦，更能传导非人之灵的意念，甚至就连最初稳定的、进入娃娃的时间点都混乱了。」 「那、那会怎么样吗？」或许是唐泽奶奶的表情变得太凝重，简明綺有些结结巴巴。 「你会有生命危险。」唐泽奶奶注视着简明綺，慎重道：「在灾厄降临之时，你若碰巧在这娃娃的身体里，娃娃自然能挡灾，但附着其上的你的魂魄自然也会受到损坏。」 「阿？」 「阿泽的母亲对他并没有太多感情，阿泽可说是我一手带大。」唐泽的奶奶又慢慢坐为水边的那方空间，她似乎已经在这儿待上很长的时间了，明明这儿看上去荒凉无比，怎样也比不上桥那边光辉热闹，但她却彷彿相当习惯的乔了个舒服的姿势。 就在此时，天边隐隐出现一道裂痕，划破这片纯黑色的天幕，硬生生的透出几分触目惊心，与此同时，地面也开始摇晃起来。 「怎么了？」简明綺吓了一跳。 「看来你找的人能力只到这里。」唐泽奶奶淡淡笑了：「事到如今，已经超出控制，只能顺其自然，不过，虽然你进入娃娃的时间不再稳定，但这也代表原有联系减弱，或者你能趁现在练习及时转回到自己身体的方法。不用担心，小熊娃娃的存在只会持续到灾厄出现的时刻，很快地，你便不会再受到这些困扰。」 「可是……」简明綺还想再问，地面的晃动却更剧烈了，她一个站立不稳，直接坐倒在地，而眼前一花，所有的画面转瞬破碎，像被推倒的棋盘，所有景色东倒西歪，直到覆灭。 简明綺惊坐而起，惶然的眼眸立刻对上一双沉静幽深的眼，那双眼睛的主人是她曾经在意许久的男人，而在近日，她更是越来越熟悉，此刻，这个人正将她拥入怀中。 「醒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唐泽问道。 30决定 30决定 对于简明綺与他奶奶究竟说了什么，唐泽似乎并不那么在乎，或者说，这件事并不在他的第一顺位里，所以他只是轻轻的擦拭简明綺额上冒出的汗珠：「累的话，再休息一下。」 简明綺摇摇头，她还有些恍惚，彷彿还置身于方才那奇异的环境里，听着唐泽的奶奶说着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环顾四周，这里是属于她的小房间，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亲手布置，而在房间一角，夏君彤面色苍白，似乎相当疲累似的，正喘着气，汗珠沿着发际滑落，连衣服都湿了大半。 「呼，累死我了。」似乎注意到简明綺的目光，夏君彤开口道：「想不到这么累，如何，有顺利见到你想见的人吗？」 「嗯。」简明綺点了点头，由衷讚叹：「你真厉害。」 虽然不够持久，但至少她想听的也听得差不多了。 夏君彤眼睛霎时发亮，显然简明綺的讚美让她很是开心：「毕竟都是一起吃过饭的关係嘛，不客气不客气，只是短时间内我也没办法再使用这个了。」 将拿出来的东西通通丢进背包，夏君彤伸了个懒腰，就自顾自地往门口移动：「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以后有缘再见囉。」 说来就来，说走便走，夏君彤显然对简明綺在梦境中的所见所问丝毫不感兴趣，相当洒脱的跑了。 于是室内又剩下简明綺与唐泽两人，唐泽也不催促，只是安静的坐在简明綺身旁，等待她理清自己的思绪。 「我见到你的奶奶了。」简明綺深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保持平稳，她又开口大致描绘了下自己见到的景象，那儿真的是很奇特的地方，有些真实却又有些虚幻，就像那里本身就介于真假交错的边界，即使她如今回归现实的世界，那画面依然深深印在脑海中，难以忘怀。 「她说什么了吗？」即使简明綺努力的用平静的口吻说着话，唐泽还是敏锐的察觉到简明綺的不自然，他蹙起眉，突然伸出手，将简明綺困在床头。 「阿！」 简明綺瞪大眼睛低呼一声，唐泽距离她实在太近了，这样近的距离，属于唐泽的眉眼便有些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唐泽的气味，混杂他自己洗惯了的沐浴乳的味道充斥在简明綺的鼻间，她开始觉得脸颊发热，就连呼吸都不再那么顺畅。 「我只听实话。」像是预感了简明綺即将开口的话语，唐泽轻声说。 这个人还真是敏锐的可怕，简明綺整个上半身都被困在唐泽手臂的空隙里，后头便是墙壁，她一时之间进退不得，只好乾笑着：「我一直都很诚实阿，还有，你挡到我呼吸的空间了。」 简明綺伸出一根小指头，试图将唐泽推开一些些。 「我想我的体积不足以让你无法正常呼吸。」唐泽淡淡开口：「奶奶有说出让你不会再跑到娃娃身上的方法吗？」 简明綺点头：「她说，这一切只是意外，等一段时间过后，就不会再有这个现象了。」 唐泽蹙眉：「就这样？」 「就这样。」简明綺回视唐泽，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坦坦荡荡。 「一段时间，又是多久？如果你只有晚上六点会发生这件事就算了，但现在你随时可能出事。」 「也许这是好消息阿。」简明綺弯起嘴角：「你的奶奶说，这表示小熊对我的强制力降低了，我可以开始练习靠自己的努力回到我的身体。」 「喔？」 唐泽显然还有些怀疑，简明綺适时地打了个呵欠：「我想休息了，你先回去吧。」 白天时为了做出花环，他们可是爬了大半个山头，不说还好，这一想起来，睏意登时汹涌袭来，原本只是假装打的呵欠不受控制的又打了一个，简明綺还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知道了。」 唐泽见她确实累了，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在离去前，突然亲了简明綺的额头一下，轻声道：「记住，别做让人担心的事情。」 简明綺摸着额头，送走了唐泽，唐泽方才的吻轻如羽毛，带着只属于他的温度与柔软，她忍不住又多摸了几下。 「抱歉……」简明綺低低说着，略去大部分的细节，她下意识的不想让唐泽知道那么多。不让这个男人知道他可能面临的厄运，也不让他知晓那个娃娃早已不是记忆中珍惜的娃娃，但同样是注满了他奶奶爱意的礼物。 唐泽的奶奶必然见过了无数错综的未来，在不断的重复阅读里，拼命找寻一个可能性，如果是她，也会这样做的。 她才不相信一个不会动的娃娃能起到什么作用，所以，如果灾厄必定会降临，那她便要去做那个阻止这命运发生的人。 至于她，反正只要她能及时转换回自己的身体，就没事了吧，简明綺想。 *** 事情的发生往往措手不及，既是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那是一个阴天的日子，天幕转成深沉的色泽，不再柔软洁白的云朵铺满了天际，遮掩住本应明媚的阳光。 唐泽站在简明綺的身侧，正在等候马路转成绿灯，小熊娃娃安置在他的背包里，按照他的思路，既然简明綺随时都可能突然被拉近娃娃里头，那么就要做好准备，人跟娃娃都得握在他手上才行。 简明綺想，对于那日她的说法，唐泽约莫只信了一半，所以这阵子才会盯她盯的特别紧，紧到她都有些怀疑唐泽根本性情大变了。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一起行动时如果遇到了各种挡路的鬼魂，有了唐泽完全顺畅无阻，就连疑似厉鬼的东西都不太敢靠过来。 大概是注意到简明綺的视线，唐泽侧过头，注视着她：「累了吗？你最近练习的有些过量了。」 简明綺摇摇头：「有睡饱就不会累。」 这几日在她努力的练习之下，成果相当的好，她现在已经可以完美的只在小熊娃娃的体内停留个十分鐘左右，就能回到自己身体了。 一想到此，简明綺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很厉害吧！」 唐泽看着她，慢吞吞道：「老实说，你的勤奋让我有种错觉。」 顿了下，唐泽才道：「就好像你急着要在什么时间之前练成这项技能似的。」 简明綺心脏猛地一跳，她睁大眼，看着唐泽因为她的反应而更加怀疑的视线，果断地拉起唐泽的手：「可以过马路了！」 灯号变换的真是时候，正当简明綺这样想时，一股异样的感觉袭来，她竟然在这个时间点转换了！ 从唐泽的背包悄悄探出头，简明綺便见到及时扶住她软倒下来的身体的唐泽，以及一辆不知为何没有停下来等候红灯，而是直直朝着他们衝过来的车子。 这个时间点刚好没有行人，马路中间只有他们两个！ 怎会这样？有那么一瞬间，简明綺几乎忘记了呼吸，她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了唐泽奶奶所说的，无论看了多少可能也必然发生的命运，身体的本能快过了大脑，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这个娃娃的身体不再是原本软趴趴的样子，而是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于是，她遵从本能的用最大的力气，将唐泽推开。 唐泽的反应很快，被推倒在地时，原本抱在怀中的女孩身体有一度脱离他的手掌，来不及发楞，他立刻伸出手臂将简明綺拉了回来，然而，他却没有第二双手臂在同一时间，将娃娃一併扯回来。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眨眼之间，那台车撞上了小熊娃娃，连一声声响也无，便逕自扬长而去，唐泽抬眼，只见到小熊娃娃支离破碎的画面，随后，连同娃娃都开始消失，消失的乾乾净净，就好似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血色霎时从唐泽的面上褪去，这或许是他成年以来第一次彻底失去冷静，唐泽不可置信的张开唇，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恍惚间，他已经抱着昏迷的女孩穿越这段马路，来到人行道上，周边开始有路人关心的凑过来，似乎想要帮他打电话叫救护车。 唐泽怔怔的垂下眼，注视着怀中的人。 简明綺，并没有醒过来。 31最后的谈话 31最后的谈话 怀中的女孩闭着双眼，就彷彿只是暂时的睡着了，连呼吸都相当平稳，唐泽紧紧抱着她，试着摇晃了几下，却完全无法唤醒她。 他的小熊已经不在了，上天下地，他都不知道怀中的女孩此刻灵魂在哪儿。 小熊消失的瞬间，错误的记忆也随之导正，唐泽不清楚为何会有这样两段的矛盾记忆，却相当肯定那绝对与奶奶有关，而简明綺，也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明明知道，却不肯吐露一个字。 唐泽闭上眼，他觉得眼睛发涩，无论是这超脱掌控的发展还是结果，都让他如此的不甘心。 如今，他只剩下一个方法。 *** 简明綺曾经造访过两次的地方，唐泽也踏上了。 那是一处河边，桥上有万千星火，河畔是无尽红花，一个老妇人正从船上下来，她拿下戴在头上的笠帽，又将船桨收了起来。 「奶奶。」 完全不需要犹豫，唐泽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你怎么会……」大概是不曾预想过唐泽也会来到此地，老妇人似乎有些惊讶，回过身来，对着唐泽慈祥的笑了笑。 「这里很漂亮吧，不管是谁，第一眼都会先看到它。」老妇人指着那座桥，温和道。 「但你却不在那上头。」 曾经熟悉无比的和暖嗓音，时隔多年后，如今听来却有些陌生，唐泽讶异自己居然还能这样冷静的分析，他深深吸了口气：「我一直希望能与奶奶你好好道别。」 「现在，我们便是在道别。」老妇人微微一笑。 「是吗？」 往事如潮水，唐泽想起了当年发生过的事情。那时他还小，小孩子拥有任性的权利，就算只是一件小事，也可以单方面的对着大人闹脾气。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大多时候，不用两天就会和好如初。 然而，就只是这所谓的两天，就成了永诀。奶奶过世的太过突然，在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时候，她就这样一个字也不曾留下的离开了世间。 后来的他又想像了很多次，他的奶奶应该在那个有些破旧的平房里，躺在摇椅上慢慢地老去，直到最后之刻的来临。又或者因为年老而生了病，在白色的医院里，接受眾人的探视，才走向终点。 不管做过几次模拟预想，奶奶都不该是这样猝然离世。 明明也只是一句对不起而已，简简单单，毫无难度，他却来不及说给奶奶听，连道别的机会也没有。 「你长大了。」老妇人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唐泽，却又像想起什么般，仓促的收回手，她的眼里染上了一丝苦涩：「可惜我已是死魂，不该碰触你。」 唐泽瞇起眼，也不说什么，逕自伸出手，扣住奶奶瘦弱的手腕，贴到自己的面颊上。 「你顾忌太多了。」唐泽静静的道：「想摸多久都可以。」 老妇人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把你曾经告诉她的话，都让我知道吧。」唐泽又停顿了会，才开口要求。 老妇人笑容骤止，而后，像是明白了些什么，那双沧桑的眼里又添了几分了然：「……原来如此阿。」 在老妇人微哑的嗓音絮絮叨叨中，唐泽终于明白了那一晚，简明綺究竟听到了什么。 「那个笨蛋！」唐泽咬牙切齿道。 「无论如何，奶奶很感谢她。」老妇人道。 命运，终于还是改变了，她疼爱的孙儿如今一点事也没有，安好的在她的眼前，她的心愿总算实现了。 「然而，她原本没必要承担这些。」唐泽眼神倏然转冷：「你不该这样做。」 即使这段时间以来经歷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命运两个字，他依旧不相信，他更不能接受，那个女孩这些天来那样勤奋，只是为了在关键的时刻，推他一下。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老妇人嘴唇动了下，缓缓地、无比强调地说：「奶奶只希望你平安。」 随着老妇人的话语一字一字的落下，她的眉目也开始变化，原先的慈祥温和染上了鬼气森森，眼下那颗红痣顺着肌肤的颤动，如一滴鲜血般动人心魄，这才是作为鬼魂的她真正的模样。 最终，她所馀下的，也不过是这份执着。 「所以，为了达成这份目的，你对她所说的，也并不完全是实话，对吧？」唐泽面不改色，彷彿没看见自己奶奶的变化般，他的声音本就透着清冷，在这个时候，更显出了漠然。 眼前的是奶奶没错，却也不再是当年还在世时的那个奶奶了，认清这件事情的同时，他的眼眸越发幽深起来，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不过，他的确是在道别。往事已远，他们都只存在于现在。 老妇人轻轻笑了：「是呀，所谓的过失，并不是将她弄进娃娃里，而是不小心提早将她弄进去了，我算错了时刻，才会有那么多麻烦。」 唐泽握紧双拳，眉目间酝酿出了怒意：「别用这种方式干涉我，做这样的事，你也要付出代价，不是吗？」 老妇人闻言微愣，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半晌，她终于苦笑了起来：「阿泽，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敏锐阿。」 空间再度震动，老妇人摇了摇头：「时间快到了。」她不再多说，只是在花海中摸索，好一会儿后，她折下了其中开的最灿烂的一朵花，那流转的光华恍如凤凰浴火般，是烈焰般的色彩。 「拿着这个，就能指引到念想之人的方位。」老妇人将花递给了唐泽，而也就在唐泽接下的那一瞬，稳固的联系彻底崩裂，唐泽也消失在老妇人眼前。 怔怔的望着原本唐泽站立的位置，许久，老妇人又坐回河边，在她的身侧是铺天盖地般的红花，其中不起眼的地方，有颗大石头，刚好能让她靠在上面休憩。 老妇人缓缓地闭上双眼，好似沉睡般，但事实上，她是无法睡着的，鬼魂并不需要睡眠。 所有对简明綺说过的话，事实上也并非假话，她只是相信了那面预言之镜所透露的可能罢了，若是成功，那两个孩子都不会有事，不是吗？ 只是，虽然她的心愿达成了，她却也无法离开这里。 她的代价已经开始支付，在这汹涌的黑水间，她必须载着有需要的鬼魂到达彼岸，日日年年，这儿本也缺乏时间的概念，她会一直停留在这里，也许，还能有机会再与她掛心的亲人们见一面。而这，就是代价。 她是不会后悔的。 32花开之前(完) 32花开之前(完) 她在走着。 这里是一片广袤的空间，极目远望也看不到尽头，她能感受到风的拂动，却并没有太多实感，云朵在她的脚下，到处都是空茫茫的。 似乎有什么被遗忘了，却又不知从何想起，而她还在持续的前进，直到她终于感到疲累，停下脚步伸了个懒腰。 不行！不能停下来阿，她想着，又往前踏了一步，然而这一次，她竟然踩空了，自最高处直直向下坠落。 「阿！」她惊声尖叫，恐高的习性让她紧紧闭上双眼，而后，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热闹的地方，行人提着袋子来来往往的穿梭着，街道两侧摆满了摊位，他们或互相交谈，或高声谈笑，每个人都有事情做。 这里似乎是一个市场，然而即使她站在街道正中间，所有的人也都只是自顾自的经过，并没有一个人愿意分给她一个眼神。 ……好孤单，她讨厌这种感觉。 她躲到一处角落，坐在矮小的台阶上，将自己缩了起来。就在她准备将头埋到膝盖之间时，一道清冽的声音突然在她面前响起。 「找到你了。」 她讶然抬头，便见到一个男人，正用一种找到仇人的表情瞪着她。 「你、你……」 「不记得我了吗？」眼前的男人有着偏白的肌肤，更衬出他眉眼的乌黑色泽，同色的发柔顺的垂在额际，他眼里隐隐透出了怒意，而这样的热度也抵销掉他本身的冷淡气质，让他看上去更加鲜活。 不知道为何，她并不觉得这人可怕，这种信任感难以言喻，她又眨了眨眼，才开口：「你记得我的话，可以告诉我，我是谁吗？」 所有的记忆彷彿被当成废纸似的揉成一团，所有的一切都似曾相识，却怎样都无法拼凑成一张完整的图。 男人看上去似乎更加兇狠了，他毫不客气的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硬生生的将她扯起来：「你可知我费了多大的功夫，才能找到你？简明綺！」 她惊呼一声，被跩起来的瞬间，因为惯性的作用，她整个人都往男人身上跌去。 按理来说，他们是无法触碰到彼此的，方才在市集上她就试过了好几次，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高矮胖瘦通通试过一轮，没有一个能够真实摸到对方。 可是，这个男人居然接住了她，还相当顺手的将她抱在怀中。 她震惊的睁圆了眼，连嘴唇都微微张开，指着男人：「你你你、为什么？」 男人瞥了她一眼，那表情显然毫无任何回答她的意愿，只见男人冷冰冰的从口袋内掏出一朵红花，那花鲜艳至极，像是旭日初升那一刻的璀璨妍丽，而后，男人对着她露出一抹笑。 她下意识地感到大事不妙，然而不等她试图逃跑，男人的手快了一步，竟然硬生生地把花直接塞进她嘴里。 「吃下去，然后，想起一切。」耳畔传来男人的低语：「想起我。」 「唔唔唔！」这花看上去漂漂亮亮，吃起来却堪比黄连二代，苦到她头皮发麻，她吃到泪眼汪汪，却还是被迫吞了下去。 随着吞食的动作，所有的记忆彷彿被梳开的头发，变的有条有理，在她的脑海里拨云见雾，不消片刻，她便彻彻底底地想了起来。没错，她是简明綺，而眼前的男人是── 「唐泽！」简明綺开心的笑了，绕着唐泽转了个圈，东看看西看看。 「你很高兴吗？」唐泽面色仍然冰冷，他凉颼颼的开口。 简明綺抱住了唐泽的腰，抬起头，笑咪咪的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唐泽深深吸了一口气，在依循着冥岸红花的指示找到他的女孩之前，他早在心中拟好了滔滔不绝的讲稿，可以把这个总是忘记保护好自己的女孩好好骂一顿，但看见怀中女孩带泪的眼眸，那泪水中又有着欢喜的笑意，他却又开不了口了。 在这世上，或许也就只有这样一个人，能让他如此束手无策。 略为往左右看了看，四周的行人显然认为遇上了个自言自语的疯子，每个人都离他远远的，不想引起更大的骚动，唐泽索性将简明綺拖到附近一个僻静的角落。 「唐泽。」甫停下来，简明綺便按捺不住好奇的开口：「你怎么找到我的？」 「夏君彤。」唐泽简单的给了一个答案：「她自愿帮忙，让我见奶奶一面，这红花就是奶奶给我的，能够追踪到你。」 ……为什么她觉得夏君彤应该不是自愿呢？简明綺眨眨眼，想起夏君彤在帮她那次后累得半死，还有说过短时间内不能再做，没想到唐泽能成功让夏君彤再帮忙一次。 「所以，你就靠着这朵花找到我了吗？」简明綺惊叹，这花也太过神奇，竟然能够精准的定位，简直是寻人利器。 「嗯。」唐泽大致能猜出简明綺的想法，他淡淡頷首，也没打算解释这种花只能寻找到最思念之人的魂灵所在，只是说：「你该回去了。」 「咦？」 唐泽牵着简明綺，一路走向目的地，在路过的人看来，大概只会认为他不知为何要将手维持这样的姿势，只有他明白，他握在手里的，是他再也没打算放开的人。 「你离开身体太久，就算现在躺回去，也要一段时间才能真正醒来。」唐泽带着简明綺，一路走到医院，他遥遥指向一处窗户，在那扇窗里，简明綺的身躯正安然沉睡着。 「那，你呢？」简明綺注视着唐泽，轻声问道。 「我会在你身边。」唐泽回答的毫无犹豫：「只要你睁开眼，就能见到我，所以，一直往前走吧，如此你就能见到所有想见的事物。」 简明綺点点头，对着唐泽挥了挥手，权当暂别。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当她再次从床上醒过来，一定又会是全新的开始吧。 *** 简明綺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入眼尽是属于医院的白色墙壁，这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距离她上一次的清醒，这已经是三个月后的时间点了。 冬天终于降临这片大地，距离春日也还有一段时间，行人都换上了厚重的大衣，穿梭在颳着寒风的街道上，即使如此，能够调节温度的室内还是很温暖。 唐泽正趴在床边睡觉，乌黑的头发掩住他部份的面孔，只有那纤长的眼睫随着他的呼吸起伏轻轻颤动，而他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也不知道握了多久。 简明綺小心翼翼的抽出手，调整姿势，企图在不惊动唐泽的情况，偷偷的亲他一口。 唇瓣落下的瞬间，唐泽也随之睁眼，那清醒的眼神透露他早已醒来的事实，简明綺抗议的声音被淹没在唐泽的唇里，而后，她忍不住回应了唐泽的吻。 末了，两人终于停下亲吻，简明綺的脸颊已经染上一层红晕，她弯起嘴角，露出一朵笑容：「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唐泽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