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情报》 第1章 《真假情报》 作者:国易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第一章郁闷 楼燕在浅绿色地毯上停止了踱步,抬头向窗外望去。 五月的华沙花团锦簇,春意盎然。近处是雪白的海棠和猩红的天竺葵,远处是稠密茂盛的丛林,透过一条蜿蜒的车道能够依稀看到偶尔晃动的人影和车辆。 楼燕倚靠在窗前,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眼前的景致并没有让她郁闷的心情有所好转。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国际物理年会组委会以及赞助商托卡斯公司为答谢所有与会者而举办的午餐会业已宣布大会圆满结束。而她除了得到了一些毫无价值的文字材料以及几段含糊不清、了无新意的讲话录音以外,几乎一无所获,更谈不上完成参加这次会议的主要目的——采访此次大会的特邀嘉宾、著名物理学家,同时也是目前唯一健在的大科学家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的同事菲比·梅尔斯教授。 作为一名专栏记者,楼燕有着令人炫目的事业成就:美国物理学会会长、超导大师科内尔,北约组织科学协会首席顾问、德国核物理学家坎贝尔,巴黎科学院院士、霍尔维克奖章获得者、天体物理学家门罗,诺贝尔奖获得者、荷兰皇家科学院院士、物理学家兰吉斯……都曾接受过她的专栏采访,有的甚至还亲自捉刀代笔为她的专栏撰写过文章。整整十几年的钻研与历练,已使她本人成为一名出色的科普类专栏作家,而她所在的《超导研究》杂志也一跃成为在国际科技理论界,尤其是超导研究领域极负盛名的杂志。 作为《超导研究》杂志的负责人,苏正平事先得到暗示:国际物理学会将在本届年会上专门安排《超导研究》的专栏记者楼燕采访有着“世界物理史上最后一座里程碑”称号的梅尔斯教授。苏正平的老朋友,国际物理学会的执行主席奈尔先生特别提醒要他绝对谨慎小心——不要泄露这次特殊机会的任何消息,因为梅尔斯教授的与会是本届国际物理学会的一次特殊安排,一个秘密。否则,他的行程就会遭受到其他媒体的狂轰滥炸了。当然,这也不是梅尔斯教授本人所乐见的。 就这样,楼燕飞到了华沙。她从早到晚,谨小慎微,缄默寡言,甚至在会场里见到梅尔斯教授的助手卢基·乔布里也假装不认识,尽管他们已经认识了很长时间。一天,两天,三天都过去了,直到昨天——会议日程的最后一天,她才察觉似乎有些不对头。晚上,她才与乔布里通上电话,但不幸的是,他告诉楼燕——预定的采访已被取消了。 一切都成了泡影。没有理由,甚至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那么,什么时间可以呢?” “这还要看教授的意见,明天下午你等消息吧。” 楼燕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她的老板苏正平若是听到这样的消息一定会气疯的! 现在,已经差不多下午四点钟了,她必须五点钟之前离开饭店,赶到机场搭乘前往巴黎的飞机。而梅尔斯教授助手乔布里的电话迟迟没有打来。 “这群混蛋。”她扣上行李箱的锁,把它推到了房门前。如果这种“挨闷棍”的窝囊事让别人知道了,那么,她未来事业的发展又将会遭遇到一次重大的挫折。是的,她是一个深得老板赏识和重用的女人,才华出众,通晓英、法、德语,三十四岁就把旁人远远地甩到了后面,位置重要,事业发达。有些人极端地将她的成功说成是全靠漂亮的脸蛋和身段。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绝不是。 “别再胡思乱想了。”她对着梳妆台镜子里的自己喊道。要是让那些自己的竞争对手看到她现在的沮丧表情,一定会乐得合不拢嘴。他们想都甭想! 她极力想使自己镇定下来。机会还没有完全失去,一定要争取到底。 电话突然响了,她把手中的口红丢到床上,在第一时间里抓起了话筒。 “是中国的楼小姐吗?” “对。” “我是穆勒,鲁迪·穆勒,乔布里的朋友。”他的英语不错,尽管带有浓浓的鼻音,但吐字非常清楚。 “是。请问有什么事?” “乔布里让我带话给您。” “那乔布里呢?” “他临时有事。” “什么?” “我想是这样。您能够下楼来吗?在前面的花园里,很快就好。” “那……好吧,请等我三分钟。” ·1· 第二章素昧平生 楼燕迅速走出电梯,然后左转朝着饭店大厅的侧门走去。 “请跟我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她的身后传来。 她回头望去,只见一个戴着墨镜,穿一件双排纽扣外套的男人快速从她身边走过,扬起的一阵风里掺杂着一股古龙香水的味道。楼燕只好变换了步调,紧随在这个男人的后面。 穿过大门,走到花园,踏上一条小径,那人摘下墨镜,脚步也变得悠闲起来。 “楼小姐,我叫穆勒,是乔布里的同事。认识您很高兴。”他转身看着楼燕说道。 “我也是。”楼燕暗自打量着面前这个似乎有意与她拉开一段距离的男人——中等身材,肩膀很宽,年龄在四十岁左右。 “听说您很快要去巴黎了,首先请允许我预祝您旅途愉快。”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礼貌的温情。 “谢谢!”楼燕微笑着扫视了穆勒一眼。她清楚地知道一个漂亮东方女人自信的微笑对于这样的男人意味着什么。 “下面请您不要为我所说的任何话感到惊讶或震惊。您可以与我争论或很自然地打断我,但请别与我评论我所告诉您的事情。”他的声音突然压低,脚步也慢了下来。 楼燕停住脚步,惊讶地注视着穆勒。 “嘘!请别这样吃惊地看着我。我只能背对着饭店跟你说话。因为这里经常会有一些特殊人士出现,而他们中有的唇读技术相当高超。如果您现在面对着饭店的阳台讲话,那么,你所说的每一句话他们都能知道。” 她停下脚步,脸也扭转过来,眼睛飞快地扫视了一下远处的阳台。的确,那里似乎是有一个人正拿着望远镜朝这边张望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一次采访至于这样吗?这个穆勒到底是什么人?楼燕一边低下头来,一边紧张地思考着。 “我向您保证,采访没有问题,这儿由我们说了算。”穆勒回过头,望了望饭店的阳台,好让那里的人能看清他的嘴。“请让我详细解释一下。” “为什么不去花园中央的走廊,那里离阳台距离更远,也许那样我们会显得更轻松些?” 一双淡蓝色的眼睛使他一直显得拘谨而又毫无表情的脸闪现出了一点光泽。“那里的确很美,就像一幅美丽的油画。但是,那里装有窃听器,这些花园的长凳也一样。” “什么?” “请您不要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楼小姐。” “我说的是千真万确的。”穆勒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请您相信我。我是受人之托跟您谈论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他们走到草坪的中间停了下来,看起来很轻松很自然。楼燕面对着穆勒,而穆勒背对着饭店。 “说吧,您是受谁之托,我想不会是乔布里吧?我想听您的解释。” 穆勒不再装模作样了,紧抿的嘴唇也松弛了下来,但他的眼睛却一刻不停地在楼燕的目光中搜寻着。 “有一个人想通过您的联系,与中国政府合作。”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知道这样做或许会给您带来一些麻烦,但这对您、对您的国家都有好处。” “为什么要找我?我只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记者。”她摊开双手,表示困惑。 “对不起,我是受人之托,只想从您这里得到答复。” “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比我能干这种事的人有的是。”她仍然疑窦丛生。 “很显然,他只需要您的帮助!”穆勒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我知道,无论如何您也不会相信的。” 看着楼燕依然沉默地注视着他,穆勒的手悄悄滑入他那件双排纽扣外套的内侧口袋。 “也许它会说明些什么。”他将一张小卡片递给了楼燕。 一张烟盒大小、淡黄色的纸卡片,没有任何标记。上面写着几行中文,使用的是中国内地不常见到的繁体字:楼小姐,请帮我联系苏正平先生,并把我交给你的材料转交给他的朋友刘瑞金先生。重要! “他认识苏正平?刘瑞金又是谁?”她低着头,嘴里用中文含糊地说着。 卡片重新消失在穆勒的口袋里了。他一边轻微地晃动着身子,一边继续用低沉、紧张的声音说道:“当您回到您的房间时,会在盥洗室里找到一个文件袋。记住:请您不要打开,直接把它带出去——夹在您的其他文件的中间——带到中国。把它交给卡片上提到的人,我的委托人会非常非常地感谢您的。” “但我几乎不——”她脱口而出,但又马上收住了话头。“是的,也许我会帮这个忙,但我根本就不认识叫刘什么的。况且我还要转道去巴黎和罗马,我的工作至今还毫无进展。” “您随时都可以通过苏先生找到刘,他们是朋友。”穆勒快速地说。 楼燕警觉地盯视着他说:“那您能告诉我您的委托人是谁吗?文件袋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不然,他们问起来,我也无法回答,也许他们根本就不会相信我。” 片刻的沉默。 “他是一个对贵国怀有深厚感情的人,一个在美国生活多年的中国人。对不起,对于我的委托人暂时只能说这么多了。至于那个文件袋里装的既不是毒品,也不是珠宝。”他有意停顿了一下,“文件袋里面装的是有关贵国的绝密文件,上面有贵国领导人的亲笔署名。 第2章 如果公布于众,依我个人之见,将会引发一场动荡!更明确地讲,可能是强烈抗议、动乱、战争,甚至又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穆勒低着头,嗓音有些沙哑。 “那,那为什么他自己不直接找我呢?”她不敢将脸面对远处的饭店,同时也不敢直视穆勒的目光。 “也许,两个亚洲人模样的人在这里见面会有更多人感兴趣。”他低声急促地答道。 一阵凉风掠起楼燕脖颈的发梢,她感到自己面部的肌肉开始凝重起来。 “您在巴黎将待多久?希望您回国越快越好。时间很紧迫。”为了加重说话的力度,穆勒用力挥了下手。 “哦,我计划在巴黎待上两天,然后再赶往罗马。也许您知道,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如果快的话,我会在一周之内赶回北京。”楼燕一边说着,一边拼命想理清自己的思绪。 “看得出,工作对您很重要。但您为什么不能取消它呢?现在的每一天都很重要。”他目不转睛地直视着楼燕的眼睛。这个女人真的太美了,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没办法,对我来讲,没有什么比工作更重要的了,我已经为之奋斗了十几年,我不能失去它!”楼燕用手掠了掠自己的头发。 “也许您是对的。但请您记住:您的行动不能露出半点异常,切忌引起别人的注意。也许,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再次预祝您一切顺利。” 她木然地点点头,转身朝着饭店的方向走去。突然发生的这一切在她的内心掀起巨浪,而经常引以为自豪的、清晰而又活跃的思维逻辑此时似乎变得混乱不堪。 ·2· 第三章不期而遇 阳光悄悄地透过淡淡的雾霭,穿过绛紫色的窗帷,钻进了卧室,爬上了睡床。楼燕半梦半醒地挣扎着爬了起来,开始了新的一天。 她冲了个澡,随后打开行李箱,想挑选一件符合巴黎流行韵味的衣服,顺便也能调剂一下自己的心情。行李箱的密码还是0619,这是她与已经逝去四年的丈夫英明正式相恋的日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她承认自己是个感情专一的女人,尽管英明已经病逝很久了,但她始终还无法将他忘却。 如果英明在她身边,他会给她一个什么样的建议呢? 箱子打开了,楼燕第一眼就看见了那只文件袋。尽管它与其他文件袋都是一样的白色马尼拉纸,尽管她已把这只文件袋上的浅灰色封条完全用胶带遮住了,但她还是顿觉心惊肉跳。 街上的行人似乎慢慢多了起来,咖啡馆里也坐满了人,空气中泛起一股潮湿的气味。透过咖啡屋的窗子,楼燕又看到了那个人——蓝色套装,灰白头发,年龄在五十岁上下。昨晚在通过奥肯切机场海关时她就看到过这个人。而刚才在她离开马尔纳饭店时又一眼瞥见了他。他是住在这家饭店,还是来这里吃午饭,或是来找什么人的? 然而,一路走来,楼燕发现自己在观赏橱窗里各式各样的女用内衣的同时,那个人就站在不远处的街对面。橱窗擦得很亮,能够清晰地映出行人包括他的影子。几乎可以肯定就是他一直尾随着自己。 此刻已踅进咖啡屋里的楼燕放任自己的目光在街上游荡着,时缓时慢,有时躲在树荫下乘凉,有时专心致志地注视着前面的橱窗。 楼燕举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发现正前方是一面通顶的玻璃幕墙,可以清楚地映出她身后的东西:咖啡屋的进口通道、糕点展示台、收银台、散放的桌椅、几幅挂在墙上的油画。 当她再一次冒险向窗外张望时,天哪!那个人居然就站立在她靠近的窗子外面,还好,是背对着窗外的花箱,正在用手机说着什么,她当然一句也听不清。很快,他急匆匆、目不斜视地沿着楼燕来的方向走去。 她狐疑地摇摇头,又不放心地朝前倾了倾身子,想尽可能多地看到街面,以确定灰白头发离去的方向。同时她心里还不停地打着鼓:这究竟是谁?真的在跟踪我?会是谁派来的?是穆勒的人?蓦地,她感到全身一震。一定是因为那只文件袋! 感谢上帝!刚才在离开饭店的时候,她已经把那只文件袋存放在了饭店前台的一个保险箱里。她既不敢把它留在房间的箱子里,更不敢将它连同护照、钱夹放在随身的手提包里。 也许是小偷?灰白头发一路跟来,两只手一直是插在口袋里的,既不像一般的旅游者,也不像办什么事情的。在巴黎这个地方,小偷可是比咖啡馆还要多的。也许这个男人在她身上打的正是这个主意——住在马尔纳饭店,衣着讲究。幸亏自己没有走进一条寂静的小巷,或是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 门口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起。她抬头从玻璃幕墙里看到三个人走了进来,两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长着亚洲人的模样。不料,这个亚洲男人径直朝着她这边走来。 “看看!这不是楼燕吗?” 路野!楼燕不胜惊讶地放下手中的杯子。 她记得最后一次见到路野的时候,是在苏正平的办公室。当时他的心情不太好,因为正是楼燕得到了他想要的职位,他向老苏提出了辞职。在此之前,路野已经做了两年的人物专访栏目的编辑,楼燕的到来使得他成为专栏主笔的梦想一下子就破灭了。他闯进办公室,怒不可遏,粗暴地打断了老苏与自己的谈话,谈话的内容正是关涉她的新工作。那一刻,她感到很不舒服,十分的不自在…… 此时此刻路野正笑容满面、极其友好地与她握手施礼,似乎往日的忌恨与愤懑都已烟消云散了。很明显,这也是她所盼望的。他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楼燕心中总有一种内疚和懊悔的感觉。本来嘛,他工作真的是很出色,而且为人热情豪爽,善于交际。路野还有着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身材高大,眼睛炯炯有神,与人握手时,温热而有力。 路野的朋友也坐到了她的面前:约翰·格伦,美国人,看上去老成持重;雅尼娜,楼燕猜想大概是路野的女朋友——她的手臂总是不经意地搭在路野的肩膀上,华裔法国人,随意地穿着一条已经发白了的牛仔裤,一件淡黄色的罩衫,显得既大方、漂亮,又富有青春的活力;而格伦却是一本正经的三件套灰色西装,这在午后的咖啡馆里多少有点不太协调。路野的服饰则像是巴黎的流行产物:蓝色工装裤,雪白衬衣上系着领带,一件烟灰色的亚麻布上衣。 咖啡来了,整整、浓浓的一壶。在这种场合下,浓烈的饮料总是受人欢迎的。 “现在,你可以挨个采访我们了。”路野转身对着雅尼娜说,“这是她的工作方式。”他的英语发音干净纯正,偶尔还带有一点短促的喉音,楼燕知道这是他故意炫耀自己在伦敦所遗留下的“痕迹”。 “她的什么工作、什么方式?”肩上披散着长长鬈发的雅尼娜睁圆了眼睛用汉语问道。 “首先,审视现场;然后观察对方;最后把采访机伸到你面前,大声问道:你究竟是干什么的?哈哈,哈哈。”路野的笑声短促、刺耳。“嗨,你应该要点比这更带劲的。苏格兰威士忌怎么样?”他咧开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对着楼燕嬉笑着。 “不行,这对于我来讲,实在是太早了。”楼燕故意拖着康沃尔郡口音答复他,并拿出一支烟,格伦悄无声息地将打火机举到她的面前,打着了火。 “谢谢。”她向一直沉默着的格伦点点头。 “路野,你怎么会在这儿?听说你在做生意?” “我在度假。还是在做老本行,偶尔给几家杂志和报纸写几篇稿子。” “自由撰稿人?一次浪漫的欧洲之旅?看来离开杂志社是走对了。”楼燕真诚地说。 “听说你这次去华沙,是专为采访梅尔斯教授的?”路野的声音十分轻柔。 “是呀。你怎么知道的?”她举起的杯子在半空停住了。 “那么重大的事情谁会不知道呢?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路野压低了声音,用汉语说道,“是乔布里告诉格伦的。他们是朋友。” “不过,我还没有完成任务。”她也用汉语回答了路野,但眼角瞥着一直面露微笑的格伦。 “您不能再指望乔布里了,他现在有点麻烦。”格伦似乎能听得懂他们在讲些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 “为什么?您对他很熟悉吗?”楼燕睁大了眼睛,注视着格伦那张宽阔的脸。 “不怎么熟,但他挺会开玩笑,大家都很喜欢他。”格伦操着一口地道的美国东北部口音。楼燕曾经结识过的一个女朋友就来自奥哈马,说起话来表情丰富,语调夸张,总是显得土里土气的。但同样的语调,从格伦的口中说出,却显得稳重而富有魅力。难怪雅尼娜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充满了对他的崇拜和敬畏。 “你还在继续撰写关于超导内容的文章吗?格伦博士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另外,也许他还能帮助你安排采访梅尔斯教授的事情呢。”路野轻轻地捏了捏格伦的臂膀,而格伦的嘴角回应了一丝谦逊的微笑。 “是吗?那有机会一定要当面请教格伦博士。”楼燕心里再一次掀起波澜。 “我拜读过你的很多文章,真是精彩极了。”路野继续说,“那么,你对其他方面背景的新闻感兴趣吗?比如政治、经济,还有军事的?” “什么?”她不解地问道。 “其实,作为职业和爱好,我也是这样做的——一边采访一边收集。”接着他改用汉语,“旁征博引,触类旁通嘛。”他居然又改用流利的德语说道,“这也许能使你有更广阔的发展领域。”路野的目光是那么的温和友善。 “是吗?不过,我还是没兴趣。”她也用德语坚定地答道,随即从包里又抽出一支香烟。 第3章 格伦又将早已准备好了的打火机伸了出来,但这次也许距离稍远些,她不得不屈身靠近桌角。这时,邻桌的一个女人起身路过,正巧碰了一下楼燕。她说了声“对不起”,便继续往前走去。 楼燕重新坐回座位上,用夹着香烟的手举起了杯子,刚要喝,忽然感觉到肩胛骨处好像没有了原先能够触摸到的皮带贴背的感觉。她用手一摸——糟糕!皮包不见了。慌乱之中,她抬头朝着玻璃幕墙望去,只见刚才碰她的那个女人正走近门口。 “我的包!”她霍地站了起来,丢下香烟。 “我来抓住她!”格伦的动作更加敏捷。他一个箭步,就蹿到了门口。 路野几乎同时也站了起来,但他的一个趔趄正好挡住了楼燕的去路。 “没关系!”路野一边抓住楼燕的胳膊,一边安慰着她,“格伦会抓住那个女人的。” “她偷走了我的包!”楼燕猛地挣脱了他的手。 “上帝呀!她跑得真快!”雅尼娜尖叫着,扯住楼燕的手也跟着冲到了门口。 楼燕追到门前,急切地扫视着来往的行人,绝望地大声说:“完了,不见了,她跑掉了!” “是不是这个?我找到了。”追着格伦那富有磁性的声音望去,楼燕感激地接过格伦递过来的手提包,“谢谢!太感谢了!” “好样的!格伦。”路野拍拍格伦的肩膀,扭头对楼燕说,“快看看包里少了什么没有?” 楼燕打开手提包,将里面的东西统统倒在了桌子上。护照、钱包、旅行支票,感谢上帝!还有手机、驾照、化妆盒、饭店房间钥匙,还有笔记本。她把这些东西连同钢笔、铅笔、香烟等一起又都放回了包里。 “那个带拉链的小袋子怎么样了?里面的东西还在吗?”雅尼娜关心地问。 “是现金——美元、法郎,还有我回家的机票。”她拉开拉链,雅尼娜也探过头来,仔细帮着看。 路野把她的黑色小笔记本递给她。刚才他一直饶有兴趣地翻阅着它。 “都是我草草记录的采访内容。在下一个月的杂志上,你就能看到所有的内容了。对不起,我必须走了,明天我还要早早地动身赶回北京呢。”她一边匆忙地将笔记本放入包里,一边说着。 “真的太可惜了,我们刚刚见面就要分手了。”路野不无遗憾地说。 “很高兴认识您,楼小姐。”格伦学着法国人的样子吻了楼燕的双颊。 “再次谢谢您。也希望能在北京见到您,到时候我会亲自接待您的。”她抬头给了格伦一个舒心的微笑。 她感受着他们的热忱和殷切目光的注视,快速走出了咖啡馆。街上温热的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急匆匆地往饭店的方向赶去。 ·3· 第四章郊外小屋 “就这样空着手回来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苏正平个头不高,宽宽的肩膀,硕大的脑袋,高耸的前额,灰白的头发坚硬而浓密。他摘下鼻梁上的眼镜,习惯性地摸了摸前额,用犀利的目光盯视着刚刚落座在办公桌对面的楼燕。 “别说是梅尔斯教授,就连他的助手、那个叫乔布里的也没跟我说上一句话。我曾找过这次年会的执行主席奈尔教授,但他声称对此一无所知。”楼燕今天特地穿了一身奶黄色的套装,精心装扮过的脸颊光彩照人,全无长途跋涉过的踪影。她不会让别人看到她的任何遭受过挫折的迹象,即使是在心底。 “不过,我已经根据大会的记录和一部分人的发言整理出了一篇报道,内容也比较丰富。文稿已经放在刘主编的桌子上了。”她知道她这次绝不能空手而回,哪怕是不加入有关梅尔斯的采访内容,也要呈上一篇具有相当分量的文章。所以,在回国的飞机上,她将华沙的采访报道赶写了出来。 “似乎根本就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平静极了,没有任何值得让我们注意的细节。”她尽量使用正常的语调结束了她对华沙国际物理年会总体印象的描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可是他们给我们的承诺。”苏正平拧紧了眉头,盯着楼燕,喝了一口茶水。 “我也不知道。我没做任何惹人反感,或者引人注目的事,这些我当时都在电话里跟您讲了。”她轻轻润了一下嗓子。 “这些我都相信你。本来我们没有那个采访的要求,是他们主动向我们提出的。算啦,权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先放你两天的假,好好在家休息吧。” “还有件事,很重要。”她压低了声音,“您认识刘瑞金吗?我必须要见他一面。” “有什么事情?”他不解地问道。 楼燕深深地喘了口气,回头又望了望紧闭着的房门。 “我在华沙,有一个人找到我,要我给那个叫刘瑞金的带话,说他需要刘瑞金的帮助。” “什么意思?他点名要找瑞金?” “是的,他要我尽快与这个姓刘的联系,好像是要谈合作的事情。”楼燕看着苏正平慢吞吞的样子,有些气短。 苏正平迟疑了片刻,然后皱着双眉,抓起话筒,快速地拨了一组数字。电话很快就通了,话筒那边的人问他找谁,又询问了他的名字,然后告诉他刘瑞金本人很快就会致电给他。 “瑞金现在不在,但很快就会回来,这家伙是个工作狂。”他摸着前额,瞪着楼燕。“说说看,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曾经提醒过你:不要跟政治搅和在一起!”他低声吼道。 “我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想。这可是别人找上我的。”她低头嘟囔着。 “这样吧,”苏正平看了看表,“我把刘瑞金的电话号码给你,你给他打,怎么样?” “不,还是您跟他联系,告诉他必须马上见面。”她口气坚决地说。 “那我怎么介绍你呢?” “不要说出我的名字,也不要告诉他我是您的部下。就对他说事情紧急,有人要见他。”她的嘴唇有些泛白,“我也不想在哪个固定的场所见他,我会开车路过他指定的一个地方,接上他,在车上跟他见面。您说呢?”看着苏正平的表情,她甚至也在怀疑自己是否有点小题大做了。 傍晚,楼燕比预定的时间提前十分钟赶到了约会地点。为了这次见面,她特地借了一辆灰色的捷达车,而没敢开自己那辆红得犹如一团火焰似的朗尼跑车。苏正平给她选定的地址简直是无可挑剔——位于方庄的一家肯德基快餐店:虽然位于街区中央地段,但人流不多,闹中取静。尽管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但视野还是十分的开阔、清晰。 楼燕将车慢慢地靠向路边的人行道,一边目测着汽车与即将到达的快餐店的距离,一边观察着街边的店铺和行走的路人。一辆缓缓行驶的货柜卡车上跳下一个年轻小伙,肯定不是。又有两个男人并排着从书店里走了出来,应该也不是。突然,楼燕从反光镜里发现一个人从她的车后面冒了出来,而且马上将手搭在车门的扶手上。糟糕!会不会是遇到了坏人! 车门打开了。 “是楼小姐吗?你好,我是刘瑞金,老苏的朋友。”他悄无声息地闪入车厢,随即又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他不等回答,又说:“现在请你继续往前开车吧。” 楼燕有些紧张地挂上挡位,紧踏油门,汽车嗖地朝前冲去,引擎发出的轰鸣声引来路人的侧目。 “谢谢你能来见我,”她一边观望着外面的车流,一边用余光探询着这个男人,“你要我往哪里开?” “我们四处走走吧。你可以把你见到的或听到的任何事情都告诉我。不过,最好由我来开车,那样你会更专心地讲述所有的细节。”刘瑞金的语调不高,刚好盖过了发动机的声音。 楼燕巴不得地马上离开驾驶座位。她不习惯也不喜欢在开车时,身边坐个陌生男人,那样她会觉得手忙脚乱,毫无章法。 汽车停了下来,刘瑞金坐上驾驶座,调试着坐椅的距离与反光镜的焦点。他的个子挺高的,应该在一米八以上。趁着下车的时候,楼燕目测了他一下。深色的裤子,棕色灯芯绒的外套,身材匀称,步履轻快,瞬间的扭转显现出了漂亮的侧身。 “这车不是你的吧?”没想到他先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我找朋友借的。”对于他的观察力,楼燕多少有些惊讶。 车子驶出二环路,朝着劲松桥方向驶去。 “那份资料带来了吗?” “是的,”她已打开挟在身边的手提包,抽出文件袋,“穆勒要我直接交给你,不能让别人知道,说是这很重要。”楼燕一着急,也没说清楚是文件很重要,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很重要。好在刘瑞金正专心致志地开车,似乎没留意她的语病。 “里面都说了些什么?你说给我听听。” 楼燕被他逐渐淡漠的口气激怒了。“里面是什么内容,我怎么知道!”她声音一下高了许多。 汽车拐入一条僻静的街区,停靠在路边上。刘瑞金关闭了引擎,打开了车顶灯。 “把文件给我。”他并没有理会楼燕的感觉,伸手拿过文件袋,仔细端详了半天,然后揭开印着条码的封条,又解开了文件袋的纽扣,抽出一沓带有红色标题的中文材料。他只翻看了前三页[奇·书·网-整.理'提.供],就快速将它们又塞回了文件袋,仿佛那是一枚即将要被引爆的定时炸弹。 “穆勒说,这份文件一旦公布出来,会引起有些国家的强烈抗议、叛乱、战争,甚至又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她为了一字不差地重复穆勒的原话,改用英语复述着,甚至语调也在极力模仿着。“你听得懂我刚才讲的意思吗?”楼燕有点担心刘瑞金是否能听得懂她所说的英语。 “当然。”他一边简短地回答着楼燕的问话,一边小心地掂量着手中的文件袋。 第4章 沉默片刻,他又将文件袋交还给了楼燕。“这样吧,我先去打个电话,你就在车里待着别动。好吗?” 楼燕点点头,注视着他走到距离汽车的不远处停了下来。 刘瑞金掏出了手机——这是一部经过特殊保密技术处理的移动电话。打了三个电话:第一个是打给局长李天养——他的顶头上司,希望他能够在办公室尽快看到这份高度敏感的材料;另一个是打给他的助手——蒋丹,一个半小时后要他到达指定的接头地点;第三个电话很简单——打给他的好朋友孟林,告诉他今晚的约会取消了,改天再联系。 汽车穿过狭窄的街道,掉回车头,驶入三环路,然后一直向北,国贸桥,长虹桥,燕莎桥…… “对不起,我饿了,你也还没吃吧?”看着窗外路边上各式各样、闪烁着霓虹灯的餐馆,刘瑞金建议道:“我们去前面的一家西安面食馆随便吃点,正好我可以把文件袋交给我的一个朋友。” “那好吧。”她稍微舒缓了下斜靠在车门上、有些僵硬了的身子。 “现在,请你帮忙把文件袋口封上。”不知什么时候,刘瑞金的手指上多了一小圈透明的胶带。 她耸耸肩,然后接过胶带,细心地拉开胶条,将文件袋口一层一层地包了起来。 “呵呵。行啦,包得够严实的了。”他的微笑同时感染了她,车内的空气也随之轻松了起来。 “你叫楼燕?”这是今晚他第一次直接称呼自己的名字。尽管有些亲近的感觉,但她还是对老苏的做法感到诧异——不是已经提醒过他不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嘛。 “对不起,”他好像已经猜出她的心思,“在见到你之前,我不得不对你要有一定的了解。我希望只有你,而没有其他人碰过这个文件袋。”他补充道。(奇书网|isuu.) “请放心,除了我没有人碰过、哪怕是见过这个文件袋。而且,穆勒警告过我——不要打开它。” 刘瑞金慢慢掉转着车头,过了前面的十字路口,就是西安面食馆。 “那你真的不想知道这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内容,哪怕是一点点?”他不紧不慢地问着。 “我才没那么无聊呢。我这个人历来是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便这样,也让我在巴黎虚惊一场。真是荒谬之极!”她忍不住说了句拉丁语。 “巴黎什么……”刘瑞金想重复一遍那句拉丁语,但舌头似乎不太听使唤。 “哈哈,哈哈。”楼燕看着他那多少显得有些夸张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们走进面食馆,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随便点了几个菜。 “你刚才在说什么?巴黎……”刘瑞金抬头凝神注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有些尴尬地咧了一下嘴。 “呵呵。”楼燕想起刚才他的样子,禁不住又笑了起来。 “对不起,我让你难堪了。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我的口头禅,是很荒谬的意思。”她没敢对视刘瑞金的眼睛,只是瞥了眼他那梳理得干干净净的短发,便垂下了眼帘。 “对不起,我不得不需要搞清楚那份文件究竟有没有人看过。穆勒提醒你不要打开文件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他说过,打开它会对我有危险。所以,我拿到文件就从华沙的一家饭店赶到机场,然后一路提心吊胆地飞到了巴黎。” “那是你可能会面临的第一个危险。而第二个则是在巴黎,是吗?” “那第三个呢?会是在这里吗?”她有点调皮地问。 这要看她是不是确实受到了怀疑,也许她的全程都已受到了监视。但他不想再继续分析下去了,这样会无端地加剧她正在试图掩饰着的恐惧感。 “当然不会,你的任务已经出色地完成了。”他举起了茶杯,脸上露出令人鼓舞的微笑。“不过,你还记得那些细节吗?他们都说了些什么?都做了些什么?是怎么说的?怎么做的?” “我当然记得,终生难忘。” “那你待会儿能按着时间顺序把事情都给我讲清楚吗?从穆勒见到你的那一刻起。” “那我就从我在饭店的房间里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说起吧。” “用电话?他是通过你房间的电话跟你第一次联络的?”糟糕!她真的可能有危险。他直起身子,给桌上的茶杯里续了些水,生怕楼燕看出他吃惊的表情。“老天有眼,使我们都具备了一双经过训练的耳朵和眼睛,能为我们捕捉到每一个细节。” “这也算是对我们当记者的一种赞美吗?”她说着,放下手中的碗筷。 “当然啦。”看着她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刘瑞金客气地说,“那我们继续前进?” 汽车一路向西行驶着,车速明显加快了。 眼前出现了一家加油站,硕大的蓝色天棚,一排红色的加油机在亮闪闪的霓虹灯照射下显得格外耀眼。加油站里空荡荡的,一辆车也没有,只有两个工人在屋里呆坐着。 “我们还要再等十分钟。”刘瑞金看了眼手表,把车停在一块空地上。 “你可以下去散散步,这里的空气还是挺不错的。”他改换了口气,似乎多了几分关切。 晚风徐徐吹来,夹杂着几丝凉意。曾经是一片农田的土地现在被一片楼群覆盖着,竟然连一根绿草也看不到了。这里的景色……真是令人遗憾,她一边感慨着,一边沿着加油机的外侧,慢慢地踱着步子。突然,一辆白色尼桑车疾驰而来,从她身边擦过。真是没教养!她怒视着车里的两个人,而司机就跟没事人一样转过头去,将车停到了加油站的另一侧。 “楼燕,上车吧。”刘瑞金驾车来到她身边。 “你的朋友来了?”她坐进了车里。 “是的。他们已经走了。” “就是刚才那辆尼桑?” “对。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办,请你坐好。”他挂上挡位,汽车又向前驶去。 他们离开公路,拐入一条小道,通过一片灌木丛后,楼燕透过汽车不断晃动着车灯,看到面前不远处的一栋不大的房子。 汽车很快就停了下来。 这是一座两层结构的红砖楼房,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一套沙发,几个柜子,墙边还搭靠着一个烤炉架。楼燕猜想房屋的主人可能也就是在周末时光顾这里。 “怎么样?你看。”刘瑞金搓着手,望着正在四处环顾着的楼燕。 “挺好,挺安静的。”说实话,她也的确再说不出另外的字眼儿了。 “那我们就开始吧。”他从灯芯绒外套的内兜里拿出了一个录音机。“你现在都知道了,你在意吗?”他看着楼燕吃惊的表情。 “如果真能万古流芳,那是我的荣幸!”事已至此,她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架势,尽管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看来你总是这样地有备而来呀。” “我用这个小玩意儿只是为了事情的精确性。”他把声音提高了一些,以掩饰自己不自然的表情,“我的记忆力可没有你的好使。” “那我可不敢当。” 他将无线麦克风别在自己的胸前,同时也递给楼燕一个,又将一个拇指盖大小的录音带放入机器里。 “现在都用数码录音机了,你们怎么还用这种老掉牙的东西。” “没办法,只给我们配这个。”他一边调试着机器,一边回答道。按照规定,当事人的谈话录音资料必须要具有连续性,由于数码录音在技术上可以做到多种模拟和编辑,使得利用磁带录音这个相对落后的方式反倒来得可靠。这些专业上的问题,他当然没必要解释了。 北京时间二十二点十分。 “准备好了吗?”他给楼燕做了一个鼓舞士气的表情。 “一切准备就绪。”楼燕举起了握紧的拳头。 ·4· 第五章秘密会议 跟楼燕分手后,刘瑞金在办公室连续工作了四十二个小时,他向李天养局长汇报了两次;与国务院办公厅、外交部、国防部以及其他相关部门谨慎地接触过;并慎重地选择了笔迹专家和反伪专家反复检查、对比了文件的纸张、型号与笔墨,以及相关领导人的签名。他只能通过小心翼翼地猜测、推断和试探性地接触,来印证和化解心中的种种疑惑。 现在是下午六点二十分。再过十分钟,这里即将举行一个与会人员经过特别挑选的安全调查委员会的秘密会议,会上将作出一个决定——就是如何应对这次突发事件可能引发的一切影响。这些经过特别挑选的安全调查委员会的成员,经验丰富,精明强干,责任心强,而且非常清楚他们所代表的各个部门。 房门被打开了。李天养局长取消了所有的日常安排,第一个到场。他年近六十、瘦高个、刀削脸,此时他的脸色比任何时候都难看——他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研究那份文件,至今还没有从震惊中挣脱出来。他看了刘瑞金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坐在靠边的一把椅子上,一声不吭。 国家安全委员会的黎南走了进来。这位温文尔雅、一贯笑容可掬的老头,今天也是一脸的严肃。他礼貌地将目光投向刘瑞金,然后又友好地向李天养点了点头,转身坐到了被摆成月牙形的椅子的另一端。他那谦逊谨慎的举止令人对他平添好感。 孙建斌笑眯眯地跟了进来。他供职于国家保密局,一直官运亨通。这件事既使他震惊,也使他愤怒,如果事发,对他未来的仕途绝对是个打击。但他还是像往常那样掩藏着内心真实的情感。他向老朋友刘瑞金打着招呼:“听说你这次又要一鸣惊人了,瑞金?” 刘瑞金报以无奈的一笑:“谁知道呢!”孙建斌是他多年的朋友,他能参加这个会议,他心里多少有些安慰。毕竟自己只有三十九岁——无疑会被这个房间里的其他人归纳到经验少、位置低的一类人之中。 第5章 唉!气短也没用,这就是现实存在。 雷振宇,退役海军中将,精神矍铄,动作敏捷。今天国防部特派他参加会议。他冲房间里的众人一点头,坐在了黎南的旁边。[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钟平也飘然而至。这位年仅四十六岁的情报专家,隶属于外交部政策研究室。他踏着碎步来到了中间仅剩的两把椅子面前,没有任何犹豫地坐到了稍微靠边的位子上。他抬头使劲扫视了刘瑞金一眼。 袁意峰到了。粗大的骨节攥紧了一根黄山松木杖,支撑着一条残腿站立在众人面前。在七十七个春秋中,他把整整六十年的光阴都奉献给了他所崇尚与热爱的事业:军人、驻外大使、政府官员、中央首长的特别助理。 会议开始。门外的秘密保安人员也依次分列在走廊里。虽然保安措施严密,但在议事日程的排列表里,还是会看到这次会议所讨论的主要内容:如何应对中国未来的能源需求。 袁意峰将一台小型数码录音机摆放在自己的面前,“首长需要知道我们讨论的全部内容。”他环顾四周,“有反对意见吗?” 为什么?刘瑞金差点笑出声来。在座的几个人的手表里、香烟盒里、西服纽扣里、皮带扣上能不暗藏着微型录音机吗?李天养,肯定有;黎南也会有;孙建斌就更不用说了;雷振宇倒是很难讲,不过即使有,肯定也是有人事先做好了手脚,老头子自己未必知道。至于钟平,这个令人厌恶的家伙,懒得理他。 袁意峰的开场白简单明了:会议的讨论——不要任何夸张的语言,不要过多的评述、不要玩弄文字,也不要兜圈子,更不要指责或推卸责任。他用一双隐藏在犹如雪松般眉毛下面的深邃的眼睛与周边的目光一一对视,得到了他所期待的答复。 他拿起面前的小型录音机说:“这次会议的录音在我们各自的领导听到之前,都必须得到最严密的保护;一旦听过,应当立即销毁!同意吗?”看到大家或以点头称是,或以目光赞许,他随即放下手里的录音机,并按下了红色按键。“好,我们现在开始讨论。我本人首先代表首长本人澄清:他从来没有在这样一份声明书上签署过自己的名字,也从未讨论或评论过类似的事情。” 说完,袁意峰就此陷入了沉默中。 接着,孙建斌和雷振宇分别代表他们的顶头上司,也彻底否认了这份声明与他们有关的事实。 楼燕带回来的文件袋里一共装有三份材料:一份是来自于中国国防部关于当前中国在全球的战略态势的报告。 第二份材料是由外交部长与国防部长联名写给中央领导的信,这是一份针对国防部报告的简明陈述和建议,在信纸的下方签有两位部长的亲笔署名和日期。 第三份材料则是中央首长的批示:同意该计划的主要内容,建议做进一步的详细讨论并立即付诸实施,建议要尽快与国家安全委员会等强力部门就其计划的实施取得一致。 “如果把它们认定为真实的,我并不感到奇怪。”李天养说。从技术部门的鉴定来讲,所有文件及信笺的纸质、印记、纸张的颜色与重量,机器打印的字体和使用的油墨都与其出入的办公室所使用的一模一样。 “而它最大的漏洞就在于,这么极其重要的文件居然没有文本存档和记录。”孙建斌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 “外交部长的签字日期兴许是一个证据。”黎南有些踌躇地说。“因为在这个时间他正以私人身份在卡拉奇参加一个秘密会议。”他尽量放低声音,“这是一次绝对秘密的会议,会期三天。而他们联署签名的时间正是在会议举行的第二天。”他习惯性地收住话头,结论应由更高职位的人做出。 “但你能公开这个证据吗?”孙建斌问,“或许这是同样的一个忘却程序。”他自问自答道。 雷振宇不满地望了孙建斌一眼,他很难接受这种显然有些轻率的表态。他清了清嗓子,谨慎地说:“这是一份只代表部分人观点的报告,如果说它是来自于国防部的某个研究机构,我想倒是完全有这种可能。但出面去找外交部长与我们部长联署签名,这显然不是国防部部长的工作方式。总之,在没有接到明确命令之前,我们决不会采取任何正式的行动。” 黎南根本不理会雷振宇都说了些什么。军队历来是国家意志的产物,他们的思维也是成建制的。“我对这些文件的真实性表示怀疑:这种高度机密而又敏感的意见或者共识,或许会达成一个口头协议,但决不会被人以口述的方式打印出来,即便在文件上注明绝密一级。但这种方式的确令人费解。”他摇摇头说,“国家安全委员会从不会在办事程序上如此马虎。” 袁意峰终于开口了:“很明显,我们大家都明白这些文件是伪造的,但必须要找到确凿的证据。这些签名究竟是怎么样的呢?钟平,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你给说说看。” 钟平挺直了身子,一副很受用的样子。“坦率地说,我也被搞糊涂了。经过反复地核查比对,签名使用的钢笔、墨水与签名的字体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他有意停顿了片刻,“就像信纸和打印机的色带都可能在办公室被偷窃一样,我相信在国外的朋友们早已专门为我们做好了大量的原物模型和有关模拟、制作的技术备份,再通过现有的数码技术的修正和复制,做到分毫不差的程度还是有可能的。” “也许有人受到了讹诈,出卖了有关的情报。”李天养刚刚处理完一个年仅四十岁的局级官员由于受到讹诈而被迫沦为间谍的案件。 “或者,”黎南假设着,“一个已经隐藏了多年的间谍,一直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你是不是说,你对这些文件的真伪很难做出结论?”袁意峰转过头,盯住钟平。 “不,我一直肯定它们就是伪造的,但从技术的角度来确定它们的真伪还存在一定的难度。” “如果这些文件落入外国那些别有用心的专家手中,就会使我们陷入非常不利的境地。”雷振宇不无担忧地说道。 “是呀。利用一个敏感的话题和一个敏感的方式,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一个绝顶巧妙的假情报样板!”袁意峰语气忽然变得严厉起来。“问题是,我们该如何应对和处理它们。”他用拐杖戳着摆放在桌子上的那沓纸。 全场鸦雀无声。 “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雷振宇斩钉截铁地说,“难道我们还有退路吗?” 袁意峰犀利的目光从雷振宇的脸上掠过,然后落到了刘瑞金的身上。“刘瑞金,这份材料是你搞来的?” 刘瑞金有些紧张地挺了挺身子,椅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孙建斌看到他那不自然的表情,马上接过了袁的话头。“我想,我们可以向外界公开这些材料里的部分内容,并通过特定的渠道向有关国家重新予以澄清我国的严正立场。当然,这要在它们了解此事之前,尽量避免发生一场对抗。” “对抗吗?哈哈,哈哈。”袁意峰突然大笑几声,全场为之一震。“对抗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他语气转缓,“小刘,听说送出这份材料的人想与我们合作?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是的。但前提是在这份材料公布之前。否则,”刘瑞金谨慎地寻找着最准确的词句,“或许他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是吗?”袁意峰吃惊地环顾四周,看到大家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我这里有一份录音可以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刘瑞金有些急切地说。 “一个提供假情报的叛逃者能有多大的价值?”钟平掩饰不住轻蔑的口吻,“充其量只会给我们增添更多的麻烦。” “兴许,他也能带来更多的情报。”刘瑞金回敬了一句。 “那又会是什么呢?”钟平感觉到大家对他的注意,“难道又是一份再让我们大家在这里聚会的假情报吗?” “在交换材料时,他特地强调要我自己一个人接受。我想,他也许在试图提醒,我们的内部可能出现了问题。”刘瑞金觉得自己脸有些涨红。“当然,这只是我的分析。” “这有什么呀?因为不知道你是专门‘做’假情报的人非常有限。”钟平的嘴从来不饶人。 “好啦。”袁意峰用严厉的口吻拦住了钟平,同时也用目光制止住了早已愤愤不平的李天养。“小刘,还是让我们听听录音吧。看看里面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刘瑞金按下录音机的放音键,楼燕的声音传了出来…… 录音放完了。袁意峰缓缓地说道:“小刘,你是对的。这里的确存在着很多需要进一步加以探讨的东西。” “是的。”钟平那尖刻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如果那个穆勒的委托人不叛逃了,或者他根本就不存在,那么,这就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利用一个无知的中国记者来贯彻他的计划’的最佳案例。” “你说什么?什么计划?”刘瑞金已经掩饰不住他的愤怒。 “从大了说,就是让中国政府在世界各国面前出丑!第十届《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审议大会马上就要在纽约联合国总部召开了,如果我们公布这个消息,那些别有用心的国家就会倒打一耙。我们肯定逃脱不掉‘正在蓄意加剧国际间的紧张局势’的指责。至于你,”钟平用刻薄的眼神扫视了刘瑞金一眼,“因你而出现的假情报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个人后果,恐怕你还没来得及想吧?” 李天养高声喝道:“我们从不制造假情报!”他不能容忍有人如此侮辱和斥责他的部下。 “那是当然,当然。”钟平不愿得罪李天养。“我只是想引起一番有意义的讨论。 第6章 瑞金,因为‘世上没有白吃的宴席’,我只是觉得没有什么‘可以白占的便宜’!”钟平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却将李天养、刘瑞金等人比做“白痴”,“顺便问一句,那个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你的人吗?” “不是。”刘瑞金答道。 “一个毫无关系的人?”黎南耸起了眉毛。他历来对非专业人员不抱有任何幻想。 “是一名记者。”李天养插话道。 “怀疑还不仅如此。”钟平感到同盟者加入的力量,“她对华沙、饭店、花园有着那么详尽的描述,但我们却对她一无所知,她是站在哪一边的呢?究竟可不可靠?” 刘瑞金紧闭着嘴。 “她是一名出色的记者。”李天养粗暴地打断他的话,“一个采访过许多世界知名科学家的专栏作家。我了解她的工作状况,也能听出她的声音。”他看了刘瑞金一眼,“她很聪明,具有很强的洞察力。”李天养回应着周围射过来的疑虑的眼神。 “那好吧,就算她没有什么问题。可那个所谓的‘叛逃者’究竟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会不会也跟他所提供的情报一样也是个‘假’的呢?这些会不会是甩给我们的一个诱饵呢?”钟平转向黎南,“在这方面,您和李老板可以说是这方面的专家了。” “在某些方面,假情报也是情报,并不会因此而否定他可能是一个真正的叛逃者。”黎南谨慎地回答道。 “那个在华沙的,或是其他地方的叛逃者,”袁意峰用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他还在那里吗?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我们的人已经找到了穆勒的线索,并开始想办法进行接触了。我想报告很快就会送来。”李天养说。 “时间来得及吗?在欧洲我们的力量可还很薄弱。”袁意峰不无忧虑地说。“瑞金呀,你查过那个叫穆勒的人没有?”他的语气越发低沉。 “只了解到他是在华沙举办这届国际物理年会组委会的赞助商托卡斯公司的一名职员,德裔美国人。现年四十一岁,未婚。他所在的托卡斯公司是美国一家具有八十年历史的公共关系咨询公司,现在是国际物理协会的长期赞助商,同时也为国际能源理事会、国际医学协会等多个国际组织提供赞助和会议服务。公司的多名高级职员都曾有过在美国政府工作的背景。” “这些还远远不够,还要继续深入调查。”袁意峰眉头紧锁着。 “是。”刘瑞金承认道。 “接下来该怎么办?”雷振宇也开始发问了。“难道我们就在这里守株待兔吗?” “我来讲几句。”许久没有开口的孙建斌清了清嗓子说道,“首先,我认为必须要以冷静和务实的态度衡量这场危机——请原谅我使用了‘危机’这样的字眼儿——对可能涉及的国家和地区的根本利益所造成的危害和冲击。暂且不提这位提供假情报的叛逃者是谁,他今后打算如何与我们合作。单就他所提供的这份假情报而言,无疑就是想掀起一场针对中国的阴谋,其用意是想利用我们与美日等国之间早已存在的互不信任、相互猜忌的对峙心态,蓄意诽谤和中伤中国良好的国际形象和地位,进一步挑拨中国与其他国家的友好合作关系,恶化中国的外交环境,从而达到阻碍中国现代化建设的目的。” “你有什么具体的建议?”李天养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讲话。 孙建斌并不理会他的态度,继续字斟句酌地编织着自己的思路。 “我的建议是,第一,利用即将召开的第十届《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审议大会的契机,由中央首长通过电话与几个主要的核国家首脑通话,重申中方将一如既往地忠实履行《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各项义务,致力于加强条约的普遍性、有效性和权威性,全面、平衡地推进条约关于核裁军、核扩散与和平利用核能的三大目标,并将继续以积极和建设性的态度参加《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审议进程。” “其次,通过我国驻联合国裁军大使在此次审议大会上的发言以及驻外使馆等外交渠道向各国表明我们针对核不扩散条约的一贯态度,并在国内外的主要媒体上开展一系列宣讲活动。” “最后,也是最难做到的。”他停顿了片刻,“组织一个专家小组,或称一个代表团前往m国进行最大限度的沟通——因为,可能爆发的核危机与m国的利益也是至关重要的。” “怎么沟通?”袁意峰追问道。 “揭露此次假情报的全部事实,并对他们的‘主动措施’予以谴责。”孙建斌平时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了。 “其实,这只是来自于一种假设——假设叛逃者来自于m国,假设这份假情报也来自于m国,假设这份情报只是针对于我们的。”孙建斌若有所思地说。 “是的。”李天养也点点头,“假设这里不会有人泄露消息的话。” “一旦走漏了消息,”黎南的表情变得严峻和可怕起来,“那么,我们这里的其中一个人就要承担起责任。” 时间在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中流逝了片刻。 袁意峰把玩了一下手中的拐杖,抬头扫视了大家一眼。“那么,我们就这样决定喽?”他凝视着黎南,“下一步你的工作会更重一些。也许我们cia的朋友可能还在怀疑我们的勇气和能力。”他点了点头,便站了起来,将面前的小录音机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大家也都一个个站了起来,跟随着袁意峰、雷振宇依次走出房门。 行走中的袁意峰突然转过头来,盯视着刘瑞金。而刘瑞金一边走,一边正低着头把录音磁带装进他的公文包里。“听说,你的录音带有两盘,可你只给我们放了一盘。” “是的。另一盘与我们刚才讨论的内容无关。”刘瑞金注意到走在前面正放慢脚步的钟平。 “噢。”袁意峰将手中的拐杖在青灰色的仿大理石地板上拖拉着,往前挪动了几步又马上停了下来。“你们自己不做假情报吗?”他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刘瑞金。 “是的。我们只是截获、跟踪、分析和破解假情报。”他迎着老人的目光微笑着。谢天谢地,钟平等人已经转过了走廊的拐角。 “嗯?”老人松缓地移动着脚步,脑海里反复思索着——假情报这是他许多年前就曾见识和运用过的一种特战工具。在种种的掩护和伪装后面,更加需要的是来自于我们自身的智慧和勇气,而最重要的就是要对整个的战略态势做出具有前瞻性的判断和掌握。而这,便是实施“假情报”即“主动措施”之根本所在! “我们先是通过各种渠道,”刘瑞金小心翼翼地说着,“查找并发现可疑的假消息、假情报,然后追踪它们的源头,然后再深入地分析和研判其假情报运用的战略或者战术目的;追查这些假情报的制造及使用者,最后彻底揭露和粉碎他们的阴谋。”他注意到了老人专注的神情,有意地停顿了一下。“说句题外话,现在假情报的手段和方式也越来越多地运用到了科技和经济领域。因此,我们的主要工作就是针对那些所谓的‘假情报’,展开广泛而又深入的调查分析,找出它的破绽和致命的弱点,并抢在它摇身一变而成为真理之前,将其击垮击破。所以,时间才是我们手中最重要的武器。” “那就是说,你下一步的工作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追查、跟踪到这些谣言的发明者和使用者了?”尽管袁意峰的语气还存在着疑惑,但他的脸上已浮现出难得的笑容。 “‘假情报’,是谁发明了这个可怕又令人厌恶的名词?”老人有些疲惫地摇摇头,昂首步入了他的随行警卫的行列中。 刘瑞金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转身朝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在那里设有直接通往机密档案室的电梯。他拎着手里的公文包,感觉着公文包里那两盘录音带的分量。讲述华沙事件的录音带,已经对安全调查委员会所作出的决定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出于职业需要,他和李天养对楼燕描述她在巴黎遭遇的另一盘录音带更感兴趣。虽然委员会接受了孙建斌的建议,也作出了具体决定,但委员会选择的道路是否正确,还是要通过楼燕所提到的那个“可能的叛逃者”来得以印证才行。钟平说得没错,也许只有得到了“他”,才能真正地解开这个谜。但这需要时间。 是的。“叛逃者”还在潜逃,而那份材料更像一枚随时可能发生爆炸的重磅炸弹。一切有赖于“叛逃者”的成功逃脱——楼燕本人奇特的“华沙—巴黎之行”决不仅仅是一个偶然的或是孤立的事件。而有关“叛逃者”的所有线索都集中在她的身上,那个“叛逃者”很有可能还会通过她与自己联系。要派人牢牢地盯住她的一举一动。 也许监督和保护楼燕的工作由自己亲自担任会好一些。一方面可以直接通过她掌握到有关“叛逃者”的信息,能够反应及时,也便于保密;而在另一方面,楼燕的安全关系重大,且周边的人员众多、环境复杂,让别人来做他还真有些不放心。此外,据他的观察,楼燕是一个极其敏感、挑剔的女人,一般人很难接近她,所以,此项任务非他莫属。 他步履轻快地走进设有警卫的电梯间,意外地发现自己处里的两个人——蒋丹和姜炳华也站在那里。 “头儿,会开完了?”蒋丹笑嘻嘻地打着招呼。 “是呀,还没吃饭吧?都九点多了,会议开得怎么样?”姜炳华也凑上前来。 “开完了。你们这是干什么去?”刘瑞金看着高挑、英俊的蒋丹问道。 “刚取了一份资料,李老板要用。炳华闲着没事,陪我走走。”蒋丹扬了扬手中密封着的档案袋。 第7章 “你们真是在讨论中国的能源危机吗?”姜炳华低声问道。 蒋丹不满地推了姜炳华一把。“多嘴。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头儿要不要一起吃饭,我们也没吃呢。” 刘瑞金看着这两个讨人喜欢的年轻助手,笑而不答。 “好了,首长公务繁忙,我们就不叨扰了。”姜炳华做了个鬼脸,拉着蒋丹走出了电梯间。 ·5· 第六章再度领命 下午四点整,正在埋头整理华沙工作笔记的楼燕接到了苏正平的电话,来到他的办公室。 看得出他的情绪极佳。“今天上午,我接到了一个电话。你猜是谁的?是乔布里的。”他神采飞扬地说,“他已经给你安排好了梅尔斯教授的采访时间。这一回绝对不会再有差错了。”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告诉你,国际物理学会主席奈尔教授也给我打过电话了。上次采访的安排的确出了问题,他已经郑重向我做出了道歉,还要我向你转达他的‘最真挚’的问候。”苏正平宽厚的背膀抵靠在巨大的皮转椅上,左右摇摆着。 “你对乔布里的印象如何?”他习惯性地抚摸着前额,想再一次鼓动起楼燕的热情。 “人挺不错。开朗,热情。一个典型的意大利人。”她盯视着苏正平,眼里还闪烁着疑虑。 “怎么样?再去一趟意大利?我想,下一期的重头戏还得由你来唱呀。”苏正平打量着她的表情,急切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是想尽快做完这个采访,但最近——”她有些犹豫,心里还想着前几天在华沙和巴黎的遭遇——乔布里在电话里冷淡的声音、穆勒的那张白脸、在她身后不断晃动的灰白头发、偷拿手提袋的那个女人的背影,以及刘瑞金在那个郊外小屋里的微型录音机……突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多得毫无头绪。也许刘瑞金会给她一个答案。但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给她打电话呢? “喂!”苏正平敲了敲桌子。 “哦。那我什么时候走?”楼燕忙不迭地问道。 “明天,也就是星期四。你马上去准备吧。” 苏正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乔布里的提议。这实在是太好了!按此计划,如果能在即将出版的这期上如期看到对梅尔斯教授的专访,那么,在年底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发的“莫比斯杯”科教大奖就肯定非《超导研究》莫属了。 “好吧。但我有一个条件。”她抬起头,望着苏正平,“很简单。我这次的采访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他们。”她用手指了指门外。 “这没问题。机票我是托旅行社的朋友订的,出差的经费也已经打到了你的信用卡里。”苏正平非常相信自己的感觉:楼燕不是一个轻易服输的人,也是他经过多年挑选和培养的好助手与合作伙伴。 他打开抽屉,将机票推到楼燕的面前,“星期四从香港起程,先飞罗马,然后转机到都灵。时间太紧,到香港后,你只能坐夜班飞机了。” “那好吧,我会抓紧时间做好准备的。”她将机票放入了手提袋。 “顺便问一句,你见过刘瑞金了吗?” “见了。他把我所讲的都用录音机录下来了。” “他没说什么吗?” “没有。但愿是我的错觉。”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你猜,我这次在巴黎遇到谁了?就在我被人跟踪后躲进的那个咖啡馆里,我遇到了路野。就是从咱们杂志社离开的路野。” “什么?”苏正平吃惊地摘下鼻梁上的眼镜,“他到那儿去干什么?” “他与朋友去喝咖啡。还跟我聊了会儿。我的包也是在那儿被偷的。是他的一个朋友帮我拿了回来。”她直视着苏正平,轻轻地问道,“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当初要用我,而没有提拔路野呢?你知道,为了这件事,很多人,包括路野,对我一直耿耿于怀。” “在巴黎,他又跟你提起这事儿了?” “那倒没有。” “别理他,小楼。如果当初他没有得到你现在这份工作,也只能怪他自己。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跟你无关。” 她点点头。 “你知道吗?路野除了为我做事以外,还用陈路的笔名同时给国外其他的媒体提供稿件,其中还包括一些敏感材料。”苏正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陈路?”她大吃一惊。 “这是个秘密。是我保了他,才使得他没被抓进监狱里。但他也就失去了本应属于他的工作。”他离开写字台,走到了房门边上,下意识地摸了下门把手。“他曾在我面前痛哭流涕,但我不得不让他离开这里。为了《超导研究》的声誉,我让他自动辞职。” 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我必须清除他!说轻一点,就是个笔墨骗子;说严重了,就是我们学术界的文痞,或者,”他语调冷峻地说,“是一个丧失了良心与国格的败类。” “您是怎么发现的?”她好奇地问。 “纯属巧合。一个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在聊天时,谈到了在海外的一份杂志上,刊登了一篇有关中国科技发展动向的文章,里面貌似公正地引用了一些不为人知、未经证实的数据,用偏颇的言辞严重歪曲了中国经济建设与科学研究的关系,引起了海内外经济界、学术界的一片哗然。”他摇摇头,"奇"书"网-q'i's'u'u'.'c'o'm"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凡是有头脑、有正义感的出版人或者读者都会想方设法、不遗余力地追查这一‘无稽之谈’的出处和它的杜撰者的。陈路正是一条隐蔽在我身边的毒蛇。” “那路野知道你是怎么发现他的吗?” “他只是知道我不能容忍自己的记者再从事第二职业。但其严重性,以及我那个老朋友的背景他并不清楚。” 苏正平曾共事多年的老朋友——李天养,具有三十多年反间谍工作经验,吃饭、睡觉,连呼吸时都在想着国家的安全。也正是他的提议:先暂时放过路野。 “现在明白了,毕竟不是因为我的缘故,而使他没有得到这份工作。这下,我的心也就轻松了。”她这样说着,但心里还不断在想——咖啡馆的巧遇绝不是偶然的!刘瑞金也会那么想吗? “这不是个偶然事件。”苏正平又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前额。“关键是他们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难道他们知道了你在华沙的事情吗?” 在楼燕及其他一些人眼里,苏正平的身世一直是一个谜。而他今天的表现,终于让楼燕看到了他年轻时的影子。 “我猜想,你跟他们并没有提起过那个叛逃者。那刘瑞金跟你又都说了些什么呢?” “跟您一样,只是随便这样说了说。”她谨慎地答道。“我自己也不是什么都清楚。我想,刘瑞金会告诉你的。” “是的,他肯定会的。”苏正平笑起来。 刘瑞金从小就在他膝前长大。他与刘瑞金的父亲大学同窗,又一同跨入了保卫国家安全的队伍,后来他因工作需要调入了国家外事部门,而刘瑞金则替代已经为国家利益献出了生命的父亲,干起了他们的老本行。 “瑞金比你想象的还要单纯。他是个地质专业的毕业生,用研究地质结构的方式来跟人打交道。如果有机会对他做一次采访,你会发现他绝对是一个非常好的采访对象。” “也许,他最不希望这样做了。他太过谨慎了!”楼燕低声嘟囔着。 “瑞金这孩子,自打离婚后,就一个人荡来荡去的,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他叹了口气。 “他为什么要离婚呢?”这似乎是每个女人的好奇心,她也丝毫不例外。 “没有充足的时间和钱来搞定这一切呗!尤其面对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可是,她应该很清楚,她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呀。” “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苏正平和楼燕都异乎寻常地沉默了下来。 楼燕的父母已在国外定居多年,而她自己经常是一个人在天上飞来飞去的。这次的出行她甚至连从巴黎回来的行李箱都没打开过,只是又增添了两件为意大利初夏准备的薄衣,就匆匆离开了那落满尘土、没有人气的家。 坐上出租车赶往首都机场,楼燕又想起了苏正平有关刘瑞金的那番谈话。是啊,几天过去了,他一直没与自己联系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穆勒找到没有?那个叛逃者有眉目了吗?那些材料刘瑞金是怎么处理的?在这些天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刘瑞金如果一直不跟她联系,是不是说明一切都已在掌控之中? 思前想后,她还是觉得应该让刘瑞金知道她要去都灵了。现在不告诉他,到了意大利就更不方便了。她从手提袋里找出了刘瑞金给她留下的名片。上面写着:您的朋友——刘瑞金,下面是一个不常见的九位数的电话号码。她想起那天晚上刘瑞金临下车将名片递过来时,眼神里充满了关爱和担忧,这使她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热浪。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种感受了。 ·6· 第七章京西俱乐部 刘瑞金回到家里,与他的电话值班员万宝田核对电话记录。按照规定,他不能直接与外线联系,而是通过他的电话值班员,每两个小时核对一次他与外界的通话记录,而所收到的电话记录与内容同时抄送给局里,紧急或极特殊的除外。长期以来,电话值班员因其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工作,已成为他不可或缺的助手和耳目。 “有一个从来没有通过电话的女人,她说她叫楼燕,马上要外出旅行。”万宝田说道。 “什么时间打的?” “昨天下午三点二十四分。” 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她会去哪里呢?是公务旅行还是她自己想出去放松一下呢?苏正平应该知道她的去向,但现在时间太晚了。 第8章 他还是打了,但接听人不是苏正平,而是李天养。后者正在办公室开会。 “有什么特别的情况?”从声音里听得出李局长很紧张。 “你从侯殿军那里听说了吗?”侯殿军是李天养专门安排注意楼燕行踪的特保负责人。 “怎么?遇到麻烦了?”他明白刘瑞金的意思,急急地问道。 “没有,只是出去旅行。” “去哪里了?”李天养有点不高兴地问。 “我想侯殿军会知道吧。” “我先开完会。过一会儿我查一下。” 一次短会,但很重要。刘瑞金能从他那激动而又略显疲惫的声音中感觉得到。 “坐到这边来吧。”五十分钟后,接到李天养的电话刘瑞金赶到了他的办公室。李天养离开办公桌,走到角落里的沙发旁,挥手也让刘瑞金过来。 “我们跟m国人较量了一番,我们赢了。”他那略有倦容的脸上又显现出一股生气。“刚开始,他们矢口抵赖,还反诬我们是无中生有,又威胁说要通过外交渠道提出最严重的交涉。但他们终究明白,主动权已不完全掌握在他们手里的时候,温伯格,那个m国安全委员会的老狐狸,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双方不得以任何方式采用这些文件,并负责各自消毒措施的执行。”他仰靠在沙发上,将头轻轻转动着,“袁老头要求得到一份由m国总统安全事务助理切斯特亲笔签署的书面声明。当然,我们也会同样丢给他们一份的。” “这么快就解决了?”刘瑞金感觉到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争论只用了两天的时间。但是我们的反措施已经提前开始运用了。中央首长与f国总统、w国总统,还有y国首相都通了电话,重申了我们的一贯立场。我们的外交渠道畅通无阻。”李天养开心地说,“这是一场成功的反假情报的多栖联合作战,一个反击‘肮脏措施’的绝好样板。” 刘瑞金似乎也被李天养的情绪感染了,“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原因,比如,那个叛逃者已经摆脱了他们的控制,使得他们陷于被动而不得不低头呢?” “有这种可能。他逃跑了,他们也察觉到了,但并不知道他是否掌握在我们手里,而我们出示的那些文件更证实了他们的疑惑。为了维护他们在整个肮脏行动上的清白,他们,妥协了!” “这么说,他已经成功地逃脱了,而且正在叛逃的路上。”刘瑞金低头沉思着。 “我接到报告,穆勒在楼燕离开华沙的第二天就赶到了慕尼黑,但今天一早又乘飞机去了罗马。”李天养站起来,在房间里踱着步。“现在看来,从与m国人打交道的过程中判断,这个叛逃者的确是存在的,他们也正在搜寻。在我们的代表团那么快、而且是信心十足地拿出证据的时候,迫使他们不得不假定这个叛逃者已经掌握在了我们的手里,或者已经与我们建立了某种联系。” 他停下脚步,转回身来。“我给这个叛逃者暂时起个名字,就叫‘恰克’,这次行动的代号也叫‘恰克行动’。你看怎么样?” “当然可以。”刘瑞金正在考虑穆勒为什么这时又要去罗马,会不会是要与这个叛逃者,这个叫“恰克”的家伙在罗马见面,或者还有其他的目的。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寻找到‘恰克’的下落,确定穆勒与这个‘恰克’之间的关系。”李天养慢慢地踱起步来。 “要马上找到楼燕。”刘瑞金紧张地说。 “有没有人看见她把文件袋交给你呢?”李天养问。 “没有。她是在一辆她借来的汽车里交给我的。” “还有没有人看到你们在一起呢?任何认识她或认识你的人?”他严厉地问。 “也许,在加油站——蒋丹和姜炳华都在车里,我把文件袋交给了他们,当时楼燕并不在我身边。”刘瑞金开始忧心忡忡起来,“他们的车与她擦身而过,不知道他们注意到她没有。” “而且,这个马尼拉纸的文件袋上还封着印有华沙条码标记的封条。”李天养尖锐地说出了刘瑞金避而不谈的想法。“看来,蒋丹和姜炳华都知道楼燕的下落。” “为什么姜炳华要跟蒋丹一起来呢?当然,他们之间的关系不错。也许在我通知蒋丹的时候,他们正在聚会,然后就一起来了,办完事后,再继续他们的聚会。有些人做事是这样的。” “你分析穆勒或者‘恰克’暗示我们中间出现了问题?”李天养的语调平静,但眼神严厉。 “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想。”他谨慎地说道。 “放松点,瑞金。怀疑永远是事实的敌人。最快也是最直接的解决办法就是要找出事情的真相。如果穆勒或者‘恰克’出现了意外,那我们就失去了证人,楼燕就成了我们唯一的线索。只有她的存在才有可能证实一切事实的存在。” “我明白了。”刘瑞金已经清醒地意识到,楼燕很可能成为对手继“恰克”、穆勒后的第三个目标。该死的“恰克”、穆勒!为了他们自己的安全,却让一个无辜的女人冒险替他们携带这些危险的文件。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们! 李天养点点头。“楼燕去了香港。然后转机飞往意大利的都灵。” “我在想,也许我也应该去一趟意大利。”刘瑞金有些犹豫地说,心里担心李天养不会同意。 “如果需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他的语气倒是很平淡。 离开李天养,刘瑞金在回办公室的长廊里迎面碰上了钟平和蒋丹。三个人都吃了一惊。 “老钟想来看看我们每天在办公室都干了些什么。”蒋丹背对着钟平,漫无目的地挥了挥手。 “嘻嘻。”钟平也回头望望各个紧闭的办公室的门。“你们的安全措施抓得很紧,印象深刻,深刻。可是,照这么干下去,你们一个个很快就不得不回家办公了。”钟平指着走廊里摆着的文件箱笑着说。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的老板会找到更多的地方的。”蒋丹嘿嘿一笑。“炳华怎么还没到?我们约好一起去东直门簋街吃消夜。头儿,你去吗?” “他来了。”刘瑞金看到姜炳华沿着走廊,一路小跑地奔了过来。“老钟,我已经发现了伪造的魅力。” “是吗?什么时候给指点指点。”钟平故作夸张地睁大了眼睛,里面已经布满了血丝。看来,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了。 姜炳华上气不接下气,“对不起,二位,打电话给耽搁了。”他又转身面对着刘瑞金,“头儿,你怎么也在这儿?” “好啦,你们俩赶快陪着老钟吃饭去吧。” “行。那我们走了,头儿。”蒋丹说。 “瑞金,下次见。”钟平向他挥挥手。 “再见。”刘瑞金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感到疑惑:钟平最近好像来得挺勤的?蒋丹、姜炳华怎么会跟他那么熟呢?他想不出任何钟平需要讨好他手下的借口。 刘瑞金拨通了苏正平的电话。 “我要出差,临走之前想见你一面。” “如果很急的话,中午一点一刻,我们在京西俱乐部见。下午三点钟我还有个会。” “俱乐部?”刘瑞金有些意外,他需要的是一个秘密会见地点。 “你放心,那里安静得很,中午没什么人去。” 刘瑞金提前十分钟走进了京西俱乐部。大堂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男服务生坐在棕色的服务台后面。远处挨着小客厅的沙发上独自坐着一位先生,了无兴趣地朝他这边瞥了一眼。个头挺高,身材不胖不瘦,一身灰色的休闲装。刘瑞金走到服务台前,轻声自我介绍是苏正平的朋友。 “今天的客人多吗?”他没话找话地搭讪着。 “不多,我们这里一般是晚上人多。白天都是来这里约人谈事的。”服务生抬起头,灯光在他的眼睛里熠熠生辉。“您认识那位陈先生吗?” “不认识。”刘瑞金显得没什么兴趣。[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他已经来了半个小时了。他是钟平先生的客人,钟先生一般都要晚到一会儿。而您预约的苏正平先生通常都很准时的。”服务生年纪不大,很熟练地卖弄着他的记忆力。 “钟平?钟先生?”他吃惊地问。 “是的。我们会所新加入的会员,据说很有背景。”服务生不甘寂寞地直起了身子,准备促膝长谈。 突然,他看见苏正平正迈步走入门厅。“您的客人到了,我现在去为您准备小会客厅。” 苏正平看到刘瑞金,笑着挥了挥手。突然他又转身走出了大门,与此同时他迅速地向刘瑞金打了个手势,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外面的停车场。 刘瑞金快速地朝那个坐在沙发上的人瞧了一眼。只见他正全神贯注地翻阅着一本杂志,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 “你跑得真够快的。” 苏正平一声不吭地打开了车门,钻进了汽车,刘瑞金说着也跟着上了车。 “你猜我看到了谁?就是在大厅里坐着的那个人。” “肯定是你怕见到的人呗。”刘瑞金笑着说道。 “是我不想让他见到你跟我在一起的人。”苏正平使劲地摇着头。 “到底是谁让我们的苏大老板心惊肉跳的?”刘瑞金嘴里调侃着,心里却警觉起来。 “你还记得吗?我们单位有一个人出卖机密材料,最后我让他走人的那个?” 刘瑞金脑海里马上闪现出当年他跟李天养在苏正平的办公室,看到一个人半蹲在地板上痛哭流涕的情景。“记得,我当然记得。他好像叫路野?” “他居然在这儿。楼燕说她在巴黎见过他,我还有点半信半疑。真是无孔不入呀!” 刘瑞金猛然瞪圆了眼睛。“我刚才听服务生讲,他正在等钟平,那个外交部的、专门跟假情报打交道的钟平。” 第9章 路野是个什么货色就不必说了。但钟平身居一个相当敏感而重要的职位——他既活跃又颇受重用,而且刚刚还参加完具有高度机密性的会议。昨晚还在我的办公室周围转来转去的! “你是不是认为我对路野这个人存在偏见?”苏正平转头望着刘瑞金。他不清楚刘瑞金为什么突然陷入了沉默。“这家伙的鬼点子太多——这不仅仅在于他欺骗了我,欺骗了《超导研究》,而且我也不喜欢他最近在巴黎扮演的角色。我听楼燕讲的一切实在是蹊跷。我猜路野肯定已经深深地卷入了这场骗局。” “有这种可能。楼燕跟我说过她在巴黎咖啡馆与路野的‘巧遇’。” “她还跟你说了些什么?你觉得她这个人怎么样?” “很单纯,也很聪明。”他有些不经意地回答道。 “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苏正平的心中忽然萌生出新的想法。 “这次我约你出来,就是想问一问楼燕去哪里了。你是不是又派她出国采访了?” “她去了意大利,完成上次她没有完成的活儿。” “采访梅尔斯教授?这次采访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当然,现在也算上你一个了。”苏正平迟疑地问。“怎么?你们在怀疑楼燕吗?或者她可能会有什么危险?” “她住在哪儿?” “乔布里为她安排住在市中心的乌尔巴尼饭店。” “她走后,跟你联系过了吗?” “还没有。” “你是不是该奔赴下一个重要的约会了?”刘瑞金改用一种轻松的语调说。 苏正平紧锁着双眉,“你最好把今天你我在这里看到的事情告诉李天养。他一直对路野很感兴趣。” “明白。”刘瑞金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三点一刻,刘瑞金出现在李天养的办公室。 “你一定是闯了无数红灯过来的吧?”李天养笑呵呵地望着他的部下,一面将桌上的一张意大利地图和几份从热那亚到都灵和那不勒斯的火车及客船航运表推到一边。 “没有。今天路上的车比较少。” “你了解过乔布里这个人吗?”李天养问。 “他的材料非常简单。” 这也许是个好兆头。“看看我这里都有些什么。”李天养打开桌上的电脑,输入了自己的姓名和密码后,马上进入到了计算机中心的档案数据库,然后输入科尼、乔布里、梅尔斯教授、助手等字样,再按回车键——显示屏上出现了几条链接,但都是以介绍梅尔斯教授为主的资料,然后又是一片空白…… “看来还需要等等。”他站起身来,直了直由于长期劳顿而显得瘦长、弯曲了的躯体,衬衫和裤子总是那样松松垮垮。“你要尽快赶到罗马,先去那里的中国大使馆,我会让翟建新在那里等你。然后你马上赶往都灵,监视楼燕的一切活动。我已经指示翟建新在你的户头存上了足够的活动经费。你可以自主采取行动,但一定要预先向我报告。记住:除了我和翟建新,没有人知道你在意大利的活动。至于楼燕嘛,一定要注意她的安全,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刘瑞金无话可说了。毫无疑问,李天养指示翟建新为他的行动提供必要的支援,但谁知道什么时候也会转为对自己的幕后监视。他打量着面前的老板,不知道还将有多少意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我在与老苏见面的地方,看到了路野。那个以前老苏杂志社的编辑。正在等钟平。” “噢?”李天养颇为吃惊。 刘瑞金用最快的速度讲述了一遍自己在京西俱乐部遇到的情景。 “钟平是那个俱乐部的会员?那里的会费可不便宜。”李天养的声音陡然加重了许多。 “马上开始行动吧。时间不等人。”李天养挥挥手。 ·7· 第八章杜奥莫教堂 机场的出口处,一个年轻小伙子拦住了楼燕,“请问您是从中国来的楼燕小姐吗?”一口典型的意大利式英语,含混而缓慢,“这边请,车正在外面等着您呢。” “请问您是……” “噢,是乔布里先生让我接您来的。” “乔布里?”楼燕有些疑惑。 年轻人一边在密集的人群中用肩膀挤出一条小道,一边伸手去拖她手中的推车。 楼燕刚想用力扶稳手中的推车,身子却被另一股从机场里涌出的人流推挤到了出口侧面的栏杆旁。栏杆外侧站立着一个男人——蓬乱的黑发,紧蹙的双眉,一撮参差不齐的小胡子,白涔涔的脸上挂着一丝微笑。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眨眼之间,他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正抬头张望时,突然看见一块写着“楼燕”中文字样的纸牌在空中挥舞着。对了,那肯定是中海旅行社派来的,是老苏给自己联系的。她连忙朝着纸牌的方向招手。 “请您快一点!汽车不允许在大厅前面的道路上停留太长的时间。”年轻人有些心急地催促着。 “我知道。但我必须要跟旅行社的人说一声,他们已经替我安排好了住处。” “可车正在外面等着呢。” “乔布里先生呢?他怎么没来?”乔布里平时是最殷勤好客的。 “他现在有事,不能来接您了。但他让我……”年轻人显然对楼燕的问话有些手足无措。 “请问,您是中国来的楼燕小姐吗?”一个胸前佩戴着绿天鹅标志的中年男人走到了她的面前,黑胡须,鸭舌帽,左手倒拎着一块纸牌。 楼燕看清了中年男人胸前戴的正是中海旅行社的标志。一切都是苏正平安排的,那就先跟着他走吧。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乱哄哄的地方。 “您好,我叫恩佐,是中海旅行社的司机。旅行社安排我送您去饭店休息。”他友善地晃动了一下手中的纸牌。 “楼燕小姐,您……”那个年轻人奔了过来,想用胳膊拦住恩佐刚刚从楼燕手里接过的推车。 “不用啦。谢谢你。”楼燕用手阻止了年轻人。“请代我向乔布里先生问好,回头我打电话给他。”她转身跟着恩佐朝着机场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飞驰的汽车一会儿就驶向了圣卡洛广场,转而又驶上了波河大街。楼燕从没到过都灵。但她知道,这里曾经是欧洲汽车工业的摇篮,至今还是驰名世界的菲亚特汽车公司总部的所在地。意大利著名画家达·芬奇的绝世之作《最后的晚餐》的唯一复制品,也被当做绝世珍品收藏在都灵最著名的、建于一四九一年的杜奥莫教堂。 楼燕随着行李生穿过饭店豪华的大厅,找到她住的房间——位于饭店后侧三层楼,房间的窗户正对着饭店的庭院,而庭院的中心则是一个花繁叶茂的花园。楼燕很满意旅行社的安排:房间很大,设施齐全,窗外风景宜人。 她先洗了个澡,然后美美地睡了一觉。当地时间晚上七点钟,她跟正在吃午饭的苏正平通了电话,告诉他一切正常。然而,乔布里的电话却一直打不通。怎么回事?她从写字台的抽屉里找出电话簿,与自己电话本上的乔布里的号码重新核对了一下。没错,就是它。而他的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状态。不会又出现什么状况了吧? 一个小时后,楼燕第八次拨打乔布里的电话时终于通了,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当听说是“楼燕”时,她随即将意大利语改口为英语说:“乔布里先生身体突然不舒服,他将在明天晚上给你回电话。” 乔布里怎么总是出问题!她恼怒地丢掉了电话,火冒三丈,抓起床上的手提袋,冲出了房间。 都灵的夜晚,灯火辉煌,人头攒动。宽阔的人行道上人如潮涌,楼燕夹杂在人群中不得不也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她喜欢这样信马由缰地走着,喜欢在这可以随处看到来自世界不同国家、不同种族、不同文化的人们,可以随意欣赏到他们不同的服饰、不同的语言。看着他们轻松的表情,倾听着他们爽朗明快的笑声,感受着他们自然放飞的心情,楼燕感到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突然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妇人与她撞了个满怀。老人为了竭力保持住身体的平衡不致摔倒,竟然死死地抓住楼燕的手不放! “啊?”惊魂未定的楼燕险些跳了起来。因为她感觉老妇人正在用手指使劲搓捏着她的手掌,嘴里轻声地用英语说道:“当心,楼燕小姐。”瞬间对视的目光含着一丝笑意。“噢。对不起,年轻人。”她用意大利语大声地说着,随即松开了楼燕的双手,弯曲着身子,继续向前走去。 托尼餐厅,楼燕要了一块黑背沙丁鱼味的方形比萨、一份齐扎诺酒和一杯咖啡。她的眼前还不断闪过那双眼睛:蓝蓝的、热切而又专注的。还有那声音——即使压低的“楼燕小姐”几个发音是出自喉咙深处的、德国腔的英语,他是穆勒!即使他已扮成了一个又老、又瘦的妇人模样。 “真是荒谬至极!”她习惯性地脱口而出那句拉丁语。 品尝完餐馆老板特地奉送的一份摩萨来拉哥奶酪,她伸手在手提袋里寻找钱夹,意外地摸到了一张折叠着的卡片。她极快地抽了出来,打开一看,上面用英文写着:杜奥莫教堂,明天上午十一点钟。 见鬼!她把它丢回原处,心里怦怦乱跳。肯定是刚才那个“老妇人”趁机悄悄地塞进去的。采访梅尔斯教授的计划还遥遥无期,乔布里又跑得无影无踪,而穆勒却如犹大一般不离自己的左右。她用手摸索着钱夹里的硬币,想着该付给服务生多少小费,而手指却痉挛地不听使唤。不行,我要想办法,尽快,尽快地跟刘瑞金联系上。 她对着镜子,匆匆地补了补口红,拎着手提袋走出餐馆,坐上出租车,急急地赶回了饭店。 炎炎的烈日高高地挂在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街上的行人依旧潮起云涌,络绎不绝。 第10章 一群游客冒着高温,高举着手中的摄像机和导游图,登上了通往杜奥莫教堂的台阶。楼燕手拿着《都灵导游手册》,夹杂在人群中,走进了教堂。 她早到了五分钟。 昨天晚上回到饭店后,她意外地发现房间里多了一大篮鲜花。服务生说是乔布里先生昨天来造访时预订的。 “那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噢。好像没有。是没有。” 晚上十一点,她给刘瑞金挂了一个电话,值班员回答说:刘瑞金已经休假到外地了,暂时无法联系。接着她又给乔布里打电话,电话依旧没有应答。 楼燕于是作出了决定——明天去杜奥莫教堂。 不远处的一根柱子旁,几个穿着棕色长袍的修道士正在边走边轻声议论着什么。一个神甫也加入到了他们谈话的行列。楼燕看见那个神甫将帽子拿在手里,露出的头发杂乱蓬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如果这位女士能说法语的话,”那位神甫走上前来,轻声用法语说道,“我可以做翻译。” 神甫用手指着教堂的前方。“夫人,想要观赏我们意大利的骄傲,画家达·芬奇的盛世之作《最后的晚餐》,这里的时间安排是——德语十一点十分,西班牙语十一点四十分,法语……” “谢谢,谢谢。”楼燕连忙用法语表示感谢。 他们跟随着人群沿着陡坡向教堂的地下室走去,谦恭的神甫由于跛脚慢慢地落在了队伍的后面。空气逐渐变得清凉起来,细长的柱子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清冷刺目。 “穆勒?”楼燕快速地用法语低声问道。 “是的。”神甫一副坦然的神态。 “您找我又有什么事?”楼燕蹙起了眉头。 “您见到刘瑞金先生了吗?”他开始用英语说话,声音既低又快。 “是的。” “文件给他了吗?” “是的。” “结果怎么样?”穆勒的语气略微放松了些。 “他们什么都没告诉我,但我想他们会有所行动的。” “您还能给我带个口信吗?” “恐怕不行。” “您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他?” “对不起,我不清楚。” “但您必须要见到他!”他瞅着前面那稀稀拉拉的游客们正观看着陈列在地下室里的各种艺术品,不断感叹和唏嘘着。“告诉他:我要尽快离开意大利,我的脚扭伤了。”他突然改说起了法语,声音也提高了不少。原来前面一个葡萄牙女人转回头,非常注意地看了他俩一眼。 楼燕和穆勒跟上了队伍。“我争取在两个星期内到达北京。告诉他这一点。”他急急地说。 “您只需要走进中国驻罗马的大使馆,对,径直走进去,等待刘瑞金他们来为您担保。”楼燕微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 “可我怎么离开你们的大使馆呢?装在刘瑞金的手提箱里吗?”他以讥讽的口吻反问道。 他盯着楼燕,低声而又严厉地说:“我打算活着赶到中国。” “可您能有许多的办法离开这里呀!”楼燕不解地说。 穆勒摇摇头。“许多被追捕的人,一旦暴露,他们就会在中途被杀死,包括与他们接触过的人,或者那些被派来保卫他们的人。毒药、炸弹、暗箭。唯一安全的旅程就是隐姓埋名,不露一点蛛丝马迹。” “那,您说的那个委托人?” “他会在我到达北京之前,先期到达。”他大概有点冷,又将帽子戴到了头上。“还有,要小心乔布里。他是个好人,但很脆弱。” “是他告诉您我在都灵的吗?” “是的,我给他打过电话。” “您说他会遇到什么麻烦呢?自打我来到这里以后,他就没见过我,也没打过电话。但有人给我打过,还送花给我——以他的名义。” “对他要格外小心。”穆勒阴沉着脸说。 他们加入到了参观的行列,大家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名画。一个修道士已经坐到了房门外的一张桌子旁,桌上放着一只木箱。人们开始从钱包里掏出钞票或者硬币,塞进箱子顶头的缝隙里。 “您认为我还会见到乔布里吗?”她真担心会再次惨败——苏正平精心安排的、但从来就没有发生过的采访使命。 “会见到的。”穆勒飞快地向旁边瞟了一眼,用法语答道,“如果这对他们有用的话,他们会让他与您见面的。” “他们是谁?”她惊恐地问。 “很显然,乔布里在他们手里有把柄。” “也许,您应该给我多讲一些。”楼燕强颜欢笑地冲着修道士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钱塞进了木箱。 “但今天不行了。真的很抱歉。” 修道士拒绝了穆勒的捐赠,并希望这位来自东方的女士什么都听懂了。 “她全都听懂了。”穆勒让他放心。楼燕夹杂在稀稀落落的人流中,走出了教堂。 穆勒终于走到了大街上,等待着一辆公共汽车把他带到一个车站附近的停车场,那里有一辆即将报废的菲亚特跑车,里面装着他更换的衣物、假发、假胡须、化妆品和几套新的证件,当然还有一支勃郎宁手枪。 乔布里真是好样的——除了这辆马力十足、又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汽车外,还为他安排了一次完美的海上航行。 他的跛脚似乎好了许多,但仍需继续保持这副模样。两个星期!是的,他跟那个中国女人是这样说的。实在抱歉,他不得不对她略施小计,就像对他的好友乔布里一样——他是那么的善良,由于轻信而使自己陷于困境。那么,楼燕的风险呢?当然也要她自己去承受。这一切都是值得和必要的。 ·8· 第九章水里放点阿司匹林 楼燕醒了。一缕阳光斜穿过蓝灰色窗帘的缝隙照射在她的床上。昨夜百叶窗忘关了。 昨晚她疲惫不堪,心情低落,所以,既不想去光顾楼下的餐厅,也无力气再到大街上探险了。给苏正平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之后,乔布里并没有如约打来电话。“他生病了。老外总是拿感冒当成多大的事![奇·书·网-整.理'提.供]”她轻描淡写地跟老苏解释着,其实是不想惹怒老头儿。她不愿意这样半途而废,也绝不想再次大败而归。她要完成这项“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决不辜负组织的信任与期望。当默念着这句冠冕堂皇的词句时,她自己自嘲地笑了。她也不能叫他给刘瑞金带个口信,从杜奥莫教堂返回饭店的路上,她曾设计过与老苏要说的每一句话——既能够提供消息,又不会泄露秘密,但这好像很难做到。除非把它译成密码或者干脆直接说出来:穆勒也在都灵。救命(sos)! 快十二点了,她正准备走出房门,电话铃响了。该死的乔布里,总算想起我了,一瞬间,她已经原谅了他的怠慢。 “喂?是你吗,楼燕?” “谁?刘瑞金?”她大吃一惊。 “只问一句,你吃午饭了吗?如果没吃,那就跟我一起吃吧。”他乡异国,似乎刘瑞金的声音也有了很大的变化。 “什么?你在这里?”她惊讶地合不拢嘴,心也在怦怦乱跳。“这怎么可能呢?” “我在休假!”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喜悦。 “那你现在,在哪里呀?” “就在你楼下的大厅。实话告诉你,我刚刚在这里登记了房间。” “我实在是太高兴了!”她禁不住笑出声来。 “我也是。那你十分钟后下来吧。” “不用十分钟,我这就下来。”她扔下电话,冲出了房门。 站在大厅,身边来往的客人川流不息。刘瑞金尽量压制住自己内心的紧张不安,至少从外表上他做到了。昨晚赶到罗马后,他立即与李天养的私人代表翟建新取得了联系,并在翟的密所紧急会晤了中国大使馆的参赞。今天一早,又搭乘飞往都灵的第一个航班赶到了这里。他并没有直接前往乌尔巴尼饭店。而是先拜访翟建新的老朋友皮萨努——意大利内政部在都灵的联系人。半个小时前,他顺利地在饭店登记了房间,洗了澡,换了身衣服。然后,才站在电梯旁等候着至今还有些懵懵懂懂的女主角的到来。 楼燕跨出电梯,快走了几步,四处张望着,终于看到了他,脸上立刻呈现出足以令他为之倾倒的微笑。我的天哪!她见到我真的会这么高兴?他一边紧张地想着,一边迎了上去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双手。顿时,一直徘徊在他心里的紧张不安消失得无影无踪。 楼燕极力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低声说道:“你来了,真好。”然后,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了吻他的脸颊。刘瑞金在瞬间的诧异过后,也用粗壮的臂膀轻柔地回抱了她。 楼燕红着脸有些难为情地说:“对不起,我只是有点激动。毕竟,我得给你一个理由——这可是在激情意大利。入乡随俗嘛!” 他放开了她。一切都不露痕迹。“你真聪明。”他大方地抓起她的手,向餐厅走去。餐厅的位置和口味他已经提前观察好了。“我们就在这里吃午饭吧。这里还有空位子,而且菜的味道也不错。” 侍者送来了他们点的酒——楼燕要的是齐纳尔红酒,他要的是苏格兰威士忌。同时,他吩咐领班菜单等一会儿再送来,暂时先不要打扰他们。 “祝你开心。”他举起了酒杯。 “谢谢。你也是。”她也向他举起了酒杯。“欢迎领导光临此地。”她顽皮地一笑。 “你都遇到了什么?告诉我吧。”他的神情严肃起来。 她压低了声音,“我见到穆勒了。” 刘瑞金怔然不动,“说下去。” “他在都灵。我是昨天遇到他的。” 他点点头,随后专心致志地倾听着她的述说。从在大街上的奇遇到后来的教堂会面。楼燕尽量描绘得清晰、完整,包括穆勒所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的外貌和动作,还有他在教堂里施展的小计谋。 第11章 “他做得很专业,也很到位。”他谨慎地评价着这位同行。 他一直沉默地听着。他把他刚听到的和以前搜集到的有关乔布里的情报拼凑在一起:梅尔斯教授得力的助手,年轻的物理学家,一个热情而受欢迎的人,穆勒的好朋友,却一直躲闪着楼燕,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当然是在楼燕来到都灵以后开始的。他变卦了?受人胁迫?他很脆弱?穆勒说过。 “我会在这里找人,具体了解有关梅尔斯教授和乔布里的情况,结果很快就会出来的。到时再来看看你的计划能不能按时进行吧。” 事情也只能这样了,她想。 “别着急。我们一定会弄清楚的。”他要尽快与翟建新联系。“如果找不到乔布里,你也打算继续完成你的采访吗?” “对。采访梅尔斯就是我来都灵的最终目的。” “挺好的。责任心挺强。” 她皱了眉头。“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固执也挺麻烦的?” “怎么会呢?” 刘瑞金随手在侍者送来的发票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和房间号,心里想象着李天养和主管财务的蔡副局长那酸溜溜的表情。这才刚刚开始呢,开销会越来越大的。想到这儿,他禁不住笑了起来。 “现在带我去你的房间认认道?” “当然可以啦。”一顿美餐过后,她已完全恢复了自信。 上电梯,到达三楼。走过长长的走廊,再向右转,然后再经过一条很短的露天通道,进入另一条走廊,她的房间就在走廊的尽头。 门虚掩着,楼燕刚要用手去推,被超前一步的刘瑞金拦住了。门上的把手已经不见了!这时,一个服务生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您好。”服务生显然已经认出了楼燕,脸上也露出轻松的表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一切都好。”楼燕客气地回答。 “我们只是想谢谢你,”刘瑞金将一欧元的硬币塞进了那只乐此不疲的手里。“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指了指门锁。 服务生的目光变得警觉起来,惊得倒吸了一口气,“您先看看丢了什么东西,我马上通知值班经理。” 手提电脑、行李箱里的衣物、记事本都还放在原处。楼燕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对刘瑞金说:“还好,东西都在。可怜的花!”楼燕边说边收拾起篮子里有些枯萎的花,“我去浇点水。瑞金,你想喝点什么吗?饮料在冰箱里,还有酒,随便你了。” “那就饮料吧。”他打开冰箱,看见里面一排排的小瓶甜酒,摇了摇头,又关上了。走到摆放着花篮的桌子旁边,看见楼燕正把垂头的花蕾分开,将平底无脚酒杯里的水淋在花茎上。他突然一把抓起了她的手,一只手指压在了自己的嘴唇上,接着又指了指花篮。 她立刻恐怖地睁大了眼睛:一个深绿色的、只有她半个小手指头大小的东西,非常不显眼地紧贴在菊花叶的背面。 “也许,应该在水里放点阿司匹林。”她希望自己的声音是正常的,但端着平底无脚酒杯的手禁不住地颤抖。 “总可以试试。但我想也不会有多大的作用。”他并没有去碰它。他走到电话前,一边给客房服务处打电话点饮料,一边向楼燕做手势,叫她向卧室走去。 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服务生带着经理走了进来。经理首先代表饭店向他们致以歉意,然后询问他们要不要重新换一个房间。在听到他们否定的意见后,经理保证在十分钟之内马上修复好门锁,并保证再也不会发生此类事件。很快房门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声音。刘瑞金与楼燕趁机走入了卧室,并关上了起居室的房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坐在床上,一副绝望的样子。“那个电话还能用吗?” 刘瑞金打开梳妆台边上的电视机,镇定自若地说:“一切都很正常,除了那只花篮。与饭店没关系。有人在跟我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没事的。他们只是对你和你的来访者所说的话感兴趣。其他的,他们还没有这个胆量。”他一边安慰着楼燕,一边紧张地思考着她可能会遭遇的麻烦。 “那小玩意儿真的能听到这里的说话声吗?”她忽然细声细气起来。 “如果你开着门,并且将电视机的音量开大,同时还把浴室里的水龙头打开……” 敲门声传来了,饭店修理工用含混不清的英语说道,“您的门锁已经能用了,请您来检查一下吧。” “噢。好的。”他跟着修理工走过去,但很快又回来了。“门已经修好了。现在我必须要出去见一个人,你自己能行吗?”他小心地问道。 “我没事,真的。你要去多久?” “顺利的话,一个小时吧。” “但愿您的运气好!”她意外地说了一句法国谚语,眼睛里充满了真正的忧虑。她尽最大的力气朝着他嫣然一笑,使他放下心来。 “好吧。你就待在这里,哪儿也别去。等我回来,我们再一起出去。好吗?”他低头看了看手表。“五点钟,最迟五点三十分我来接你。” “瑞金,别为我担心,我会……” 电话铃突然响了。她吓了一跳,犹豫了片刻,随后拿起了话筒。“喂?是谁?”她坐直了身子,转身凝视着刘瑞金。“噢。对不起,刚才没听出你的声音。你是卢基·乔布里吗?能听到你的声音我真的很高兴。你的病好了吗?噢,很高兴你已经好多了。什么?今晚请我吃饭?” 刘瑞金连忙摇摇头。 “噢,很抱歉。我已经接受了一个邀请。” 她的眼睛似乎又亮丽了许多,鲜嫩的唇齿间字正腔圆地吐出一个个单词,白里透红的皮肤显现出勃勃生机,与刚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是的。我想最迟明天晚上才能见到你……”她继续鲜活地说。 乔布里讲了许多他们必须讨论的问题,他想在晚饭之前见她一面。 刘瑞金点点头。 “五点三十分?”她把征询的目光投向刘瑞金。他再次摇头,伸出六的手势。“六点可以吗?我想六点钟比较合适。”刘瑞金又往楼下指了指。“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乌尔巴尼饭店见面呢?我可以很容易地做到这一点。我的朋友也会在七点钟来这里接我。怎么样?卢基?好的,我在大厅里等你。六点钟。” 她慢慢地放下了话筒,胸中也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这么说他并没有被绑架。天哪,我怎么会总有那么多愚蠢的念头呢!”她一头倒在了床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望着她,决定先把心中的疑问暂时隐藏起来。还是说点让她轻松的事情吧,这样才能延续和稳定住她的情绪。“我也只在附近的酒吧,不会太远。另外,我们已经对穆勒的文件处理过了,没问题。” “真的?”她忽地坐了起来,“这么快?真没想到,你们那么快就给搞定啦!”她夸张地用广东人的语调说。“看来,你们都不是吃干饭的。呵呵。”她笑了,更加轻松的样子。 这样的效果好极了,她已经完全摆脱了恐惧。 “现在我来负责把那个花篮扔掉!”他非常有效地给了楼燕最后一颗定心丸。 “待会儿见。”他打开房门,刚好碰见一个神色紧张的男孩,手捧着满满的托盘——该死的饮料这会儿才送来。看来,又得耽搁几分钟了。 “我来签单,”楼燕神气活现地签着字,“都记在老苏的账上。” ·9· 第十章布下诱饵 刘瑞金走在街上,用手中的电话打到了萨布利埃的办公室。当听到电话里传出一个沙哑的男中音时,他松了一口气。吉诺·萨布利埃一副漫不经心的腔调,“我现在在办公室脱不开身,但你可以顺便来看看我。这样吧,我派阿库里去接你。是现在吗?” “当然是现在。还有,我需要给我的老板打个电话,要谈一单紧急的生意。我要用一下你的电话,可以吗?” “那是我的荣幸。谁都喜欢那个怪老头儿,不过,他的生意可是够大的。我先通知他一下吧。” 谨慎是这种职业生存的前提。他和萨布利埃之间的通话绝对是谨慎的范本:简短而不失趣味。这足以让萨布利埃感到满意,符合他目前所肩负的使命——他正在不遗余力地寻找着有关中国高端机密在欧洲泄露的渠道和线索。 萨布利埃是一个对中国怀有深厚感情的犹太后裔,他的祖辈为躲避意大利法西斯主义的迫害,曾经在中国的上海愉快地生活过十年,之后又转道从美国回到了战后的意大利。在与李天养的合作过程中,他坚守着绝不伤害他的祖国的承诺,并与李天养建立起一种相互信任、彼此尊重、荣辱与共的战友之情。 “怪老头儿……”李天养是不会喜欢这个称呼的,但这个说法却具有高度的概括性。 一辆出租车驶到了面前。刘瑞金上了车,指示汽车开上波河大街,然后向右拐,经过一段距离,再向左转,接着又绕过了几个街区——当确定没有人跟踪时,他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要司机按照上面所写的地址直达目的地。 已经戴上墨镜的刘瑞金从容不迫地下了车,心里想着什么事情可以告诉萨布利埃,什么事情还不能。最好告诉他一些能够让李天养分心的事情,这样他的活动范围和自由度也会更大一些,将来对这次行动的评价也会更有弹性! 面前呈现出一条小路,从绿茵茵的草坪穿过围栏,在不远处的地方矗立着一栋灰色的小楼,那就是萨布利埃的办公室。一扇狭小而厚重的铁门,毫无疑问,里面肯定有人把守。街面上静悄悄的,除了一辆停放在街边的小汽车——明显是空的,没有任何车辆来往。一个女人正在门口散步。金发碧眼,穿着雅致,牵着一条漂亮的金毛可卡猎犬在悠闲地散步。 第12章 街道的两侧都是一排排的低层建筑。一条富勒姆纯种狼狗趴卧在一所房子的门前。一切正常。 刘瑞金决定继续向那扇铁门走去。突然,那条富勒姆狼狗一个鱼跃动作抓住了他的视线。一个男人从狼狗守护的门里悄悄地溜了出来,然后穿过街道,朝着他走了过来。他三十岁左右,高大的身材,黝黑的皮肤,绝对的身强力壮。 “瑞金·刘?您好,我是阿库里。”他伸出了手,但不是向他打招呼,而是用手里的一把钥匙,打开面前的铁门,同时向远处招了招手,原来在附近的树荫里还站着几个正仔细打量刘瑞金的花匠。 “您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刘瑞金问道。 “当您在乌尔巴尼饭店登记房间的时候。”阿库里一口纯正的伦敦口音,但从外表和穿着上看,更像是一个富足的都灵商人。他打了个手势,“您进门后,只需一推,门就会自动锁上。”他快速地用意大利语跟那几个花匠交谈了几句,就又走回了街对面的房子里。刘瑞金沿着小路走到了那栋灰色的房子前,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并等到看门人与楼上通过了电话后,才让他登上了楼梯。 吉诺·萨布利埃的办公室就像一个佣人房,简朴得非常彻底,除了墙壁上挂着的各式各样的地图以外。靠在窗前的办公桌,使得萨布利埃能够清楚地观察到街口的每一个角落,包括街心的那座小花园。 刘瑞金放眼望着窗外的景色,说道:“不用告诉我,刚刚走到街口你这里的铃就响了。” 萨布利埃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亲热地叫道:“为什么不呢?这里,还有楼下,都会有些你意想不到的东西,如果你擅闯民宅的话。呵呵。”他粗鲁地拥吻着刘瑞金,就像电影里的黑手党老大那样。 刘瑞金也咧开嘴笑着。“那位金发碧眼的摩登女人,牵着一条法国金毛犬。她紧盯着我。也是你的人吧?” “你说的是盖尔吗?是的。她是我们的伯爵夫人。而那条狗,有一点你说错了——它不是什么法国狗崽子,而是一条纯种的科利科金毛猎犬。”萨布利埃笑了起来。他五十岁出头,身体结实,丰盛的意大利美食使得他的体重远远地超过了正常的标准。 “她叫梅根·盖尔,特尔尼人。丈夫在一次车祸中丧生。后来调查是来自竞争对手的仇杀。这是三年前的事了。后来她……”萨布利埃耸了耸肩,“至于阿库里,你看他与梅根多般配呀。一个真正的科西嘉小伙子,有各式各样的朋友。很不错吧?” “没受过专业训练?这样怎么能保证不出差错呢?吉诺。”刘瑞金摇了摇头。 “阿库里绝对是一流的,请相信我。他是我最得力的助手。至于盖尔,嗯,在我看来,女人天生就是间谍。” 尽管看见萨布利埃的脸已经有点涨红,他还是咬住不放。“你能保证他们能全心全意地为我们工作?” “他们是最好的!”萨布利埃低声地吼叫起来,嘴中的唾液几乎喷到了刘瑞金的脸上。 “那好吧。如果你能够很好地运用和控制住他们。”虽然刘瑞金稍微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但仍旧用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逼视着萨布利埃。“对不起,老大,我不得不这样问。因为有件棘手的案子需要我们来处理——楼燕小姐好像已经被人盯上了。” “哦?”萨布利埃转过了身子。“我听说她正在准备采访梅尔斯教授。” “是的。但我想了解她的采访计划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由谁来安排,你能打听到吗?这关乎到她的生命安全,也同样会影响到我们正在进行着的一项重要调查。” “我会尽力的。接下来呢?刘?” “接下来——我最好打电话给老板,问问他我该做些什么?” 萨布利埃指了指墙角小桌上的电话机。“请便吧。”他用手梳理着他那浓密的沙色头发,“只需报出你的名字和身份,就可以通话了。” “一会儿我再上来。”他那琥珀色的眼睛里终于溢出了一丝笑意,尽管它只是一掠而过。 “喂?”当他报出身份和姓名后,李天养的声音即刻回响在他的耳边。 刘瑞金马上开始叙述有关穆勒的出现,他与楼燕的交谈,乔布里的可疑,以及他给楼燕留下的自信。 “他的意思是要单独行动?”李天养惊异中透出无奈。“看来,穆勒并不信任我们,这会彻底破坏我们的行动计划。” “我考虑,如果我们按照当初的设想继续干下去的话,不仅会使他更加一意孤行,而且也很有可能引起m国人的怀疑。”电话那头沉寂了下来。“你看呢?”他又追问了一句。 “详细情况我会了解清楚的。”李天养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楼燕怎么样?” “比预想中的还要好,她很聪明,也很坚强。”他提到了被撬的门锁,还有竹篮里的花。 “这样不行,你们太被动了。我想应该让萨布利埃做些什么,让他来帮帮你。” “那当然好了。可我该怎么跟他说呢?” “暂时还不太好说。如果你说多了,会让他联想到其他的事情。在目前的状况下,暴露这些问题还为时过早。你转告他,五点三十分,我给他打电话,罗马时间。” “好的。说到暴露的问题,你还记得当时我对问题的快速解决说过的话吗?” “是的。你的意思是说问题解决得太容易了。” “会不会他们知道了在这件事情的背后我们可能掌握了某些证据,比如穆勒在华沙花园里的谈话?”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知道了我们的会议内容或者那盘录音带的内容?” 这回刘瑞金不敢再随意发表意见了。 “幸亏我当时没有把那盘巴黎的录音带拿出来。” “它们现在都在档案室里锁着呢,而且做了标记。如果有人胆敢去碰它,我决不放过他们。另外,你刚才说的那件事情,我已着手开始调查了。” 真是老谋深算!当自己正担心楼燕是否会暴露时,他却居然把她当做诱饵。而最终会出现什么结果呢?怪老头儿!他怀着焦虑与相互交织的复杂心情放下了电话。 从职业上来讲,李天养是对的。诱饵是能提供直接而又准确的线索,尤其是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是非常难得也是十分重要的一个情报来源。但刘瑞金更明白,这必将会给楼燕带来真正的危险,而他就是始作俑者。正是他反复要求楼燕在录音时要详细描述她所经历过的每一件事情和事情的每一个细节,不管多么的不起眼和微不足道。当然,这是他的工作,是职责。但它们一旦落入对方的手里…… 真该死!你已经通过这些录音带得到了你所需要的东西,而且还查明了楼燕在巴黎咖啡馆里见到的路野的那两个同伙的身份:男的是m国情报局驻欧洲的一名特工,那个华裔女子正是他的情报员。李天养当时拒绝了销毁录音带的要求,声称案子正在进行中。“我们从来不说‘销毁’这个词!”他用愚弄的口吻厉声说着,似乎那个被人操控已久的“忘却”程序就不曾发生过。但他也从未提过“诱饵”这个词! 房门砰地被打开了,萨布利埃闯了进来,热情而充满活力,“有什么消息?” “怪老头儿五点三十分要跟你通话。”刘瑞金难掩不平的心情。 “呵呵,你也那么叫他?太好了。”他瞥了一眼手表,还可以与刘瑞金谈十分钟。“好了,刘。我刚才为你解决了一个问题。梅尔斯教授还在这里,在他的多灵尼的别墅里。而且据我的朋友,马尔卡西检察长说——他是专门负责梅尔斯教授安全的,梅尔斯教授近日的确安排了一次采访,但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是教授的助理乔布里安排的,暂时保密。你知道,”萨布利埃难以抑制激情地说,“梅尔斯,他简直就是天神,就是胖子——帕瓦罗蒂演唱中的那个‘太阳’,意大利的‘太阳’。”萨布利埃那沙哑的男中音似乎变得高亢起来,面向刘瑞金做了一个舞台谢幕的姿势,“所以,我可怜的马尔卡西到时候也只能负责采访现场的外围警卫事宜。顺便说一句,教授已经很多年没有会见新闻界了,尤其是来自东方的某个国家。”他注意到了刘瑞金的表情,连忙补充道,“东方的文明古国。这位楼燕小姐是怎么做到的?她究竟是什么人?”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想问你:我能不能也参加这次采访?”刘瑞金扬起了头。 “什么?你也要去?”萨布利埃有些吃惊。 “是的。作为楼燕的助手,或者秘书,你能替我向你的检察长朋友推荐一下吗?或者作为一名翻译,”他继续提议道,“我听说教授喜欢用德语阐述他的某种理论思想,我可以……” “你确信你完全可以跟教授直接交流吗?都能听得懂?”萨布利埃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我在大学里当过德文老师。”刘瑞金平淡地说,“你能安排此事吗?我知道这点事难不倒你。” “好吧。我去想想办法。” 来自北京的电话响了,李天养准时打了过来。刘瑞金心存感激地为萨布利埃关上了房门。 在回饭店的路上,他继续选择了一条迂回的路线。自从他从事这种职业以来,似乎从此就进入了一个凡事都要转几个弯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深刻地领会到最好的防御手段来自于谨慎,最好的进攻武器也来自于谨慎。当然,智慧、经验和勇气则是这种职业的必要手段。在他涉及的工作中,处理欧洲事务花费了他主要的精力,学习欧洲的近现代史和主要国家的语言也是他长年不断的进修内容。国际关系学院给他出示的考试评定:法语——优秀;德语——优秀;西班牙语——良好;意大利语、荷兰语——尚可。 第13章 在欧洲生活的那几年,他四处游走,广交朋友,闲暇之余就是看书读报,观摩各式各样、各个国家、各种语言的电影电视节目。多少个夜晚他是靠头枕字典打发熬过的。他用他的谨慎、他的毅力、他的知识和判断力对当今社会被蓄意歪曲和利用的历史及言论进行分析和修正。同时还要铲除那种由来已久的危险——由强权者撰写历史。 在这个世界里,他是孤行者,但不是陌生人。 刘瑞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一边换衣服,一边给楼燕打着电话。铃声连续响了六下,她才接了电话。 “你在干什么?没事吧?”他急切地问。 “噢,对不起。我刚才在洗手间里。”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他松了口气。 “现在就可以了。不过,乔布里刚刚打来电话,说想把见面地点改在托尼餐厅。” “什么?托尼餐厅?你答应了?”他又有些着急。 “没关系,那个地方我去过,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去处。”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既然如此,也只能这样了。”他不想太过分渲染事态,怕会影响到她的情绪,但心里实在不喜欢这个主意。到时候只求能找到一张能够观察到楼燕和乔布里的空桌子吧。“我会在附近等你的。”他安慰着楼燕。“顺便告诉你一句,我陪你一起采访梅尔斯,作为翻译。” “翻译?你?”她从来没对自己的语言天赋怀疑过,更不知道刘瑞金能在那里干些什么。 “具体的,一会儿再给你解释。你先把这个意思透露给乔布里,让他有所准备。” “那好吧。其实,如果有你在我的身边,我会更加放心的。”她的微笑发自内心。 镜子里面的她,分层式的直发,黑色一字领拖地长裙、藕荷色的羊绒围巾半搭在裸露着的肩膀上。端庄秀雅,楚楚动人。为了神秘的夜晚,再喷点香水吧。 ·10· 第十一章惊险阿曼多 楼燕悄然出现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地出众,靓丽动人。刘瑞金和大厅里几乎所有的人简直都被眼前这个极度漂亮的女人惊呆了。那位棕色头发的男子急忙走上前去,满面笑容地向她打招呼,并在她的手上吻了一下。“楼燕小姐,您是我平生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士!您能原谅我吗?我实在是因为身体欠佳,没能早点来迎候您。”乔布里喋喋不休地说着。 阿库里一听到楼燕的名字,用警惕的目光看了刘瑞金一眼。刘瑞金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科西嘉小伙儿,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楼燕跟随乔布里朝着饭店的大门走去,但她说话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到了刘瑞金的耳边。“听起来是令人愉快,但我的朋友正在等候着我的通知,您说又不是托尼餐厅了?那我们去哪里呢?卢西大街阿曼多餐厅?” 她停住了脚步,突然意识到有点小麻烦。怎么通知距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刘瑞金呢?让服务生留口信,可显然他们也会注意到接口信的人就在这里!用手提袋里的电话吗?别说是刘瑞金根本就没有告诉过他的电话号码,就算是有,电话铃一响也会暴露出她与他的关系。“说好去托尼餐厅——为什么不按原来的计划呢?” 乔布里快速辩解着,已顾不上什么礼节了。“是的,是的。但从这里到阿曼多餐厅就算是步行也只要几分钟的时间,只要跨过前面的大街就行了。决不会耽搁您和您的朋友在托尼餐厅的约会的。” “是吗?一定会?”楼燕已开始向门口走去了。 “最迟不超过五分钟。”他微笑着保证。“而且我相信,您的朋友为了见到您——如此美丽的女士,即使再多等上十分钟、二十分钟,甚至一个小时,他都会心甘情愿的。” 刘瑞金将手里的那本观光手册丢到了一把椅子上,也朝门外走去。阿曼多餐厅……是个什么样的餐厅?为什么会改变呢?为了便于交谈?还是那里已有人在等候着楼燕?他停在饭店的门口,就像在等人,好让乔布里和楼燕有时间通过前面的大街。阿库里站在了边上,点着了支香烟,头也不抬地问道:“哪里?” “卢西大街,阿曼多餐厅。”[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那可是个有钱人出入的地方。我先走,你跟上。”他快速地说着。 刘瑞金跟踪着阿库里穿过了卢西大街,走到了阿曼多餐厅的门前。 走过门厅,他欣慰地看到阿库里已经坐在了酒吧的一侧,偶尔还向四周瞥上一眼。好样的。他心里对这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说道——萨布利埃没白夸你。 这时的餐厅还没有什么客人,可酒吧间里却人满为患了。高大的三角形酒吧台把酒吧间分成了几间宽敞的凹室。倚坐在各个角落里的人们在低迷、柔和的背景音乐中,都以低低的嗓音交谈着,偶尔还发出轻轻的笑声。 刘瑞金走向吧台,想借着光亮看清凹室里坐在低矮咖啡桌周围的人们。在左右两边的凹室里,大部分桌椅都已坐上了人,而吧台正对着的凹室里有一张桌子没有人,那里光线很暗,但视野还可以。他决定弄清楚楼燕的具体位置,自己就坐在那张桌子旁边。 “喂!一杯马提尼。”一声清晰的英语从面前凹室里的一张桌子上传来,在屋内一片混浊且语速很快的意大利语声中显得格外的刺耳。刘瑞金顺着话音看见一个高个男人正坐在桌旁的一把椅子上,黑黑的头发、高高的颧骨、深色西装、橘红色的领带——路野!正是路野。刘瑞金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着。另一个人却正走向路野的那张桌子——岁数不大、金黄色的头发、灰色西装,好像在哪儿见过?对,在饭店的大厅见过,当时他就站在乔布里的身边。为什么自己刚才在大街朝这边走来的时候没有发现他呢? 乔布里——年轻人——路野?刘瑞金一时无法从震惊的瞬间恢复过来。路野……星期五的中午还在京西俱乐部,两天之后又相逢在数千公里以外的都灵。而在路野座位的不远处,楼燕正坐那里! 楼燕能够看见他正缓缓地从身边走过,但她不可能知道路野就坐在她的身后——她的坐椅背靠着柚木酒架。而乔布里隔着咖啡桌,面对着楼燕,正好能一目了然地看到路野和他的同伴。庆幸的是楼燕没有坐在乔布里的椅子上,不然,看到路野的情景也许她会一下子跳起来! 这是纯粹的巧合?还是刻意的安排?刘瑞金紧张地握紧了拳头。终于选了一个令楼燕能够看见他的位置坐了下来。他摘下了墨镜,再一次扫视了自己周围的几张桌子,天哪——阿库里居然就坐在自己的旁边! 一只银质烟盒悄悄地伸到了他的眼前——阿库里正微笑地望着他。由于先到,阿库里看到了整个事情的过程,尽管他还来不及把这一切都告诉刘瑞金——乔布里挑选了与他比邻的凹室,热情而固执地让那位中国姑娘坐到了她现在的位置上。另外两个男人随即跟了进来,就坐在他们的旁边:一个高个子、亚洲人的模样,稍后坐下的另一个则是“布达佩斯小子”——纳吉·瓦列京,匈牙利情报局的特工,碰巧他也刚刚出现在乌尔巴尼饭店大厅。无疑,他们跟乔布里是一伙的——在跟乔布里一起出现在餐馆门口的同时,还特地选择了与他相邻的位子。戏肯定是事先排练好的,不过老套了点。 “借个火,伙计。”阿库里用纯正的意大利语说。 刘瑞金摇摇头,也用意大利语回答:“对不起,我不吸烟。”接着低声用英语问,“你看到什么了?” 阿库里礼貌地点点头。“你认识那个跟匈牙利人在一起的家伙吗?” 刘瑞金愣了一下。“匈牙利人?你知道?另外一个家伙以前打过交道,中国人。” “我们都称他是‘布达佩斯小子’——匈牙利情报局的同行。”阿库里举起手中的酒杯,做出一副搭讪的样子。“多谢了,伙计。” 刘瑞金也迎合着举起了杯子,脑海里立刻萦绕着李天养的警告:那些东欧国家的同行们从来就没有把我们当成真正的朋友,尤其是跟“山姆大叔”有了交情以后!而路野又跟他们搞些什么名堂呢? “不,非常感谢。”楼燕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她微笑着回绝了乔布里的邀请。“我必须要走了。我现在要尽快赶回饭店取我从中国带来的礼物,然后去见我的朋友。”她急迫地说着,身子前倾着站了起来。 刘瑞金明白她说话的意思,向吧台前的侍者招了招手,将酒钱和百分之二十的小费丢在了桌子上,同时戴上墨镜。别着急,慢慢地走,别让路野注意到这边。而这时,“布达佩斯小子”已经起身走到了门厅,距离楼燕只有一臂之隔。突然,阿库里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正在弯腰捡起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银质烟盒。走在楼燕前头的乔布里却回头顿了顿脚,并且胆怯地望了匈牙利人一眼。仅仅这一瞥,刘瑞金马上意识到了危险的来临,他加快脚步,迅速地超过了“布达佩斯小子”,又超过了阿库里,闪现在楼燕身边,伸出了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揽住了她的腰身,两人飞身掠过了神色慌张的乔布里。阿库里见此情景,索性毫无顾忌地也挤到了楼燕的身旁,骑士般地呵护着他俩冲出了餐馆的大门。此时,一辆黑色汽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猛地停在了餐馆门口。阿库里刹那间收住脚步,刘瑞金则继续裹挟着楼燕头也不回地向大街的左侧跑去。餐馆里的几名侍者都以为刚刚走出去的、喝醉了酒的顾客不小心被街上的汽车撞着了,大呼小叫着跑出来想看个究竟。车里面的人见此景象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即急踩油门,呼啸着向远处疾驰而去。 第14章 回到乌尔巴尼饭店自己的房间,刘瑞金领带还没有打好,门铃就响了起来。阿库里走了进来。 “我已经叫人追查那辆汽车了。”阿库里瓮声瓮气地抢先说道。 “好极了。你能不能再把那个‘布达佩斯小子’和乔布里的有关材料搞一份给我。” “你要做作业了?” “没办法,只好如此了。”刘瑞金神情严峻地回答着。“我暂时不能离开这里,请萨布利埃替我给北京挂一个电话,告诉他们路野在都灵。越快越好。” “好的。”阿库里将手中的一个纸袋递给刘瑞金,“这是给你的。” 刘瑞金打开纸袋,里面豁然露出了一支黑黝黝的枪身。他抽出一看,简直太棒了!一支经过特别改制的贝雷塔m9手枪。 听到敲门声,楼燕马上就冲了出来,扑到他怀里。刘瑞金看着她变得惨白的脸,心里一阵悸动。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轻轻地说道:“下一回,你要学会先询问他的名字,然后再把门打开。” 楼燕的脸上腾地升起了一片红晕,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了手。 “乔布里告诉我,采访时间就安排在明天上午,到时候他来接我。” “明天上午?”时间安排得如此紧急,要赶快通知萨布利埃做好准备。 刘瑞金给自己倒了杯酒。 “也给我倒一杯吧。我实在是太紧张了。”刘瑞金把自己手中的酒递给了楼燕,自己又倒了一杯。 “你能不能重新考虑一下梅尔斯教授的采访计划?”看着楼燕疑惑不解的样子,他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取消这次计划。”他终于说了出来。现在,他唯一所关心的就是想方设法将她安全无恙地护送回北京。 “可现在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也拿到了官方的许可证——唉,采访一个教授怎么会那么麻烦呢!我还真的是第一次遇到呢。乔布里给我的许可证就放在我的包里。另外,他同意我带翻译一起参加采访。到时候,你跟我一块儿进去不就完了吗?”她眨着眼睛,想竭力说服刘瑞金。“不过,听说梅尔斯教授是一个很挑剔的人,我不希望翻译过于业余的表现妨碍教授的思维和注意力。” 她的话实在是有点刻薄——这大概就是精明能干的女人的通病吧。刘瑞金暂时没办法再把话题进行下去了,只好又坐了下来。“你看,咱们先吃点什么,然后再谈论你的那个‘重要的采访’,好吗?” “当然好喽。我来点餐,你请客。”说着,楼燕轻快地抓起了听筒,用清脆的英语说道,“一份烤嫩猪排,一份清炖小牛肉,一份沙拉,奶酪你喜欢甜的,还是辣的?那好吧。再要一份奥莱嘉诺风味的奶酪。一瓶古拉巴酒。对了,还有甜点,就要一份樱桃馅饼吧。” 刘瑞金禁不住流露出惊讶的表情。若不是他曾在北京见过她,也曾听过苏正平有关她身世的详尽介绍,他真的很难想象面前是个土生土长的北京女人。 “太好了,晚餐马上就能送到。”她舒坦地在沙发上伸直了腿。“怎么样?够吃的了吗?瑞金?不过,”她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一缕发梢不偏不倚地遮掩住了她那美丽的眼帘。“吃过晚饭后,今天晚上你能不能就留在这里?” 他瞅着她没有说话。 “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有点紧张。就今晚,等明天采访完了,就没事了。”她勉强地笑了笑。 “没关系。本来我也是打算把我的那个房间退了的,”他狡诈地眨了眨眼睛。“现在的经费实在是有些紧张。”看见楼燕的眼里露出了宽慰的目光。其实,本来他今晚也没打算离开这里。 “这都是因为那个穆勒造成的。要不是因为那个该死的穆勒叫我捎给你那个该死的文件,也不会出现什么房门被撬,花篮、窃听器,还有那个惨兮兮的乔布里。”她竖起姣眉,不由得发起火来。“你说,难道,就因为我跟穆勒谈过话吗?” “有这种可能,因为穆勒一直没有露面。他们认为也许能从你这边了解更多的有关穆勒的情况。而且,你昨天还与穆勒见了面。” “他们怎么会知道?是乔布里干的?”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说,他们会强迫我吗?” 刘瑞金默默地望着她。 “告诉我。把一切都告诉我吧。我想知道真相。” “他们会迫使你说出来的。”他的声音很低。 “可我,并没有什么可讲的呀。那包里的东西我看都没看过。” “也许,他们并不知道这些。” “我只是一个记者,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了。他们一定是疯了。谁会相信像穆勒这样一个职业特工会叫我这样一个白痴一样的人为他递送情报?” 是的。这正是他的精明之处。不管是文件袋里面装的东西,还是传递文件袋的人,穆勒都设下了种种圈套。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他自己。或者,他还有别的目的。 “在阿曼多餐厅,那个躲在阴影里的男人是谁?一个亚洲人的模样。”楼燕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告诉我,瑞金。你认出他了没有?” “是路野。” “原来是他在跟踪我,或者说,他对与我联系过的穆勒感兴趣。”她勉强地一笑,语气显得非常沮丧。 这时,服务生将晚餐送进了房间,但此时此刻的他们都没有了刚才的兴致。 电话铃突然响了,两人都吓了一跳。他们相互对视着。“可能是老苏。我忘了给他打电话了,应该告诉他明天的事情。”她拿起话筒,很快面露惊讶。“是你的,瑞金。这是谁呀?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 毫无疑问,是阿库里。刘瑞金接过话筒。 “对不起,是否打扰了你们?”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的低沉。“有件事情要通知你,现在马上要有两个重要的客人来拜访你。到时,请你打开房门。” 他放下话筒,想了想对楼燕说:“请你回到卧室,顺便把那扇门关上。” 楼燕定睛注视着他,“那好吧。” 很快门铃响了。刘瑞金一只手掏出手枪,一只手打开了房门:萨布利埃,还有一个陌生人——五十多岁,灰色头发,一双乌黑的眼睛。 “想过来看看你。另外,”看着刘瑞金压在嘴唇上的手指,萨布利埃盯视了一下紧闭着的与之相邻的卧室的房门,压低了声音说,“这是你要的材料。”他递过手中的文件袋。 “太好了。谢谢你。” “我还要引见我的好朋友给你。”萨布利埃继续说。“这位是夏伯·马尔卡西检察长。他专门负责梅尔斯教授的保卫工作。按照明天的计划,乔布里上午九点三十分到这里接你们。十点三十分我领着你们去见梅尔斯教授,在多灵尼别墅。你的身份是一名翻译。”他的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奇"书"网-q'i's'u'u'.'c'o'm"改用意大利语说道:“你的意大利语怎么样?” “差不多吧。”刘瑞金马上用意大利语回答道。 “马尔卡西检察长,”萨布利埃说道,“是去年由内政部派来接替艾波特警官的,他是前一任负责梅尔斯教授安全的安全官。教授所住的地方——”他看了看马尔卡西,“距离市中心大概有三十公里的路程,在都灵西北部。” “乔布里应该没问题吧?”刘瑞金直截了当地问道。 “跟他同行的还有一辆警车。”马尔卡西神态严肃地答道。 “我已经把你的口信告诉了李。”令萨布利埃感到有趣的是,李天养从来都不会惊慌失措。“他好像很吃惊。但据我了解,今晚在阿曼多餐厅发生的事全都是冲着楼燕小姐来的。我们,包括马尔卡西检察长会小心照看她的。” 马尔卡西点点头,起身打开了房门。萨布利埃也随着他走出了房间。 刘瑞金仔细地检查了门锁,又检查了贝雷塔的枪机和弹夹,再把它塞到了枕头下面,然后将通往卧室的门悄悄地打开一条缝隙,他看见除了床头柜上的台灯发出幽幽的亮光外,四周一片漆黑。楼燕一动不动地侧卧在床上,浓密的黑发散落在白色的被单和她的脸上。她的呼吸很轻也很均匀。她累了,睡着了。 ·11· 第十二章多灵尼别墅 一缕晨曦穿透了青灰色的天空,将第一束阳光洒到了波光粼粼的湖面,阵阵清风夹着乳白色的雾气在天空中升腾翻滚着,几只水鸟带着声声嘶鸣飞向远方。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沿着湖边大踏步地穿过高低不平的芦苇丛,脚上的西班牙皮靴在沼泽地里泛起点点泥浆,他心爱的猎犬汉密尔顿在前面蹦跳着,寻找着它自己的乐趣。 突然,一群正在晨睡着的水鸟忽然从湖滩上腾空而起,带着扑棱扑棱的翅膀声,在湖面的上空飞快掠过,消失在湖岸的远方。汉密尔顿先是冲着鸟群飞走的方向呆望了片刻,接着狂吠不止。老人愣了片刻,厉声喊道:“是谁在那里?” 一个身穿雪花呢上衣、头戴毡帽的瘦高男人正穿过缭绕的晨雾径直走来。老人生气地迎上前去。“我再说一遍,先生。这是私人领地,请您马上离开!”瘦高男人仍然微笑着走来,脚下的靴子踏着树枝发出吱吱的响声。这时,老人看见他的手中握着一支长枪。 子弹将老人仰面掀翻在地上。老人茫然地望着天空,嘴唇不断嚅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来人俯视着他,然后摘下头顶上的帽子,轻声地说道:“梅尔斯教授,实在抱歉,请您先委屈一下。” 刘瑞金和楼燕并排坐在汽车的后座上,乔布里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而驾车的是一个留着漂亮小胡子的意大利小伙子。 汽车转过山体,眼前出现了一片碧波荡漾的湖面,在湖面的另一侧是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山,山前耸立着一栋白色红顶的楼房。 第15章 “是那里吗?多灵尼别墅?”楼燕不无惊讶地问。 “是的,就是那里。”乔布里神态有些恍惚地回答着。 两辆汽车一左一右停靠在拱形的门厅前,乔布里第一个跳下了汽车,随即快速地走进了别墅。楼燕拎起沉重的采访包刚要下车,却被刘瑞金的手轻轻地扯住。“让我来拿吧。一会儿,你要机灵点,多注意点儿我的眼色。”楼燕点了点头。 一个穿着整洁得体的中年男人神情严肃地站在了他们的面前。“很抱歉,我要看一下你们的证件和皮包。”他非常仔细地检查了他俩的证件后,又用手指着刘瑞金手里的皮包,“请把它也打开。”典型的意大利式英语——辅音混浊,元音迟钝。楼燕一边想着,一边从刘瑞金的手中接过皮包,并把它平放在汽车的后备厢上。录音采访机、尼康数码相机、微型话筒、采访本、圆珠笔,还有一部手机……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一一不厌其烦地检查着,然后抬起头来。“对不起,今天教授身体不太好。所以,录音机、照相机还有移动电话都不能带进房间。” “什么?”她眼看着那人只把采访本和笔递给了她,而将皮包又放回了汽车的座位上。 “实在很抱歉,梅尔斯教授刚刚大病初愈,他的身边还需要电子仪器的监控。所以,任何有电子干扰性质的设备都不能带入。”他说着,向前一指。“请您进大厅后,直接往里走,然后从右侧的楼梯上到三楼,教授在书房等候您的采访。” “对不起,我还要再检查一下这位先生。” 楼燕竭力克制着失望和无奈,有些歉疚地望了刘瑞金一眼,仿佛眼前这些麻烦都是她造成的。 “请允许我使用这个。”他挥了挥手中那柄小巧的电子探测仪。 “请吧。”刘瑞金微微一笑,然后举起了双手。 探测仪从刘瑞金的头顶到肩膀,慢慢地向下移动着,在他的胸部停了下来,探测仪的红色警示灯忽然闪了起来,蜂鸣器也同时发出了尖叫声。刘瑞金伸手从上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只银色打火机,并打着了火。中年男人从刘瑞金的手中接过了打火机并把火熄掉,然后用手掂了掂,又划动了几下机轮,仔细检查着打火机的进气孔和金属壳,而另一只手则操控着探测仪继续扫视着刘瑞金的身上——没有动静了。那个男人轻轻地松了口气。 “对不起,耽误您时间了。”中年男人礼貌地朝着刘瑞金笑了笑,将手里的打火机又递还给了他。“请进吧。”他随即领着他们从铺着花色地砖的走廊径直走到螺旋形楼梯的旁边,然后指着楼上说道:“请上楼吧,第三层。” 楼燕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书房,足有一千平方米的面积,房间的四周全部安装着明镜般的窗户,能够清楚地看见外面的景色。房间的左侧竖立着高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和画册;而在右侧摆放着一对天鹅绒的沙发和一张维多利亚时代的桃木书桌;房间的中央,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三支树枝形吊灯依然闪着光亮,吊灯的下面摆放着巨大的工作台,几台电脑、显微镜、复印机、投影仪、电子平面扫描仪和各种不同造型的玻璃器皿和管子摆满了台面,而工作台的周围还堆放着许多书籍和大小不一、鼓鼓囊囊的布袋、塑料袋,还有一幅巨大的白色黑边的金属屏幕悬挂在两扇窗户之间。 一股混合着烟草、葡萄酒、茶叶、石灰粉还有其他不知名气体的混浊气味迎面袭来,熏得楼燕有些睁不开眼睛。为了让自己的眼睛和鼻子轻松一些,她迅速找了一张靠近一扇微微打开着的窗子的沙发坐了下来,而刘瑞金则走到窗前,仔细观察着楼前院内的动静。他看见刚才检查皮包的那个男人正在跟警车上的警察说着什么,而那个警察也在频频点头。 凭着多年的工作经验和与生俱来的直觉,他已感觉到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伸向他和楼燕。保安人员如临大敌的阵势;乔布里一路走来情绪的变化;而他最想见到的人——萨布利埃的朋友马尔卡西检察长却一直不见踪影。教授生病了?为什么萨布利埃、马尔卡西,甚至是乔布里都没有提起过呢?这实在令人费解。奇怪,乔布里去哪里了?一下车他就溜进了别墅。按说他是这次采访计划中的一个主要联系人,应该始终陪伴在楼燕的左右。忽然,他吃惊地发现那辆警车已经缓缓地驶出了前院,而别墅的大门已被那个中年男人与另外一个人紧紧地关上,而且还上了锁。 事情不妙!刘瑞金一边想着,一边掏出了那只银质的打火机,发出了求救信号。这不是一只普通的打火机,它实际上是一只远程超频呼叫器,同时它还具有变频干扰功能,否则门口保安人员的电子探测仪不会那么快地变成了聋子。 这时,楼下传出声音,好像是在二楼有两个人在争论,其中有一个人似乎是乔布里的声音,刘瑞金悄悄地走到了楼梯口。 “他们是我正式邀请来的,也是我的学生——奈尔博士的朋友,为什么那么对待他们呢?” “可是教授,你的身体……”乔布里辩解着。 “我更注重我的名誉。你想没想过,楼小姐所在的杂志是一家世界闻名的刊物,她本人也是非常出色的记者。”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而你们却把她的一切,照相机、录音机,甚至还有她的笔都留在了楼下,你让人家怎么工作呢?” 楼燕听到谈话,有些激动又不无得意地瞥了刘瑞金一眼。 “你马上把拿走的皮包还给他们。快。”那个声音激愤地说。 “可教授,这是医生的吩咐。不能……”乔布里还在顽抗着。 “我要你现在就还给他们。现在!” 楼下传出脚步声,那肯定是乔布里走下楼的声音。楼燕怡然自得地抿嘴一笑。她望着刘瑞金说道:“看来,梅尔斯教授对他们的做法很不满意。” 刘瑞金扫视了她一眼,没有吭声,继续观察着楼下的动静。只见乔布里紧张地跑到院子里,低声地跟一个守卫在汽车边上的人说着什么,那个人点了点头,然后钻进汽车里,很快将楼燕的皮包递给了乔布里。乔布里一路跑回别墅,楼梯传出咚咚的脚步声。紧接着,乔布里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对不起。都是我安排不周,给你们带来了不便。”他冲着已经站起身来的楼燕微微点着头。 楼燕笑着迎上前去,接过皮包。“没关系,没关系。这不算什么。” “梅尔斯教授很快就会上来,你们先坐一会儿,我让女佣送两杯咖啡上来。” “请先等一下,”楼燕将皮包放在了沙发上,一边解着皮包上的扣子,一边说道,“能不能请你先把我的采访提纲交给……” 话音未落,只听“嘭”的一声,皮包突然爆炸,扬起一股黄烟。站在旁边的乔布里仰面摔倒在地上,而楼燕也一声不吭地倒卧在沙发上。 “不好!”刘瑞金赶紧用左手捂住鼻子,同时抽出右手想掏出藏在后腰间的手枪,可身不由己,身子一晃,也倒了下去。 ·12· 第十三章制胜行道 李天养极为沮丧地坐在办公桌旁。桌上的录音机在反复播放着他与档案室值班员的几段谈话录音。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借助录音机来提醒他的记忆力,但为了对整个事件做一个全面、整体的描述与回顾,录音机是不可或缺的。他一边听一边翻看着面前的一摞笔记,要按照先后的时间、顺序,还有人和事,把它们整理得井井有条,尽可能完整地串联起来,从而形成一份具有相当分量的分析报告。 不管怎么说,李天养明白——他正面临着三十多年职业生涯中的一次重大挑战,更明白远在国外的刘瑞金和楼燕也许正在走向早已为他们设下的陷阱。而这一切,他却暂时无法写入这份报告里。 事情是从上星期五的晚上、刘瑞金动身去罗马之后开始的。李天养给负责安全保卫工作的侯殿军打电话,要他星期六上午来一趟自己的办公室。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侯殿军来到李天养的办公室。半小时后,侯殿军离开了办公室。九点钟,那两盘录有楼燕声音的磁带在经过特殊的电子灵敏度处理后,被放在档案室一个文件柜里,偏巧它被放置在列有“恰克”档案的旁边。磁带的上面贴上了一张纸条:损伤,已处理。 九点十分,第一任值班员站在了这间档案室的出口处。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一部电话机、记录本和笔,以及隐蔽在办公桌下的一台高灵敏度电子信号探测仪——还有外面不停走动着的卫兵。 侯殿军保证:任何被做过技术处理的磁带都不可能在不惊动警铃的情况下通过探测仪。但李天养心中却仍然存有几分疑虑。如果仅仅是那盘华沙的磁带,他甚至根本就不会考虑用它来做诱饵——因为,它是绝密的!而楼燕在巴黎的经历只属于低层次情报,如果它被盗走,或许会使一个年轻的女人陷于危险的境地,但不会危及国家的安全。这份证据的价值评判已经与他这样一个职位的人没有了必要的联系——李天养冷酷地想到了这一点。但如果有人偷拿了这盘磁带,那又说明了什么呢?也许拿走磁带的人会说自己只是错拿了一盘已经报废的磁带?或者坚称这分明是设下的一个圈套?但是,不管怎么说,如果有人起此歹念,他将会被当场抓住。而那盘录音带决不能落入敌人的手里。 十一点二十分,李天养召集反假情报处的全体工作人员来到了他的办公室。除了处长刘瑞金休假外,十二个人全部到齐。在听取完他们各自目前工作的简短汇报后,李天养直入正题。他说,从他们目前的工作进展情况来看,暂时封存机要档案室里的十二号柜不会给他们的工作带来不便。 第16章 因此,他宣布——他们中间的任何人都不准使用或者碰一下那只挂有十二号标牌的档案柜。 “可我昨天才放进去一份英国《金融时报》对中国银行体制改革的评述材料,而且,我可能很快还要用它呢。”姜炳华首先说道。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在那个柜子里我放了一份高度敏感的资料,包括两盘录音带。在你们处长回来之前,我要确保它们都能完好无损地存放在那里。就这么简单。” 在座的人都默不作声。 李天养放缓了语气,“当然,这只是一种预防措施,相信大家都能够理解。在进入档案室之前,都要戴好你们的身份标志,而且不要擅自去碰那个柜子。” “老板,我们明白这是必要的防范措施。但也许这会造成不必要的议论。”蒋丹谨慎地说。 “各种说法和议论都是正常的。推测、怀疑本来就是我们工作的一个主要部分。但是,仅此而已!”他看了一下手表,“一切很快都会过去的。现在大家都回去工作吧。” 目睹着他们一一走出了房门,李天养第三次又拿起了姜炳华和蒋丹的档案材料。也许是他选错了方向——两个人的履历及工作记录都没有任何对他们不利的评语:品行兼优,工作成绩突出,没有家庭纠纷,没有经济问题,有稳定、清楚而又明晰的性关系,无其他不良嗜好。蒋丹还有一次三等功和两次受嘉奖的记录。勤恳踏实,工作作风鲜明,与同事关系良好,往往在危急时刻能够挺身而出——这是处长刘瑞金在蒋丹年终总结报告中专门做出的评语。 谁会相信他俩中的一个会是“恰克”防的“鼹鼠”呢?然而,的确有人将有关“恰克”的情报传递出去了。此人确切地知道刘瑞金负责这份卷宗。这显然是内部人干的把戏,甚至可以肯定就是在刘瑞金身边的人——其他处室的人并不清楚刘瑞金对“恰克”的兴趣。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那个文件袋是由刘瑞金传递的,也只有他俩看到了刘瑞金和楼燕在一起。 该吃午饭了。李天养在自助餐厅碰见了姜炳华。 “蒋丹没来吗?”李天养问道。 “他在打电话。这两天事情可真不少,今晚可能还得加班。”说着,他便急匆匆地离去了。 下午二点,李天养向档案室的值班员要来了记录本。上面记着几个来访者的名字,姜炳华来过,但没有蒋丹。 “这份记录完整吗?”他在交还记录本时问值班员。 “蒋丹中午来过,但他没有进屋,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我想没必要也把这件事记下来。” “把每一个来访者都记录下来。我们需要完整的记录。明白吗?” “明白了。” 记录本上出现了更多的名字。姜炳华借走了挪威档案。蒋丹并没有露面。 刘瑞金忍受着剧烈的头痛,强迫自己睁开了双眼。天哪!眼前一片狼藉。对了,楼燕在哪里?她怎么样了?他挣扎着,想翻身爬起来。此时屋子中央的工作台轰然翻倒在地上,台上的东西砸落在地上的声音震耳欲聋,房间里顿时弥漫着呛人的烟气。两个人影从他的眼前闪过,一个身穿蓝色夹克衫,另一个只穿了一件红色t恤,下面是一条碎花短裙——一个年轻的女人。是楼燕?不对!是另外一个女人,黑黑的头发,身材丰满性感。那对男女躲在窗子的后面,举着手里的枪不断向外瞄准射击着。刘瑞金微微抬起头寻视着四周。他首先看到了一个男人惨不忍睹地横卧在窗前——从他的穿着打扮应该是先前检查他们证件的那个中年男人,他的一边脸颊被炸得血肉模糊,在他的脚底下,乔布里倒卧在一张已经四分五裂的沙发边上——四肢摊开,胸前的一个窟窿还汩汩地向外淌着鲜血;沙发后面探出一只穿着白色皮凉鞋的脚——那是楼燕!她正蜷曲着身体横躺在那里。 刘瑞金挣扎着站起身来,踉跄地走了过去。那个女人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急忙回手举枪向刘瑞金扣动扳机——居然没响,手枪已经空仓挂机了。她尖叫一声,将手中的武器猛砸过来。刘瑞金闪身躲到了沙发的后面,身子偏巧摔在楼燕的身上,他隐约听到楼燕哼了一声——她还活着。他的心中一阵暗喜。一刹那,贝雷塔手枪已经操在了他的手里,在保险打开的那一刻,枪机也开始从容而强有力地划动着。子弹出膛击中了女人的肩部,在弹丸的强烈冲击下,她的身体倒向了墙壁,进而又撞在蓝夹克的身上。贝雷塔瞬间连发,在蓝夹克还没来得及转身的时候,三发子弹同时击中了他的背部。 威胁暂时解除——刘瑞金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眼前一片金星,头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了呼叫声,是用意大利语厉声要求别墅里的人马上交出武器,赶快投降。又过了一会儿,一个操着英语的声音,铿锵有力:“楼小姐,您怎么样了?刘,刘,你在吗?”这是阿库里的声音。 ·13· 第十四章当怀疑变为事实 楼燕从深深的梦呓中慢慢苏醒过来。这是在哪儿?高高的天花板,精致的梳妆台显露出柔和的轮廓,街上霓虹灯的光亮从百叶窗的缝隙中一闪一闪地照射在屋内的地板上。她用手支撑起身子,身边没有任何人。但她听见了一阵轻微的音乐声,来自一扇虚掩着的房门外面。她终于想起来了——都灵,星期一,乔布里,乌尔巴尼饭店,瑞金,别墅……她忽然感到极度的恐慌。不对,她怎么会在这里?刘瑞金呢?她一跃就跳下了床,三步并作两步,猛地推开了房门。 “瑞金,瑞金。这是在……”慌乱中她急忙收声。只见一个男人坐在沙发里,两条长腿搁在了桌子上。他转过头,黑发、黑眼睛、皮肤黝黑,很帅的意大利小伙子。她认出来了——星期日的晚上,在阿曼多餐厅帮她脱身的小伙子。在托尼餐厅,也碰见过他,当时他身边坐着一位美丽的夫人。 “别怕。我是刘的朋友。”他站起身,操着一口标准流利的伦敦口音,“他出去办点事,我替他在这里待一会儿。”他的肩膀很宽,而且面带微笑,“刘很快就会回来,请别担心。” “这是哪里?你是谁?” “阿库里。这里很安全。对了,您的物品全部放在了卧室里——没得到您的允许,我就已经把它们都从饭店里拿到这里来。抱歉。” 噢,那阿库里又是谁呢?刘瑞金是怎么结交上这些很特别的朋友的?她关上门,很快穿上了衣服——一件藕荷色的布质衬衣,一条牛仔裤。这时,她已经完全想起了那起爆炸事件。她闭上眼睛,开始抽泣起来。看来,采访梅尔斯教授的计划是彻底地化为泡影了,不过,她还想着手构思一篇文章——关于她采访教授的整个坎坷过程,尽管最后的结果令人惋惜。但她相信,至少能填满两个版面,而且会让读者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我们只好再等等了。”萨布利埃耸耸肩说道。“李一定碰到了非常棘手的事情。下午两点钟我跟他通话的时候,他并没有告诉我要召开这个会。另外,我已经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他也很迫切地想从你那里听到些什么。”他看着刘瑞金捉摸不透的表情,“刘,趁李的电话还没打来,你先给我说说上午的事情吧。” “噢。我想先问一下,阿库里当时在哪里?”刘瑞金犹豫了半天,还是提出了他的疑惑。 “我把他安排在多灵尼别墅的附近,一座小山上。”萨布利埃不无得意地答道。 “还有,教授和马尔卡西检察长呢?” “这些混蛋绑架了他们,而且教授还受了点轻伤。枪战过后,我们在别墅后面的一间平房里找到了他们。好在他们并无大碍。” “查明这些人的身份了吗?” “这个嘛,”他停顿了一下,“反正不是意大利方面的人。这一切迟早是会真相大白的。意大利政府一向反对任何恐怖行为,尤其是针对我们尊贵的客人——梅尔斯教授。”萨布利埃摇晃着硕大无比的脑袋。 刘瑞金讲述今早发生的事情。 在结束的时候,萨布利埃提出了和刘瑞金想到的同样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是楼燕小姐呢?一切手段都是针对她的吗?”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此事必有原因。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计划得非常详尽周密。”萨布利埃最后肯定地说道。 猛然间,一个念头在刘瑞金脑海里一闪而过——那盘楼燕在巴黎的录音带被人发现了! 电话铃响了,时针正好指向六点。刘瑞金抓起了听筒,用手示意萨布利埃留在房间里——这可能是一个紧急电话。 “瑞金吗?”李天养的声音响亮而急切。“听着,我要你尽快赶回北京。越快越好。让楼燕跟你一起回来!” “她可能明天就动身回去,我也一起走。”刘瑞金急促地回答着。 “那样不行,绝对不行。有人会打听到你们的动身时间的。我们安排了其他的渠道。你和楼燕马上赶到罗马的达·芬奇机场。” “是。” “那里有专人在等着你们,机舱座位也已经预留了。这边我派人去接你们。”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他们干的事情了?” “我们听说了这起事件,还有那个乔布里。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情况?”李天养的声音沉重起来。 刘瑞金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激愤:“这么说,已经有人潜入档案室,拿走了那份资料了?” “这些,等你回来以后再详细地告诉你。我这里是有了一些进展。” 刘瑞金克制住恼怒和沮丧,“我要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偷走的?” “等你回来再说。”李天养第二次重申着。 “我再问一遍:是什么时候? 第17章 我需要知道。”刘瑞金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是星期六的晚上。现在,你去把萨布利埃找来……” “他就在这里。”萨布利埃吃惊地凝视着刘瑞金,刘瑞金已经冲出了房门。 欺骗!一场毫无信义的欺骗!李天养欺骗了自己! 就是昨天——星期日的下午,自己在与他通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掌握了录音带被偷的情况,但他并没有对自己说实话。很明显,李天养不仅把那盘磁带设计成了引诱“鼹鼠”的饵食;并且,还把自己和另一个无辜受到牵连的女人——也是自己心仪的女人送进了一个极其险恶的陷阱。李天养的目的直接而简单——就是为了证实“鼹鼠”的存在,并能充分暴露他的身份直至把他抓住。怪不得他那么痛快地同意了自己来意大利,并且还把他多年经营的工作关系交给自己使用。其实自己也只不过是他手中的一粒棋子而已。真是只老狐狸!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李天养的用心良苦。毕竟,一个隐藏的“鼹鼠”对国家安全的冲击以及所带来的损失很可能是无法估量的。 星期六晚上二十一点三十分,李天养来到了档案室,打开了十二号档案柜——什么都没丢。怎么可能会丢呢?除非侯殿军的那个电子玩意儿是个形同虚设的家伙。他对自己的过度反应有些恼火,走廊里悄无声息,灯火依然通明,各式各样的摄像头隐藏在各自的角落里闪着点点红光,四周一片寂静。李天养决定在自己办公室的小折叠床上打一个盹儿。他恼火地想到,仅仅是在一年前,他还能够连续工作三天三夜。可现如今?唉。 半小时后,蒋丹和姜炳华一同走进了档案室交换了一些卷宗。跟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个人,但他没有走进房间,所以,记录本上也没有登记他的名字。这是值班员董忆书所能记下的一切。而其余部分、也是最重要的部分是董忆书在星期日的上午——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苏醒过来以后、面对着李天养后补上去的。 蒋丹和姜炳华在档案室里查阅资料,他们的朋友站在距离值班员董忆书的办公桌不到三米的地方,他的西服翻领上斜插着身份识别标志,但由于光线的问题,无法清晰地辨认上面的字样——单从证件的颜色来判断,符合密级要求。那个人不断地打着喷嚏,还不停地用手中的纸巾擦着鼻涕,好像得了非常严重的感冒,所以,他也没敢靠近董忆书,甚至都没瞧这边一眼。没过一会儿,董忆书掀开放在面前的茶杯上的盖子,刚想喝一口里面刚刚泡好的热茶时,档案室里传来了姜炳华的声音,“老董,过来看看。二号档案柜怎么打不开?” 他走进档案室,只见蒋丹跟姜炳华都围在二号档案柜的前面。他过去迅速查看并尝试了一下那把电子密码挂锁——密码和钥匙都对,但确实打不开。董忆书放弃了进一步的努力,跟蒋丹一同走出了房间,当即将此事记录在本子上,并保证在明天八点钟之前叫维修工修好或者直接更换掉这把锁。随后,姜炳华与蒋丹也一起离开了档案室,连同他们那个朋友走进了电梯。 董忆书向李天养保证,他离开岗位的时间决不会超过一分钟,而且蒋丹和姜炳华在通过检测仪时也并没有听到任何的报警信号。 然后,他连续喝了两口热茶后,马上给行管处的小孙打电话,请她通知维修工尽快赶到档案室把那只坏了的锁修好。 北京时间二十二点十分,两个维修工嘻嘻哈哈地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看见董忆书正趴在桌子上酣睡着。一名维修工对他开着玩笑,而另一名维修工觉得有些蹊跷,走过来用力摇动着他的胳膊,没有反应。病了?他迅速拨通了大楼警卫中心的电话。 五分钟后,李天养赶到了档案室。十二号档案柜仍然上着锁。他打开一看,心脏几乎都停止了——那盘磁带不见了。 从医院回来,李天养调看了警卫中心的监控录像。在当晚十点三十分——也就是那两个维修工发现已经昏睡着的董忆书之前,在走廊和通往档案室的电梯上曾出现过一个男人,但他的头顶上始终戴着一顶猎装帽,长长的帽檐遮住了他的脸,并且很快就在摄像头的视线中消失了。此外,昨晚值班的警卫中心副主任告诉李天养,他看见姜炳华和另外一个人一起离开了大楼,时间是十点五十分。在他收回那个人的身份识别证时,同时也记下了他的名字——钟平。 他沉吟了许久,按响了手边的呼叫器,他的助理走进了房间。“小王,马上帮我找到钟平。让他尽快跟我联系。” 紧接着,他直接给正在睡觉的姜炳华打了电话:“现在有事,马上来我的办公室。” 蒋丹的手机没开机。这可不符合局里的规定——二十四小时内要随时保持联络畅通。打到他家里,蒋丹的妻子说:跟朋友一大早出门去怀柔水库钓鱼去了。周末郊游,真挺滋润的。那为什么不带上他的家人呢? 李天养悻悻地通知侯殿军:悄悄地派人去怀柔水库跑一趟,看看蒋丹都交了些什么朋友。此外,想办法对姜炳华和蒋丹的住所“清洗”一遍,必要时再采取一些技术手段。侯殿军知道该怎么做。其实,他心里明白,磁带很有可能已被转移到了他的“视线”之外,或者交给了其他人——会是钟平吗?但不管怎么说,一切都要从头认真地检查,一切都要按照程序执行。也许我有些操之过急?他扪心自问道。 电话铃响了。他拿起了听筒。居然是蒋丹。 “什么事?老板?”蒋丹依旧是那个嘻嘻哈哈的样子。他在给他妻子打电话时,意外地得知李天养在找他。“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是的。你什么时候能赶到我的办公室?” 电话那边悄无声息了一阵子。 在和身边的人商量吗?“蒋丹,你现在在哪里?家里吗?” “不,不。我在怀柔县城。我尽快赶回来。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吧。” 可以,那会儿姜炳华已经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紧接着就是他了。较量才刚刚开始。李天养想着。在他们中间肯定有一个撒谎高手。 李天养在餐厅胡乱地吃了几口充当午饭,又马上赶回了办公室。他要研究和比对姜炳华、蒋丹二人的谈话记录。 反复播放和比较着姜炳华和蒋丹对于他提出的问题的答复。 昨晚钟平来这里干什么? 姜、蒋二人做出了同样的回答——来这里查阅一些资料,顺便看看他们。 为什么是顺便呢? 俩人的回答同样一致——钟平来这里时,是单位派车送的。事儿办完了,他不想再惊动单位。附近又很难找到出租车,所以,就走到了他俩共同的办公室,说顺便来看看,然后想搭他们的车回家。 钟平为什么要跟你们一起去档案室? 回答仍然一致——他说反正也没什么事,而且马上要搭他们的车了,所以,就跟着一块儿上来了。 钟平跟谁说的要搭车? 姜炳华说:是他主动向钟平表示的。毕竟能结识到像钟平这样的朋友还是很荣耀的。 蒋丹说:钟平并没有提出搭车的请求,他刚说了一句,姜炳华就主动提出让钟平跟他一起走。 你怎么认识钟平的? 姜炳华说:两个星期前,他跟蒋丹一块儿去国际俱乐部参加一个酒会认识的。是蒋丹介绍给他的。蒋丹好像跟他很熟的样子。 蒋丹说:时间大概有一年多了吧。是在大连的一次会议上认识的。而且钟平对许多侦破假情报的知识让他心悦诚服,所以他每次见到钟平都要向他讨教各种问题。没什么深交,一个熟人而已。 你们一起离开档案室? 姜炳华说:走是一起走的。但后来钟平要去洗手间,蒋丹也跟他一同去了。而他自己先去了地库的停车场。再过了大约不到十分钟,钟平也下来,然后两个人一同通过了前门的安全检查后就走了。蒋丹开自己车走的。 蒋丹说:我们并没有一起走。一下电梯,炳华就和钟平一块儿进了洗手间,然后我们是在那里分手的。 李天养的报告已经初露端倪。明天,星期一,他要到部里开会,抽空再把报告的一些想法做进一步的修改;星期二,刘瑞金那里可能会有一些新的情况传递回来。这样的话,星期三或者星期四,报告的基本框架就已完成,而剩下的就是结案陈词了,当然,这也是最关键的部分。呵呵,如果案子能按照自己预想的步调进行的话,那么,年底的退休计划就可以顺利地实现了。 李天养一边想着,一边把自己与董忆书和姜、蒋二人的录音带连同写了满满三页纸的报告草稿装进了一个大信封里,然后放入自己身后的保险柜里。他要回家了。过度的劳累和身体不适使他不得不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他再一次按响了呼叫器。“叫司机小王准备车。” 回到家中,他接到侯殿军打来的电话——也许是时间短促,在姜、蒋二人家快速的搜查中没有发现他想要的东西。不过,在姜炳华的公寓里发现了一批昂贵的名牌服装、高档烟酒和电子设备,包括索尼牌的数码摄像机和大屏幕液晶电视。 ·14· 第十五章剑拔弩张 星期一下午六点,在部里开了一整天会的李天养疲惫不堪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刚脱下外衣,就接到了萨布利埃和翟建新的电话——刘瑞金和楼燕在都灵遇袭,二人同时受了轻伤。 “这一切都是谁策划的?跟路野有关系吗?”李天养操着一口无可挑剔的英语说着。 “是的。我们讯问了一个已经受了重伤的女枪匪,她说是受一个中国人指使的。根据她说的一些关于那个中国人的体貌特征,我分析就是路野。”萨布利埃答道。 第18章 “那路野人呢?” “他不在现场,好像已经离开了都灵。我很快就会搞清楚的。” “刘瑞金现在在哪里?伤得怎么样?” “他在饭店里,守护着那个姑娘呢。他们伤得都不重,只是轻度的药雾中毒。那个姑娘不错,很有魅力。” “你通知他,晚上十点钟,也就是罗马时间下午四点钟,我跟他通电话。”李天养停顿了下来,考虑和计算着如何将刘瑞金和楼燕安全顺利地撤出意大利。 但是,与刘瑞金预约的通话时间被推迟了一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里,李天养召开了一个由多个部门参加的紧急会议,主要讨论刘瑞金和楼燕的安全问题,包括他们在路途中与回京后的安保、通联和处置突发事件的应急预案。 一个小时后,他挂通了打往都灵的电话,严令刘瑞金立即起程返回北京。 他一边思考着下一步的应对措施,一边打开了靠在墙边的保险柜。 文件袋里的东西完好无损。但李天养还是细心地发现,文件袋的口盖似乎出现了问题——左上角没有完全封好,打开后还有些黏糊糊的感觉,好像被人涂抹了一层厚厚的胶水。他以为这是幻觉。这两天一直休息不好,可能有些神志迷乱了…… 刘瑞金快步走进了房间。 楼燕看到他激动地冲了过来,双臂轻舒,揽住了他的脖子。“你去哪儿了?可真的把我吓坏了。” 阿库里尽管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他还是知趣地走进了另一个房间。 刘瑞金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马上就要告别这个城市了。你的身体好点了吗?” “真的要走吗?我的身体倒没什么事儿。”楼燕察觉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涨红着脸将搭在刘瑞金脖子上的胳膊放了下来。“可我的采访计划算是彻底泡汤了。回去以后,还不知道该怎么向老苏交待呢。”(奇书网|isuu.) “他会明白这里发生的一切的。”刘瑞金用自己的手臂轻揽着楼燕纤细的腰身。“这是个阴谋,是一个专门为你设计的阴谋。” 楼燕将头轻轻依偎在刘瑞金那宽阔的胸前,一股阳刚之气沁入了她的心脾。 “两位,”阿库里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们的身后,“我们是不是该准备一下了?吉诺让我尽快将你们送到罗马。” 李天养在一张白纸上打了一个巨大的问号,然后在下面草草地写道:主谋——路野还是钟平?“鼹鼠”——蒋丹还是姜炳华?原因——讹诈还是金钱?然后又分叉出三个箭头,直指一个名字——穆勒或者“恰克”,接着又打了一个大大的破折号。他深深地吐了口气,然后定睛凝视着面前用潦草的笔迹勾勒出的名字与直线。 整个事件的关键所在和需要加以控制的线索以及人员全部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应该到了锁定并予以打击的时候了!但是,事件更深层次的背景又是什么呢?蒋丹或者姜炳华的威胁自不待说;路野在此次行动中的作用似乎也并不明显;那么钟平呢?他又会是一个怎样的角色呢?如果钟平的的确确出了问题,那就绝对不是个小问题!想到这儿,李天养操起一只特大号的铅笔在钟平二字的后面打了两个大大的问号和一个惊叹号。随即他离开了办公桌,慢慢地在办公室里踱起了步子。 钟平,河南信阳人,四十六岁,出身于一个极其普通的工人家庭。父亲早年过世,母亲曾是当地一家果品批发公司的党支部书记,现已退休。钟平一九七九年考入北京外国语学院英语系主修英美文学专业,并获学士和硕士学位,一九八六年被分配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美国经济研究中心工作。一九九一至一九九二年赴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做访问学者。回国不久,即调入外交部工作。钟平的妻子方瑞芝在北京食品发酵研究所工作,有一个十四岁的儿子。从他的履历来看,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不同。但是,他的生活方式——香山的豪华别墅、新款e型奔驰车、名牌西服,出入各种声色场所,拥有高级俱乐部的会员证……虽说他有个曾经担任过副部长的岳父,但这一切都是非常令人疑虑和担忧的。尤其是他一副愤世嫉俗、绝顶聪明的样子,从来就显得与他所从事的工作格格不入——这是李天养和黎南的共同看法! 他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新的文件袋,把几盘录音带、报告的草稿,还有那两张胡乱涂抹过的纸条塞进了文件袋里,仔仔细细地将它封好,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站起身子,忽然又坐了下来,略加思索,提笔在文件袋上写道:只有我和刘瑞金能领取此文件。他心想,刘瑞金是自己最得力的助手,也需要他那敏锐的眼光和才华横溢的知识。也许有一天,他被哪个领导召唤了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或是让其他的案件给绊住了,刘瑞金就可以继续他的工作,取走这个袋子。 呼叫器响过,年轻的助理很快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把手中的纸袋递了过去。“小王,这个袋子只能由我或者刘瑞金才能取走。明白吗?”他的神色严峻。他不会再给那个经过特殊训练过、长于溜门撬锁的家伙以任何机会了。 接着他走进了侯殿军的办公室。侯殿军身着浅色套装,身材匀称而结实,一双浓黑眉毛下的眼睛炯炯有神。 “我真的有些担心。这种感觉好像我从来还没有过。”李天养阴沉着脸,“我相信瑞金的能力,他会毫无惧色地面对眼前的一切困难。但楼燕不行,她非常脆弱,处境也非常危险。我们得给她找个安全的地方住几天。” “时间可真够紧的,不过没问题。”侯殿军舒展了一下已经有些疲劳的身体。 李天养继续说着。“去机场的时候,我们要有两辆车——我的和你的。刘瑞金跟我一起走,你的人护送楼燕直接去安全房并寸步不离地守在那里。不能让她使用电话,包括电脑网络与外界发生任何的联系,也不能回家。” “你最好先睡上一觉,然后我们一起走。”侯殿军关心地望着老领导。 “我把一个文件袋交给了我的助理,吩咐他只有我和瑞金才能把它取走。这件事你也帮我盯着点。” 老头儿这回可能真的感觉到危险了。侯殿军暗暗地想。 “在拿磁带做诱饵的问题上,给瑞金的确带了不少的麻烦。不过,好在也有了一些进展。”李天养紧锁的双眉透着坚毅。 “那我明天一早派车去接你。你是从家里走还是这里?” “我先到办公室,然后我们从这里一起去机场。不过,”李天养叮嘱道,“车子最好不要有任何标志。” “你就放心吧。必要时,我们可以租车子。”侯殿军咧嘴一笑。 李天养快步走出大楼,钻进了已经等候多时的汽车。 望着他的背影,站在窗前的姜炳华对着低头不语、陷入沉思中的蒋丹说道:“他走了,正点下班。” 蒋丹抬头看了一眼。“下班是下班了,可他还是夹着个公文包。” “是不是他连睡觉时也把公文包当枕头枕着?”姜炳华调侃着。“不知道今晚谁又会被他算计了?” “谁?你跟我!”蒋丹酸溜溜地说道。 “我们?为什么?”姜炳华大吃一惊。 “拿着那些笔记和录音带,逐字逐句地检查着。” “他,他想干吗?”姜炳华显然被吓住了。 “干吗?有人从档案室偷走了处头儿的录音带。”蒋丹嘴角紧绷着。 “这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找我们谈话还有其他的原因吗?”蒋丹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语气幽幽地说着。 ·15· 第十六章出师未捷 李天养的房子位于一条安静的街道,路边整齐地栽种着各种树木和花草。黑色奥迪汽车从两栋高楼之间穿过,然后慢慢地停靠在一个用树篱围起的小院子。在强烈灯光的照耀下,能够看见前面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坪[奇·书·网-整.理'提.供],星星点点地种植着杜鹃花、月季花、芍药花。再往里走是一间车库,里面停放着一辆他自己备用的奔驰牌汽车。院子里面是一栋两层的楼房,整个院落显得干净整洁。 打开屋门,屋里弥漫着他非常熟悉的气味。这是他的娜——与他幸福地生活了二十五年、最后因车祸而离开他的妻子的味道。每当他回到家中,只要一闻到这熟悉的气味,再在妻子亲手布置的房间里散散步,或是倚靠在妻子亲自挑选的沙发上坐一坐,这时,无论身体是多么的疲惫、心情是多么的沉重,都能很快让他重新振作精神,焕发出新的活力。 电话铃又响了。在这漆黑静谧的夜晚,铃声显得格外的刺耳。他打开沙发旁的落地灯,拿起了听筒。 “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打扰您。”一个男人的声音,音量不高但很清脆。“我给您的办公室打过电话,但没人接。您的移动电话号码我不知道,而且也不安全。是刘瑞金刘处长留给我的您家的号码,以备急用。” “噢,没关系。你是谁?”他的声音以前似乎听过,李天养想,大概是刘瑞金的电话值班员吧。 “噢,我叫万宝田,是刘处长的电话值班员。” “我接到一个打给刘处长的电话,很奇怪。是个外国人,说着一口英语。这人不报姓名,也不说他是哪国人,只是讲事情非常紧急,要尽快找到刘瑞金先生。我对他说,如果是公事,可以把刘处长办公室的电话号码给他,让单位里的其他同事出面接待他。但他马上拒绝了我的建议,说他只找刘瑞金先生一个人。我告诉他刘处长休假了,要一个星期以后才回来。 第19章 他说了一句‘该死’。然后又说他要一直等到刘处长回来。并跟我约定在每天的中午十二点三十分和晚上八点三十分与我各通一次电话。电话结束前,我又问他到底是谁?他回答说他是刘瑞金最想见到的人。” 听起来,似乎应该是穆勒或者是“恰克”?“只找刘瑞金一个人?是刘瑞金最想见到的人?”这分明是穆勒的口气。可他不是说在两个星期之内才到吗?怎么那么快就到这里了?会不会又是使用了什么障眼法——为了掩护他的行踪?李天养已经从他的消息渠道得到了鲁迪·穆勒——真实名字为马克辛·波克斯的详细档案,并且得知cia和m国联邦调查局在欧洲已经展开了大规模的秘密搜捕行动。而波克斯居然独自一人在重重围堵之下,从波兰跑到德国,又从意大利跑到中国。在这个人的身上所展现的能力和自信真是不得不令人叹服。 “嗯,你是不是像往常一样都录了音?” “是的。” “那好。”李天养心想,也许可以让曾经与穆勒,不,现在应该叫波克斯见过面的楼燕来辨别一下录音带里的声音。“把录音带保存好。你们刘处长明天就回来了,你先暂时保密。” “噢。我会的。” “知道那个人是在哪里打的电话吗?” “我查过了,他是在东单附近的公共电话亭打的。具体地点和电话号码我都记下了。”[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你做得很好。小万。”李天养记起来了。他曾经有一个老同事的孩子,从小就得了小儿麻痹症,双腿残疾,后来经过自己的刻苦努力,自修了电大的中文和英语等课程,还获得了毕业证书和学士学位。经过组织推荐和严格考察,最后被秘密录用成了刘瑞金处里的后勤人员。这就是现在担当刘瑞金电话值班员的万宝田——看来,他干得很不错。 他抬头仰望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他亲爱的娜的照片,此时的她对着他露出了动人的笑脸。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大脑仍在飞快地转动着。此时此刻,楼燕应该正紧随着刘瑞金到了罗马,很快就会搭乘上直达北京的飞机。这活儿真不错——他能听出萨布利埃那有些玩味的语气。他不反对谈情说爱,尤其是他最值得信赖的部下。同时也相信楼燕是一个很不错的姑娘。但现在的时机不对,爱情永远不能跟危险混为一谈。因为在关键时刻,感情的介入与滥用都会使一个男人失去他应有的判断力与意志力。 电话铃又响了。真是该死!刚刚躺下的他只得又从床上爬了起来。萨布利埃从都灵打来了电话。李天养的神经又开始紧张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还是告诉你一声,他们已经顺利地到达了罗马,很快就会登上飞往北京的航班了。一切顺得不能再顺了。”萨布利埃颇为得意地说。 李天养深呼了一口气。“谢谢你了,吉诺。” “那个叫路野的,”萨布利埃还有消息,“已经离开了意大利。他买的是去新加坡的机票。” “你把这件事告诉刘瑞金了吗?” “他已经知道了。” 一分钟后,他拨通了侯殿军的电话,他还在办公室。 “就一句话。路野很快就要回北京了。你还记得我跟你谈过的那个人吗?” “当然。能让你老兄提心吊胆的人可不多呀。”侯殿军开着玩笑说。 “你要特别做好防备。” “是,我来亲自抓这件事。要不要也给你派两个人过去。”侯殿军降低了声音。 “那倒没有必要。” “可这是我的职责。” “不用了。你只需要照看好那个姑娘就行了。再见。” 李天养有些恼火地撂下话筒——他可不是那种离不开保镖的人,但在心中还是对侯殿军的关心有种愉悦的感觉。就像萨布利埃说的那样,路野绝对是个极其狡诈的家伙,策划绑架楼燕的行动他绝对脱不了干系。路野在饭店和飞机上使用的都是他的真实名字,也许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可以在任何时候和任何场合都会有人为他作证。使用假名字不仅不会使他清白,而且还会给他带来不利的因素。但是,任何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他的真实姓名也给我们指明了他的活动地点和行进路线。 李天养躺在床上,舒展开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耳边一声尖厉的铃声,第三声还没响之前,仍在懵懂之中的李天养抄起话筒。 电话是翟建新从罗马打来的。他情绪激动,语速飞快,甚至有些气急败坏——一个小时前,罗马达·芬奇机场的餐厅发生爆炸,四个人被当场炸死了,有一些人受了伤。当时在现场用餐的刘瑞金和楼燕幸免于难,但陪同他们的萨布利埃的一个手下被炸成重伤。 怎么搞的!他愤怒地扔掉了话筒。 他定睛看了一眼床头柜上那只闪烁着荧光的手表,时针指向五点二十分。 罗马时间晚上十点钟,机场餐厅爆炸,新的一轮追杀……一个令人生厌的推论又出现了——星期六晚上磁带失窃,调查计划已在内部公布,调查方向也已基本明确,而案件最重要的关联人是刘、楼二人。由于楼燕的存在,路野与海外敌对势力的关系已经暴露无遗。而在多灵尼别墅的较量,则显示出刘瑞金正是这个案件得以告破的最后终结者。 路野!正是这个混蛋在千方百计地想毁掉这些证据——录音带和楼燕。悔不该当初自作聪明地把他给放了,让他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他从来瞧不起那种招摇过市的文痞和市井小人。路野就是这样的人,为了满足一己的私欲,可以出卖一切——包括国家的利益和他自己的灵魂。 路野与钟平从表面上来看,钟平更像是那种屈从于讹诈或金钱、美色利诱而被招募的小人物;而路野则是一个恶棍,无耻之徒。他就是真正的幕后主谋,无论是针对钟平还是隐藏在我们内部的“鼹鼠”。至于那只卑劣的“鼹鼠”——无论是蒋丹还是姜炳华,为了自保,现在又将他们的黑手伸向了刘瑞金…… 这一点非常值得关注,应该把它列为这份报告中的重要内容。李天养一边思索着,一边起身穿好了衣服。专车司机小王通常是在早上七点三十分之前赶到这里。今天要办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时间不等人。因此,他决定今天自己开车去单位。 他细心检查着后门和其他房间的窗户——都已关好并上了保险。只有楼下客厅的窗子没有关上,肯定是来这里干活的钟点工忘关了,不过在夜间透透空气也是好事。外面的天色已经放亮,但街上还看不到行人。他锁好了窗户,又拉上了窗帘,走到大门前准备启动警报器——这是最让他烦心的事了。他必须要在四十秒之内打开大门,推上警报器的开关,然后再迅速将门关上。否则警报器就会不依不饶地响起个没完,直到将距离这里足有一百五十米远的值班警卫呼唤过来为止。 他刚要打开大门,忽然发现门上的锁是虚掩着的,保险也已打开。怎么回事?难道昨晚他忘记关上了吗?他感到有些奇怪。不对呀,他清楚地记得,昨晚一进家门,他就马上回身锁上了大门,并把保险死死地关上了,随即自己马上又走到后门,也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那里的门锁——这已经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了。正当他紧张思索的同时,他惊讶地看见大门的把手在轻轻地转动,悄无声息。李天养伸手抓住把柄,然后猛地将门拉开——门口竟然站着高矮两个戴着面罩、手里拿枪的家伙。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拳砸向那只紧握着左轮手枪的胳膊,左腿弹起,直射那人的胯下。那人猝不及防,虽然手上的枪并没有被震落,但裆下却狠狠地挨了李天养一脚。他一声没吭地就瘫倒在了门后的阴影里。 矮个子动作迅速,在李天养抬起左腿时,用沉重的枪柄猛砸在他的肩上。李天养摇晃着倒退了一步,枪柄再一次砸在了他的头上,他身子颤抖着扑倒在地上。 “你怎么样?”矮个子居然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低声呼唤着先前被李天养踢倒的高个男人。“快过来帮我一把。”他先把手枪插在腰间,然后弯腰抓住李天养的双臂,将他用力从门口拖开。 “他死了吗,纳吉?”被李天养踢中胯下的高个子踉跄地站了起来。 “先别管他的死活!快帮我把他抬到客厅去。然后你上楼,去他的书房和卧室去找。我在楼下找。”叫纳吉的矮个子一边说着,一边与高个子将李天养连拖带拽地抬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动作要快。你认识中文,负责寻找文件袋。”纳吉从衣兜里掏出一双白手套,迅速地套在自己的手上。“我去找录音带。” “好吧。”高个子也戴上了白手套,他注视着倒卧在沙发犄角的李天养因痛楚而蜷曲起的身体,那双躲在面罩后面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痛惜的神情,然后迈开两条长腿登上了楼梯。 纳吉开始了敏捷的搜查工作——他的两只手就像一个老裁缝在熟练轻巧地抚摸着一块平滑的丝绸缎面一样,快速准确地从音响、电视、沙发、方桌、墙壁上的两幅油画和一副相框,摸到了窗帘后面和落地灯的灯座底下…… 没过一会儿,高个子从楼上跑了下来。 “楼上除了一台电脑和几本书以外,就剩一张大床了。洗手间、衣柜都没找见。”他感觉到屋里闷热得有些透不过气了,便把面罩拉到了头顶,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在这里,也不在他的办公室。昨天下午我还在他的保险柜里看过呢,可晚上就不见了。” “你亲眼看见的?那你为什么不把它拿到手?” “你疯了?一旦他发现东西不见了,那我不就全暴露了吗? 第20章 不过,我已经把它用相机拍下来了。” 两个人一边低声议论着,一边手忙脚乱地从客厅一直翻找到了厨房,又走到了位于后门的杂物间。 李天养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隐约看见有两个人影在不远处晃动着,两个人居然是在用英语对话,其中一个人说话的语调很像是个东欧人,而另一个人的声音却是非常的熟悉。他努力地想抓住自己的记忆,但头上的剧痛又迫使他闭上了眼睛。 “你听见什么动静了没有?好像他醒过来了。”高个子的声音中有些慌乱。 “你怎么把面罩摘了?他会认出你的。”纳吉有些不满地说着,双手还在不停地翻找着摆放在通往后门过道的一个小角柜。 “别出声,外面有动静。”高个子急忙抽出左轮手枪,弯腰移到窗前,并将窗帘掀起了一角。“开过来一辆车,好像是来接他的。正朝这边拐过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声音突然从他们的身后响起,把他们吓了一跳。惊魂未定的高个子回头一看,李天养已经从沙发上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手里还举着一支勃郎宁手枪。他呆若木鸡地盯着那黑洞洞的枪口——与此同时,纳吉如同饿狼般从后面扑向了李天养,将其扑倒在沙发上。他一只手紧紧地掐住了李天养的脖子,另一只手快速地将一块斜搭在沙发上的罩布掀到了李天养的头上。高个子也一步跨了过去,他使劲抓住李天养握枪的那只手,并用拇指死死地卡在手枪的保险机上,而伸出的另一只手想去拉扯纳吉的胳膊。“别!” 但为时已晚——纳吉的双臂已经发力——将被罩布缠裹着的头颅猛然撞向了沙发扶手,顿时发出了一声沉闷声。 突然,门铃响了。 “该死。”纳吉回头一看,只见高个子已经溜出了客厅,朝着后门的方向跑去。 他们沿着树篱摸到了街口,发现一辆黑色奥迪汽车正停在院落的门口,而他们的车——一辆老款的奥迪车就在右前方不远处的地方。 “糟糕!”高个子使劲拉了一下纳吉的胳膊,“他们一定看到了我们的车。” “快去开车!”纳吉从背后狠狠地推了高个子一把。 奥迪车的发动机猛地发出了强劲的响声,箭一样朝着高速公路的方向驶去。纳吉喘着粗气,得意地用手拍了拍高个子的肩膀。“不用紧张,这车是偷来的。不会留下你我的任何痕迹。” “没别的法子,他对你太熟悉了,我只能这样做。” “我知道,你这是为了救我。可惜呀,我们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你能想象得出,它们究竟藏在什么地方吗?”纳吉的语气显得有些急躁不安。 ·16· 第十七章如果你愿意 北京时间16:20。刘瑞金刚一走出机舱,就看见站在登机桥口的侯殿军将手伸过来。楼燕跟着刘瑞金避开了不断从舱门口涌出的人群,紧随着侯殿军从登机桥的侧门走下了旋转楼梯。 不远处停放着两辆汽车。 “楼小姐,请你先到前面那辆车里等一下。”侯殿军向楼燕礼貌地点了点头。 “稍等,老侯。”刘瑞金不放心地问道,“你安排谁坐那辆车?” “周玉川,刘云辉。我们那里最棒的两个人。请快点!”他向楼燕挥着手,“别让人看见你!”他注视着楼燕进了车里,才转过身对刘瑞金说道:“先把你的包放在这里,我们去那里走走。”他朝着登机桥的另一侧指了指。 “用两辆车?有这个必要吗?”刘瑞金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这是要把他和楼燕分开——要单独隔离楼燕。这样最安全也最便于管理,当然也是通常的惯例。但当刘瑞金自己同样面对的时候,他还是多少感到了一种侵犯!另外,更重要的是,他已经习惯了楼燕在他身边耳鬓厮磨的感觉,习惯了楼燕她那散发着淡淡体香的气味,甚至有时他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最宝贵的一部分。 “这是老李的主意。”侯殿军并不在意刘瑞金的态度,“本来他要亲自来机场接你们的,还说有要紧的事跟你谈……”他的话音突然停顿了下来。 “那他为什么没有来?是不是出事了?”刘瑞金本能的反应。 “是的。他死了!”侯殿军低沉的声音中透露出一股浓浓的悲伤。“昨晚,我们还在一起,而且就在半夜里他还给我打过电话,谈起你在罗马的事情。” 刘瑞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紧盯着侯殿军。“死了?怎么死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司机小王最先发现的。后来我也赶了过去。我们发现他时,他已经……” “是谁下的手?在现场都发现什么了?”刘瑞金急急地问道。 “暂时还看不出来。屋子像往常一样干净整洁,我的人正仔细地检查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指纹和脚印也已搜集了一部分。不过,”他抬起头,看着刘瑞金,“从老李房子的后门倒是发现了一些线索,而且小王还听到了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我已经派人到交通指挥中心去调看在那个时间段、从那里出入的所有车辆。暂时就这些了。” 刘瑞金神情悲恸地低声说道:“就这些了!” “瑞金,你不知道。天养在你走了以后,工作压力很大,一直通宵达旦地干着,搜集到了不少有用的材料!” “就是他自己一个人?难道没叫上别人吗?” “也许还没到时候吧。他知道老规矩——自己门前的雪还是要自己动手来扫。昨天晚上,他已经把那些材料交给了王德新,他的助理。” “放在王德新那儿?为什么不是他自己的保险柜里?这么重要的材料!” “很显然,他不认为他那里是安全的。我在想,那份材料可能是让天养最放心不下的一件事情了。我还猜想,他的死肯定也与此有关。”侯殿军把目光从远处的停机坪收了回来,回头看看刘瑞金。“所以,就在昨晚,他专门来到我的办公室,对我说他要让你来负责这个案子。” “他还说些什么?”刘瑞金略微平静了一下。 “他反复嘱咐我,要保护好那个叫楼燕的姑娘。就在昨天夜里的电话里他还……”侯殿军哽住了,恍惚中仿佛还在努力追忆着与老战友相处的那段日子。刘瑞金察觉到,才几天不见,侯殿军似乎老了很多。 “他特地告诉我,那个叫路野的从罗马去了新加坡,估计很快就又要跟我们‘会合’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也许我们能在机场先截住他?”侯殿军恨恨地说道。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我想还是先把他放进来吧,看看他究竟想干些什么。”说着,刘瑞金掉头向楼燕乘坐的汽车走去。 “慢着!等一下。”侯殿军向前大跨了一步。“天养让我给楼燕找个安全房,可时间太紧了。我手上的那几处房子不是正在用着,就是使用的次数太多了,所以,都有可能被人发现。现在,没办法,只好先带到我家去了。等找到合适的,再……” “你看这样行不行?现在除了你和你的手下以外,其他的人还不知道我们回到了北京。所以,你给我留两个最得力的人,我先带她回我住的地方待几天,然后再想办法。我需要跟她在一起。”刘瑞金说到这里感觉有些不妥,又赶紧补充道,“案子还有很多环节需要她的帮助。她住在我那儿就不会再露面了。” 侯殿军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沉思着说道:“我担心你那里跟天养的家一样,都会被盯上。” “你只要给我派两个最得力的人就行了。” “可天养说要把人交给我来负责。” “他更希望我能尽快完成他的报告!而这更需要楼燕的帮助,我也要更集中精力,不能有额外的负担。再者说了,如果我每天从北京城的最北边跑到最南边,路上的时间耽搁不说,也容易暴露我们的行踪。你说呢?” “这实在是有些冒险。” “这几天我们一直在冒险。” “那是你的职责。”侯殿军神情严肃地说。 “当然。”两个人一起朝汽车方向走去。快到车前的时候,刘瑞金又停住了脚步。“对了。你最好在你刚才说的那几处不安全的房子里安排几个人,最好还有跟她,”他用手指了指车内的楼燕,“身材差不多的女人,必要时还要让别人能注意到她。你说呢?” 侯殿军点了点头,“好吧,就这么办了。” “另外,我希望随时能得到关于他的最新消息。” 侯殿军明白“他”指的是谁,“我想暂时对外宣布是偶然死亡吧。” “只要没抓住凶手也只能这么说了。” “我们会找到的。你放心好了。”侯殿军用力拍了拍刘瑞金的肩膀。 “我还有个主意。把李局的死讯先隐瞒几天,至少到星期五。” “为什么?”侯殿军知道,李天养的死绝对是件天大的事,尤其是在这个系统内,想瞒是瞒不住的。弄不好还要承担很大的政治责任。“这很难办到。” “你一定有办法。”刘瑞金紧紧盯住侯殿军的眼睛。“我们就说他的确受了伤,但经过医院抢救,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你总是有话说。”侯殿军打开了车门,脸上流露出不得不同意的神情。 “谁让我们遇到了一批狡猾残暴的家伙呢。”刘瑞金走向另一辆车。 楼燕万万没有想到,外表显得如此陈旧不堪的公寓里居然还隐藏着一套如此宽敞、舒适的房间:宽大明亮的客厅、精致的布艺沙发,墙上悬挂着一台大尺寸的液晶屏幕电视,两侧还各挂了一幅油画作品;两间卧室——一间里放着一张特大号的双人床,而另一间里是两张可以改装成床的沙发,还有一台电视机;干净整洁的厨房,红色的储藏柜整洁明亮,餐桌餐具应有俱有;穿过客厅和两间卧室,通道的顶头是一间小书房,书架上摆满了书和唱片,简约式的方桌上摆放着一台电脑。 第21章 美中不足的是,房间里的家具虽说功能齐全,也很精致,但总有一种与刘瑞金身上的气质格格不入的感觉。比如客厅墙上的油画的格调就与旁边的沙发有着鲜明的不同。 刘瑞金抓住了她眼睛里稍瞬即逝的反应,连忙说道:“这房子是我朋友的,他一年前去了加拿大。我是临时住在这里的。所有的东西——除了墙上的画,还有书和唱片是我带来的以外,都是他的。”看到楼燕露出了笑容,他也轻轻地笑了出来。 刘云辉是个很爱笑的人,大约三十一二岁的样子。“这里不错,既安全也很方便。我们就在这里扎下去了。”他的眼光与正在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屋里设施的周玉川一碰,便打住了话头。 “住在对面的是什么人?”周玉川问道。 “一个独居的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她的丈夫耿西林以前也是我们处的,两年前去世了。”刘瑞金介绍道。 “大门前面、楼顶天花板的那个出口是做什么的?” “是通往楼顶水塔的通道,开门的钥匙在对面的老太太手里。你们俩可以在这里轮流值班,吃的都在冰箱里。如果不够,下楼向右走,二百米外一个路口,再向右拐,有一个超市,里面什么都有。”他看着周玉川又补充了一句,“过一会儿,我就去办公室了。还请你们多费费心吧。” 楼燕觉得周玉川应该有五十岁的样子,表情严肃而呆板。也许不太喜欢自己吧——他从来没有正眼瞧过自己,也没有一丝笑意——是不愿意承担保护自己的工作,还是他本人自己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想到这,楼燕有些紧张地拉了拉刘瑞金的手。 等到周、刘二人走进了另一间卧室,他回身轻声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有点紧张?” 面对着刘瑞金的微笑,楼燕词不达意地说道:“嗯,我希望他们会做饭,我可是只会做沙拉和煎鸡蛋饼。”说着,她的脸红了起来。“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很笨的?” 刘瑞金嘿嘿笑着,“没关系,我可是厨艺高手。红烧牛腩、麻辣鱼头、咸鱼茄子煲都是我的拿手好菜。” “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菜?”楼燕高兴地几乎要跳了起来,她仰头轻轻地亲了一下刘瑞金的脸。刘瑞金越发得意了,“我的手艺多了去了,就怕你吃都吃不过来。” “那我们现在就弄点吃的吧。”楼燕拉着刘瑞金的手径直向厨房走去。“另外,我还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刚才在飞机上,你的情绪还很好,谈了很多关于我们未来的计划。可自从你下了飞机,跟那个阴着脸的男人谈过话以后,你就变得很沮丧。尽管你在我面前强装笑脸,但我知道你的心情很不好。”她身子倚靠在冰箱上,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刘瑞金的脸。“亲爱的,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你的神情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我会尽可能地把一切都告诉你,”刘瑞金吻着她。刚才楼燕的一句“亲爱的”让他十足地受用了一把。“不过,是在吃了晚餐以后。” 她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我还真的有点饿了。”她打开冰箱。“看看这里有些什么?哇,这么多的东西,足够我们吃一个星期的了。” “够你吃一个星期的。”刘瑞金笑着拍了下她的脑袋。“别忘了,我们这里还有三条‘饿汉’呢。” “这里的东西都是你自己买的吗?” “那还会有谁呢?” “其他的事也是你自己做?” “当然啦。哪还会有谁呢?”刘瑞金还是嬉笑着,“其实,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面吃,有时甚至就住在单位里。”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坦然地说,“这些是有点不正常,但我觉得这样很自由,也习惯了。” 方便?自由?他带着他的书、唱片和油画四处游荡着;而他的前妻却带着他所有的积蓄和家产投奔了一个房地产商人,过着悠闲富足的生活。 “你想吃什么?”她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应该亲自动手给刘瑞金做点什么。 “什么都行。越简单越好。” “那,我看,”楼燕打量着冰箱里的食物,“我给你做一个咸肉蛋饼,然后再给你煮一碗速冻饺子吧。” “当然可以。不过,”刘瑞金沉吟了一下,“为了节省时间,你来煎蛋,我煮饺子。” “真不亏是当领导的,什么时候都要发挥核心作用。”楼燕冲着他挤挤眼睛。他从来没跟自己提起那场失败的婚姻,但在语气中对目前的生活状况既没显得过度的苛求,也没表现出极度的满足,就像他身上穿的衣服——自然随意,一个“亚麻色的男人”。想到这儿,她自己嘿嘿地笑了起来。她为自己能够发明这么一个恰如其分的新名词很是自鸣得意。 刘瑞金煮好了茴香馅的速冻饺子,然后又用辣椒油、酱油、醋和一把葱末做好了调料。他转过身看见楼燕正专心致志地随时准备翻动煎锅里吱吱作响的、浸满了蛋汁的咸肉片,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刘瑞金深情地望着她。“谢谢你,燕子。三年了,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我做饭。” 楼燕用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抚摸着刘瑞金的脸颊,眼睛里流露出痛惜的目光。“如果你愿意,下一个三年、三十年我都给你做饭,尽管我做得不好。” “是真的?那太好了!”刘瑞金激动地抓起了楼燕的手,狠狠地亲吻着。 “哎呀!你弄疼我了。”楼燕一边叫着,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饭吃完了,刘瑞金向她谈起了那个坏消息——那盘巴黎的录音带在档案室里神秘失踪了,李天养为调查此事,今早也出了事。 “他……”楼燕紧盯着刘瑞金的眼睛。 “死了。” “是谋杀?因为那盘录音带?凶手抓到了吗?”她的心突然缩成了一团。 “具体的还在调查中,不过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瑞金,你是不是要继续这个调查工作?”第六感觉往往是可怕的。 “别担心,我只是负责完成他的报告,此外就是你的安全。等我把这份报告写完以后,我会寸步不离地守护着你。”他抓起她的手抚摸着。 “把我塞在这里,不能打电话,也不让见人,那盘录音带里究竟是什么内容让那么多的人如此地关注,而且为此失掉了性命?” “这里面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什么秘密?只不过是一些有关我在巴黎的遭遇,还有点我与路野和他的朋友在咖啡馆里无关紧要的谈话内容。难道是因为那个路野?可我并没有跟他说些什么呀。” “你是没跟他说什么,但真正的起因是因为你在这之前见到了穆勒,并把他交给你的文件带回了国内。所以,路野一路跟踪你。在北京,他没有得手的机会,便通过乔布里设计,想在都灵绑架你,进而得到有关穆勒的消息。还好,我们成功地摆脱了他设下的埋伏。"奇"书"网-q'i's'u'u'.'c'o'm"但现在,他已经到了新加坡,估计很快他又要出现在这里了。” “这里?在北京?”楼燕感觉出自己的腿在瑟瑟地发抖。 刘瑞金紧握着楼燕的手。“不用怕。这只是一场较量而已。”他的语气中渗透出一股杀气。“只要他敢来,就别想再离开这里了。” “我知道,我是安全的。你看,这么隐蔽的地方,还有两个你们的人在我的身边。”她强迫自己做出了一个笑脸。“我能用你的书房和电脑吗?为了生存,我还要继续努力工作呢。” “你还要写梅尔斯教授?还是你的意大利之行?”刘瑞金诧异地问道。 “我想,如果换一个角度来谈这次所发生的事情,也许那些关心我的读者会很感兴趣的。”她忽闪着黑黑的眼睛,有些兴奋地说道,“很有可能,《超导研究》会出现一个新的栏目,专门刊登采访过程中所发生的奇闻逸事。你说怎么样?” “好,简直太好了。你的主意真妙!”只要她的注意力不在路野身上,怎么都行!刘瑞金心想。“不过,你先不要往外打电话,包括苏正平。我会帮你联络的。也不要在网上停留太久,他们会查到你的ip地址,然后顺藤摸瓜……” “我知道了。可你打算跟老苏说些什么?” “很简单,把能告诉他的尽可能都告诉他。你也知道我跟他的关系吧?” “是的。他跟我提起过你,尤其关于你那个‘可爱的’前妻。”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对不起,我是无意的。”楼燕感觉到在他的语气中既没有痛苦,也无尴尬,他已经把全部向自己坦陈了,而且对那段早已逝去的婚姻也已经淡漠了。她起身抱住了刘瑞金。“你去干你的事吧,不用为我担心,我也不为你担心。怎么样?成交了吧?”说罢她轻轻地亲吻了他。 刘瑞金紧紧地抱着心爱的人,让她倚坐在自己的腿上。“一定不要打电话,答应我。” “你就放心吧,有电话我也不接!” “没人往这里打电话。就算有,也会直接通到我的值班员那里。”他用力搂着她,轻声地说道,“燕子,我爱你。” ·17· 第十八章得力助手 北京时间21:00,办公室,刘瑞金正在翻阅着刚刚从王德新——李天养的助理那里拿到的那份材料。 房门已经上紧了锁,走廊里也是一片的寂静。李天养的报告共有六页纸,搜集的资料多得难以置信,而其中事件所涉及的时间、地点、过程和结果,以及言简意赅的简要分析和总结都是那么的井然有序。 但是,李天养却没有明确地指出“鼹鼠”是谁! 路野和钟平都扮演了什么角色?这两个人谁是主谋?他们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第22章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李天养居然还提到了麦戈金!很显然,他已经将麦戈金与“恰克”行动做了直接或者间接的关联分析。但刘瑞金本人对麦戈金的案件并无太多的了解,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尽管他在上次参加的安全调查会上听到了李天养、黎南与钟平有关麦戈金案件的简短对话,但也仅此而已。如果想从中找出麦戈金与钟平或者是“恰克”之间的必然联系,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和资料,以目前自己的身份几乎是无能为力的。也许,这也是自己介入或者掌管此案的最大的障碍之一了。当然,解决办法之一——就是除了得到必要的授权以外,自己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是的,时间也许是侦破此案的第二个障碍——此时此刻,穆勒(恰克)正在日夜兼程赶往这里;路野也一样,所不同的是也许“家贼”更加难防;潜伏在内部的“鼹鼠”也正在虎视眈眈地窥视着…… 李天养在报告中只是简要地对“鼹鼠”的动机提出了疑问,并无更加明确和细致的分析。但是,他们其中一个就是潜伏在我们身边的“鼹鼠”之说,李天养则已经是确定无疑了。刘瑞金不得不承认,这两人是他目前最得力、也是最喜欢的助手。尤其是蒋丹,他一直非常倚重他。 然而听过蒋丹和姜炳华与李天养对话的磁带后,刘瑞金更加迷茫和沮丧。很显然,李天养在这两人之间更倾向于蒋丹在回答问题时的闪烁其词。但蒋丹不是行动高手——如果李天养的死跟他有关的话。也许在平常的接触中让自己产生了歧见,在评判朋友的表现时让狭隘的情感占据了上风。“但是,”刘瑞金愤懑地自言自语道,“我就不相信他能干这种事。” 他强迫自己一遍又一遍地检视着那份报告,而且连续又听了两遍谈话录音。他不断地告诫自己:一切都要通过“鼹鼠”自己的行迹来发现他和捕获他。这当然需要细心缜密地反复进行比对、分析和判断,但魔棒却在毫不留情地驱使着太阳与月亮争先恐后地交换着座位——时间,他永远需要的武器就是时间,尽管它并不属于他自己,或者说,他本人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他抬头望着窗外闪烁着的星星点点的灯火。这使他不由得想起了在阿曼多餐馆里路野那个阴险的侧脸。他相信,就在不远处,路野及其同伙肯定也正用狼一般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窥视着他。 走廊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他看了看墙上挂着的电子表,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走动?他起身将材料归拢起来,锁进了保险柜,然后走出了房门。 走过前面的楼口向右一拐,发现第二个房间的灯还亮着。他推门一看,居然看到蒋丹正匍匐在电脑前忙碌着。 “咦,你回来了?假期休完了?怎么这么快?”蒋丹高兴地站了起来,好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 “是呀,刚回来一会儿。你怎么样?”刘瑞金欣喜地望着他,心中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依旧喜欢面前这个小伙子。 “我嘛,还可以吧。”他有些迟疑地停顿了一下,随即猛地拉住了刘瑞金的手。“你知道吗?老板住院了,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他摔倒在自己的家里,颅骨破裂,好像很严重。”他的面容憔悴,神情也很紧张,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 刘瑞金没有吭声,走到了蒋丹的电脑前,原来他正在清风网上下围棋。 “瑞金,你知道录音带不见了的事儿吗?听过我跟老板的谈话录音了?”蒋丹继续忧心忡忡地说着,“那天,值班员被麻醉之前,我确实也在档案室,但我跟此事的确没有关系。” “是的。老板打电话告诉我了。” “他告诉你什么了?” 刘瑞金咄咄逼人地盯视着蒋丹的眼睛。“他只讲了其中的一部分。剩下的要由你和姜炳华来完成。他现在在哪里?” 蒋丹苦恼而又不满地挠挠头。“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至于别人干了些什么,我既不清楚也没兴趣。” 刘瑞金生气地看着面前这个曾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好助手。“你这是干什么?我只是想弄清楚录音带是怎么丢的!”他看着蒋丹脸上百感交集的表情:愤懑、忧虑、迷茫、失望……然而,最后的一丝希望又浮现在他的脸上。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平静下来。“从任何方面,我都需要你的帮助。来吧,到我的办公室坐坐,给我说说当时的情况。”这会儿,刘瑞金看到在电脑屏幕上,蒋丹的围棋因超过规定时间而被网络判定为输棋。 刘瑞金皱着眉头,艰难地开了口:“蒋丹,我们是多年的同事和朋友。自打你来到这里,我们就在一起共事。所以,我希望你,”他清了清嗓子,“不要有任何的回避和躲闪,不要用那些推诿和托词。今天,你就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地告诉我真相,所有的真相。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查出录音带真正的下落。” “我已经跟老板说了我知道的一切。真的,真的没什么可补充的了。”蒋丹强硬地梗着脖子。 “那我有几个不明白的地方还需要你做进一步的解释。”刘瑞金不动声色地说着。 “请便吧。我洗耳恭听。”蒋丹有些烦躁不安。 “很好。那我们现在就开始。你跟我说说,当你听到老板告诉你钟平和姜炳华见面的时候,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个,他们见他们的面,跟我有什么关系?真是的。”蒋丹突兀地干笑几声。“他们本来就是老朋友,我只是他们中间的过客而已。” “你说什么?”刘瑞金的声音尖厉起来。“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在姜炳华之后认识的钟平?” “本来就是嘛。记得有一次,我和几个朋友去马克西姆餐厅吃饭,看见了姜炳华和钟平也在那里。本来我没打算过去打招呼,是炳华自己主动走到我们的桌子旁,还把钟平介绍给我们大家,说他是中国最著名的反情报专家。我还记得当时钟平穿了一件砖红色的西服,很扎眼。” “那他认识钟平有多久了?” “这个我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姜炳华经常去你的办公室吗?”刘瑞金又换了个话题。 他想了想,“算是经常吧。你不说我还真没意识到。他是亚洲科的人,但也常过来向我讨教些问题。” “他是不是还用了你旁边那张空闲的桌子?” “是呀。他有些资料放不下了,就过来跟我商量。那张桌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我就同意了。” “他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上个星期吧。两个人在一起还热闹点。” “你的意思是说,他也坐在你的办公室里办公?” “他说是处里同意的,而且你也知道这事。”蒋丹有点迷惑地问道,“这跟那盘丢了的录音带有什么关系?这样谈下去要谈到什么时候?” “别着急,反正时间有的是。告诉我——星期六晚上档案室2号柜打不开时,你在哪里?是和姜炳华在一起吗?” “当然。是他先叫的值班员,我又走到门口去喊他。当时我们都想把事办完,早点回家。” “还有谁跟你们在一起?” “还有钟平,他想搭车跟我们一起走。不过,他始终站在门口没进来。” “他一直站在那里没动过?” “好像是吧。我没注意。” “那,值班员进来检查门锁时,钟平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吧。他好像一直站在那里等我们。” “后来值班员和炳华一起出来的?” “不是。值班员一看修不了,就马上走了。我跟炳华一起出来的。” “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一起下了电梯。炳华先走了,钟平去了洗手间,我也去了。然后我和钟平就在那里分了手。” “当时钟平是得了感冒吗?是不是很严重?” “刚开始也没觉得,不过,好像是越来越严重了。所以,炳华要赶紧送他回家。”家?他突然想起姜炳华那超豪华的家。 蒋丹望着刘瑞金,两人沉默了许久。但他很快又开了口:“不会是炳华,当然更不会是我——因为我们俩真的是一起进一起出的。”[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别紧张,我并没有说是你或是炳华往值班员的茶杯里放了东西。”直到这时,刘瑞金有了与李天养同样的感觉——是钟平干的。 “那个拿走磁带的人就是等你离开走廊以后,又重新乘上了电梯,在值班员昏迷了以后才下的手。老板和我都调看了当时的监控录像,的确是有一个人又重新出现在档案室门前。但是,”他顿了顿,用严厉的目光扫视着蒋丹,“只可惜,一顶猎装帽遮住了他的脸。而偏偏凑巧的是,你和姜炳华还有钟平的身高都差不多。”他再次用咄咄逼人的目光逼视着蒋丹,“你能保证你与此事绝对没有关系吗?” “当然。起码,炳华在我们的前头,而我和钟平至少还在洗手间里说了几句话。这也是需要时间的。”他有些发窘地辩解着。 刘瑞金无言地望着他。 “说实话,瑞金,我现在很害怕。我总感觉随时有人在跟踪我,监视我。我的家人,我的工作都受到了影响。可我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刘瑞金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蒋丹的身边。“今天的事先到此为止,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咱俩的谈话。放轻松些。”说着,他拍了拍蒋丹的肩膀。 蒋丹慢慢抬起头,问道:“你还相信我吗?” 刘瑞金咬着嘴唇,使劲地说道:“我对你的信心足以查清事实的真相。也许以后会更信任你。” “谢谢你,瑞金。” “天亮了。”刘瑞金抬头望见窗外一抹霞光已从山的背后升起,“你还是赶紧回家休息吧。” 第23章 ·18· 第十九章交易 今晚,百瑞洋会馆谢绝了普通客人的光顾,只接待来自京城上流社会的贵绅淑女参加庆典。庆典的名目是为了推动中国自然与文化遗产的保护事业,面向各界人士募集善款,但路野看穿了其中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就是在这冠冕堂皇的招牌下,给那些红男绿女、名绅富豪们创造机会,尽享其乐。 宴会厅内,是法国中世纪王宫的风格,大圆桌依次排列,摆在周边的椅子都镶嵌着金箔。俄罗斯产的紫貂、水貂,南美的银狐、栗鼠等名贵裘绒雍容优雅地披裹在身着各式礼服的贵妇闺秀的肩上,而在她们那纤细的颈项上则挂满了蜘蛛网般的珍珠钻石,令人眼花缭乱。至于那些鬓染白霜、风度翩翩的绅士们,正和胖瘦不一、神气活现的富豪们高低相间,而后者大都叼着雪茄,无所顾忌地朝着天花板或是对面人的脸上喷吐着烟圈。由二十人组成的管弦乐队演奏着从优雅的古典乐曲到狂躁的现代迪斯科音乐。 在雍容华丽的宾客中的雅尼娜——杜雨露(这是只有路野才知道的真名)最引人注目。尽管她的脖颈和手腕上并没有戴什么珍珠宝石,但在妍紫与黑色相间的礼服映衬下的光滑细腻的麦色皮肤,足以抵御来自任何珠宝首饰的进攻;典雅的装束烘托出她的天生丽质,吸引了周边众多的目光,也让那些淑女小姐们发出啧啧的赞叹声。雅尼娜被介绍为是高深莫测的“陈路先生”的女友,来自地中海沿岸、法国的科莫湖畔,那是欧洲最著名的风景别墅区,也是世界顶级富豪们的天堂。路野的安排真是天衣无缝!被引起好奇心的宾客们纷纷围住了他,或海阔天空,或刨根问底,“陈路”都一一应对自如。从欧洲央行基准短期利率的走向到m国房地产市场泡沫化的显著特征,从中国国内即将面临的能源危机到国际再生资源开发与利用的发展趋势,他旁征博引,娓娓道来,让侧立周边的好奇者赞声一片。他温文尔雅地挽起雅尼娜的手臂,避开女士们热切的视线,穿过巨大的拱门,然后从侍者的托盘里取过两杯香槟酒,递给雅尼娜一杯,自己佯作喝酒状,眼睛扫视左右,一眼认出了从未见过面的杨士奇——身材瘦高,得体的黑色礼服,梳理得清晰分明的头发中银丝已从双鬓爬到了头顶,腰间裹束着金色的饰带标志着他就是百瑞洋的主人。他正站在拱门的拐角处与两位婀娜多姿的女郎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什么。 “怎么才能找到那个人呢?”雅尼娜浅酌着香槟,低声用法语问道。 “我想我认出他了。”路野同样用法语回答。 “在哪儿?是那一位吗?” 路野点点头。 “现在去找他吗?” “没必要。看他那样子,好像也正在找我们呢。”他指了指前面的冷餐桌,“你去随便拿点吃的。他会马上注意到你的。”他的法语重音恰如其分地落到了最后一个音节上,雅尼娜满意地冲他嫣然一笑。 果然,不出一分钟,路野的身后就传来了搭讪声。他转过身来,“请问您是……” “姓杨,杨士奇。很高兴认识您。”他伸出戴着足有十克拉重的钻戒的手,说着一口浙江普通话。 “噢,是杨先生呀。在下陈路,久闻您的大名,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路野的俗真是恰到好处,杨士奇矜持地露出了一口雪白而整齐的牙齿。他朝着正在专心致志挑选食物的雅尼娜摆摆手。“您太太的美丽真是令人陶醉,自然也就认出了您。没得说,陈路先生的审美能力真是没得说。”杨士奇的嘴里接连不断地发出啧啧声。 “哎呀,忘了给您介绍了,”他向正在走来的雅尼娜招招手,“这是我的太太雅尼娜,祖辈都居住在法国,科莫人。这是杨先生,这里的主人。” 仅仅说出名字和科莫就足够了。杨士奇上前一步托起了雅尼娜的手,学着法国人的礼节吻了吻手背。“真漂亮。你们的到来真的是让我们的会馆蓬荜生辉呀!” “过奖,过奖。”雅尼娜的中文虽不流畅,但却充满了异国情调。 “陈先生,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这种提问路野早已预料到了。“如果见过面的话,我肯定会记得。也许在m国大使馆见过面吧。那里的晚会尽管没有这么盛大,但也还算是热闹。” “这么说,您是那里的常客了?” “谈不上是常客,但也偶尔在那里露个头。” 杨士奇笑一笑。“您可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楷模啊。” “哪里,哪里。只不过混口饭吃。” “看起来您是老江湖了。跟您谈生意真有点发憷。”他压低了声音,“不过,要是谈,也能谈出大生意。” “我们当然可以合作做点事情。”路野语调一变,迎合这个浙江人的所欲。“说起来,正好有点事要请教杨先生。” “那请吧。”他瞥了一眼身边的雅尼娜。“可是,您的太太会觉得无聊吧?”他扬起手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跑了过来。“他是我们这里,也是京城最著名的舞蹈家,他可以满足您的一切要求。”杨士奇向雅尼娜谦恭地挥了下手。 那个年轻人避开杨士奇的目光,点点头。雅尼娜挽住年轻人伸出的手,走出了拱门。 “真羡慕您,陈先生。”杨士奇目送着雅尼娜的背影说道,“真是个美人。在科莫物色到的?我在法国还没见过这种类型的东方美人。” 路野心中痛骂着这个老色鬼,脸上还是挂着不变的微笑。 “实话跟您说吧,我还真不知道她的家究竟住在科莫湖的哪一边。”他下决心将谎言进行到底,好让浙江人继续刨根问底。“我跟她只是萍水相逢,但我们的确是在科莫湖——我朋友的别墅里认识的。” “那么,您可以透露一点有关她的情况,还有她这几天的行程吗?或者通过与我在特里诺的办事处跟我联系,随时告诉我她的消息?” “特里诺?意大利的?” “是的。在那里有我的工厂。虽然都灵产的菲亚特汽车比我更有名气,但真正统治着特里诺的是我,中国人杨士奇。”他凑近路野的耳朵,咧开鲜红的嘴唇低声说道,“欧洲大半个市场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噢?真得恕我孤陋寡闻了,对此实在是一无所知啊。”路野忍受着从他身上散发的浓烈的香水味道,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心说:他妈的,别得意得太早了。老子我可以让你所拥有的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路野象征性地与他碰下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说道:“能否到外面走走?实不相瞒,我是受人之托有要事来跟您商量的——在阿拉伯湾的某位先生要我带话给您。” 杨士奇眼中掠过一丝狐疑。“阿拉伯?带话给我……那好吧,咱们出去,边走边谈。” 路野做了个手势拦住了他。“我不希望别人注意到我们一块走出去。告诉我您去的地方,十分钟后我去找您。” “有点小题大做了吧?不过,那好吧。”杨士奇稍微迟疑了一下,“我在出大门向右转弯处的花园里等您。” “好的。一会儿见。” 说罢,两人各自向相反的方向穿过嬉闹的人群。 寂静的花园在明亮的路灯照耀下看不到一个人影。路野悄悄地绕过假山,穿行在花丛草木中。他担心杨士奇布下暗哨,因此,谨慎地在花园里来回走了两趟——看来,园子里的确只有自己和杨士奇两个人,他才放心地向前走去。此时的杨士奇正悠闲自得地沿着花园的围墙慢慢地溜达着,听见路野的一声干咳,他马上转回身来。 “花园只有一个出口,我早已安排了一个人在那里守着了,不会有什么问题。您就直入主题吧。”杨士奇开门见山,“陈先生,我们江浙财团在欧洲全境和南北美洲拥有各种产业,而且我们还在不断开拓新的市场,但却一直没有与阿拉伯资本打过交道,原因是那里不太安定。” “我要说的事跟江浙财团毫无关系。也就是说只是跟你们杨氏家族有关。” “您的话我没听懂,请再具体一点。” “您是杨老先生的公子吧?” “当然。谁不知道我们兄弟四个,我是老二。我父亲杨天与江苏泰州的李云莆共同创立了江浙财团,现在主要是由我们杨家四兄弟和李家的三姐妹管理着财团的事务。” “噢。这个我不太清楚,而且对我也没什么意义。我只是个中间人,您也不过是我要见到的众多客户中的一位。如果不是受人之托要给您捎个口信,我们也许只能在某个慈善晚会上擦肩而过了。” “那倒是。这个口信倒挺富有戏剧性的。请问口信是什么?委托人是谁?” “慢着。”路野再次举起了手,“我想,这里的规矩您应该懂吧。第一次谈话恕不说明委托人的姓名。现在只能假定一个某国的某人。” “是这样……”杨士奇半睁着双眼,他的胃口被吊了起来。 “不过,既然您是当今世界最具影响力的江浙财团的掌门人,所定的规矩也就给您稍稍地修改一下了。阿拉伯湾沿岸的一个酋长国有一个皇太子,该国的国王是他的叔叔,虽然已近暮年,但仍然专横跋扈。由于多年的管理不善以及贪污腐败,使得这个号称世界第三石油储备大国的经济每况愈下,民不聊生。因此,这位皇太子想利用外界的力量废黜这个国王,进而取而代之。当然,这也是为了他们这个国家的重新振兴。他知道中国在国际事务上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并且拥有无比强大的经济实力。所以,他想,如果能够得到中国政府的帮助与支持,那他的强国之梦就一定会实现。与之交换的是,未来新酋长国的石油储备只属于友好的中国。 第24章 所以,这是一单稳赚不赔的生意。当然啦,让中国政府出面解决此事必定会遭到西方世界以及海湾地区部分国家的强烈反对。因此,皇太子恳切希望通过贵财团,也就是与中国政府有着密切联系的、目前在世界经济领域中具有极大影响力的江浙财团合作,来实现他的强国之梦。” 杨士奇瞠目结舌地听完了路野的述说,结结巴巴地问道:“您、您究竟是什么人?是、是受谁的委托?” “请听我说下去。”路野很满意对方的表现,继续实施他的计划。“我十分清楚您的父亲尽管年事已高,但跟中国政府的极上层人士仍然保持着密切来往,您的堂哥是国家能源规划领导小组的副组长,负责中国能源政策的制定和调整,而您的四弟与科威特首相和沙特阿拉伯的王储交往甚密。依我之见,眼下的事态已十分紧迫,一刻也不能耽误。皇太子正在等我的回信呢。”他看着杨士奇惊愕的表情,微微一笑。“干脆直说了吧。如果您保证让我带回好消息,您就可以得到一笔可观的酬金。当然,正式通知应该由中国驻酋长国大使来亲口对皇太子发布。您的酬金将不会低于十亿美元。” “十亿美元?” 第二次打击成功。杨士奇之流对这个数字绝对是想都不敢想的。刚才还傲慢得不可一世的神态现在已变得呆若木鸡了。必须马上趁热打铁,在他惊魂未定之时迫使他彻底就范。“当然,十亿美元既可以是现金,也可以用酋长国国家石油公司的股票来抵换。” “嗯,我们江浙财团从来不过问政治上的事。政治如同祸水,谁沾上它都没什么好结果。”杨士奇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你们江浙财团与政治牵连得还少吗?二○○三年,新加坡亚洲航空运输公司破产案是怎么回事?二○○五年芝加哥期交所大豆指数的暴涨和暴跌跟你们没有直接关系吗?还要我继续举例子吗?江浙财团做过的哪件事不是跟政治有牵连的呢?” “可能您有所不知,有些事情江浙财团是不得不为之呀。” “您只要说服中国政府向酋长国派出一个秘密访问团,与皇太子商谈此事,您就可以得到第一笔五千万美元的酬劳;如果能游说这边再派一个军事顾问团,您就能得到第二笔一亿美元的酬劳,以此类推,直到平安顺利地将皇太子推上国王的宝座。到那时,江浙财团,皇太子,不,应该是国王陛下,大中国的利益和酋长国的芸芸众生都是这笔交易的受益者,而被淘汰出局的只是那个昏聩无能、垂垂老矣的失败者。” “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风险实在是太大了。”杨士奇沉吟着。 “的确不可思议!我曾劝过我的委托人:只需用一半、甚至是三分之一的钱,就可以掀起一场堂而皇之的,被m国及联合国认可的民主革命。可曾经在中国留学多年、并对中国怀有深厚感情的皇太子却认准了这套方案,一心想借助你们的帮助。后来,我才总算弄清楚了其中的原因。皇太子说过这样的话:‘只有采取温灵的手段,我才能获得成功。’您明白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吗?” 杨士奇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身子倚靠在爬满青藤的围墙上,两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您、您简直在说疯话!我一点都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 “真的吗?那我一定是搞错了,也没找到温灵组织的成员。不过,我想我还是会找到的,在意大利,在法国,或是在m国,凡是有江浙财团产业的地方,只要说出人家教给我的首领誓言。” “什么首领誓言?您在胡说些什么?” “借教悟义,有自无其,圣凡合一,坚定不移。”路野学说的温州话真有些惟妙惟肖。他凝视着杨士奇那张半合着的嘴,良久才喃喃起来,巨大的震惊已被极度的不安所笼罩。 “你!” 路野继续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从他的嘴中吐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匕首不偏不倚地刺向杨士奇的心脏。“您不用担心、也不用问我是从哪儿得到的这些。中国有句古话:‘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能够判断您是不是我要找的人这点常识我还是具备的。而这件事如果不成或是被泄露出去,那江浙财团还有它的核心组织‘温灵教’将会遭遇到什么不幸,我想,您也应该具备这样的想象力吧。各国政府包括中国在内,对这类组织的态度和采取的措施杨先生应该很清楚吧。这件事成与不成,对我只是佣金多少的问题,而对江浙财团来讲,后果也许就难以预料了。总而言之,还是希望您跟我们合作。您看,这笔交易什么时间可以开始呢?” “那,您能不能容我考虑考虑?”杨士奇有气无力地问道。 “当然可以。您不仅要好好考虑,”路野那彬彬有礼的语调突然升高。“而且还要好好地、好好地筹划。其实,这是一笔不错的交易。这样的好买卖、大买卖也只有江浙财团才配得上做。” 半个小时后,满脸堆笑的杨士奇将仍然是光彩照人的“陈路夫妇”送上了汽车。凯迪拉克风驰电掣般地驶上了京昌高速公路。雅尼娜微合着双眼,身体半倚在路野的身上,仍然沉浸在那激情四溢的舞场上,唇齿之间也依旧流淌着那个高大英俊男人的体味。 路野身体笔直地坐在车里,两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窗外京城的夜色,心中不停地盘算着如何采取更强硬的手段来迫使那个姓杨的以及江浙财团配合完成这次由他和他的顶头上司裴瑞德亲手策划的、即将在中东地区推行的假情报行动计划。为了这个行动计划,他付出了极大的热情和精力,如果能够顺利地实现,那自己将有望取代鲁迪·穆勒——马克辛·波克斯而成为对华假情报战的“第一人”——不仅在m国,而且在世界情报史上都将会浓浓地抹上一笔属于自己的墨彩。 想到这,他得意而矜持地笑了起来。忽然,他的眼前又闪现出楼燕的影子——一定要想方设法除掉她,否则对自己永远是一种威胁。此时此刻,楼燕那姣好的面容不断地在他眼前晃动着——这是一张有着惊人魅力的脸,也是一张曾经让他疯狂迷恋过的脸。 ·19· 第二十章谁是“鼹鼠” 刘瑞金花了很长的时间把与蒋丹的谈话记录下来,并跟李天养的笔记做了比较,结果两者之间别无二致。他仔细品味着他对蒋丹提出的问题,这些问题不可不答,也不得不答。但是,他总感觉到这里似乎还是存在着问题:为什么蒋丹在面对李天养时显得有些局促和不坦率呢?或许他并没有意识到要对必要的细节进行阐述或者辩解吧。他还希望跟平常一样的不屑一顾,向人们证明他从来不曾犯过盗窃罪或是叛国罪。 侯殿军的电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我过半个小时到你的办公室来。”侯殿军说。 “好呀。我也正想找你呢。” 还有半个小时。利用这段时间赶紧跟电话值班员万宝田联系一下,告诉他自己已经休假回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万宝田大吃一惊。“你接到那个电话了吗?” “什么电话?” “有一个外国人,说英语,已经给我打了三次电话了。第一次通话以后,我就向老板作了汇报。那个人急着要找到你,但始终不愿说出他的姓名。” “你有录音吗?给我放一遍。”刘瑞金紧张地站了起来。 “稍等片刻,给你的口信就在这里。” 一个陌生人的声音,沙哑的嗓音,流利的美式英语,“不,只要见到刘瑞金一个人……一个刘瑞金最想见到的人。” “穆勒(或者是恰克)?你终于出现了。”刘瑞金自言自语地说。 “听清楚了吗?”万宝田问道。 “很清楚。你把录音带整理好,连同后两次的通话记录。我会派人去取的。再把这几天我不在的电话录音都整理给我。我一直在办公室,如果那个人按照跟你约定的时间跟你通话的话,就马上转接到我这里来。明白吗?” “明白。” 这个家伙是怎么干的?从m国跑到欧洲,又从欧洲大陆跑到中国,并且还找到了我的电话值班员。这些都是他独自完成的吗?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似乎他需要我们的程度更甚于我们需要他;或者他认为我们正期待着他的到来,以除掉隐藏在我们内部的“鼹鼠”——也许是他在见到我们之前,想真正确立他的优势和支配地位。唉,m国人的思维和推理从来是那么直截了当,或者更明确地说是厚颜无耻型的“利益均沾方式”! 侯殿军悄然地走了进来,闪烁的目光中有着遮掩不住的兴奋。 “我们找到了那辆车。” “凶手开过的?” “当然,就是那辆,它被丢弃在北太平庄一个公共汽车停车场里。是一个交警发现的——老款100型奥迪,黑色。半年前就已经报失。” 北太平庄?挨着牡丹园,蒋丹就住在那里。 “那里距离蒋丹的家还不到公共汽车的两站路。”侯殿军严肃地望着刘瑞金。“作案人完全有可能丢弃汽车后步行回家。我听说他的脚力不错。” “我倒是认为,他也可以先将自己的车停放在那里,然后……” “没有。”侯殿军摇摇头。“他的切诺基一直停在他家门口,看上去他根本就没出过家门,但大约晚上十二点钟左右有人给他打电话,他妻子接的电话说他出去散步了。” “散步?午夜十二点钟出去散步?”刘瑞金掩饰不住惊愕不已的表情。“还有你,你们在监视他?” “天养下达的命令。他还建议申请一个搜查证,但我暂时给压下来了。另外,”他停顿了一下,“距离那辆奥迪车大约五十米开外的垃圾箱里,发现了一只女人的长筒袜,看着被撑开的尺寸,有点像是用来做面罩的。 第25章 车上还有几个烟头。” “蒋丹不吸烟。”刘瑞金神经质地反驳道,随即他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愚蠢之举,谁知道人们背后的蒋丹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那也许是别人丢下的烟头。我们在车上发现了指纹,只有一个人的指纹,跟天养住所大门上留下的指纹一样,经过局里技术处的比对,断定不是蒋丹的。”侯殿军有些烦躁地说着。“这可能是两个人干的事——一个小心翼翼地戴着手套,而另一个只是在天养屋里翻看东西时才戴的手套。这说明他根本不在乎我们对他的查询。当然,他也绝对是个专业高手。” “两个人?专业高手?你能确定吗?” “至少两个。如果用枪,一个人就能对付得了天养。但屋里没有开过枪的痕迹,也没有打斗过的迹象。但我认为,天养不会那么轻易地被人制伏的。还有,屋里被彻底地搜查过,如果只是一个人干,楼上楼下的,在短时间内可不太容易。他们不可能是普通盗贼,屋内什么东西都没丢,现金、照相机、摄像机、电脑,等等,都在原来的位置上。书架和书桌显然被翻过,显得有些凌乱,但是找不到一个指纹。我猜想,他们肯定是在找天养的什么文件,或许跟这起录音带失窃案有关。可你这边有多少人知道此事呢?你、我、天养,还有就是那两个人了。” “姜炳华昨晚有什么不对劲吗?” “姜炳华昨晚好像也没出门。他的尼桑车一夜都停在路边,而且卧室里的灯夜里还间断地亮了几次。在后半夜,大约是三点钟左右,有一个电话,是他自己接的。” “都说了些什么?” 侯殿军拿出了一个小本翻找着,“噢,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喂,炳华吗?’他回答:‘是,谁呀?’那个男人说:‘李新。’他问:‘什么事?’男人说:‘有单好生意。’他说:‘是吗?太晚了,明天再说吧。’男人回答:‘那好吧,明天再联系。’电话挂了。” “那个叫李新的后来又给姜炳华打过电话没有?” “暂时还没查到。”侯殿军似乎对刘瑞金的态度有些不满。“你是不是觉得刚才我说的没什么价值?” 刘瑞金赶紧澄清侯殿军的误会,“不是这样的,老侯。实话告诉你,你说的这些还真的提醒了我。就在刚才,我还跟蒋丹谈过,而且还花了不少时间研究了我跟他、他跟天养的谈话记录。我发现,”他将身子倾向了侯殿军。“这可能是一场骗局。如果那只‘鼹鼠’为了掩盖真实身份,那么,就会有人被当做替罪羊。也许,蒋丹就是那只替罪羊。” “‘鼹鼠’?你说的是什么‘鼹鼠’?”这回轮到侯殿军大吃一惊了。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天养没告诉你吗?在我们身边隐藏着那么一只‘鼹鼠’,就是他偷走了录音带,而天养就是用录音带来做找出‘鼹鼠’的诱饵的。” 侯殿军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道:“所以,他想找到天养的谈话记录,并对天养下毒手,想掐断这条调查线索。这个混蛋!他还把车丢弃在……”他收住口,望着刘瑞金。 “是的。他精明地把车丢到了蒋丹家的附近,为的是不暴露自己的行踪,还可以将我们的视线吸引到蒋丹身上;至少,他还争取了时间。” 侯殿军点头赞同着。“姜炳华住在方庄芳星园小区。他早晨从北太平庄步行,好像距离不近。”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找一辆出租车或者是公共汽车的早班车还困难吗?因此,从那里回到方庄不成问题。” “可他又怎么能躲过我的人钻进他的房间里呢?”侯殿军不无烦恼地说。 “这就要看你的手段了。”刘瑞金马上意识到有些不妥,连忙补充道,“他对他家的周边环境了如指掌,肯定有他自己的‘障眼法’。” 侯殿军并没有注意刘瑞金的表情,继续思索着,“不管怎么说,我们所能用的线索实在是太单一了。除非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不然还是竹篮子打水。光靠简单的推理和想象是立不了案的,更别说是想搞个水落石出了。” “你说得有道理。” 到目前为止,也只能仅此而已了。刘瑞金心想,上午与姜炳华的谈话可能才是一场真正的较量。 “我能用一下你的电话吗?”侯殿军站起身来,用手指着桌上的电话机说道,“这儿是干净的,我已经派人替你打扫过了。”他看着刘瑞金用惊异的目光注视他,又补充道,“天养走了,你在这儿负责。我想这是上边的意思,而且他们会很快找你谈话的。” 他开始拨号,但嘴里还继续说着,“你不要在这里待得时间太久了,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不然我只能派人来照料你了。”电话通了,他冲着话筒大声地说:“小曾吗?实验室有什么结果了没有?噢?两根头发?继续查。”他放下话筒,转身问刘瑞金:“你有什么想法?” “非常棒。那两根头发或许能说明点问题,我知道蒋丹历来留的是短发,而姜炳华是少白头,所以经常去染发,好像是棕黑色的。” “嘿嘿。”侯殿军听着刘瑞金的述说,仿佛是在夸他手下那帮能干的小伙子一样,他忽然又抓起了电话。“咱们索性再接再厉,看看姜炳华的电话到底灵不灵?”他边说边飞快地拨着号码。电话通了,拨音号连续响了几下。“他好像不在家里。” 接着,他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了对讲机向他的手下发出命令,要守在姜炳华家门口的两组人员迅速进入房间,彻底搜查,尤其是发现长筒紧身裤或连裤袜后,马上报告。重点检查一下在电话旁边有没有连接的录音机和带定时器的台灯。吩咐完以后,他关上对讲机,对刘瑞金说:“还有一件事,天养是由于头部的剧烈撞击而导致死亡,我已经看到了医疗报告。我现在回办公室了,我会随时跟你保持联系。”说罢,侯殿军神情冷峻地走了。 该休息一会儿了,刘瑞金起身向洗手间走去。在路过蒋丹的办公室时,他从门缝里看到蒋丹正呆坐在办公桌旁,桌上凌乱地摆放着一堆材料。他推门走了进去。 “该吃早饭了吧?”蒋丹有口无心地搭讪着。他曾试图做点什么,但却了无成效。 “我想,你干脆请假回家休息一天,怎么样?”这样还免得跟姜炳华碰面,刘瑞金心想。“你昨天半夜去哪儿了?” 蒋丹不解地看着他。 “你老婆说你出去散步了。是这样吗?” “难道我就不能像一般人那样有点隐私吗?”蒋丹不满地抗议着。 “不能,尤其在这个时候。”刘瑞金不客气地答道。 “我实在是睡不着,又不愿意影响家里人,就出去走了走。”蒋丹恨恨地说。 “走走?走到哪儿了?”刘瑞金继续追问着。 “先是在我们楼后面新修的马路上转了一圈,然后到旁边居民楼地下室的网吧里玩了会儿游戏。怎么?不行吗?”他瞪着刘瑞金说。 “你在那儿待了多久?” “不知道。大概两个多小时吧。我是按照三个小时交的上网费,十五块钱。” “你好像心情很糟?” “是呀。如果我只是一个人——没有老婆,没有孩子,也许就不用那么烦恼了。” “就你现在而言——看起来烦躁不安,惊慌失措,甚至想一走了之。你的困境就是他们的福音。也许正是他们需要的。不知道我说明白了没有?” 蒋丹苍白的脸上,愤怒逐渐取代了惊愕。“他们,他们想得美!” “所以,你现在马上回家,直到我打电话找你。” “在家里软禁吗?让门口那几个人看着我?” “你注意到他们了?” “难道我是白吃了这几年干饭的?他们已经跟踪我两天了。” “就待在家里吧,权当是休假,多陪陪你老婆还有孩子。”刘瑞金淡淡地说道,“有人守着,你才应该高兴呢。多少还安全些。我们的对手可不是些心慈手软的主儿。” “你是认真的?” “当然。你看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蒋丹好像刚刚才认识刘瑞金一样,注视着他的脸。“那好吧,我走。” 刘瑞金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办公桌。“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他继续重复着,“记住,哪儿也别去。过不了几天,你就又可以做你的后街男孩的白日梦了。” “谢谢你,瑞金。”蒋丹感激地点了点头,随即拿起了公文包。 刘瑞金看着蒋丹在跨进电梯时,正好与从里面走出来的姜炳华相遇。 “你好呀,蒋丹。你要去哪里?”姜炳华随口问道。 “我请半天假,家里有点事。”听着他那平静自然的语调,刘瑞金放心了。 电梯门关上了。姜炳华转过身,冲着刘瑞金说道:“他好像一夜没睡的样子。”突然又吃惊地问道,“头儿,你怎么站在这里?你不是出去休假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还不是因为老板的事情。” “噢,对了。我也是在楼下才听说的。他怎么样了?恢复过来了吗?”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过一会儿,我要去医院看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是这样呢?”姜炳华沮丧地挠挠头,一双大眼睛显得痛苦无比。“你说说,我们能为老板做点什么呢?” “要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但也不能着急。”刘瑞金一边安慰着他,一边心想,想必你也应该休息一下了——看上去,姜炳华的眼睛也是痛苦地红肿着。“你现在有事吗?要是没事,我正好要找你谈点事情。” “当然可以了。要谈什么?” “谈谈最近发生的事情。”刘瑞金边说边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可我已经把一切都跟老板说清楚了。”姜炳华跟在他的身后说。 第26章 “但他现在不在这里呀。走吧,到我的办公室坐坐。” “他没把他的笔记和我们的谈话录音给你吗?” “什么?笔记和谈话录音?” “是呀。我和蒋丹在跟老板谈话时都录了音,他也同时记了笔记。你跟蒋丹谈过了吗?” “蒋丹要先回趟家,然后我再找他谈。” 走进刘瑞金的办公室,姜炳华看到刘瑞金的办公桌上没有任何纸张、文件和磁带,电脑也安静地待在那里,便笑着说:“我真希望我的桌子也能像你的一样干净整洁。” “主人放假,桌子也不例外呀。不过你放心,不出一天它就会恢复原来的老样子。”刘瑞金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拿出了一个笔记本。“不管愿意不愿意,我还是要记点什么,谁让咱们是干这一行的呢。” 姜炳华并不感到意外。他掸掸身上穿的浅绿色夹克,然后小心地坐在刘瑞金前面的椅子上,以防衣服打上皱褶。“除了跟老板的谈话以外,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你觉得什么应该说就说什么吧。” “那就再从头说起吧。”姜炳华重复着他给李天养讲过的故事,语调率真而诚恳。尤其当他讲到星期六晚上发生的那些事情的时候,话语间显出缜密的逻辑推理能力,说起话来,抑扬顿挫,层次分明。 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如果刘瑞金事先不知道面罩里找出了两根棕黑色头发的话,他也许真的会完全相信姜炳华的话。 “还有问题吗?”姜炳华眨着眼睛、笑眯眯地问道,就像他平时那样怡然自得、漫不经心的样子。忽然他有些窘迫地看着刘瑞金,“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提?”他将跷起的二郎腿放了下来。“钟平昨天告诉我……”他似乎很难继续说下去了。 “他告诉你什么?”刘瑞金自然来了兴趣,但他还是保持着平静的外表。 “哦,钟平只是把它当成怪事提了一下,说他也被问起了星期六的事。” “我想大概每个在星期六晚上十点钟左右去过档案室的人都要被仔细盘问吧。这可以理解。值班员既不会自己给自己下药,录音带也不会自己长腿跑掉。” “是不会。”姜炳华随口应和着。“我们当时都在场,真是倒霉。” “你继续说,钟平发现了什么怪事?” “是蒋丹。其实我不想讲——我是说,我不相信他会做出那样的事。”姜炳华哑口了。 “那什么使你改变了对他的看法?钟平吗?”如果仅是钟平的原因,刘瑞金就想尽快结束这次谈话了。 “嗯,我跟值班员正集中精力对付那把锁的时候,蒋丹离开了几秒钟,他走到了值班员的桌子旁边,很快地翻看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值班日记。在我们一块走出电梯之后,他让钟平到楼下等他,钟平照办了。[奇·书·网-整.理'提.供]可我看到钟平气得白煞着脸下了地下车库来找我,说蒋丹根本就没等他就自己走了。后来我跟钟平一块走出了大门,是我送他回的家。” 故事该结束了。现在已不是一个人的证言对另一个人不利了,而是两个、两个人对一个人。 “抱歉!”姜炳华盯着刘瑞金的眼睛说,“我知道你和蒋丹的关系也不错。但是,你说我又能怎么样呢?!我的意思是,中国有句古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尽管这样说起来很不厚道,可谁不会为证明自己的清白而辩解呢?尤其这又是一个非同小可的事情。瑞金,如果你也被卷了进来,那你又会怎么做呢?”他的语调和表情充满了忧虑与无奈。 “炳华,也许你并不清楚,在这个案子里何止只是清白呢!”刘瑞金有些痛惜地说。 “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暗杀,或者是蓄谋暗杀。” “你是说,老板他——但那不是一个意外事故吗?难道——”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刘瑞金抓起了话筒,心里想着,打住吧,干脆还是打住吧,姜炳华的表情已经出现了慌乱。“稍等,炳华。喂,是谁?” 那边的侯殿军兴奋不已:“找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你那边有人?那好吧,我简单点。” “很好,谢谢你。你怎么样?”刘瑞金顺着他的话茬儿打着幌子。 “那个地方我们去过了。脚上穿的倒是没看到,可连在电话上的玩意儿却是一个新发现,那盘录音带上的声音也许就是坐在你身边那人的,需要进一步做分析。我们今晚打算在门口的箱子里再找找,也许脚上的玩意儿会混在废纸堆里。” “好的。你能来电话跟我说这事,我真的很高兴。”他放下了话筒,转而盯住了姜炳华。 “难道有人要杀老板吗?一个窃贼……” “不是一个,是两个窃贼。” 姜炳华愣住了。 让他继续发汗去吧!刘瑞金心想。“好了,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 “那好吧。”姜炳华站起身,走到门边又回过身来,“希望刚才的谈话对你有所帮助。” “当然有帮助了。”刘瑞金也走到了门口,拍着姜炳华的肩膀。“帮助大得很!你这个鬼家伙。” “我说的关于蒋丹的事也是迫不得已,所以……”[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想到的和看到的都应该说出来,这是你的职责。” “肯定是蒋丹上有老,下有小,日子过得比较艰难,所以……我想我还是继续过我的单身汉生活吧。”姜炳华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他拉着房门把手,“有必要告诉他我们今天的这场谈话吗?” “我想没必要。你说呢?” “那多谢了,瑞金。我真是不愿意……” “再见。” 房门终于关上了。年轻人老练而刻毒的暗示:变节来自于敲诈或金钱的诱惑……刘瑞金操起了话筒。 “老侯吗?对蒋丹要多加关照,他现在的处境可能比较危险。周玉川和小刘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玉川刚刚报告说平安无事。你那里怎么样?” “目前还算正常。正要再捋一遍报告的大致内容,准备挨刀了。” “我无条件地支持你。” “你真的那么有把握?” “我这个人从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你知道刚在姜炳华家里找到的那盘与电话连接的录音带上,不是有个自称是李新的人吗?他说话中的一个词听起来很像姜炳华的声形。” 刘瑞金锁上了房门,开始慢慢整理李天养报告的基本要点,并把自己的观点作为附录加了上去。但报告的后面没有最终结论——那是在楼上办公的人干的事。当然,如果他新增加的内容和判断出现问题,使得案件的侦查出现了方向性的错误,那挨刀的下场他是无法逃脱的——只不过挨刀的部位是在大腿上还是脖子上尚有待商榷。 他平时打字速度很快,也很流畅,但今天他心中的焦虑与矛盾影响了他水平的发挥。有时蒋丹和姜炳华的面孔就在他眼前的电脑屏幕上晃动着,他们的眼睛里流露出痛苦无奈的神情。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让蒋丹和姜炳华免遭非议:谣言能毁掉他们的一生,包括他们的清白和生命。 他在报告的最后附上了一段话:调查并非完整且尚未结束。但我发现谈话中的姜炳华,曾多次试图将我的注意力引向蒋丹。而蒋丹却从未让我在某件事情上联想到姜炳华,但他又的确被钟平和姜炳华同时指证是具有最大嫌疑的一个。姜、钟二人的关系尚未调查清楚,就像钟平与路野模糊不清的关系一样。因此,建议对姜、蒋、钟三人进行严密监控并开展调查。对路野做另案处理,等时机成熟后,再做并案调查。另:钟平可能是其关键性人物,且他的职位具有高度敏感性,建议有关部门暂时将他调离其工作岗位。 他又认真地重读了一遍报告的内容,然后附上了自己的姓名、职位和工作号码。这份关于录音带失窃的报告并不是他的最佳之作,部分内容也稍显粗糙和笨拙,但他已基本梳理清楚了自己的头绪。要么沉入水底,要么奋力游到对岸,他别无选择。他一边将打印出来的报告放进文件袋封好,一边想着,怪老头不在了,需要有人顶上去,指明进一步的调查方向。他希望自己就是那个人,更希望能指出正确的方向。 刘瑞金锁好了办公室的房门,然后步行走到了上一层。这里是局领导和指挥中心的所在地。 “德新,这个还交给你保管。”他把文件袋递给了曾是李天养助理的王德新。“保存好,我明天来取。” 王德新点点头,眼睛里闪露出跟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的目光,年轻人已经知道了他的顶头上司的噩耗,还仍然沉浸在悲痛中。“刘处,有件事还没来得及跟你说,”王德新哽咽着说道,“有一个自称是你们处的人几个小时前到我这里,说你需要老板留下的那份文件,因为你太忙他来替你取。我问他是什么样的文件,然后告诉他我这里什么也没有。他就匆忙地走了,连姓名也没留下。” “他长得什么样?穿的是什么衣服?” “高高的个子,棕黑色的头发,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上身穿浅绿色的夹克装……” “我知道了。”刘瑞金转身走下楼来。太匆忙了!年轻人。他再一次想到了姜炳华。这实在是太糟了。也许他已经感到了自己对他的不信任,他要抓紧行动,在自己还没再次把他召进办公室之前,毁掉所有的证据。刘瑞金低头看了下手表。再过十分钟,也许那个最想见到自己、或是自己最想见到的人——穆勒就出现了。 回到办公室,刘瑞金打开了放在他面前的、李天养留给他的另一份材料——马克辛·波克斯档案。他准备在波克斯来电话之前集中精力快速浏览一遍有关他的材料。 第27章 对付这个狡诈多谋的“恰克”一定要准备充足,冷静登场。 北京时间19:31,清脆的电话铃声让刘瑞金为之一振,他拿起了话筒。 ·20· 第二十一章“投诚者” “您好,刘先生。”波克斯首先发声。 “您好。”刘瑞金沉稳地答道。 “很高兴能直接与您通话。” “我也是。” “您那里现在说话方便吗?” “很方便。您呢?” “我这里也很不错。”刘瑞金听得出电话的那一头很安静,几乎听不见任何杂音。他甚至怀疑超高的通话质量是来自于中空反应——那可是电话被窃听的最佳技术状态。 但波克斯的声音并不显得那么冷静。“我们之间有些问题需要尽快谈谈。明天下午四点整,我再与你通一次电话,然后约定我们见面的时间。”他说起话来,鼻音很重,尽管语调上与m国人非常相近,但刘瑞金还是能听出点他那德国式的发音。这小子就像他提供的假情报一样——不是m国人。 “那您自己现在面临的问题能解决吗?”波克斯的处境也很危险,尽管这是在中国境内,追踪和监视他的人也不会被轻易地摆脱掉的。刘瑞金想到这里,语调也提高了一些。“也许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我自己会有办法的,您还是想想我们的事吧。”波克斯浓浓的鼻音遮盖不住他那冷冷的腔调。 电话随即中断了。刘瑞金握着发出空音的话筒还没放下,突然,放在办公桌左侧的黑色电话机猛然发出响声。他被吓了一跳,随手拿起了话筒。 “喂,喂。我是小万呀。”话筒里的声音紧张而急促。 “宝田,什么事?” “你刚才跟那个外国人通过话了吗?” “当然通过话了。” “没耽误你的电话,那就好。我这边有了新情况,是刚刚才发现的,因为怕耽误你的电话所以没敢先说。”万宝田的声音有些变形,听得出来他正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 “别着急,出了什么事情?” “我这里,在我的电话录音机上的线口上发现了一个电子窃听器。” “什么?在你的电话机上?宝田,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在收拾桌子上的磁带时,一不小心把电话机给碰掉在地上,还好电话机没事。可是我突然发现电话机的接口上多了一个黄豆粒大的小玩意儿,不注意还真瞧不见。” “你还查了其他地方没有?”他想起了侯殿军提醒他多注意的话,而且还为自己检查了办公室。看来,自己的确成了继李天养之后的另一个被狙击的目标。 “目前还没发现新情况。” “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认识的人去过你那里?” “今天上午有过,一个修理工,说是要检查,楼边的一根电话线坏了。是到我的房间里来测试电话的通话质量的。” “他长得什么样?” “身材高大,眼睛很大,很有神的样子。穿着一套蓝色工作服。并不很引人注目。说话声音不高,讲普通话。好歹我录下了他的声音。我在客厅装了一个语音传感器,接在我的工作室,也就是我的卧室里的声空录音机上,二十四小时都在运行。” “我一会儿去你那里取。明天我再派个工程师给你彻底检查一遍。记住:下次就别再让陌生人随便进你的家门喽。” “是。那我给你准备好。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刘瑞金神色严峻地挂上了电话。身材高大,且不引人注目,这正是所有成功的特工人员所具有的共同特质。会是谁呢?蒋丹和姜炳华由于时间关系已基本排除在外了。是钟平?不可能,他那副神经质的表情不会不让人留下极深刻的印象。那还有谁对我的电话录音感兴趣呢?路野?是的,同他的体貌特征的确有些接近。可他怎么会想到窃听我的电话录音装置这个高招的呢?答案应该出自钟平的身上——他参加了关于伪造文件的重要会议,听过那盘华沙录音带,还听过楼燕提到穆勒——波克斯的原话:即他要直接跟自己打交道,而不是别人!如果那个假扮成修理工的人真是路野的话,他和钟平的罪恶关系就得到了最好的印证——那么,李天养对这两个人的怀疑推论也就能够成立了。 钟平、路野、姜炳华,他们究竟在针对谁呢?楼燕——李天养——自己——波克斯?或者还有那个李天养出人意料地提起过的、自己从未见过、但又被黎南等人严密保护起来的麦戈金?在刚才完成的报告里自己并没有提到麦戈金的名字,一方面是没有得到有关的授权,另一方面自己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将其与路野之流牵扯在一起;此外,这里也许还藏有更大的阴谋或者是什么潜台词之类的!刘瑞金一边想着,一边锁上了办公室的房门。 北京时间21:30,刘瑞金放缓了车速,眼睛仔细搜索着他家公寓楼附近的动静。 一切正常。刘瑞金在离公寓楼最近的拐角处找了一个地方停下了车,然后快速地朝着公寓楼的方向走去,上衣口袋里还放着万宝田刚给他的录音带。他本来想跟楼燕共进晚餐的,估计现在她早已吃完了晚饭,而他自己一会儿也只能泡碗方便面随便凑合了。单身汉生活一晃已经过了三年,在这三年里他到处漂泊流浪,虽说有时的确是因为工作的需要,更多是他实在不愿意回到这个清冷寂寥的房间。但今天不同——这是他三年以来从未有过的渴望着回家的感觉。他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一想起楼燕,想起她那柔情似水的面容,他的心就开始怦怦地跳个不停。 街道两侧的公寓楼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灯光,隐隐约约的音乐声从敞开的窗口里轻轻流淌出来,给幽静的街道平添了一点生气。他不慌不忙地锁上车门。抬头看看公寓楼上自己房间的窗口——黑黢黢的,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样子。 刘瑞金放下心来,穿过马路,走到了公寓楼的门前。这时门左侧一辆停着的车的车门突然打开,一位老妇人走了出来并随手关上了车门。他注意到那位上了年纪的妇人身材臃肿,全然没了体型。她一手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帆布袋,一手则抱着一摞纸盒。忽然,纸盒滑落到了地上,她马上弯下腰去捡那几个纸盒,身子全部隐藏在路灯的背影处。刘瑞金刚想伸手去搀扶那个老妇人,却突然警觉起来——她那臃肿的身材跟刚才显露出来的灵活动作显得极不协调!这时,他听到一串很轻的带着鼻音的英语:“刘!别停步也别张望,直接走进大门!然后站在门背后等着。” 一步、两步、三步……刘瑞金慢慢地走到公寓楼的门前,用手里的ic卡打开了大门,他侧身钻进了虚掩着的大门,马上又躲闪到了门背后,迅速从腰间拔出了勃郎宁p99式手枪,同时打开了扳机保险和击针保险,食指虚扶扳机,而大拇指紧扣着待击解脱杆,使手枪随时进入击发的状态。 年老臃肿的妇人吃力地跟进了大门,顺手又撞上了门锁。她面对着刘瑞金,直了直背,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紧盯着他。尽管楼灯的光线十分昏暗,但刘瑞金还是很快就看清了她的全貌:一张发黄、布满皱纹的脸;一头长短不一的灰白头发;一件松松垮垮的羊毛衫和一条棉布裙子;下面是破旧的长筒袜和一双平底黑色皮凉鞋。 “你看,这个没有必要吧?”老妇人指着刘瑞金手里的枪说道。她的声音很低,有非常明显的男人喉音。 “没有吗?可你又是谁?”刘瑞金的枪依然不动地指向她,嘴里吐出一连串缓慢而又清晰的英语单词。 “我们能不能到你的房间里谈谈?”老妇人近乎讨好地微笑着。“难道一个真诚的投诚者非得受到如此热烈的欢迎吗?”她的声音仍然很低,但已经完全可以分辨出来了。她注意到了刘瑞金的眼神,“我们刚刚通过电话。明天下午四点钟,我们还要再联系。” 刘瑞金摆了摆枪口。“你在前面走,别出声。”马克辛·波克斯迈上了楼梯。走上了一层,停下来回头望望。刘瑞金示意继续再上。他们一直爬上了六层,刘瑞金示意在他的房间门口停下来。 波克斯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一扇小门。“那是通往水塔的门,平时都锁着。”刘瑞金轻声地说。 波克斯点了点头。就要伸手去推房门,突然听到刘瑞金叫了一声:“不要!”他迅速收回手来,刘瑞金指了指墙上闪着红光的一个纽扣大小的警报器,以及仅距波克斯那双皮凉鞋半尺之遥的小垫子。波克斯马上后退了一步,再次满意地点了点头。刘瑞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钥匙,打开了房门。 波克斯迟疑地向房间里看了一看,眼前是一个光线昏暗的过道,他向前迈出了一步,又一步。突然发现正面有两个人正举着手里的枪注视着他。他骂了一声,将手里的纸盒抛向对面的那两个人,同时撤身想向门外跑,但身子却狠狠地撞在了刘瑞金的身上。接着,周玉川的手枪柄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刘瑞金跟周玉川一起将他抬进了厨房。“把他放在椅子上,搜搜他的身。”他吩咐着。 “要铐上他吗?”刘云辉紧张地问。 “用不着,十分钟之内他不会醒。”周玉川说着。 “他是我们的客人。对待客人不能太没礼貌。明天我就把他弄到另一个地方。云辉,帮他把他的假发整理好,还有眼镜。我想他更愿意自己亲手把这些玩意儿摘掉。既然已经进了自家的门,就不要败他的兴了!”刘瑞金高兴地看见楼燕的身影已经从书房里闪了出来。他搂住她的肩膀,轻轻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现在好了!”楼燕深深地舒了口气,心里仍然为刚才发生的一幕感到目眩。 第28章 她看到已经瘫坐在椅子上的人,脑袋朝下,双肩佝偻,身子只能由刘云辉用手支撑着,凌乱的灰白头发散落在前额上。那副带着厚厚镜片的眼镜已滑到他那鹰钩状的鼻子尖上。“他,一个外国男人?”楼燕吃惊地叫道。 “不仅是个外国男人,而且还曾经是你的朋友。”刘瑞金打趣地逗着楼燕。 “这里有他的衣服和一个钱包,”周玉川认真检查过那个帆布袋后,说道,“还有一本英国护照,一支口红,一块手表,还有香烟、打火机和笔记本,一支签字笔。” “再搜搜他的上衣口袋。”刘瑞金曾清楚地看见波克斯在转身的一刹那,将手伸到了那里。 周玉川从波克斯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支小口径的左轮手枪,一个消音器。再掀起他那肥大的棉布裙子,从吊带袜上发现了一个棕褐色的皮套,里面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周玉川的手继续熟练地在波克斯身上摸索着,他拽了拽那只充垫得非常饱满的乳罩,做工细致,惟妙惟肖。在乳罩下方的一个针脚缝里斜坠着一个中药丸大小的胶囊。“直肠套件。”周玉川笑呵呵地说道,“这可不是一般特工所能得到的逃生装备——这里面装着几样小巧玲珑的切割工具,可以藏在人身上任何有孔的地方。被抓住后,要想逃命可全指望它了。”周玉川又把乳罩翻转过来——一台微型“爆发式”信号发射机。周玉川扬起了眉毛,将隐藏在罩杯里的发射机递给了刘瑞金。 刘瑞金用手托着这只有半个打火机大小的玩意儿,思量了片刻,然后轻声地说道:“你给他制造一次小小的事故吧。” 周玉川用随身携带的万能钥匙打开了机器的后盖。在手电筒的微光下检查了一下集成电路板,然后将它的内置天线轻轻地掰断,又原封不动地放在了以前的位置上。刘瑞金拿起桌上的那支口红,用手掂量了一下,然后打开,轻轻一转,露出一截颜色鲜艳的唇膏,再继续拧下去,唇膏脱落了——一只镀镍的枪管。 “这又是什么?”楼燕瞠目结舌地问道。 “一支单发手枪,口红手枪。”刘云辉饶有兴趣地抢先说道。 “这块手表也有问题,好像是个低电平波器。看来他很忌讳被窃听。”周玉川低声唠叨着。 手枪、直肠套件、防窃听手表,这些都很正常。但波克斯随身携带着信号发射机又是为什么呢?他不一直是单独行动的吗?他的信号会发给谁呢?难道他还有同伙吗?刘瑞金边想边吩咐道:“再仔细检查一下他那个帆布包,看看还有些什么东西。” “摸上去好像没什么硬的东西了。”周玉川跪在地板上,用手仔细地摸索着。“包里有个衬,有拉链。”他将袋子放到了桌子上。“是这个玩意儿。”他取出了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并排放着三粒白色药片。“看上去像阿司匹林。” “云辉,快去从书房的抽屉里拿三粒阿司匹林来替代。”刘瑞金的话音未落,刘云辉就蹿进了书房,找来三粒换上。 周玉川又将塑料袋放回了帆布袋,并拉好了拉链。信号发射机连同乳罩又完整地回到了波克斯的胸前,羊毛衫、棉布裙子也都恢复了原位。 这时,波克斯眼皮动了一下,头慢慢地抬了起来。他看到刘瑞金正用一只手搂着一位女士。借着昏暗的灯光,他仔细看了看那位女士,他认出了楼燕。与此同时,周玉川已将整理好的帆布袋放回了波克斯的身后,与刘云辉悄无声息地闪到了一旁。 “你现在很安全。”刘瑞金向波克斯伸出了手,“欢迎到我家做客。” 波克斯摇晃着身体,站了起来。他把眼睛从楼燕身上移开,转而看到堆放在桌上的他的武器,然后才伸出右手握了握刘瑞金的手,在抽回手的一刹那,胳膊掠过了自己的胸前——还好,东西还在。随即他轻声地说道:“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来说,这些物品还是必需的。”他用手指了指摆在桌上的那些东西。 “在我家,这些东西暂时用不着。”刘瑞金笑容可掬地说。 波克斯再一次环顾四周,发现墙边上站立着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老一少,手里都拎着手枪,张开着机头。他又将目光转向楼燕,慢慢扯下头上的灰白发套,从脖颈、下巴和前额小心翼翼地撕下三块蜡膜油布,向楼燕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我要谢谢您,楼燕小姐,我欠了您的情。可能只有您能帮我解释一下我的真实身份,让这几位先生对我解除怀疑。”他摘掉眼镜,用肮脏的袖口使劲擦拭着抹在鼻子上的油灰。“如果让我洗个澡,也许您就认出我是谁了。”他对楼燕说。 “噢?您难道是——是穆勒先生?”楼燕吃惊地张大了嘴。 “谢谢您还记得我。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波克斯禁不住高兴地上前去拥抱楼燕。 “是的,真是他。是穆勒先生。”楼燕一边拥抱着穆勒,一边对刘瑞金说着。 “那好吧。请你带穆勒先生去浴室吧。”他向刘云辉点头示意着。 波克斯站起身对刘瑞金说:“谢谢您,刘先生。但我还希望您能暂时为我保守秘密。”他看了一眼周玉川,“这是您的人吗?” “保镖而已。” “您这里有危险吗?”他警觉起来。 “不,是楼小姐有危险。”刘瑞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漠。 波克斯意识到了刘瑞金的意思,他向楼燕点了点头,“我真的很抱歉。”说罢,他快速地钻进了浴室。 楼燕拉着刘瑞金的手,轻声地说道:“我记得他在都灵说要在两个星期内来到北京,可这还不到一个星期,他就在这里出现了。他真是神出鬼没呀。”她听见洗手间的关门声,然后轻轻地问,“瑞金,你会信任他吗?” “当然。就像信任每一个说谎的人一样。”刘瑞金一边说,一边抚摸着她的肩膀。“告诉我,你今天都干了些什么?”他必须转移楼燕的注意力,让她别再想有关穆勒的事。这时,周玉川已经把波克斯的左轮手枪和那支口红放到了厨房吊柜的顶端。 “我很幸运——已经打完了底稿。我想这绝对是一篇《超导研究》从未有过的报道。呵呵。”她似乎像是一个毫不相干的观察员对所涉及的采访细节做了客观真实的描述——直截了当,触目惊心。“唉,好像发在《超导研究》上有点可惜……” “你的意思是说,可以发在《传奇大观》上吗?”刘瑞金打趣地说。 “对呀,那才叫棒呢!只可惜,老苏一定不会同意的。对了,你今天给他打电话了吗?” “糟糕!我一忙给忘了。” “你什么时候不忙呢?”她嗔怪着,眼睛却流露出关切。 “侯殿军可能已经给老苏打过电话了,他们以前在一起工作过。也许他会说几句关于你的话。”相信侯殿军的任何一个暗示,都足以让老练的苏正平明白个中的缘由。 这时,一直悄无声息的周玉川走上前来,说:“老侯晚上八点半来过电话,问你是否回家了。我现在要给他回个电话。需要不需要提一句这个老外?” “待会儿我来跟他说这个事吧。你先到里边的那个房间去打电话,还不清楚他是否听得懂中文。” “另外,我们还在那里装了一个声控录音机。”周玉川指着客厅墙面的挂角线附近。 “都装好了?”其实,刘瑞金什么也看不见——在如此昏暗的灯光下,这需要爬上梯子凑近了才能发现。 周玉川沉稳地一笑。“只需要把它的开关打开,它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现在就把开关打开吧。”他看了正在摆放餐具的楼燕一眼。“我们的客人可能也遇到过危险。他的发射机覆盖的范围有多大?” “说不好。应该在五百米到一千米之间吧。”说着,周玉川就准备往里面的卧室走。 刘瑞金又拉住了他的胳膊,“你告诉老侯,今晚四点,不,是凌晨四点前,让他派一辆救护车来。具体原因我到时再跟他解释。还有,老周,在楼下还有我们的人吗?” “现在没有。白天倒是有一个流动哨,但到了午夜就撤掉了。这里主要还是靠我们两个。” 刘瑞金心里有些紧张。“这样,你干脆到楼下给老侯打这个电话。我刚才注意到距离我们不远处的地方,是在楼的左边,有两辆车上有晃动的人影。不知都是干什么的。你最好去看看。” 周玉川点点头走了。 ·21· 第二十二章底牌 波克斯终于走出了浴室,精神饱满地坐到了餐桌旁边。他穿着一件蓝衬衫,尽管有点皱,但还算得上不失体面。他头发呈深棕色,鬓角处稍显灰色,清秀的面庞看上去有些瘦削,皮肤光滑且棱角分明。 楼燕吃惊地上下打量着他——她从未见过,也不曾想过一个男人竟能如此地多变!自打她见到穆勒的那一刻起,除了他那一双淡蓝色的眼睛和带有浓浓鼻音的腔调外,他的一切就一直在变——华沙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都灵机场的小胡子;波河大街上的素服老太;杜奥莫教堂的跛脚神甫;还有刚才穷困潦倒的老妇人……现在的穆勒是不是他的真身呢?楼燕一边紧张地想着,一边嘴里说着:“你们是不是都很饿了?我马上把锅里的肉热一下。我们早在八点钟就吃完晚饭了。” 刘瑞金和波克斯分别坐在餐桌的两侧,相互微笑地看着对方。楼燕点亮了蜡烛,用法语说道:“房间很暗却不能开灯,菜单上也只有中国式的焖肉。但我还是请你们相互用法语打个招呼——权当你们就坐在旺多姆广场的里兹酒店里吧。” “楼小姐,您不跟我们共进晚餐吗?”波克斯开玩笑地用法语问道。右手好像不经意地摸了摸面前的盘子底儿,然后在查看葡萄酒出产年份时又随便瞄了眼瓶底。 第29章 他松了口气——迄今为止,房间里还没发现窃听器,他的波谱手表指针也显示出附近没有窃听装置。 “对不起,我已经吃过了。我没想到会有客人来,否则我会等你们一起用餐的。您看明天好吗?” “那就明天吧。”波克斯向楼燕举了举酒杯,眼瞧着她离开了房间。“如果危险的确存在的话,把她带到您的公寓来,是一种明智的选择吗?”他改口用英语对刘瑞金说着,并把手中的酒杯放了下来。 刘瑞金看着桌子上摆放的刀叉和筷子,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拿起了刀叉。“楼燕到这里来,也是出于与您相同的理由。没有任何一个有理智的行家能推测到我会把你们两位同时安置在我的家里。” “简直是太妙了!”波克斯说着大笑起来。 “嘘!小点声。”刘瑞金警告着波克斯。“声音会传得很远。” “是呀。对不起,我没注意到。”波克斯赞赏地说,“您真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 “也是一个极度饥饿的人。”刘瑞金大口地吞食着盘子里的红烧肉。 “您一整天都在忙?没吃午饭吗?”波克斯看着刘瑞金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也叉起了一小块肉放到了嘴里。“噢,上帝。中国的食物真是好吃极了。” “我相信,您也跟我一样。” “是呀,是呀。非常难熬的一天。不过,”波克斯又叉了几块红烧肉放到了自己的盘子里,“对于我来说,一个星期,不,应该是十天都是如此。您一定很想听听我的经历吧?” “说句实话,您肯定是要回答我很多的问题。不过,”刘瑞金喝了一口葡萄酒,“为什么不可以稍等一下呢?我们先把饭吃完,然后再详细地谈您的冒险旅程。” “那好吧。”波克斯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大口酒。“其实,我现在最需要的是睡一会儿。” 谁说不是呢。现在已经过晚上十一点了,过一会儿我就可以躺在床上休息了,刘瑞金想道。他们大口咀嚼着肉块儿,不一会儿,红烧肉就一扫而空了。 刘瑞金倒了两杯咖啡,房间里顿时弥漫开咖啡的浓郁香气。 “您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冒险?”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 刘瑞金一笑。“您是怎么认出我的?” 波克斯点燃了一根香烟,又呷了口咖啡,“这很简单。我从您的一个同行那里得到了关于您的情报——对您工作和生活的详细描述,您的照片,您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另外,我还知道您驾驶着一辆白色的沃尔沃汽车。” “干得漂亮!可我的车停在您的视线之外呀。” “我从昨天下午就在这幢公寓楼前守候了。您是昨晚八点十五分离开的这里,直到今天晚上。” “真是好样的!”刘瑞金极力吹捧着他,“什么事情您都能走在前面,而且筹划得如此完美,就像您能够提前轻轻松松地来到这里。告诉我,您是怎么做到的?就在上个星期六,您还只是一个都灵的神甫,在这之后……” “之后,”波克斯接过话茬儿,“我就开着一辆菲亚特跑车,直接到了瑞士的马蒂尼城。在那里我重新化了装,改换了护照。第二天,我从苏黎世赶到了巴黎,又马上从巴黎飞到了新加坡。在新加坡我再一次更换了护照,然后经香港飞到了北京。” 尽快进入中国境内,也许这是他为摆脱那些正千方百计追杀他的人或组织的最安全,也是最简捷的办法了。“真的很棒!那您在路途中是不是遇到过什么危险呢?”刘瑞金继续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当然喽。尤其是在新加坡,我注意到同时有三个人对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其中一个在洗手间还跟我打了个照面。他当时并没有认出我,可能是因为我化装的缘故吧。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是国务院外交反恐局的特工,专门负责保护和监视m国的驻外使领馆人员。” “对不起,我还不知道您在为谁服务?” “我的公开身份是m国托卡斯公关公司的一名职员,也是m国国务院非长期聘用研究人员,但我实际供职于m国国务院情报司。” “您现在用的名字是什么?” “穆勒。鲁迪·穆勒。” “在华沙会见楼燕小姐时您也是用的这个名字吗?”刘瑞金的声音清晰脆亮,他希望周玉川安装的声控录音机的效果清晰脆亮。 “当然。这是我在德国工作时使用的名字,我也很喜欢它。实际上我的事业也是从那里开始的。” “其实,我们知道您还有许多千奇百怪的名字,但您的真实名字应该是马克辛·波克斯,它也记录在您的档案里。” “这个我当然清楚,”波克斯并不在意刘瑞金的提醒,“我清楚你们在‘恰克档案’里记录了我很多的事情。” “‘恰克档案’?您怎么知道的?”刘瑞金屏住了呼吸。 “当然也是通过您的这位同事了。”波克斯愈发显得得意起来。 这是他第二次提到了那只“鼹鼠”。他是不是期待着我急切地想知道那个家伙究竟是谁呢?刘瑞金漫不经心地问道:“他是不是您训练出来的?” “没这个必要。他自身的素质和经验早已远远地凌驾于我们之上了。” “请问你们是怎么招募他的?” “这个嘛,”波克斯迟疑了一下,“我们也观察了很长时间,做了大量的工作,直到我们发现——尽管他在工作上一直非常顺利而且颇受上级的重用,但在他的内心中却曾经有过极度的绝望。” “什么时候?”刘瑞金紧追不舍。 “在他妻子死后不久。他的精神就像他的积蓄一样被挥霍得一干二净。所以,我们就……” 刘瑞金一下子警觉起来,姜炳华结过婚?而且还是个鳏夫?这怎么可能?但他仍然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们知道他是谁,也掌握了所有有关他的证据。” “您知道他是谁了?”波克斯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难道你们已经察觉到了我们和李的关系?” 刘瑞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紧,喉结也被紧紧地卡住了。 波克斯继续进行着他的第二次打击,“或者你们可能已经发现了李招募的助手的行踪?那人也是你们的同事,但他开价更高一些。因为他正值风华年少之时,在未来的某一天还会有更好的发展。与此同时,他的手头上也更需要……”他得意地用手指比画着。 “那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应该是两年前,他的小女儿出了车祸。为了能让她重新站起来,他想了很多的办法,包括跑了很多的医院,走访了很多的名医。” 刘瑞金点了点头。蒋丹确实曾经打过一份申请补助报告,只是因为申请补助的数额超过了具体规定,所以,上面只批了其中的一小部分。记得当时自己心里很过意不去,就悄悄地塞给了他两万块钱。但蒋丹一时气愤,将这笔钱连同组织上发给他的补助一股脑儿都扔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然后摔门而去。事后,蒋丹再也没提起过他女儿的病情。 波克斯把刘瑞金的沉默当成了他进攻的胜利果实。“有件事情我不得不说,”他看着刘瑞金的眼睛,“李一直把你们的调查方向引向了另一边。”他耸了耸肩,“也许他这么做是对的。可究竟对谁有利呢?您完全可以用理智的方式去判断。” “您是说李找到了一只替罪羊,而保护了自己和他的助手吗?”他的确将矛头指向了蒋丹,但也仅此而已——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完全正确!刘。其实您的经验很丰富,也见识过数不胜数的例子。如果您愿意听的话,我可以给您讲一件我自己亲身经历的事。”他越发对自己的胜利忘乎所以了。“记得在加拿大时,有一次……”他口若悬河地追溯起了往事。(奇书网|isuu.) 波克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极大低估了李天养在这个案件上所倾注的精力和推动速度。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刘瑞金也已通过一系列的认真调查和缜密推理,对李天养以及侯殿军所提供的事实与依据作出了最后的判断。 他肯定已经得到了李天养的死讯,否则绝不会如此地肆无忌惮。 波克斯更不会知道刘瑞金只身去了都灵,而且还继续与李天养保持着极密切的联系——这是他犯的第二个错误。 刘瑞金心中已拿定了主意。他更加冷静地聆听着波克斯的胡言乱语。 “您还在想着李的事?”波克斯观察着刘瑞金的表情。 “是呀。”刘瑞金摇着头,“实话跟您讲,目前我还很难接受您刚才说过的那些话。您说的这些难道都有充足的证据吗?” “当然有了。您是否分析过多少年来李为什么总是独来独往,而不跟任何人接触呢?即便是去大连或者三亚度假,他也是一个人,而且专找僻静的地方。”波克斯有些迟疑地说着。“就在去年三月,我在香港的赤柱还见过他一次。九月三日在新加坡太子酒店我也跟他见过面。” 去年的三月和九月,李天养的确是去过香港和新加坡,但这并不足为奇。刘瑞金突如其来地改变了话题。“您说的这些话的确是出乎我的意料,但它已超出了我的职权范围。现在还是谈谈您吧。明天您需要到另一个地方去——为了您的安全。我们会为您找到一处更安全的房子,并派专人保护您。” “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我不知道具体的地点,也不清楚由谁来接管此事,但我敢保证您的安全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您对于我们来说,可是一位很重要的人物喽,穆勒先生。”刘瑞金并没有直接称呼他的真名,为的是让他继续放松警惕。为了强调这一点,他有意无意地又补充了一句,“甚至比前段时间来跟我们谈论合作的、您的那位同胞还要重要。” 第30章 “您说的是那个自称是麦戈金的吗?”波克斯随意地端起了已经被他喝得所剩无几的咖啡杯。“这个人我不认识。但听说他的口碑不太好,说起话来太投其所好,时间、地点,还有人和事都没什么界限。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可以讲出很多关于他的事情。这个该死的印度佬儿!”他放下了手中的空杯,抑制不住他的厌恶情绪,“审问麦戈金时,您在场吗?”看见刘瑞金摇摇头,他又问,“那李呢?他在场吗?” “嗯,可能在吧。就像您跟我的关系一样,李是麦戈金唯一的联系和保证人。” “真聪明!李算得上是麦戈金能让你们这些同行们最信服的王牌了。”波克斯深思熟虑地点点头。“那,麦戈金现在在哪儿?仍在跟你们讨论着那些无休止的话题吗?据我所知,他所了解的情报网大部分是虚构的,而且m国人已经准备好了好几种应急方案了。” “关于麦戈金的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但他肯定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待得太久。”刘瑞金知道——麦戈金的处境的确非常危险。在连续遭到四次暗杀企图之后,黎南已经用一架专机将他秘密转移到了一个远在西北的具有高度机密性的军事基地。他不无忧虑地看着波克斯说:“我想,您也很快会被极秘密地保护起来的。” “是的。安全,安全,在m国它也是我们永远谈论不完的中心话题。而到了这里,它依旧是我们不能刻意回避的首要问题。不过,”他伸出长满金色汗毛的手,向刘瑞金友善地一摆,“应该强调的是,我完全信任你们。” 刘瑞金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除了麦戈金和您之外,我们也在跟其他的合作者打交道。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生过我们的朋友被人杀害或被劫持失踪的事情。说实话,接待投诚者或与投诚者保持联系的工作并不属于我的专业范畴——我只跟谎言打交道。”他笑着提醒着波克斯,“分辨假情报才是我的本行。”他盯视着波克斯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心想:可你的本行就不仅仅如此吧? “给你们添了如此多的麻烦,真有点不好意思。” “顺便说一句,您给我们的那份资料还真的有点意思。”他起身移开身后下的椅子,“都是您的杰作吗?” “您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这件事您做得很高明,让我们的大老板们都大吃了一惊。惊人之举!精彩之举!我想肯定是出自您之手吧?”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就不瞒您了。那些资料的确是我的作品。至于说,”波克斯停顿了一下,“这些资料将会被运用到什么地方,那就不是属于我的权限范围之内的事了。” “如果这些资料被m国人抢先曝光的话,那么……” “毫无疑问会造成世界性的混乱、骚乱,甚至战争。而中国所面临的压力和可能遭受的损失将是不可估量的。关于您的那份杰作——双方均不得向外界泄露或发表这些资料。我们能相信这个协议吗?你们m国人真的会履行诺言吗?” “对不起,我并不知道有这么个协议。但请您也不要对m国太没信心了。” “如果在我们见面之前,您遭遇到了不幸,这个协议还会存在吗?” “对不起,这个我不知道。但现在有一点已经很清楚了——我到了这里,而且活得很好。” “但是,也许别人的日子并不好过。”他稍微放缓了口气。“不过,请您放心,我们会尽一切可能确保您的安全。”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刘瑞金心想——他还可以设法再一次扮成“千面人”,然后逃之夭夭。而m国政府则会不失时机地利用重新复出的波克斯,到处宣扬中国的特工人员使用了极其恶劣的手段,秘密绑架了无辜的m国平民。到那时,那份两国协议不仅变成了一张废纸,而且…… 刘瑞金把波克斯领到了位于客厅另一侧的沙发边上——声控录音机的下方,“很抱歉,我们没有多余的床,所以,请您先暂时在沙发上凑合一夜吧。到了明天就好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请您不要打开窗帘。还有,您可以把浴室的门打开一条缝,这样,客厅里就没那么暗了。我可不想您被撞断一只胳膊。” “被当成中共的暴行?”波克斯笑了起来。他拍了拍刘瑞金的肩膀,“对不起,我需要方便一下。”他走进了洗手间,随手把门死死地关上了。 该给他的同伙发指令了,刘瑞金猜测着。 周玉川悄悄地穿过过道,走进了客厅。刘瑞金的眼睛始终不离浴室的门。周玉川附在刘瑞金的耳边,低声地说道:“老侯联系不上,好像有点麻烦。” “发生了什么事?”刘瑞金有些吃惊。 “还不清楚。电话没人接,手机也关机。我打到了值班室,那里的人转告我说老侯有急事要办,还特地嘱咐我要多加小心。” “还有,刚才你不是要我去看看那辆车吗?我打电话调来了一辆巡逻车,然后挨个排查公寓楼前一千米之内停留的汽车。你猜怎么着?我们发现一辆黑色别克里面坐着一个人。” 这时浴室里有了动静。 刘瑞金一把将周玉川拉进了小卧室。他们听见波克斯正在向刘云辉道晚安,很快客厅里恢复了宁静。 刘瑞金着急地低声问道:“那人是谁?” “司机打扮,灰夹克,戴了顶高尔夫帽。刚开始还爱搭不理的,说是在等人。问他等谁,他也不回答。后来我们说怀疑这辆车有问题,要带回派出所检查。他有点沉不住气了,说证件忘在家里了,没带。那我们就更怀疑了。巡警掏出了铐子,这下他可慌了,帽子也掉了下来。我仔细一看,敢情是个外国人。还真看不出来,中文说得那叫个好,京味十足。他说他叫裴瑞德,这是他的中国名字。m国人,他说他有外交豁免权。” “噢,是这样。那你们搜查他的车子了吗?” “没有。但我让巡逻车把他带到了附近的派出所去核实他的身份了。另外,我也通知了值班室,让他们也派人过去看看。他倒是挺配合的。” 一个享有外交豁免权的m国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自己的楼下,难道说他与眼前这个波克斯有着什么关系,或者说正躲在洗手间里的波克斯要发报的接收人是m国大使馆的人?那这个波克斯是真投诚还是另有目的?看来,情况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复杂。 想到这里,刘瑞金轻声对周玉川说道:“今晚我们一定要小心点。如果发生意外,就用这个。”他用手碰了碰周玉川藏在西装里的枪套,“一定要控制他,但只能伤不能死。一会儿你把这话也告诉云辉。” 周玉川点点头,走进了客厅。 看着屋内外一片寂静,刘瑞金走进了主卧室。他看见仍在闪着亮光的手电筒滚落在床边,地上还摊放着一本杂志,而楼燕上半身倚靠着床头已经进入了梦乡。刘瑞金关上了手电筒,伸手小心地将她的头移动了一下,好让她睡得更舒服些,然后脱下鞋轻轻地躺在了她的身边。瞪着黑糊糊的天花板,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使自己的脊椎和肩膀松弛下来,两条腿也用力地伸展开来。他侧眼看了看正在熟睡的楼燕,听着她轻微的喘息声,此时的他似乎感觉到轻松了许多。 侯殿军去办什么事了?李天养……不行,现在不是分析李天养和围绕着他的那些恶毒谎言的时候,这些以后再说吧。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考虑如何对付外面那个正躺在客厅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天花板的波克斯。波克斯——裴瑞德——外交豁免权——m国大使馆?波克斯通过信号发射机跟m国大使馆有联系,也就是说波克斯并不是孤身一人。这也许就是他刚才想询问我下一个安全房地址的原因吧。然后,待他认为时机有利或者不利的时候发出信号,他们的人就会突然出现在他的周围。波克斯以及隐藏在他身后的人也许一直在等待着计划顺利地进行:穆勒(波克斯)——假情报——李天养——麦戈金——再次出逃——协议废除——假情报曝光——一场剧烈的动荡——中国是始作俑者,更是这场动乱的最大受害者!但波克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自己却遭到另一伙m国人以及帮凶——路野、钟平等人锲而不舍的追杀,使得他这个“叛逃者”还真的遭遇了不少危险,以至于今晚当他看见周玉川和刘云辉两个保卫人员时有些惊慌失措,意识到自己已经走进了一所经过特殊处理的房屋。尤其是在刚一进门的时候,他显示出来的慌乱肯定是以为被同伙出卖而中了埋伏——用这种方式打发一个不受欢迎的叛逃者已经司空见惯了。 可以肯定,波克斯的假叛逃计划是在数月,甚至是一年之前就已制订完成了,计划实施的打击目标就是已经成功叛逃到中国,并已与我方展开密切合作的麦戈金。所以,“恰克计划”的真正目标是麦戈金,而其他的——李天养和他的同事以及潜伏在我们内部的“鼹鼠”等——都是无足轻重的!为了成为一个“令人信服的叛逃者”,波克斯甘冒他生命中最大的一次风险:了解他真实身份的人可能屈指可数,而以m国为首的西方盟国情报部门和执法机构对他进行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搜捕行动。直到现在路野、钟平的追捕小组还在这幢公寓楼外面的某个角落里虎视眈眈地窥视着这里。也许正因为如此,这场原本虚构的叛逃显得无比的真实可信。那么,如果他真的被那边的人捉住了又会怎么样呢?难道真的会被干掉吗?刘瑞金怀疑地摇摇头。在某些方面,波克斯无疑就是他们的骄傲,而波克斯也肯定得到了某种承诺。 突然,刘瑞金不禁心跳加快:波克斯与路野不是一伙的,与钟平或者姜炳华,或者他们为防止败露所寻找的替身都没有直接的联系;他利用了所有的人——cia、fbi、m国国务院情报司、意大利内政部、楼燕、李天养和我,甚至还有乔布里和那个未曾谋面的梅尔斯教授;而只有那个被周玉川偶然发现的、自称有外交豁免权的裴瑞德才真正了解他的底细。 第31章 如果说波克斯是这场舞台剧的主角的话,而裴瑞德则肯定是幕后的导演和策划人。可他们没想到我们发现了波克斯的信号发射机,进而又发现了波克斯与裴瑞德的关系,更重要的是我们已经由刚开始的被动变为主动——在我们抓住波克斯的同时,还暴露了这个披着外交官外衣的间谍——裴瑞德。 他们的一系列活动更加证实了麦戈金的重要性——对于我们跟m国人都是一样的重要! 想到这儿,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早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楼燕,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头,用另一只手轻轻地碰了下刘瑞金的脸,“喂,一个人在傻乐什么?” 他转过身,把楼燕揽到自己的胸前,用一个手指压在她的嘴唇上,示意她小点声。 楼燕用嘴唇轻轻地噙住了他的手指。 “是不是没事了?” “快了,就快了。”他轻轻地亲吻着她的脖颈。 “快了是什么时候?”楼燕轻微地抗拒着。 “顺利的话,明天吧。”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的时间。“我现在要给老侯打个电话,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情。” “亲爱的,你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觉。”楼燕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 “没时间了。”他没时间睡觉,侯殿军没有,波克斯也没有。还有在楼外面守候着的蒋丹、姜炳华、路野、钟平、裴瑞德,他们何尝又能合上眼睛呢? “怎么?你也不睡了?” “我睡不着了。” “那好,那你跟我一起工作吧。” “好耶!你看我能干些啥?”楼燕有些兴奋不已。 “少安勿躁。这里有两盘录音带,你帮我听听都是些什么人。”他把微型耳机递给了楼燕,然后打开了录音机。“如果你能听出他们的声音就马上告诉我。” 楼燕把耳机戴上,然后聚精会神地听着录音带里传出的各种声音——万宝田的自言自语、轮椅滚动的声音、敲门声、一个陌生人的声音,一些噪音。忽然她的瞳孔由于吃惊而放大了。 “是路野。” “肯定吗?再仔细听听。” “肯定是他!” 刘瑞金握紧了她的手,想使她能从震惊中摆脱出来。“我想,他们这次的目的倒不是你,而是那个波克斯。就是你认识的那个穆勒,他的真名叫马克辛·波克斯。他们正在寻找波克斯,而他跟我通过电话。” “波克斯——穆勒?哈,又是一个谎言。”她嘲笑地说着。 “是呀。他本来就是这方面的专家嘛。”刘瑞金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走到一个衣柜前,从里面取出一支精致的小手枪。“这是星牌的,很好使。你知道怎么用吗?” “不知道。” “很简单。我教你。”他灵活地演示着。 “说实话,瑞金,我有点怕……” “拿着吧。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怕也没用。” “他?”楼燕用下颚示意着外面,“是不是很危险?” “他对我们已经构不上直接的危险了。”他安慰着她。“我会尽快把他转移出去的。”危险来自于波克斯的同伙,尤其是那个享有外交豁免权的裴瑞德——波克斯的操纵者,显然他已经意识到了波克斯的处境。也许他认为绑架波克斯的时候到了——宁愿计划流产,也不能将波克斯沦为中国人的囚犯,对此,波克斯本人也一定会同意的。 刘瑞金决定立即通知侯殿军:马上转移波克斯。 ·22· 第二十三章朝九晚五 午夜笼罩下的牡丹园,早已分辨不出轮廓。 卫东从车里能够清楚地看到那栋六层高的楼房,而左边第一个单元的三层就是蒋丹的家。 这一夜肯定又很难熬!卫东边想边点燃了一支香烟,狠狠地吸了两口,然后又马上把烟掐灭了,再将身体完全蜷缩在座椅上,以免有人能从外面瞧见他。这时,右侧的反光镜折射出刺眼的亮光——有一辆汽车正从后面缓缓地朝着他这个方向开了过来,几乎是悄无声息地从他的身边滑过,卫东抬起头来:黑色,新款的奥迪车。他举起了手中的望远镜看见汽车里面有两个人影,都是坐在前排座椅上,分不清男女。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看到这辆黑奥迪,第一次是在十五分钟之前。 纳吉一声不吭地坐在汽车里,眼睛不断扫视着街上的动静。驾驶汽车的姜炳华实在沉不住气了,“我讨厌这样没完没了的等待。我们已经在这里转了两个晚上了……” “别着急,姜。我们要寻找一个最佳的时机。” “也许这个时机永远也不会到来。”他抬头看见怒目而视的纳吉赶紧闭上了嘴。 “请你不要忘了,这是在为你打扫房间,是你自己的屁股不干净!”纳吉忍不住地低声怒斥着姜炳华。 “那好吧。非常抱歉。其实我只不过在想,再这样等下去可能会出现什么麻烦。”姜炳华低声解释着,在心里却用世上一百种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面前这个匈牙利人。为我打扫房间,说得好听!其实是为路野和钟平吧!我算是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你们手下的一条狗罢了。这两年你们给了我什么好处?让我整天担惊受怕的! “你能肯定就是那个地方吗?”纳吉根本不在乎姜炳华的情绪变化。 “他会在那里的。今晚很清静,而且天空的星星也不多——他喜欢一个人带着他的狗出来看看星星。” “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呀。但是他也许会改变他的生活习惯。” “那我们只好明天再试一次了。” 纳吉哼了一声,说道:“明晚我已经不在这里了。这该死的地方实在是令人窒息。”他戴上了一双薄薄的外科手术手套,掉头看着姜炳华,“他的枪在哪儿?” 姜炳华从自己的口袋里把用塑料袋包着的蒋丹的枪掏了出来递给他,“再把这个拿上。”姜炳华从他另一个兜里取出了一个叠着的小东西并递了过来。“袜子。” “我不用戴面罩。而且这个也不适合我。” “不是让你戴的,而是让你把它扔了,扔在他家的垃圾桶里。” 纳吉用异常的目光看了姜炳华一眼,他以前还真没把这个中国同行放在眼里。“你考虑得很周到。但这件事我不能做,因为这显然是在画蛇添足。还有,你一听到枪声,就马上把车开到那条街上,”他指着前面的塔园路,“一刻也不得耽误。"奇"书"网-q'i's'u'u'.'c'o'm"”说完,他戴上黑绒线帽,打开车门,向那栋楼走去。 姜炳华悻悻地把手中的袜子丢在了纳吉刚才坐过的座位上,狠狠地骂着:“这些混蛋!他们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算我瞎了眼。” 他戴上了自己的透明塑料手套,拿出一块纸巾轻轻擦拭着方向盘。他并不喜欢戴着手套干活,但他一会儿必须要把这辆车处理掉。他伸手拾起了那只袜子,仔细地把它叠好又重新放进了衣兜里,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个念头——干脆把纳吉干掉!既然他不肯帮忙把这只袜子扔在蒋丹的家里;既然上次在李天养家里他也没戴手套,肯定留下了指纹;既然他如此地蔑视自己——那就索性在这趟活干完之后将他干掉,再把这只袜子塞进他的口袋,或者戴在他的头上…… 姜炳华禁不住为这个突发奇想的主意有些沾沾自喜起来。他知道钟平此刻正在友谊宾馆等待着与他的会合——但不包括纳吉。自从他被钟平带进了这个情报网以后,像幸福、快乐、无忧无虑这样的字眼就远离了他的生活。他不止一千次、一万次地诅咒自己:为什么那么容易轻信像钟平这样的人。是的,他们是给了自己曾经渴望过的东西——大笔的金钱、尊贵的会员卡、随意出入各种豪华风月场所;但同时,他也被牢牢地套上了沉重的枷锁,尽管钟平指示他——目前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努力地工作,跟领导和同志们打成一片,争取多立功多受奖,为将来更好的、更大的发展打下基础。但自从那天晚上,他接到了钟平的电话,要他“尽快打探出刘瑞金在加油站交给蒋丹的那个大信封的内容”之后,他的生活从此彻底改变。他被越来越深地牵扯到了自己并不清楚的事情里,包括配合钟平盗窃存放在档案室里的录音带;与这个“布达佩斯小子”潜入李天养的家中,并最终杀害了曾经对自己关怀备至的老领导,最后还嫁祸于蒋丹。而现在,为了保全自己和那个从未见过的路野,又要对他的好朋友下毒手。哎!真是“棋错一着,满盘皆输”呀! 砰!枪声划破宁静的夜空。姜炳华手脚敏捷地启动引擎并打开了车灯,汽车猛烈地颠簸着冲下了草坡,冲向那条死气沉沉的塔园路。突然,那栋六层楼灯火通明,狗也开始狂吠起来,接着又是一声枪响。 “不好!”姜炳华的神经顿时绷紧。灯光下只见一个黑影踉跄着穿过路边的灌木丛——可能是纳吉,但在他的身后很快又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黑影。他狠踩油门,汽车急蹿了过去。估计位置差不多,他右手猛拉手刹,左手快打方向盘。随着尖锐的刹车声,汽车一个准确的侧滑后稳稳地停在了第一个黑影的身边——但黑影并没有停下脚步,仍然跌跌撞撞地沿着路边的草地继续奔跑着。 “该死!”姜炳华松开离合器,把油门一脚踩到底,汽车马上又蹿了出去。他打算在前面的拐角处刹住车子,拉上纳吉就沿着花园南路向西疾驶,再向北上四环路,到那里可以逃生的路线就多了。可偏偏这时,他突然看见前面不远的拐角处,一辆蓝色的道奇面包车横在了那里。来不及了!高速行驶的汽车已经失去了控制,一头撞向了路边一面巨大广告牌的支柱上…… 当他被从已经被撞得面目全非的汽车里拖出来时,平放在路边,脸上和胸前已浸满了鲜血,双臂也无力地垂向了地面。 第32章 搜查人员在他的口袋找到一支银色的陶鲁斯式左轮手枪和一只叠着的尼龙袜。卫东把手枪、丝袜以及那双刚刚从姜炳华手上扒下来的塑料透明手套小心地放进了一个纸袋里。 “到这边来。”卫东领着呆若木鸡的蒋丹,“你能猜出他是谁吗?” “姜炳华?这怎么可能!”蒋丹的眼睛瞪得跟牛蛋似的。 刘瑞金从书房里悄悄地走了出来,与侯殿军的通话已经过了五分钟了,但仍然不能平息他那跌宕起伏的心情。姜炳华死了!一场针对蒋丹的袭击失败了!一个金黄色头发的外国杀手被抓住了。 “救护车很快就到。你通知云辉赶紧做好必要的准备。”他低声叮嘱着周玉川。然后悄悄地溜进了卧室。 “多么可怕的一种生活方式呀!在一所黑糊糊的房子里,人们都踮着脚尖走来走去,说起话来都要相互咬着耳朵。不过,我倒是不反对咬耳朵。”楼燕笑盈盈地抱住了刘瑞金。 “再过一会儿,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会乖乖地跟你们走吗?” “我想他是个聪明人。但他在这里的运气不会比在别的地方更好。”他吻了吻她。“讯问时间结束。如果领导愿意,明天可以继续审问。”他看着楼燕开心的样子,心里在思考着,明天一早,要尽快地赶回单位,把那份报告连同今晚,不,今早发现的两条证据一并送到楼上。 有人在卧室门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刘瑞金伸腿跳到了地板上。他一边打开手电筒,一边低声地对楼燕说着,“就待在这儿,哪儿也别去。等我们一出门,你马上收拾好东西,等着我来接你。好吗?”说罢,他走出了房门。 波克斯静静地躺在沙发上,鼻中的气息微弱且平和。在稍微打了一个盹儿之后,他一直警觉地微睁着双眼,注意着房间里的动静。 “睡得怎么样?还好吧?”刘瑞金一边搭讪着,一边拧亮了带着暗光罩的顶灯。“我们在等一辆救护车,然后就出发。” “为什么?”波克斯有些吃惊地问。 “为了安全起见。” “我可不愿意被包扎着用担架抬走。” “那您希望走着去,然后成为一个任何人都能瞧得见的公开靶子吗?” “您的意思是说,这所房子已经被人注意到了?不安全吗?” “也可以这样认为。所以,我们才要马上转移嘛。”刘瑞金耐心中含有一丝恳切。 “我想问,那都是些什么人呢?我能知道吗?” “我可以开诚布公地告诉您:昨天有人闯进了我手下的房间,抢走了我跟您的通话录音。就是这些人对您感兴趣。” 一阵沉默。然后波克斯带有几分轻蔑地问道:“这么说,您把我跟您的谈话都录音了?” “当然,这是正常程序。”刘瑞金毫不客气。 “这么做也未尝不可,但……那,那些贼都是些什么人?” “实际上,他们都是您的同僚。也许您不认识他们,但他们都认识您,而且一直从欧洲跟随到这里。您认识格伦和雅尼娜吗?还有路野,他有另外一个名字——陈路,是追捕您的头儿。您还记得他们吗?他们都是你们m国人训练出来的优秀特工。所以,当您一出现在华沙时,他们就揪住了您的尾巴,而且从此就没有松过手。现在,他们显然认为您就在北京,而且还跟我在一起。还用我继续往下说吗?波克斯。” 波克斯的脸上显露出难以捉摸的表情。片刻之后,他改换了话题,朝着周玉川望了一眼。 “那有多少人跟车一起来?当然是为了我的安全了。”波克斯带着一种揶揄的口气问道。他心里在合计,如果裴瑞德的人也同时出现的话,自己该先对付谁呢?也许首先是那个年长的、有经验和危险最大的保镖。 “算上司机应该有四五个人吧。我想为了抢救一个刚刚犯过严重心肌梗塞的病人来说,这个数字不算多吧。”刘瑞金并不在意波克斯的语气,他最主要的是要稳定住波克斯的情绪。 “我要走下去,不要人抬。”波克斯固执地说着。他需要被人关注,尤其是需要他的使馆朋友的关注。 “那也不是不可以。您自己决定好了。”刘瑞金明白他的企图,为了彻底击垮他的信念,又补充道:“从专业的角度讲,这条街道的警卫视线非常杂乱,而且还有几个安全死角。所以,我们不得不将停放在公寓楼前一千米范围之内的车辆统统清走,为了您的安全起见。”他看着波克斯的脸,继续说着,“也许您还不清楚,您对我们来说将意味着什么。” 这句话果然产生了效果,波克斯似是而非地冲着刘瑞金笑了笑。“非常感谢您为我所采取的一切措施,当然我也希望不会因为我的缘故而给楼燕小姐带来任何的危险。” “只能说不会带来更大的危险。”刘瑞金笑着纠正他道。[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尽管如此,”波克斯甚至有些无耻地说,“你们还是要感谢我,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使得你们走到了一起。”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但让此时此刻的波克斯扮演丘比特的角色,那还真的是“荒谬至极”!刘瑞金重复着那句拉丁语,几乎笑了出来。 “那好吧,我听您的。”波克斯不情愿地拎起了他的帆布包。 “您既然是躺在担架上,那这……”刘瑞金指着他手里的包,“恐怕就不太方便了吧?” “这包里只是我的一些生活用品,而且它也帮助我穿越了整个欧洲大陆——只不过是我如何到达这里的证据罢了。”波克斯竭力辩解着。 真是聪明至极!他居然能找到如此好的借口。“赶快吧,救护车不能等得太久。”刘瑞金说。 门打开了,刘云辉先走了出去,接着是两个护理员。波克斯转回身来,“我们还会见面的,”他对着刘瑞金说,“等一切都水落石出之后。” “那是当然。” 救护车鸣叫着开走了。这时,一辆灰色的凯迪拉克正朝着刘瑞金居住的小区驶来。 “再往前开一点。对,对,向右拐。对,速度稍慢一点,看看周围有什么动静没有?好吧,就停在这里。关上车灯。”路野一句一句地发出指令,格伦脸上挂着一丝微笑照办着,这个中国人和他的命令实在是令人可笑。 雅尼娜独自坐在后排座位上,探身向前问道,“为什么要停在这里呢?这儿实在是太远了。我们要走好长一段路。” “你看到了吗?那栋楼前面没有停放任何车辆。”平时随和风趣的路野今天俨然就像一座随时爆炸的火药库似的。“难道你想让我们的车成为唯一的一辆而引起别人的注意吗?”他真怀疑格伦曾经说过的——她是他所见过的最出色的女情报员之一。 “没有车也就证明了在那儿附近也不会有人。”雅尼娜不服地争辩着。 “这正是我们不能直接到那里的原因。”路野不屑地回答道。而另一个原因是纳吉。按照约定,他应该给自己发出任务完成的信号了。就在十分钟前,正在等候姜炳华消息的钟平给他的手机发了一条只有两个字的信息——没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路野焦虑地想着。 “赶快行动吧!不然就太迟了。”按照雅尼娜的想法,午夜时分就应该是他们闯入公寓的最好时机了,又何必拖到现在呢! 路野看着她那张急迫的脸。莫非这种焦虑是来自于被压抑的恐惧?自从她和格伦一进入北京,雅尼娜就喋喋不休地嚷嚷着要尽快行动——赶紧把活儿干完了吧。然后,滚蛋。或者另外还有一种可能——她酷爱这类工作,想尽快一展身手? 格伦坐在司机的位置上,也正在仔细地打量着这条阴森森的街道。“路,你确定能在这里找到我们需要的波克斯吗?”他的嗓音依旧是那样的低沉而富有磁性,就像他身上做工考究的衣服一样有特点。 “毫无疑问。”格伦的话让路野听起来显得格外的刺耳。“因为刘瑞金是他的唯一联系人。”这是钟平向他保证过的。 “可波克斯在电话上通知刘,要在明天下午再联系呀?” “我了解波克斯,他那是在做戏。他知道我们就在他的周围,这就是他突然离开旅馆的主要原因。” “他怎么知道我们打算袭击他的房间呢?难道有人透露了这个消息?”格伦阴沉着脸。 “谁会说出去呢?不会有这样的人的。”路野用眼角扫视了格伦一眼。“是他自己感觉到的。而且他也认为尽快找到刘瑞金是他唯一逃脱的最佳选择。” 格伦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目前只有五个人知道我们在跟踪他——纳吉、你们俩和我,还有那个不断向我们传达指示的人。” “就是你那个可爱而又神秘的幽灵。”雅尼娜那张令人讨厌的嘴又开始发声了,“他究竟存在吗?” 当然,钟平当然存在。路野恶狠狠地想着。不然,他们怎么会被引到这个鬼地方呢! “你在大使馆的那位联系人知道我们来这里吗?” “我下午还跟他通过一次电话,但他不知道我们今晚的行动。我想给他一个惊喜。但我感觉他好像对那两盘磁带的兴趣甚于对波克斯的兴趣。” “真是白痴。”雅尼娜说道,“所以,他才总是让我们一会儿干这一会儿干那,去做一些愚蠢的事情。否则波克斯早就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他并不是白痴。那些磁带也的确是非常重要的。最后证明也的确如此。”更何况,谁会跟自己的顶头上司做不明智的争论呢? “我也的确感觉到你那位使馆的朋友有时在故意妨碍着我们的行动,而且波克斯总是能在我们行动之前提前做好他的准备。”格伦依旧不慌不忙地说着。 “别磨蹭了,赶快行动吧。” 第33章 雅尼娜显得越来越不耐烦了。 “是因为纳吉,对吗?”格伦问道。 “他也许正在来的路上。”路野仍然无动于衷的样子。 “那他为什么不跟你联系一下呢?”雅尼娜问。 这也是路野心中反复问的一个问题。他的手机始终处在关机的状态,而自己身上的信号收发机也没收到任何的信号。也许那边的任务完成得不太顺利? “他现在在哪儿?”格伦问道。 “他另有任务。” “你也对那项任务负有责任吗?还是你那个该死的幽灵的主意?”格伦的彬彬有礼结束了。在突如其来的震怒中,他说:“现在抓住波克斯是最重要的。高于一切!高于一切!而你们却还在干着别的勾当!” “我知道,”路野辩解着,“我们跟你一样都想尽快地抓住波克斯。但今晚,我们要做的事也很重要。我对此有可靠的情报。不然,事情一败露,他会说出所有人的姓名、所有的事情,包括我和我们在北京的小组,整个的情报网。所以[奇·书·网-整.理'提.供],我们必须要为他打扫好房间。” “真有那么重要吗?就在今晚?”格伦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路野。 “一言难尽。这也同样涉及我们的安全和未来。所以,我们必须这样做。”路野的语气不容置疑。 “宁可要冒失掉波克斯的风险?”雅尼娜的嘴依然不依不饶。 “当然不会。我们这不是来到这里了吗?” “那就开始吧!没有纳吉我们照样干。你来接替他。”雅尼娜跃跃欲试的样子。 “但这不是我的职责。” “为什么不呢?我看你能行。”格伦不动声色地说,“在巴黎,你指点我们具体的行动目标。而在这里你又引导着我们在北京的街道上转来转去,以确保我们能甩掉任何的尾巴。你的功绩,路,这些我们都清楚。但眼下,纳吉不在这儿而你在。我要求我们三人一起进到那个公寓里,否则我就拒绝这项该死的工作。你听明白了吗?不仅如此,我还要把你今晚的表现写入交给华盛顿的报告里。” “可我是……” “我知道你是专门散播假情报的。对这份工作的神圣性,我已是如雷贯耳。但我也知道你还受过其他的技能训练,而且成绩也很不错。所以,今晚是施展你才能的最好时机了。”格伦极其恳切地望着路野,“我们需要你。” “可我是手无寸铁……” 格伦从左边裤腿的内侧掏出一支备用的左轮手枪。“拿着吧。我想你知道该怎么用它。” “这样做,我们会惊动整个公寓里的住户,如果我们不得不使用它的话。” “我这边都准备就绪了。”雅尼娜重新检查了一遍她的手枪,然后在她那白皙圆润的手指上套上了一枚精致的戒指。“用这个玩意儿只要轻轻地一戳,”她冲路野比画着,“波克斯就会在两秒钟之内躺在地上。”她看着路野向后躲闪着。“你肯定不会让格伦一个人把波克斯背下楼吧?所以,我们的确需要你。”说罢,她甜甜地一笑。 “刘瑞金呢?他怎么办?” “你来对付呀。”格伦弹了弹路野手里的手枪,又递过来一个消音筒,“这也许有助于解决你刚才提到的那个一言难尽的复杂问题。”他的话语严谨而不失幽默。“现在我们就把车开过去,既然到现在那里都没有动静,说明他们都睡得很香。”说罢,他发动引擎,仍然黑着灯的汽车缓缓地向前面的公寓楼滑去。 “那栋公寓楼的大门是上了锁的。”路野提醒着他们。 “别说话了。”格伦怒视着路野,“我们要保持安静。”他从挡风玻璃里朝着上面望着,“几楼?” “六楼,最顶层。” “那就开始吧。”格伦关掉了引擎,他对雅尼娜说,“拿上那个手电筒。” 他们跨出了车门,往四周张望着,然后格伦开始低头研究那个门锁。“注意点周围的动静。”他对路野耳语着。 雅尼娜将手枪插进她那条极为合身的裤子的腰带里,用另一只手举着手电筒照着锁孔,与此同时她用手正了正那枚戒指,防止套在它上面的硬壳脱落,伤着自己。这个玩意儿很管用,只要用戒指的顶端轻轻一蹭人的皮肤,含在细管中的氰化物就会在几秒钟之内令人窒息。如果波克斯幸运——乖乖地跟我们走而不拼命抵抗的话,也许这个小玩意儿就派不上用场了。等到这件事情完成以后,她又可以去迈阿密继续完成她没休完的假期了。那么,身边的男人又将会是谁呢?想到这里她瞥了瞥身边的路野,不管怎么说,这个中国人既温存可爱,而且还出手阔绰。干脆还是他吧。她脸上继续挂着微笑,望着路野。 路野警觉地巡视着这栋公寓周边的动静。边观察边寻思着刚才格伦那副恼怒的样子,不断咒骂着他们之间关系的逆转。他现在只能是执行命令而不是下达命令,抗拒和抗议都已失去了意义。 终于,门锁打开了。格伦在开门之前再次用耳语吩咐着身边的两个人:“如果可能,他们需要波克斯活着,即使是挂点彩。这是上头的命令。” 他们知道楼道里的灯大多数都是声控的,所以尽量蹑手蹑脚。很快就爬上了六楼,走到了刘瑞金房间的门口。 “他真的走了吗?”楼燕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走了。不过,我们也得走。收拾好东西马上开路。”刘瑞金匆忙地借着手电筒的亮光往他的包里塞着东西。“到了明天,我们又可以开灯了,把屋里所有的灯全都打开。”他转过身,轻松地对她说,“这回你算是知道什么叫‘长夜难眠’了吧?” 楼燕盘着腿坐在床上,微笑地看着他把磁带、录音机、衣服、照相机都塞进了一个提包里,然后又拿起了公文包。“请你放心,我平时的生活决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向楼燕保证着。 “那又是啥样的?”楼燕捏着嗓子问道。 “朝九晚五,朝九晚五。”刘瑞金连声不迭地说着。 “你不是每个星期都要接待一个叛逃者吗?” “你说什么呢?那是他们反间谍部门的事。这次算是让我碰着了。也就是因为你,不然……”他疲倦地坐在床上,然后倒了下来,他实在是太累了。他合上双眼,将楼燕的手抓在自己的胸前。“我真的是很高兴,能遇见你。但我想休息一会儿,只需要五分钟。” “一会儿我们去哪儿?” “你先去老侯家,全都安排好了。我到单位还有许多的工作……”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接着就没声了。 他已经睡着了。这一夜他几乎就没有睡觉,而白天他也在一刻不停地忙碌着。只要有他在——她,还有大家都能安心地工作和生活。她对自己说:一切都结束了,一切烦恼也都解除了!她的情绪迅速高涨起来。她俯下身子想去亲吻他的脸,但又怕惊醒他,所以,只好静静地躺在他的身边,而他的手始终还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楼燕兴奋而又纳闷地想着:是什么力量促使自己如此迅速、彻底地陷入了这场既轰轰烈烈而又悄无声息的爱情里呢? 自从接触到刘瑞金,她也接触和了解到了他所从事的工作——尽管她以前从来对此都是敬而远之的。同时,她似乎多少也揣摩到了瑞金的前妻为什么会飘然离去的缘由。但是,如果是她,就绝对不会这样做——就像这次一样,她会一刻不离地守护在她爱人的身边,即使她什么都不会做,但她相信:她的温情与理解胜于瑞金身边的任何武器! 是呀,是该到了需要筹划新的生活的时候了。应该把已经居住多年,还存有与英明许多回忆的旧房子卖掉——当然,英明会永远地铭记在她心底,然后再买一所更大一点的房子,最好是带有花园或太阳房的那种——一定要瑞金喜欢的;车也该换了,相信瑞金肯定不会喜欢那么张扬的红色跑车,那就换一辆不太起眼的萨博吧;也许很快瑞金就会向自己求婚,那样自己又会再一次地披上婚纱;再有,她想要个孩子,跟瑞金生的。真的很奇怪,自己以前对于孩子的概念似乎从不热衷,呵呵……想着想着,她有些兴奋地躺不住了,决定去冲个澡,好迎接新的一天到来。 她起身拎起自己的化妆包和一套裙服,忽然感觉化妆包似乎比往常沉了一些。于是她打开了小包,发现那支星牌小手枪与其他的化妆品混在一起。唉,瑞金呀,瑞金,你是不是小心得有点过了头啦?她克制自己没笑出声来。 “你好。”刘云辉向她打着招呼。他站在卧室门口旁边的一个小梯子上,手上正拆着一根隐藏在天花板里面的电线。说着从梯子上爬了下来。 “你现在去干吗?去洗脸吗?”他看着楼燕点点头,又说,“一会儿我也得去冲一下,解解疲劳。” “那个老周在哪儿?” “他还在守着他那台对讲机呢。” “好吧。我十分钟就能完事。到时给你腾出浴室。” “不用那么急。二十分钟也行呀。”刘云辉笑呵呵地说着又爬上梯子,用手中的改锥撬起另一段隐藏得很深的电线。 楼燕快步走过客厅,来到了浴室,拧亮了室内的电灯。二十分钟,她一边脱着睡袍和里面的衬裙一边提醒着自己。刷牙,洗脸,拧开淋浴的水龙头,站在温热的水流下。温度还可以,但水流太小了——这是老式公寓的特点。洗完了,她仔细擦拭着身子,又涂抹了些润肤膏,然后快速地穿上了那身深橘红色的套服。正当她梳理着自己的长发时,她听见外面客厅的地板上发出“乓”的一声。莫非刘云辉从那架小梯子上摔下来了吗?她从镜子前转过身来,刚要打开门上的碰锁。突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很低也很熟悉的英语。 第34章 “是瑞金——刘吗?”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是。”接着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嘘。” 楼燕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突然,她清醒了过来,伸手从放在洗手池旁边的化妆包里摸住了那支手枪,然后轻轻地关上了灯,再打开门。她探头向客厅方向望去,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刘云辉头冲着自己这边,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有几个身影在他身边晃动着,其中一个人正朝着主卧室的门走去,另一个——是个女人紧跟在他的后面,手里还提着手枪。楼燕举起了手枪,一扣扳机,没响。对了,要打开保险栓,扳起机头。她根本来不及瞄准,抬手就朝着两人的背影放了一枪。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巨响。刘瑞金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刚才客厅里传出“乓”的一声就已经把他吵醒了,而这一声枪响震得他更是心惊肉跳。他用了一秒钟定了定神,然后伸手去摸楼燕,她居然不在。他抬腿跳下床,左手摸索着操起手电筒,右手从床头柜上抓起了勃郎宁手枪,悄悄地走到了门口。他摸着了门柄,慢慢地拉开了一条门缝。昏暗中,他吃惊地发现一米开外一个男子正猫腰背对着他,举着手枪向浴室的方向瞄准着。刘瑞金从门里冲出来,一个箭步蹿到他身后,抡起枪柄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头上。顺势将那具没吭一声就颓然倒下的身体推开。 两颗从装着消音器的枪管里射出的子弹发出浑浊的声音,从他的耳边擦过,打在了身后的门柱上,他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看见在客厅不远处的沙发后面有一个人影在晃动,但从他这个角度却不能直接看到那个人的身体。“楼燕!楼燕!” 刘瑞金不顾一切地大声喊着。[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我在这儿!”声音从浴室里传了过来——看来她没事。接着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刚要定睛细看,隐藏在沙发角落里的那个人影突然猛地朝这边移动,一颗子弹又“噗”的一声打了过来。刘瑞金将身子用力抵在墙边,子弹从他右腿的一侧呼啸而过。紧接着“乓、乓”两声枪响,是从厨房里射出来的,黑影显然意识到了自己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迅速地向另一侧的长沙发背后移动。刘瑞金终于看清楚了,是个女人,但肯定不是楼燕。刘瑞金抬手放了一枪,打在了她的背上,听到她手中的枪啪地掉在了地上,踉跄着跪卧在地板上。 这时,从厨房里冲出来的周玉川打开了客厅的吸顶灯,灯光照耀下,客厅里顿时一片狼藉地呈现在眼前:一个身着浅蓝色衬衣和牛仔裤的女人歪倒在沙发边上,脸上露出痛苦和诧异的神情,两只手交叉着紧紧地抓住肩头;在巨大的电视屏幕下面,刘云辉一动不动地侧卧在那里,手里还死死地攥着那把改锥;主卧室的门口,一个男人脸朝下、四肢平摊着趴在地板上,头部周围的地面上沾满了鲜血。 刘瑞金向周玉川挥了挥手,示意他赶快搜查一下各个房间,自己三步并作两步地推开了浴室门口——楼燕毫发无损——她正把身体紧紧地贴在门口一侧的墙壁上,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 “待在这里别动!”他伸手抬起了楼燕那只握枪的胳膊,急切地说,“把门插上。” “房间里我到处都查过了,只有这两个人。” 刘瑞金俯下身子,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一直侧卧在那里的刘云辉的那张年轻的脸。“他被击中了心脏。”——他太专注于工作了,以至于没有听见大门的锁已经被悄悄地拧开了。关键还是怪自己——为了便于拆卸声控录音机,他提前拉下了从走廊到大门的电源闸,致使大门的警报器暂时失去了作用,以至于…… 周玉川手脚麻利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刀,扯下了一大截电线,割成两段,把趴卧在卧室门口的男人的双手反绑起来,“他还活着,只是晕了过去。” “是的。看来打得不轻。”刘瑞金答道。 “还不够重!”周玉川恨恨地说着,又走向那个女人。“她倒是中了一枪,也是你给打的。她需要马上送医院。”他用手碰碰她的脖子。“像是昏过去了?”他把她的脸转过来。这时,这个女人突然睁开双眼,身子一挺扑向了周玉川,同时右手化掌变拳向周玉川猛击过去。 刘瑞金见势不好,急忙举枪,但因为距离实在太近,他怕伤着周玉川,所以将自己的身子侧倾着,避开了他们两人的正面,然后扣动了扳机。射出的三发子弹——第一发击中女人腰部,第二发击中女人的右臂,第三发击空,从女人的脖颈后面擦过,击中了摆在厨房门口的储物柜。那个女人再次重重地栽倒在地板上。 惊魂未定的周玉川一脚死死地踩住了她的右手,“他妈的,这是什么玩意儿?”他低头看到她右手中指上戴着的那枚精致的戒指。 “小心点。”刘瑞金一边警告着周玉川,一边接过他递过来的戒指,“这也许是毒药的注射器。” “妈的,只差半秒钟!”周玉川低头看着脚底下已经奄奄一息的女人,狠狠地踢了她一脚。 “是格伦和雅尼娜!怎么会是他们呢?真是太荒谬了!路野呢?”楼燕突然警觉起来,“我记得是听见了三个人的说话声,一个女的,两个男的。” “赶紧再检查一遍。”刘瑞金急急地吩咐道,“你站在原地别动。”他看着楼燕又补充了一句。 厨房、书房、两个卧室、客厅、洗手间和浴室都查过了,什么也没发现。 “瑞金,你看看这里。”周玉川站在走廊的尽头,只见房屋的大门是虚掩着的,楼道里一片漆黑。 “马上联络老侯,让他们派人过来。同时通知指挥中心查验在这一带所有活动的人和车辆。他跑不远,也无路可逃!” ·23· 第二十四章京城最后一天 凌晨5:13,路野正驾驶着凯迪拉克汽车沿着长安街飞快地向东行驶着。此时的天空已经泛出了鱼肚白,街上的车辆不多,行人更少,他小心谨慎地一边开车,一边察看着街道两旁的动静。他知道在长安街的各个交叉路口和沿街的楼房上都安装着高分辨率的摄像机,所以,遇到红灯时,他就将车缓缓地停下来,绿灯一亮也不敢猛踩油门,尽量使自己能混行在车流中,不引起电子眼的特别注意。 路野强制着自己不断颤抖着的双手紧紧地抓住方向盘,尽量让惊恐万分的心情从刚刚遭遇的震撼中摆脱出来。直到此刻,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能够毫发无损地从那间弹雨横飞的黑屋子里逃出来。 十五分钟后,路野把汽车开进了盛世家园的停车场里——这里是发生紧急变故的预定撤退地点。他先将汽车停靠在一个角落里,然后迅速地将车内擦拭和清理了一遍,又从上衣的内衬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如同一分钱硬币大小的玩意儿,小心翼翼地贴在车门把手的内侧。这是一个含有卫星定位功能的电子触发器,一旦有人伸手触摸车门,这个微小的gps收发器就会即时传出电子信号。 路野穿过安静的社区小路,来到护城河边拦住了一辆红色富康出租车。他十分清楚,机场、火车站、长途客运站都有可能设置了警戒线,而潜伏在市内最安全。他前后换乘了三辆出租车,最后到了位于京城东南角的潘家园。 出租车刚刚驶过潘家园桥,路野便下了车,朝着距离古玩城不足两百米的公寓方向走去。 这是一栋七层高的建筑。由于公寓里的住客多半是做古玩生意和来京办事的外来人员,所以,出入很自由。早在两年前,路野就在这里用一个假身份证租了一间房,并预交了三年的房租,水电费和物业管理费都一次性预付了,所以,物业公司从来就没找过他的麻烦,甚至连他这个人存在与否也不清楚。 穿过狭窄黑暗的楼道,他走到走廊尽头的701室门前,戴上一双薄薄的手套,又俯下身子从自己的鞋跟里抽出一根细细的钢针,插进了沾满灰尘的锁眼里。门打开了,房间里一片黑暗,并且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霉味。他脱掉皮鞋,将鞋留在门外,踮起脚尖悄悄地穿过客厅走进了卧室,弯下腰来伸手从床下抽出一个旅行袋。他拉开拉锁,看见里面的东西都在,才轻轻地舒出一口气,然后拎起那只沉甸甸的袋子,走出了房间,又仔细地关上了房门。 他悄悄地走到了楼道的另一头,在715室门前停下了脚步。他再次故技重演,用钢针捅开了门锁,闪身躲进了屋里,拉开淡黄色的塑料隔帘,里面是一间狭小的客厅,装饰得既杂乱无章也没品位,墙壁的一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瓶子,有中国的也有外国的。天花板上的日光灯边上安装着一个小灯泡,散发着令人昏昏欲睡的光亮。 路野把旅行袋放在沙发上,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点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他衔着香烟,轻轻地打开了卧室的门。只见一个女人正沉沉地躺在床上,床头柜上的灯光透过橙黄色的灯罩淡淡地洒在她的身上。 这个正在沉睡着的女人,突然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揉揉眼睛,定睛一看,大叫一声:“是你?快点滚出去!不然我喊人了!” “好久不见了,江曼。”路野厚颜无耻地咧嘴一笑。 “不要脸!我已经跟你没关系啦!你快点离开这里!”江曼边说边操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烟盒和打火机向路野砸了过来。 “臭婊子!我今天好心好意地来看你,你却这样的不识抬举!”路野扔掉香烟,抽出了裤腰上的皮带。 “你想干什么?坏蛋!流氓!我要打110,报警!”她说着拿起放在枕头边上的电话机。 第35章 路野手中的皮带立刻就像一条黑蛇一样飞向了江曼,江曼一声惨叫,眼睛里充满了痛楚的表情。 “妈的!你是什么东西!还以为我是来求你的?”路野冷酷地骂着,手中的皮带一下又一下地抽在了江曼的身上。公寓的房间四壁都严严实实地装上了隔音板,这正好为路野创造了条件。 “饶了我吧!别打啦!都是我不好!是我的过错!求求你啦!”她不断地扭动着身体哭喊着,眼球因恐惧而暴突在眼眶外面,活像一个巴塞多氏重患者。 “他妈的!别以为谁都能把老子踩在脚下!谁都可以戏弄老子!”路野眼前不断晃动着格伦和雅尼娜讥讽的笑容,晃动着楼燕和苏正平蔑视的眼神。一想起自己已经陷入了四面楚歌、走投无路的境地,他的大脑皮层顿时就充斥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感。他抡起皮带,使劲地抽打着江曼,仿佛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的。 不一会儿,江曼就昏厥了过去。他从旅行袋里找出一根细绳,把不省人事的江曼的四肢牢牢地绑了起来,用枕巾将她的嘴紧紧地塞住,又用血迹斑斑的床单包裹着拖到了狭小肮脏的洗手间的地上。他走到外面的小客厅里,将许多的酒瓶子堆放在门前。只要有人推开房门,堆积的酒瓶就会轰然倒下。接着,他又从冰箱里找出了两根蒜肠和一瓶啤酒,回到了卧室里。 他看了看手表,时针指向早晨七点二十分。格伦和雅尼娜很可能已经落网;而姜炳华和纳吉至今仍无消息,多半也是凶多吉少;至于那个该死的波克斯就更是音信全无,生死不明了。 现在关键是钟平——如果他没有暴露,就说明自己还有咸鱼翻身的机会。但要是钟平的真实身份被刘瑞金发现了,或是已引起了他们的怀疑……还有那个姜炳华——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万一挺不住全招了,那自己的行踪就会完全暴露。这不仅预示着针对麦戈金的假情报计划已经遭到了彻底的失败,甚至就连自己也会永远地留在这里——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现实! 想到这儿,他不禁打了个冷战。这一切都预示着自己不仅仅已经暴露了,而且陷入了极度危险中。即使他能够成功地逃脱大陆情报部门的追捕,但他今后也很难再踏上中国这块土地了,他在m国人面前的身价也将一落千丈,变得毫无价值。 他原名唐世宁,曾用名陈路、肖晓。一九五二年十一月生于陕西汉中。大学就读于上海同济大学外文系,主攻德语专业。毕业后,他出国前往德国汉堡大学攻读经济学硕士学位。在一次由校方举办的学术研讨会上,被m国中央情报局驻汉堡办事处主管斯维尔意外看中。他先是受制于斯维尔,又屈服于奢侈浮华,最后终于答应了m国人所提供的优厚的合作条件——保证非暴力的前提下,从事一些对m国有利的工作,三年后入籍m国……在经过短暂而又严格的强化培训后,路野被录用为情报局海外情报员,专门从事搜集和分析有关中国科技政策的发展和执行情况。在《超导研究》杂志社的窃密行为东窗事发之后,他被迫仓皇逃离出境,而后又摇身一变,以自由撰稿人的身份,继续活跃在中国大陆及海内外的科技学术领域,实质上他已加入了m国中央情报局c部门假情报部,针对中国的假情报秘密行动。 在追捕波克斯的过程中,他只是作为一线的辅助人员——因为他认识楼燕——参与了策划和绑架活动;同时还在配合他的上司裴瑞德实施一个名为“阿拉伯酋长”的计划。在这次即将开展的嫁祸于中国的假情报行动中,他将一跃成为cia——c部门j处(中国及东亚处)的a级代理人,即成为像波克斯一样掌控这个行动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了。 但是,前景并不乐观!他把蒜肠和啤酒全部倒入了自己的胃里之后,从撂在旁边那只塞满了钞票和衣物的旅行袋里取出了一台ibm微型电脑。他揿动电源开关,屏幕上很快就映出一张自己亲手摄制的丽江木屋的照片。他插上了一张无线上网卡,电脑开始快速地搜索着信号。他一边等待着,一边用心思考着该如何与裴瑞德和钟平联系。固定电话、移动电话、bp机、信号发射机都已经不能再继续使用了,而采用密投和通信的方式时间也来不及,看来,只有通过电子邮件的方式与他们联络才是最稳妥的办法。他知道,尽管中国的反间谍机构有着强大的截获系统,可以从技术上瞬间过滤电子邮件中的特殊信息,但是面对每时每刻发出的数量惊人的电子邮件,他们只能通过超级计算机进行初查,再从关键词的角度过滤掉大部分没有价值的电子邮件。因此,他小心谨慎地打开outlook,选择了一个最普通的商业电子邮件格式,然后用英文写下了这样一段话:你好,李灏。事情进行得很顺利,现已草拟合作意向书,但有一些不明的疑点需要澄清。请打以下的电话跟我联络:82372359。我从下午2点到晚上11点钟等你的电话。肖晓。 从表面上来看,这不过是一段毫无特殊之处的文字罢了,即使让那些圆锥形天线截获到了邮件,也会被他们的计算机扔进垃圾信息区域,几天后又被后来的无用信息覆盖掉了。但路野已通过这段8位数的电话号码将他目前所面临的状况基本阐明:823是他们的行动计划代码;7是代表追踪的目标消失;2是有人员伤亡或失踪;35是表示中国方面的反措施已无法应对;而最后的一个数字9是显示行动已经失败;下午2点是请示要选择两个预先制订的出逃方案中的哪一个,而11点则代表情况十分危急。 在给裴瑞德的邮件发出之后,路野又打开了另一个程序的密码。在前不久,他曾参加过一次在钟平那所装饰得非常豪华的别墅里举行的晚宴。就在那次晚宴上,他趁钟平不注意,分别在他家的书房和卧室里安装了两个窃听器。书房的窃听器被他巧妙地放置在钟平从意大利带回来的乔莎娜女神铜像的底座上,而卧室的窃听器则安装在位于床头柜下面的电话转换器上。路野注意到,钟平在书房的那台电脑是使用宽频上网,但在卧室的那台微型电脑则是通过调制解调器上网,也就是拨号上网。因此,他现在要利用自己编写的一个软件程序通过因特网启动那只隐藏在钟平卧室里的即时型窃听器。当然,前提就是钟平在家里,而且正在上网。但是,电脑屏幕上始终显示出“远程计算机没反应,需要更多协助”的字样。路野知道钟平的生活习惯——只要不发生意外,他的电脑就会二十四小时一刻不歇地在网上挂着。而现在…… 一种不祥的预感再一次堆积在了他的心头。 楼燕呆呆地坐在侯殿军家客厅的沙发上。继黎明刚刚发生的枪战之后,整个上午又陷入到了一片不可思议的宁静中。楼燕认为这真的是一个奇迹——尽管她还在不断提醒着自己,现在的宁静才是一种“非常正常”的现象,只不过平时很少为人们所注意和珍惜!她强迫自己又重新开始了工作,力争从昨夜的恐惧中摆脱出来。 上午、中午都平静地过去了,下午也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她懒懒地倚靠在戚大姐——老侯的爱人特地为她收拾好的一间小卧室里的单人床上,用刘瑞金帮她借来的一台手提电脑校对着自己刚刚起草完的一篇关于采访梅尔斯教授的侧记。 经过认真校对后,她通过因特网给苏正平的信箱发了一份。这时,戚大姐走进了房间。她和蔼可亲而又镇定自若。早晨六点半,老侯带着七八个人一下子拥进了家里,她不慌不忙地为这些人准备好了早饭,然后默默地把最里面的一个小房间收拾出来,把楼燕安置妥当。在她以及神情严肃的侯殿军的身上显露出的特质:淳朴、坚定、果敢、诚实,让大家都镇定了很多。今晚,我们可以高枕无忧地进入梦乡了,楼燕欣慰地想着。 “燕子,你的电话。”戚大姐看着她略显惊疑的表情宽慰地说,“没事的,老侯说你可以在这里打电话。是一个姓苏的先生。” “噢,他是我老板。我要接他的电话。” 遥远的时空忽然被拉近在眼前,苏正平那宽厚洪亮的嗓音又响彻在她的耳旁。“小楼,是你吗?你还好吗?” “好,好,我当然好了。”楼燕笑着回答着,眼里突然噙出了泪水。 “我刚给您发了一篇文章,是关于这次采访的一些趣闻。已经发到您的信箱里了。” “太好了。不过,最好还是听你亲口讲给我听。” “我现在可能不太方便,老苏。对不起。”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后来所发生的事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你派到那里。” “这些怎么能怪您呢?说来我还要感谢您呢。”她禁不住地要告诉老头一个爆炸性的新闻,“也许,很快,我,就能和瑞金……” “噢?是真的?”苏正平真的是大吃一惊,随即又高兴地大声说道,“这简直太让我这个老头子喜出望外了!”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 楼燕皱着眉头,将听筒拿得远远的,然后也大声地说道:“是真的。”她注意到了那两个坐在沙发上正奇怪地注视着她的男人,但她并不在乎。 苏正平显然还有些不放心,“这次,你有把握吗?燕子?” “是的,我是认真的。而且决不会后悔。”她又停顿了一下,“我想,他也不会的。” “太好了。那我就先向你们祝贺了!”说到这儿,他又禁不住地笑出声来。 对于路野来说,在一个自己被追捕的城市活动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北京跟其他城市没什么不同——最保险的地方还是在大街上。 第36章 一个半小时前,他接到了来自使馆的那封令人窒息的秘密邮件,在那几段平淡无奇的数字和文字的组合下面,他看到了如下指令: 一、抓紧落实“阿拉伯酋长”计划; 二、除掉掌握波克斯线索的关键人物——刘瑞金; 三、待上述任务完成之后,可采取相机行动,自行撤离; 四、裴瑞德近期回国述职,暂不回来。 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不准撤离!即使是中国情报机构已经完全掌握了他的活动。抓紧落实“阿拉伯酋长”计划——简直是一派胡言!即使是不考虑他自身所处的危险环境,单从计划实施的起始时间和操作可行性上入手,目前还尚不具备条件。如果仓促实行,不仅会造成计划的失败,而且还会把他近几年苦心经营的假情报网络彻底搞垮;除掉刘瑞金——更是痴人说梦!他沮丧地想着,能保住自己的这条小命就算不错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进了街边的麦当劳快餐厅,面带微笑地站进柜台前的长队里。裴瑞德为什么会突然离开这里?一定是又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会不会是因为追捕波克斯计划失败了,上面要对他进行审查?这个波克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对他那么大动干戈?现在想来,有好几次自己就要得手时,波克斯都能化险为夷、意外逃脱!这里面会不会还有点什么内容呢?他将服务员找回的零钱塞回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端起盛着夹肉汉堡、薯条和纸杯咖啡的托盘,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致使他们的行动屡屡不能得手呢?知道计划的只有他们三个人,现如今,他们几乎全军覆没,这里肯定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不管怎么说,为了自救,也为了自己未来的前途,“阿拉伯酋长”计划还是要继续执行下去,这是他的事业基础和护身符;刘瑞金也要除掉!不然,他永远会是自己在这个假情报领域里的最大的障碍。但是,这次不能再按照裴瑞德的指挥棒转了。反正他已经回国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要按照自己的方式进行。 当初他曾与江曼厮混过一段时间,但他偶然地发现她在同时跟四五个男人鬼混,而他也只是她的提款机时,他愤怒地将她毒打了一顿,然后弃她而去。这一次,江曼是逃不出他的手心了——先让她吃些皮肉之苦,然后是死是活就看她的造化了。但是,那所房子他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他的信号接收机上已经清楚显示出那辆凯迪拉克汽车已经被人动过。大陆情报机构的动作可真是够快的!很有可能,他们会找到所有在那里出现的出租车司机调查在那个时间载客的去向和地点。这样,他的潘家园住处也就会被人发现。想到这里,他不禁从心底打了一个冷战。 在收拾好旅行袋后,路野拿起一把瑞士军刀塞进了裤兜。那把外形酷似一把镶嵌着红盾十字的多用途刀,实际上是一支赫尔岑牌微型手枪,在它的刀柄中隐藏着一个半自动射击装置。使用时只需扳下活动关节上的刀刃组合,这时组合块便成为手枪的握柄,拉出折叠扳机能插入多发弹匣。格伦给他的左轮手枪已经被他丢进了护城河里——他从来不喜欢那种非专业的玩意儿。最后,他仔细地将那张无线上网卡掰碎,扔进了抽水马桶里,然后迅速地走出屋子,再将房门重新严丝合缝地关上。 一个小时后,他在车公庄附近找了一个由地下人防工事改建的小旅馆,用写有刘刚名字的身份证登记并租到了一个小房间。接着,他马不停蹄地又跑到旅社外的一个公共电话亭,往江浙财团董事长杨士奇的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是一个说话娇滴滴的女秘书接听的,很快,杨士奇那一口浙江普通话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们约定,下午五点四十分在位于八大处的慧灵寺见面。 说来也奇怪,他似乎并不怕自己被刘瑞金他们发现。他是个宿命论者,他始终相信运气会站在他这一边,就像在《超导研究》杂志社,还有昨晚所发生的那一幕。假如上帝不再保佑他,命运之神不再眷顾他,他早就成了李天养、刘瑞金们的阶下囚了,或者在都灵时也会命绝于乔纳斯湖畔。 当然,这也是他最后一次作为路野出现在北京的街头上了。这次使命完成后,路野或者陈路就已不复存在了。下一次,他可以随便换个身份:一个出生在加拿大温哥华的律师;或是来自德国莱比锡五金店的小老板。他非常欣赏自己的巴伐利亚口音,或许还能以巴伐利亚木材商的身份跟中国大陆做些林木机械的生意。 路野的好运是在阜成门西边的十字路口宣告结束的。最初他还不敢肯定,但自从在万通写字楼后面的停车场见过一个穿着灰色夹克衫的男人后——这又是那不可思议的第六感发挥了作用——不用看就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他没有回头看,从万通商品批发市场的大厅里穿行而过,走上了人行天桥。下了桥之后,他走进了华联商厦,冒险而又迅速地回头望了一眼——那个穿灰色夹克衫的人仍然跟在他的后面,大约有三十米的距离。 路野苦苦地思索着,他肯定是被一个专业的盯梢者盯上了。此人可能身上携带着无线电对讲机,随时能召人出现在商厦的周围,然后扑向自己。但他凭着经验判断,这个人更大的可能是盯住自己不放,然后顺藤摸瓜,搞清楚自己在跟什么人联络,妄想找到自己的同伙和老巢,最后一网打尽。 路野心想:简直是太异想天开了,朋友。今天我就跟你赌一把大小! 紧随其后盯梢的卫东此时也在推测路野下一步的行动。他并没有低估面前的猎物,但他没有证据说明路野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已经盯上他了。他小心翼翼地与路野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以确保他与猎物之间有足够多的人群和距离掩护自己,为自己创造一个良好的视线和能够充分做出反应的空间。 路野继续悠闲地在商场里逛着,时走时停,甚至还兴致勃勃地向售货员打听着商品的质量和价格。他大大方方地向前走着,突然转身钻进了通往地铁的地下通道。 路野混在几十个人中间等候着列车的到来,头顶的电子时间显示屏上标明是14:57。他已经听见了列车从隧道里由远及近地驶来,发出越来越大的轰鸣声。就在这时,他又看见了那个人。有趣的是,路野反倒放心了。刚才这个“影子”不明不白地消失了,倒使他心里显得空荡荡的。 列车进站,车门自动打开了。路野等到了最后一秒钟才走进了车厢。站在另一端的卫东也是如此,他走进了旁边那一节车厢。 卫东知道,眼前的路野诡计多端,精于此道。路野的照片是今天早晨发到他们行动处每个人的手中的,自己跟朋友刚刚在嘉陵江川菜馆吃完饭出来,一眼就认出了路野。本来想马上通过对讲机或手机通知同伴来围捕这个混蛋,但又怕打草惊蛇。所以,就一直跟着他,看看他究竟想干些什么勾当。现在车厢每一次停站他都冲到车门前,以便随时下车跟上,但那个混蛋都安然地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车公庄、西直门、积水潭、鼓楼大街,乘客有上有下,可路野纹丝不动。 雍和宫站到了,一切都像闪电般的发生了。路野走出了车厢,卫东也下了车,但出乎卫东意料的是,路野突然急急地跑上了台阶,一下子就拉开了距离。卫东狠狠地骂了一句,迅速地跟了上去。 雍和宫站的台阶又高又陡,要费好大的劲才能到顶,卫东毫不犹豫地踏上电动自动扶梯,并沿着梯子继续向上跑着。但他没有料到的事情发生了——路野躲在了人行楼梯的一侧,注视着他快速地爬了上来,然后突然从扶梯墙边闪出身子,一颗子弹穿过细细的枪管从卫东的前额中央射了进去。霎时,卫东反转着身体从自动扶梯上重重地滚了下去。电梯后面站着的两个女学生被吓得尖叫起来,躲闪不及地也随着卫东的身体摔倒在扶梯上。 路野迅速地冲出站口,跑到了不远处的公共汽车站上。面前驶来了一辆814路汽车,他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车厢里。汽车开走时,没有任何骚乱声从地铁的车站里传出来。 这是一座具有千年历史的古寺,院内留存有明清两代数位皇帝的墨宝和遗赠赐物,路野知道的仅此而已。他走进山门,经过一座看似普通但名字却不同凡响的石拱桥——界凡桥,然后步入寺内,面前一尊巨型铜鼎烟气缭绕,香味扑鼻,再绕过宝殿进入后院,院内古柏参天,翠竹掩映,幽静雅致。山前建有一座单檐四角攒尖亭式建筑,坐北朝南。额栏上题有乾隆皇帝的御笔“猗玕亭”,也称“流杯亭”。当年乾隆皇帝曾与王公重臣坐在亭子边,将盛满美酒的玉杯轻轻放入水槽,酒杯随水流动,以流得远而又不翻者为赢;很快倾覆者,则要罚酒赋诗。 “别来无恙呀,陈先生。”身着深青色改良式中山装脸上带有几分倦容的杨士奇站在流杯亭前面,用一口纯正的英语向着路野热切地打着招呼。 用英语交谈——这倒是个好主意!是怕隔墙有耳吧?“您好呀,杨先生。百忙之中,还把您约到这么个荒郊野外来谈事,真是不好意思。”路野一边笑呵呵地回应着,一边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陈先生,您太客气了。”杨士奇流露出一丝揶揄的口气,“我可听说了,您的老板可是天字号的,而且非百亿美元的生意不做。” “噢?杨先生,您是在开玩笑吧。”路野满不在乎地回答着。 杨士奇朝前跨了一大步,“陈先生,能不能告诉我,您究竟是什么人? 第37章 在哪里供职?我想亲耳听到您的回答。”他两眼紧紧盯视着路野的眼睛,“然后,再谈论我们之间的事情。您说怎么样?” “看来,您对我还不信任,杨先生。”路野依旧显得潇洒自如,酣畅流利的英语简直是无懈可击。“我只是一个替人跑腿的经纪人,所代理的客户大小不一,各色人等应有俱有,当然也有实力极其雄厚的跨国集团,他们的企业,在世界范围内拥有强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正如江浙财团您这样的大老板。”他眯起充满笑意的眼睛,特地把恭维的话留到了最后。 杨士奇并不为所动,继续逼视着路野。“您是在为m国人做事吧?那您的对手是谁?我要听听您心中真实的想法。” “我的老板当然有m国人,但同时也有意大利人、德国人,还有英国人,他们组成了一个阵容庞大的董事会。我是他们所有人的,”他特地停顿了一下,改用广东话说,“马仔。一个实实在在、名副其实的马仔。”接着他继续用英语说道,“至于说到我的对手,也是包括像您这样的、我的所有的客户了。您和他们都是我的对手,我也是您的对手。”他探过身子,凝视着杨士奇的眼睛。“我们互为对手,各取所需。我只为钱和上帝做事。”接着,他低声用普通话说道,“我跟您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杨先生。”他的眼睛流露出真诚恳切的神情。 “为钱做事,这当然无可厚非。至于上帝嘛,”杨士奇沉吟着,用疑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被矫揉造作包裹着的人,“就要看看他是哪一国的上帝,是谁的上帝了。” “我相信,不管他是哪一国的上帝,但肯定是您和我共同的上帝。”路野口气坚定地说。 “何以见得?”杨士奇轻飘飘的声音中带有几分严厉。 “借用中国伟人的一句名言:‘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问题的根本就在于我们在一个共存的世界里,拥有一个共同的利益。我能找上您,就是因为我们之间有着共同的利益,利益就是我们的上帝。”路野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杨士奇的眼睛。 沉默片刻后,杨士奇慢慢地问道:“说吧,您约我到这里来,究竟想说什么事情?”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约您到这里来无非是听钟赏月罢了。”路野故意地摆出一副酸腐的样子,戏弄着面前已经有些焦躁不安的杨士奇。 “听钟?鬼话!这里只有石鱼没有钟。至于赏月嘛,恐怕今天不行,晚上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杨士奇的口吻越发地生硬起来。 “噢,是这样。那我就繁话简说了。”路野眯缝着眼睛,仰头看着斜射的夕阳,“上次,我跟您说的那件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上次?什么事?”杨士奇露出懵懂的表情。 “您忘了上次我们谈论的话题了吗?”路野笑着问道,“要不要我再提醒您一次?” “噢,想起来了。”杨士奇恍然大悟的样子,“阿拉伯酋长国,是关于那个皇太子的事情。” “您考虑该怎么进行了吗?” “噢,是这样的。”杨士奇谨慎地慢慢地说着,“最近财团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也是今天上午刚刚从新加坡赶回来,所以,还没来得及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他看着路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继续说道,“这是件大事,一定要从长计议,从细计议。我打算在下个月举行的财团年中董事会上提出我的建议,顺便也听一听其他人的意见。待时机成熟了,我们再抓紧时间落实此事。” 路野听着杨士奇慢吞吞地把话说完,他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杨先生,您实在是多虑了。这件事情无论是对江浙财团还是您本人,可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他用手拍拍杨士奇的肩膀,亲切地说道,“首先,您想想,中国的经济一直在高速增长,已成为世界第二大石油消费国,对能源需求到了最紧要的关口。从目前探明的石油储藏量来看,全球石油储藏量最丰富的地区依次为中东、拉美和非洲;近年中国石油的来源地依次为中东、非洲和中亚,每天的石油进口量已达到三百万桶。到二○三○年,预计中国每天将进口大约一千万桶石油。作为世界第三大经济体的中国,虽然从中东地区进口的石油数量占中国石油总进口量的百分之四十四,但其规模只相当于整个中东地区年出口额的百分之五。而从中亚地区每年供应中国的数千万吨原油,还不够全国用于小汽车的耗油量。所以,这时能够把酋长国拉到中国一边,为世界上最大的经济发动机建立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石油宝库,于公于私,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天字号的功劳。更何况还有一笔十亿美元的丰厚酬金。”他望着杨士奇,眼睛里流露出真诚的目光。“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财从门前过,不留会折寿。’这么好的机会您都不抓住,那您可真的要折寿喽!哈哈,哈哈。”路野仰天大笑着。 杨士奇嘴角处也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他重重地喘了口粗气,说道:“实话告诉您吧,我已经把这件事托付给我四弟了,他通过我的堂哥报到了国家能源委员会,而后者又找到了外交部,现在由这两个部委共同评估此事,然后再上报国家能源规划领导小组。”他用犀利的眼神盯视了路野一眼,“事情肯定是件好事,而且还是件大好事。但是,跟您说句心里话——我是根本看不透您这个人。我这一辈子吃了很多的亏,也栽了不少的跟头,现在我不想、也不能再出现任何闪失了。希望您能真正体谅我的用心。” 路野神色庄重地看着杨士奇,毫不含糊、一字一句地说道:“杨先生,您尽可能地放心,此事整个操作过程都是国与国之间以及政府与政府之间的沟通与合作,不会掺杂任何组织及个人的因素和行为。当然,在事情的初级阶段,还需要保守秘密。我和您在这里只不过是起了一个中间代理人的作用,这在事情发展的某一个阶段当然是必不可少的。至于我这个人嘛,”他清了清嗓子,“也许您还不了解,无论做什么事,我有三个原则。第一是决不做违法的事——当然,偶尔擦边还是有可能的;再一个是做事看长远,决不光紧盯着眼前的利益;第三个,我通过做生意,结交朋友。所以,我的朋友特别多,五湖四海,世界各地。” 杨士奇望着路野,谨慎地点点头。“既然把话说到这儿,我同意跟陈先生合作。我相信您的为人就像刚才您说的一样。” “太好了。”路野兴奋地伸出右手紧紧地握住了对方也伸出来的手,“能跟您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企业领袖合作实在是太荣幸了。” 杨士奇矜持地笑了笑,抽回了被路野握疼了的手。“也许,很快会有一个考察小组被派到酋长国,我可能也是成员之一。到时候,我会提前通知您的。还有,您要把相关详细资料尽快交给我。它们可能会对能委会和外交部的工作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噢,没问题。”路野点头答应着,脑海里掠过一道光线。“您知道外交部是由哪个部门负责评估此事吗?” “外交部政研室。”杨士奇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噢。”路野含糊地应着。呵呵,太好了!又落到钟平这小子手里了,他得意地想着。突然,心中一阵悸动——钟平现在怎么样了?那么久没有他的消息,会不会已经出事了? “那我们就此告别吧,我晚上还要参加个重要的会议。” ·24· 第二十五章奖励 北京时间21:30。 侯殿军怀着沉重的心情与刘瑞金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办公大楼。 侯殿军眼前如同幻影一般地不断闪现着卫东和刘云辉的影子。只是在一天之间,他就连续失去了两个部下。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是他的工作出现了重大的失误?他真的想不明白。 他回头看了看同样心情沉重、正在低着头走路的刘瑞金,提出先回一趟刘瑞金的家,让刘瑞金开着自己的汽车,再一同返回他的家去接楼燕——他们已经为她安排了一所安全房,可以多住些时候。刘瑞金点头同意了这个主意,这样顺便在车上还能跟老侯继续讨论一下今天下午的会议内容。 “谢谢你对我的支持。”刘瑞金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对着正在启动发动机的侯殿军说着。 “我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侯殿军稳稳地将车驶上地下车库的环形道。“其实,你靠的还是自己。” “我知道,我有好几次都超出了给我的授权,有人已经向上面反映了我的问题。是你帮我做了很多解释工作,在李局和楼燕的事情上,你也出了不少的力。” “这些都是我应该、也应当做的。至于为天养做点事,这跟你无关。我是在为我自己做事。”侯殿军昂起了头,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眼睛死死地注视着前方。“我和天养一样,从来没有期望这会拿到勋章。如果将来有一天光荣了,就像天养现在这样,最多也是在墓碑上——如果我们的上级批准给立的话——刻上我的名字和出生、死亡的时间,而且我的家属能领上一笔抚恤金。可天养他却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了,家里没有一个亲人为他披麻送行。”说到这里,他的鼻子一酸,两大颗泪珠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刘瑞金的眼睛也潮湿了许多,他扭头极力注视着车窗外面那一闪一闪的路灯,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眼泪流下来。 沉默了许久,侯殿军忽然伸手拍了一下刘瑞金的肩膀。“老弟,你可真够悬的,你差点也要找天养去了。” 刘瑞金先是愣了一下,马上醒悟过来,恨恨地说道:“是呀,我犯了一个错误,一个险些致命的错误。” 第38章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我没有检查那支签字笔。” “周玉川说那玩意儿看上去很正常——显得很轻巧灵便,不像是做了什么手脚。但是,无论如何都是要仔细检查一遍的。单就这件事,我就要狠狠地处分他。” “我看这次还是算了吧,他已经做了很多的工作了。没有他,也许我们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但那是他的工作。你是知道的,瑞金。我们的工作就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谨慎、谨慎再谨慎。而他犯的错误是不可原谅的。”侯殿军说着,又加了一挡,汽车灵活地在车流里穿行着。 “请你放他一马吧!他已经很辛苦了,当时也没有时间,波克斯马上就要醒了,我们根本就来不及做再细致的检查。要说责任,我应该比他的还大。不管怎么说,老周、我,还有小刘能做什么呢?把那支氰化物笔拿走吗?如果让波克斯察觉到我们已经发现他的把戏,那在后来盘问他时,又不知道他会玩什么花招了。别再责怪老周了,我来承担责任。而且,我在会上也没提到此事。” “你已经承担了,而且不加解释。”侯殿军冷冷地说着,“你知道它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吗?我们每一个人都担负不起这个责任。” “我当时也在现场,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我应该把它拆掉,或是用另外一支笔来代替它。” “拆掉?怎么个拆法?你不是这方面的专家。那支笔是最新型的,你会喷自己一脸雾状氰化物的。如果是那样,你也就真的上功劳簿了。” “心力衰竭致死上不了功劳簿。”刘瑞金认真地回答着。 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紧张的气氛也随之消失了。 侯殿军继续说着,“在波克斯睡觉时,我的一个人非常细心,发现了那支笔立即就告诉了我,我马上让他换了支一模一样的签字笔。直到波克斯醒来,说是要写材料时他才发觉被换掉了,可是已经晚了。值得庆幸的是,我们采纳了你的报告,及时地采取了行动,一切又都控制住了。” “那偷偷溜掉的路野呢?现在有他的消息吗?”刘瑞金冷不丁地追问了一句。 侯殿军一时语塞,他不满地看了刘瑞金一眼,“他嘛,也跑不了。我们已经揪住了他的尾巴。他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给你追回来。”他操起放在面前仪表盘上的对讲机,调试了一下波段,然后呼叫着,“324,324,我是301。有什么消息没有?”324回答还没有。 侯殿军愤愤地将对讲机丢回了原处,转头注视着刘瑞金,“其实,路野我并不怎么担心,因为他毕竟只是活动在我们的体制之外。我担心的是另一个……” “你是说钟平?”刘瑞金反问道。 “当然。本来我们去抓姜炳华,可没想到却挖出来了另一只,而且是更大的一只‘鼹鼠’。他对我们的危害极大,也许还是致命的。” “是呀,真没想到他是潜伏那么深的间谍。他怎么会被列入可以接触高级机要人员的呢?就在一个星期前他居然还以专家和外交部官员的双重身份参加了特别会议,而且还就如何维护国家安全利益在会上侃侃而谈呢。如今,他却成了一个间谍,一只‘鼹鼠’。不!应该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真是荒谬至极!一定要查清楚是谁帮他得到了这么个重要的职位。他的安全许可证是谁批准的?” “我听说他在外交部已经工作十三年了。在此之前,他在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工作过。还在m国做过访问学者。至于怎么进的外交部还没调查清楚,很有可能是靠着他那位有权有势的老丈人的关系。” “看来,想动钟平这个家伙还不太容易。”刘瑞金自言自语道。 “是呀。”侯殿军一边应着,一边向左打着方向盘。汽车从交道口向南疾驶着,然后又一个右转弯,“但是我相信,他的事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当然,当然。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刘瑞金看着汽车又转了个弯,驶入了一条林荫大道时说,“快到了,我的车就在那里。昨晚我特地停得稍远了一些。” 这时,仪表盘上的对讲机发出了信号,侯殿军一边操起了对讲机,一边放慢了车速。 是关于钟平的情况——在天津北站旁边的停车场发现了他的银灰色奔驰汽车。侯殿军关掉了对讲机,看着刘瑞金,“你都听到了吗?” “他的腿脚可也真够快的。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怎么办?继续给我往下查!”侯殿军咬牙切齿地说着。 “也有可能他使的是‘金蝉脱壳’之计。”刘瑞金提醒着他。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遗憾的是我们动手太晚了,没有对钟平的周边和背景情况做更详细和深入的调查。”侯殿军边说边准备再次开动汽车。 “嘿——那是怎么回事?”刘瑞金冲着前面嚷嚷着。越过前面的四五辆汽车,看见街边有三个身穿紧身牛仔装和运动鞋的大男孩,手插在裤兜里,绕着他的沃尔沃车转来转去,时而伸着脖子向车里张望着,时而还回头看看四周,[奇·书·网-整.理'提.供]其中一个最后确信周边是安全的,就伸手去拉车门,车门居然打开了。 刘瑞金见罢马上从车里冲了出去,大叫一声,“滚开!” 那个男孩被吓了一跳,立刻拔出已经跨进车门的一条长腿,猛地关上了车门,拔腿就逃。 一切又恢复了安静。 刘瑞金收住了脚步,掉头走回侯殿军的车前,“你的人是怎么搞的?怎么连车门都不给我锁上!” 他的话音未落,“轰”的一声巨响,只见沃尔沃的白色车顶和一只轮胎随着火光和浓烟飞上了半空。 刘瑞金呆呆地站立着,紧盯着被熊熊燃烧的大火吞没了的爱车。好在车的周围没有行人,但周边的几辆汽车都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街上顿时响起一片高低不平的汽车警报器的哀鸣声。 “快上来吧!”侯殿军喊道,“这里就让110去处理吧,我们马上赶回去。” 刘瑞金回过神来,钻进了汽车。 “我把你送回单位。先暂时再换一辆车吧。”侯殿军一边掉转车头,一边望着那熊熊的火光叹息道,“唉,如果我们晚到两分钟,那几个小孩就命归西天了。” “如果我们早到两分钟呢?”刘瑞金最后看了一眼他的沃尔沃——这辆车已经跟随了他五年了,尽管是局里给他配的车,但他还是把它当成自己最亲密的伙伴。“那我们也就都留在这里了。这他妈的是谁玩的把戏!”他按捺不住怒火。“是钟平还是路野?还是波克斯?” “钟平和波克斯都不可能的。让我好好想想……”侯殿军思索了一会儿,“我的人是今天早晨八点钟检查了你的车,波克斯昨晚就钻进了你的公寓里,而钟平昨夜一夜未归,今早也不知去向,连同他的奔驰车。而路野一直在想办法逃离我们的追捕,也有可能没有时间做这个手脚。” “那也说不定,他可是一个亡命之徒。”刘瑞金插了一句。 “还有一种可能,m国人又动用了在北京安插的其他特务中的一个。”[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刘瑞金十分沮丧,“这要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儿呢?”他马上想起了楼燕。他不能、也更不愿意再拖累她了。那么该怎么办呢?是不是要两个人先分开一段时间?几天、几个星期还是几个月呢? “不知道。”侯殿军也有些惆怅地说道,“也许等到我们抓住路野或是钟平以后,m国人可能就对你不感兴趣了。直到现在,他们还在担心你会破坏他们的计划,或者你对他们还具有很大的威胁。呵呵,”他伸手拍了拍刘瑞金的肩膀,“这也算是对你的杰出工作的一种奖励吧。” 刘瑞金无言以对了。 “看来,我要收回我今天刚下达的指令了——要继续对你和楼燕实行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直到危险真正解除为止。” 刘瑞金沉默半天,才说:“我希望这一切先暂时别告诉她。” “你是指楼燕吗?”侯殿军看着刘瑞金无奈地点点头,急忙说道,“那是当然了。也许只需要几天的时间,这个问题就能得到彻底的解决了。” 刘瑞金用那深邃的目光注视着车外的夜景,声音低沉地说道:“是呀,也许还会再长一点吧。” ·25· 第二十六章天籁过后 暮色苍苍,夕阳给起伏的田野和树木披上了一抹金色的余晖。一段委婉忧伤的乐曲在车内缓缓地回荡着。 楼燕看着正在专心致志开着汽车的刘瑞金,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这是往哪里开呢?” 此时的路面上车辆并不很多,他们的汽车也没有被跟踪——除了那辆永远甩不掉的、坐着三个侯殿军手下人员的丰田吉普之外。他现在开着的是一辆黑色的奥迪车,那辆白色的沃尔沃车呢?是为了安全,还是因为他的职位升迁了?楼燕知道在国内,能够配坐奥迪——当然是新款的,起码应该算得上是副局级以上的干部。不知他们的系统是不是也是这个规定。一连那么多天了,她只见过他两次面,他每次总是来去匆匆。没有愉快的交谈,也没有会心的微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又出了什么娄子? 她忽然产生了一种恐惧感,想竭力找到一个能够让自己接受的答案。 “你的报告怎么样了?上面通过了吗?” “差不多吧,但是同时也听取了侯殿军的报告。” 汽车驶离了高速公路,拐进了一条树木遮掩的林间小道。 “我好像来过这里。”楼燕打量着周边浓密的树荫,不禁感到一阵发冷,“是不是上次你带我来过的那间小屋?” 第39章 “好记性。”刘瑞金咧开嘴笑了笑。 “这里叫什么地方?” “十八里湾。” “是够弯!总在这里转来转去的。”楼燕忽然有了种故地重游的亲切感觉,进而也舒缓了自己刚才紧张的情绪。 刘瑞金敏锐地瞥了她一眼。他知道她已经厌烦了拎着一只皮箱到处躲躲藏藏的日子了。“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不会有事的。”但突然,一种抑郁的心情包围了他的全身,他努力振作了一下,“燕子,这所房子已经安装了世界上最先进的保安系统,防范极其严密。如果我感觉到它不安全的话,也决不会带你来到这里。” 这栋红砖房子建在一处缓缓耸起的地面上,周边是一大片令楼燕难以忘怀的草坪——翠绿的斜坡终止了一排树丛的屏障;远处有一个小池塘,有一个人悠闲地盘坐在旁边的木椅上。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俨然进入了一个另外的世界里。她回头望着白色立柱的门廊和窗框,巨大的玻璃在里面窗幔和外面阳光的交相辉映下就像一面镜子,里面映照出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披着长长黑发的少妇站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沐浴在夕阳的晚霞中,呈现出一片玫瑰红般的喜悦气氛。 刘瑞金悄悄地走到了她的身边,“进屋吧,燕子。”他轻轻地说着。 “瑞金!这里真美!” “你暂时就在这里待几天吧。” “那你呢?” “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在家里还留了一些资料,我最好再去看一看。所以,我今晚就不能在这里陪你了——我可能要工作得很晚。” 什么意思?当她想离开某个人时,也曾经使用过同样的借口——而他现在却用在了她的身上。如此短暂而又富有激情的相遇,如此仓促而又迅速的分手!他们同时被卷入了一场危机,同甘苦共患难过。现在危机就要过去了,他却要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 “不!我不要进去!”她大声地叫着,并且用力挣脱了他的手,“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直截了当的?我能够面对现实,也不怕遭受它的打击。但是,我现在不想面对这里的一切。我这不是逃避,我也不怕伤心。我只是想……”她低声哭泣着,话语也随着她不停的抽泣而有些断断续续。 他紧紧地拥抱着她,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了头,深情地凝视着她,“我爱你,楼燕。从来,我从来没有这种强烈的感觉,我想让你知道我的这种感觉。”他亲吻着她的眼睛、她的脸颊和她的嘴唇。 “为什么要离开我?”她回吻着他,声音低得令人难以听清。 “我,是为了你的安全。”他不得不承认。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需要你在我的身边。何况现在,危机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实话告诉你,事情还没有那么简单。前几天,我的车,那辆沃尔沃车被人安置了炸弹,车被炸得粉碎。”他望着楼燕惊异的目光,“所以,危险并没有完全消除,有时甚至还会突然又出现在我们的身边。” 她的眼里重新充满了担忧和恐惧。 “你真的打算回到你的公寓吗?我想跟你一起去。” “不行!” “为什么?”她倔犟地用自己的前额使劲顶着刘瑞金的脸颊。“当我遇到危险时,你是怎么做的?你立刻就赶到了都灵,守在了我的身边。现在,我也要这样做!” “可那是我的工作。如果换了别人,也会像我一样责无旁贷地守护着你的。”刘瑞金无可奈何地劝说着,“别再争了,好吗?亲爱的。” “可你想过吗?在你独自一人待在公寓的时候,万一他们的人又找上门来怎么办?也许下一次,他们会把炸弹安在你家的门廊前,或是信箱里。瑞金,其实你面临的危险比我的大多了。” 争论戛然停止了。片刻沉默之后,刘瑞金轻声地问道:“什么时候,你开始有了这种想法?” “在都灵,多灵尼别墅。”她语调异常严肃地说,“如果你执意要走,那我也一定会走。就是这样。” “那好吧。”他不得不让步了。 裴瑞德一声不响地站立着,透过检查站的木窗凝视着空荡荡的街道。 “您不能总这样等下去,先生。也许他会在别的时候过来。我们可以通知前面的哨兵先把他留住,然后再通知您。您从休息的地方开车到这里最多只需二十分钟。”那个来自越南公共安全部的年轻人又递过来一杯咖啡,用流利的英语说着。 “不用了,”裴瑞德有些不耐烦地说,“天马上就要黑了,也许很快就有消息了。” “他在等天黑,”裴瑞德低声自语着,“我明白他的想法。” 裴瑞德想起了在中国北京的首都国际机场,他的助理——一张迷惘的脸——正帮他推着沉重的行李箱,两个身穿灰色便装的中国人站在不远处,表情严肃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接到了上司的紧急命令——马上飞往新加坡,才使他避免了因波克斯的丑闻险遭驱逐出境的下场。 钟平已经在河南的商丘被抓了。肖——路野为了摆脱追捕,他已经跑了一个多月,大半个中国。 裴瑞德明白连波克斯也被死死攥在了他们的手里——“破坏麦戈金”计划已经彻底失败了,他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在小屋里只有一处灯光——一盏带有绿罩的台灯,而外面却是灯火通明。弧光灯下的路面上只能看见几个哨兵那孤单的影子。 裴瑞德站在窗前,等待着。面前从中国边境那边延伸过来的一条水泥道路一直穿过这边的哨卡,通向三百多米以外的汽车站,道路两边是高矮不平的各式房屋,用低级、刺眼的日光灯照耀着,就像舞台背景里的难民营一样。 裴瑞德伤感地回忆着他的短暂而难忘的中国之行,他其实在中国仅仅待了三个月的时间,工作也是刚刚熟悉,“破坏麦戈金”计划是他在中国着手的第一项任务……就这样,一切都完结了。他摇着头,这一切都是因波克斯和肖造成的。他痛恨自己的无能,更痛恨那两个给他带来厄运的家伙。他甚至向上帝祈祷过,希望他们能够死于非命。这样,也许“破坏麦戈金”计划就会无疾而终,而他就能从此摆脱“白马之神”——“厄运之神”了。 “先生,快看!”越南年轻警察的呼叫声把他的思绪又拉回到了现实中。“一个男人,推着辆自行车,正往这边走来。”(奇书网|isuu.) 是肖晓——路野——陈路!即使离得那么远,这身影他也能认出——他们曾在一起工作、相处了三个月。路野罩着一件旧的军用雨衣,推着他的自行车,随随便便地走向站在横杆面前的哨兵,掏出他的证件——通过了!再继续检查他那小小的手提袋——也通过了!红白色的横杆缓缓地向上举起。裴瑞德用望远镜紧紧地盯着他,他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路野过了关卡,向着另一方走去,他成功了,只剩下站在道路中央的那名中国武警了,越过只有五十米以外的那条白线,再往前一切就都结束了,不!应该说一切又重新开始了。 此时此刻,路野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他回头望了一眼,飞身跳上自行车,身子低伏在车把上,双腿紧踩车蹬。出乎意料地,探照灯突然打开了,又白又亮,然后死死地套住了那个正骑在自行车上的身影,就像一只穷途末路的兔子。警报声响起了,有人大声呼喊着。 在裴瑞德面前,那两个越南警察冲出小屋,飞快地跑进检查亭,并从瞭望孔里向外张望着。 中国武警开枪了,他们谨慎地射击着,以避免枪弹会射偏他们所辖的管区。自行车向前继续移动着,不过,速度已缓慢了许多,直到突然摔倒在地上,两侧哨卡的人都能清楚地听见自行车撞击在水泥路面上的声音。 裴瑞德暗自祷告着——但愿上帝保佑这个人死了! 两个月后。 据安莎通讯社、意大利国家电视台、《宣言报》、《晚邮报》综合报道,著名物理学家菲比·梅尔斯教授因病在他的多灵尼寓所逝世,享年94岁。一周后,新出版的北京《超导研究》杂志也发布了梅尔斯教授逝世的消息,并同期刊登了教授的生平小传以及本刊记者楼燕撰写的《来自乔纳斯湖的声音——采访梅尔斯教授的侧记》。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http://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