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当国》 第1节 书名:武夫当国 作者:闽南愚客 第一部分:滦州 第1章,滦州郊外 已经是入冬的天气了,滦州一带早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震惊宇内的武昌起义在一个多月前发生,给这个原本寒冷的冬天带来数不尽的火热。 但凡能识得几个字的中国人都不难想象,大清国的江山总算让人给被撼动了。 然而,即便革命烈火燎原之势,全国各省纷纷宣布独立,可烧到直隶时不知不觉竟弱势了不少,毕竟是靠近近畿的地方,纵然清廷的气数已近强弩之末,但总有几个实力派的身影笼罩在这里。 在滦州东南荒郊的山路上,一支身穿蓝色新式冬装军服的新军小队正慢慢悠悠的前进着,队伍前面是六骑骑兵领路,马蹄和脚印在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一道逶迤的痕迹。一眼看去,领头的骑兵全部身穿着新军军官服饰,其中两人还披着厚实的狐裘披肩,可见职衔不低。 至于跟在骑马军官后面的士兵,粗略算去也有三十多人。队伍整体上显得松松散散,士兵们一个个将双手交叉插在袖筒里,缩着脖子埋着头,就像是午后散步的乡野村夫似的,一副心不在焉的迈着步子。 袁肃正是领头的六名骑马军官之一,只是此时他整个人显得神志恍惚,脸色异常惨白,微微躬着身子,让脸颊尽量躲在狐裘披肩的领子后面,彷佛大病缠身似的。 倒不是因为他受不了这苦寒的天气,而是在一个月前发生的“滦州兵谏事件”时,被一名情绪激动的革命士兵开枪误伤,子弹正中肩窝,险些就伤在心脏要害上,抢救了大半个月才保住性命。枪伤未愈,伤口又渐起炎症,因此身体状况不是很好。 事实上,从袁肃再次醒来的时候开始,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袁肃。 身为二十一世纪的一名刑事警察,在一次周末聚会时饮酒过多,回家途中不幸遭遇车祸,没想到醒来时居然穿越到了一九一一年,附身在这个同名同姓的新军军官身上。 虽然穿越造成的落差在袁肃心里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冲击,不过好在经过五、六天时间的休养,总算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只是身负重伤,精神脆弱,他浑浑噩噩也不知道接下来路的该怎么走,面对辛亥革命之后的历史洪流,竟有一种空洞的不知所措。 随着与这副身体的记忆融合,袁肃了解到一些目前的情况,严格的说他还不是一个正式军官,而是保定陆军预备大学堂深造班的学员,由于进入最后的第三学年,故而被陆军预备大学堂循例派遣到地方部队实习。 保定陆军预备大学堂正是后来鼎鼎大名的陆军大学,做为北洋第一重臣袁世凯培养私人将才的重要摇篮,所有学员自然而然会得到悉心的训练。哪怕之前袁世凯赋闲在家,朝廷这边依然有不少北洋旧部经营这些产业。 正好赶上陆军部举行第三次秋操,于是袁肃与另外几名学员被调配到参与秋操的各路部队中见习。他现在的身份是第二十镇第七十九标参谋处见习参谋副官,可以说是这批派到地方部队实习学员中军衔最高的人。 这并非因为袁肃有过人之处,相反是因为他是一个投机者,在清末这段动荡不安的岁月里,自己既与革命党人积极联络,又对保守官僚毕恭毕敬,故而从学堂乃至军旅都混得左右逢源。除此之外,他还时常对外吹嘘,自称是袁世凯曾祖父袁耀东庶出一脉,至于是真是假无从考证,不过外人听来倒是确有几分噱头。 尽管现在的袁肃对自己的前世颇有鄙夷,可对比一下二十一世纪的险恶人心,又觉得这是情理之中。更何况恰逢乱世,不说为了出人头地,哪怕是最基本的生存也都需要精心工计。 此时,袁肃带着这队士兵前进的方向,正是滦州东北方向的安山镇。此行的目的是奉第七十九标标统岳兆麟之命,向安山镇大户征收革命经费。 要是放在两个月之前,这一定是大逆不道的死罪,可是武昌起义点燃了全国上下的革命火苗,才短短一个月的光景,大半个中国的省市都已经宣布脱离清政府而独立,革命已然成为最主流的趋势。 再者,附身之后的袁肃依然发挥了前世投机的特性,他向岳兆麟建议,哪怕全国上下革命烽火浓烈,也不宜将事情做的太露骨,虽是征收革命经费,但对外可将其称为“保境军资”,不仅名目堂皇,更是避免不必要的风险。 正因为这个折衷的建议,让岳兆麟省去不少后顾之忧,欣喜之余便将这份“肥差”交给袁肃负责。不管是真革命还是假保境,乱世之中浑水摸鱼之事如同家常便饭,只要交到上头的是大数,个别军官私收小数合情合理。 山路渐渐崎岖颠簸起来,马蹄踩在碎石块上,突然将原本昏昏欲睡的袁肃惊醒过来。 “梓镜,你可好?” 跟在袁肃身后的一名军官打马赶了上来,语气关切的问道。 “无甚,马蹄绊了一下而已。”袁肃勉强打起精神回答道。 “这一趟就不应该让你来,岳标统实在强人所难,你枪伤才养了小半个月,天寒地冻的让你带伤到处跑,万一养不好伤口那可会留下终身隐痛。”年轻的军官一副认真的样子,说话时也是一丝不苟。 “仁卿,你我身为军人,岂不说服从命令,这次关乎大举,标部之内也只有我等可以信任,自然要亲力亲为才是。你放心,我身子骨还弱不到那种程度。”袁肃笑着说道。 这位叫作“仁卿”的军官正是袁肃在陆军预备大学堂的同窗,本名林伯深,字仁卿,出身于上海豪商之家,家境颇有优越,原本可以在上海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公子。无奈上海汇集了多国列强势力,国际气氛十分浓厚,使得林伯深在少年时便接触许多西方新锐思想,自此埋下革命深根。 为了能尽快实现革命宏愿,林伯深放弃优越的生活环境,毅然选择投戎从军。其父虽然是一个商人,但也希望家里能出一个掌权的大官,因此非但没有阻止儿子参军,甚至还多番疏通关系,希望能让儿子的前途顺坦一些。 不过如果林老爷子一早知道儿子一味心思想干革命,只怕打断腿也不会让其离开上海。 在袁肃看来,林伯深是一个十足的理想主义革命者,满脑子除了革命义理之外别无他物。正因为如此,林伯深轻易相信袁肃是一个纯粹的革命同志,处处将其当作是自己人来看待。 二人不仅在陆军预备大学堂里的关系很好,转到二十镇实习后更是交往密切。毕竟初到二十镇人生地不熟,相互之间提点关照在所难免。 袁肃在滦州兵谏时意外中枪事件,多多少少与林伯深有几分关联,因此这段时间林伯深内心之中颇有愧疚。为了照顾袁肃的伤势,林伯深还特意用私人财产购买了一件狐裘披肩送给袁肃,生怕枪伤会给袁肃带来终身影响。 “唉,说来,当初若是张统制果断一些,直接揭竿而起,我们现在说不定已经打到京城去了。倒头来只是虚闹了一场兵谏,不仅未能逼迫清廷就范,反而还向满清透露了我们的动静,早早的做好一手防备。真是可恨、可气。咱们二十镇现在四分五裂,连军费都被扣得死死的,害得梓镜你要东奔西跑。”林伯深摇头叹息的说道。 一个多月前,天津第六镇统制吴禄贞联络二十镇统制张绍曾,第三镇卢永祥、蓝天蔚两位协统,合谋在第三次秋操时以实弹攻击操演对象四协禁卫军,趁势直取京城,一鼓作气推翻清政府。这原本是一个很好的计划,只可惜张绍曾是一个举棋不定投机客,吴禄贞根本无法驾驭第六镇,蓝天蔚和卢永祥也各怀心思。 最终张绍曾没有按照原定计划,他的麾下分成两派,高级军官一致反对革命,只有部分中下级军官赞成起义,为了不造成二十镇内乱只好选择折衷的办法,发起兵谏警示清政府。于是就有了辛亥革命时期著名的滦州兵谏。 兵谏发生之后,清政府大感惶恐。本来武昌起义已经闹得举国不宁,突然家门口出了一场这么大的兵变,这绝对不是火上浇油这么简单的事情。 正是因为滦州兵谏,使得清政府将拖延了十数年的立宪立刻颁布下来,同时宣统皇帝公布《罪己诏》,之前贻笑大方的皇族内阁也就地解散。 清政府看似下定决心推行宪政、维新变革,可事实上仍然只是缓兵之计。 不到十天的时间,朝廷以嘉奖“忠勇”的名义提升吴禄贞为“山西巡抚”,委派张绍曾为“宣抚大臣”南下江南督办地方新政。 在两位统制削除兵权离任的第二天,陆军部即刻整顿第六镇和第二十镇军务,将所具有革命倾向的军官全部调走,各镇也以标为单位,分散到各省各地,彼此之间失去联系。 轰轰烈烈的滦州兵谏就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新书上传,请各位大大多多支持。这本书的选择立场可能与很多书有异样,权且做一个尝试罢了。今日三更!】 第2章,安山张府 即便如此,以张绍曾为首的革命军官们依旧天真的寄希望于清政府改革。 直到大半个月前,也就是十一月七日,石家庄传来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正准备前往山西赴任的吴禄贞在火车站遭人枪杀。 至此,参与滦州兵谏的各路部队幡然醒悟,清政府又一次诓骗了大家。 失望和愤怒萦绕在众人的心头,正因为这样,二十镇还驻留在滦州的几支部队进行了秘密会商,决定在年关之前发动一场真刀真枪的起义,用荷枪实弹来彰显对清政府革命的决心。 “之前我已经说过很多回了,张统制不足以成事,一部分是他个人的原因,另外一部分是咱们第二十镇和第六镇的原因。”袁肃微叹一口气,故作深沉的说道。 林伯深自然不是第一次听袁肃这么说,在滦州兵谏之前,袁肃就在私底下指责张绍曾优柔寡断,不可能带领二十镇发动武装起义。只可惜当时没有人听进去,革命派的军官依然积极怂恿张绍曾起义,没想到最终张绍曾拍拍屁股南下走人,兵谏也真是囫囵结束。 之前就连林伯深都认为袁肃是害怕参与起义,不过现在看来,才知道对方是深有远见,心中不仅消除了以前的介怀,反而更生出几分钦佩。 “岂不说第六镇在清廷眼皮底下,单说吴统制之下的所有军官全部只听命于袁宫保,要想跟他们串谋攻打京城,只能说是比登天还难。至于咱们二十镇的情况就不用多说了,看看之前那些标统、协统,要么是顽固不化,要么是见风使舵,内部斗争的痕迹再明显不过,由上而下是一盘散沙,除非有天相助,否则更难成事。”袁肃紧接着又说出了一番大道理。 当然,这些话全部是他个人的见解,与前世丝毫无关。在二十一世纪时他最大的爱好就是钻研清末民初的历史,对辛亥革命前前后后的细末之事大多了如指掌。 要说前世对待滦州兵谏的态度,表面上是一副漠不关心,骨子里却是反对起义,因此当他看到二十镇大部分高级军官态度坚硬时,就已经意识到起义之举大有不妙。 “唉,之前你不表态,还真让我错怪了你。”林伯深尴尬的笑着说道,他是直肠子,心里有什么话总会憋不住,但凡稍微熟悉一些的人轻易就能倾诉而出。 “并非我不表态,而是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我表态。”袁肃苦笑着说道。 “那这次武昌军政府派来的代表帮助我们策划起义,梓镜你怎么看?”林伯深将战马靠拢了一些,压低声音询问道。 历史上的滦州兵谏与滦州起义是两码事,虽然参与其中的部队大部分是第二十镇的士兵,可领导人以及事件性质截然不同。在兵谏失败之后,武昌军政府派出革命代表胡鄂公,与天津共和会会长白雅雨、山东铁血会会长孙谏生共同密谋,在滦州发动武装起义。 只不过革命党人错误的估判了全国形势,以为大半个中国纷纷掀起独立,清廷在近畿地区的根基早已松动。他们甚至不知道真正掌握近畿军权的人是谁,只知道要趁势揭竿而起,尽快结束清王朝腐败无能的统治。 在起义之前,二十镇各路部队的长官都是模棱两可的态度,大部分只是抱着投机取巧、顺水摸鱼的心理。而革命党人更是想法天真,一心认为只要起义打响,单凭声势就会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殊不知整个起义计划早已经是漏洞百出。 历史上的这次起义事件,革命党人预想的情况根本没有发生,甚至还出现起义部队临阵倒戈的情况,到最后只有两个营的兵力按照约定起义。整个行动仅仅进行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最终在临阵倒戈叛军和其他清军合围之下遭到歼灭,除了胡鄂公之外,革命领导人全部被捕就义。 归根结底,滦州起义只是一场几百人的小规模军事行动,在辛亥革命的洪流之中根本不足为道,其历史意义也远远逊于著名的滦州兵谏。而正是因为袁肃深知这场起义的最终结果,这才让他对未来的处境感到忧虑,单凭区区几百人的就想占领滦州,简直比登天还难。 暗叹了一口气,袁肃深远的说道:“仁卿,我只问你一句,倘使起义成功了,我们下一步又能如何?占据滦州,四面环敌,寸步难行,又是近畿之地,敌人调动起来比我们要快捷的多,到时候又能坚守几许?” 听到这里,林伯深立刻皱紧了眉头,他心里一直对武装革命怀有冲动,哪怕自己知道袁肃是在做长远考虑,但情绪上多多少少还是有所影响。他忍不住说道:“这次起义不是为了攻城略地,国内上上下下已经宣布独立的诸省如今不在少数。这是什么?这是一股声势,一股可以给清廷带来恐慌的声势。我们要做的,就是为这股声势推波助澜,让革命之火扩散的更快,让革命之势扩张的更广。” 袁肃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这注定是一场失败的起义,他怎么可能盲目的参于其中?再者,这次起义主要领导人白雅雨根本连最基础的常识都不懂,仗着自己是革命党头目,竟以区区队官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标统、协统等高级军官指手画脚,这岂不是自掘坟墓? 他本来还想劝说林伯深几句,可一来自己负伤在身、精神不济,二来又深知林伯深是一个固执的革命者,“固执”和“革命者”结合在一起已经超越顽固不化的境界,就算自己说破嘴皮子只怕也难动摇对方的想法。 深吸了一口气,他用虚弱的声音说道:“仁卿,并非我怕事,只是最近伤口炎症久治不消,思绪冗沉难知,白队官那边几乎又不跟我们走在一块,起义之事究竟会如何我也很难预料。这段时间,我只能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至于其他的事,还得多仰仗你们了。” 林伯深没有多疑袁肃的话,他对袁肃的伤势再清楚不过,伤口发炎可大可小,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其他事。他郑重的说道:“当务之急,梓镜你什么都不要管,还是安心养伤最要紧。不管如何,举义之事势在必行,不成功则成仁。” 袁肃知道林伯深心意已决,他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然后把脖子缩了缩。虽然他对林伯深很有好感,出身于富家子弟,却心怀崇高理想又够义气,实在是难能可贵,只是自己刚刚穿越来到这个时代不久,都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哪里还有多余的心里去照顾其他人? 只能听天由命了!他在心里无奈的叹息道。 队伍翻过了积雪的山坡,继续沿着官道行进了半个钟头,前方渐渐出现几座小土屋,再向前走了几里路,路边的屋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集,很快就到了安山镇的路口。此时正值午后,镇子上的百姓们大部分在家里休息,零星有几个赶路的人在看到一队官兵出现时,也都吓得加快了步伐。 袁肃让一名队官打马上前去问路。他们从滦州城出发之前已经打听清楚,安山镇有一个张姓大户,是光绪十一年的举人,家里坐拥着安山镇一半的良田,足以堪称是安山镇第一大地主。这次来要赞助首当其冲就是这位张大户! 不过之前城内早有传言,据说这位张举人在京城颇有背景,连省府的官员都要给他几分面子。然而时下政局混乱,眼见京城的主儿要倒台了,再加上二十镇又都是关外调来的兵,完全不在乎这些地方名绅,不管大革命成功与否,这事以后想查都难。 一番周折之后,从一个过路百姓口中打听到张举人家的地址,其实并不难找,镇上最大最豪华的宅子就是张府,沿着唯一一条街道走下去一眼就能看到。 虽然袁肃和士兵们没顾得上吃中午饭,赶了好几个钟头的山路,大家又累又乏,不过到了该“干活”的时候,这一众人等立刻都打起了精神,一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到大户家里去搜刮一通。 队伍浩浩荡荡的沿着街道走到尽头,果然看到一座朱门高墙的大宅。来到正门,两座石狮更为这府邸徒增几分气势。大门门梁上悬挂着一块烫金铜匾,宋体写着两个大字“张府”。 “啧啧,看看,这年头一个举人的乡间宅邸倒是比知州大院还要有派头。”袁肃揶揄的冷笑道,说完之后挥了挥手中的马鞭,让一名队官上前去打门。 队官下马,带了两名士兵快步上了门前台阶,他没有去拉大门上的铜环,只是粗鲁的用手掌在门板上狠狠的砸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一阵零碎的脚步声,有一个身影在门后闪过。对方先从门缝里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发现是一队官兵之后,立刻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几位军爷从哪里来?来此可有什么公干?” 第3章,保境军资 队官毫不客气的回道:“少说废话,赶紧开门,我们来找你家老爷谈正经事。” 门内人一见官兵是这样的阵势,哪里还敢开门,连忙说道:“军爷,我看你们是找错地方了,我家老爷素来不与军政界打交道,可谈不上什么正经事,几位军爷还是请回吧。” 队官冷哼一声,冷冷的威胁道:“你要是再废话不开门,老子可是带手榴弹来的,别怪我把这大门给炸开。” 听到这句话,门内人心头一紧:这哪里是官兵,就是一群土匪嘛。 当即,他自然不敢开门,连忙回头叫来一个下人去通知老爷和护院的枪手,不过想来是无用的,张家的护院枪手别说人数不够,武器装备也与新军相差太远,平时只是充充门面而已,真要是交上手肯定只有挨打的份儿。 队官在外面又拍打了一通大门,不耐烦的催促了几句。 门房无奈,只好先把大门打开,他只道老爷是有家世背景的人物,谅这些官兵也不敢来。 第2节 大门刚刚打开一条缝,队官一马当先抢了进去,身后的士兵也鱼贯的冲了进去,一个个端着步枪站住走廊和前院几处关键位置。 “军爷,你们可不敢乱来,我家老爷是直隶总督的……”门房还待挺着腰板虚张声势几句,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那队官喝止。 “别说是直隶总督,就是天王老子又如何?快叫你家老爷出来,别说咱们欺负人,今天你家老爷若是好好谈话,这件事倒也容易解决,若是不肯好好谈的话,休怪我们这当兵的粗人不懂礼法。”队官耀武扬威的说道。 门房直气得牙痒痒,张家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冒犯,然而他偏偏又不敢多说半句话,毕竟对方有枪在手,自己腰杆子再硬也挡不住枪子。 这时,袁肃和林伯深双双翻身落马,在几名士兵的簇拥之下一前一后走进了大门。 林伯深对队官恶劣的态度很不满意,这次来取革命经费是为了革命,而革命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天下老百姓谋幸福,岂能像一个流氓地痞似的仗势欺人?他刚走进来立刻向队官训斥道:“不得无礼,你难道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们是军人,不是强盗!” 那队官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他知道林伯深和袁肃只是见习军官,见习结束之后就会返回学堂,自己是岳兆麟的手下,犯不着听这些学员的命令。只不过碍于军衔区别,他还是敷衍的应诺了一声:“是,属下知错了。” 袁肃从后面赶上来,拉了一把林伯深,低声说道:“由得他去,这些都是岳标统的兵,我们不好插嘴,再说对付这些大户是要耍一些狠才管用,否则天黑了都弄不到经费。” 林伯深仍有不服气,强调的说道:“可是,我们是新军,不应该有旧军的那种痞气。” 袁肃刚想继续劝说,可是肩头的伤口隐隐作痛,一时间又有一些头晕目眩,只能摇了摇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就在谈话之间,内院走廊上匆匆忙忙赶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位穿着考究、年逾五十的老乡绅,身后跟着七、八名挂着枪盒的护院汉子,还有一名管家似的人物陪佐在旁。之前开门的门房见了这些人,连忙小跑的迎了上去。 “黄三,这是怎么一回事?”为首的老乡绅看到新军士兵已经占据了大半个前院,立刻皱起眉头向门房斥问道。 “老爷,老爷,他们……他们说要用手榴弹炸门……老奴也是迫不得已……”门房黄三苦苦的解释道。 这位老乡绅正是张家大宅的主人张举人,他只听了门房说完这句话,马上意识到这队新军来者不善。张家在直隶是有名的望族,这些新军士兵既然敢如此撒野,可见是打算豁出去了。他早先听说过发生在武昌的新军起义,也听说过前不久发生在滦州城内的兵谏,外面动荡的局势由此可见一斑,新军士兵一个个发了疯,惹怒了他们肯定吃不了兜着走,自己也犯不着跟这些人作对。 当即,他在心里打定主意,只要这些新军不伤人性命,一切都好说。 林伯深见门房称这位老乡绅为“老爷”,于是走上前来,摆出威严的面孔说道:“你就是张老举人?我们也不必多说废话,此次前来是奉了军令,因近日滦州城内城外颇不安定,为维护全城治安,特意来向张举人借一笔经费充作保境之资。若张举人愿意合作,也算是为滦州城做了一份大贡献。” 张举人一听只是来要钱,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他家境颇丰,并不在乎破财消灾,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是最简单的问题,于是笑着说道:“原来如此,老夫最近也听闻城内出了一些乱子,既然是维护安定,那自然人人有责,此事义不容辞。” 林伯深见对方如此识相,索性不再黑着脸,欣然的说道:“张举人有这等觉悟,正是滦州百姓之幸,也不失是一件大功德。” 气氛顿时缓和下来,张举人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故作讨好似的说道:“诸位军爷远道而来,不如先到厅里稍作休息,老夫这就让人准备妥当。若军爷不嫌麻烦,老夫家中略有一些存粮,一并资于贵军用以保境安民,可好?” 面对张举人的热情配合,林伯深当然不会拒绝,为了革命大业经费物资当然多多益善,他立刻点头应道:“甚好,那就有劳张举人了。” 张举人侧了侧身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林伯深等人向前厅走去。 一部分士兵仍然留在前院守住大门,另外一部分则跟着军官们一起前往大厅。 来到大厅,张举人先吩咐仆人准备热茶,随后又让管家去准备一些粮草和现银。交代完毕之后,他才转过身来招待新军军官们落座,虽说自己表现的过于殷情了一些,那是因为年关将近,自己可不想在这个关头闹出不愉快,只求能将这些新军妥善应付过去,彼此都高高兴兴,更省的有什么后顾之忧。 袁肃身体虚弱,先一步落座下,他也觉得张举人太过热情,于是对先前队官交代道:“王队正,你带几个人去帮忙搬运粮草,这种粗重之活就不劳烦府上的人了。” 张举人看得出这位病弱的军官是领队人物,随即笑着客气说道:“府上帮工多的是,军爷们只管坐下来喝杯热茶就是。” 袁肃礼节性的微笑道:“举人太客气了,我等军人若连这点累都受不住,还谈什么保境安民?”他再次转向王队官吩咐道,“过去帮一把手。” 王队正本就想着在张府里面顺手牵羊一把,要是被留在大厅里喝茶反而还没有机会一饱私囊,现在袁肃吩咐自己去帮忙,正好可以四处“走走看看”,当即果断的答应下来,叫上几名心腹手下跟着管家向后院走去。 少顷,仆人将茶水一一送到,留在前厅的新军官兵们每人拿了一盏茶,坐下来慢慢品尝,众人就好像是在上门做客似的,之前打门时的怒气一扫全无。趁着此景,张举人倒是还与袁肃等人闲聊了几句,问起袁肃的伤势情况,随后还持老的提点了料理伤口的土方子,并打算赠送几副消炎去痛之药,不过却被袁肃婉拒了。 闲聊没多久,之前带着王队正去后院的管家拧着一个小包袱先行返了回来,然而王队正等人却没有跟着一起出现。管家看了一眼前厅没有发现王队正等人,同样露出几分疑惑之色,不过又不好直接发问,只好先将小包袱送到张举人面前。 张举人转向袁肃,说道:“大人,这里有三百两白银和一张六百两宝光钱庄三省通兑的银票。另外还准备了六石陈米……”说到这里,他又向管家问道,“之前跟你进去的那几位军爷呢?六石的陈米可不轻,让你去找几个帮工过去帮忙,你可有找?” 第4章,出水芙蓉 管家一脸为难,支支吾吾的说道:“老爷,小人带那几位军爷去了粮仓,本打算去吩咐住在后院的佃户帮忙把大米拖出来,可是那几位军爷推说他们自己能行,让小的先去拿钱,小的没有多想,于是就先去了库房取银子。本以为那几位军爷应该出来了,哪里知道……要不,小的再去看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大厅侧门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转眼间王队正带着他的手下从侧门走进了大厅。跟在王队正后面的几个士兵,每个人肩头上都扛着一只装着陈米的大麻袋,粗略的一算正好是六石之多。 王队正刚进门就打了一个哈哈道:“张举人府院又深又大,才转了一圈险些迷了路,好在还是走回来了。” 张举人总觉得王队正有几分古怪,但又不好说明什么,只是讪讪而笑道:“是老夫安排不周,早知道就应该让叫一个下人跟在一旁照应才是。” 一直坐在前厅的袁肃可不是傻子,他了解王队正的脾性,对方刚才肯定是顺手偷摸了一些东西,要不然脸色也不会这么好看。 不过,袁肃没有点破这一点,只是站起身来向张举人微微欠身,很有素养的说道:“承蒙张老爷鼎力合作,此番多有打搅,实在抱歉。我等既已完成任务,就不再多扰贵府,告辞。”说完,他向林伯深递了一个眼色,让对方上去接过装银子的袋子。 张举人和管家都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只要能送走这些带枪的大爷们,其他事情都好说。随即张举人也不再多犹豫,和和气气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让管家送袁肃等人出去。 正当前厅的新军官兵们准备离去之际,后厅的门廊上忽然传来一声娇嫩的喝声: “你们谁都不准走,给我站住!” 众人不禁诧异,纷纷转过身来向后厅门廊上看去。只见门廊前站着两位少女,其中一人年约二八,穿着一身白色丝面夹袄棉裙,衬托着修长的身材十分均匀,同时也与白皙粉嫩的皮肤相辅相成,一头乌黑流畅的秀发自然垂在脑后,看上去还有一些湿漉漉的感觉,彷佛刚刚才清洗过头发;另外一个女孩却是一副小丫鬟的打扮,年龄不过十三、四岁,面对前厅里的众人,显得怯生生。 开口叫住众人的正是年龄较大的女孩,此时她嘟着清丽的小嘴,白嫩的脸蛋上呈现出怒容,两只小粉拳紧紧的捏在一起,足显出一种大小姐的脾气来。然而不得不说,即便是生气的样子也掩饰不住少女清纯脱俗的美丽,尤其是如漆的秀发与一身胜雪的白衣、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衬托出浓厚的东方古典之美。 袁肃只看了少女一眼,心中就忍不住惊叹起来,天底下竟有这样素颜清雅的妙龄少女! 张举人见这群新军官兵们一个个用异样的眼神盯着少女,生怕有节外生枝,赶紧摆出一副威严的面孔向女孩训道:“涵玲,你就这样出来,成何体统。” 少女根本不在乎张举人的训斥,她气呼呼的说道:“三伯伯,这些坏人偷了我的东西。” 站在少女身后的小丫鬟怯生生的指了一下王队正,嘤声说道:“二小姐,奴婢看到的那个贼人,就是……就是他……” 张举人脸色不好看起来,他一语双关的喝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不等张府上的人继续指证,王队正换上一副无赖的嘴脸,煞有其事的叫嚷道:“你说谁是贼人,谁偷了你的东西?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那小丫鬟被王队正凶恶的样子吓得直发抖,连忙缩了缩身子,但是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是你,就是你,奴婢看到你鬼鬼祟祟的偷跑进二小姐的书房,然后,然后二小姐沐完头发就发现放在书架上的音乐盒不见了。” 王队正狡辩道:“什么音乐盒!你胡说什么?” 小美女涵玲根本不吃王队正这一套,娇叱道:“我不管你们是谁,也不管你们来做什么,你们现在把音乐盒交出来,我就当什么事没发生,要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她清丽的小脸蛋上展现出一副较真的样子,愈发显出一种小辣椒似的可爱。 张举人脸上闪过一丝焦虑,他是一个守旧的人,原本女孩子随随便便抛头露面已经不成体统,哪里知道自己这个侄女刚刚浴过头发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就风风火火的跑出来,这简直就是伤风败俗。更何况在什么时候耍脾气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 不等张举人发话,林伯深已经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冲着王队正冷声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竟做出如此下作的勾当,赶紧把东西还给别人!” 王队正愣了一下,心中顿时憋出一股恼火,在这个时候自家人不帮自家人倒也罢了,竟然还给外人帮腔,岂不说不讲义气,更是坏了七十九标的规矩。 这次标里派人到安山镇征收保境军费,所有人选自然都是亲信,说白了标统正是希望让他们揩几分油水。只有参谋副官袁肃和标部军械官林伯深是代表革命党,来为这次征收行动赋予所谓的“正义性”。要说这位吃过枪子的袁大人还是一个很好说话的角色,至于姓林的纯粹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平时就惹人嫌,此时又在关键时刻跳板,怎能不叫人上火? “林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人家随便信口雌黄几句话,你就怀疑我?” “就是,我们刚才一直跟着王大人,我们证明王大人是清白的。” “你说王大人偷东西,那就是说我们偷东西,你有什么证据?” “哼,装清高,无凭无据。” 那几个扛着米袋的士兵立马叫嚷起来为王队正辩护。 前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在场的士兵们几乎没有人站在林伯深一边,这下子反而使得林伯深尴尬不已。 林伯深怒不可遏,没想到这些士兵竟敢公然顶撞自己,然而就在他要发作之际,一直保持沉默的袁肃终于开口:“都少说两句,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赶着回去!” 他知道王队正肯定有猫腻,但也知道今天来的士兵自己和林伯深是管不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任务已经完成就不应该节外生枝。 王队正见袁肃不打算追究自己,于是连忙上前附和道:“袁大人自有公断,林大人何必多此一举?” 林伯深怒目相蹬:“你说什么……” 袁肃拉了林伯深一把,提点的说道:“咱们军中的事等回到营里再说。” 林伯深咽不下这口气,可是面对这些兵痞也无计可施,只好闷闷的“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迈步走出了前厅,不再理会这件事。 就在这时,那小美女听到袁肃这边的对话,她原本新军里面还有几个奉公守法的军官,没想到那些士兵竟连军官都不放在眼里,实在是可恨之际,当即忍不住大叫起来:“你们这些贼兵,今天要是不还我音乐盒,谁也别想走。别以为我三伯伯好说话,我爹爹可是直隶总督,到时候有你们好看的。” 这番话一出,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分量。若是说是直隶总督的远房亲戚,二十镇这些从关外调来的士兵倒是不会放在眼里,可万万没想到这位小美女竟是直隶总督的女儿,最起码真要闹僵起来,任谁都不敢动对方了。 袁肃眉宇微微皱了皱,心中暗叫不妙,自己身为陆军预备大学堂的学院,大学堂就设在直隶省府保定,与直隶总督府抬头不见低头见,日后若真是冤家路窄撞见了,那岂不是直接载在这位张二小姐手里?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王队正,只见对方的脸上同样是一副阴晴不定,当即趁势说道:“王队正,刚才你去粮仓取粮食时,莫不是错拿了什么东西?” 王队正脸色一下子难堪起来,暗骂不已:奶奶的,你也太会见风使舵了吧!他脸上不甘,心中更是不甘,一时踌躇难定,硬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袁肃上前一步,渐渐显出严肃的一面,提高语气强调道:“王队正,不妨先自己检查一下身上,若是无心拿错了东西,赶紧拿出来还给二小姐,不要让别人误会。” 听到这里,王队正深知再无退路,好在袁肃的话总算留了一些颜面,于是顺着对方的话装模作样在身上找了找,最后终于掏出了一枚精巧华丽的小盒子,一边交到袁肃手里,一边含糊其辞的说道:“还真是奇怪……当时在粮仓的地面上看到,随手捡了起来,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物什,现在才想起来……” 袁肃没有理会王队正,接过音乐盒之后走到小美女面前递了过去,说道:“只是一场误会,还望二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小美女一把抢过音乐盒,怒火未消的说出两个字:“下作。”随后留下一瞥仇恨的眼神,转身径直的离开了前厅。 袁肃嗅到小美女刚刚沐完秀发的芳香,心神一片怡然,暗叹道:没想到今日竟有这样的遭遇,不知道日后还能不能再上一面。 之后,向张举人客套的告辞,张举人正一脸郁闷,仗着对方知道自己与直隶总督有关系,于是也不再客气,闷声闷气的打发走了这伙新军。 第5章,时势之见 从张举人府上出来,袁肃带着队伍离开安山镇,经过刚才一节所有人闷不作声,王队正和他的心腹手下还在生着林伯深的闷气,而林伯深骑在军马上,黑着一张脸色,心中同样藏着怒火。只有在前面领队的袁肃还是跟来之前的样子一样,一副精神不振、昏昏欲睡之态。 一路上王队正倒没怎么闹别扭,虽说把音乐盒交还了出去,但是他顺手拿走的可不止音乐盒一样东西,好在其他的宝贝都在,总算是有收获。要说郁闷只不过是刚才林伯深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了脸,但话又说回来,像自己这样的兵痞原本就不讲什么面子,更何况就算林伯深只是见习军官,那也是一个军官,自己一个小队官犯不着跟长官较劲。 就这样,众人一路无话,死气沉沉的赶路返回。回到滦州城内已是傍晚时分,大家都没顾得上吃午饭,此时早已经饥肠辘辘。 七十九标标部早安排人在城门口等候,看到袁肃一行人顺利返回,赶紧迎上前去接应,一直将一行人接到位于滦州火车站旁的标部大院。标统岳兆麟让他的副官出来说了几句慰劳之话,随后交接了征收的物资。 王队正与标部的军官颇为熟悉,大大咧咧的说了一下事情经过,然后叫嚷着要吃饭。没过多久,一名尉官带着王队正和其他士兵去标部大院的炊事班吃饭。袁肃和林伯深没有跟着这些人一起去,他们好歹是标部的军官,通常都是在专属的军官食堂吃饭。 去后勤处交了战马,袁肃、林伯深二人向标部西院走去。 起初林伯深只是鼓着脸闷不作声,可是没走几步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抱怨出口:“不行,我可咽不下这口气,军人连一点操守都没有,还怎么谈保家卫国?我现在就去见标统,检举那姓王的家伙。” 说完,转身就要向前院走去。 一旁的袁肃叹了一口气,叫住林伯深道:“仁卿,你怎么还是这么冲动?” 林伯深生气的说道:“我冲动?姓王的在别人家里偷东西,这可是败坏我们新军的名声,他还目无尊长以下犯上,长此以往,军中无纪律可言,队伍无司法可寻,那我们与流寇强贼又有什么区别?” 袁肃换上一种严肃的脸色,十分认真的说道:“仁卿,在这里我们始终是外人,这些关外兵向来脾性暴烈,你我二人又岂能奈何?有时候为了顾全大局,总是要做出一些让步的。咱们当兵的不单单要看重军人素养,同样还要具备一些政治头脑才行,要不然为什么会有‘军政’的说法?” 林伯深疑惑不解的看着袁肃,问道:“梓镜,我说军纪的事情,你怎么谈到政治了?” 袁肃故作深沉的摇了摇头,用一种深远的语气说道:“王队正敢如此大胆,你真以为只是欺负我们是外来人吗?你何不想想,这次征收保境军资如此重大的事情,标统为什么会选王队正的人来跟着我们?答应很简单,因为王队正是标统的亲信,正因为有标统在背后撑腰,所以王队正才会如此飞扬跋扈。” 第3节 林伯深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话刚到嘴边时,脑海中一下子醒悟过来,一时间欲言又止。 袁肃再次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只要有利益关系,那就有政治。军队本来就是一个复杂的地方,关系错综,人心难测,若是连一点政治头脑都没有,你看怎么看得清楚眼前的局势?” 默然许久,林伯深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可是,岳标统明明是答应支持革命,他怎么可能纵容手下胡作非为?照你这么说,这次收上来的军资也都会被中饱私囊?” 袁肃此时没有什么心情,他只当是发泄的说道:“这又能说明什么?当初张统制口头上也说要革命,可最后只不过是一场虎头蛇尾的兵谏。仁卿,你仔想想,倘若岳标统真心为了革命,这次征收军资的事情他何不直接委派白队正去?” 听到这里,林伯深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晴不定起来:是啊,白雅雨是这次起义行动的直接策划人,同时也是七十九标的队官,同样是队官,岳标统只派亲信不派革命志士,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他心里已经很清楚答案,袁肃的话并没有错,这些人根本就没有革命的心思。 缓了缓情绪,袁肃语重心长的说道:“仁卿,不是我反对你,只是滦州大势已去,不管是二十镇的标统们还是那些革命会党,在他们眼里始终是把我们当外人来看待,我们无法猜透他们每个人心里的盘算,也无能为力插手其中。” 林伯深捏紧了拳头,艰难的说道:“若真是如此,这些天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了?” 袁肃伸手拍了拍林伯深的肩膀,叹息的说道:“听我一句话,既然我们是外人,就不要插手这里的事情,只要能做好分内的事情就行。” 他说完,不打算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率先一步向西院走去。 林伯深在原地发呆了一会儿,随后迈着沉重的步子跟了过去。 在军官食堂吃过晚饭,袁肃与林伯深各自返回宿舍休息。这一晚,袁肃心里已经下定决心,自己绝不会掺和不久之后即将发生的滦州起义,不仅是因为知道这场起义是以失败告终,更是对自以为是的革命党以及见风使舵的保守官僚感到失望。 在洗漱完毕上床之后,他忽然又想到了今天在安山镇张举人家里遇到的那位少女,真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直隶总督张镇芳的女儿,更没想到张涵玲是一位绝色美女。 次日一早,袁肃醒来之后先去军医房取了煎好的药服下,这才又去军官食堂吃饭。 如今的年代不像二十一世纪,军中的伙食一日只有两餐,当然袁肃是负伤在身,所以可以多吃一餐。他走进军官食堂时,伙夫早已经准备好了一份单独的早餐,也就是一个馒头、一碗粥外加一碟咸菜罢了,自己就坐在空荡荡的食堂里准备吃掉这顿来之不易的加餐。 正在这时,门口忽然走来一个人影,向食堂内喊道:“袁大人?” 袁肃回过头来,只见门外站着的正是标统岳兆麟的副官,他站起身来问道:“陈大人,这么早是有什么正事吗?” 陈副官一边笑了笑,一边走进食堂来到吴绍霆面前,说道:“正是来寻袁大人你呢!标统大人要见袁大人,所以让我来带个话。刚才去内院宿舍那边没找到袁大人,所以来了这里,还真让我遇上了。” 袁肃不禁疑惑,问道:“标统大人这么早急着找在下,不知所为何事?” 陈副官说道:“这倒不知,只知道今天早上标部收到一封信函,标统是看完这封信函之后才急着要找袁大人你。” 袁肃微微怔了怔,他第一个念头是猜测这封信是不是跟昨天去安山镇的事有关,弄不好开罪了张镇芳的女儿,被张镇芳追究责任下来了。不过转念又想,虽说这个年代有电报,但电报也是有延时的,怎么可能昨天发生的事今天就有反应了? “哦,”他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说道,“真是有劳陈大人特意来通知,若是不急的话,在下吃过早饭之后立刻赶过去。” “不急不急,我也只是来知会一声。既然袁大人知道了,那我就不多叨扰,先告辞了。” 陈副官离去之后,袁肃重新落座下来,带着几分猜疑的心思随便将馒头就着热粥吃完。 出了军官食堂,他没有多作迟疑,径直的往前院的标统押房前去。他自是不会担心昨天的事情,真要痛楚篓子来了,岳兆麟也休想跑掉,终归自己是外人,背黑锅这种事可不容易栽赃到自己身上来了。 来到押房外面的走廊,经过简单的通报,袁肃在押房内见到了岳兆麟。 岳兆麟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他本不是关外人,只是投入新军之后被分配到二十镇常驻关外。就平时而言,他对袁肃、林伯深二人还是很客气,毕竟是高等学府出来的学员,毕业之后之后必然大有作为,再加上新军都是一个系统,犯不着闹别扭。 今日见了袁肃,岳兆麟依然很客气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身来,用带着湖南方言的口音热情洋溢的说道:“梓镜啊,伤势可好一些了吗?” 袁肃一见岳兆麟是这样的态度,心中自然更放心了一些,他客气的说道:“有劳标统大人记挂,在下并无大碍了。” 岳兆麟点了点头,微笑道:“如此甚好,无论如何,身体是关键呐。” 袁肃问道:“不知标统大人找在下有什么事?” 岳兆麟下意识对押房外面的人递了一个眼色,在外面的几名军官很识趣的退出了房间,顺手带上房门。 【多谢各位大大的支持,今天能会转状态,还各位大大能捧个场,撑撑门面。鞠躬拜谢了!】 第6章,标部会谈 “梓镜,昨日去安山镇之事你处理的很好,我一直没把你当外人,这次让你负责此事当然是希望你也有好处。哪里知道,倒头来你却分毫不取,呵呵,这该让我如何理解呢?”岳兆麟依然没有架子的笑道,不过总给人一种弦外之音的感觉。 “标统大人的好意,在下自然不敢不领情,但此事关乎重大,在下受伤的这段时间又承蒙标统大人额外照顾,所以但凡能为标统大人效力之处,必当尽心尽力,绝不有任何私心。”袁肃故作奉承的说道。 这番话真正是说到岳兆麟的心坎上去了,如果袁肃是以“为了革命”为理由不敢中饱私囊,这反而还会让他下不了台。毕竟这笔物资是否用在革命上,大家都心知肚明,没必要把话说得太绝。并且袁肃还强调自己受伤时得到七十九标额外关照,更是把这番圆话的话说得更加冠冕堂皇。 岳兆麟哈哈笑着点了点头,赞许的说道:“梓镜这话说得太见外了,不过你大公无私的精神的的确确值得表扬。至于昨天在安山镇发生的意外……我已经严肃批评了王队正,而且也打算做降职处理,林仁卿那边还希望梓镜你去说几句安慰话,不要让他放在心里去,毕竟这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是我错看了王队正。” 袁肃不亢不卑的说道:“在下自然相信大人会有公断,仁卿那边在下会好好劝慰。” 见袁肃如此明白事理,岳兆麟心中总算是彻底放下了这件事,当即他走回到办公桌前面,从桌面上取来一封已经拆开的牛皮纸信袋。如今牛皮纸算得上是贵重物品,通常只用于高层官僚通讯,所以一般只要看到是牛皮纸装的信函,立刻就能知道这是公文。 “这是今天早上总镇派发下来的官文,据说目前在直隶的所有部队都接到这样的官文。” 岳兆麟将牛皮纸袋放在桌面上,之前轻松和气的脸色一扫全无,换上一副严峻的神态。 “上峰有什么指示吗?”袁肃莫名其妙的问道,他虽然从岳兆麟的脸色上察觉到这是一桩严肃的事,可总镇派下来的官文与自己又有什么干系呢。 “这份官文只是例行通告罢了。八天前第二镇已经攻克汉口,革命军目前退守在汉阳一带,不过照此情况发展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连汉阳都守不住了。除此之外,三天前禁卫军开进山西,顺利镇压了山西的起义军,就在昨天下午山西宣布取消独立。有鉴于此,上峰严令直隶各部严格监控军械,避免有好事者兴风作浪。”岳兆麟用抑扬顿挫的语气说道,说完这番话之后,他好整以暇的看了袁肃一眼。 袁肃当然知道武昌起义的经过,他也很清楚北洋军不会再进攻汉阳,接下来就是袁世凯粉墨登场开始密谋与南方议和了。至于山西取消独立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是靠近京城的地方,如果袁世凯连北方都无法稳固,还有什么筹码威逼南方? 他稍作沉思了一下,心中隐隐约约已经猜到岳兆麟为什么找自己谈这件事,不过仍然故意的请示道:“大人,为何要单独告诉在下这些消息?” 岳兆麟在自己的座椅上坐下来,微微叹了一口气,郑重其事的说道:“梓镜,你是明白人,应该知道我单独告诉你这些是什么意思。其实不瞒你说,早晨通讯员送来这封官文时,同时还告诉我另外一个消息,京城一带都在盛传是袁宫保派人暗杀了吴绥卿大人,为此吴绥卿大人的旧部正在密谋行刺袁宫保报仇雪恨。” 袁肃倒也知道吴禄贞的死是袁世凯一手安排,但是吴禄贞的旧部意欲刺杀袁世凯,这与自己又有什么瓜葛呢?难不成,岳兆麟还真以为自己跟袁世凯是有亲戚关系? 稍作停顿之后,岳兆麟继续说道:“身为一个中国人,你我都憎恨清廷的腐朽,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革命并不是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再者经这革命之势折腾,国不像国,家不像家,那些自诩革命志士者有多少人没有私心,一个小乡就能称孤,一座小县就能称王。看看,武昌起义才过去多久,咱们中国遍地都是所谓的革命政府。” 对于岳兆麟的这番话,袁肃不得不说是十分赞成的,虽然这个年代真正的爱国志士不少,但那些打着革命的旗号却为了争夺个人权利的人同样多不胜数。当然,他相信岳兆麟本人也属于后者,之所以跟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无非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罢了。 “大人所言极是,其实在下有同样的感悟,这世道上浑水摸鱼的人实在太多。”袁肃一边点着头,一边附和着说道。 “你明白就好,这里没有外人,我不妨与你说实话,对于我们七十九标下面密谋的活动,我实际上并不看好。但是一来人心所向,二来我这个标统也不忍心阻止爱国官兵的义举,所以还是任由他们行事。实属无奈啊。”岳兆麟语重心长的说道。 “大人的处境在下理解。”袁肃顺着岳兆麟的语气说道,不过他心里却暗暗冷笑,十之八九岳兆麟也希望自己能占山为王,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才保持似是而非的态度,到时候就算举义失败同样还可以脱身事外。 “跟你说这些,就是希望梓镜你千万不要站错队伍,否则到时候追悔莫及。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说,这件事是王队正昨晚通知我的,你别看王队正素日痞里痞气,他收集小道消息还是很有一手。”岳兆麟话锋一转,脸上的严峻之色更浓一筹。 “是吗?王队正收集到什么消息呢?”袁肃好奇的问道,对于今天岳兆麟突然找他来谈话,他已经感到有几分奇怪,现在看到对方脸色更加严肃,显然这接下来的话才是最重要的。 “王队正最近听白雅雨、胡鄂公他们说,之前总镇的孙副官已经秘密返回滦州,似乎是要参与此次义举。不过下面也有传闻,说是孙副官正在谋划另外的一些行动。”岳兆麟故作低沉的说道。 “孙副官?哪个孙副官?”袁肃仔细在脑海里搜索着记忆,不过依然有些模糊。 “就是之前咱们二十镇张统制的副官孙谏生,张统制去职之后,他也一同离去了。梓镜,你应该还记得,当初咱们二十镇与六镇的秘密联络工作全部是孙副官一手负责,可以说孙副官对革命是死心塌地的。京城那边盛传袁宫保暗杀了吴统制,孙副官对此事十分震怒。”岳兆麟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语气一丝不苟的说道。 “可是,这与在下又有何关系?”袁肃不动声色的问道。 “梓镜,我这么跟你说吧,王队正告诉我,他推测孙副官正在策划一场阴谋,虽然不确定是什么,但很有可能会对一些人不利。鉴于之前孙副官对吴统制遇害之事耿耿于怀,我很担心梓镜你的安危。”岳兆麟加强语气说道。 听到这里,袁肃已经彻底清楚岳兆麟这次找自己谈话的目的了。当然,他相信岳兆麟不是一个愚蠢的人,纵然自己经常在外吹嘘与袁世凯有亲属关系,但只要动动脑子就知道,如果自己真与袁世凯有关系,到现在还会只是一个区区见习参谋副官吗?或许他确实与项城袁氏一族有血脉关系,只是隔了好几代人,就算是亲戚也是极其偏僻的远房亲戚。 他只能将岳兆麟的话一分为二来看待,其一是岳兆麟提示自己不要站错队,其二是岳兆麟让自己谨防革命党人。若将这两点合在一起,不难猜出岳兆麟对这次正在密谋的起义行动很有保留,所以要在事先做好周全的准备,多拉拢一些中层军官站在他这边,一旦发生不测也好有人可用。 袁肃平日里就是一个典型的投机态度,而且不管他是否跟袁世凯有亲属关系,总之宁滥勿缺。除此之外,像他这样的军校外派见习军官,随时都有可能返回学校,到时候还不必担心有人争功,完全符合岳兆麟需要拉拢的所有条件。 至于孙谏生秘密返回滦州密谋暗杀行动,他倒觉得多多少少有些危言耸听,就连岳兆麟都说这只是单纯的猜测,极有可能是对方故意杜撰,目的是让自己不会突然倒向革命党人。 不得不所,岳兆麟真是煞费苦心,不过也让袁肃见识到了这个时代不乏精工心计。他故作凝重的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正色说道:“多谢大人忠告,在下一定谨记在心。这就不难怪了,白队正和胡干事他们从来都不待见在下。” 岳兆麟用同样正色的姿态说道:“总之,梓镜你能看清楚时下的状况那是最好不过。此外,如果你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大可来找我,但凡过分之举我自是不会坐视不理。” 袁肃赶紧说道:“多谢大人,有大人这番话,在下甚是安心,大人之恩必然铭记不忘。” 岳兆麟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嗯,那就先这样,你回去之后与林仁卿也好好谈一谈,他这个年轻人性子浮躁,就怕会不理智。” 袁肃承应下来,随后又向岳兆麟说了一些奉承之话,这才离开了押房。 出了标部营楼,袁肃顺道先去了军医处更换伤口纱布和药粉。在军医处处理伤口时,他脑海里一直在盘算着岳兆麟刚才所说的话,滦州起义前期策划了大半个月时间,结果却只经历一天一夜的奋战最终以失败收场,实在想不通这些革命党前期到底策划出什么东西来。既然岳兆麟有心拉拢自己,自己也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与革命党划清界限,省的在起义失败之后惹一身脏水。 就在从军医处出来时,袁肃碰巧看到林伯深从正大门处向标部营楼走去,刚想走上去打一声招呼,却赫然发现原来林伯深并不是一个人,左右还有三、四个军官。定睛细看才辨认清楚,这几个军官不是别人,正是那几个谋划起义的革命党核心成员,除了七十九标一营管带王金铭、二营管代施从云之外,就连共和会会长白雅雨也在其中。 他当然知道不可能是岳兆麟找这些人到标部来,按照岳兆麟一贯的作风,自然要保持含蓄的态度,就算要见白雅雨等人也只会趁着晚上暗中接见。可想而知这些人是主动来找岳兆麟商榷起义行动的细节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他忽然看到白雅雨抬眼向这边瞥了一眼,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竟是一种分明的鄙夷。自滦州兵谏失败之后,之前叫嚣起义的革命军官们一直对那些见风使舵者分外憎恨,尽管白雅雨是后来才调入七十九标担任队官,但想必也是听人介绍过七十九标的情况,因此才对他如此轻视。 既然对方冷眼相待,袁肃索性不去跟他们打交道,正好林伯深也没看到他,当即转过身去从另外一边走开。 第7章,起义前夕 对于七十九标起义之事,袁肃确实打算找到林伯深好好谈一谈,对方不仅是自己的同窗,更是来到这个时代第一个朋友,于情于理都不希望其站错队伍。但是想到林伯深内心深处充满强烈的革命情怀,他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此这件事暂且搁置了下来。 然而就在两天之后的清晨时分,不等袁肃去找林伯深,林伯深反而主动跑到袁肃的宿舍门口,敲响了宿舍的木门。 袁肃刚好洗漱完毕,准备前往军官食堂吃早饭,打开房门口看到林伯深时,不禁有几分诧异。他发现林伯深双眼带着些许血丝,眉宇间颇有疲倦之意,整个人倒是显得十分亢奋和激动,见了面之后迫不及待的迈步向宿舍里面走去。 “仁卿,你昨夜没有休息吗?”袁肃忍不住问道。 “是啊,昨天晚上胡干事在望泉酒楼召集我们开会,一直开到深夜两点钟。梓镜,你肯定猜不到,起义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白会长大前天亲自去找过标统大人,标统大人业已下定决心。这可真是激动人心的时刻啊。”林伯深刻意压低声音说道,只是不管他怎么压,都有一种欲罢而不能的冲动,可见这次起义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袁肃当然不相信岳兆麟已经下定决心,大前天他可是先见过岳兆麟,之后白雅雨等人才再找过去,这位岳标统必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过他还是皱了皱眉头,脸上堆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仁卿,你什么时候跟白会长他们走的那么近?之前这些人不是一直认为你我是见习军官,在军中并无势力,所以把我们当外人来看吗?”他问道。 “其实之前我并非没有跟他们来往,只不过不常见到胡干事、白会长罢了,倒是经常跟第一营和第二营的两位管带在一起说过话。上次我们安山镇征得军资回来后,白会长那天夜里找到我,对我们上次行动很满意,还说在革命成功之后委任我掌管义军全部的后勤军需。”林伯深笑容洋溢的说道。 袁肃心里很清楚,上次从安山镇征收上来的军姿大部分都交到标统岳兆麟手里了,也许岳兆麟为了中饱私囊,所以对白雅雨说这笔军资目前由林伯深监管,故而白雅雨才找到林伯深,还许下一些好处来拉拢其。当然,也有可能白雅雨打听到林家在上海颇有家底,为了给财政多找一条后路,因此才一改往日的态度。 不管是哪一种原因,他都觉得这些革命党太不地道,林伯深本来是一个赤诚的革命志士,这些人却还是唯利是图。他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大前天岳兆麟的话,放眼中国到底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革命志士?又到底有多少是打着革命旗号争权夺利? “原来如此。”默然一阵过后,他平静的说道,“那么,昨天晚上的会议,可曾讨论出什么结果吗?” “是的,胡干事和白会长向我们布置了详细的起义工作,另外驻唐山的七十八标、驻遵化的八十标都已经安排好内应。我们首要的任务就是第一时间攻入唐山,夺取总镇的指挥权。细节方面现在告诉你也没有用,因为今天晚上胡干事还会召开一次全体会议,所有营级以上的革命军官都会到场,到时候不仅会制订详细作战计划,还会定下义举确时。”林伯深接着说道,他的神态再次显出了振奋。 “是吗?这还真是一场隆重的大聚会,胡干事、白会长他们就不怕起义计划会遭到泄露吗?”袁肃隐隐带着几分揶揄说道,虽然如今革命狂潮已经席卷全国,但这里毕竟是北方,起义这种事可不是家常便饭,多少先烈付出鲜血教训,甚至就连武昌起义都是因为泄密而不得不提前行动。 “放心吧,这一点白会长早有准备,之前这么多天一直秘密行事,目的就是要先在咱们七十九标上上下下散布革命义理。这次起义就是以我们七十九标为主力部队,只要能成功突袭总镇,二十镇便可全镇揭竿。”林伯深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语气显得铿锵有力。 袁肃并不想告诉林伯深现实是多么残酷,他之前已经说过很多这样的话,既然林伯深听不进去,再多说也是无益。他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脸上显出一副深思的样子。 这时,林伯深又开口说道:“梓镜,晚些时候必然会有人来通知你参加会议,白会长说过,一定要尽可能争取更多的军官参加义举,只有这样才能团结我们七十九标上下。” 袁肃略微想了想,然后说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昨晚一夜未休,没有精神还怎么行动?” 林伯深点头应道:“你说的是,那你就等候消息,晚些时候我再来找你。” 第4节 送走了林伯深之后,袁肃在宿舍里闲坐了一会儿,暗暗盘算着今天晚上到底要不要去参加这次革命大会。先不说之前岳兆麟特意找他谈过话,只说自己明明知道这次起义是失败的结局,现在还要掺和进去岂不是自讨烦恼?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明言拒绝的话,弄不好还会被视为反革命,等到起义之时这些革命党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寻思一阵之后,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既然七十九标现在是革命主力,身在其中当然不能太不识趣,若真是邀请自己前去赴会,顺便了解一下革命党的行动步骤,到时候也好留一手准备。反正只要起义时不出手,事后自然算不到自己什么事! 计议已定,袁肃站起身来离开了宿舍,前往军官食堂吃过早餐,然后又去军医处更换了伤口纱布、服下一剂消炎的中药。到了晌午时,他一时兴起前去标部参谋处,整理了一下参谋处的文档文件。本以为中午时会有革命党的联络人来通知晚上开会的消息,不过他一直在参谋处待到下午两点钟都不见任何人影,就连七十九标参谋处原有的两名参谋官都没来。 当然,平日里参谋处的参谋官也没有天天都到押房当值的习惯,反正非战时参谋处的工作仅仅是处理军用文件和军事电讯等杂务,文件电讯并不是天天都有,大部分时候军官们都会私下喝酒、聚赌之类的来打发时间。 到了下午四点,袁肃从标部出来返回宿舍,突然发现今天整个标部营区都很安静,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他总觉得这是一个不正常的现象,就算官兵们闲其无聊午睡,都快到吃晚饭的钟点了,怎么可能还是这么安静? 正好在路过炊事班营房时,三名伙夫正抬着一大筐生土豆从营房里走出来,看样子是要开始准备全营的晚饭。袁肃感到十分奇怪,照理说这个钟点晚饭应该快准备好了才是,而不是还没下锅,就算偷懒误时也不至于延误这么久。 他立刻快步迎了上去,拦下伙夫问道:“你们为何这么迟还没有准备晚饭?” 伙夫长见袁肃一身军官的行头,连忙说道:“大人,今天晌午上面吩咐过,晚饭延迟一个钟点再准备,俺们也是按照吩咐办事。” 袁肃疑惑道:“谁吩咐的?” 伙夫长搔了搔脑袋,说道:“就是陈副官啊,陈副官说是标统大人吩咐的,还说已经通知到各营各队了。” 袁肃知道这件事不会有假,这个年代当兵的大部分都只是为了混一口饭吃,如果炊事班敢延误开饭的钟点,只怕士兵们早就闹上门来了。如今营区静悄悄的,显然是接到上面的命令,可是岳兆麟为什么要在今天推延开晚饭的时间? 他感觉到这绝不是一次巧合,今天早上林伯深刚说过今晚胡鄂公、白雅雨要召开大会,或许与这次大会有关系。至于是什么关系,他一时半会也拿捏不准,索性不再多问,当即自顾自的返回军官宿舍了。 袁肃刚回到宿舍没多久,房间的门就被“啪啪”急促的敲响了。他猜测应该是革命党派人来通知自己,不过这时间也太晚了一点吧。 --------- 【多谢各位大大的支持!】 第8章,似有变故 起身打开房门,站在门外的正是林伯深,不过袁肃发现对方的脸色竟是一副疑虑重重。 “仁卿,你脸色怎么这么难堪,发生什么事了?”他一边闪身让林伯深进来,一边奇怪的问道,同时还在心里思索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刚才二营施管带来找我了,他说让立刻去后勤处领一匹马,然后随他一起去城北参加今晚的大会。”林伯深语气无力的说道。 袁肃不由的皱了皱眉头,今天早晨林伯深还是一副亢奋激动的状态,怎么一转眼的时间突然变的如此心事重重、颇显忧虑?他想开口说些话,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毕竟林伯深的一番话只说到一半,自己只好平静的看着对方。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林伯深鼓起一股底气沉重的说道:“我得到施管带的通知后,说要叫上你同去,不过……不过施管带突然强调说,今晚不要叫你去,他说白会长和胡干事那边根本没把你算在其内。” 听到这里,袁肃的表情多了几分凝重,不得不说这件事还真让他感到意外,闹革命这么大的事情,既然要以七十九标为主力,那自然应该尽可能的团结所有人,岂能因为之前的介怀而任意排挤?再说,滦州兵谏时投机观望的军官多得去了,就连标统岳兆麟就是典型,难不成白雅雨、胡鄂公连岳兆麟都不算在其内? 事前谋划起义时弄得七十九标人人尽知,眼看就要定大局之际又开始排挤人,这些天真的革命党还真不怕这些被排挤的人去告密吗? 不过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他忽然又觉得这一切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白雅雨、胡鄂公这些人以为武昌起义的影响足以掀起全国性的革命浪潮,所以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事,而这必然是此次起义失败的关键原因之一。正好他也不想掺和这件事,革命党人如此冷待自己,索性就顺理成章的置身事外。 林伯深见袁肃沉默不语,以为对方心中有所芥蒂,于是连忙说道:“梓镜,这件事我也觉得很唐突,真不知道白会长他们是怎么想的。你向来都很有见地,必然能为起义提出更有建设性的意见。唉,我已经向施管带说了好多遍,可是他们……唉……” 袁肃微微笑了笑,坦然的说道:“仁卿,你不必多说了,其实你我都明白这些道理,毕竟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的人,我自始至终都选择保守,他们当然不会拿我当自己人来看。不过无妨,反正我有伤在身,行动环节也帮不上什么忙。” 林伯深犹豫了一下,叹息的说道:“这样吧,晚上开会的时候我再亲自向胡干事说一说,好在你也不是什么顽固之人,此次义举是为了救中国,你我都应尽一份心力。” 袁肃缓缓吸了一口气,忽然换上一副郑重的神态说道:“仁卿,你大可不必如此。在你面前我也不说虚话,正如我之前多次跟你说过的那样,我并非不支持救国之道,只是对于此次起义行动甚为顾虑,从筹备到联络再到着手准备,其中有太多破绽,实在让人不放心。革命是壮举,但绝非是草率行事,我同时也希望仁卿你要慎重考虑。” 若是换做其他人,林伯深只会认为这是贪生怕死的托辞,但是他之前与袁肃就这些问题交谈了许多,甚至早在滦州兵谏之前就有过诸多探讨。他早就从怀疑的态度转变为了信任,认为袁肃并不是贪生怕死,而是深谋远虑。 只是就算如此,他仍然不会轻易放过眼前的这次机会,因为自己坚信自古没有不流血的革命,只要能为救国尽一份力,哪怕牺牲性命也在所不辞。 “梓镜,你毋须再多劝,你的心意我明白,而我的心意你也应该清楚。”林伯深掷地有声的说道,他双眼闪烁着坚定不移的神光。 “唉……我明白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万事小心,切莫拿生命开玩笑,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必计较一次的失利。”袁肃语重心长的说道,他的语气十分诚恳,自己是真心不希望林伯深有任何闪失。 “呵呵,我会记得你的话的。”林伯深笑着点了点头应道。 “那就先这样,既然你还要去参加会议,毋须理会我了。不管起义的行动算不算我一份,我都顺其自然好了。”袁肃拍了拍林伯深的肩膀,泰然自若的说道。 林伯深原本还想多说几句,但最终欲言又止,最后再次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送走林伯深之后,袁肃反而轻松的舒了一口气,总算解决了一个麻烦事。在宿舍里稍微打点了一下,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他这才出门前往军官食堂吃饭。然而来到军官食堂时竟然发现正是晚饭的钟点却一个人影都没有,有几个伙夫在打扫卫生,向前一问才知道军官食堂今天提早准备晚饭,半个钟点前标部的军官都已经用过晚饭了。 袁肃没有感到奇怪,军官食堂提前准备晚饭自然是希望军官们吃完饭后直接去参加革命大会。他让伙夫将热了一些剩饭剩菜,自己就勉强凑合着吃了。不过就吃饭的时候,他不自觉的又联想到了炊事班延迟向士兵开饭的事情,军官食堂提前开饭,炊事班却延后开饭,前者尚且有所解释,至于后者未免有些莫名其妙。 让士兵延迟开饭,还是通知各营各队,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思前想后许久,直到原本刚刚加热过的饭菜重新变凉时,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记得自己前世读过许多演义之类的书籍,书中但凡要发生突袭或者夜袭之类的作战之前,都会先让执行行动的兵士们吃饱肚子。 难道说,今晚就要起义了? 虽然袁肃不能确定,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解释。想来不会有错,整个起义计划已经筹谋许久,如今都开始召开全体起义军官会议了,会议结束之后省的夜长梦多,当然要第一时间展开行动。 如果真是这样,今晚注定难以入眠了!只是好在自己可以自身事外,或许等起义失败之后还能跟着岳兆麟一起邀一份功。 想到这里,他暂时把这些事放下来,三下两下将碗里的饭拔进嘴里。吃完晚餐之后,他直接返回宿舍,下定决心今晚哪里也不去,任由屋外打雷下雨。 这个时代的夜晚无事可做,袁肃在油灯下练习了一下钢笔字,困意不知不觉袭来,索性稍作洗漱后便直接卧榻休息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隐隐约约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然而还没理出梦境里的头绪,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响动,甚至还传来了军号的声音。 袁肃惊醒过来,迅敏的翻身下床,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宿舍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只见外面的营区一片通明火光,许多火把的光影在晃动,处处都有人马的动静。 七十九标标部驻扎的滦州火车站内除了标部警卫队和一些后勤队伍之外,另外还有下属第三营紧挨着火车站安置营区,此时此刻,外面的大院里不仅有标部警卫队,就连第三营的全体士兵也都正在列队集合。平日里根本不觉得标部营区有很多人,现在几百官兵一下子全部出现,顿时显得大院拥挤了不少。 “九队的人赶紧站好队伍,别他妈的磨磨蹭蹭!” “哪个谁,还跑什么,回到队伍去站着别动。” “都站好了,陈副官,把子弹派发下去,赶紧的。” “都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不是演习,所有人都听从各自长官的命令行事,长官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必须做什么。待会儿后勤部和通讯部留守火车站,其余人都赶到城西集合!” 吵杂的人群中能听到几名军官再高声吩咐,其中就有标统岳兆麟的声音。 袁肃因为光线的问题,在窗户这边看不清楚岳兆麟到底在哪里。不过他现在完全可以断定,自己之前的猜测果然没错,革命党正是打算在今天发动起义。略等了一会儿,他返身回到床榻边,从军外套的口袋里摸出怀表,借着屋外憧憧的火光看了一下时间,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一刻了。 十分钟之后,标部大院的吵杂声渐渐消停下来,只听到各队队官陆续发出号令,然后马蹄声和脚步声接连响动了起来。 【书已经转状态了,求各位大大有能力打赏的打赏一下,撑撑门面,多谢了!】 第9章,世事难料 袁肃再次掀开窗帘一角向外看去,发现第三营和标部警卫队已经完成派发子弹,队伍前后紧密衔接的开出大院,沿着火车站外的大道向西而去。与此同时,负责后勤和通讯的几名军官则带着各自的队伍转身向标部营楼跑去,这些人虽然不少,但有枪的不多,大部分要么是杂役要么是文职。 没过多久,整个滦州城都被惊动了,除了火车站这边的标部和第三营之外,驻扎在南城关以及城郊乡镇上的第一营、第二营也都准时行动。七十九标将近一千名士兵浩浩荡荡的赶向城西,现在是生更半夜,队伍的行进声也免不了惊动平民百姓。不少好事者纷纷披上一件衣服跑到阳台、窗户、大门口,小心翼翼的探头探脑来看一个究竟。也有人忍不住低声议论,这天下真是不太平了,怎么又要起义了? 袁肃看着第三营和警卫队全部离开标部大院之后,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即转身走回到宿舍内,准备继续休息。可是突然之间,屋外传来一阵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本以为是某个军官路过,可是没过多久马蹄声竟停在了宿舍门口。 不等袁肃做出反应,宿舍的木门被急促的敲响了。他快步迎到门前打开房门,却见站在门外的是第三营管带张建功,脸上顿时露出一片疑惑。他平日与张建功并无交情,甚至见了面都不会点头打招呼,可以说彼此除了知道名字身份之外,根本就是形同陌路。更何况第三营现在都已经出发了,张建功怎么突然跑来找自己? “张大人,你这是……” “标统大人让我来的,他让我告诉你,两个钟点前我们在林公馆开会时,白雅雨单独把林仁卿叫到另外一个房间去谈话,我们还看到孙谏生也去了那个房间。袁大人,你应该知道白雅雨他们与林仁卿并无什么来往,这次突然单独找他谈话,只怕是不安好心了。另外标统大人也收到风声,据说那孙谏生是要对袁大人你不利,因此才让我来告诫袁大人一声。”张建功一副凝重的表情,不过说话时的语气却透着几股不耐烦,显然对岳兆麟让自己亲自来找袁肃很不满意。 “对我不利?我与孙谏生无冤无仇,他为何要跟我过不去?”袁肃拧着眉头问道。 “总之,标统大人好心提醒你,你好自为之就是。”张建功冷冷的说道。 “我知道了。”袁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另外,稍后岳大人会带警卫队返回来,他让你过一会儿大可去标部营楼那里,好歹有标统大人在,对你也有所照应。”张建功补充完这句话,然后头也不回的返身上马,一扬马鞭就这样向大门外长奔而去。 袁肃看着张建功离去之后,心神一时间十分不安起来。 几天前岳兆麟找他谈话时曾经说过孙谏生会对自己不利,不过当时只以为岳兆麟故意编篡故事来让自己与革命党对立。此刻起义行动已经开始,岳兆麟再次特意的派张建功来通知,这显然不是空穴来风。 他感到很吃惊,难道这个孙谏生真打算为吴禄贞报仇?更离谱的是真把自己当作是袁世凯的亲属?可是就算如此,报仇也要冤有头债有主,孙谏生应该去北京行刺袁世凯才是,有必要把矛头对着自己吗? 虽然这看上去十分不符合逻辑,可袁肃对这个时代的革命者还是有所了解,很多革命者在受到革命信仰宗教式的洗脑之后,整个人由内而外的变得异常狂热,只要认为这件事对革命是有哪怕一点一滴的帮助,都会不遗余力的投入其中。 另外一方面,他又联想到今天下午七十九标大部分军官都被邀请去参加起义大会,唯独将自己摒弃在外,现在再仔细思考一番,或许这些革命党根本不是看不起自己,而是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当敌人来看待! 若真是这样,自己现在的处境只怕不得安宁了! 袁肃心神凝重的走回房间,在床榻边缘坐下,脑海里对孙谏生的事情挥之不去。 起初他仅仅只是有一股不甘和惊诧,可很快心头渐渐凝聚起一股怒火:老子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你们排挤老子也就罢了,就这样老子都没跑去告密,现在倒好,你们还想要老子的命,简直是欺人太甚! 一念及此,他立刻站起身来,穿戴好衣裤,从枪盒里拿出毛瑟手枪检查了一下,随即将枪盒斜挂在肩上。他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孙谏生对自己不利是真是假,从现在开始自己绝不会坐以待毙。 接着,他打算先前往标部营楼,毕竟自己不知道孙谏生会不会带多少人来对付自己,总之现在去人多的地方肯定会更安全一些。标部是岳兆麟的地盘,岳兆麟跟革命党还是有界限的,更何况刚才张建功也说过,岳兆麟稍后马上会回来,可见其压根没想过亲自参与这场起义行动,要么是置身事外,要么是坐享其成。 袁肃走到衣架旁边,刚要伸手去拿林伯深送给自己的那件貂皮披肩,就在这时标部大院外再次传来零碎的马蹄声。他不禁奇怪,难道岳兆麟这么快就回来了? 可是很快,马蹄声渐渐朝军官宿舍而来,而且声音并不密集,似乎只有一人一骑。岳兆麟身为标统进进出出自然会有副官、警卫陪同,也就是说来者不可能是岳兆麟。 袁肃不禁戒备起来,赶紧小跑到宿舍门口,右手本能的按在了腰间枪盒上。他刚想从门缝向外看去,可是房门已经被沉重的敲响了。 “何人?”沉默了片刻,他鼓起一股底气向门外问道,同时右手已经打开枪盒盖握在了手枪枪柄上。 门外的人没有回话,这让袁肃愈发感到不妙。 就在他要拔出手枪时,外面低沉的传来一个声音:“梓镜,是我。” 袁肃怔了怔,立刻拉开了房门,只见站在门外的正是林伯深。他稍微松了一口气,退后一步让林伯深走进房间。 “仁卿,你怎么回来了,七十九标不是已经全都赶往城西集合,你们不是商定今晚举事吗?”他一边盖上枪盒,一边疑惑的向林伯深问道。今天下午林伯深还说过一定要参加这次起义,以林伯深对革命的热忱,自然巴不得冲在义军的第一线。 林伯深没有说话,只是发呆似的站在门口处。 由于对方挡住了门外的火光,袁肃看不清楚林伯深的脸色到底如何,只是依稀发现这位好友的身形在颤抖。他顿时感到有一股异样的气氛,心中也渐渐泛起一股冰冷的寒意,回想到在不久之前张建功跟自己说的话,白雅雨和孙谏生曾私底下找过林伯深,难道说…… 他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是啊,以林伯深对革命热忱的心思,这个时候不在起义最前线已经是一桩十分奇怪的事情了,自己早应该想到这一点。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袁肃咬着牙关开口说道:“仁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伯深身形抖动了一下,他缓缓的开口,声音带着一股苦涩和艰难:“义军已经从西城出发了,他们去偷袭开平县……不过,白会长,白会长他另外委派了任务给我……”他说着,右手有些迟钝的动了动,最终按在了自己腰间的枪盒上。 袁肃怔了怔,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此时此刻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失望,有惶恐。不过他仍然把所有仇恨堆向白雅雨、孙谏生这些革命党身上,这些自以为是的凶徒,竟然下作到利用革命大义来挑拨离间。 这一瞬间,他前世对近代资产阶级革命的好感顿时一扫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痛恨。 “仁卿……你……” 第5节 “你不能怪我,”林伯深声音有些许哽咽,他终于掏出了自己的手枪,缓缓的抬了起来对准了袁肃,“你叔父是袁世凯,是袁世凯下令北洋军镇压武汉,又是袁世凯派人刺杀了吴统制,如今还在山西大肆屠杀革命义士。不仅如此,这个十恶不赦的恶徒十年前还出卖了维新志士,背信弃义、奸伪狡猾,人人得而诛之。” “可是这与我何干?”袁肃大声的喝道,短短的一番话已经充满了爆发的情绪。 “梓镜,我知道你很冤枉,但是革命就应该划分清楚阵营。”林伯深深深吸了一口气,言不由衷的说道。 “什么阵营?难道我不支持革命就应该被划为反革命吗?”袁肃死死的盯着林伯深,他嘴巴上仍然一副慷慨的语气,只是心中不得不说感受到一种真实的害怕,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在死亡面前哪里会有毫不畏惧的心态? 林伯深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握着枪的手在颤抖,似乎仍然没有扣动扳机的决心。酝酿了一下情绪之后,他长叹的说道:“孙副官说过,袁世凯出卖国家,更出卖民族,这种人就应该诛九族。梓镜,要怪只能怪你非要与这等国贼沾亲带故。” ----- 【已经在分类新书榜上了,希望各位大大能继续支持一下,争取冲上首页分类榜!拜谢拜谢!】 第10章,转危为安 袁肃生怕林伯深会狠下心来扣动扳机,他赶紧接着说道:“是,我是姓袁,但是我自幼丧父丧母,全靠自己一个人打拼到现在。在保定军校里,你我是同期同科,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就说今天的大会他们故意排挤我,我都没想过去告密。难道就因为我姓袁就该死吗?这是哪门子的革命大义?这是哪门子的革命思想?” 他故意让自己显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语气越说越烈,到最后近乎是咆哮。 林伯深握着手枪的手颤抖的愈发厉害,他沉默了许久,几度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与袁肃是同科同学,在外派到二十镇见习期间又结下了深厚友谊,今天早上还是好朋友,现在却突然要杀死对方,无论如何都很难下这样的狠心。 袁肃察觉到林伯深的动摇,于是他继续说道:“仁卿,你应该知道我从没有反对革命,之前为了兵谏我中枪受伤,试问二十镇四千余人还有谁受过伤?我是反革命的人吗?我是清廷鞑虏的走狗吗?” 林伯深声音颤抖的说道:“梓镜,我知道……” 袁肃没有等林伯深把话说完,他厉声打断道:“你根本不知道,你心里只知道革命这个词,但你却根本不知道革命的真义。难道到此时此刻,你还认为你在做的事情是为了革命吗?你仔细想一想,想一想,这与你心目中的革命是一样的吗?对,或许你会说我只是在找苟延残喘的找借口,可我告诉你,我袁肃七尺男儿绝不怕死,但是大丈夫要死得其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的不明不白、莫名其妙!” 林伯深用力的握住手枪枪柄,连续在心里鼓起勇气,可是仍然无法扣动扳机。不得不承认袁肃连续几番话已经说动了他,又或者从一开始自己就注定下不了手。袁肃什么都没做过,为什么一定要置于死地? 他动用全身的意志僵持了一阵,最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枪,表情难受的说道:“你说的对,我下不了手,我也万万不能下手。不过,梓镜,这里你是留不住了,你还是趁夜快些走吧。”抛开了艰难的抉择,他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即便这番话说的不容易,却也透露着十分恳切的意思。 袁肃总算松了一口气,让人用枪指着可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他现在没有多想什么,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只是站在原地呆愣了一阵。正当他恢复心神过来,打算开口说话时,忽然宿舍门外毫无预兆的闪出一个身影,一支冷冰冰的手枪对准了屋内。 “林伯深,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就料到你办不了事!”门外人的声音带着低沉的愤怒。 林伯深惊讶不已,赶紧转过身去,他立刻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孙副官,你,你竟然一直跟着我?”他惶恐的说道。 “我若不跟着你,你岂不轻易的受这奸佞之徒蒙骗了。干大事就要下狠心,袁世凯不仁不义,他的亲属也好不到哪里去,全都该死。”门外的人正是孙谏生,他果决的说完这番话,然后向前迈进一步。 袁肃虽然不太能看清楚对方的容貌,不过听到林伯深称呼其为孙副官,立刻就猜出来者是孙谏生。他暗中苦恼不已,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以孙谏生近乎失去理智的思想,只怕肯定是要拿自己开刀了。 “孙副官,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故要这样对我。” “哼,该说的已经都说了,毋须再废话。受死吧。”孙谏生说完,根本不给袁肃任何再开口的机会,立刻扣动了手枪的扳机。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林伯深的身形飞快的扑向孙谏生,想要推开孙谏生的手枪。孙谏生以为林伯深要攻击自己,下意识的一转枪口,“砰”的一声枪响,子弹击中在林伯深身上。林伯深摔倒在地上缩成一团,全身痛苦的抽搐着。 袁肃看到这一幕,只感到心腔的怒火再也无法控制,这些人要枉杀自己已经不可原谅,现在竟连一心向着革命的林伯深都不放过,简直罪无可恕。他疯狂的大吼一声,趁着孙谏生发怔的一瞬间,迅雷不及掩耳的拔出自己的手枪,好在先前并没有把枪盒扣实,再加上自己前世武警拔枪技巧的训练,从拔枪到开枪一整套x动作完成的干净利落。 “砰”!“砰”! 接连两声枪响,袁肃与孙谏生各自开了一枪。 袁肃只感到额角一阵火辣辣的灼痛,然而他来不及多想其他,赶紧再次扣动了扳机。 孙谏生的身形摇晃了一下,然后闷声不响的栽倒在地上。 袁肃大口喘着气,在原地呆愣了半晌,回想到刚才孙谏生的子弹紧挨着他的头皮擦过,如果再稍微偏斜一点,那可真是……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过来,快步上前检查了一下孙谏生的尸体,对方胸口和脸颊各中了一枪,此时此刻彻底是死透了。随即他赶紧来到林伯深跟前,蹲下身将对方搀扶起来,声音颤抖的呼喊道:“仁卿,仁卿,你撑住,你怎么样了?” 林伯深的身躯还在抽搐,他挣扎着说道:“梓镜,我……我要是死了,你,你一定要告诉我爹,说我是……我是牺牲在起义的路上……” 袁肃心头一阵苦涩,他赶紧低下头来检查林伯深的伤势,发现林伯深的伤口在右边的肩窝上,看上去好像很靠近心脏。不过他在担任武警警官时学过一些基本急救常识,知道如果真是心脏被击中了,伤者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现在对方还能说话,显然并没有伤及要害。 他稍微松了一口气,大声的吼道:“奶奶的,你给我闭嘴,有什么话你自己跟你爹说去。你的伤不会要命,现在少说话,保存体力,我这就背你去军医处。” 林伯深听了袁肃的话,一时也分不清楚真伪,只感到疼痛难忍,索性闭嘴保存体力。 就在袁肃要背起林伯深时,宿舍外面的标部大院忽然人声鼎沸,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由正大门外跑了进来,为首的是十多骑骑兵。他定睛细看,隐隐约约看到骑在最前面战马上的人正是岳兆麟,显然是标部的人折返回来了。 岳兆麟在火车站外就听到了枪声,此时带队返回标部大院后,又发现军官宿舍附近有一匹无主的战马,马上带着骑兵跑了过来。 袁肃立刻向大院内喊道:“岳大人,岳大人!” 岳兆麟听到是袁肃的声音,他来到宿舍门口翻身落马,跟在后面的几名骑兵也跟着下马、 走进袁肃的宿舍,看到地上的尸体,岳兆麟故作惊讶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袁肃看了看林伯深,随后果断的说道:“大人,孙谏生要杀我们,仁卿中枪受伤了。” 岳兆麟脸色顿时大变,怒道:“岂有此理?我就知道这些人图谋不轨。仁卿伤势如何?” 袁肃从岳兆麟的话里已经听出了倪端,他连忙说道:“暂无性命之忧,不过流血不止。” 岳兆麟回过头对手下吩咐道:“你们,赶紧把林仁卿送到军医处去,快。” 几名士兵快步走进来,从袁肃手中接过了林伯深,抬着林伯深出了宿舍向标部营楼去了。 袁肃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放下了,他缓缓的站起身来,一时思绪万千,但是内心深处的仇怒依然未减。他之前好歹是很敬重有革命情怀的仁人志士,但现在看来,这个世界上虚假的东西实在太多,根本没有什么是绝对可信的。 要想在这个时代活下去,就只能靠自己了! 这时,岳兆麟走到袁肃面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件事实在太过分了,我早先就说过这些人肯定有鬼,只可惜防不胜防,好在梓镜你没事。” 袁肃深吸了一口气,沉重的说道:“在下还要感谢之前大人多次提醒,没想到这些人真的疯了,我虽不认同他们的革命方式,却也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他们竟然……” 岳兆麟叹息道:“梓镜,不单单是你没有想到,就连我也被这些道貌岸然的人骗了。哼,他们阴谋加害我麾下军官,实在是不能容忍。更可恨的是,这些人打着革命的旗号,竟然是为了一己私利,实在是可恨之极。” 袁肃知道岳兆麟的话只是在为其找一个台阶下,可见对方已经决定反对这次起义了。他问道:“岳大人,莫不是行动时发生什么事故了?” 岳兆麟的脸色很快变成一副大义凌然,他故意提高声音说道:“没错,白雅雨、胡鄂公还有施从云、王金铭等人,完全不顾军纪,岂不说不听从我的号令,甚至还在行军途中公然扰民,与古冶县几位乡绅的护院枪手发生冲突。我实在看不下去,这才率队回来,现在又看到林伯深出事,我决定取消这次起义行动,如果白雅雨这些人敢抗命,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 【多谢各位大大的打赏,全力冲榜中哦!】 第11章,请缨出战 袁肃虽然不知道岳兆麟的话是否属实,但是只要稍微有点理智的思考,就知道这番话当中有太多不可靠的地方。不过,不管事情真相到底如何,最起码岳兆麟现在与他站在同一立场上,自己当然要支持对方的决定。 他同时也很清楚,岳兆麟是故意当着一众手下面前这么说,不管是革命还是反革命,首先要做的自然是为自己正名。 当即,袁肃附和的说道:“他们根本不是革命者,是疯子。大人,如果再不制止他们疯狂的行径,咱们七十九标的弟兄被他们害死了!” 岳兆麟就是希望听到袁肃说这样的话,他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不能让咱们七十九标的兄弟无辜受害。梓镜,你先随我去标部坐镇指挥,我在回来之前已经吩咐第三营做好策应的准备,如果白雅雨他们还是抗命不从的话,那我只能逮捕他们了。” 袁肃知道岳兆麟这只是一番客套话,他知道对方心里早已下狠心,说不定在返回标部之前就已经给第三营下达镇压起义军的命令。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跟着岳兆麟一起返回标部营楼,在通讯室设下了指挥部。 袁肃以为岳兆麟会先发一封电报到唐山,二十镇总镇以及七十八标都在唐山,要想镇压第一营和第二营的叛乱,单凭第三营的兵力显然是不够的。不过他发现岳兆麟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吩咐文案官起草了一份发往直隶总督府的公文。 尽管他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以岳兆麟的城府怎么可能不做好万全准备? 就这样一直干等到凌晨一点多,忽然一名士兵急匆匆的跑进了通讯处,顾不上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向岳兆麟汇报道:“大人,急报,七十八标一营已经赶到古冶县,八十标的骑兵也到了丰润县。一营和二营的叛军现在合成一路,大约还有四百人,他们在古冶县受阻,现在正沿着官道向小马庄转移。” 岳兆麟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随后对一旁的副官吩咐道:“在地图上把现在的战况都标出来。” 袁肃这时才恍然醒悟,七十九标起义是在十一点左右,现在才过了两个小时,七十八标和八十标的部队居然已经赶到古冶县阻截起义军,可想而知总镇那边早先收到消息,因此才有充足的时间命令七十八标和八十标赶来围剿叛党。 当然,他认为告密的人不应该是岳兆麟,岳兆麟如果要出卖革命党,早在这些革命党谋划时就派人逮捕他们了,犯不着还要等到现在。以岳兆麟的野心,对方自然对革命还是抱有几分奢望,妄想在革命成功之后被推举为一方领袖。 很显然,岳兆麟在带队赶往古冶县的路上突然发现情况不对,最有可能就是收到总镇已经派兵前来镇压的风声,故而赶紧改变态度站在镇压革命这边。而这也正好说明为什么岳兆麟不急着发电报到唐山求援。 至于究竟是谁告密,这一点并不重要。很多人在策划起义时显得大义凌然,但到起义到来时就会突然变得失去勇气。又或者总镇很早就知道七十九标这边的阴谋,只不过为了争取更大的功劳所以才按兵不动。 袁肃并不为革命党人感到可怜,他现在反而巴不得这些人不得好死,被人平白无故的暗杀,这种仇恨是绝不会轻易消去的。 岳兆麟走到铺着地图的桌案前看了一会儿,随即又问道:“张建功的营现在在哪里?” 先前的士兵答道:“我回来的时候,张大人正要去跟七十八标的人会合,现在可能已经在官道紧追叛党残部了。” 一旁的几名副官在地图上重新标记,岳兆麟淡然的说道:“白雅雨等人若是束手就擒,我倒是可以为他们请罪求情。如若不然,那就是他们咎由自取。” 这时袁肃也走到地图面前看了看,忽然发觉情况有些不太对,他赶紧说道:“岳大人,叛军往小马庄发现转移,这态势似乎是要挺进到滦南县。” 岳兆麟得意的哼了一声,说道:“不管他们逃到哪里,若不投降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袁肃见岳兆麟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接着又补充的说道:“大人,若是叛党到了滦南县之后再转道北上,一路上畅通无阻,那岂不是很快又返回滦州了?刚才听说叛党还有四百余人,我们标部现在还有多少兵力?” 这番话一出,不仅岳兆麟震住了,在场的所有标部军官也都慌了神。 众人仔细围着地图看去,小马庄距离滦南县只有十里不到的距离,而滦南县是滦州的城郊附属县,只要到了滦南县就等于到了滦州。 “你说的对,这些乱党贼子看样子是要打回滦州了。如今第三营和七十八标的部队还在后面追,滦州这边只有标部警卫队一支兵力,可警卫队上上下下加起来才不到一百人。”岳兆麟脸色瞬间变的难堪起来,额头渐渐涔出了汗珠。 “大人,要不,我们赶紧向北边撤一撤吧?”陈副官紧张的说道。 “敌众我寡,确实要先避一避。”岳兆麟点着头说道。 “岳大人,不能撤啊!这次乱党起义我们七十九标本来就负有失职之罪,若是让乱党夺了滦州,到时候我们该如何向上面交代?再者,乱党未必会撤到滦南县,他们起义失利,士气已乱,岂敢再回滦州,说不定是经小马庄继续南下,逃入山区隐遁。”说话的是七十九标标部参谋处参谋官陈文年。 岳兆麟一下子陷入了犹豫,现在撤也不是,不撤也不是,实在难以抉择。 袁肃默然寻思了片刻,上前一步对岳兆麟说道:“岳大人,在下有办法。在下知道滦州南郊有一段古城墙,是进城的必经之路,然而地理狭窄,易守难攻,岳大人可调警卫队火速赶往那里布防,只要死死守住城墙,必然能阻止叛党进城。等到张大人和七十八标援军赶到,里应外合之下必能全歼乱党。” 岳兆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倒是一个办法,不过……” 袁肃知道岳兆麟没了警卫队保护会很没安全感,于是他又说道:“为保险起见,倘若警卫队坚守不住古城墙,可提前派人返回标部通知,到时候标部再撤退也不迟。” 陈文年颔首说道:“岳大人,此法可以一试,就算最终守不住,但上面也会知道我们竭尽全力,必然不会多加怪责。” 岳兆麟终于下定决心,说道:“那好,就这么办。” 袁肃再次大声的请示道:“在下愿亲自带队坚守古城,誓要痛杀这些乱党!”他故意让自己的脸色显出义愤填膺。 岳兆麟暗暗窃喜,袁肃带队去镇守南城,守住了功劳是自己的,守不住黑锅就是他的。他毫不犹豫的说道:“难得梓镜有这样的决心,那好,就由你来带领我的警卫队。另外,陈副官比较熟悉警卫队的情况,他也陪你一起去。” 袁肃心中暗忖:这小子还是不放心老子。不过他没有多犹豫,郑重的应道:“大人放心,我必然死守南城,绝不放一个叛党进城!” 第6节 岳兆麟虚作感慨的大声说道:“好,很好,今日过后我亲自为你表功。” 第12章,故设伏击 袁肃与陈副官一起出了标部营楼,正好在营楼大门口遇到标部警卫队队官赵山河。 陈副官拦下赵山河,直接将岳兆麟的命令告诉了对方,让其立刻去集合警卫队,带上所有弹药准备前往南城布防。 赵山河年纪不比袁肃大多少,不过却已经有七、八年的军旅资历,整个人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刚毅的军人气质,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兵。他在听完陈副官介绍完情况之后,虽然同样认为应该在南城布防,然而却还有另外一丝顾虑。 “陈大人,若乱党拼死一战,一鼓作气突破我们南城防线,又或者他们分兵进攻,从其他地方迂回进城,那城内岂不是再无兵力可守?”他带着疑虑的表情问道。 事实上,他这番话的意思就是担心标部的安危,警卫队全部调走,标部空无一人,自己着实放心不下。毕竟追随岳兆麟多年,他对这位上司是有感情的,宁可不保滦州一城,也要尽可能周全岳兆麟的安危。 陈副官怔了怔,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一旁的袁肃脸色微有变化,他在心中暗忖:这赵山河还真是有点底子,竟然看破这一出。他之所以主动请缨带兵前往南城区驻守,当然不是为了保全滦州,更不是为了保全标部。经过之前的遭遇,他心中充斥着一股狠心,要想在这个乱世生存下去,与世无争是不可能的,势必要做到心狠手辣。 他早已盘算好一个计划,而赵山河的忧虑则是在破坏自己的这个计划。 “赵大人,当务之急是尽可能拖延叛党进城的速度,我相信第三营和七十八标的援军正紧追在敌后,只要我们在南城稍微阻挡一阵,援军很快便能赶至。就算他们分兵迂回,绕开南城墙也会延缓叛党的步伐,到时候与援军会合,然后循序扫荡,必能剿清余孽。相反,我们若只守标部,贼兵一路畅通无阻进城,一旦包围标部,我等犹如困兽,只怕援军还没抵达,标部便沦入敌手了!”袁肃正色的解释道。 “袁大人所言甚是,既然这是标统的命令,复甄你毋须多虑,尽快集合队伍就是。”陈副官听完袁肃的话,马上恢复心态,向赵山河催促的说道。 “这……好吧,卑职这就去。”赵山河最终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袁肃与陈副官带着两名士兵前往后勤处取马,一行人骑着战马重新回到标部大院时,赵山河已经将警卫队全员集合完毕。七十九标警卫队全员虽然不足百人,但却有十三骑战马,再加上是标统的近卫部队,武器装备基本上很齐全。 “陈大人,警卫队目前有多少弹药?”袁肃记得岳兆麟说过陈副官是了解警卫队情况的,因此他向其问了道。 “呃,这个,那个,赵复甄,队里目前还有多少弹药装备?”陈副官平日根本很少理会后勤军务,一时也回答不上,只好将赵山河重新叫过来。 “回大人,现有子弹三百六十颗,木柄手雷十二颗,其余军官手枪子弹合计应该是八十颗。”赵山河回过头来,一丝不苟的回答道。 袁肃看着赵山河点了点头,心中颇有赞许,这人竟然连军官手枪的子弹数都能记得,果然是尽职之人! “传令警卫队,全体跑步前往南城。”袁肃骑在战马上面,大声的下达命令。 “是。”赵山河大声应道,他来到自己的战马前翻身上马,然后招呼警卫队士兵按照顺序开拔出发。 袁肃、陈副官在十几名骑兵的簇拥之下先行出了标部大院,其余士兵紧随其后跑着。 出了火车站,沿着滦州城主干道一路向南。此时滦州全城早已闻声而动,虽然各家各户没有点灯,但借着星月之光依然能够看到许多人躲在门后窗边向外窥探;城中的大户召集了所有男丁,或持枪或持刀在自家院内戒备,生怕有人趁乱抢x劫。 从火车站赶到南城郊,袁肃一行人用了大约一个钟点的时间。到达古城墙时,许多士兵已经累的不行,歪七倒八的自顾自喘着粗气。如今这个年代的士兵不仅体能素质不行,平日里的训练也很不到位,可以说自编入队列之后,士兵们基本上再也没有组织过任何训练。 袁肃掏出他的怀表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三点钟。 “让之前骑马的士兵全部下马,去四周搜集可以利用的障碍物,木架、石块、土灰都行,再找几个人去城外当前哨,其余的人原地休息五分钟。”他侧过身来对赵山河吩咐道。 “是。”赵山河对袁肃有条不紊的吩咐很认同,他也没有多余的废话,干净利落的应了一声,然后调转马头安排去了。 袁肃与陈副官一起沿着这段古城墙转了一圈,仔细观察这里的地形,务求能做到最大化的发挥地理优势。 滦州古城已经有百余年的历史,而南城的这段古城墙虽然经过几代翻修,但终归是老古董似的建筑,不仅大部分墙身是泥土砌成,更是有不少地方出现溃塌。再加上城墙本来不高,整体上来说只有城楼处是用青砖筑成,并且保养的还算完善。 回到大街上,陈副官一副愁容,他忍不住向袁肃问道:“袁大人,这,这城墙也太矮了一些,好几处破败的地方甚至都毋须搭人梯就能攀附上来。我们的人实在太少,无法全部布置在城墙各处呀!” 袁肃故作深沉的凝思了片刻,随后微微的点了点头,说道:“陈大人所言极是,如今可以据守的地方只有城楼,然而一旦叛贼从周边城墙攀附入城,恐怕我等会难以兼顾。”他已经看出陈副官胆小怕事,因此故意这样说。 陈副官脸色大变,连忙说道:“若是如此,该如何是好?若不然还是返回标部,在火车站附近布置巷战,总好过据守这一处!” 袁肃说道:“如此更不妥,警卫队现有弹药均算下来,人手不过三、四颗,巷战只会分散火力,又无法控制弹药输出,一旦子弹消耗过快,根本不利于拖延时间。此外,还会伤及城中无辜,就算侥幸坚守下来,善后方面也不好向上面交代。” 陈副官急切道:“可是,在这里……” 不等对方把话说完,袁肃沉着的打断道:“陈大人不必多虑,我倒是有一周全之法。既然正面迎敌优势不大,我等大可在此间设伏,伏兵奇袭之下,叛贼阵脚大乱,到时候我们便有机可乘。再者,我部在暗,贼部在明,敌人未必知道我们的虚实,甚至还有可能错以为是八十标、七十九标援军已经进城,说不定反倒不敢再硬闯进城。” 陈副官仔细想了想,觉得袁肃的提议很有道理,最重要的是伏兵于暗处更安全一些,逃跑时也方便许多。他现在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阻止起义军进城上面,再没有什么事比保全自己小命来得要紧,反正有功是标统大人的,有过是袁肃的,横竖讨不到半点好处,犯不着拿性命去冒险。 当即,他忙不迭的应声说道:“此法甚好,袁大人打算如何行事?” 袁肃没有急着回答,他先环顾了四周,由城楼衔接至此的街道周围大部分是一些破旧的屋舍,再往后面则是一片商铺店面。如今滦州城繁华的地方全部聚集在城西的火车站附近,南郊古城早已萧条下来,那些破漏的屋舍基本上无主,商铺店面也都是小户人家,晚上留宿其中的人并不多。 正好就在这个时候,赵山河在指挥手下搜集完毕障碍物之后,策马来到袁肃这边。 袁肃直截了当的对赵山河交代道:“赵队正,你将队伍分成三队,第一队二十人,伏于城门楼上两侧,你最好亲自带队,务必要隐藏好,千万不要露出马脚。第二队五十人,分别伏于街道两边的屋舍,尽可能都上房顶,不行的话就藏在房屋后面。剩余者为第三队,去正对城门的那些商铺附近设伏。” 赵山河听完袁肃的话,立刻皱起了眉头,赶紧说道:“大人,你把队伍全部分散设伏,倘若敌人直接硬闯,我们岂不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明天扬长冲过去?” 袁肃料到赵山河一定能看破这一点,正如对方所说,如果警卫队全员埋伏在街道周围,以现有的兵力和火力是很难造成足够的压制力,相反叛军势众,只要有人冷静的指挥发动强攻,基本上很容易就能闯过这个埋伏圈。 除此之外,他在分配队伍的时候,也是故意将大部分士兵安排在道路两侧,至于正对城门的商铺那边本来是正面拦截的火力点,反而却只是安排了少量兵力。 他之所以如此安排,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 ----------- 【求上榜,求上榜呀,各位大大多多支持呀!!!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第13章,以寡敌众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袁肃脸色平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继续说道,“若叛党入城,埋伏在街道两侧的第二队和第三队士兵率先迎击,并且高声呐喊八十标的援军已经进城,待敌军势头稍有显弱,赵队正你所率第一队在后方投掷手雷,截断乱党的后续兵力。” “袁大人,并非我自以为是,只是叛党都是我们七十九标自己人,他们岂会不知道八十标远在遵化,怎么可能这么快赶来滦州,只要仔细想想就知道我们在耍诈。既然我们要拖延敌人,那就应该正面布防,以实打实,尽可能阻拦他们进城才是。”赵山河声色俱厉的反对道,他万万没想到袁肃会突然改变主意,竟然采取伏兵的应敌之策。 “赵队正,以寡敌众若不取奇袭,怎么能打得过敌人?再者一旦交战,战况混乱之下又有多少人会有心思去辨别真伪!你别忘了,这些人现在是战败溃逃,他们的士气和军心早已乱成一团。我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进一步重创乱党军心,并且尽量在第一回合将他们吓退出去,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袁肃义正严词的说道,语气中还带着几分训斥的味道。 “我赵山河是一个粗人,谈这些道理我比不过你们这些读过书的人,但你们这些见习军官哪里知道什么是实战,你刚才的话全部都是纸上谈兵。”赵山河一时急切,忍不住情绪爆发出来,直接向袁肃顶撞道。 “赵山河,你可知道若要正面布防,敌人一旦发动冲击,对我们会造成多么大的损伤吗?警卫队上上下下就这么点兵力,就算你不为大局着想,也要为这些兄弟们着想,他们好歹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忍心让兄弟们拿命去堵城门吗?到时候付出伤亡却还守不住阵线,你担当的起吗?”袁肃故意提高声音的怒斥道,好让周围的士兵都能听到自己的话。 如今当兵不过是为了混一口饭,谁都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就算众人在赵山河手下多年,可只要能让生还的几率多一些,他们宁可向着袁肃的安排。这些大头兵虽然文化不高,也不懂什么行军布阵的高深战略,不过隐蔽埋伏和正面作战哪一个方式更安全,他们心里还是很清楚的,站在明处必然比躲在暗处更容易挨子弹了。 一时间周围的士兵忍不住窃声议论起来,很快便引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赵山河又气又急,他带兵这么多年,最清楚不过打仗要尽可能的简化布置,越是简单的战术越是有执行的力度,毕竟士兵的素质有限,稍微复杂一点就会漏洞百出。虽说现在警卫队只有百余人不到,可袁肃的埋伏方法实在太复杂,又是兵分三路,又是虚虚实实,就算区区百余人执行起来也一定不会利索。 对于袁肃做出的解释,他同样发现很多不妥的地方,可偏偏自己嘴拙,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憋屈着一股气,在脸色堆出一副怒不可遏。 顿了顿之后,袁肃缓了一下语气,语重心长的对赵山河说道:“赵队正,我知道你并非不是为大局着想,只不过眼下情况特殊,我们只能选择一个更周全的办法来应对。就算让叛党冲过我们的埋伏圈,只要我们还有生力,同样可以继续周旋。换过来,如果正面防守死伤惨重,援军又不能及时赶到,到时候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陈副官之前还犹豫不决,在听完袁肃这番话后,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复甄,标统大人既然委任袁大人指挥不防,你我自然要服从命令。再者,那些贼子虽然是往小马庄方向而来,但未必是返回滦州城,你何必如此多虑?” 赵山河被袁肃一番“先斥后抚”弄得更加无言以对,现在连陈副官都站在对方的一边,自己还能如何?不过静下心来细细思索,他也觉得袁肃确实是在顾全各个方面,而不像自己只求能拖住敌人就行。他沉重的叹了一口气,面色渐渐缓和下来,心中暗道希望乱党不会反攻滦州城,否则…… 袁肃看到赵山河脸色的变化,于是说道:“总之,先按照我的意思来办,大丈夫敢作敢当,有任何闪失我一力承担。安排人把战马都迁到北边藏匿起来,吩咐兄弟们把障碍物布置妥当,城门和街道上都要有路障。到时候随机应变,实在不行我们便以街面上的路障为掩护,进行正面阻击。” 听到这里,赵山河再无反驳的余地,他郑重的点了点头,一丝不苟说道:“卑职明白,我这就布置下去。” 士兵们搜集到的障碍物不算少,有一些残破不堪的门板,有一些不大不小的石土块,还有两架缺轮子的木板车。赵山河办事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很快就把街道和城门布置的有模有样。两架木板车推翻过来堵在城门口,后面又用木头和石块加固,至于街面上则用门板和破屋舍的砖瓦搭建起来八、九个路障。 之后,袁肃和赵山河又分别指挥士兵进行埋伏,除了赵山河带着二十个人躲在城墙上面之外,其他士兵都尽可能的往屋顶上爬去,居高临下自然更安全一些。 袁肃和陈副官没有急着爬上屋顶,他们带着几名士兵守在城门附近,以接应城外的哨兵。 等了片刻,一旁的陈副官一边哈气一边搓手,忍不住对袁肃说道:“袁大人,哨兵到现在还没回来,说不定那些革命党真不敢回城里来了。” 袁肃面无表情,只是盯着木板车缝隙,他说道:“不好说,我也希望这些人不要回滦州。不过,毕竟他们还有四百多号人,就这样溃散而逃的可能性不大。” 小马庄到滦南县好歹也有十多里路程,起义军徒步前进肯定会花一些时间。 陈副官犹豫了一会儿,接着又试探的说道:“袁大人,咱们战马都在北边,就派两个人看马只怕有所不妥吧。” 袁肃这才回头看了陈副官一眼,他心里暗暗笑道:真是贪生怕死之辈。他没有理会陈副官的担忧,而是直接说道:“陈大人,若是作战不利,稍后就由你亲自赶回标部通知。” 陈副官本打算直接退到后方,省的还要遭受枪林弹雨,不过听了袁肃的话之后,他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只好点头应道:“了然,了然。” 就在这时,城楼上忽然传来赵山河的声音:“城外有火光,他们来了。” 袁肃深深吸了一口气,绷起十二分精神,心中隐隐约约有一份亢奋:总算是来了,我还怕你们不来呢!当即,他吩咐一名士兵赶紧去通知街道两侧埋伏的人,让所有人都做好准备。 没过多久,城门外匆匆跑来几个身影,正是之前派在城外侦查的哨兵。 袁肃和陈副官以及另外几名士兵齐齐上前,把堵住城门的木板车挪了一下,让哨兵一个接着一个从缝隙里钻进来。 “还有多久能到这里?”袁肃向一名哨兵问道。 “回大人,从火光距离来看,最迟半个钟点就能到。”那哨兵喘着气答道。 “人还不少,单单火把就有三、四十具。”另外一个哨兵补充道。 “你们不要紧张,这些人先前已经在古冶县打了一场,料定他们的弹药也不多。你们几个现在就跟着我。”袁肃镇定的说道。 自滦州兵谏失败之后,清廷对直隶一带驻军的军械管制愈发严格,这次起义时分发的子弹连两千发都不到,细算一下每个人仅仅才两、三颗子弹。起义军在古冶县开过枪、交过火,现在剩下的弹药肯定不多,甚至极有可能大部分起义士兵已经没子弹了。 袁肃带着众人快步离开城门,来到街道左侧的屋舍后面。 此时街道左右两侧的不少屋顶上都已经有士兵卧伏着,这些士兵在收到最新消息后,一个个都不敢掉以轻心,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盯着城门。袁肃和陈副官踩着一面断墙爬上位于街道中段的一座房屋,之前的几个哨兵也都跟着爬了上来。 冬季的天气屋顶结了一层冰,卧在上面着实有些不好受。 十几分钟过后,城墙外面渐渐传来人声,隔着城前都能看到一阵恍惚的火光。 第14章,事与愿违 起义军从古冶县一路辗转返回,之前的几个小时里几乎没有任何休息,抵达滦州城下早已是人困马乏。在前面开路的是一支二十来人的小队,有两个军官骑着马,其中一人正是共和会会长白雅雨。 此时,白雅雨表情严峻,握着缰绳的双手十分用力,然而内心之中却怒火不已。虽然他早就知道七十九标有许多保守的官僚,原以为只要起义成功就能带动这些人的积极性,可是万万没想到,起义才刚开始就遭到出卖,七十八标勾结古冶民团半途设伏,随后七十九标第三营管带张建功临阵突然倒戈,义军腹背受敌,只能仓皇撤退。 这次起义经过月余时间的策划,只要能够成功偷袭位于唐山的总镇,获得先前滦州兵谏时张绍曾截留的军火,何愁大事不成?偏偏有一些鼠辈为求偏安而出卖义举!如今起义军弹药已经十分匮乏,又遭到多方围追,整个行动已然失败。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要做最后的殊死一搏。革命从来不怕流血牺牲,若是能做出一番惊天地的壮举,即便仍然难逃失败的结局,至少还能将革命精神传播出去,为推翻鞑虏腐朽的政权尽一份力。 正是因为有这样一股信念,他才决定反攻滦州,既然第三营临阵倒戈,标统岳兆麟十之八九就是出卖革命的卑鄙小人,自己势必要用最后的余力擒杀这个小人,为已经牺牲和即将牺牲的义士们报仇雪恨。 探路的起义士兵来到城楼前,发现门洞已经被堵上,立刻转身大喊道:“大人,城门被人堵上了,堵的还很严实。” 第7节 走在后面的白雅雨听到这里,顿时脸色骤变,之前他只是怀疑岳兆麟出卖革命,现在南城被堵,只能说就是岳兆麟做贼心虚。他愤怒的哼了一声,侧身对另外一名骑马的军官说道:“李安,你马上去后方召集人手,我们打进城去。” 李安毫不犹豫的应了一声“是”,勒转马头沿着官道向后方奔跑而去。 白雅雨又命令其他几名士兵上前尝试着撞门,几个人合力推撞了一番,总算将木板车开了一条大缝隙。一个士兵小心翼翼的钻过缝隙又穿过门洞向城内看了一眼,第一眼就发现街道上到处都是障碍物,不禁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于是又匆匆的退出了城外。 “大人,街道堆了很多东西,好像……好像有埋伏!” “埋伏?好你个挨千刀的岳兆麟。”白雅雨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随后又说道,“毋须担心,滦州城内所剩兵力不多,既然他们又堵城门又设路障又做埋伏,可见是心虚不已。等施大人、王大人的部队赶到后,我们直接强攻进去。” 隐藏在城楼上的赵山河听到城下的这番对话,顿时暗叫不妙:该死,早先就应该想到这一茬,既然要打伏击,何必还要多此一举的摆设路障,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他懊恼不已,只怪自己之前与袁肃争执,一时怒火上头,没有考虑的周全。不过现在后悔也于事无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撑下去。 少顷,一股更大的声势由远而近,很快就汇集在城口之下。七十九标第一营和第二营的主力部队在两个管带的带领之下,已经抵达滦州城门下。一时间城下火光重重,马声、人声响作一片,混杂着还有一些哀号声和口令声。 第一营管带王金铭策马来到白雅雨身边,他衣衫上血迹斑斑,脸上满是污垢,就连坐骑都受了好几处伤势。他咬牙切齿的对白雅雨说道:“老白,我的营路上走了一些逃兵,哼,都是一些没种的窝囊废。” 白雅雨暗暗叹了一口气,说道:“营里现在还有多少兄弟?” 王金铭答道:“一百三十多人,子弹不多,好些兄弟已经只剩下空枪杆,另外还有十几号伤员要照顾。” 白雅雨微微的点了点头,继而又问道:“二营那边呢?” 王金铭无奈的摇了摇头,嘘声说道:“只怕也不容易,燮卿亲自带队断后,他的营也有不少逃兵,就我亲眼看到的都有七、八个。” 白雅雨恨恨的举起拳头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默然一阵之后,他鼓起劲头说道:“事已至此,我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说人各有志。岳兆麟授意第三营临阵倒戈,现在又封城设伏,出卖我们的人就是他,我等一鼓作气杀进城去,诛杀了这个小人,然后再图他谋。” 王金铭早就等见风使舵的岳兆麟不满了,他郑重其事的说道:“就这么决定。” 二人简单的商议了一下进攻计划,十多分钟之后立刻展开行动。 起义士兵再次合力冲撞堵住城门的门板车,不过门板车卡在墙角,倒头来仅仅是将之前的缝隙拉得更开一些,终归是无法彻底清除障碍。王金铭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耽误,索性下令士兵从缝隙里穿过,然后直接向城内挺进。 进城之后,士兵们小心翼翼的沿着街道前进,有军官低声喊道:“注意街道两边的屋宇,大家都尽量靠着墙壁。” 起义士兵很快分成两队,排成长线贴着街道两边的屋子前进。 突然有人指着屋顶大叫起来:“上面有人,左边上面有人!” “另外一边房顶上也有人,大家小心!有埋伏!” 枪声就在这一瞬间响了起来,屋顶上的伏兵立刻开始向下方射击,躲在屋檐下面的起义士兵也赶紧抬枪还击,双方就这样交叉的打了起来。 袁肃躲在街道中端的屋顶上,之前干等了半个钟头的时间,手脚都有些冻僵的感觉。他原本打算等到更多的起义士兵进城,并且队伍穿过自己所在的屋子到达商铺附近,那时候再下令开枪,谁知道有几个士兵太过紧张,被起义士兵提前发现异况。 不过对于袁肃而言,即便如此也无妨,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不希望这次伏击能够取得任何成效。只是当着陈副官的面,他依然有表现出一副懊恼不已的样子,破口大骂道:“混账东西,连呆着不动都不会,真是坏我大事!” 因为彼此弹药都不多,双方枪火并不密集,伤亡情况也不太明显。然而交战不到片刻,越来越多的起义士兵接二连三的涌进城门,房顶上的伏兵顿时感到压力倍增。 “一营的人继续向前冲,二营殿后。快,都别停着,快走。” “别停下,后面的快跟上。三排,你们在前面开路!” “是,大家节省子弹,都跟着我冲。” 警卫队毕竟人少枪少,即便占据居高临下的有利位置,但薄弱的火力根本无法阻止下方起义士兵的突围。起义士兵一队接着一队向前冲去,就在路过街道尽头的商铺时,原本埋伏在这里的二十多名警卫队士兵,居然没有一人敢探出身子开枪阻击,全部龟缩在屋顶后面,一动也不敢动。 对于商铺这边的伏兵来说,他们的位置要比街道两边的房屋更突出,一旦不能击退起义士兵,反而很快会被起义士兵绕到后方包围起来,到时候就只有死路一条。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些叛党的攻势如此迅猛,更没想到道路两旁的埋伏根本起不到半点压制力,既然埋伏圈已经遭到突破,那就没必要再冒生命危险做徒劳的事。 不仅如此,之前袁肃交代警卫队诈称七十八标、八十标援军喊话,到现在也全被众人忘在脑后。毕竟势单力薄,情况太过明显,即便诈称援军到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看着埋伏圈快速的崩溃,街道上的起义士兵突破的步伐越来越轻松,卧在袁肃身旁的陈副官早已慌得连手枪都拿不稳了,他连忙喘着气问道:“这下该如何是好?乱党都冲过去了,他们,他们冲过去了。” 袁肃恨恨的骂道:“本以为警卫队是七十九标精锐所在,没想到却有这么多害群之马,误我大事!陈大人,这里守不住了,你赶紧去取马,抄小路赶回标部去。” 他表面上一副愤怒之态,然而心里却暗暗笑了起来。本以为起义士兵会被拖一阵,看来自己太高估了警卫队的实力,也低估了起义士兵的勇气。 陈副官早就不想继续待在这里,眼见局势失去控制,他生怕起义军会绕到屋舍后方发起夹击,到时候即便想走都走不了。听完袁肃的话,他仓皇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然后不顾一切的爬起身来,要从一旁的断墙上爬下去。 就在这时,由于陈副官露出身子,立刻引来一颗子弹的射击。好在子弹并没有击中陈副官,仅仅只是打在他脚下的一片瓦砖上。然而在惊慌之际,陈副官本能的跳跃了一下,哪里知道落脚时脚下一滑,整个人竟侧翻的摔倒下去,沿着屋顶向街道的方向坠落。 袁肃眼疾手快,一个纵身扑上去抓住了陈副官的袖筒。 陈副官吓得乱叫起来,好不容易才定下神来,惶恐的向袁肃呼道:“救我,救我!” 第15章,顺利突围 袁肃正要发力将陈副官拽上来,可是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冷酷的念头:姓陈的优柔寡断、贪生怕死,又身居标统副官之职,若留他活口,只怕日后必定会碍手碍脚。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横,立刻佯装手上失力,抓着陈副官衣袖的手一点点松落。 “袁大人,别放手啊!” 袁肃装出一副拼尽全力的样子,最终手上一滑,让陈副官沿着屋顶斜面一头栽了下去。他还故意探身向前,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冲着下面大喊道:“陈副官,赶紧跑,赶紧跑。” 屋舍并不高,而且陈副官落地时正好摔在一个受伤起义士兵身上,本身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袁肃在屋顶大喊“陈副官”三个字,立刻引起街道上起义士兵的注意。起义士兵都是七十九标麾下,他们自然认得陈副官的样子,马上有人大叫了起来:“看,那是岳兆麟走狗!” “杀了他!” “汉奸狗贼,拿命来!” 陈副官刚想拔腿就跑,却被躺在身下的那个受伤起义士兵死死抱住大腿。转眼之间,四、五个起义士兵蜂拥过来,冲在最前面的人举起枪托狠狠的砸了过去,当场就把陈副官掀翻了过去,紧接着这些人围着陈副官一阵拳打脚踢,还有人拔出刺刀照着要害地方乱刺。 陈副官沉闷的惨叫了两声,随后便再也没有动静了。 屋顶上,袁肃身边的警卫队士兵目睹陈副官的惨死,一个个又是惊恐又是慌张。眼见南城区已经快要被起义士兵全面占据,陈副官又血溅当场,人人自危的情绪立刻席卷而起。 “袁……袁大人,这,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是啊,是啊,我没子弹了。” “我也没子弹了,袁大人,我,我不想死啊。” 袁肃原本还沉浸在陈副官的惨死之中,当然他不会有任何内疚,相反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要想在乱世中生存下去,不仅要有狠心,更要不择手段。现在陈副官已死,警卫队最高指挥官就剩下他一人,自己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大步。 听到周围士兵慌张的声音,袁肃脸上带着悲愤之色,却很镇定的说道:“大家别慌,乱党虽然势大,但是他们知道后面的追兵马上就会赶到,必然不会在南城久留。我们现在马上从撤下去,死守巷道,不要让乱党冲进来,坚守待援。” “是。”众人听完袁肃的分析,虽然各自心里还是很慌张,但好歹有一份希望和一个方向,不至于茫然不知所措。 “你们几个先下去传我的命令,你们跟我留在这里待命。”袁肃进一步交代道。 士兵们按照袁肃的命令,三、四个人直接从屋顶上跳到屋舍后面的巷道,沿着巷道去其他屋舍传递命令,另外两个士兵紧贴在屋顶上,等待袁肃的另外安排。 袁肃看了一下街道上的情势,已经有不少起义士兵穿过街道向城区冲去了,而留下来殿后的部队也在一点点沿着街道向北转移。正如他所推测的那样,起义士兵子弹消耗的差不多,所有人还顾虑着后方的追兵,所以都巴不得尽快从南郊这边脱身。 随着先下房顶的士兵把袁肃命令传递出去,埋伏街道左侧屋顶上的警卫队士兵陆续都撤下来,七、八个人一组跑到各个巷道路口据守。而埋伏在街道对面的士兵,看到左侧的人都下屋顶了,于是也纷纷从屋顶撤退。 袁肃担心对面的队伍误以为自己这边是逃跑,他大声的冲着对面屋舍上喊道:“所有军官看住自己的手下,都给我据守巷道!” 连续大喊了两声,对面有士兵听到喊话,马上把袁肃的命令传达出去。 随着街道两边的警卫队士兵撤离房顶,整条街道的枪火弱了不少,本来双方的子弹就不多,前后驳火也有十多分钟的时间,大部分士兵早已经放空了枪。一时间,南城区出现了一阵诡异的安静,还在街道上的起义士兵小心翼翼的戒备着四周,只是偶尔发现有些狭窄的巷道里有人影闪过,但是没有人敢贸然的冲进黑漆漆的巷子。 正是趁着这短暂的安静之际,城外官道上再次传来阵阵马蹄声和步伐声。 没过多久,城楼上传来一声高呼:“是巡防营,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依然伏卧在屋顶的袁肃听到这声音很像是赵山河,不过不管究竟是谁,这一声叫喊给警卫队带来了不小的士气,同时也让起义士兵紧张了起来。 此时此刻,起义军的大部队已经都突围去往城中,现在还留在这里殿后的士兵早已弹药耗尽,若只是与同样缺乏弹药的警卫队对峙僵持尚可,可一旦巡防营开进城内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局势顿时发生了逆转! “兄弟们,向城内撤退,快!”起义士兵当中有人大喊了一声。 听到这声号召,许多起义士兵什么都不顾,纷纷沿着街道向城中方向转移,队伍不知不觉散乱起来,到最后甚至都变成了散兵游勇,三三两两的各自逃跑。之前在交火中受伤的士兵大部分被遗留下来,自顾自的躺在地上哀号着。 袁肃看准时机,立刻纵身跳起来呐喊道:“援军已到城外,兄弟们,截住这些叛贼!立功就在今日!” 拼命的时候警卫队上下人人畏缩,然而等到大局已定时,这些人即刻间又勇气附体。在听到袁肃的呐喊后,藏匿在巷道深处的士兵们接二连三的爆发出喊杀声,争先恐后的从巷道里面奔跑出来,向着正在逃跑的起义军发起追击。 袁肃回过头来,对一个士兵吩咐道:“你赶紧去城门口接应巡防营,先表明咱们的身份,别让他们搞错了。” “是。”那士兵飞身从屋顶上跃下,沿着屋舍后方的巷道向城门方向奔去。 “你去北边,把咱们的战马都带过来。”袁肃又对另外一个士兵说道。 “小的这就去。” 第16章,善后之计 一刻钟后,当一队队身穿兵勇号服的旧军士兵开进城内时,南城郊这边基本上已经被警卫队掌控。不过场面仍然有些混乱,火光恍惚,人影乱蹿,偶尔在不远处还传出枪响。 袁肃正一边指挥着士兵将俘虏集中在街道两侧看押起来,一边安排专人照顾伤员。 巡防营先头部队的队伍从城门口一直排到商铺附近,这些戴着圆锥斗笠式军帽的旧军士兵,一个个忍不住四下张望,用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打量着街道两侧的新军士兵。 没过多久,巡防营的战马一匹接着一匹从被障碍物堵塞的门洞里走出来,为首的是一名身穿豹形补服、头戴顶戴单眼花翎中年大员。他在进城之后威严的环顾了一下街道两侧,尽管之前已经从派去接应的士兵口中了解大致情况,但循例仍然要见一见主事官。 “去把你的大人找来。”中年大员对跟在身边的那名新军士兵吩咐道。 这名新军士兵正是袁肃派到门口接应的人,应了一声后便匆匆忙忙的跑去寻袁肃,很快就将袁肃带了过来。 “老夫通永镇总兵王怀庆,适才收到唐山电报,领本部人马赶来支援。你是七十九标参谋官?”中年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头也不低,只用眼神俯视着袁肃。 “在下袁肃,是七十九标参谋副官,奉岳标统之令在此阻击叛军。”袁肃不亢不卑的回答道,从始至终没向对方行礼,即便对方是二品大员,自己一个协参领仅仅是四品,但新军和旧军完全是两个系统。 “眼下情况如何?” “叛军人多势众,据说足有四、五百人之众,我部力阻不及,已经让主力部队突围进城,大约往西北方向而去。”袁肃故意夸大其词的说道,这件事闹得越大,对自己便越有利。 “四、五百人?这么说,你们七十九标大半人马都造反了?”王怀庆冷冷的说道,言语之中颇有教训和揶揄的意味。 “尚有第三营一路追击叛军,大部分兵士无知,遭受乱党蛊惑和煽动。”袁肃回答道。 “城内还有其他人马吗?”王怀庆又问道。 “除在下所率标部警卫队一支之外,已无其他人马。在下见叛军声势汹汹,十之八九是要攻取标部,岳标统与众标部军官尚在标部,还请王大人火速驰援。”袁肃故作急切的说道。 王怀庆略略沉思片刻,随即召集部将吩咐了一番,命令步队沿主干道赶到火车站增援七十九标标部,马队则由城东往城西方向进行扫荡。 正在巡防营分兵布置之际,街道转角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新军士兵押着一个受伤的军官走了过来。守在路口处的几名警卫队士兵赶紧戒备起来,附近的巡防营士兵见状也都围了上去。 不一会儿,一名警卫队排长小跑来到袁肃面前汇报道:“报告袁大人,有几个二营的士兵自称抓到了贼首白雅雨。” 袁肃脸色不由自主变化了一番,二营本是起义军主力之一,显然有一些意志不坚定的士兵看到前景不妙,为求自保而临阵倒戈抓住白雅雨来献降。然而不等他开口说话,一旁的王怀庆抢先问道:“白雅雨是何人?” 第8节 袁肃回过头来平静的答道:“此人是天津共和会会首,亦是煽动此次叛乱的首党之一。” 王怀庆脸上露出喜色,没想到刚进城就抓到贼首,这可是立了首功。他忙道:“速将此人带上来!” 袁肃让之前的排长去将人带上来。 白雅雨小腿受伤,裤腿殷红了一片,被两个警卫队士兵架着带了过来。当他看到袁肃时,原本刚毅无畏的脸色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双眼怒火不止,冷冷的“哼”了一声。 “袁贼,你竟未死?” “白雅雨,我本与你无冤无仇,你却派人杀我!像你这样滥杀无辜者,也配高呼大义救国?实在可笑!”袁肃一脸严肃,同样火药味十足的质问道。 一旁马背上的王怀庆原本正要拷问白雅雨,但是听到二人见面后这样的对话,不禁好奇起来,于是一时间不急着开口。 “哼,京有大袁贼,此有小袁贼,你等祸国殃民、卖祖求荣之奴辈,人人得而诛之!”白雅雨语气丝毫不减,怒气冲冲的大骂了一通。 “我叔父之事与我何干,我由陆军预备学堂调派至此见习,数月来兢兢业业、恪守本职,对你们这些追寻救国之道的志士也颇为尊敬。万万没想到,你们竟狂妄如斯,只因我袁氏宗亲的关系就要置诸死地。我算是错看你们这些人了!”袁肃情绪爆发式的吼道。 若是寻常人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旁的王怀庆必然会视为革命同党,但是二人的对话却让他注意到一点特别的地方,不由自主心头震了一震。 白雅雨冷笑一声,也不打算再继续耍嘴皮,豪迈的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今日事败被俘,业无求生之念,但革命大势必会因我之死而更进一步。你只管唤刀斧手来伺候,我若皱一皱眉头就不是白毓昆!” 不得不说,袁肃对白雅雨为革命视死如归的态度很是敬佩,他也相信刺杀自己并非白雅雨的主意,仅仅是孙谏生一手谋划。若是没有王怀庆在场,他或许还会考虑留白雅雨一条性命,毕竟道不同,但一腔爱国热血是相同的。 这时,王怀庆忽然翻身落马,他之前还有拷问白雅雨的心思,只不过现在心中却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疑问。他招了招手,让巡防营的人先将白雅雨押了下去,随后转向袁肃问道:“袁参谋,你与袁宫保大人是何关系?” 刚才他听到白雅雨辱骂袁肃为“小袁贼”,而袁肃则称京城的“大袁贼”为“叔父”,再加上对方是陆军预备学堂派至此地的见习军官,种种线索联系在一起实在让人不敢轻视。就算抛开这些不算,区区一名见习参谋官居然还成了革命党人行刺的对象,可见对方来头不小。 袁肃收拾了一下情绪,毫不犹豫的说道:“宫保大人正是在下族从叔父。” 他故意用“族从叔父”这个词,表面上听去关系似乎很亲近,但事实上“从叔父”是可近可远。虽然他从小到大并未见过袁世凯,但若真要刨根寻底,自己也的的确确与项城袁氏家族有血脉渊源,至于渊源到什么程度那就未可知了。 听到这里,王怀庆表情与态度立刻发生变化,客客气气的说道:“原来是袁家公子,真是失敬失敬。” 袁肃看着王怀庆四十多岁的人,而且还是堂堂一镇总兵,只因为听说自己与袁世凯有关系就变得如此卖乖,实在是恶心。不过他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平静说道:“王大人客气了,如今城中尚有大股叛军,还望王大人火速驰援弹压。” 王怀庆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态度说道:“袁公子暂且坐镇此处,我这就发兵扫清城内叛逆。”他说完,立刻下令巡防营向城内进军,同时又留下两棚士兵协助警卫队防守南城,随后自己再次翻身上马亲率骑队而去。 巡防营离去后,袁肃在原定发愣了一会儿,他没料到白雅雨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被捕,原以为白雅雨已经带着起义军主力部队进攻火车站去了,看来对方一直是在负责殿后。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倒是要感谢白雅雨的落网,让自己当着王怀庆的面跟袁世凯攀上了关系。 虽说此事有讹诈的成份,但袁世凯远在北京,滦州这边又岂敢细查这件事? 再加上王怀庆刚才已经摆出一副信以为真的样子,周围的士兵可都看在眼里,今日过后袁肃自然可以借题发挥一番。 “袁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身边的警卫队排长小心翼翼问道。 “眼下我们先处理伤员。对了,赵山河呢?去把你们赵队正找来!”袁肃回过神来,不动声色的说道。 “刚才战马牵回来时,赵大人已经带了一队人赶去支援标部了。”排长说道。 袁肃暗暗叹了一口气,赵山河果然是一个尽忠职守的人。他之所以要找赵山河就是吩咐对方前去支援标部,不过既然人已经去了,那也只能作罢。 “既如此,我等就先镇守此间,抢救伤员,处理好尸首,等待接应。” 随后的一段时间,袁肃不仅亲自动手帮助伤兵处理伤口,还派遣军官到南城附近的民户,向老百姓租借一些简单的物资,比如淡水、针线、布料等等。他特别嘱咐这些军官不可强行索讨,一旦借下物资要签下白条,等滦州安定之后再行补还。他之所以派军官而不是派士兵去,同样是为了防止士兵扰民,好歹军官多多少少要有一些素质。 虽然只是做做样子,事过之后到底能不能补还尚且是一个未知数,但聊胜于无。 第17章,遇孙连仲 警卫队的伤员不算多,大部分也只是轻伤,仅仅只有两名士兵伤的较重。袁肃用自己前世受训过的急救方式,尽可能的为伤员做了一些护理。 刚刚处理好两个伤重士兵,袁肃忽然看到街道另外一边躺在地上的起义军俘虏。这些起义士兵已经被缴械,三三两两依靠在一起,其中大部分是伤员,一些伤重者还在疼痛的呻吟着。然而站在附近看守的警卫队士兵根本不理会这些伤员的情况,至于那些没有受伤的俘虏也因为害怕而一动不敢动。 袁肃叹了一口气,迈步走到街道对面,来到一名肩膀和大腿都受了伤的起义士兵面前,后者正咬着牙尝试着用一条血迹斑斑的布条包扎自己的腿伤,无奈稍微用力就带动了肩伤,前前后后缠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他在这名士兵身旁蹲了下来,一言不发的从对方手中接过布条,重新抖开之后绑缚在对方大腿的伤口上。之后他又检查了一下这名士兵的肩伤,好在与腿伤一样都只是皮肉外伤,只不过还有一些在流血。 他再次站起身来,走到街头处停放尸首的地方,在一具尸体上扒下了一套衣服,重新返回到那伤兵跟前,把衣服给对方披在身上保暖。 这一系列行动,不仅让那士兵惊讶不已,就连一旁的其他俘虏和周围警卫队士兵也都大为震惊。对于他们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理解袁肃的行为。 袁肃站起身来回过头去,对之前的那个排长吩咐道:“派人去给这些俘虏也处理一下伤势,大家好歹同袍一场,他们只是受人煽动才误入歧途,没必要真当成是敌人。” 排长愣了愣,脸色复杂难辨,过了好一阵之后才反应过来:“是,是。” 这时,先前袁肃帮助包扎伤口的士兵忍不住激动的大叫了起来:“我们没有误入歧途,我们就是要革命,为了革命,我们不怕死!” “对,为了革命,我们才不怕死!” “七尺男儿就是要为国为民族做贡献!” 几个情绪的起义士兵也附和着跟着叫了起来,然而更多的俘虏则选择沉默不语。 袁肃侧目扫了一眼刚才叫喊的几名士兵,这些人都是年轻人,甚至还有人脸上带着明显的稚嫩,不过他们的表情却十分坚定。他渐渐换上一副严正的脸色,言辞切实的质问道:“你们知道什么是革命吗?谁能跟我解释一下?” 这几个士兵犹豫了一下,随后有人大声的回答道:“革命就是救中国!” 袁肃缓缓的摇了摇头,他郑重其事的说道:“我们身为中国男儿,救国兴邦义不容辞。我要告诉你们,革命未必是救中国。我完全支持你们爱国救国以及振兴民族的志愿,但是若只是盲目的参加革命、莽撞的发动起义,倒头来只会遭人利用,做出一些祸国殃民的蠢事。” 街道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火把在风中摇曳的猎猎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袁肃身上,其中大部分人的目光是一种疑惑不解。 停顿了片刻,袁肃语重心长的又说道:“我不指望你们现在能明白我的话,但总一天你们会明白的。”他说完,便迈步向城门外走去了。 众人望着袁肃的背影,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不同程度的复杂和迷惑。尤其是那些被俘的起义士兵,在他们看来虽然袁肃参与镇压革命,但从刚才的行为和言语上来看,对方似乎是一个正直的人,最起码不是一个坏人。 直到凌晨四点钟时,七十八标和第三营的援军才姗姗赶到。 袁肃在城门口接应了这两支新军队伍,一番了解之后才知道,这两支队伍原本一路紧追不舍,后来在小马庄时被殿后的起义军打了一次伏击,因此才变得小心翼翼。 再加上起义军一路撤退时出现不少逃兵,这些逃兵到处乱窜,使得七十八标和第三营无法判断起义军主力部队究竟逃往什么方向。他们甚至被一小股逃兵吸引到南边的荒郊野岭,折腾了一大圈才赶回滦州城。 袁肃很庆幸巡防营的人第一时间前来支援,要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将滦州城内目前的情况告诉了这两支新军队伍,第三营管带张建功二话不说,直接带着本部人马向城内赶去。至于七十八标的这一营,他们先在南城休息了一阵,上上下下喝了一碗水,然后把随行的伤员留在警卫队这边照顾,这才不慌不忙的沿着主干道向城东去了。 此时,城中仍然是一派混乱景象,随着巡防营全城捕抓起义士兵,原本只是局部混乱的情势一下子扩张到了所有城区。虽然较之之前枪声大作已经消弱了许多,但处处可见火光,各式各样的人声、马声此起彼伏。 这座古朴的城镇又一次迎来金戈铁马,老百姓们再也没有闲情雅致去门口窗边窥探,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人心笼罩在一片恐慌之中。 四点三刻时,袁肃登上城楼向城西眺望去,城西的天空早已被一股熊熊烈火烧的通红,他心里很清楚,着火的地方就是位于滦州火车站旁侧的标部大院。从起义军突破南城埋伏圈到巡防营赶来支援,期间至少相隔了半个钟点。而就是这半个钟点的时间,完全足够让标部葬身在火海之中。 他的嘴角牵动了一下,黑暗中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多多少少会遇到一些挫折,没想到一切却进行的如此顺利。 滦州城的战斗直至天亮之际依然没有完全停息,城中大街小巷上处处可见官军在搜捕革命余党,有新军士兵也有旧军士兵。偶尔还传来零星的枪响,让刚刚经历一夜战火的古城愈发显得不安宁。无论是商铺市集还是官寺府衙,一律是门庭紧闭,即便偶然有些许平民出现,也都是小跑着来去,一个个就像是害怕见光的老鼠似的。 城中的几处大火已经被扑灭,只留下浓浓的黑烟和呛鼻的气味飘散在天空。 南城郊的街头上,许多士兵抱成团相互依偎着,无论是起义军俘虏还是警卫队,熬了整整一夜许多人都疲困不已。对于他们来说,反正混乱是在城内,南郊这边已无所事事,索性先合上眼休息养养神,然而就是这一合眼,很快便直接坠入了梦乡。 当然,警卫队的士兵并没有全部睡下,依然有十数名士兵坚守岗位。 袁肃本以为自己可以撑下去,却终于还是在城墙脚跟下恍恍惚惚睡着了,期间被清晨的寒冷冻醒了几次,整个人的精神就这样游离在半醒不醒的状态。 直到远处的街道上传来马蹄的疾驰声,之前那名警卫队排长匆匆跑过来小声唤道:“袁大人,袁大人,醒一醒!” 袁肃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东边升起的一抹阳光刺在眼上,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排长指着身后不远处的一名骑兵说道:“大人,总镇派来人了。” 袁肃一时没反应过来:“总镇?总镇不是在唐山吗?” 排长立刻说道:“统制大人黎明时已经赶到滦州了,现在就在咱们标部。” 袁肃这才明白过来,滦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二十镇统制理所当然要亲自到场主持大局。他挣扎着站起身来,迈着有些发麻的步子来到那名骑兵面前,问道:“总镇大人有何吩咐?” 那骑兵一身通讯兵的打扮,他没有下马,直接快速的说道:“阁下是袁大人吧?统制大人召集城中各部军官立刻赶到火车站集合,请袁大人立刻赶往。小的还要去其他地方通报,就不多逗留了。”他说完,一勒缰绳,调转方向又向东边策马疾去。 袁肃没有多想其他,必然是城中大局已定,总镇要开始彻查此次事件原委。他也巴不得早点赶回标部去看一看清楚如何,当即回过头来对那排长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排长答道:“小人孙连仲。” 袁肃的眉宇微微皱了一下,脸上立刻起了一阵变化,他盯着这名排长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直看的对方浑身不自在起来。 对方二十出头的样子,身形不算结实又不显虚弱,个头倒是挺高,之前说话时是一口河北本地口音。如果袁肃猜的不错的话,眼前此人正是日后冯玉祥十三太保之一、著名抗日将领“孙连仲”。他记得冯玉祥现在只不过是一名营管带,而且同样驻守在直隶省内,如此说来自己能遇到早年的“十三太保”完全有可能。 “袁大人,您这是……” “哦,孙排长,你可有表字?”袁肃恢复脸色问道。 “去岁离家时,家中长辈给在下取过一字,是为仿鲁。”孙连仲虽然心中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了袁肃。 听到这个表字之后,袁肃更加确定对方就是那个“孙连仲”了。孙连仲(1893年2月3日-1990年8月14日),字仿鲁,汉族,中国河北雄县人。国民革命军二级陆军上将,著名抗日战争将领。冯玉祥的十三太保之一,抗日战争时期因坚守台儿庄而闻名中外。 ---- 【求收藏,求红票,各位大大支持一下哦!】 第18章,一时冲突 “孙排长,你先安排一些兄弟留下来看押俘虏,然后带上一些伤员随我一起回标部。”缓缓的点了点头后,袁肃有条不紊的做出指示。 既然之前传令兵只说各部军官前往火车站集合,他自然不方便押解俘虏回去,毕竟标部那边是什么情况尚且未知,万一弄巧成拙反而不好。至于伤员那是能尽快处理就尽快处理,就算不方便也要先带回去安置下来。 “小人这就去。”孙连仲郑重的应道,然后小跑着去执行命令。 略作了一些准备,十多分钟之后袁肃便带着一队人出发了。孙连仲将没有受伤的警卫队士兵全部留下来看守南郊,其余随行的伤兵则尽量相互搀扶,好在重伤到失去行动力者只是个别几人,袁肃和孙连仲都亲自上前搭了一把手。 警卫队的十几匹战马早在凌晨时就让赵山河骑走了,从南郊到火车站路途不算近,就算抄小路走近道也要受伤员的限制。不过袁肃并不着急,即便没有这些伤员的拖累,在没有战马的情况下自己也不可能尽快赶到标部。 一路上,滦州的街头巷尾尽显出一片狼藉,每走出几步就能踩到弹壳和看到斑斑的血迹。不少旧军士兵成群结队的到处乱窜,每当他们看到穿新军军服的士兵都会死死盯上一阵,彷佛在他们眼里只要是新军就是革命党似的。 在路过一些较为偏僻的街道时,袁肃赫然发现两边的商铺民户都有被强行破坏的痕迹,男人们躲在屋内哎声叹息,女人们则在一旁号啕大哭。当袁肃带着人从一旁经过时,老百姓们从暗处头来的目光尽皆是愤怒。 跟在袁肃身后的孙连仲看着左右的情形,忍不住唠叨了一句:“一定是巡防营所为,这些旧军军纪最为败坏,根本毫无纪律可言。” 袁肃面无表情的说道:“新军旧军一丘之貉罢了,我们二十镇也好不到哪里去。” 孙连仲疑惑不解,哪里有自己贬低自己的到底? 不等孙连仲说话,袁肃缓缓叹了一口气,正声说道:“我若能接掌兵权,一定要重新整训军风,倒要让世人都知道我们新军究竟新在哪里!” 孙连仲看着袁肃认真的表情,心中一时间浮想了很多东西,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袁肃一行人抵达标部大院时,时间已经接近晌午时分,一夜紧张的情绪再加上缺乏休息,对悬挂在头顶的阳光感到甚是恍眼。站在院墙外面的街道上,他看到标部上空依然盘旋着一股浓烟,久久不得散去,稍微向院墙内眺望,可以清楚的看到标部营楼和军官宿舍早已是一片漆黑,一些墙角甚至还出现了崩塌。 第9节 起义军还真是狠,就差把标部夷为平地了!也不知道仁卿怎么样了?希望他没事! 一想到林伯深,他心里立刻多了一份记挂,昨晚从标部出发的太急,忘记去军医处询问林伯深的伤势。尽管对方曾经想置他于死地,可到最后还是反过来替自己挡了一枪,否则自己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这种朋友是值得珍惜的。 继续向前走了一段,绕到标部正门口,赫然发现标部大院直至火车站战楼的街道上,密密麻麻聚满了士兵,大部分是旧军打扮,也有一些文职军官和县府衙役混杂其中,一眼望去足有上千人之众。 许多士兵歪东倒西的坐在地上,三三两两依偎在一起,甚至还能听到一些呼噜声。那些没有睡着的士兵也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或闲聊,或抽烟,或发愣。 东边的街道上还能看到一些骑兵在到处乱跑,也不知道是巡逻还是在寻找掉队的士兵。 整个标部周边彷佛是一个避难所似的,聚集在这里的所有士兵毫无章法可言,活生生的就像是一群难民。 好在在大院门口有一些被安排值岗的新军士兵,旁边还站着几个正在说话的军官,总算是有人维持秩序。从他们胸露和臂章的标识上可以分辨,全部是来自七十八标的官兵。 滦州兵谏失败之后,旧总镇从军官到卫队全部撤换的干干净净,由于时间短促再加上财政困难,新上任的潘矩楹只好将之前三十九协协部班底充为总镇,而之前他以协统身份直辖的七十八标则顺理成章的变成了总镇直辖卫队。 袁肃穿过人群来到大院门口,对守卫大门的哨兵说道:“我是七十九标参谋副官袁肃,接到传令赶来标部集合。” 哨兵随意打量了袁肃一眼,然后说道:“那你进去吧,统制大人就在北边的营房那里。” 袁肃点了点头,随后又说道:“这些是我们标部警卫队的伤员,麻烦安排送到军医处。” 不等哨兵答话,站在一旁的一名军官走了过来,板着脸孔说道:“军医处那边人太多了,一时忙不过来,这里面也没有多余的地方容人,你让他们先在外面等着吧。” 袁肃想了想,回头吩咐孙连仲安排轻伤的士兵留在外面,只教几个人搀扶着那几名重伤的士兵进去。然而就在这时,那名军官冷不防的再次开口喝道:“你没听到我的话吗?里面人太多了,先让你的人在外面待着。” 袁肃心头顿时蕴出一股怒火,他刚才注意到那军官的领章只不过是区区军校,仗着是总镇的部队就敢如此嚣张。他回过头来严正的瞪了对方一眼,冷森森的训斥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对我说话?这里是我们七十九标标部,所有物资也都归我们七十九标所有,我七十九标兄弟受伤需要医治,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那军官气不打一处来,怒不可遏的大吼道:“你他奶奶的,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冒犯你大爷我。哼,这是你们七十九标标部又如何,七十九标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过了今天留不留得住还是一个问题。这次你们闯了大祸,你们标部归我们接管,别说医治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老子没抓你们已经算你们万幸了!” 袁肃冷笑道:“好一句乱臣贼子。我们七十九标那些参加起义的士兵,姑且不论他们对与错,但好歹他们都证明自己是中国人。你这忘宗背祖的奴才,说这话的时候连脸都不红,正是丢了我们中国人的脸!” 此言一出,守在标部大门附近的士兵都变了脸色,或诧异或者震惊或戒备,一时间目光全部集中落在了这个口出狂言的参谋副官身上!他们都没料到,对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同情革命,若不是因为之前说过是接到传令赶来集合,只怕必然会被当作革命余孽直接抓捕起来了。 先前那军校可不会有任何犹豫,他立刻大叫了起来:“好贼,你这是自己寻死,我看你就是革命党,你是打算混进去搞什么阴谋吧!哼,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周围的哨兵犹豫不决,毕竟这参谋副官虽然出言不逊,但也不像是革命余党。之前只不过是因为伤员安置问题才发生嘴角,若是抓错了人只怕到头来还会惹一身麻烦。 袁肃之所以敢说这样的话,因为他心里很清楚现在国内的环境。清廷的实权早已旁落他手,地方督抚、将军皆是各自为政,革命声势一年比一年强大。再加上武昌起义掀起的这股浪潮,别说是在滦州,就连京城里谈论“革命”的都大有人在。 他冷冷的扫视了一眼大门口的士兵,一脸肃容斥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谁敢动我!” 跟在袁肃身后的孙连仲也立刻冲了上来,怒气冲冲的叫道:“谁敢动我们袁大人老子就跟谁没完!”他虽然认识袁肃的时间不长,却意识到袁肃是一个好军官,其他的不说,就说此时此刻为了抢救伤员甚至不惜跟总镇的人翻脸,放眼七十九标有多少军官能做到? 当兵的为了混一口饭吃,当官的自然巴不得往上爬,为了个人前途利益根本没有多少军官会真心实意站在士兵的立场上。 随着孙连仲站出来力挺袁肃,后方那些警卫队的士兵们也都紧跟着叫嚷起来。 “袁大人是我们七十九标的人,你们要是敢动他,我们都跟你们拼了。” “这是我们七十九标的地盘,轮不到你们来撒野!” “就是,就是,别以为我们好欺负!” 不仅仅是那些受轻伤的警卫队士兵情绪激动,就连那几名被人架搀着的重伤士兵也跟着卯足力气喊出声。虽然在很多外人看来,一群“伤兵败将”也敢向总镇的人叫板实在是滑稽至极,但是这一刻,在这些警卫队士兵的心中却产生了一种集体荣誉的强烈共鸣。 在这种共鸣之下,警卫队士兵根本不在乎外人的看法,也不在乎正面对的威胁,激动的情绪恨不得立刻发泄出来。 眼见门外的士兵几欲暴x动,守卫大门的士兵不敢再犹豫,纷纷抬起手中的步枪对准门外。 “好啊,你们果然是革命乱党,造反了是吧?”军校被这阵势吓的后退了一步,随后又稳住身形,冲着门外大吼了道。 “快,快去里面叫人来。”另外一名军官忙不迭的转身命令道。 第19章,趁势而起 标部大院内听到动静,又有七、八名士兵赶了过来,虽然他们并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看到其他同袍都端起步枪来了,下意识的感到事态很严重。 只是站在门外的警卫队士兵大部分是伤员,而且也没有人拿起武器,因此七十八标的士兵也不敢乱开枪,双方一时间就这样僵持下来,仅仅是在语言上激烈的冲突着。 动静越闹越大,那些原本在外面街道上休息的士兵很快被吵醒过来,纷纷站起身向这边望过来。尤其是那些旧军士兵,他们的待遇远远不如新军,因此骨子里一直很针对新军,现在看到新军起内讧,立刻有不少人在一旁煽风点火的叫唤着,也有人肆无忌惮的大声嘲笑。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整个标部到火车站的街道一下子沸腾了起来。不管是知情者还是不知情者,一旦有人起哄必然会有人跟风,顿时就造成了一连串的反应。 就在骚动愈演愈烈之际,东边的街道上忽然奔来一支骑兵队伍,堵在街道上的人群赶紧闪出一条道让队伍穿过。这支骑兵队伍每经过一处,此处立刻安静了下来。没过多久,旧军士兵们纷纷噤声,一个接着一个的又重新坐了下来。一切就彷佛时光倒退似的,转眼之间恢复到躁动之前的状态。 袁肃转过身看去,只见这支骑兵队伍十分眼熟,仔细细看之后,立刻发现为首带队的人正是通永镇总兵王怀庆。 没过多久,王怀庆已经带着人抵达标部大院门前,他先看到大门内端着步枪的一队士兵,马上正声喝问道:“怎么回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他忽然又看到站在一旁的袁肃,微微怔了一下之后翻身落马。 这时,站在门内的军校忙不迭指着袁肃说道:“王大人,他是革命党,他要硬闯!” 王怀庆落地后好整以暇的拍了拍自己的袍褶,阴阳怪气的笑着问道:“你说,他是什么?” 军校没察觉到王怀庆语气的变化,又说道:“他是革命党……” 王怀庆脸色瞬间转怒,严斥道:“你瞎了你的狗眼,老夫昨晚刚刚与袁大人联手在南城捕获叛贼党首白雅雨,你现在竟敢污蔑袁大人是革命党?哼,老夫看你分明是以下犯上在先,于理说不过之后就妄图动粗,是不是?” 那军校背脊都出了一阵冷汗,支支吾吾的还要辩解:“王,王大人,他,他刚才明明……” 王怀庆打断道:“你给我闭嘴,像你这样的货色老夫见得多了,仗着上司当了统制就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了。袁大人刚正不阿、尽忠职守,你必然是诚心刁难!去,把你们潘统制叫来,老夫亲自去你们统制面前说理。” 军校欲哭无泪,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碰上这么一个有背景的人,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王怀庆又转向袁肃,老气横秋的说道:“袁大人毋须多虑,老夫必然为你主持正义,这些瞎了狗眼的奴才若不好好政治一番,还真是反了天。” 尽管袁肃心里很清王怀庆是一个见风使舵的人,若不是念在自己跟袁世凯有关系的份上,断然不会出言相护。不过毕竟对方是在帮自己,他还是拱了拱手,感激的说道:“真是有劳王大人了,在下不过是想让伤员进去疗伤,岂料这厮竟以人多为由不许我入内,并且还以下官身份与我顶撞,实在可恨。” 王怀庆哼了一声,说道:“这等刁钻的奴才,袁大人毋须与他们理会,你且随我入内,直接见了潘统制再说。”他说完,又冲着那军校喊道,“愣着作甚,给老夫闪到一边去。” 那军校心里虽然懊火不已,可王怀庆是与统制平级的大员,就算新军和旧军是两个系统,眼下滦州城内巡防营的士兵多达上千人,别说自己不敢冒犯,只怕连潘统制也得礼让三分。当即,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是挥手让堵在门口的士兵闪开。 袁肃就这样跟着王怀庆一起步入标部大院,孙连仲同样很合时宜的带着所有伤员一起走了进去。此时的标部大院已经与袁肃出来之前完全两样,地上到处是血渍和弹壳,墙壁上处处可见焦黑的弹洞,好几处营房还在冒着浓烟、蹦着火苗。 袁肃让孙连仲带着伤员去军医处安置下来,同时还叮嘱孙连仲,让其查问一下林伯深和赵山河的情况。他希望昨天晚上起义军进攻标部的时候,并没有狂热到发动屠杀的地步,好歹林伯深也是对革命充满热忱的人,万万不应该死在自己人手里才是。 孙连仲刚刚带着伤员离去,袁肃和王怀庆正要前往位于北边的营房,迎面忽然走来一众人,为首的是几名身穿高级军服的新军军官,后面则是一队荷枪实弹的卫兵。之前在门口发生的骚动早有人报告了上去,显然这些军官和卫兵就是赶来处理骚动的。 走在最前面的一名新军高级军官看到王怀庆,脸色起了一阵变化,随即放慢了速度迎了过来。此人个头不高,约摸三十多的年龄,身躯略显发福,一身军服十分崭新,似乎是刚刚派发下来的,正是刚上任不久的二十镇统制潘矩楹。 “王大人,适才闻报,巡防营的兄弟似乎在外面哄闹,不知所为何事?”见面之后,潘矩楹绷着一张脸色向王怀庆问道。 “哼,我巡防营哄闹?潘大人还真是好担待,你的人拦住这位袁大人不让安置伤员,因而发生口角争执,我麾下众人看不惯你的手下仗势欺人,难道还不许唏嘘几声吗?”对方一见面就发出质问,王怀庆自然心里不痛快,立刻编排了几句把话挡了回去。 潘矩楹眉宇动了动,阴沉的在袁肃身上打量了一番,辨认出对方是七十九标的人,当即面露轻色:昨夜七十九标叛乱生事,现在还敢挑起事端,还真是胆大包天! 不过转而细想,他又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以王怀庆贪得无厌、庸碌无为的性格,对方怎么会去偏袒一个中级军官?犯得着因为这个中级军官来与自己作对吗? 他暂时搁下这件事,反正手头上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处理,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他调和了语气说道:“王大人,既然一场小误会,过去了就让他过去了,当务之急还是处理滦州善后的事宜。现在王大人已经来了,那咱们就移步营房,坐下来慢慢谈。” 王怀庆一直惦记的事情就是分配功劳,他已经给足袁肃的面子,毋须再继续深究这类小事,于是故作沉吟的说道:“潘大人说的对,这件事暂且阁下,老夫也要以大局为重。” 众人都不再提及刚才的波动,不声不响的向北边营房走去。 袁肃早就料到王怀庆只是做做样子,他从始至终都没指望追究这件事。当即,他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就这样跟在这些高级官僚的后面。 众人离去之后,先前那与袁肃争执的军校依然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嘴巴里碎念的骂了一句:“什么玩意。” 这时,一名跟着王怀庆的巡防营军官牵着马从一旁经过,他冷笑着瞥了那军校一眼,说道:“真是自找没趣,你可知道那位袁大人是什么来头吗?” 军校面露疑惑,故作无所谓的问道:“什么来头?莫不是你们王大人亲戚?” 巡防营军官嗤鼻笑道:“我们家大人若是他的亲戚那还真是沾了光,我告诉你,那位袁大人可是袁宫保的亲侄子。” 周围七十八标的军官听了这句话,全部都露出诧异的神色,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那军校顿时惊呆了半晌,痴痴的说道:“什么?袁、袁宫保的亲侄子?” 巡防营军官不屑一顾的翘了翘嘴角,牵着马自顾自去追上王怀庆。 第20章,总镇问话 北营房大部分是平房,只有一栋不算大的复合式两层小楼,之前这里是第三营的驻扎地,也是目前标部大院唯一还算完整的营房。营房前面的空地还临时搭建了一些行军帐篷,不少军医和文职军官进进出出。 潘矩楹、王怀庆等人直接走进了位于中间位置的那栋小楼,就在门廊上,袁肃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呆坐在一张靠墙的长椅上,对方正是七十九标参谋部参谋官陈文年。潘矩楹在经过陈文年身边时,低声对其交代了几句话,因为走在最后面,袁肃没听清楚是什么,不过却看到潘矩楹叹息的拍了拍陈文年肩膀,似乎刚才是说了一番劝慰的话。 陈文年愁容满脸,眼神有透着几分木讷,俨然就像是经历过强烈精神创伤似的。 等到潘矩楹带着一众军官先行走进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间后,袁肃快步来到陈文年跟前,语气迫切的问道:“陈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他看得出来,尽管陈文年脸上还很干净,不过这分明是事后用清水清理过,因为对方全身上下一片脏乱,头发满是污垢,军服上沾有灰尘和干涸的血迹,袖口和裤腿处还磨出了几个破洞,彷佛是劫后余生一般。 陈文年恍惚的看了袁肃一眼,好一会儿过后才反应过来,他突然抓住袁肃的手,语气激动的说道:“袁肃,好你个袁肃,咱们七十九标的标部全部栽在你手里了!” 听到这句话,袁肃非但没有震惊,反而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自己的计划已经顺利完成了。他故作惊慌的呆愣了一下,随后同样很激动的问道:“陈大人,你,你这话……唉,到底发生什么事?我知道是我失职,但你们应该能及时撤退才是!” 陈文年怒道:“还撤退什么?数百人包围了标部大院,标部只剩下二十七个人十三支枪,你告诉我,能怎么撤退?” 袁肃脸上一片艰难之色,沉吟许久之后,他这才缓声问道:“标统大人现在何处?” 陈文年沉痛万分的叹了一口气,声音颤抖的说道:“标部二十七名军官,除了后勤和军医之外,全部都已经阵亡了。我侥幸被埋在墙角,没有让他们发现,总算是捡了一条命。” 袁肃倒吸了一口冷气,仿若晴天霹雳似的踉跄后退了两步,不敢相信的说道:“难道,难道连标统大人也……” 之前情绪过度激动,陈文年就像是精疲力竭了似的,突然变得虚弱起来,低沉的说道:“岳大人率领我等力战据守,两次试图突围都失败了,最终被破窗而入的流弹击中胸口。不仅如此,那些叛军冲进之后还抬走了岳大人的尸首,扔进着火的营房去了……” 袁肃捏紧了拳头,愤怒的说道:“令人发指,令人发指啊!” 陈文年再次叹息,整个人又恢复到恍恍惚惚的状态。 沉寂了片刻,袁肃语气带着强烈自责的说道:“陈大人,这一切都是在下过错。在下刚愎自用,自以为可以扼守南城,却没想到转瞬间场面就彻底失控了……此事,在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下必然一力承担!” 本以为陈文年会奋起破口大骂,袁肃甚至都已经做好这方面心理准备,然而对方只是苦笑了一声,表情显得十分复杂。 “算了,有因必有果,这件事的责任并不全在你,若岳大人从始至终能坚持一条路线,何至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他又想支持革命起义,又想明哲自保,左右摇摆不定,倒头来就是两头都不讨好。毕竟是我劝岳大人坚守滦州,而你的想法原本是好的,只是缺乏带兵经验。罢了,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呢?”陈文年说完这番话,脸上尽是无奈之色。 袁肃在原定站了一会儿,尽管脸上仍然是艰难的表情,不过心里却一片畅然。既然连陈文年都觉得责任在他身上,标部其他主要军官都已经阵亡,还会有谁来质疑自己呢?现在标部的军官死的都差不多了,自己就算只是一介见习官,照样有很多机会上位掌权。 乱世中要想活的好,就必须成为一名掌权者,而为了成为一名掌权者,首先要学会不择手段!袁肃原本不想如此,只是现实逼迫着自己不得不如此。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传来一些动静,门“吱呀”一声推开,一名军官快步从房内走了出来。袁肃和陈文年都扭头看了一眼,只见来者竟然是第三营管带张建功。之前袁肃并没有看到张建功跟在潘矩楹一起,可见对方一早就在房间里面了。 第10节 张建功显得有几分憔悴,不过脸色却显得很轻松,他径直的迎着袁肃和陈文年而来。 “袁大人,陈大人,统制大人请二位去会场。咱们七十九标没多少军官了,眼下还活着的军职最高的人,就只是陈大人和我了。”他还没有走近,已经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袁肃微微皱了皱眉头,好歹张建功是七十九标的人,同时还是岳兆麟的心腹亲信,怎么岳兆麟和其他标部军官牺牲好似对其没有任何影响一样,甚至说话时还透着几分沾沾自喜。 就军职和军衔而言,陈文年好歹是副参领,比张建功要高一等,对方却一点都不脸红的拿自己跟陈文年相提并论。严格的说,袁肃虽然是见习官,但同样是有军衔的,他这个参谋副官才应该跟张建功同级,现在可好,对方直接把自己给忽略掉了。 陈文年同样对张建功的态度很不满,大家追随岳兆麟那么久,多多少少应有一些感情才是,就连袁肃这个外人还深感愧疚,没想到张建功竟丝毫不曾伤感。 “我们走!”陈文年闷声闷气的说道,然后缓慢的站起身来,与袁肃、张建功一同向走廊尽头走去。 来到房间,这里原本是第三营营务处食堂,如今临时别征用为会场。 会场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军官,除了总镇和巡防营的人之外,还有第四十协协统以及下属的八十标的军官,几乎二十镇大部分军官都到场了。这样的场面并不代表昨晚的暴x乱值得重视,而是各标各协都想要分一杯弹压起义的羹。当然,越是很多争功,上报到京城的汇报越是会夸大其实,对于这一点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潘矩楹示意陈文年、张建功和袁肃三人坐下,参加这次会议的七十九标军官也就只有他们三个人,而且鉴于昨晚七十九标是昨晚起义的主力部队,他们三个人的座位被安排下靠近门口的外围,一来故意显示责备之意,二来方便审问。 不过在接下来的会谈上,在场的其他军官几乎很少有质问陈文年等人的时候。 在袁肃没有返回标部之前,陈文年和张建功已经向总镇做了一番汇报,该交代的事情已经全部交代完毕,甚至关于滦州以及七十九标善后的决策问题,业已讨论出一个大概框架。现在这个会议剩下的主要内容,也就是该如何向京城做出汇报。 这主要涉及到两点,其一是参加平乱各部的功绩分配,恰恰这一点是最重要的一点;其二是对七十九标的惩戒问题,事实上也不过是循规蹈矩按照程序来呈报,以目前国内革命局势的发展和影响,料定上面是不会严惩,十之八九只追究党首之过,余下普通官兵既往不咎。 整个会议上,潘矩楹只问了袁肃一次话,是警卫队在南郊的伤亡情况以及抓获俘虏的人数。这些情况袁肃早有统计,于是实情的做了回答。 之后一名副官又做了一系列公布,包括各路部队作战经过、各部损耗、人员伤亡情况和参与起义的士兵人数。在说到最后一项时,潘矩楹忽然板着面孔打断了副官的话,亲自做出了严厉的训词:“经过初步调查,此次七十九标谋反之事,自标部之下大部分军官都有参与其中,包括标统岳兆麟也在其内。若不是昨天傍晚张管带及时通知,只怕这群反贼还真就打到唐山去了。”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故意直勾勾的盯着陈文年和袁肃这边,彷佛这句话就是在说给他们两个人听的。 -------------- 【唉,昨天就差一点点上首页,不过今天看来差距拉大了。杯具啊!】 第21章,正式军官 袁肃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出卖革命党的人竟然是张建功,之前他虽然排除了岳兆麟通风报信的可能,但由始至终没有想到会是张建功。看来,张建功不仅出卖了革命,而且还出卖了岳兆麟,难怪刚才在走廊上见面时对方丝毫没有伤感表现。 他转过脸看了一眼陈文年,只见陈文年同样是一脸错愕的正盯着另外一边的张建功,显然对方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他不禁有些担忧,张建功既然能出卖岳兆麟,那会不会连自己和陈文年也出卖呢? 尽管严格的说,他没有参加这次起义,甚至还被革命党暗杀,但想到张建功这种卑鄙小人,指不定对方为了贪功而在潘矩楹面前胡乱造谣,否则潘矩楹刚才的语气为何会如此针对! 不仅如此,他同时还在琢磨着张建功为什么要选在起义当天出卖革命。 白雅雨等人策划行动前后长达大半个月的时间,对方明明可以在起义之前通风报信,如此也能省去兵戎相见的风险。如果只是临时变卦那倒是没什么,可若从头到尾是对方精心设计,目的是为了获得更大的功劳,又或者利用这件事逼岳兆麟下台,那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 这时,潘矩楹接着又说道:“岳兆麟先是参与策划谋反,后来见势不妙才下令镇压乱党,倒头来触怒了叛军招致杀身之祸,这是他咎由自取。我希望在座诸位都引以为戒,切莫重蹈覆辙,要知道革命党可不会跟你们讲情面。” 听到这里,袁肃稍微放下心来,看来潘矩楹不打算追究七十九标其他军官的罪责。想来也是,张建功真要是把胡言乱语,他们同样可以揭露张建功起义之前知情不报,总之大家心照不宣,没必要把事情做的太绝。 会议接下来,几位高级军官交代了一番滦州城的善后安排,然而在一些细节问题上发生了争执。尽管众人一致认为应当调派其他部队进驻滦州,协助善后以及镇防,但究竟调哪一支部队却意见不一。无论是七十八标还是八十标,都想趁机扩张自己的防区,前者有总镇在后面支持,后者则有四十协协统范国璋撑腰。 纵然潘矩楹现在是二十镇统制,但四十协协统范国璋从来没把潘矩楹当上司来看。滦州兵谏时,二人同为反对张绍曾的顽固派军官,然而事后就因为潘矩楹先一发了一封电报到京城上报滦州的情况,故而被清廷临时提拔为统制。 为此范囯璋一直耿耿于怀,论兵力、论背景他与潘矩楹无二,甚至在资历上还要高潘矩楹一些,凭什么统制官要让对方来做? 双方一时间僵持不下,一旁的王怀庆暗笑着看了许久,这才不慌不忙的站出来圆场。关于在滦州增派其他部队镇防的事情,暂时先搁置了下来。 正因为这个插曲,使得会场气氛变得不愉快起来。 潘矩楹索性跳过了所有繁琐的环节,直接开始讨论平乱功绩。他一一列举了在场各部人马的在昨晚行动中的表现,几乎人人都有份,至于实际情况是什么已经不重要,只要大家都有甜头那这就是实际情况。 在这个时候袁肃倒是注意到一点,当潘矩楹念到逮捕党首白雅雨时,没有说是巡防营与警卫队协力合作,而是直接归功于巡防营,并且还说是巡防营进城之后全力围捕而抓获。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王怀庆,对方只是微微眯着眼睛,一副神游虚空的样子。 这家伙还真是说一套做一套,虚伪者莫过于此了!他在心里暗暗讥讽道,只是没有站出来纠正实情,这种争抢功劳、谎报功劳的事情早已经成为高层一手操控的游戏,自己如果自讨没趣,除了得罪眼前的这一群人之外,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不过潘矩楹也列出了袁肃的功劳,称其“临危不乱、据守南城,成功阻延叛军入城,为巡防营驰援争取至关重要的时间”。这番话显然又是言过其实,如果袁肃真能成功阻延起义军入城,七十九标标部岂会落到这般惨剧收场?他不知道这是潘矩楹故意照顾自己,又或者是王怀庆心中有虚因此向潘矩楹美言了几句,就目前看来后者似乎更有可能。 不仅如此,更滑稽的还是在提到击毙叛军另外一名党首王金铭时,潘矩楹甚至认定七十八标、八十标以及巡防营都有功:巡防营最先发现王金铭,七十八标则从侧面包抄,最终是由八十标的士兵开枪击毙目标。 袁肃不难猜测,显然之前为了这件事众人争执不过,彼此互不退让,只好将这份功劳给三方都记上。他心中一片漠然:这个时代的人心果然一点都不古朴,今后的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的走才行,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散会之后,潘矩楹让其他人先行离场,只将陈文年、张建功以及袁肃留了下来。 之前在会议上虽然交代过关于七十九标的善后工作,但七十九标遭受昨晚的创伤,必然要面临一番重新整顿,这方面的细节问题自然要找七十九标现存的军官来商榷。 潘矩楹端坐在之前的位置上,伸出手向陈文年这边招了招,示意三人上前去。 “丑话说在前头,这次是一件很麻烦事,你们七十九标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你们不用解释什么,我不是傻瓜,事发之前你们一个个知情不报,就这一点足以把你们定为乱党从犯。”等陈文年、袁肃、张建功走到跟前时,潘矩楹脸色阴沉,语气也低沉的说道。 张建功本要开口辩解一句,不过看了看一旁的陈文年和袁肃之后,最终欲言又止。 “我不追究你们,并不是我纵容,你们七十九标好歹是我的老部下,能照顾自然要照顾。再者,我也不怕跟你们说实话,这大清的天下已经没几天好日子了,各省独立的声势愈发汹涌,就看袁宫保是什么意思了。”略略停顿了片刻,潘矩楹话锋一转,不疾不徐的说道。 “多谢统制大人开恩,我等一定感恩图报。”张建功忙不迭的奉承道。 不过陈文年和袁肃则依然默不作声,前者脸色复杂,后者则异常冷静。 之前潘矩楹在说最后一句话提到“袁宫保”时,他下意识看了袁肃一眼,眼神透露着几分猜疑,不过很快又把目光抽离。 “其他的话我也不多说,七十九标这个番号我必不会让它动摇,因此当务之急还是要重整七十九标上下。昨晚一役确实令人发指,叛乱士兵几乎屠杀似的血洗标部,自岳兆麟以下阵亡的军官多大二十余人,眼下主要的军官就剩下你们几个了。为了稳定军心,我要尽快提拔一人代理标统。”潘矩楹说话的时候身子向后仰靠了一下,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张建功听到这里,立刻微微躬了一下身子,脸上露出讨好的表情,俨然就是一副奴才样。 袁肃心里很明白,尽管张建功做作之态令人讨厌,但经过昨晚起义之事,潘矩楹现在不会看重个人品性,反而是要看这个人是否听话。就算张建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可对方不仅通风报信出卖革命,而且具备也“奴才”的态度,更重要的是手里还掌握着整整一营的兵力,从政治到个人再到客观条件,可谓是代理标统的不二人选。 考虑到这一点,袁肃不等潘矩楹开口说话,抢先一步说道:“大人,在下认为代理标统一职应有张大人担任。如今七十九标遭此大劫,辖下各营诸多混乱,理应由一名经验丰富的军官来主持大局,而张大人带兵多年,又有平乱之功,正是不二人选。” 他说完这番话之后,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错愕。 谁都没想到袁肃会主动推举张建功出任标统,就连张建功自己也愣了一愣。 潘矩楹沉默的思索了片刻,随后不动声色的说道:“你说的没错,目前的局势必然需要一名经验丰富的军官坐镇大局,张管带确实是不二人选。既如此,那就暂且由张管带代理标统,之后我会再从其他部队抽调军官补充七十九标标部。” 张建功面露喜色,一点也不谦虚的急忙说道:“多谢统制大人栽培,卑鄙一定不负统制大人期望,竭尽所能治理好七十九标上下。”他说话的语气就好像自己已经跳过“代理”而字,直接成为“标统”了似的。 潘矩楹虽然对张建功这个人很不满意,但眼下也只能将就了。 停顿了一下,张建功继而又说道:“大人,袁参谋原本是陆军预备大学堂派驻我部的见习官,虽然尚不清楚陆军预备大学堂何时会召回,但目前标部急缺人手,还请大人特许任命袁参谋转为正官,协助处理标部军务。” 这番话表面上听来,倒是很像张建功还袁肃一个人情,希望袁肃从见习官的身份转正,可对方偏偏要在这番话的前面强调“陆军预备大学堂召回”的字眼,显然是在故意强调袁肃的学员军官身份。 袁肃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如果张建功真心想要帮自己,大可把话说的周全一些。他不禁对张建功更加鄙夷,看来自己今后一定要小心应对这个人了。 第22章,鱼龙混杂 潘矩楹看向袁肃,语气带着几分认真的问道:“既然你是学堂派来的见习军官,你可有打算什么时候返回学堂去?” 袁肃毫不犹豫的说道:“卑职于七十九标见习已有三月之久,官长对卑职颇有照顾,如今七十九标经此变故,正是用人之际,卑职断然不会推辞。再者正值天下大乱,男儿当报效国家,与其在学堂研磨文牍,不如脚踏实地做一些实事。” 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故意挺起胸膛,表现出一副义无反顾的姿态。既然张建功有意排挤自己,自己索性就针锋相对,毫不避讳的表达出心意。如今七十九标急缺军官,善后工作又十分复杂,他坚持留下来,就不信潘矩楹会赶自己走! 潘矩楹早年留学东洋,是一个有文化底子的军人,对比张建功这种土军官,他对袁肃有文墨的谈吐还是很欣赏的。如今当兵的能识字者少之又少,好歹袁肃是军校高材生,留下来肯定是能帮上不少忙的。于是他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很好,既如此,我暂且任命你为标部二等参谋官,兼军需官和执法官。” 袁肃立正应道:“卑职遵命!”回答的干净利落,与之前张建功献媚之态形成鲜明对比。 潘矩楹又对陈文年说道:“公达,你是咱们二十镇的老臣子了,我也不必多交代你什么。七十九标参谋处仍由你主持,标部的一切文案工作也由你监管。” 陈文年缓缓的点了点头,似有疲倦的说道:“在下明白。” 潘矩楹交代完毕,最后说道:“眼下七十九标首要的工作就是安抚军心,之前在开会的时候我已经说过,这件事只会严惩党首和军官,余下参与起义的兵士做宽大处理,不过仍然要严格控制。除此之外,你们尽快给我拟定一份整编七十九标的方案呈交上来,这件事不可拖得太久,我要尽快上报京城。” 袁肃、陈文年刚要答话,张建功却点头哈腰的抢先说道:“潘大人请放心,卑职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所有事情处理妥当。” 潘矩楹微微颔首,说道:“你们三人要通力合作才是。” 从会场出来后,张建功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陈文年和袁肃并肩跟在后面。还没走出营务处大门,张建功就忍不住拿出代理标统的身份对陈文年和袁肃交代了一些话,不过都是之前一些潘矩楹交代过的话,对陈文年和袁肃而言也就是废话。 二人一言不发,甚至都懒的应声。 张建功交代罢了,也感到自讨没趣,于是不再多理会陈文年和袁肃,径自出了大门返回第三营临时驻地去了。 这时,陈文年忽然转过身来盯着袁肃,满是严肃的质问道:“袁梓镜,我本以为你是一个能干人,刚才你为何要表举张建功这厮代理标统,他这等阴险小人,为了贪功谁人都可以出卖,难道你还看不出他吗?” 袁肃深知陈文年对张建功出卖革命又出卖岳兆麟之事耿耿于怀,而这一点恰恰是他可以利用的地方。深沉的叹了一口气之后,他正色的说道:“陈大人,张建功是什么人在下心里清楚的很,但就事论事,眼下能代理标统的人非他莫属。我知陈大人颇有才能,又熟知标部大小事务,论品性、论资历都能担此重任。可我试问陈大人,假使由大人你代理标统,张建功心有不服、处处针对,你当如何处之?” 陈文年本没有想过由自己代理标统,在他看来只要不是像张建功这样的小人就行。不过袁肃既然说出这样的话,他心里还是有几分欣慰,毕竟好听的话谁都愿意听。 他正准备回答袁肃的问题,可是话到嘴边时突然又醒悟过来,如今七十九标遭受重创,不仅缺乏军官,而且麾下一营、二营一盘散沙,唯有第三营从始至终跟着张建功。如果张建功不服气,他根本不可能按照正常程序来管制对方,就像统制潘矩楹与四十协协统范囯璋一样,只要手里握着足够的兵权,全然不把上司放在眼里。 他诧异的看着袁肃,没想到对方一个年轻人竟能如此敏锐的看透这一点。 袁肃见陈文年沉默不语,脸色又快速变化,知道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继续说道:“陈大人,我之所以举张建功代理标统,只是希望能尽快稳住七十九标的大局。至于张建功是否有能力统率七十九标,日后可以另外再议,眼下他只是代理标统,这个位置究竟由谁来坐,我们说的都不算。” 听完袁肃的话,陈文年总觉得这几个月来自己小看了这个见习参谋官,姑且不论对方带兵的能力,只说为人处事的态度和洞悉远近的眼光,当真是异于常人。就目前而言,他对袁肃的印象虽然很模糊,但在感觉上认为这个年轻人算得上正派,日后倒是可以多有来往。 之后二人一起走出营务处,经过一夜的折腾大家都很乏累,现在又有这么多部队留在滦州城内,做什么事都碍手碍脚,很多事甚至无从插手。索性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约定明日一早再仔细商议整顿七十九标的事宜。 临别之前,袁肃向陈文年询问了赵山河的去向,得知赵山河之前一直在废墟里寻岳兆麟的尸首,现在可能已经寻到了,所以带人去城外安葬。他暗暗叹息了一番,如今还能有像这样古朴忠诚的人物,实在是难能可贵。 辞了陈文年,袁肃没有返回宿舍休息,他甚至都不确定自己之前的宿舍现在是否还归自己,整个标部大院都让七十八标的人占据,稍微还算完整的营房一律都被征用而去。 他直接来到标部军医处,这里是标部营楼唯一完好的地方,除了墙壁上有一些弹孔和熏黑,其他一切都正常,似乎起义士兵攻打营楼的时也考虑到事后需要有人来处理伤员,因此没有破坏军医处。 此时军医处一副人满为患的景象,不少伤员只能安置在屋外的地上,甚至地面上连一块草席或者单布都没有。受伤的大部分是巡防营的士兵,他们昨晚第一时间驰援进城,自然是与起义军拼的最凶。 袁肃之前带进来的警卫队伤员大部分已经不在,只有那两名重伤的士兵正靠在军医处门外的一颗枯树下。他快步走过去慰问了一番,又问了一下其他伤员的去向,原来那些轻伤者都已经简单处理完毕,然后被要求到标部大院外面休息。 他再次好言嘱咐了这两名伤员,并且承诺会尽快安排营房让他们休息。 尽管只是简单的几句慰问,但是却给两名伤员带来了极大的温暖和鼓舞,再没有哪一个军官能像袁肃这样关心士兵,哪怕只是客套的探望也是对士兵的一种重视。 随后,袁肃来到军医处,询问了关于林伯深的情况。老军医昨晚一直在照顾林伯深,林伯深因为失血过多尚且在昏迷之中,不过并无生命之忧,今天凌晨时刚被送到营楼后院的医用帐篷里休息去了。 袁肃总算安心下来,于是又去了一趟营楼后院,这里一共有四顶帐篷,安置的是伤势垂危的伤员和一些受伤的军官。他在其中一顶帐篷里找到了林伯深,对方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呼吸显得很虚弱。 想想现在也无处可去,他索性留在这里照顾林伯深,顺便还能用自己懂得的急救常识协助军医处处理伤员。 当天傍晚,在军医处忙碌了一整天的袁肃实在困意难耐,就在林伯深所在帐篷里凑合的睡了一觉。这一觉睡的很沉,无论周围是什么声音都没能干扰到他。 第11节 第23章,顺势而为 第二天清晨,老军医叫醒了蜷缩成一团熟睡的袁肃,告诉他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和汤药。 袁肃这才记起来自己同样是身负枪伤,于是挣扎着爬起身来。他感到四肢有些发麻,大冬天的没有棉被就这样缩着睡了一晚上,身体可真是吃不消,不过自己总算因为太累睡的很死,半夜也没有被冻醒,多多少少算是补充了一些精神。 他先谢过老军医,又转而看了一眼仍然昏迷当中的林伯深,不禁叹了一口气。 老军医知道袁肃的心思,他安慰的说道:“袁大人毋须太过记挂林大人的伤情,依我看林大人再休息一阵就会醒来。” 袁肃点了点头,说道:“但愿如此。” 二人出了帐篷,来到军医处的内屋,老军医将热好的食物和汤药都端了上来。 袁肃将早餐吃了下去,虽然只是一碗热粥和两块馒头,但仍然感到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渐渐复苏过来。放下粥碗之后,他没有急着喝药,而是向老军医说道:“先生,稍后我要去寻陈大人商议七十九标的公务,今日就不能协助先生安置伤员了。” 老军医呵呵的笑道:“袁大人太客气了,昨日有袁大人的帮忙,已经处理好大部分伤员的情况,好在不是打仗,伤员人数该多少是多少。再者昨晚统制大人业已批准召集滦州城中的大夫、郎中和西医来这里帮忙,相信今天不会太忙。” 袁肃欣慰的说道:“如此就好,到时候还请先生让外面的大夫照料一下林仁卿的伤势。” 老军医点头应道:“这是自然。” 喝下汤药,袁肃起身告辞,出了军医处迈步向北边营房前去。昨天早上与陈文年约好在北边营房见面,如今七十九标标部营楼严重毁坏,暂时只能在北边营房随意找一处空置的房间办公。走在标部大院里,他赫然发现今天大院里的人少了许多,尤其是那些巡防营的官兵,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多少身穿号服的人。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大院正门,只见正门外的街道上搭建了一些行军帐篷,不过并也没有昨天那样拥挤的场面,只有为数不多的一些巡防营士兵来往。他在心里暗暗猜测:难道巡防营昨天已经撤出滦州城了? 来到北营区,这里倒是与昨日一样人来人往。 袁肃向营务处的小楼走去,不经意之间忽然瞥见左侧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一块坍塌的石头上。他侧目仔细看去,只见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山河。对方看上去十分疲倦的样子,颓坐在那里一点精神都没有,彷佛是一根抽干水分的树墩。 他赶紧快步走了过去,还没靠近就开口招呼道:“赵大人,我昨天一直在找你!” 赵山河缓缓的抬眼看向袁肃,原本颓废的精神面貌突然爆发出一股怒火,他豁然站起身来,气势迫人的向前走了两步。袁肃吃了一惊,没想到对方才一转眼的时间就变了一个人似的,毫无防备之下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 “袁肃!”赵山河一把揪住了袁肃的衣领,袁肃都能明显的感到对方的双手因为用力过猛而剧烈的颤抖着。 袁肃先是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之后他才明白,看来赵山河对岳兆麟的死仍然放不下。 “赵大人,我知道你埋怨我前日在南城的布防,可是换作是你,你能怎么做?当然,不管警卫队士兵是否完全遵照作战计划行事,我都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这一点我不会辩解。岳大人的牺牲我同样很难过,若不是他多次提醒,我早就被革命党杀害了。如果你要打我,我绝不还手,也绝不怪你。”他面带伤感的说出这番话,说完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像是在做挨打的准备。 他当然不会还手,以自己目前伤员的状态断然是打不过赵山河。 赵山河的双手依然在颤抖,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过后,他终于只是用力推开了袁肃,然后满是懊恼之色的重新退回到之前的地方坐下来,双手撑着膝盖,继而是全身开始隐隐的发抖。他对岳兆麟的死确实耿耿于怀,可袁肃都说出这样一番话了,自己又岂能把责任全部推在对方一人身上? 袁肃松了一口气,他缓步走上前,语气沉重的说道:“赵大人,你的忠义让我很赞佩,我也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事已至此,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我希望赵大人你能尽快振作起来,毕竟咱们七十九标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赵山河深沉的叹了一口气,却什么话都没说,他脸上的伤感丝毫未减。 袁肃也不再多说什么,他伸手拍了拍赵山河的肩膀,然后转身向营务处走去。 在营务处走廊上,袁肃正好看到陈文年在向一名文职军官交代什么,最后还从文职军官手里接过了一份文件。他加快脚步向前,等陈文年与文职军官说完话之时,自己正好走到跟前。陈文年早就看到袁肃,他先示意文职军官离去,然后才转过身来。 “陈大人,那人是谁?”袁肃随意的问道。他发现陈文年今日的精神面貌比昨天好了许多,不过眉宇间仍然有几分忧愁之色。 “总镇通讯室的,昨天我向他们要了一份七十九标的善后汇总,今天才送过来。”陈文年摇晃了一下手里的文件说道。 “哦。张大人没来吗?”袁肃又问道,既然是商议七十九标整顿事宜,自然少不了张建功这位代理标统,再者本来七十九标军官所剩无几,人多也更有效率一些。 “哼,我昨天下午找过姓张的,你猜他说什么?”陈文年脸上露出鄙夷,冷冷的说道。 “该不会是只让我们来负责这些事吧?”袁肃试探的回答道。 “那也应该有一个像样的理由才是吧。他居然说要先处理第三营的事务,还要尽快为七十九标标部找一处新押房。”陈文年轻蔑的说道。 “唉,不分轻重!”袁肃故作无奈的摇了摇头。 “毋须理会他,你我先商议好整顿方案就是。”陈文年说道。 “对了,适才我在外面见到赵大人,我想,整顿七十九标的事情他必然是能帮上忙的。”袁肃下意识的说道,他对赵山河这个人还是很欣赏,无论是能力又或者个人性格,都是值得拉拢的一个人物。 “我知道,早些时候我也见过复甄。这人太念旧,他对岳大人的死一时半会还缓不过神来,先由得他去吧。”陈文年叹了一口气说道。 “陈大人,其实咱们真应该跟赵大人多亲近一些,要知道咱们七十九标除了第三营之外,就剩下赵大人的警卫队是完整的。日后真要做什么事,手里没有兵会很麻烦。”袁肃故意压低声音,旁敲侧击似的说道。 陈文年眼前一亮,立刻会意的点了点头,不过却没有说什么。 二人来到走廊另外一边的一间小屋里,这里原本是第三营营务处的茶水室,如今营务处都是总镇的人占着,他们现在只好先在茶水室将就着办公。 陈文年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了袁肃,又在一旁解说了一下目前七十九标的情况。 经过前天晚上一役,七十九标三个营总计阵亡七十九人,其中标部军官的人数占了三分之一,受伤人员大约有三百人,其中重伤者四十八人。伤亡的数字虽然并不太严重,但起义的两个营中途出现大量逃兵,再加上镇压行动中有一支起义军突围出城,这才是造成了七十九标人员锐减的主要原因。 “目前除了阵亡和因伤无法到职的人之外,缺额人数大约还有一百七十多人,第二营管带施从云带了二营警卫排突围,至今下落不明,也就是说另外还有最少一百三十多人的逃兵。”陈文年总结的说道。 “这些事不可避免,先不说施从云的人,只说这一百多逃兵我们应该尽量招回。可以派人到滦州周围县镇上张贴公告,就说七十九标不追究之前逃兵之罪,所有逃兵可尽快返回滦州标部报道。”袁肃提议道。 “你说的对,这应该有效果,毕竟在军营里还有一口饭吃,在外面只能落草为寇了。说实话,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一百多人一百多支枪,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陈文年语气带着几分忧虑的说道。二十镇之前还在关外时,他就已经见识过关外匪患的严重性,尤其是当兵的脱了军服落草为寇,那更是祸患无穷。 “陈大人所言极是,所以我们应该认真对待逃兵这件事。在公告上我们可以做一些文笔,不仅不追究他们之前责任,还可称他们为了脱离革命党控制而故意离队,因此只要返回标部报道者一律嘉赏。相反过了期限仍不返回报道者,按逃兵之罪处理,一旦抓到重罚不饶。”袁肃又补充的说道。 “嘉赏的事情我会向潘大人请示,尽量争取一笔预算。”陈文年点了点头说道。 第24章,人满为患 之后,二人又商谈了关于七十九标第一营、第二营的重建问题。这是一件十分复杂的事情,并不仅仅只是将现有士兵分配一下就好,还要重新安排各级营属机构以及大大小小的军官。虽然对于前天发生的起义事件,总镇那边没打算追究太多的人,但是只要是参与起义的军官一律严格处理,也就是说标部要重新提拔一批军官才能组建营级单位。 以目前七十九标的情况,人员缺额太过严重,别说一时半会无法提拔那么多军官,就连基层的士官都不够用。 经过一番商议,袁肃提议优先重建第一营,可以将标部警卫队的士兵补充到一营,再抽调部分二营的士兵把一营缺额填满,由警卫队队官赵山河代理营管带。 这么做一方面可以有效利用警卫队硕果仅存的军官、士官,另外一方面让警卫队监督并同化革命士兵,第三方面还能避免张建功正式上任之后将警卫队也收归己有,到时候七十九标当真是张建功一手遮天了。 反过来说,陈文年和袁肃要趁着这次机会掌控第一营,只有这样才能在标部奠定话语权。 至于第二营,在填补第一营之后剩下的兵员不会太多,人少自然容易管理,到时候甚至可以由标部负责直辖第二营,然后再慢慢补充和建设。 陈文年听完袁肃的介绍,心中对袁肃的深谋远虑十分欣赏,当即拍手说道:“你说的很对,就应该这么做。这段时间我们应该尽快把这件事落实下来,最好趁潘大人还没走之前,直接上报给潘大人来决定,到时候张建功就算想反对都不行。” 他与袁肃都很清楚赵山河的为人,岂不说赵山河是一个耿直的人,就说岳兆麟遭张建功出卖,单单这一点赵山河就绝不会跟张建功走到一块。只要将赵山河扶为管带,七十九标就由不得张建功胡作非为。 袁肃又说道:“陈大人,既然你我都知道张建功为人很有问题,不管是为了七十九标还是为了个人利益,我们参谋处必然要与张建功的标部形成制衡。” 陈文年沉吟了片刻,最终点着头说道:“没错,我们一定要有一个清楚的共识。” 他之前并没有认为袁肃是一个有野心的人物,最多只当作是有上进心,不过就在听完刚才那番“参谋处和标部制衡”的话之后,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年轻的见习军官。或许眼下他们可以站在同一阵营,但一旦张建功被扳倒之后,对方又会如何走接下来的路呢? 商讨到最后,袁肃询问了关于滦州城中各路部队的情况,如今滦州起义已经镇压下来,巡防营和第四十协的人马也应该撤回本部才是。无论总镇安排哪一支部队留驻滦州,要想顺利的展开善后工作,首要之事就是恢复城中秩序,若是城内还留有这么多士兵,不仅场面上会显得很混乱,还会给滦州城造成不必要的资源负担。 “此事确实颇为棘手,正所谓人满为患。不过好像潘大人已经觉察到这一点,早上我听说潘大人在昨天的时候私底下跟王大人谈过,所以王大人已经连夜撤走了一部分巡防营的士兵,不过八十标那边还是没有动静。”陈文年拧着眉头说道。 对于这件事袁肃也无能为力,只能看潘矩楹如何处理了。 接下来的时间他与陈文年开始起草整顿七十九标方案的草案,在晌午之前总算拟出了一篇文案。中午简单吃过午餐之后,二人开始分工协作,陈文年负责起草召回逃兵的文案,然后找赵山河谈话,袁肃则去城外第一营和第二营的营务处视察,顺便安抚一番起义士兵。 昨天下午时,总镇便已经下达命令,只将参与起义的各级军官暂时扣押在标部大院,其余在押的起义士兵全部没收枪支送还本营待命,当然,为了安全起见也派出七十八标的士兵前往各营监督。 袁肃在临行前特意找到警卫队排长孙连仲,让孙连仲带几个警卫队士兵陪同他一起出城,这世道不太平,自己只身一人出城不仅没有军官的威仪,更缺乏安全感。要知道施从云还带着一支人马在外面游荡,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做出一些胆大的事。 来到后勤处领马时,袁肃和孙连仲等人发现原本属于七十九标的战马少了好几匹,询问之下才知道昨天晚上撤走的那些巡防营借走了几匹战马。 孙连仲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道:“这些狗杂碎,还真是能顺手牵羊,只怕才一天的时间已经让他们把全城都洗劫了一遍。” 袁肃没有说话,不过表情却显得很严肃,他一言不发的牵了一匹战马往外走。孙连仲和另外几名警卫队士兵也都各自领了一匹马,不过从后勤处到走出标部大院,孙连仲嘴巴一直都没闲着,气呼呼的说个不停。 第一营和第二营的驻地并不在一处,但好在两地相距不算太远。袁肃一行人先去了二营营区,随后才顺着官道去了一营营区。这两天参与起义的士兵无所事事,又没有军官约束,因此营区显得比较杂乱无章,那些负责监督的七十八标士兵除了限制人员离营之外,其余的一概不过问。 袁肃每到一个营区,先召集士兵做了一番简单的讲话,他知道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让这些士兵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并提醒他们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前者是让士兵们彻底安心下来,确定表示上面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后者自然是要让他们记住自己还是七十九标的一员,尽快从起义事件中恢复过来。 除了做思想政治工作,袁肃还切身实地的帮助这些士兵解决了一些,比如之前在起义行动受伤伤员的救治问题,由于七十九标军医处的资源有限,前两天都是优先处理参与镇压起义的伤员,反而把这边给置诸脑后。袁肃承最迟明天下午,必定调派医务人员来营区处理伤员,并且自己还当场指导了一些伤口保养的技巧。 再比如营区的伙食问题,滦州城内现在驻扎的军队太多,上面都优先照顾自己的队伍,将起义士兵的饮食放在最后。虽然两个营区还是保持一日两餐的供应,可伙食的质量大不如前,馒头小了一半,粥汤清可见底。 袁肃前后悉心安抚了一番士兵,他保证两天之内解决伙食问题,让士兵们再坚持这两天时间。当天晚上,他甚至就在一营营区与士兵们坐在一起吃晚饭,发现伙食果然大打折扣。 就在吃饭的同时,他趁着这个场合向在场的士兵阐述了一些浅显易懂的国家主义、民族主义以及军人职责的道理。他强调身为国人自然要热爱国家,但国家和政权是两码事,当权者如果不能保证国家主权尊严、人民大众利益,那人民反对它是理所当然;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不要轻易的参与政治活动。 袁肃故意将革命解释为是一种政治活动,虽然这些话只是片面之词,但他的主要目的是收拢人心,让士兵们从浮躁的革命情怀中冷静下来,顺带也暗示自己不是一个反动派。 在场的士兵大多文化程度不高,之前也没有搞清楚“革命”的涵义,现在听了袁肃煞有其事的一番阐述,不少人都觉得这些话很有道理。 除此之外,他们赫然发现原来七十九标标部还有一些好军官,眼前这位袁大人不仅平易近人又真心实意关心士兵,更重要的是不像其他那些军官一样把他们当“反贼”来对待。这对于刚刚经历一场波折的他们来说,是一份弥足珍贵的慰籍。 再者,这些在场的士兵当中有不少人前天晚上就在南郊古城墙,他们亲眼目睹了袁肃照料受伤的起义士兵,还分给俘虏水和食物。今天再次相见,他们心里更加确定袁肃是一个正直的好军官,也因此更容易的接受了袁肃的这番言论。 晚饭过后,天色已暗,袁肃不便多留下来,于是简单的又叮嘱了几句并且复述了之前自己做出的承诺,然后便带着孙连仲等人返回城内。 回到滦州城已经是快到八点钟,去后勤处交了马,袁肃就让孙连仲等人先回去休息,他则先去了一趟北营区,打算跟陈文年碰一个头。 恰好陈文年也在找袁肃,二人在营务处小楼前不期而遇,于是一起回到营务处一楼的茶水室,把今天的情况相互交换了解一下。陈文年听完袁肃的汇报后,沉吟了一会儿,面露难色的说道:“伤员医疗方面应该不成问题,现在标部这边请来了不少城里的大夫、医生,明天安排他们去乡下营区走一趟无甚大碍,只是伙食和棉被方面恐怕一时半会儿不容易解决。” 袁肃皱了皱眉头,问道:“陈大人,这事情能有多难?只要恢复一营、二营之前的伙食水平就行了,我们标部完全有这个能力。棉被可以再缓一缓,大不了先把一批阵亡士兵的棉衣送过去凑合一下。” 陈文年有些埋怨了瞥了袁肃一眼,说道:“亏潘大人还让你兼管军需,现在标部的物资是什么情况你竟一点都不知道?七十八标、八十标还有巡防营的人,吃的、用的都是从我们七十九标这里要,城里的人都快顾不上了,还怎么顾城外的人?” 袁肃脸色沉了下来,默然片刻,他正色说道:“无论如何,一定要尽快把这些人都送走才是。不如明日陈大人与我就去见一见潘大人,把这件事说清楚。” 陈文年微微的点了点头,掷地有声的说道:“好吧,咱们若是不着急,可就没人再为咱们七十九标着急了。” 之后陈文年又拿出了他起草的召回逃兵的公告让袁肃过目了一遍,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再增加或者删减。袁肃草草的过了一遍,毕竟陈文年案牍经验丰厚,几乎看不出什么不妥之处。陈文年顺便还说了一下关于赵山河的事情,经过他旁敲侧击的试探,赵山河十分明确的表达了自己与张建功势不两立的态度。 “如此,那就最好不过了。”袁肃点着头说道。 “哦,对了,下午时我已经派人收拾了一下军官宿舍,一楼的宿舍都空出来了,今晚你可以回自己的宿舍休息。”陈文年又说道。 “这倒真是一个好消息。”袁肃笑着说道。 告辞之后,袁肃起身出了营务处,先行返回他之前的宿舍整理了一下。虽说这里前天晚上刚死过人,但随后征用房间的人早已清理了一遍,当然,除了清理环境之外还顺带清理了房中的私人物品,袁肃没有来得及带走的积蓄、个人衣物等等都不见了。不过好在钱物不算多,丢了也不会心疼,另外被褥都还在,晚上总算不会挨冻了。 第25章,标部会后 次日,袁肃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醒来时才发现窗外已是日上三竿的光景。显然连续两日没能好好休息,昨晚终于能睡上床榻,正因为如此这一觉竟睡过了头。 第12节 他连忙爬起身来,仓促披了一件外套就打开了房门,只见站在门外的是孙连仲。 “孙排长?有什么事?” “袁大人,你果然还在睡觉,早上陈大人找你许久不见,所以陈大人只好自己去见潘大人了。”孙连仲看着袁肃睡眼朦胧的样子,哭笑不得的说道。 “哦?现在什么钟点了?”袁肃连忙问道,心中暗暗叫糟,这一觉睡的实在太过头了。 “都已经中午了,不过袁大人毋须多虑,陈大人跟潘大人说您是到城外安抚一营、二营士兵去了。就在半个钟点前陈大人和潘大人已经会商完了,所以才让小的来找袁大人,把会商的结果告知袁大人。”孙连仲不慌不忙的说道。 “是吗?都开完会了?行,你稍等一下,我先去洗漱一下。”袁肃快速的说完话,然后返回宿舍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又冷水清洗了一下脸颊,整个人总算精神了起来。 之后他与孙连仲离开了宿舍,前往军官食堂吃饭,顺便坐下来谈一谈今天早上陈文年与潘统制会商的结果。不过就在前往军官食堂的路上,他赫然发现今天标部大院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一眼望去,许多七十八标和八十标的官兵正在捆扎行囊,北营区的那几顶军营帐篷也都拆除了,好几处营房的士兵正在向外搬动,俨然就像是一副整装出征的样子。 看到这里,袁肃心里已经大致猜到今天早上陈文年与潘统制会商的结果,尽管这些正在收拾行李的士兵一个个态度散漫,但无论怎么说他们总算是要离开标部大院。 来到军官食堂,里面的人并不多,大部分军官还在外面指挥麾下做撤离前的准备。 袁肃和孙连仲领了午饭之后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来,他直接切入正题,问道:“今天早上就只有陈大人一人去见潘大人吗?” 孙连仲说道:“张大人、赵大人都去了,小人也去了。” 袁肃缓缓的点了点头,心中暗道:看来还真是一次大会! 孙连仲快速的向嘴里拔了几口饭,然后接着说道:“袁大人你肯定不知道,今天早上滦州可出了好些事故。陈大人还没去见潘大人之前,滦州知州王磷同王大人倒是先来见了一趟陈大人,府衙今天清晨接到几个大户的报案,说他们在石门镇的庄子凌晨时被人劫了,有人看见劫庄子的贼子穿着新军军服,还拿的都是长枪。” 滦州知州是从四品官员,论级别与袁肃这位协参领同级,因此尽管二十镇统制潘矩楹尚在标部大院,知州也不敢轻易越级拜见,只好先找到标部参谋陈文年。至于石门镇遭劫的事情还真是让人意外,若说是之前流窜在外的逃兵所为并非没有这个可能,但这些逃兵胆子也太大了一些,明知道滦州城现在驻有这么多军队,竟然还敢顶风作案! “陈大人怎么说?”默然过后,袁肃开口问道。 “正因为这件事,所以陈大人才找到张大人、赵大人还有小人立刻去见统制大人。统制听说石门镇的事情后,本打算派七十八标负责处理,但张大人却说这件事发生在七十九标辖区,而且作案的也很有可能是七十九标逃兵,所以应当由七十九标负责。”孙连仲一边抹着嘴巴上的饭粒,一边快速的说道。 袁肃不清楚张建功为什么要抢着担待这份责任,但他肯定张建功绝对不是有责任心,十之八九只是想在统制大人面前表现一番。 “陈大人一开始没表态,不过在张大人说完话之后,他立刻向潘大人呈递了一份文件,说是关于召回逃兵的通告,还有七十九标整顿的计划。潘大人似乎心思没有放在这件事上,他只简单过目了一遍,然后就批准了。”孙连仲又说道。 “是吗?这倒不是坏事。不过,张大人之前没有看过这份文件才是,他是什么态度?”袁肃若有所思的问道。 “张大人什么话没说,好像算是默认了。呵呵,话说回来,这次真是有感谢袁大人您的安排,小人已经被提拔为第一营第二队队正,今日下午就随赵大人一起带队赴营。”孙连仲说到后半句话时,整个人变得由衷起来。 “你毋须谢我,我也只是希望能人尽其才而已。你刚才说下午就带队赴营,这么快?”袁肃客气的回了一句,随后又转而问道,在他看来现在标部这边正需要人手,若赵山河、孙连仲带着警卫队赴营,日后连一个跑腿的人都找不到了。 “这是张大人的意思,他说七十九标要尽快恢复过来,所以整顿工作一定要从速从快。”孙连仲说道。 原来是张建功,这就不奇怪了!袁肃暗忖道。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张建功之前没反对陈文年提出的整顿计划,看来张建功首要之事就是掌握滦州城中的大权。不仅如此,只怕对方还会另有所图。 “如此也好,尽快恢复七十九标秩序也能尽快让滦州太平下来。”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 “不管如何,但凡日后袁大人有任何用得着的地方,只要传话小人,小人甘为前驱。”孙连仲认真的说道。 “言重了。”袁肃轻声笑了笑。他倒是确实很看重孙连仲,不仅因为对方是日后的大人物,更重要的是自己现在身边需要一些可以用的人。 他端起饭碗吃了几口饭,继而又想到标部大院里的情况,就算陈文年早上跟潘矩楹说过关于撤走滦州城内多余部队的事,但这件事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决定下来。正所谓情深容易,尤其是第四十协那边一直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 “对了,七十八标和八十标的人打算撤离吗?这是怎么回事?”他再次向孙连仲问道。 “七十八标是打算返回唐山了,毕竟总镇那边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潘大人计划今明两日就随七十八一起返回。八十标第一营是接到通知调往东安各庄驻守,唉,四十协的那些人总算还是占了咱们滦州一席之地。”孙连仲叹了一口气说道。 东安各庄是滦州城外北郊区的一处乡镇,也是遵化到滦州的必经之地。虽说算不上是富庶之地,但毕竟是滦州北边的门户,让八十标派人驻守此处,日后滦州就不是七十九标单独说的算了。不过,对于这件事所有人都早有觉悟,经过三天前发生的起义动乱,上面不放心是很正常的,再者七十九标现在也缺乏足够的军官,必然需要另外的部队分担地区军务。 就增派驻守滦州部队的问题,前天开会的时候总镇与四十协已经露出了火药味,想必这几天也都在为这件事争执不休。不过现在看来,显然是潘矩楹决定让步了。 “这么说,范大人不会在这里多留了?”袁肃不慌不忙的说道。 “具体的情况小人说不准,今天早上陈大人也向潘大人强调过这个事情,潘大人说应该就在这几天里各路部队都会陆续撤离。小人听营里面的兄弟说,四十协的范大人同样急着赶回去,因为遵化那边也有革命党在活动,有不少八十标、八十一标的军官都参与进去了。”孙连仲兴致勃勃的说道,一旦聊到小道消息,总有一些军营中人会很感兴趣。 “是吗,竟有此事?”袁肃颇有兴致的说道。 他倒是记得历史上滦州起义引起了直隶一带不小波动,除了七十九标之外,二十镇八十一标第三营管带冯玉祥也密谋策划起义。不过最终事败被捕。看来遵化那边所谓的革命党活动,说的正是冯玉祥的事情吧。 不管遵化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些都袁肃没有太大关系,他现在最关注的当然还是各路部队退出滦州的问题。潘矩楹与范囯璋既然不在争执派遣哪一支部队留驻滦州,剩下的问题就简单多了。至于巡防营那边理应也不会有什么差池,从昨天开始巡防营的人马就在陆续撤离,只怕会比四十协那边更快撤出滦州。 这时,孙连仲已经吃完了自己的午餐,他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补充的说道:“对了袁大人,稍后你去一趟北营那边,潘大人让你下午去找他。” 袁肃扬了扬眉毛,问道:“潘大人有说是什么事吗?” 孙连仲摇了摇头道:“小人可不知道。” 午饭过后,孙连仲要回警卫队收拾行囊,于是先告辞离去。临别时袁肃倒是好言叮嘱了孙连仲几句,让其在第一营尽忠职守、努力做事,还说七十九标正值重新整顿之际,日后必然有很多升职的机会。最后一句话自然是一种暗示,孙连仲不是蠢人,连连应诺了一番。 第26章,统制试探 袁肃掏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现在刚好过了十二点,他打算前往北营区去见潘矩楹。就在路过满目疮痍的标部旧营楼时,突然有人从一旁叫住了他:“袁大人。” 袁肃侧目望去,只见旧营楼偏门前站着一人,正是军医处的老军医。不等他应答,老军医紧接着又喊道:“袁大人,林大人醒了!” 听到这句话,袁肃心头大大的舒展了一口气,他连忙快步走了上去,迫切的问道:“仁卿现在状况如何?” 老军医微笑着说道:“袁大人勿慌,昨日城里的西医已经为林大人诊断过,用了一剂针药,今日又挂了一个药瓶,早些时候已经能吃东西了。” 袁肃感激的说道:“真是太好了,有劳先生照顾,我现在就去见一见他。” 他与老军医一起穿过偏门,来到军医处的小屋子,又快步绕到屋子后面的小院子,这里的医疗帐篷并没有拆除,不过住在里面的伤员已经少了许多。掀开林伯深所在的帐篷,只见对方正半坐着闭目养神,脸色仍然有些苍白,身子倚靠在一床折叠起来的被褥上面,帐篷顶上还悬挂着一个已经空了的药瓶。 帐篷掀开的动静让林伯深苏醒了过来,他立刻看到站在门外袁肃,虚弱的开口道:“梓镜,你来了?” 袁肃走进帐篷,在林伯深面前蹲了下来,关切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现在感到怎么样?你可知道你已经昏迷两天时间了!” 林伯深憔悴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天早上医生还说过,既然可以开始吃东西了,那就表示恢复的很好。梓镜你毋须多虑,我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袁肃本来还想说一些谢谢的话,可是一想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考虑到林伯深对革命的态度,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陷入一阵无奈的沉默。 略略顿了顿,林伯深彷佛看出了袁肃的心思,他缓缓的说道:“前几日发生的事情,我今天早上已经听说过了。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呢?这个世道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袁肃深沉的说道:“仁卿,有些事必须一分为二的来看待,革命有它的正面也有它的反面,当然,最终还是事在人为。只是……人心难测啊。” 林伯深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唏嘘的说道:“是啊,很多事完全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哦,对了,潘大人会如何处置我?” 袁肃笑了笑道:“这方面你不必担心,你的事情我已经向上面交代过了,是你救了我,上面不会把算作会党分子的。” 林伯深听完袁肃的话,脸上没有任何轻松的表情,相反一股忧愁愈发明显。 袁肃心里很清楚,以林伯深对革命的热忱之心,却遭受这样的变故,实在是一种沉重的打击,再没有什么比打击一个人的理想最残酷的事情。 再次叹了一口气,林伯深沉重的说道:“经过这件事之后,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了。” 袁肃拍了拍林伯深的胳膊,语重心长的说道:“仁卿,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多想,最首要的事情就是养好自己的伤势,等你彻底恢复过来后再想今后的路怎么走。” 林伯深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袁肃的话。 袁肃知道林伯深现在身体很虚弱,一定要多休息,因此没有在这里待很久。他再三叮嘱林伯深安心养伤,自己一旦有空就会过来探望,随后便起身告辞离去。 出了帐篷,袁肃又跟老军医说了几句话,希望老军医这几日能再悉心照顾林伯深一番,等标部大院整顿过后,他会尽快安排林伯深搬回宿舍修养。 从军医处走出来后,袁肃心中仍有一些杂念,林伯深的事情始终在他心头有挥抹不去的东西,自己也说不上是什么,只是有一种拿捏不准的感觉。 之后他直接来到北营区,正好在营务处门口遇到一名总镇的侍从官,袁肃让侍从官先去潘矩楹那里通报了一声,片刻过后侍从官返回门口,带着他来到营务处二楼的一间押房。 押房里面除了潘矩楹之外没有其他人,在袁肃走进来之后,潘矩楹示意侍从官先退下,然后对袁肃招了招手,让其在面前的座椅上落座。 袁肃没有客气,直接在座椅上坐下,然后微微欠身的问道:“潘大人,不知您何事找在下前来?” 潘矩楹不慌不忙的将自己面前一份文件推到袁肃面前,平静的说道:“梓镜,这份是我昨天晚上刚刚拟定的电文,稍后会直接汇报到京城,你要不要先看一下?” 袁肃不禁诧异,这种电文轮得到自己来看?他仔细琢磨了一下潘矩楹的这番话,既然对方是问“要不要”,显然还是有保留的意思。于是他立刻说道:“既然是潘大人您亲自拟定的电文,在下岂敢僭越。” 潘矩楹淡然一笑,说道:“你看看并无妨,若不想看我也不勉强。今日找你来的原因,与这份电文多多少少是有关联。” 袁肃面露疑惑,思索一阵之后,他说道:“在下敢问潘大人究竟所为何事?” 潘矩楹见袁肃确实不打算看这份电文,于是重新拿了起来,在手上摇晃了一下,然后说道:“严格的说这份电文并不是由我一个人拟出来的,王总兵和范协统都有参与斟酌。昨天晚上我在过目这份电文时,发现王大人在电文里面刻意添加了几句,正是关于你的。” 袁肃最先想到的是自己“袁世凯侄子”的事情,他与王怀庆唯一的交集就是这一点,如果没猜错肯定是王怀庆在电报里加上了这一点。 想到这里,他倒是有些担心这份电报就这样发到京城去,因为电报肯定会转交到京城真正掌权人袁世凯的手里。尽管他确实与袁世凯有族亲关系,可这份关系毕竟太过疏远,要是袁世凯根本不认自己这个远亲,到时候可就打肿脸充胖子了,别说会在王怀庆、潘矩楹眼里大打折扣,只怕在军中的形象也会严重受损。 当初之所以敢夸下这样的海口,一则是投机的心理态度,二则是从没想过会有人敢把这件事报告到袁世凯那里。倒是王怀庆真是无事找事,什么话都要往上面报。 他没有将心里的忧虑表露在脸上,故作沉着的问道:“是吗?不知道王大人在电文里提及在下的是什么事?” 潘矩楹不动声色的反问道:“据说,袁宫保是你的叔父,可有此事?” 袁肃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确有此事。” 潘矩楹仔细盯了袁肃一阵,似乎要从袁肃的脸上找到破绽似的,过了一会儿之后他露出了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说道:“发生暴x乱那天晚上,很多事情我并没有亲眼目睹,不过王大人在电文里提到,那天在滦州南郊时他率众及时赶到,在混战之中救了你。正因为你与袁宫保的关系,所以他才将这件事写了进去,也好让袁宫保不必担心。” 袁肃心中暗骂:王怀庆这个老匹夫,真是什么牛皮都敢吹,就为了多贪这一丝功劳,竟然把老子给卖了。他同时也揣摩着潘矩楹对自己说这番话的用意,要么对方是对王怀庆有偏见,希望自己拆穿这些谎报的功绩,要么对方是在怀疑自己与袁世凯的关系,借机试探一番。 他犹豫了一阵,这才开口说道:“当日之事滦州危在旦夕,在下无力阻拦叛军入城,庆幸王大人及时赶到解了燃眉之急,若是这么说来,王大人确实是救了在下一命。”他故意说的模棱两可,但只要稍微有些心思的人也能听出其中的真意。 潘矩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一副开门见山的态度,说道:“这么说吧,毕竟这件事并非我亲眼所见,王大人简单两笔描述的又不详尽,所以我才找梓镜你来,希望由你再补发一份电报,亲自向宫保大人把事情说清楚,对宫保大人是一个交代,对梓镜你是一个公平。” 听到这里,袁肃脑海里快速思考了起来,表面上看来潘矩楹还真是对王怀庆不满,不过不方便亲自去打小报告,所以才让自己这个袁宫保的侄子来捉刀。但细细想来这未尝不是一次试探,假使他的电报不被袁世凯受理,不仅自己与袁世凯的关系被揭穿,而且还背了得罪王怀庆的黑锅。 第27章,验证关系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对潘矩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袁肃真是袁世凯的侄子,那他既能打击王怀庆,又给了袁肃公正的人情;就算袁肃不是袁世凯的侄子,他同样打击了王怀庆,而且还找到一个狡诈之徒来替自己挡箭。真正是两全其美。 然而在这一阵思考之后,袁肃好整以暇的回话道:“潘大人所言极是,看来在下确实有必要发一封电文,将整件事交代清楚。” 若潘矩楹只是将之前的电文发出去,袁肃确实有些担心,不过现在潘矩楹让他亲自再发一封电文,自己不仅不再有担心,反而更有信心能让袁世凯确认自己的身份。 看到袁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潘矩楹也乐得其所,颔首说道:“如此最好不过,梓镜你现在就去草拟电文,明天中午之前送到这里即可。” 袁肃轻笑一下,说道:“一份电文毋须多少功夫,今天之内在下便送到大人这里。” 潘矩楹自然没有异议,相反在心里倒是更相信袁肃的身份,他道:“是吗?那甚好。” 袁肃没有在押房里多留,直接起身告辞离去。 出了营务处,他心绪一时间十分复杂,不过好在自己还是能够理清楚头绪。关于那份电文的事情他早已经盘算好内容,如果成功了那自然是最好,就算不成功自己也另有出路。 袁肃没有立即回到宿舍开始撰写电文,一篇电文百余字的内容,根本用不着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先去找了一趟陈文年,了解一下今天标部的情况,无论如何标部里的事情还是要处理妥当,这里可是自己真正的“本钱”所在。 第13节 此时陈文年已经在警卫队的营房设下专门的办公室,反正警卫队下午就要出城,这里的营房正好空了出来。他刚刚与张建功谈完话,后者早一步出去了,只有他独自一个人坐在那里沉思,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 袁肃站在门外时,陈文年依然没有反应过来,他只好伸手敲了敲敞开着的房门。 “梓镜?你来了,今天早上你可真是让我失望。”陈文年抬起头看向门外,在发现是袁肃后叹息的说道。 “实在抱歉,好几日没沾床,这一下子睡过头了。”袁肃苦笑着道歉道,迈步走进了押房,在陈文年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今早还不算麻烦,所以也无妨,不过今后一定要有一个样子。”陈文年告诫的说道。 “这是自然,一定不会再有下一次。”袁肃郑重的答道,不过他已经感觉到陈文年今天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于是他旋即又问道,“陈大人,你脸色不太好,早上莫不是发生什么事?” “刚才张建功就在这里,从潘大人那里出来后,我和他谈了很久。”一提到这件事,陈文年脸色更加沉重了起来,说话时的语气都带着明显的怒意。 “莫非是关于石门镇的事情?”袁肃试问道,就目前的情况也就只有这件事最棘手了。 “没错。潘大人本来打算让七十八标负责处理这件事,张建功这竖子竟不顾实际情况非要夸下海口。他担待下来也就罢了,我找他谈时让他调第三营负责此事,他却说第一营距离石门镇最近,应有第一营来负责。”陈文年动怒的说道。 “竟有此事?这确实太过分了。”袁肃同样感到不痛快,张建功好大喜功担下这份差事,倒头来却不自己出力,而是推到第一营身上,这是何等的卑鄙。 岂不说第一营才刚刚开始重组,各方面物资都不齐全,更何况第一营是之前参与起义的主力部队之一,在石门镇劫掠的逃兵也有可能是出自第一营,这让第一营的士兵怎么对自己人下手?又怎能保证其中不出现里应外合的事故? 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袁肃相信张建功不可能看不出来,因此唯一的解释就是张建功故意如此,目的就是要借机打击赵山河和第一营。 他心道:看来,这张建功真不是省油的灯,他已经陈文年这样安排第一营的蹊跷了! “这厮必然是故意如此,我与他争执了大半天,这厮是铁了心要第一营负责这件事。潘大人现在心思根本不在滦州,只怕他也不会理会这件事。”陈文年咬牙切齿的说道。 “陈大人,此事毋须多虑,那些逃兵只要不拉帮结派,终归是成不了气候的。再者只要我们的告示张贴出去,必然能召回一些逃兵,打家劫舍的情况肯定会得到控制。”沉思了片刻之后,袁肃情绪镇定的说道。 “但愿如此。”陈文年叹了一口气,脸上的忧虑之色略有消弱。 “陈大人,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安抚一营、二营的士兵才是重要,关于给一营、二营的物资和医疗方面的事情,陈大人今天早上有对潘大人说过吗?”袁肃又说道。 “这件事早上我跟潘大人谈过,不过还是那句话,潘大人的心思似乎现在已经不在滦州这边了,他的回答仅仅只是敷衍搪塞。”陈文年不疾不徐的说道。 袁肃皱了皱眉头,他自然是很在乎自己昨天对士兵的承诺,这不仅是个人信誉问题,更是会影响在基层士兵中的形象地位。 “这件事你不必担心,今天下午八十标的人就会出城,七十八标下午也会撤走一部分,等他们都离开滦州后,这方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至于处理一营、二营伤员的事情,我已经交代下去了,赵大人今天下午会带一些大夫下去。”陈文年看了袁肃一眼,随即又补充说道。 “如此就再好不过了,我最担心就是无法兑现承诺。”袁肃点着头说道。 “对了,今天潘大人找你什么事?”陈文年忽然问道。 袁肃没有打算隐瞒,但是也不打算把话说的太全面,于是只告诉陈文年关于补发一份电报的事情,却没提到自己与袁世凯的这一环节。 陈文年自然觉得这其中另有隐情,补发一份电报这么简单的事情,潘矩楹为什么偏偏要找袁肃来做?不过有有些问题他不方便当着袁肃的面问,因此只好什么话都不说。 之后二人又简单聊了一些公务,包括七十八标、八十标和巡防营全部撤离滦州后,针对滦州城的善后工作,以及标部大院的重新修葺工程等等。不过大部分内容都没能讨论出一个可行的结果,仅仅是做了一番商议而已。 下午三点钟左右,赵山河来到陈文年的办公室辞行。袁肃和陈文年一起将警卫队的士兵送到标部大院门口,简单的嘱咐了几句话,警卫队就这样出发前往城外第一营的驻地。回来的时候,袁肃还要去撰写电文,于是没有再跟陈文年去办公室谈话,直接告辞返回宿舍。 下午剩下的时间,袁肃一直在宿舍没有出去,电文不需要太多字,但是他尽量用一些文绉绉的辞藻字眼,显示出自己读过书的底子。屋外标部大院里逐渐哄闹起来,那是七十八标和八十标士兵撤离的动静,从早上开始收拾到中午陆续撤离,现在应该是最后一部分人马了。马蹄声、人声、碰击声络绎不绝,吵的袁肃一时心神不宁,短短三百余字的文稿挤牙膏似的挤了两、三个钟头。 天色暗下来后,袁肃带着写好的电文文稿,连晚饭都没顾上吃,直接前往北营区面见了潘矩楹。潘矩楹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直接接过袁肃的电文看了一遍,他倒是没觉得电文内容有什么特别之处,无非是精挑细选了一些书生气的词句,事情也叙述的有条有理,不过在看到电文最后的落款时,表情却立刻发生了变化。 只见袁肃在落款处写下了一长长一段字:“高祖袁讳耀东之玄孙曾祖袁讳重三之曾孙父祖袁讳保恪之孙父袁讳世勋之子袁克礼季名肃谨禀”。 潘矩楹从没见过这样的落款,别说电文向来讲究简洁,能省一个字就省一个字,就算是书信通讯也从来没有人把自己高祖辈一一列为前缀。他楞了片刻,很快又恍然过来,可见袁肃虽有可能与袁宫保有关系,但只怕这层关系并不亲近,甚至二人都未曾见过面,因此才列出家中长辈来证明血脉亲系。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袁肃,却发现对方竟然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彷佛早就料到自己会察觉落款的异样之处似的。 不管袁肃与袁世凯的关系究竟如何,潘矩楹现在都无法轻易开口质问,毕竟就算袁肃与袁世凯素未谋面,可单看落款里提到的高祖到父亲一脉的名讳,的的确确与袁世凯有关系。再者他看到袁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自然不敢现在就把话挑明了,万一电报发到京城之后袁世凯当真认了这个侄子,到那时候可就自食其果了。 左右寻思了许久,潘矩楹好不容易才开口问了一句:“梓镜,你以前的名叫克礼?” 袁肃不慌不忙的回答道:“克礼是家父在在下幼时按照家族字牌取的名字,五年前在下离乡外出求学时,学堂先生为在下取了一个学名‘肃’,寓意严肃认真、恪守规矩,这几年在下便一直以学名自称。” 在他的记忆里,确实有一个小名叫袁克礼,不过好像自父母相继过世之后,自己就没有再用这个名字了,至于“袁肃”这个名字确实是学堂先生取的学名。 这个年代学名不仅不算罕见,相反还十分流行,为了区别孩提时代的小名、族名甚至是家长同辈取的外号,因此入学读书时都会另取一个更为正式的学名,一则方便学籍登记,二则也方便同窗老师之间的交流。就如同后世的蒋委员长,族名蒋周泰,小名蒋瑞元,在正式掌权之前则一直使用的是学名蒋志清。 潘矩楹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那就这样吧,我立刻派人把电文发出去。之后若京城有回电的话,应该会直接发到唐山总镇通讯处,到时候我再派人转发过来。” 袁肃不亢不卑的说道:“那就有劳潘大人了。” 潘矩楹似是而非的笑道:“无妨。另外,今晚我会乘火车赶回唐山,总镇那边有急事要处理。明日一早,除了部分伤员之外,其余部队都会全部撤出滦州,七十九标和滦州这边你们要多用心一些了。” 听到这里,袁肃倒是注意到一点,滦州到唐山不过四、五十里的路途,这么短的距离潘矩楹都要坐火车赶回去,实在有些太过着急了吧。他联想到今天下午与陈文年交谈时,对方说过潘矩楹现在的心思不在滦州这里,可见上面确实发生了一些重大变故。 虽然他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什么事,但这与自己并无太多联系,只要各路部队能尽快撤离滦州就好。 他郑重其事的答道:“请大人放心,在下必然竭尽所能。” 第28章,安山急事 经过前一日早上睡过头,袁肃这天早上起来的格外早,天才蒙蒙亮时他便已经洗漱完毕。 推开宿舍的房门,冒着一股冷空气走了出来,袁肃的精神顿时抖擞起来。此时标部大院一片清静,四处灰蒙蒙的看不见许多光亮,天地之间夹杂着一片混沌的银白色。 昨天白天时八十标的人马陆续完成转移,昨天晚上时总镇的人也全部搭乘火车离去,目前标部这里只剩下七十八标一个队以及巡防营的几十号人马,除此之外便只有那些留在军医处因伤不能动弹的人员。 尽管各路部队暂驻滦州前后只有两、三天的时间,然而一下子撤走了那么多人,标部大院的气氛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反差。 对于袁肃来说,他现在倒是很轻松,或者说整个七十九标上下都应该感到松了一口气,那些协部、总镇的大人物们都走了,七十九标才能完全放开手脚开始做事。 离开宿舍后,袁肃向军官食堂走去,这个钟点伙夫们已经起来开始准备一天的食材,他正好先去拿两块馒头垫垫肚子。 然而就在经过大院中央的空地时,忽然位于南边的院门处传来一阵争执声。 袁肃不禁停下脚步扭头向大门处看去,借着门口岗哨亭顶上煤气灯的晕黄光芒,依稀可以看见几个值岗的哨兵正对着外面说些什么,不过这些哨兵的身影挡住了视线,看不清楚站在门外的究竟是什么人。 这才什么时辰?竟有人现在找到军营?他心中疑惑着念叨,随即迈步向大门口走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袁肃渐渐能听清楚大门处谈话的声音,那些哨兵一个个吊儿郎当的态度,话语字眼间满是污秽之气。他原本并没有放在心上,军营中都是大老爷们,说一些脏话粗话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没过多久,他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当即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 “你说进去就进去啊?这里可不是醉月楼的花园!” “呵呵,你要叫我两声好哥哥,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唉,哪里有这么简单,怎么的也要每个人香一口才是。” “对对对,香一口,哈哈哈。” 哨兵们的笑声没有一个是正经的,甚至还有人蠢蠢欲动的要上前动手动脚。 “你们……你们……放肆,让我进去。”这时,一个柔弱又颤抖的声音叫喊道。前面两声“你们”是惊慌和害怕,而到了后半句时却又彷佛突然鼓起勇气怒吼了起来,只可惜这种带着颤抖的怒吼根本没有任何警告的效果。 “哟,小娘子还生气了,来来,我来劝慰劝慰。” “哈哈哈,我就喜欢有脾气的小娘们!”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当兵的不是要保护平民百姓们,我们……我们真有急事。”又有另外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她的声音已经带着明显的哭泣。 然而哨兵们根本不在乎对方的情绪,反而越来越往前去,渐渐形成了包围之势,其中还有人已经忍不住伸手去揩油了。 就在这时,袁肃从后面大喝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哨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吓了一跳,纷纷回过头来看去。当他们看到是袁肃时,更是一阵慌忙的散开,各自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这些哨兵都是第三营的士兵,若是在之前的时日,他们是不会把袁肃这个外来的见习官放在眼里。可是自起义事件过后,岂不说袁肃被统制大人亲自提拔为正式军官,而且这段时间营中也在盛传袁肃是京城袁宫保的侄子。不管这个传言是否属实,反正他们这些基层士兵是不敢招惹的。 哨兵们散开之后,袁肃这才看到站在门外的人是两名少女,对方二人都是衣衫不整的样子,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睡衫,脸上和睡衫上都有黑漆漆的污渍,头发是披散着,甚至还赤裸着脚踝,乍得一看真像是一对姐妹乞儿。天寒地冻之下,这两名少女紧紧相拥在一起,冻得瑟瑟发抖。 不过他仔细辨认一下,就算对方二人衣衫再如何不整,但那白色的睡衫也是上等丝质,身上的污渍也不像是经年累积下来,而是才刚不久沾染上去的。 “这是怎么回事?”袁肃转向值勤官,冷冷的质问道。 “回大人,这两个疯女子刚才要硬闯军营重地,还自称是什么提督大人的女儿。卑职等人故意出言要激走他们!”值勤官赶紧解释道。 “我家小姐是直隶总督大人的千金……”一名较矮的女孩嘤着声音辩解道。 一旁几个哨兵都忍不住轻蔑的讥笑起来,吓的那个小女孩赶紧缩回身子。 袁肃不禁奇怪起来,再次仔细打量了门外的两名女孩,从蓬头污垢和披头散发之间隐隐约约感到有些熟悉。 不过没等袁肃回忆起来,门外个子较高的女孩却先认出了他来。 “是你,你……你前几天去过我伯的家。”女孩的声音又是苦涩又是颤抖,饱含泪水的眸子充满希冀的盯着袁肃。 “你是……张涵玲张小姐?”经对方一提醒,袁肃立刻想起了之前去安山镇征收保境军资的事情,只不过时隔太久,这段时间又把所有精力集中在应付起义善后的公务上面,因此将这件事置诸脑后了。 女孩见袁肃认出了自己,沉压已久的负担总算松了一口气,也因此一时情绪无法收拾,泪水不由自主的倾泻x了下来。 袁肃看着张涵玲摇曳的身影,生怕对方会突然晕倒,赶紧上前搀扶了一把。 “张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这才几日不见,怎么会变成这样,不会是发生什么重大事故了吧?”他切声询问了道。 “伯伯的家里……遭劫……我和小月逃了出来,那些坏人不仅……抢东西,还杀人……求求你,快带军队去救我伯伯……”张涵玲又冷又累,哭泣的声音哽咽着说话的声音,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毫无头绪。 好在袁肃从这些话里听到了几个关键词,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表情很快严肃起来。直隶一带向来都很安定,从没有发生过严重匪患,张涵玲所说的遭劫显然与前天发生在石门镇的情况一样,是属于七十九标流窜在外的逃兵所为。 “你是说张举人家里遭到贼人夜袭?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有多少人?”袁肃尽量把话说的慢一些,让张涵玲能够在乱糟糟的情绪中听清楚。 “我不知道……我只被枪声吵醒过来,然后……然后姨娘让我们侧门逃出去,可是姨娘没有出来……我只看到院子着火了,还有很大的响声……你快去救人呀!”张涵玲抽泣的说道,她单薄的身形抖动的越来越厉害,就像飓风中脆弱的风筝一样,随时都有可能摔倒下去。 “如此说来,你们是从安山镇一路跑进城的?”袁肃有些吃惊的说道。 张涵玲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好微弱的点了点头。 安山镇距离滦州城有十数里的路程,袁肃真的很难想象,两个弱女子穿着单薄的衣服、赤着脚居然走完了这十数里的路,这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同时他也由此推测了张举人家发生事故的时间,依两个女孩子赤脚行走的速度,至少应该相隔三、四个钟头之久了。 他相信那些抢x劫张举人家里的贼人早已经逃脱了,至于张举人家中的情况暂时还不好预测,根据自己上一次前往张举人家里征收保境军资时所了解的情况,张举人家中护院枪手并不多,而且也没有多少先进的步枪,只怕情况确实不太好。 这时,街道上一阵冷风吹过,张涵玲身躯歪了一下,失去重心的撞在了袁肃身上。 袁肃手中稍微用力,将张涵玲撑扶了起来,然后马上回头对那些哨兵们喝道:“你们这些瞎了狗眼的蠢货,这位小姐正是直隶总督张大人的千金。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把张大人、陈大人他们都叫醒。还有你,去打一桶热水送到警卫队营房。” 哨兵们听了袁肃的话,一个个吓得心脏都快跳出喉咙眼了,没想到自己刚才竟然调戏了张总督的千金,这还得了?所有人在原地愣了半晌,脸上满是不知所措,一时间竟迈不动脚。 袁肃再次吼道:“他妈的,赶紧去啊!” “是,是,小的这就去。” “赶紧去啊,磨蹭什么,走走走。” 哨兵们这才反应过来,当即如同丧家之犬似的飞快溜走了。 第14节 袁肃又对越来越虚弱的张涵玲说道:“张小姐,你先随我进来。” 说完,搀着张涵玲和那瑟瑟发抖的小丫鬟一起向大院内走去。只是之前张涵玲和小丫鬟完全凭着一股意志支撑着身躯,如今遇到袁肃之后,两个人都虚脱的再也没有力气,每迈出一步都如履针石。 第29章,滦州驰援 袁肃低头看了一眼张涵玲和丫鬟的脚,原本精致的玉足早已是血迹斑斑,甚至都有了冻疮的痕迹。他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后果断的脱下了自己的军外套,撑开之后直接披在两个女孩的肩膀上,好在两个女孩都很瘦弱,自己的外套正好能罩住她们。 张涵玲和小丫鬟冻得实在太久,此时得到这还带着体温的外套,下意识将外套x紧紧抓住。 袁肃就这样扶着两位少女来到警卫队营房,此处营房已经没有再用作宿舍,而是完全被规划为办公营房。他将两位少女带到走廊尽头的茶水室,让她们先坐下来,然后倒了两杯热水分别递了过去。 没过多久,之前大门口的两名哨兵屁颠屁颠拧着一桶热水走了进来。 袁肃问道:“张大人、陈大人呢?” 一名哨兵慌忙回答道:“已经有人去叫了,陈大人正在赶过来。” 袁肃又说道:“行了,你们再去食堂那些热的吃的东西过来。” 两名士兵不敢怠慢,匆匆忙忙转身跑出去。 袁肃在张涵玲和小丫鬟面前蹲了下来,缓声说道:“你们先暖一暖脚,这天气太冷了,要是冻出了疮疽病那就是坏事了。”这个年代冻伤是很麻烦的病症,不仅会消耗极大的医疗资源,甚至很难治愈,在二战时期一旦发现有冻疮的俘虏,甚至会直接处决。 他说完,将那桶热水推到她们面前,自己先伸手试了试水温,然后才依次捧起两位少女的脚踝轻轻的放进水桶里面。 张涵玲双手捧着热水杯取暖,原本恍惚的神志渐渐恢复过来。当袁肃抬起她的双脚时,她立刻感到一股暖流沿着脖颈直上脸颊,心口“砰砰”的一阵乱跳。 身为大家闺秀的她,虽然接触了不少西方开放性的文化,可从没有让异性碰过自己的双脚,更何况从传统意义上来说,女孩子的脚踝同样属于身体的隐私x部位。 一念及此,她不禁心乱如麻起来,只能将双手捧着的茶杯向后挪了挪,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也算是求得了些许心理安慰。 一旁的小丫鬟倒是因为年纪尚幼,并没有理会那么多,只是紧紧的依偎在张涵玲的胳膊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片刻过后,陈文年急匆匆的走进了营房,快步来到茶水室。 袁肃向陈文年说了一下目前的情况,也介绍张涵玲的身份。 “张总督的千金?”陈文年有几分诧异的打量了张涵玲一番。 “千真万确,我前不久还去过安山镇,安山镇的乡绅张举人是张总督的胞弟。”袁肃点着头确认的说道。 “此事非同小可,这已经是发生在滦州辖区第二起抢x劫事件,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陈文年表情认真的说道。 “陈大人,事不宜迟,我们必须马上派人前往安山镇去才是。”袁肃赞同的说道。 “你说的对,但是现在标部这边只有第三营,调兵还得张建功同意才行。”陈文年深沉的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疑虑。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张建功带着几名第三营的军官不慌不忙的走了进来。他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身上的军服都没有穿戴整齐,大衣外套更是随意的披在肩膀上,不知情的人乍得一看只怕还会误以为是一个山匪头子。 “陈参谋,袁参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听说是什么提督家的千金小姐出事了,这大清早天还没亮的,可不要诓我啊!”来到茶水室里面后,张建功有气无力的说道,他平日从没起来的这么早,到现在眼睛还困乏的睁不开。 袁肃耐着性子又向张建功说了一下事情经过,并且把张涵玲重新介绍了一下。 当张建功听到是直隶总督张镇芳的千金小姐时,整个人顿时精神抖擞了起来,他在张涵玲面前来回踱了好几圈,仔细审视了一阵,只盯的张涵玲都有些不好意思。 陈文年没有那么好的性质等张建功欣赏美女,他上前一步,严肃的说道:“张大人,情况危急,我建议立刻调派一队人马赶往安山镇。” 张建功回过头来看了陈文年一眼,他一直都很厌恶陈文年说话的态度,以前自己是区区营管带只能忍气吞声,如今自己已经是堂堂的代理标统,对方居然还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怎能让自己痛快? 不过他暂时没有发作,毕竟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既然这位张大小姐是直隶总督张镇芳的千金,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这次表现的大好时机。 对于他来说,如果自己现在仍然只是区区第三营管带,那自然要抢着发兵去安山镇。但是他现在位居代理标统的身份,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要身先士卒,自己完全可以好好运用手中的权力,务必做到万无一失才是。 想到这里,他故作深思一番,然后一边煞有其事的点着头一边颇有腔势的说道:“此事非同小可,既然发生在我七十九标辖区之内,身为代理标统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这样,陈参谋和袁参谋立刻前往小坎村,调集第一营火速驰援安山镇,务必要截住这伙贼人!” 陈文年脸色立刻阴沉起来,掷地有声的说道:“张大人,这时候你还让我们去小坎村调人?城里明明有一个营的兵力,既然事情紧迫,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去调动城外的第一营,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袁肃同样认为张建功是故意如此,第三营是张建功的嫡系部队,张建功当然舍不得轻易动用。再者他也看得出来,张建功摆明是只想坐享其成,派第一营前去安山镇,事情办好了张建功肯定独自贪功,事情办砸了自然而然是自己和陈文年背黑锅。这种手段几乎是当权者惯用的伎俩,甚至屡试不爽,前任标统岳兆麟便是典型。 张建功摆出一副强势的姿态,不客气的说道:“陈参谋,第一营就在东城郊,去安山镇正好要顺路经过。我之所以派第一营负责此事,还不是因为一营的人更熟悉东边的环境?再者,上次城内里闹起义,我手下的第三营从古冶镇一路打到小马庄,又从小马庄赶回滦州城内清剿,全营上下早已打光子弹了。” 陈文年怒道:“你在说笑话吗?说第三营子弹打光了,难道你不知道现在第一营除了老赵那队人之外,其他人连枪都没有吗?” 茶水室的气氛一下子充斥了浓重的火药味。张建功脸色愈发显得阴郁愤怒,他好歹是代理标统,竟然让陈文年如此不放在眼里,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坐在旁侧的张涵玲忽然插嘴打断了双方的争执:“你们,不要吵了,无论如何你们先派人去安山镇吧!”她的声音依然有些颤抖,不过较之之前显得有力了许多。 张建功马上堆笑的转过身来,信誓旦旦的说道:“张小姐你放心,我这就让他们发兵。” 说话这番话,他再次回身对陈文年道:“有你这较劲的时间,人早就到小坎村了。我现在代理标统,我命令你们去调集第一营赶往安山镇,难道陈参谋想要抗命不从吗?” 陈文年性子耿烈,根本忍不住这口气,正要爆发的反驳过去。 袁肃心知这样吵下去不是办法,他立刻上前拉了陈文年一把,说道:“既如此,我们也不多说废话。张大人,第一营弹少枪少,还望第三营那边匀一些子弹让我们带过去。” 张建功岂不说压根不想给子弹,再者之前他已经说过第三营打光子弹,自己怎么可能出尔反尔。他毫不犹豫的说道:“袁参谋,第三营确实没子弹了,只有几个军官手枪里还有一些子弹,你们若要,那就拿去。” 陈文年气不打一处来,直冲冲的喝道:“你……” 袁肃打断了陈文年的话,他沉着气说道:“陈大人,还是少说两句吧。这样,我先去找七十八标的人问问,看他们能不能借一些子弹。” 陈文年悻悻的哼了一声,一言不发的走出了茶水室。 袁肃来到张涵玲面前,对她说道:“张小姐,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找人吩咐一声,军营简陋,还请你将就一下。” 张涵玲轻轻的点了点头,闪烁着光泽的眸子感激的看着袁肃,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尽管几天前初次见面时,对方没有给自己留下好印象,但在这一刻,她只感到在场的人当中只有这位“袁参谋”是值得信任的。 袁肃看向张建功,不动声色的说道:“有劳大人您照顾一下张小姐了。” 张建功摆出一副上司的姿态,颔首说道:“袁参谋你且放心,这里由我坐镇,断然不会有任何闪失。另外,我索性派一个排的兵力陪同你们出城,一起前往安山镇。总之,你们务必要把这件事办好,一切从严从速,不容有失。” 袁肃懒的理张建功,仅仅“嗯”了一声回应,随即迈步走出了茶水室。 陈文年先返回自己的宿舍去拿枪盒,而袁肃则来到七十八标尚且留驻此处的那队士兵所在的营房。经过大门口哨兵们之前的奔走,整个标部大院都已经被吵醒过来,七十八标这队人所在的营房也已经陆续有人起床。 袁肃在营房门口叫住一名七十八的士兵,让其立刻去通知带队的长官见面。 七十八标这边同样察觉到事态紧急,因此不敢怠慢,很快有一名参谋官披着外头就跑到营房门口与袁肃见面。 袁肃把目前的情况简单的交代了一下,之后又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这名参谋官一时犹豫不决,滦州这边才刚闹出过起义,总镇之所以严管七十九标的弹药军械,就是因为对这件事颇为顾虑。除此之外,滦州这边又不是七十八标的辖区,有功劳算不到他们头上,出了差池反而还要连累自己,真正是吃力不讨好。 支支吾吾一阵,对方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袁肃板起脸色,厉声斥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有什么闪失,别说咱们七十九标脱不了干系,整个二十镇都别想有一句好话。你也不必跟我耍嘴皮,只一句话,借还不是不借。” 参谋官被袁肃的气势震住了,嘴巴上立刻松动了一些:“袁大人,不是我不给您面子,只是这段时间总镇千叮万嘱过,弹药的事情一定要慎重……” 袁肃打断了对方的话,不拖泥带水的说道:“四十发步枪子弹,不要多的。你只说借不借,若是不借,我这就走人!” 参谋官最近听说过袁肃是袁宫保侄子的传闻,此时又见对方如此强势,立刻有些心虚了起来。思索片刻之后,他只好说道:“既然只是四十发子弹,那我就借给袁大人好了。” 取来子弹之后,袁肃紧接着赶到大院的空地上。这时,陈文年已经准备好战马,第三营一个排的士兵也都集合完毕。袁肃没有把子弹交给第三营的人,而是藏在了战马鞍袋里面,随即翻身上马,与陈文年一起带着众人出了标部大院,沿着城中大道一路向东而去。 抵达小坎村时,天色已经彻底亮了过来,冬日的清晨泛着白茫茫的雾气,小村庄在这云雾萦绕之下顿显一副水墨画的质感。 袁肃等人径直闯入位于村子路口的第一营营区,大门口值勤士兵看到这样一副架势,还以为又出什么乱子,惊诧的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赵山河刚刚睡醒,不过还没有起床,被屋外一阵马蹄声惊动之后,这才急匆匆的爬起身来。片刻之后,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就推门而出,一眼就看到停在营区中间沙场的袁肃、陈文年等人,于是又快步迎上前去。 袁肃和陈文年先后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与赵山河见面之后,半个字的废话都没有,直接简述了安山镇的情况,让赵山河先把营里有枪的士兵都集合起来。 “一营现在有枪的就只有之前的警卫队了,而且大部分没子弹。”赵山河说了一下情况。 “毋须太多人,调三、四十兵员即可。我这里有四十发子弹,你先派下去。”袁肃一边说着,一边从马鞍袋里将用油纸包着的子弹取了出来,递到了赵山河手里。 “张建功就给四十发子弹?”赵山河冷冷的说道。 “哼,他一发没给,这是梓镜从七十八标那边借的。”一旁陈文年也不在乎跟在后面那些第三营的士兵,毫不掩饰的大声说道。 “闲话休絮,我们赶紧出发吧。”袁肃打断了他们的牢骚,催促的说道。 只用了一刻钟,赵山河不仅自己穿戴整齐,也点齐了四十名士兵列队集合。他把第一营所有的战马都调了出来,稍微给留在营区的军官们交代了几句话,然后就跟着袁肃、陈文年等人出发先安山镇前去。 第30章,惨案发生 袁肃一行人抵达安山镇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在镇子外面的山坡上,他们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镇子上空漂浮着几缕黑烟,同时也能隐隐约约看到些许火光在跳跃。 继续向前来到镇子路口处,只见路口两边聚集了许多老百姓,粗略算去也有四、五十人之多,一些男人还手持棍棒、锄头等物;不少人只是穿着单薄的衣服,因为天气冻得厉害,只好三三两两的团抱在一起;三、四个孩童被大人楼在怀里尚且憨憨而睡。 这些人显然是安山镇的镇民,因为昨天晚上突然发生的事故,所以这些老百姓都吓得都跑了出来,直到现在仍然不敢返回镇子。 当路口的老百姓看到有官军赶到,一个个彷佛看到了救星,连忙一拥上前。 陈文年一马当先,向着这些老百姓们大声询问道:“你们都是镇子上的?” 老百姓们一边点头一边七嘴八舌的应了一声。 陈文年又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是什么人在抢x劫?” 一个年纪较长的老者拄着拐杖走上前来,说道:“当时天太黑,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人,只知道那些贼子看准了张举人的大院,偷溜进大院里面去了。后来好像跟张举人的家人发生争斗,开了好多枪,还有炸弹的声响。” 陈文年拧着眉头,质疑的道:“炸弹?你们不是听错了吧?” 那老者说道:“反正是很大的一声巨响,就像是打出来的炮火似的。” 一旁几个年轻人也都附和道:“是啊,是啊,这是千真万确的。” “轰隆一声大响,吓死人了。” “军爷要是不信,你们看呀,张举人家里现在还在着火呢。那就是炸弹炸出来的。” 陈文年与袁肃、赵山河对视了一眼。赵山河说道:“有可能是手雷。不过咱们七十九标本来就没多少手雷,之前大部分手雷都由我们警卫队管着。” 陈文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咱们标三个营的营务处也备有手雷。” 听完赵山河、陈文年的话,袁肃很快总结出一个推论,他说道:“难道是施从云的人?” 上次滦州起义时,身为起义领导人之一的施从云是唯一带队成功突围的人,并且之前他又是第二营营管带,掌握着营务处的所有军火,携带手雷参与起义然后又突围出去,这是不足为奇的事情。 第15节 陈文年凝神说道:“倒是有这个可能。” 不过袁肃又说道:“只是,施从云好歹是革命军官,他应该不会干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 赵山河叹了一口气,说道:“世事难料,也许是他的手下所为,他本人并没有参与。” 陈文年正色的说道:“先别管那么多,我们先进镇子再说。”随后,他又转向那些老百姓问道,“镇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先前那老者说道:“尚不清楚,不过昨晚枪声太吓人了一些,所以我等还不敢贸然回去。” 站在老者一旁的一名青年忙不迭的点头说道:“就是,就是,那些贼人跟张举人的家丁少说驳火有一个钟点,到凌晨时我们还听到有枪声。” 袁肃听这些镇民的话,总感觉实在不靠谱,岂不说这些流窜在外的逃兵人不多,再者上次参加起义时把原本不多的弹药又消耗了不少,双方交火怎么可能超过一个小时? 这时,陈文年大声的说道:“行了,你们就留在这里,我们这就进镇子查一个究竟。如若那些贼人已经走了,我会派镇子上的人召你们再回去。” 老百姓们一边连连的感天谢地了一番,一边自觉的让开一条道路。 袁肃、陈文年、赵山河三人带领骑兵最先进入镇子,整个安山镇宛如经过瘟疫的洗劫,街道巷道不见一个人影。四周没有太多声音,偶尔在巷末深处传来几声犬吠,北边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些哭泣的声音。 众人没有多作停留,径直沿着镇子上唯一一条街道向北边而去。 随着越来越接近张家府邸,那些零碎的哭声也越来越清晰,显然是张家里的人在哭喊。 来到张府大门口,只见正门口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朱红大门是虚掩着。想来也是,贼子怎么可能会从正门窃入?倒是有可能是从正门逃脱出去。 袁肃率先跳下马来,他找来孙连仲,让对方带领十名士兵沿着府院的外墙巡一圈,看看周围是什么情况。随即又安排十几名士兵把守正门,顺便看着战马,然后便与陈文年、赵山河带着剩下的士兵快速从正门突入进去。 刚从正门进来,就发现院内的情况大有不同,门廊上有些许弹壳,院子里面许多盆栽都打翻打碎,泥土枝叶散落了一地,就好像经历了一场台风横扫,留下这一地狼藉。过了前院后,走廊上渐渐出现许多已经干涸的血迹,就在走廊尽头的门洞旁侧,还歪倚着两个身影,也不知是死是活。 陈文年快步来到门洞前,蹲下身子试了试这两人的气息,回过头来说道:“一个已经断气了,另外一个还有呼吸。看装扮,他们应该是这府邸里的家丁。” 袁肃仔细看了一下地上,发现两个家丁的身旁有一柄短刀,看来是在阻拦贼人的时候被开枪打倒了。他转身对身后的几名士兵吩咐道:“你们两个留下来救人,其余人继续前进。” 从门洞这里,袁肃等人分成两队,袁肃和陈文年带着一队人前往中堂,赵山河带着另外一队人继续沿着走廊向后院去。 就在袁肃和陈文年走进中堂前的小院子时,立刻听到中堂上传出一阵声音,有人在哭,有人在痛叫,还有人语气激动的说着话。绕过小院子中间的假山秀石,只见中堂门口站着三个手持步枪的男子,一旁的廊柱下还倚坐着两个受伤的人,袁肃第一次来这里时曾见过这些人的衣饰,正是张府的护院枪手。 这些护院枪手一个个神情呆滞,直到袁肃等人出现在面前时才反应过来。当他们看清楚进来的这队人是官军时,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人还转身飞快的跑进中堂大厅,一边跑一边叫喊道:“老爷,官军来了,官军来了!” 陈文年走上台阶,向那两个还站在门口的护院枪手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一名个头较矮的护院枪手连忙说道:“军爷,你们可算来了,那些贼子可真是心狠手辣,昨晚他们抢了府上的马匹、耕牛,库也丢了的几百石粮草,不仅如此……他们……他们还到处杀人,连女人都不放过……” 陈文年没有心思听这些人诉苦,打断后问道:“贼人现在何处?” 不等这名护院枪手回答,从中堂大厅上快步走出三、四人来,除了之前跑进去通报的那名枪手之外,后面出来的另外几人只看穿着打扮就知道是张府主人家。 走在最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府主人张举人,他脸颊上有一道被子弹划中的伤害,外套看上去还算干净,不过内衣襟子处却透着一抹血迹,似乎对方因为昨晚事态急切,所以只是穿着内衣行动,直到事情过去后才披上一件外套。 张举人在门槛前站定,看着眼前院子里站着的新军官兵,非但没有像之前护院枪手那样宽心,反而是满脸悲愤,近乎咬牙切齿似的冲着陈文年等人说道:“贼人都逃走了,你们才姗姗赶来,要你们现在赶来有何用!” 昨晚发生的事情近乎是骇人听闻的惨案,张举人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遇到这样的事故,更何况自己还是直隶总督的弟弟,却在直隶省的地头上惨遭祸事,心头自然憋屈着一股怒火无处发泄,现在看到官兵时隔这如此之久才赶到,情绪波动之下怎能不迁怒? 陈文年知道张举人的身份,于是不好争执什么,只是说道:“这也怨不得我们,我们标部是今日早晨才接到消息,已经是最快速度驰援赶来。” 张举人懊恼不减,甩着袖子说道:“朝廷养你这些官军就是为了保境安民,看看这直隶近畿之地却变成什么样子了?夜盗入室,抢x劫杀人,还有王法吗?这还能让人安心吗?” 虽然陈文年可以理解张举人现在的心情,可对方一味的闹情绪,他这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一时竟沉闷的默然不语。 站在稍后位置的袁肃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第一次与张举人见面时,对方是一副随和的性子,即便是官军上门来“勒索”都没显得生气,反而还是十分配合。可见昨晚发生的事情已经极大的超过了张举人的底线,对其造成了难以抹去的创伤,因此才会如此一反常态。 想到这里,他迈步上前,语气尽量缓和的说道:“张大人,此次之事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我等也不希望在辖区内会出现这种恶劣事件。虽然贼人已经逃走,但我们可以向张大人您保证,一定竭尽全力侦查此事,尽快将这伙大胆狂徒缉拿归案,还滦州一个太平,也还张大人一个说法。” 第31章,安山善后 张举人看了一眼袁肃,好一会儿过后才认出了这名军官,当即心头又涌上一股怒火,忿然的斥道:“老夫认识你,你前不久还到我府上索要保境资费。哼,真是可笑,尔等拿了保境资费,到头来何曾见过尔等保过境、安过民?” 袁肃脸色渐渐严肃起来,不过语气依然不疾不徐的说道:“张大人,事已至此,你只顾着埋怨我们难道就能抓住那些盗贼吗?我们军人确有保境安民之职责,但我们并没有神通,既不能未卜先知,又不能飞天遁地。为今之计,还请张大人尽可能配合,这样我们才能在最短时间将这帮恶徒绳之于法。” 张举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渐渐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虽然他心中的怒火依然无法平止,但袁肃的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自己再纠结于情绪也是无济于事。他紧接着叹了一口气,转身迈步走回中堂大厅,同时留下一句话:“进来再说。” 陈文年让士兵们留在小院子里,他与袁肃以及另外两名军官跟着张举人走进大厅。 此时大厅里面聚集着不少人,大部分应该是张家的亲属,还有一些女眷和孩童。在大厅旁侧专门收拾了一片空地,地上简单铺有席子或布单,安置了七、八名受伤的人。女人在低声啜泣,孩童们则躲在妇人的怀抱里或睡或闹,那些伤员有的毫无动静,有的则哀号不止。大厅后门和侧门都有手持不同武器的青壮把守,这间厅堂俨然就像是一处临时避难所一样。 厅堂上的人看见官军走进来,原本绷紧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不管这些官军是不是来迟,最起码现在能给人几分安全感。 张举人在主座上坐了下来,神情一下子变得疲倦而彷徨,之前激动的态度一扫全无。 陈文年侧过身子对袁肃说道:“梓镜,你既与张举人认识,还是由你去问话。我先去询问其他人,稍后我们再合对合对。” 袁肃点了点头,随后走到张举人面前,既然陈文年会去询问其他人,那早晚会了解清楚昨晚发生劫案的细节经过,自己没必要再向张举人问这方面的问题。略作一番思索,他平静的开口问道:“张大人,府上眼下伤亡如何,需不需要我们从城内调派医务到此?” 张举人彷佛情闻言触动,眼圈忽的一红,浑身上下渐渐颤抖起来。他伸出一只手撑住自己的额头,似乎担心情绪失控之下会摔倒下去。起伏的喘了几口气之后,他沉声说道:“这些挨千刀的恶贼,抢x劫身外之物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害人性命,老夫的内人和次子在昨晚的事故中双双遇害,连同还有十多位家丁仆从……”说到这里,喉头被一腔伤悲哽咽住,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听到这里,不禁袁肃吃惊不小,不远处的陈文年同样露出沉重的脸色。 袁肃万万没想到这些贼人竟如此凶狠,常言道“做贼心虚”,但是发生在张府的入室抢x劫行为非但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反而显得十分猖獗狂妄。他凝重的吐出一口气,神情肃然的说道:“张大人,对于您的遭遇我感到很抱歉,还请节哀。下官现在不能做出太多的保证,但是我承诺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这些凶手缉拿归案,也必然会给予这些凶手最严厉的惩罚。” 他说出这番话时一副正义凛然的气势,语气更是铿锵有力,虽然终归是一句没有太多实用的空话,但仍然能给人带来了一种安慰。 张举人苦闷的点了点头,长叹一声之后,他又说道:“那些恶徒还掳走了府上的女眷,当真是禽兽不如。” 袁肃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线索,之前他曾听外面的护院枪手提到过,昨晚那些歹徒劫走了几百石的粮草,如果再加上掳走人质的话,那这伙歹徒逃跑的速度不可能太快,也不可能藏匿的周全,倒是能够方便官军追查下去。 一念及此,他赶紧追问道:“府上有多少女眷遭到劫持?” 张举人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尚未可知,不过,老夫的侄女现在下落不明,有人说她从偏门逃出去,也有人说好像被那些恶贼劫走,唉,唉!” 袁肃脸色微有变化,再次问道:“是张涵玲,张小姐吗?” 张举人苦恼的说道:“正是……” 袁肃一时哭笑不得,他劝慰的说道:“张大人大可宽心,张小姐目前正在我们七十九标标部,今日早上若不是张小姐前来通报,我们根本不可能这么快知道安山镇发生事故。” 张举人立刻抬起头来,脸上伤感的神色消弱了一些,他迫切的问道:“你说什么?张涵玲在滦州城?是她赶去通知你们的?” 袁肃点了点头,确认的说道:“正是如此,张大人不必担心,张小姐和她的一名丫鬟现在很安全。那么,除了张小姐之外,府上到底有没有人遭到劫持?” 张举人所有心思都放在张涵玲身上,只要张涵玲没有出意外,其他人是否被劫持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他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快速的说道:“张涵玲没事总算是一个好消息,府上缺了多少人老夫也不清楚,眼下整个宅院一片乱糟糟,谁都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袁肃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看情形得由自己这边调查之后才能知道真实情况。 就在这时,门外的小院子传来一阵动静,很快赵山河倒提着一柄步枪走进了大厅。 陈文年迎上去问道:“怎么样?” 赵山河脸色有几分沉重,简略的说道:“我们把宅子逛了一遍,失火的地方是后院粮仓,我已经留了几个人帮忙灭火了。在后院那边遇到一些府上的人,我向他们问过话,他们说昨晚在反抗的时候打死了一个贼人,还带我们去见了贼人的尸体。” 陈文年切声说道:“那尸体是什么人,你和你的手下有没有认得的?” 无奈的摇了摇头后,赵山河不动声色的说道:“我们都认过,不过那尸体一半都被烧焦了,认不出是谁。而且尸体的衣服也是寻常打扮,无论是鞋子还是内衣都看不出是逃兵。” 陈文年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不过不等他再次开口,赵山河将手中提着的步枪递了过去,下意识的压低声音又说道:“陈大人,这是被击毙贼人使用的步枪。” 从赵山河手里接过步枪,陈文年一眼就认出这支枪的制式,他又将枪杆子朝下,仔细检查了一下枪栓上的厂记,只见枪栓正中央有着斑驳模糊的“北洋”二字,“北洋”二字下面还有“二三六”三个数字。“北洋”代表的是北洋机械局,“二三六”则是代表光绪二十三年六月,虽然七十九标目前的枪支不算完全统一,但大部分枪支都是这个型号,也是这个产期。 陈文年缓缓的点了点头,表情很快严肃起来,他看了赵山河一眼,说道:“十之八九不会有错了。才短短四天的时间,这些人居然连衣裳都换了,可见他们很有可能就藏身在滦州附近的村镇上。” 赵山河接着说道:“除此之外,那些家丁还告诉我,这些贼子似乎很熟悉府院的路径,闯入大院后直接先去了帐房,然后又去后院的粮仓,并且行动十分利索,有人掩护、有人搬东西,还有人套马车、牛车。不过因为东西很多,前后确实花了一段时间来拖拉,至于双方交战有没有一个钟头还不好说,当时情况很紧张,大家也没顾上那么多。” 陈文年沉思了片刻,喃喃自语似的说道:“看来,还有得追!” 这时,袁肃走了过来,问道:“陈大人,赵大人,可有线索?” 陈文年把手里的步枪递到袁肃手里,又简单说了一下线索,最后果断的说道:“这样吧,梓镜你先留在这里主持善后,我和老赵带人出去分头追踪,料定这些贼人带了一堆东西走不了多远。就算追不到,最起码也能找到一些追查下去的新线索。” 袁肃没有异议,他之前就想过派人尝试着去追踪贼人撤退的方向,至于让谁去追那是次要。他立刻把这件事告诉了张举人,张举人身负丧妻丧子之痛,早就对那些恶徒恨入骨髓,自然全力支持官军立刻采取行动。不仅如此,张举人还吩咐管家将府上剩余的几匹座马牵了出来,任凭官军使用。 陈文年、赵山河各带了十五名士兵,每人配上一匹马,先在镇子上打听了一阵,看看有没有镇民注意到那伙贼人向哪个方向逃跑。在得到一些不太确定的线索之后,二人立刻朝着大概方向追了出去。 在接下来的几个钟点里,袁肃组织留在张府的士兵和张府家丁进行一番善后处理,先是将伤员和死者分别集中起来;之后又找来几个识字的人,分别给几位头脑还很清楚的人做了一份笔录,虽然军营没有这样的规矩,但袁肃相信这些笔录今后必然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期间,他也派人去了一趟镇外,把那些还不敢返回的镇民们都召集回来,又组织这些镇民当中的青壮和有医疗经验的人来张府帮忙。 第32章,另有想法 一直忙到正午,不仅袁肃感到有些饥饿,许多张府的家人经过一夜折腾,都显出一副又饿又乏的样子,还有那些来帮忙的镇民也一个个打不起精神来。袁肃本打算请示张举人,希望张府的厨子能准备一些热食,但是看到张举人独自呆坐中堂大厅内,沉浸在妻子亡故的哀痛之中,他一时没好意思去打搅。 最终,袁肃找到黄管家,让其去吩咐下人赶紧生火造饭,就算经过再大的劫难,人总是要吃一口饭才是。 好在黄管家通情达理,立刻答应下来,然后小跑着去厨房安排午饭。 午饭简单的用过,大家都恢复了一些体力。下午继续忙到快三点钟的光景,滦州城派了一名骑兵来到张府,一番通报之后,袁肃在前厅见到这名骑兵。 骑兵不是新军打扮,而是穿着一身深紫色马褂,带着笠式圆顶帽。询问之后才知道,对方是滦州知州衙门派来的听差。 “我家大人听闻安山镇发生事故,特派小人前来慰问,若有需要府衙出力的地方,大人只管吩咐一声。”听差毕恭毕敬的说道。 袁肃不难猜到,像张举人这样身份背景特殊的人物,地方州府的官员当然不敢轻视,一旦张举人家中有什么风吹草动,肯定要在第一时间上门来探望一番。他把目前的情况简单告诉了对方,也下意识提到了张举人妻子命丧此次事故。 “若你们大人真要帮忙,那就立刻拟出一檄告示,通知周边城镇加强防盗,另外召集地方大户,动员商团、民团做好联防预案。”袁肃最后说道。 他刚把这话说完,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计划,这个计划正好与“商团”、“民团”有关,或许可借这几日发生的事件好好利用一番。 “竟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事,那些贼人当真是太狠毒了。”听差一脸震惊的说道。 “近日滦州祸事连连,这天下已然不太平了。我们七十九标孤掌难鸣,这几日总是顾此失彼,要想保境安民必然要大家齐心协力才是。”袁肃知道之前刚发生石门镇事件,为了给七十九标挣几分面子,他故意说出了这番话。 “袁大人说的是,请袁大人放心,刚才的话小的已经都记得了,等回城里之后一定如实汇禀我家大人。”听差郑重其事的说道。 “如此就好。另外,你可以顺便再替我带一句话给王大人,就说等我返回滦州城后,会尽快去拜会王大人,仔细商榷关于滦州治安的相关事宜。”袁肃补充的说道。 听差虽然感到有些疑惑,但是这种事自然不是他这个下人敢多嘴的,于是只是应诺了一番。随后他又用“请示”的语气询问袁肃,是否可以当面向张举人代传知州大人的慰问。 袁肃毕竟是外人,这种交际的事情不方便多嘴,于是他将听差带到府内引见给黄管家,由黄管家来决定现在是否方便安排见面。 黄管家知道张举人平日与知州王磷同交情不浅,此时王磷同好心派人来慰问,也不好意思把人家拒在门外,因此还是引到中堂与张举人见了面。 张举人见到这名听差之后,只是在恍恍惚惚的精神状况下,敷衍的应答了几声。他现在没有心思见客,就算是一番好意的慰问也是挑在这个时间。 第16节 不过就在听差准备告辞返回滦州时,张举人忽然想到自己的侄女张涵玲还在城内。尽管这个时候待在城内要更安全一些,但考虑到一个女孩子留在军营当中到底是有诸多不便。于是他立刻找来黄管家,让黄管家亲自带人驾着马车去城将张涵玲接回来。 不仅如此,张举人还特意找到袁肃,希望袁肃能派一些士兵沿途护送马车。 袁肃没有推辞,马上吩咐尚且留在府邸的孙连仲,带上五名士兵陪同马车一起进城,回到标部后顺便把这里的情况向张建功汇报一番。 在黄管家准备马车时,袁肃还过去叮嘱了一些话,他告诉黄管家张小姐今早到滦州时并没有多穿衣服,也没有穿鞋子,让黄管家随便捎带一些衣服鞋子过去,省得让张小姐和那小丫鬟受冻。黄管家连忙感激了一番,然后派仆人去收拾了一些张小姐衣物。 陈文年、赵山河等人返回安山镇时,已经是过了下午四点钟。 袁肃来到大门口迎接他们,只见包括陈文年和赵山河在内,众人一个个都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样子。无论是军中的战马还是张举人府上借的马,全部累得连打响鼻的声音都软弱无力,其中好几匹马明显掉了一圈膘。 好在众人费尽力气并不是一无所获,队伍还带回来一架牛车,车上倒是还有几袋没来得及搬走的粮食。 不等袁肃上前来询问,陈文年在跳下马背后立刻说了一下情况,他与赵山河从镇子西南边追出去,一直追到靖安镇的地头然后兵分两路分头继续追。他一路往南,赵山河则带队继续往西,后来在靖安镇南边的一片林子里找到这辆牛车,而且还发现了车辙脚印的痕迹。 沿着这些痕迹追踪了一阵,痕迹一直持续滦河岸边,只可惜过了滦河之后竟然没了踪迹。 至此陈文年已经追了二、三十里的路途,又是跋山又是涉水,早已是人困马乏,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打马返回。行到安山镇外时,陈文年又与赵山河不期相遇,赵山河向西追踪自然是无功而返。 袁肃将他留在张府的善后工作做了简单汇报,还将准备好的笔录交到陈文年手里。 陈文年看着厚厚一叠抄录的口供,倒是有些莫名其妙,他们军队又不是县衙、州衙,何必需要这些累赘之物?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随便看了几眼后就交还给袁肃。 之后,众人来到中堂大厅,把事情向张举人做了交代。 不过为了让张举人安心一些,陈文年故意说已经追查到线索,只是今日天色太晚,而且涉及的地方又有越界跨界的问题,因此只好先返回来准备好一些手续以及补充一些物资,等明日一早再继续追查下去。 张举人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官军能立刻抓住那些歹徒,但是看到这些人辛苦了一整天,心中多多少少有几分慰籍。他对陈文年说了一些客套话,然后吩咐厨立刻准备酒食慰劳一番。 陈文年、赵山河这些人一整天颗粒未进,所有人早就饿得不行,酒食端上来之后,众人什么都顾不上,一阵狼吞虎咽将晚饭席卷而过。 天色渐渐向晚,袁肃等人不方便再安山镇留宿,但是考虑到张家刚刚遭遇事故,因此还是商议留一支队伍在张府驻下来。袁肃找到张举人说了一下他们的安排,张举人自然巴不得有官军留下来,好歹是一个照应,当即便吩咐下人去把收拾几间客房让官军住宿。 陈文年、袁肃先后与留驻张府的士兵叮嘱了一些话,随后又向张举人告辞,便集合了队伍返回滦州城。一路上陈文年、赵山河与袁肃三人详细讨论了一下这次张府遭劫之事,既然之前有家丁说这些贼人闯入府内后,不仅熟悉路径,而且还分工明确,可见是经过了周密的事先谋划,甚至有可能与张家内部的人有勾结。 不过袁肃再经过一阵深思之后却说道:“未必是张家有内鬼,若这次抢x劫张家的人真是咱们七十九标的逃兵,我倒是知道咱们七十九标当中有一些人曾经去过张家,而且这些人一定记得张家院子的情况。” 陈文年和赵山河齐齐的看向袁肃,二人都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但是没过多久陈文年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立刻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上次岳大人派你去安山镇征收保境军资时,跟着你的那些人?” 当初征收保境军资的事情,陈文年身为标部参谋官自然是知道的,经严肃这么一提他立刻联想到了这件事。 袁肃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记得当时岳大人安排的是第三营的人,第三营虽然没有参加起义,但是去参加了镇压起义,队伍从古冶县辗转了一大圈,不敢保证没有人掉队或者趁机当逃兵。” 陈文年脸色认真的说道:“七十九标缺员的文件我是看过的,我记得的很清楚,下面三个营都有逃兵的记录。” 赵山河深以为然的说道:“看来,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彻查一番,把第三营缺员的名单找出来,让袁大人看看上面是否有熟悉的名字。如果缺额名单上有之前跟袁大人来过安山镇的,我相信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 陈文年郑重的说道:“不管是不是巧合,也不管可不可靠,这都是一个线索。” 第33章,不容忽视 之前袁肃只不过是随口说出自己的想法,事实上他现在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追捕那些盗贼身上。别说在这个缺乏先进侦缉技术的时代逮捕盗贼十分困难,就算放在二十一世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他看来,眼下关键的不是追捕贼人,而是如何做好周全的预防措施,毕竟前有石门镇事件,今又有安山镇事件,可见滦州境内安全隐患已经愈发严重。 不仅如此,正值全国上下经历一场五千年未有的大革命浪潮,用不了多久清王朝就会垮台,一个混乱的时代即将拉开帷幕,到时候还会有多少人把注意力放在这些杀人越货的“小事”上面?可以说,若不是这次是直隶总督张镇芳胞弟家里出事,七十九标根本不会多加理会,最起码也不会如此劳师动众。 对于袁肃来说,他已经从这次安山镇之行发现了一个重要的契机,而这个契机将会让自己在即将来临的乱世中窃取一笔安身立命的资本。 至于追查这次劫案的事情,他倒是不希望太快结束,正所谓有“危险”才有“机会”,一旦这次事件过早的结束,反而会让自己错失眼前的机会。 在返回滦州的途中,袁肃、陈文年等人遇到了一辆从城内往安山镇去的马车,正是下午张举人派去城中接张涵玲回去的马车,随行的还有孙连仲和另外五名护卫的士兵。 双方碰面之后短暂停留了片刻,陈文年索性让孙连仲等人在护送马车回到张府后,也留在张府过夜。毕竟眼下天色已暗,再要返回小坎村或者滦州城内确实不太方便。 孙连仲也给陈文年带来了张建功的“训话”,都是一些在张府黄管家面前虚张声势的废话,三两句话就交代清楚。陈文年根本没听进心里去,只是阴阳怪气的笑了一阵,然后就让孙连仲带马车赶紧返回安山镇去。 就在两路人要各自离去之际,忽然马车的小木窗打开一条缝,一个熟悉的声音向外面唤道:“袁大人在吗?” 袁肃原本已经打马在前面先走,后面的士兵传话到队伍前面,他这才又调转马头返身回来。来到马车木窗跟前,他向车内问了道:“可有什么事?” 车内答话的是那个小丫鬟小月的声音:“袁大人,小姐让奴婢谢谢您一声。” 袁肃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并没有做什么,没有什么值得好谢的。” 小月又说道:“若不是有袁大人相助,小姐和奴婢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总之,还是要谢谢袁大人才是。” 袁肃自然知道对方是在说凌晨时标部大院门口发生的事情,对于他来说这并不光彩,自己身为七十九标军官却没能治理好军中风气,严格的说这是失职才是。 正因如此,他没有打算继续多谈下去,只是不轻不重的笑着应了一阵,又客套的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然后就先一步告辞离去了。 在袁肃的马蹄声渐渐远处后,马车内裹着一件毛绒披肩的张涵玲不禁掀开后窗帘的一道缝,偷偷的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袁肃背影,她心中一下子涌上一股复杂的情愫:这人……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队伍返回滦州城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钟,赵山河没有进城,在途径小坎村时他便带着警卫队的士兵回第一营营区。来到标部大院,袁肃和陈文年刚刚翻身下马,立刻有一名士兵急急忙忙跑来通报,说是张建功正在警卫队营房等他们过去。 袁肃、陈文年正好也要去找张建功合计今日的情况,于是把战马交给后勤处的士兵后,迈步向警卫队营房走去。张建功仍然在之前的茶水室等候二人到来,双方见了面之后,大家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客套,直接就切入正题交代了一下安山镇的情况。 “张举人的内人和次子双双遇难,如此恶劣的事件,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将那些歹徒抓捕归案。”张建功听完陈文年的话之后,挥着拳头说道。 “目前线索显示这些贼人隐藏在滦河以西,那边地界错综复杂,有永安府直辖的地盘,也有唐山的管区,而且又多是丛林地形,搜捕起来十分麻烦。依我看,有必要将这件事上报到总镇,一方面让总镇派兵协助,另外一方面也需要得到永安府越界行动的文书。”陈文年没有理会张建功的惺惺作态,而是就事论事的说道。 张建功一听要上报到总镇,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岂不说这件事如此恶劣,若是让上面知道了肯定会雷霆大怒,自己刚上任代理标统还没几天军务上就留下污点,日后还怎么扶正升迁?再者,他一直将这件事当作是一次表现的机会,要是上面派人协助此事,到时候论功行赏可不是自己预想中的那样了。 “向上面汇报的事情我会负责,至于越界搜捕的手续,现在哪里还有人理会这么多,就算报到永平府,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帮助,反而还会打草惊蛇。总之,你们尽管放手去搜捕,出了什么事我来负责就是。”张建功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说道。 陈文年同样懒得向永平府索要文书,现如今地方军权日益大过地方政权,许多条纹规矩都形同虚设,甚至连走走形式的地步都成了累赘。于是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接着又谈了谈明日一早的行动计划,三言两句就结束了这次会谈。 从警卫队营房出来,陈文年对袁肃说道:“今日已晚,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再把统计的缺员名单拿给你看看。” 今日早上起的太早,此时袁肃确实已经有些困乏了,反正这件事也不急在今晚,于是点头应了一句,随后径直返回了宿舍。 ------------- 【新的一周,希望各位大大能继续支持一下,求求红票,求求点击,求求收藏,若是有能力的打赏的也希望能打赏一下。谢谢谢谢!】 第34章,另有目的 这一夜袁肃睡的并不好,肩膀上的旧伤隐隐作痛,脑袋也有些发沉。勉强熬到早晨,他从床上爬起来时忽然感到四肢又酸又胀,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他推测可能是昨天早晨把棉大衣给张涵玲和小丫鬟披着,自己就穿着一件单薄的军装在外面跑了一整天,因此感染上了风寒。尽管精神和身体上都有些不适,但好歹身为军人,这点状况还是能撑住的。 在军官食堂吃过早饭,袁肃去警卫队营房找到陈文年。按照昨天说过的计划,陈文年打算今天一早再带队去南边搜索一番,不过经过昨晚临睡前的思索,袁肃却有另外的主意。 见面之后,陈文年倒是一眼看出袁肃的脸色不对劲,先一步问道:“梓镜,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生病了?” 袁肃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无碍,可能是昨日受了一些凉,算不上什么大事。” 陈文年这时想起昨天袁肃没有穿棉衣,当即说道:“伤寒可大可小,你原本就有枪伤在身,索性今日你就留在宿舍里面好好休养一番,反正昨日是我带队搜索,已经轻车熟路,也不缺你一个人跟随。” 袁肃面露感激之色,不过嘴巴上依然坚持的说道:“陈大人太小瞧我了。不过在出发之前,我倒是有另外一件事想与陈大人仔细商议一下。” 陈文年饶有兴致的问道:“哦,是什么事?” 袁肃直截了当的说道:“我认为眼下除了追捕那些贼人之外,还应该着手加强治安预防。毕竟前不久我们七十九标刚刚经历一场动乱,不仅缺乏人力,而且内务也乱成一团尚待整理,很难把各方面都照顾齐全。万一在我们集中所有精力追捕这一路贼人之际,又有另外的宵小之徒趁虚而入,到时候顾此失彼,反而越来越乱。” 陈文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从袁肃的话里听出了两层意思,其一是七十九标还有很多善后工作没处理完毕,其二是以七十九标目前的状况很难顾及滦州全境。想必在石门镇和安山镇犯案的那些逃兵,也正是看准了滦州驻军一片混乱的机会才敢如此张狂的下手。 沉吟了一阵,他看着袁肃正声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既然你也说现在我们没办法照顾齐全,那我们又哪里有多余的精力去组织治安预防工作?” 袁肃面色镇定,不疾不徐的说道:“我所说的治安预防自然不是全依赖我们七十九标,而是尽可能发动民间的力量,召集滦州城大姓大户,动员他们组成联防之势,军民协作,共同防范贼人的骚扰。” 不得不说,陈文年对“军民协作”、“共同联防”还是感到眼前一亮,只是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未必简单。他冗沉的点了点头之后,不动声色的说道:“梓镜,我承认你的想法很好,可这其中有太多不确定的东西。比如大姓大户都是各扫门前雪,又比如这些大姓并不在同一处,没办法做到联防。” 袁肃好整以暇的说道:“陈大人,这些方面其实不足为虑,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如今先有石门镇遭难、后有安山镇遇害,我相信只要仔细说明其中的利害,这些大户人家必然会放下各自成见。再者,此次联防目的就是为了能起到预防作用,因此重在营造声势,我们要做的是让滦州全境都知道,从官军到地方豪绅已经紧密联合起来,一方有难多方支持,而且一旦发现贼寇,格杀勿论,直至让贼寇闻风丧胆。” 陈文年觉得袁肃的话很有道理,确实,既然是预防,那自然重在声势来恫吓怀有歹心的恶徒,总得来说这个提议还是利大于弊。他颔首的说道:“没想到你考虑的还挺周全,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已经有计划了?” 袁肃笑着说道:“计划谈不上,只是昨天下午王知州派人去过安山镇,我告诉这人等回滦州后会尽快约见王知州,希望能让王知州来牵线搭桥,把滦州大户大姓都约出来谈一谈。毕竟我们七十九标是外来人,对本地的人情世故并不熟悉,总得一步一步来才是。” 陈文年深以为然的说道:“你说的不错,大家见面之后先谈一谈,若真能动员他们组成联防声势,就目前而言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袁肃又说道:“其实如果这件事能办好,到时候就算我们抓不到在石门镇和安山镇犯案的贼人,最起码手里也有东西向上面交代。” 陈文年赞同的点了点头,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没办法向上面交差,虽说自己手里尚且有一些线索,但单凭这些线索根本没有多大的把握将那些贼人追捕归案。如今七十九标面临的问题不仅仅是滦州治安,包括上次起义过后的善后整顿以及标部重组等等一系列事情,都还是悬而未落的问题。 若这些事情处理不好,到头来既没能抓到贼人,又弄得自身军务一团糟,那可真是要命结局。到时候七十九标非但会失去民心,更是会招来上面的雷霆大怒。 他很欣赏袁肃做两手准备的安排,“动员地方豪绅联防”好歹也算是一番业绩,而且又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成本,确实是值得一试的。 “既如此,赶日不如撞日,这件事越快落实越好,索性你今日就州府衙门一趟,先跟王大人那边磋商妥当。”想到这里,他立刻对袁肃说道。 “如此也好,毕竟现在就怕事情闹大,以至于人心惶惶、不得安宁。那今日搜捕行动,还得有劳陈大人受累了。”袁肃很客气的说道。 “之前我已经都说过了,昨日追了一天,对我来说早已是轻车熟路。哦,对了,这是第三营缺员名单,你先看一下。”陈文年一边说着,一边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袁肃接过这份文件,打开来仔细过目了一遍,事实上他对第三营的士兵了解并不深,大部分士兵的名字都很陌生。不过上次前往安山镇征收保境军资的时候,他还是记得几个比较典型的人物,比如偷东西的王队正,以及跟着王队正一起的那几个士兵。 第三营缺员人数并不多,一眼扫去就全部看完了。 袁肃倒是几分失望,居然那个王队正并没在其中,不过转念一想,或许这个王队正日后还能拿来大做一番文章。并且他也不是一无所获,很快就指着文件上的一个名字对陈文年说道:“我记得上次去征收保境军资时有这个人,李三水,我还记得当时他跟着王队正一起去过张家后院粮仓搬粮食。” 陈文年问道:“就只有李三水一个人吗?” 袁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说来惭愧,在下其实并不认得许多第三营的士兵,就算这些失踪的人当中还有上次参与征收保境军资的人,可单从名字我也无法辨认。” 陈文年没有任何埋怨的意思,他很理解这一点,别说袁肃只是刚来三个月的见习军官,连自己这个在二十镇待了许多年的老军官,也不可能把七十九标上下所有士兵的名字都记清楚。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袁肃的肩膀,说道:“罢了,反正认出了李三水这个人,已经可以证明昨天晚上你的推测了。我会挑几个认识李三水的士兵一起出发,看看能不能在村镇上碰到这小子。” 袁肃陪着笑道:“但愿如此,只要能抓到一个,那就是重大的突破。” 陈文年说道:“追捕的事是不能放松的,只有严打加上严防,才能这些宵小之徒闻风丧胆。行了,不多说其他闲话,我这就带队出发了,你也去安排拜见王知州的事情吧。” 二人一起从警卫队营房出来,标部大院中央早已经列队集合了三十名士兵,正是昨天跟着陈文年和袁肃一起去安山镇的第三营一排人。对于这件事张建功不敢怠慢,自然只能任由陈文年调用第三营的兵力。 袁肃一直将陈文年等人送到大院门口,然后才返回了一趟宿舍。 尽管他的精神状况不是很好,可在与陈文年谈完之后,自己的内心深处却有一种蠢蠢欲动的亢奋。事实上,之前他对陈文年撒了一个谎,自己并非没有想到周全的计划,而是这个计划暂时不方便透露给其他人。既然陈文年赞成他做两手准备的想法,那接下来就能放手去布置自己的计划。 此时时间尚早,州府衙门这会儿未必开门。袁肃回到宿舍之后,将昨天在张府抄录的案件笔录找了出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这份东西很快就会派上用场。 直到过了晌午光景,袁肃去了一趟军医处看望了一下林伯深,原本打算昨天帮林伯深移送到宿舍休养,只可惜昨天在安山镇忙了一整天,回来时也没能顾上这件事。 第17节 第35章,群策群力 林伯深休息了两日,脸色总算有了几分气血之色,只是整个人精神状况仍然不好,显然还在为上次起义的事情心中纠结难平。 袁肃对林伯深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又把昨天发生的事情简述了一遍,还说眼下七十九标急缺人手,希望对方能够快点康复,也好协助处理一些军务。 听完袁肃的话之后,林伯深忽然叹了一口气,用一种颓然不振的语气说道:“梓镜,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一件事,或许等我伤势好转一些后,我应该离开这里。” 袁肃不禁皱起了眉头,问道:“离开这里?你打算去哪里?” 林伯深惘然的说道:“回上海。” 袁肃原本还想追问“为什么”,可显然这个问题是多此一举。他知道林伯深心中的阴影不仅无法消散,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凝重。一番思索之后,这次轮到他沉重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我很想说‘逃避不是办法’,可又觉得你的选择未必是一种逃避。这次的事情对你的影响实在太深,你若打算回去好好整理一下思绪,我能理解。不过你我好歹相识一场,只怕这一别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相见。” 林伯深脸上闪过一丝忧虑,他深沉的说道:“梓镜,其实我一直都认为你一个高瞻远瞩的人,如果之前我能把你的话听进去,或许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是我的朋友,不管日后还能不能相见,我是不会忘记这一点的。” 袁肃笑着说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劝,你什么时候决定下来,我帮你安排火车票。” 林伯深感慨万千的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随后,袁肃与老军医一起,帮林伯深从医疗帐篷搬出来,送到一间闲置的军官宿舍里安顿下来。他帮忙收拾了一下宿舍,又陪林伯深说了一会儿话,看到天色差不多快到正午时,这才告辞离去。 他去了一趟北边营区,打算与张建功见一面,谈一谈关于约见知州王磷同的事情,哪里知道张建功直到现在还没有睡醒。无奈之下,他只好找到一名第三营的传令兵,吩咐其立刻去一趟州府衙门,提前通报一声自己下午会去拜访知州大人。 传令兵只当是与追捕盗贼的事情有关,于是不敢不从,即便标部大院里已经没有战马,他也即刻跑步前往州府衙门。 吃过午饭,稍事休息,袁肃随即带着早上刚刚整理过的笔录文件,动身前往州府衙门。 出了标部大院,来到滦州火车站出站口小广场,尽管前不久滦州刚刚经历一场动乱,最近几日也是动荡不安,可为了生计城内的老百姓们依然要尽快恢复作业。小广场上来来往往有不少人,各自忙着各自的活计。袁肃在路边叫了一辆黄包车,说了州府衙门的地址,就这样晃晃荡荡的向北而去。 到了州府衙门,袁肃没有让黄包车停在正门,而是绕到后面的居院大门。 付了车资,他踩着台阶来到大门前,朱红的大门是敞开着的,尽管从外面看上去门檐高大宽阔,但总感觉仍然比不上安山镇张举人府邸气派阔绰。 大门口有几个门房正聚在一起闲聊,看到穿着一身新军军官服装的袁肃走来,连忙一个个收拾脸色,换上一副恭恭敬敬的正经态度。其中一名衣着光鲜的门房迎上前来,客客气气的问道:“敢问阁下是袁参谋大人?” 袁肃微微颔首,平静的答道:“正是袁某,早上已经与你家王大人约过,王大人现在可有闲暇功夫一晤?” 那门房连忙说道:“大人说笑了,午时我家老爷已经特意吩咐过,若袁大人您到了,就直接请大人进府相见。请袁大人随小的先到厅上稍坐。” 袁肃不再多说什么,示意对方在前面带头。 过了大门的门廊,很快便来到前厅。那门房请袁肃随意落座,又吩咐仆从备茶,然后自己先行去向王磷同通报去了。 茶水刚刚端上来,袁肃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听见大厅偏门处传来脚步声,随后一位身穿锦缎夹袄的中年人步态沉稳的走了进来。他在看到坐在厅堂上的袁肃后,立刻先声问好道:“让袁大人久等了,初次见面,老夫王磷同有礼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拱手行了一礼。 袁肃将刚拿在手里的茶杯又放了下去,随即起身还礼道:“王大人有礼,冒昧造访,还请不要见怪才是。” 王磷同呵呵笑了一阵,又伸手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招呼的说道:“袁大人见外了,来来来,快请坐。” 双方分宾主落座下来,王磷同又吩咐仆从端上一些点心配茶。 袁肃抬手推辞的说道:“王大人无须客气,袁某今日前来是为军中公务,鉴于滦州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故,袁某也不得不开门见山有事说事了。” 王磷同是光绪二十一年进士,前后在官场跌打滚爬了十多年,好不容易才升到知州这个位置,因此在任上做事分外小心。这段时间滦州经历了一连串的波折,他心中早已是惶惶不可终日,再没有谁能比自己更前往快些处理目前困扰的难题,这也为什么在听说袁肃要来拜访后,自己会如此重视的原因。 昨天他派往安山镇慰问张举人的听差,回来时将袁肃的话原原本本做了转告。前不久他从盘踞在城内的巡防营官兵口中听说过关于袁肃的身份背景,因此对于这位“小袁大人”格外重视,在听完听差带回来的话之后,同样也感觉到这位“小袁大人”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当即,他忙不迭的说道:“袁大人大公无私,老夫万分佩服。那么,袁大人今日大驾光临,理应是为了今日发生在滦州进内的盗劫案吧?” 袁肃点了点头,随后换上一副凝重的语气说道:“正是为了这件事。如今我们七十九标虽然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但就目前而言,我们怀疑流窜在滦州进内的贼寇不止一支,而且都装备有军用武器,只怕一时间难以尽数剿灭。” 王磷同叹了一口气,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问道:“袁大人,老夫听说这些在境内犯案的贼子,都是贵部七十九标的逃兵,不知可有此时?” 袁肃嘴角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笑容,他不慌不忙的说道:“王大人,之前石门镇遭劫的大户上您这里来报案时,不是已经都说过了,他们看到贼子身穿的正是新军军服。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王磷同怔了怔,他之所以明知故问,无非是要给袁肃和七十九标留一些情面,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不领情。不过他也不好发火,不置可否的笑了一阵,说道:“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毕竟只是听报案的苦主口说,老夫也不敢确定是否有此事。” 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袁某也不妨对王大人直说,就目前我们搜集到的证据显示,石门镇和安山镇犯案的贼人十之八九是我们七十九标的逃兵。前几天滦州发生的动乱王大人是知道的,就是在这场动乱期间有不少士兵潜逃。尽管这段时间我们标部连发通告,希望能召回这些逃兵,不过成效不大。” 王磷同凝重的说道:“如此说来,这还真是一个难题啊。” 袁肃轻描淡写的笑了笑,说道:“今日袁某来此,自然不是要把难题推给王大人。毕竟是我们七十九标的事,我们自然要做一个交代。但是诚实的说,我们七十九标刚刚经历一番大变动,眼下军中尚待重整,因此在维护滦州治安问题方面,还需要群策群力。” 王磷同不禁有些不痛快,心中暗忖:连你们新军都办不妥,我滦州州府这边无兵无将,难不成要将那些衙役征用去?他面露难色,说道:“依袁大人的意思,我等该如何群策群力?” 第36章,趁势而为 袁肃毫不犹豫的说道:“今日早上我们七十九标刚刚开会研究过,如今大户人家多多少少都有护院、帮工之类的青壮,若是能动员滦州各地的大姓大户组成统一的民防力量,与我们官军配合协作,共同联防,相信单单声势就能让贼子闻风丧胆。” 王磷同拧着眉头沉思了好一阵,缓缓的开口说道:“共同联防?这似乎……并非老夫不赞同,就说安山镇的张举人,府内上上下下百余号人、十几枝枪,到头来还是难以击退贼人。所谓大姓大户的护院、保镖,多数只是平日充充门面的而已。” 袁肃说道:“王大人,此事是我们七十九标郑重考虑后决定的方案,事实上不管这些大户人家的护院、保镖实力如何,只要我们军民合作的旗号打出去了,那就足以震慑所有贼寇。若不然,仅仅依靠我们七十九标独力应付,不仅无法在短期内取得成效,而且终归只能治标不治本。要想长治久安,势必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是。” “长治久安”这个词立刻引起了王磷同的兴趣,若真能达成这样的效果,对滦州来说是一件大好事,对自己来说同样是一份不可多得政绩。再者,他仔细思索了一下,反正这件事又不动用州府的人力物力,对自己并无任何不利之处,何乐而不为? 于是,他彷佛突然开窍似的连连点了点头,感慨万千的说道:“听袁大人这么一说,老夫心中就畅然多了,此事利国利民,当真是值得一试。只不过……”说到最后一句,他脸色立刻又转变成为难。 袁肃正色的问道:“王大人还有什么疑虑?” 王磷同苦闷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袁大人愿意开诚布公的说话,老夫也无意拐弯抹角。滦州虽然不是什么大地方,但这里毕竟是直隶近畿,那些大户大姓多多少少是有一些背景的。袁大人应该知道,有些人家飞扬跋扈惯了,彼此之间又或有隔阂,到时候未必会给咱们面子,就只怕招呼起来不容易呀。” 袁肃明白王磷同的意思,地方大姓大户要么朝中有人、要么家大业大有恃无恐,总有一些人家平日里横行乡野,又有一些人家彼此之间存有世仇,真要把这些良莠不齐的人团结起来,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他既然能提出这个计划,自然胸有成竹,他淡然的笑了笑,坦然自然的说道:“此事王大人大不可不必担心。我这里有一份文件,希望王大人能派人誊抄几份传给滦州各地有些家业的大户过目。”他说着,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份笔录文件拿了出来,递到王磷同手里。 王磷同接过文件随意翻看了几眼,随即脸色微微发生变化,他抬眼看向袁肃,说道:“袁大人,这是昨天张举人家里的案情供述?” 袁肃说道:“没错。我并非是要拿这些文牍之物去危言耸听,只是希望滦州各地的大户人家对目前滦州面临的危机先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当然,关于说服这些大户人家参与我们军民x联防计划的事情,我会亲自去一一登门拜访,到时候还有劳王大人引见一番。” 王磷同觉得袁肃这样安排合情合理,张举人好歹是滦州一大豪绅,又是直隶总督的胞弟,连张举人的府邸都难保安全,可见事态恶劣到什么程度。只要先让各地大户大姓清楚目前的处境,随后再由“袁宫保的侄子”一一游说,这件事肯定很快会取得成效。 “袁大人吩咐,老夫一定照办,关于袁大人一一登门拜访的事情,老夫也竭尽所能安排周全。”他稍微挺直身躯,说话时表现出一副义不容辞的姿态。 随后,袁肃又与王磷同谈了谈滦州各地豪绅的具体情况,包括这些门户的话事人身份,家里主要经营是何产业,以及他们势力范围、政治背景乃至一些个人佚事。 经过王磷同一番热忱的介绍,袁肃总算对滦州本地的情况有了进一步了解。 说到滦州大户人家,首屈一指的正是安山镇张举人,但张举人仅仅是有足够的政治背景,本家除了在安山镇的些许地产之外,并无经营任何生意。因此,要说到滦州最有钱的大户人家,张举人仅仅只能排在中间,比起城中大姓王氏家族以及滦南县的李家,后两者不仅坐拥大片良田,更兼有众多生意,当之无愧的大地主、大财主。 袁肃把这些内容都暗暗记在心里,对于他来说,这些大户人家将会是自己未来十分重要的棋子,能否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安身立命,就全看自己如何利用这些棋子了。 在州府一直待到下午三点钟,袁肃这才起身告辞,王磷同很是客气的将袁肃送到大门口。 陈文年直到天黑之后才风尘仆仆的返回标部大院,整整一天在村镇和荒野外搜寻,总算是抓回来了几名逃兵。至于这些逃兵有没有参与石门镇或者安山镇的作案,暂时还不得而知,需要经过进一步审问才能确定。 陈文年没有顾得上休息,下马之后,直接吩咐士兵把抓回来的逃兵带到警卫队营房,准备立刻展开审讯工作。 没过多久,袁肃也闻讯赶到,他建议陈文年将这些抓回来的逃兵分开隔离审问。 陈文年接受了这个建议,很快安排好了几间空置的房间,把这些逃兵单独拘禁起来。 警卫队营房的走廊上,陈文年端着茶缸猛劲把水一饮而尽,随后喘着粗气说道:“这四个逃兵之前一直躲在深山里面,今天去镇子上寻吃的时候被我撞见了。回来之前我简单审问一下,他们都是一营的人,其中有一个我还认识。” 袁肃说道:“我记得第一营有几名参加起义的队官、排长还被拘在标部,陈大人可以找他们来核认一下。” 陈文年把茶缸搁在一旁的窗台上,抹了一下嘴巴说道:“早已经派人去了,一会儿带过来。不过我觉得他们应该不是在石门镇或者安山镇犯案的士兵,我检查过他们的枪支,其中三支枪里面还有子弹,若真是参加过抢x劫,他们的子弹应该打光了才是。” 袁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有就此发表意意见。 陈文年又说道:“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罢了。我看那几个士兵胆子都很小,而且也确实饿的不成样子,他们要是参加过抢x劫也犯不着再冒险去镇子上找吃的。” 袁肃是赞同这一点的,不过他下意识的郑重说道:“陈大人所言极是。可话又说回来,就算这四名逃兵没有参与过抢x劫杀人,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捕,就怕张大人那边怕麻烦,索性让这几个逃兵背了黑锅。” 陈文年瞥了袁肃一眼,随即陷入一阵沉思。之前二十镇在关外时,关外的匪患要比这里严重的多,不过那时候官军大多与当地匪首有所来往,一旦发生匪案要么是不了了之,要么是随便找几个人顶罪,这几乎已经是家常便饭似的招数。 尽管他本人在原则上不认同这种做法,可事实上大部分时候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如今若张建功把这四个逃兵推出来顶罪,不仅可以为七十九标解决一个大麻烦,标部这边也能回过神来处理之前积累下来的善后整顿问题。 他同样相信之前在石门镇和安山镇犯案的贼人,因为弹药缺乏的问题相当一段时间内绝不敢再次作案,如此看来这倒真是一个周全的办法。 不过,若他真的坐视张建功这么做,自己岂不是与张建功这种卑鄙小人如出一辙了吗? 之前在关外那是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可如今七十九标就只有为数不多的军官当权,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岂能与那些不务实、只投机的小人同流合污? 思索到这里,他缓缓的开口说道:“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件事我必然会秉公处理。” ------- 【晕,今年的关键词又新增了一批!】 第38章,收买人心 袁肃稍微松了一口气,他现在最不希望见到的事情莫过于滦州匪患消弱,若没有匪患,自己还如何去动员那些大户人家呢?他欣然的点了点头说道:“此事虽能图一时之快,但毕竟不是长治久安的办法。再者一旦声张出去,还会对那些仍然在外流窜的逃兵造成影响。相反,若能公正对待此事,则可以以此为标榜,招揽其他逃兵尽早返回部队。” 陈文年同意的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若张建功那厮敢乱来,我必然力争到底。” 袁肃没有再继续谈这个问题,之后他把今日与滦州知州王磷同见面的事情随意交代了几句,由于早晨的伤风发展到现在已经有几分严重的趋势,因此没有参加审讯工作,就这样先行告辞离去了。 就在袁肃走后没多久,张建功闻讯赶到警卫队营房,与之前袁肃担心的情况完全一样,对方立刻拐弯抹角的认定这四名逃兵肯定与两起劫案有关。不过陈文年对这些拐弯抹角的话充耳不闻,依旧按照自己的一套方法来审讯。 到后来,张建功没了耐性,索性找到陈文年摊牌来说。他要求陈文年尽快结案,把这四名逃兵当作劫案主谋交上去,省的滦州和七十九标都不得安宁。 但是不管张建功怎么磨嘴皮子,陈文年一概反对,甚至还反过来把张建功教训了一顿。他同样摊牌的告诉张建功,就算张建功强行把这四个逃兵交上去,到时候自己也会把事实情况上报,倒要看看上面信不信这个结果。 张建功除了咬牙切齿实在无计可施,他知道只要陈文年坚持对着干,自己还真不能就这么把人交上去。最终,他悻悻的一甩袖子,留下一句话:“那你就慢慢追查,等上面催下来时你自己负责罢。”之后便气呼呼的离开了营房。 这个消息是袁肃在第二天早上去军官食堂吃饭时听说的,不得不说,他对陈文年不畏强权坚持公义的做法很是佩服。常言道“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陈文年明知道张建功是一个小人,可依然敢于针锋相对,这当真是一份难能可贵的气节。 他暗暗的叹道:看来,选择陈文年当盟友果然是明智的选择! 吃过早饭,有了气力,再加上昨晚捂着被子和棉衣焖了一晚,袁肃的精神状态总算恢复了过来。他去了一趟警卫队营房,打算了解一下昨晚审讯的结果。 陈文年昨晚审讯到凌晨才回宿舍休息,也就睡了三、四个钟头的光景立刻又起来继续办公。如今七十九标堆积了许多公务,身为代理标统的张建功本来识字不多,整日又极为懒惰,因此这些公务只能落在陈文年和袁肃的肩上。但袁肃严格的说也是一名伤员,而且缺乏经验,到头来就只有陈文年一个人来负责了。 袁肃来到押房门口时,看见陈文年正在与四名尚在监禁时期的军官谈话,这些军官都是之前第一营、第二营参加起义的队官、排长。他敲了敲敞开着的办公室门,陈文年看了一眼,招手示意其进来。 “陈大人,没打扰你们吧。”走进押房后,袁肃问道。 “哦,无妨,我正打算晚些时候让梓镜你过来一趟,既然你现在到了索性就先支会你一声。这几位你应该都见过,因为目前咱们标部急缺人手,所以我打算先将他们调到标部任职。”陈文年并没有任何隐瞒,直接了当的说道。 “此事陈大人酌情而定,我并无任何异议。”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 这些被拘禁停职的下级军官,虽然上面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处罚他们,但才仅仅过了几天的时间,陈文年就重新启用他这些人,只怕确实有些不妥。不过话又说回来,眼下七十九标标部实在忙得不可开交,只怕陈文年也是无可奈何才做出如此决定。 第18节 反正对于袁肃来说这件事并无伤大雅,他也能趁机多拉拢一些人站在自己这边。 “梓镜你似乎还不熟悉这几位吧,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前第一营营务处通讯官何其巩,字克之。”陈文年由左向右开始介绍。 站在最左边的这位青年军官个子不高,留着文质彬彬的小胡子,风纪扣扣的端端正正,站姿也十分笔直,只看一眼就能辨认出一股浓厚的书生气。 袁肃心头喃喃的叨念了一阵:何其巩,何克之,这名字好生熟悉,该不会是未来西北军十大文官之一的那位何其巩吧?他一时不能肯定,不过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纠结。 “这位是前第一营第三队代理队正孙静,字佑邰。这一位是前第二营第第二队三排排长郭文远,字伯济。最后一位是前第二营第三队第一排排长葛金章,字仲文。”陈文年又将剩下三人一一做了介绍。 除了之前那位何其巩之外,袁肃还认识郭文远,因为林伯深就在第二营担任见习军需官,彼此之间倒是有打过交道,故而记得对方的名字。除此之外,他还对最后那位葛金章感到有几分熟悉,只是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向这四名军官颔首示意了一下。然而四人的态度却各有不同,何其巩只是冷冷的瞥了一眼,一副不爱搭理的样子;葛金章也是似是而非的态度,因为站的太远并没有看清楚。只有郭文远和孙静二人点头会意。 他不禁在心里猜测,这些军官之前都是积极参加起义行动的人,既然白雅雨、孙谏生认为自己与袁世凯有亲属关系,是革命的死敌、民族的叛徒,那何其巩等人显然多多少少有先入为主的反面印象。 想到这里,他暗暗有些郁闷,自己可真是被革命党人冤枉的不浅,看来只能日后慢慢的修缮自己在军中的形象才是。 “无论如何,大家有幸同袍为伍,之前发生的事情就当作过眼云烟,希望今后诸位能够各显神通,为七十九标尽心尽力。”袁肃没有去理会这些人对待自己的态度,他展露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不疾不徐的说出了这番话。 “对了,梓镜,你可找我有事?”陈文年问道。 “我只是来询问一下陈大人关于昨晚审讯的结果,若那几个逃兵与之前的劫案无关,索性就先把人放出来,或者直接安排在标部当值,咱们也好多一些人手可用。”袁肃说道,他本来是想询问一下结果,不过有鉴于在场还有其他人,因此他故意又多说了后面一段话,以展示自己秉公执法的一面。 “昨晚隔开审了两个钟头,我还故意讹诈了一番,看样子他们真的只是逃兵,并没有参与之前的劫案。现在还关在走廊尽头的小黑屋里,梓镜身为你再看一看,若你也觉得无异,那就直接放了吧,该如何编制他们就由你负责好了。”陈文年手头上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只好把这件事全部推给袁肃来处理。 “我明白了,那我现在就去。”袁肃欣然答应下来,他还巴不得如此。 说完这番话,他直接转身退出了押房,沿着走廊来到尽头处的一间小屋。 小屋只是从外面上了一个门闩,可能是因为昨晚陈文年已经审出了结果,所以并没有安排士兵在门外看守。 袁肃将门闩拿了起来,然后直接推门而入,这间屋子算不上是小黑屋,唯一一扇窗户仅仅用几根木条在外面封上,但是阳光仍然能从木条缝隙透射进来。那四名逃兵因为寒冷的原因,此刻都聚集在阳光照射的地方,一个个都是精神不振、垂头丧气之态。 袁肃走进房间后,四名逃兵连忙挣扎的站起身来,畏畏缩缩的看着眼前这位长官。 袁肃先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又循例把事情问了一遍,吩咐四名士兵一个一个的回答,这四名士兵都回答的很清楚,看样子确实不像是有所隐瞒。于是,他把上面对他们处置的决定说了一下,让这些人好好珍惜改过自新的机会。 四名士兵连忙激动的说了一堆感激之言,他们都是二十镇的老兵,早前在关外时非常清楚军营中为了交差,找替死鬼冒名顶着的习惯。这几天他们也听说了石门镇和安山镇的劫案,原以为这次肯定会背黑锅,没想到竟然遇到正直的军官,捡回了一条命。 袁肃没有将这些士兵的感激据为己有,把昨晚陈文年为此与张建功据理力争的事说了出来,并叮嘱道:“总之,你们要好自为之。堂堂七尺男儿光荣从军,干的是保家卫国的大事业,切不可再做出一些违背军人身份的勾当,明白吗?” 四人连忙应诺,其中还有人感激的满是涕泪。 最后袁肃询问了一下四人的名字,这四人分别名叫王二虎、王栋、杜预和陈三立。 “你们四人当中可有识字的?” “小人幼时上过两年族塾,读过《千字文》、《三字经》和《百家姓》,后来家道中落便没有继续读下去,如今还能写得几个字。”名叫杜预的士兵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是吗?如此甚好,今后你就跟着我担任副手,其他人稍后去陈大人那里报道,暂时在标部担任听差。这是给你们将功赎罪的机会,只要好好干,必然不会亏待你们。”袁肃干净利落吩咐道。 四人纷纷点头哈腰的许下一番承诺,在他们看来能保住一条小命已经是万幸,现在还能直接到标部当值,纵然是芝麻绿豆似的小人物,可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可是连做梦都没想到的结果。 此刻,他们不仅为自己能保住小命感到高兴,更是真心实意的愿意改过自新,下定决心今后要认认真真且忠心耿耿的为陈大人和袁大人办事。 随后,袁肃引着四名士兵离开了小黑屋,先去了一趟军官食堂吩咐伙夫热了一些食物给这些士兵垫垫肚子。吃完热食,众人总算恢复了一些精神,于是纷纷主动请示袁肃安排一些任务让他们去做,也好尽快表示自己的赤诚之心。 袁肃在心里笑了笑:这些士兵还真是容易收买。他说道:“除了杜预之外,你们三人稍后直接去找陈大人,看陈大人如何安排你们。” 王二虎三人点头应了一声,随后立刻起身出了食堂返回警卫队营房去了。 这时,杜预忍不住问道:“袁大人,您有什么事要吩咐小人去办吗?” 袁肃点了点头,说道:“我先帮你安排一间宿舍,今后你做为我的副手,虽然没有军衔,但也可以视为幕僚身份,所以不必再跟其他士兵挤营房。等安排好宿舍,你马上去一趟州府衙门通知王知州,就说我下午会过去,让王知州安排好引见的事情。” 杜预一听自己居然还能住进单间宿舍,一时激动的不知所以。他当然知道这是袁大人在提拔自己,日后自己一定要尽心尽力做事,绝对不能辜负袁大人对自己的期望。 “是,是,小人明白,小人一定把袁大人的话一字不漏的带到。” 第39章,结交豪绅 从这天下午开始,袁肃便在王磷同的介绍下陆续去拜访滦州本地的大户人家。 王磷同对这件事自然愿意尽心尽力,因此在为袁肃引见时,他竭尽所能的为袁肃抬高身份,又是旁敲侧击又是着重强调“袁肃是袁宫保的侄子”。 好歹王磷同是一州父母官,就算平日没什么建树,但也是官场上的人物,他这般下功夫的隆重介绍袁肃,那些大户人家哪里敢不相信? 正是在这样的抬举之下,滦州豪绅对待袁肃的态度极为殷勤,进门之后立刻好茶好水的招呼起来,甚至还东拉西扯的攀关系,就只差烧黄纸、斩鸡头结拜异姓兄弟了。 就这样连续走访了两天时间,袁肃总算先将城中的大户人家登了一遍门。 只是这些豪绅富户对他客气是客气,可一旦谈到正事时总有一些模棱两可、含糊其辞的感觉。他原先以为仅仅只是个别几户人家一时拿不定主意,所以打算先观望一下其他人家的态度然后再做决定,可这两天过去了,哪里知道城中的这些豪绅富户彷佛串通好了似的,所有人的口风不尽相同,不是敷衍就是搪塞。 袁肃还算沉得住气,只是总觉得如果不能找到问题所在,只怕在继续拜访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打算找陈文年商议一下这件事情,毕竟陈文年是七十九标的元老,无论是阅历还是人情世故上肯定要比自己有经验,说不定对方还能提出一些类似“潜规则”的办法,来威逼利诱这些大户人家参与军民x联防的计划。 只可惜,陈文年这几天已经忙的近乎焦头烂额,就算之前已经临时安排了几名停职的军官协助,可标部积累下来的公务就好像是无底洞,永远都处理不完,并且永远都是那么繁多。 不仅陈文年无暇分身,就连何其巩、郭文远、孙静、葛金章四人也都是忙得不可开交。尤其是何其巩,原本只是被委任为标部代理通讯官,但因为他以前是教书先生,不仅文化底子厚,而且以博闻广记,渐渐从代理通讯官的任上兼职了参谋处文案,每天不仅要看着通讯处,更是要不停的撰写、誊写文件。 除了要处理公务之外,陈文年时不时还要跟张建功发生口角争执。 张建功一头心思都钻在逮捕安山镇犯案的贼人身上,甚至可以不在乎之前发生在石门镇的抢x劫,毕竟前者不仅受害人是张举人,而且还是闹出数条人命的大案子,至于后者无非是丢了一些粮食细软而已。 因此,他几乎一有闲功夫就跑去找陈文年,催促陈文年赶紧带队去搜捕贼人。 关于劫案的事情,陈文年并没有忘记,只是一方面没有线索,另外一方面也没有多余的人手。他这几天只是委派赵山河加强对滦州南部村镇的巡逻工作,重点是在抓捕仍然流窜在外的逃兵。 在陈文年看来,张建功整日无所事事,只会胡乱指手画脚,甚至对方这几日唯一做的一件实事竟然就是敦促修缮标部营楼,当真是迂腐到了极点。每当张建功来找他催促侦破安山镇劫案时,他都毫不犹豫的训斥张建功,言语激动时还会破口大骂。 才短短几天的功夫,陈文年和张建功的不和就传遍了整个七十九标,甚至连驻扎在城北八十标第一营都传的沸沸扬扬。 有鉴于此,袁肃最终没办法去找陈文年商谈军民x联防的事情。 如今七十九标内部还是一团乱糟,张建功不务正业,陈文年忙得毫无头绪,而袁肃自己一时也陷入了瓶颈。 就这样又过去了两天时间,袁肃没有再继续去拜访滦州的豪绅富户,转而是到警卫队营房去协助陈文年料理营中军务。 他倒不是希望能尽快处理完毕七十九标积累下来的军务,好让陈文年能抽空来,仅仅是因为前段时间自己一直在外奔走,倒头来也没能谈出什么结果,总不能就这样一事无成,弄不好连陈文年都要怪自己不务正业。 他花了一些功夫,协助陈文年和郭文远编排完毕第二营的人员配置名单。由于第二营之前被抽调了一部分士兵填补第一营的缺额,如今只剩下一百三十余名士兵。但就算士兵人数不多,全营编制仍然要重新进行一番整顿,这可不是一件小工程。 之前陈文年和郭文远磋商了两天才拟下草案,袁肃则负责把现有士兵重新合理的编制到下属的三个队里面。 然而就算第二营重新完成了整编,可营务处依然空无一人,下面三个队也急缺军官管理。 陈文年打算由参谋处直辖第二营,但袁肃却认为如此太明显的举动,只怕会引起张建功的猜忌和防范,到时候反而会弄得很麻烦,倒不如安排一名无关紧要的军官代理第二营管带。 陈文年见袁肃早有盘算,直接追问应该安排什么人。 袁肃当即便推荐何其巩调任第二营担任代理管带,其一是因为何其巩两边都不沾,其二是因为何其巩是一个书生,也好让张建功那边省一些猜忌。 对于这个人事推荐陈文年觉得很有道理,尽管他知道这几日何其巩帮了参谋处不上忙,但自己也能分清楚轻重,再者只要第二营有了营管带,日后参谋处也不必再费神去打理第二营的军务了。 当即,陈文年便如此决定下来,随后马上开始着手命令文书和通知。 这天下午,袁肃去向张建功递交了第二营的人事调动名单,尽管期间费了一些口舌,但最终还是说服了张建功同意这项人事调动。他刚从北区营房出来,忽然看见一名士兵正迎着自己小跑而来,定睛细看原来是自己的副员杜预。 这几日里,杜预每天都是一副干劲十足的精神面貌,鞍前马后跟在袁肃身边,不仅帮助袁肃处理军务,甚至连端茶倒水、跑腿打杂的活儿也都抢着干,俨然已经成了袁肃的勤务员。 袁肃确实希望自己身边有一个能干事的人,但绝不是单纯的勤务员,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培养几个能成心腹亲信的能干人。前几日他还带着杜预一起去登门拜访滦州城内的豪绅富户,不过杜预似乎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总是表现的很灵活。若不是看在对方手脚十分勤快,而且还能识得几个字,自己真心有些看不起对方了。 “袁大人,袁大人,可找到你了。”杜预来到袁肃面前,喘着粗气说道。 “什么事?”袁肃疑惑的问道。 “知州王大人刚才来找袁大人,现在正在西营区等候。”杜预回答道。 “王大人?他说找我有什么事吗?”袁肃更加疑惑的又问道。 “好像是关于袁大人组织军民x联防的事情。”杜预不太确定的说道,刚才与王磷同见面时显得有些仓促,对方说的话也没记得太清楚。 袁肃不禁皱了皱眉头,他已经有两天没去州府衙门,王磷同反而为这件事操心起来,这还真是一桩耐人寻味的事情。 “我知道了,现在就过去。”他点了点头说道。不管王磷同是什么用心,见了面之后自然就能弄清楚了。 说完话,他立刻迈步向西边前去,杜预则紧紧的跟在后面。 所谓西营房就是警卫队营房,自从赵山河调到城外第一营之后,这里几间营房重新收拾了一下,彻底变成军务办公的地方。然而值得一提的是,除了警卫队营房这里之外,张建功也在北营区的第三营营务处设下代理标统押房,这个押房本来就是张建功之前担任营管带时的私人办公室,只可惜标部营楼正在重修,张建功只好先“委屈”一下自己。 不过七十九标大部分的军务基本上全部都会送到警卫队营房,就算一些文件是先送到北营区那边,但大字不识几个的张建功也会很快转交过来。因此,警卫队营房已经名副其实的成为了七十九标标部办公地,而这同样显示出标统与参谋处各自为政的一面。 来到警卫队营房大门口,这里站着两名穿着马褂的州衙听差,见到袁肃时二人都点头哈腰的问好了一番。袁肃微微颔首应了一声,然后迈步走进大门,径直来到茶水室。 王磷同正端坐在茶水室的木椅上,虽然面前的茶几上有一杯茶,不过他却一口未动,好歹是地方父母官,平日喝惯了好茶,军营中的粗茶自然难以下口。他在看到袁肃出现在门口时,连忙起身行了一个拱手礼。 袁肃还礼笑问道:“王大人今日怎会有空到营中来?” 第40章,问题所在 王磷同呵呵的笑道:“两日不曾见面,老夫特地前来看望一番袁大人,顺便请教袁大人打算何时再去拜会乡镇上的士绅三老。” 袁肃当然知道对方前半句话是废话,他不慌不忙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然后在对面落座下来,说道:“哦,真是有劳王大人还在惦记这件事。相信前几日王大人也是亲眼所见的,之前袁某拜访过的城中士绅,虽然殷勤和善,但一旦说到正题时却一个个都推三阻四,实在让袁某心寒如斯。所以这两天袁某一直在思考,城中三老究竟为何不热衷此事。” 王磷同缓缓的点了点头,煞有其事的说道:“其实老夫也猜到袁大人是因为此事而感到困扰,不过话又说回来,军民x联防无论如何都是保境安民的一件大利事,若就这样无功而返岂不是太可惜了。不仅如此,老夫今晨刚刚听说,安山镇的张举人已经打算在这几日为亡妻亡子发丧,就只怕保定张总督前来吊丧之时,很多事情无法有一个交代呐!” 袁肃下意识的看了王磷同一眼,暗暗忖道:原来是担心张镇芳来滦州时兴师问罪啊!说来也是,张镇芳若真来了,到时候可不仅仅是王磷同一个人担当不起了。 他很明白对方肯定不是来说这些废话的,于是故作苦笑的说道:“王大人所言极是,可是就算我等有这份诚心为滦州安防筹划一番,然而士绅三老却不支持,终归还是办不成事。说来也奇怪,石门镇、安山镇接连发生劫案,尤其是安山镇还是如此性质恶劣,这些大户人家居然没有一人为此事发愁?” 王磷同叹了一口气,说道:“实不相瞒,袁大人你还太年轻,或许对人情世故尚欠了解。这军民x联防对这些大户人家确实有一定帮助,但在他们看来,自己并不是受益最大的人。” 袁肃默然思索了一阵,继而请教道:“王大人,此话怎讲?” 王磷同换上一副持老的样子,好整以暇的说道:“袁大人试想,尽管现在还不清楚军民x联防究竟会如何执行,但以这些大户人家以前对咱们官家的认识,必然会以为咱们官家要借此名义向他们征收钱粮。常言道‘越是有钱人越是小心眼’,若换做是其他地方的富户倒无妨,可眼下滦州这些豪绅大多自恃有背景,谁都不愿意出这份冤枉钱。” 听完这番话,袁肃脸色微微有变,他之前并非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万万没料到这么多富户居然没有一个人舍得出点钱粮。更何况,他在制订这次军民x联防计划时,其中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冲着这些大户人家的钱粮而来,如今上面对七十九标施行严管,子弹、军饷都扣得死死的,没有钱没有军火还怎么在乱世中立足? 沉吟了许久,他十分深沉的说道:“此事执行期间必然会有所开销,若这些豪绅大户不肯分担经费,难不成还要由州府和我们军队来负担吗?虽说州府和军队保境安民是职责之内,可若我们真有这等能力,也犯不着组织军民x联防了。” 王磷同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语气凝重的说道:“袁大人说的在情在理,只可惜那些士绅三老未必能理解。除了怕捐钱捐粮之外,那些士绅三老还忌讳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担心咱们官家会厚此薄彼,毕竟人之交情有薄有厚,万一打着军民x联防的旗号却只重点照顾个别人家,那还不如不参加这样的联防,自己守着自家的产业怎么的也能更加心安理得一些。” 第19节 袁肃暗道:王磷同果然还是有些门道,毕竟在滦州任上待了这么久,对境内的各种事多多少少能把住脉象的。他长叹了一口气,深以为然的说道:“听王大人一席话,袁某茅塞顿开。只是如此说来,这件事当真不容易办了?” 王磷同立刻说道:“虽然办起来不太容易,但未尝没有办法,只要袁大人愿意一试,相信还是可以有一番作为的。无论如何,此事毕竟是一件功业利事,老夫真心希望能有始有终。” 袁肃心中冷笑:只怕你也想从中谋几分利益吧。不过不管如何,他现在总算与王磷同立场一致,而且听对方这么说,显然对方是有主意的,于是换上一副请教的姿态,问道:“王大人当真有办法?” 王磷同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说道:“眼下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士绅三老对袁大人的军民x联防之事太过陌生,若袁大人能将周全并且周到的全盘计划介绍出来,相信多多少少还是能有说服力的,最起码也能让士绅三老们心中有一个底。” 他在说到“周到”两个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同时颇有深意的盯着袁肃看了一眼。 袁肃当然明白王磷同的意思,所谓“周到”就是要让所有参加联防的大户人家看到公平以及更有利的一面,这件事听上去很容易,但确实要花费一番功夫精琢细磨。他颔首答应道:“王大人果然一语中的,在下顿时释然。” 王磷同见袁肃将自称由“袁某”改为“在下”,心中顿时有几分得意,看来这位小袁公子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一些。他带着几分微笑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若袁大人能说服其中一位豪绅出面带头,此事便有足七成把握。” 袁肃听到这里,心中已经知道该去说服哪一位豪绅出面带头了,他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欣然的感叹道:“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王大人的话真真正正是点醒了在下。” 王磷同哈哈的笑了一阵,倚老卖老的说道:“哪里哪里,老夫也只是为了滦州黎明百姓能过得安稳一些,眼看年关将至,老夫身为滦州父母官,可不希望治内不能过一个安安稳稳的新春佳节呢?” 袁肃从王磷同的话中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可见王磷同同样想要在军民x联防这件事上瓜分一些功绩。不过这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自己既然承蒙王磷同的指点,理所当然还是要有所表示,于是立刻装作一副会意的样子,说道:“王大人重视民生、关心下情,这等赤诚之心让在下佩服之极,等事成之后在下一定将王大人的这番言行如实上报。” 王磷同心中暗喜,嘴巴上却故作推辞的说道:“军民x联防原本是由袁大人牵头,老夫可不敢贪功,总之一切听凭袁大人做主就是。” 袁肃笑着又推说了几句,接着二人简单商谈了一下“军民x联防”具体实施方案,不过袁肃并没有透露的太多,只是说了一些不算重要的基本安排。 王磷同也隐隐约约察觉到袁肃有所隐瞒,然而这最终是袁肃的事情,他并不方便多过问,于是聊了没多久便起身告辞离去了。 当晚,袁肃回到宿舍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速度,然后用笔纸专门将这次计划撰写出来。 按照他这几天不断完善的思路,这次“军民x联防”除了为自己屯下一笔物资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在滦州建立一套初具规模的民兵系统。 他现在仅仅只是七十九标的参谋官,之前七十九标刚刚闹过一场起义,不仅自己没有权力扩充兵力,短时间之内总镇上面也不会为七十九标填补新兵。在不久之后就是军阀混战的时代,没有足够的兵力就没有足够的权力,没有足够的权力在乱世中就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建立民兵系统,正是他用一种隐晦的方式来为自己留下一支预备役。 袁肃计划以军民x联防为名义,再以各豪绅家中护院人数不足为理由,在滦州城开设一处训练营,将各豪绅家中帮工、佃户以及滦州各地的青壮召集起来。如今恰好是冬季,正是农休之时,只要许下一些蝇头小利,肯定能招来许多闲暇无事的青壮。 关于民兵训练营的运作方式,他打算直接挂靠在州府衙门之下,相信王磷同也绝对不会不赞同这一点。如此一来,不仅可以为七十九标避掉许多嫌疑,而且还能赋予民兵训练营一定的官方性质,使得招募和培训更加方便。 用以维持民兵训练营的经费开销事宜,自然而然要由滦州地方豪绅来共同分担,至于要说服滦州地方豪绅支持这个项目,无非是从危机和利益两个方面出发。 “危机”这一点自是不必多说,就是最近发生在滦州境内的两起恶性劫案,除此之外为了能够营造更进一步的隐患气氛,甚至还可以尝试着散播一些谣言。在这方面袁肃绝不会有任何负罪感,只要能够促成目的达成,自己会不惜一切手段。 “利益”方面虽然有几分棘手,毕竟下午时王磷同已经一言点破,这次军民x联防最大的受益人根本不是这些地方豪绅,恰恰是发起这次行动官家。不过袁肃在心中依然已经想到一个大概的解决办法,这些大户人家既然家大业大不愁钱,那多多少少会对名望感兴趣,就算那些家中长辈无所谓,可下面的纨绔子弟们却不见得没有沽名钓誉的心态。 富家子弟之间少不了有攀比的心理,平日无非是比家产、比家世,如今成立的民兵训练营虽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机构,也谋不到什么正儿八经的官职,但毕竟是滦州地方性质的准军事机构。只要能在这里谋一个职位,好歹也是真真正正的“地方一霸”,哪怕其他方面比不过别人,但只要手里握着滦州大部分青壮的“指挥权”,说出去都要显得风光的多。 袁肃计划在民兵训练营里安排几个空头衔,名气可以设计的好听一些,但都是没有实际权力的职位。当然,为了让这几个空头衔显得更有价值,他不会安排的太多,也不会安排的上下有序,只会尽可能设计的恰到好处。 当然,这个办法具体是否有效还不好说,因此袁肃当务之急最主要的侧重点还是放在寻找一个有号召力的带头人。事实上他已经有了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只是心中却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说服这个人。 第41章,再访张府 第二天是十二月二十九日,距离一九一二年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三天时间。 一场天气骤变忽然席卷了北方诸省,从凌晨开始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的坠落下来,短短两个钟点的时间,白茫茫的颜色就好像要淹没整个地面似的。 滦州地面的已经有了一层积雪,酷寒的温度将大街小巷的人们纷纷驱赶回家。 袁肃本以为这场大雪不会下很久,可是一直等到晌午的时候雪势依然不减。他索性没有再继续等下去,找到杜预让其去后勤处牵一匹战马过来,自己决定立刻动身前往一趟安山镇。 杜预冒着大雪从后勤处回来的时候,却牵来了两匹战马。 袁肃走上前去问道:“我不是说只要一匹马吗?” 杜预连忙说道:“袁大人要去安山镇,下这么大的雪一个人上路多有不方便,小人陪袁大人一起去。” 袁肃微露诧异之色,随即笑道:“你会骑马?” 杜预摇着头说道:“不会,不过小人幼时经常骑牛车,以前还骑过骡子,应该没问题。” 见到杜预有这份忠心,袁肃心里很高兴,于是他点头说道:“那好,你就随我一起去。” 二人上了马,出了标部大院踩着积雪出城而去。 这一路上道路并不容易走,尤其是杜预没有骑马经验,好几次在下坡的时候都险些从马背上摔倒下去。因此袁肃赶到安山镇时都已经过了正午,不过好在这个时候雪势总算衰弱了几分,看来回去的时候要容易一些。 虽然前不久才刚刚经历一场重大事故,但现在看来似乎安山镇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家家户户都在热忱的准备年货。镇子上的人气显然要比滦州城内更热闹几分,时不时就能看到一些老百姓在街道巷路上来往,大部分是串门交换一些彼此互缺的年货,困苦的人家只能靠这种方式来尽量渡过一个完整的新年。 来到张举人府邸时,只见府院正大门的灯笼已经全部换成白色,朱红大门的门环上也系着白色的巾带,正如昨天王磷同所说的那样,看来张举人确实打算近期发丧了。袁肃翻身落马,让杜预上前去敲打偏门。 没过一会儿偏门拉开一条缝,站在门内的是一名身穿新军军服的士兵。 那士兵看了一眼杜预,又看到不远处的袁肃,连忙打开了大门,迎出来问好道:“原来是袁大人,下这么大的雪您怎么会来镇子上?” 袁肃认出对方是赵山河的手下,不禁有些疑惑的问道:“你怎么还留在张府?” 那士兵呵呵笑着解释道:“上次之后,赵大人与张举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在安山镇分派一个队固定驻扎下来,这几日赵大人那边正在安排这件事。虽然具体的编排还没确定,但张举人还是让我们二排一棚的士兵先留下来。” 类似这种重新分配防区的事情赵山河应该第一时间向标部做出汇报,否则标部连手下的部队究竟在哪里都不清楚,虽然袁肃并没有收到消息,但有可能是陈文年忘记这件事了。不过这件事并无不妥,安山镇发生了如此恶劣的劫案,受害人又是张镇芳的胞弟,七十九标额外重视也是在情在理,甚至还能给上面一个交代。 他缓缓的点了点头,牵着马走上前,说道:“原来如此。我今日特地要拜访张举人,张举人现在可有空闲?” 那士兵忙上前从袁肃手里接过缰绳,引着袁肃二人先从偏门进到府院内,随后说道:“袁大人先到屋子里稍等一下,小人这就去寻张府的人通报一声。” 进到院内,士兵先带着袁肃来到不远处的门房宿舍,又去把战马停放妥当,然后才匆匆的跑去前院通报。门房宿舍里面还有两名士兵,见到袁肃后都忙不迭的行礼问好,如今袁肃是袁世凯侄子的事情已经传开,不管军官们信不信,但基层士兵们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者这些士兵又都是之前警卫队的士兵,整个七十九标当中,袁肃恰恰在这些士兵当中是最有影响力的。 在等候通报的这段时间里,袁肃与这两名士兵闲聊了一阵,得知现在留驻在张府内的这一棚士兵目前都分别安排住在正门和后门的门房宿舍里,虽然看上去像是变成了张府的看门人,不过府上每天都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日子过的还挺滋润。 两名士兵还告诉袁肃,张举人已经决定将安山镇西边的一座小农庄拨给七十九标,当作日后常驻安山镇士兵的营房,不过因为这段时间天气太冷,所以暂时没有派人去收拾,说是等开春之后再去整理一下。 谈话没多久,先前那名去通报的士兵又快步返了回来,跟着其一起来的还有之前见过的张府黄大管家。黄管家与袁肃问礼之后,告知老爷正在后花园处理已经过世夫人的遗物,并且请袁肃到后花园去相见。 袁肃自然无异议,让杜预留在门房宿舍这里,自己便跟着黄管家来到后花园。 此时后花园一片银装素裹,正是隆冬季节,花草枯萎,只有几株常青树在被覆盖的白雪下面露出些许绿色,整个场景甚是萧杀。袁肃甚至觉得以张举人现在的状况,会不会愈发感到触景伤情呢? 在后花园中部的一处小榭外面,张举人与几个仆从正在从水榭的屋子里将一些衣物、饰品清理出来,水榭门口早已停放了好几口大箱子。 张举人看到袁肃走来后,收拾了一下情绪,缓步上前迎了几步。 袁肃先行行了一礼说道:“见过张大人。” 张举人眉宇之间仍旧笼罩着浓厚的愁云,整个人也显得憔悴了许多,他语气疲倦的说道:“恰才漫天大雪,袁大人冒雪前来必然是有重要之事吧,莫不是官军已经抓到了凶手?” 袁肃有些尴尬,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的说道:“还请张大人见谅,这几日我们七十九标已经竭尽全力四下侦查,只可惜暂时还没有取得进展。” 张举人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不仅满是失望,更有几分懊恼。但是沉默了片刻之后,最终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头的愤恨情绪,深沉的说道:“若你们确实尽力了,老夫也无话可说,只是妻子之仇换作任何人都不会轻易忘记,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一定要将这些贼子找出来,让他们付出代价。” 说到“代价”两字时,他近乎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 见张举人对这件事如此记恨,袁肃心中反而感到高兴,如此一来自己今日来见张举人的目的就更容易达成了。他顺着张举人的情绪坚定的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请张大人,贼人一日不归案,我等一日不放松,势必一定要为张举人讨回一个公道。” 这番话多多少少起到了一些安慰作用,张举人再次叹了一口气,随即恢复平静的说道:“先不说这件事了,既然袁大人不是来告知案情进展,那此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呢?” 袁肃调整了一下姿态,正经八百的说道:“在下今日前来所谓之事,与之前发生劫案有一定关联,正是为了巩固滦州治安、加强匪患治理。正所谓捕盗不如防盗,攻守兼备才能做到万事俱到。” 张举人面无表情的说道:“治安防范之事原本就是你们军队和官衙的职责,这等事情袁大人何必找老夫来商议?”他虽然不能确定袁肃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习以为常的认为军方又想找借口征收经费物资了,因此心中禁不住有几分不快。 袁肃已经察觉到张举人脸色变化,他立刻诚恳的说道:“在下也不必向张大人隐瞒,由于之前我们七十九标发生兵变,不仅有出现许多逃兵,如今内部更是一片混乱。相信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得滦州治安出现漏洞。根据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之前两起劫案十之八九正是七十九标逃兵所为,换言之,这些贼人要比寻常土匪更具危险。” 后面的一段话是袁肃故意危言耸听,毕竟那些逃兵虽然是行伍出身,但一方面不一定比土匪厉害,另外一方面现在肯定已经没有足够的弹药。 张举人微微眯起眼睛,冷冷的质问道:“听你如此说来,你们七十九标竟连些许逃兵都应付不来了吗?” 袁肃沉着声音说道:“张大人,之前七十九标发生的兵变您或许不清楚情况恶劣到什么程度,如今我们七十九标上下一盘散沙,整个标部仅仅只剩下七个军官,其中四名军官还是待罪之身。再加上这次兵变之后上峰对我们严加监管,物资短缺、军械不济,甚至连一人一发子弹都匀不下来。” 张举人深吸了一口气,依旧冷冰冰的口吻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 【求红票,求红票,求收藏,求收藏!】 第42章,府院巧遇 袁肃就知道张举人不是一个认死理的人,这一点从初次见面时就能看出来。当即他直接了当的说道:“在下此次前来,正是希望能请动张大人出面主持滦州军民x联防事业。如今滦州不仅仅面临严重的匪患,放眼国内局势愈发动荡不安,各地早已是一片乱世之景,就只怕到时候滦州会招来更严重的祸事。为了能够保证滦州长治久安,同时也能增加额外的治安资源,便于加大力度追捕在逃贼人,尽快为张大人讨回公道,只有军民协作、共同联防才是保境安民最佳之法。” 张举人看了袁肃一眼,疑惑的说道:“军民x联防?你打算如何行事?” 袁肃简单的向张举人介绍了大概内容,张举人听完之后确实感觉到这个计划与以往大有不同。既然是培训滦州本地青壮参与保卫家园,那比起单纯的给官军出钱捐物要可靠的多,毕竟官军大部分时候拿了钱物不办实事,但经过训练的本地青壮终归是会为自己家园尽心尽力。而且这个计划一旦成功执行,当真可以为滦州扎下牢实的联防根基,从而实现长治久安。 他刚刚经历一场残酷的抢x劫事故,妻儿命丧歹徒之手痛苦萦绕在心头不能忘却,自己身为安山镇乡绅,自然是有理由也有责任为境内治安进献一份力。一念及此,他没有再站在后花园跟袁肃谈这件事,而是请袁肃到自己的书房,两人坐下来仔细商谈细节。 来到张举人书房后,袁肃先将之前自己拜访城中大户人家的情况说了一下,不过他并没有明确的说明城中大户人家不配合,仅仅是将这些人的话复述了一遍。本来城中的大户人家大部分都是模棱两可的态度,因此这些话表面上听来也没有直接的意思。 之后,他又取出了自己昨天晚上连夜准备的“军民x联防计划书”,交到张举人手中过目,并且还在一旁进行一些添油加醋的解说。 张举人花了一段时间看完了袁肃的计划书,对整个计划有了十分深刻的认识,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带着几分赞许说道:“袁大人果然是切实为滦州治安维稳费尽苦心,正如袁大人在计划中所提到的那样,此事并非一时心血来潮,相反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业。已经很少有官员愿意将自己的分内事经营成如此利国利民的事业了,不得不说,袁大人确实气魄非凡。” 袁肃谦逊的笑了笑,推说道:“张大人谬赞了,其实在下之前只是军校派驻二十镇的见习官,正是由于七十九标发生动乱,标部急缺人手,所以才被临时提拔为参谋官。在下新官上任又年轻气盛,因此一直渴望能够尽快做出一番成绩。” 张举人恍然问道:“原来袁大人之前一直是见习官?” 袁肃点头应道:“正是。” 听到这里,张举人心中对袁肃的态度立刻有了几分改观,既然对方之前是见习官,那么上次来自己府上征收“保境军资”显然只是听命行事。换言之,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故也不能把责任全部推到袁肃头上。再者对方年轻气盛想着尽快干一番成绩,也算是有积极向上之心,这可是难能可贵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欣然的叹道:“袁大人有这等务实的心思,老夫甚为欣赏。此次军民x联防的事情老夫义不容辞,一定全力支持。” 袁肃心中安稳了许多,他立刻谢道:“有张大人出面号召,军民x联防之事必能告成,滦州未来也必能高枕无忧。”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张举人脸色再次暗淡下来,眼神中流露出悲伤之情,他说道:“只是这段时间老夫要为妻儿发丧,军民x联防的事情恐怕要等到丧礼结束之后方才可行。” 袁肃心头顿时有几分落空,他今日冒着如此磅礴的大雪赶到安山镇,目的就是希望能尽快把军民x联防的事情处理好。他知道这些大户人家办丧礼前前后后肯定会花费不少时间,少则半月一月,多则数月不止,自己怎么可能等上这么久? 然而张举人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他一时间也没办法继续劝说,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缓缓点头的说道:“此乃人之常情,在下能够理解,张大人确实不必急于一时。” 张举人从袁肃的神态上还是捕捉到了一丝内情,他问道:“莫不是袁大人希望老夫立刻能够参与此次军民x联防的计划之中?” 袁肃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若从在下的立场上来看,自然是希望能尽快落实。不过并非是在下性急,一方面是因为整个计划从筹备到执行本来就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另外一方面现在正值冬季,很快年关将至,在下早在关外时就听一些老兵说过要严防冬寇,如今国内动乱不止,就怕今年的年关不容易熬过。” 张举人毕竟是上年纪的人,南北见闻都有所听说。所谓“严防冬寇”,正是指冬天粮食短缺,很多穷人、流民为了填饱肚子都会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再加上冬天天冷的缘故,各地安防不自觉的会松懈,因此不仅让穷人、流民能够趁虚而入,甚至还会引起贼寇频繁作案。但凡到了冬天,就是乱民贼寇活跃的时候,长此以往民间便渐渐形成了“严防冬寇”一说。 听完袁肃的话,张举人渐渐意识到这件事确实刻不容缓,沉思片刻之后,他再次问道:“说到让老夫支持军民x联防之事,袁大人究竟需老夫做些什么?若是出钱出物这等小事,老夫今日便能做主。” 第20节 袁肃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张大人误会了,在下在计划书里已经阐述的十分明确,这次并非单纯是为了征收军费。说到在下请张大人支持的地方,就是希望能由张大人出面,召集滦州各地的士绅三老,动员他们一起参与此次计划。相信只要这些大户人家都能参与进来,不仅计划实施起来会更容易的多,并且也能使此次联防更加壮大。” 张举人恍然的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这事也不难办,只是眼下老夫仍然无法确定空闲的时间,不过老夫答应你,一定尽快。” 得到张举人这样的承诺,袁肃自然不敢再有计较,他由衷的说道:“有张大人这番话在下就放心了。如此,在下已无其他事,便不继续叨扰张大人了,就此告辞。” 张举人看了看书房的窗外,随后说道:“这大雪的天气,时候也偏晚,就怕袁大人路上诸多不方便,索性今晚暂宿府上,明日再回城不迟。” 袁肃推谢道:“张大人好意在下感激不尽,不过军中公务繁忙,离不开人手,故而即便此刻大雪封山在下也一定要尽快赶回去。” 张举人缓缓的点了点头,叹道:“袁大人尽忠职守,老夫也不好多挽留了。” 随后,张举人将袁肃送到后院门廊上,袁肃深知张举人还在料理妻儿后事,因此执意让张举人留步,自己独自离去即可。张举人客套的应了两句,只道袁肃并不是第一次来府上,由其自行出入反而更显得像自己人似的,于是就没有再继续送别。 袁肃沿着后院的走廊向前院走去,他对张府的路径还是很熟悉,为了走捷径因此并没有走来时的路,而是选择直接穿过一个侧院过中厅到前院。 然而刚刚经过侧院月门的时候,他忽然听到院内传来一阵微弱但是清悦的机械乐声,不由自主的驻足下来,在这个年代可没有那么发达的机械技术,这机械音乐声立刻引起了自己的好奇心。他向月门里面张望了一下,透过一片假山林石,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半倚半坐在假山后面一座石亭的边缘,手里正捧着一个精巧的小盒子,那机械音乐声正是从这个小盒子里面发出来的。 那熟悉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张举人的侄女张涵玲。 袁肃与张涵玲初次见面时就觉得这个女孩是一个美人胚子,不仅个子修长、身材匀称,更有一种东方古典美人的气质,当真是古今双重审美标准结合之下的美女。 他想到这间侧院很有可能是张府女眷的居所,自己身为异性外人不便久留,于是正打算快步离开。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张涵玲似乎察觉到门外有人,下意识的向门外看了一眼,正好与拔腿要走的袁肃撞上了目光。 袁肃有些无奈,既然对反看到了自己,不打一声招呼有失礼数,只好又站住脚步带着微笑向门内说道:“打搅张小姐,我正打算离开的。” 张涵玲白洁的脸蛋上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很快转为失望,她站起身来,走到石亭的台阶前面停住,用冷冰冰的语气问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 【好多和谐啊!!好多和谐!!新书成绩堪忧,确实写的不理想!】】 第43章,交心之谈 袁肃不禁哭笑不得,对方该不会以为自己刚才在偷窥吧?他故作平静的说道:“恰才路过,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好奇就向院子里看去一眼,请张小姐不要误会,我并无冒犯之意。” 张涵玲有一些生气,微微嘟着小嘴,揶揄的说道:“你既然来了,连声招呼都不打,莫不是涵玲有什么地方不待见吗?” 这下反而轮到袁肃一脸疑惑,他勉强笑了笑说道:“我只是碰巧路过,正要去前院取马赶在天黑前回城,因而未曾顾及礼数,还请张小姐原谅。” 张涵玲表情渐渐有所舒展,轻轻的点了点头之后,语气文静的问道:“袁大人是来见我伯父的吗?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袁肃见这位大小姐似乎没有生气了,于是坦然的说道:“是的,来与张大人关于加强滦州治安的事宜。之前发生的事情,是我等失职,只是目前我们军中十分混乱,因此需要军民协作共同保卫滦州。哦,说到这里,张小姐的伤势可好些了吗?” 他目光落在张涵玲的脚上,不过很快又意识到这样不礼貌,随即赶紧抬起眼睛。 张涵玲幽怨的叹了一口气,眉宇间很快拧起一股伤心,她低沉的说道:“我的脚无碍,对亏家父没有为我裹小脚,要不然就不好说了。不过,我伯父可就不好了……”说到这里,她再次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把话说完。 袁肃颇受感染,同样伤感的说道:“请张小姐放心,我等一定竭尽全力将贼人逮捕归案。” 张涵玲缓缓的摇了摇头,并无信心的说道:“希望如此吧。”她说完这句话,一时间彷佛陷入情绪的怅然之中,只是痴痴的低头看着手中的那个小盒子,没有再继续说话。 袁肃不禁尴尬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张涵玲的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再找话题,更重要的是自己现在真的有些赶时间回城去。趁着这阵沉默之际,他不经意的又把目光投向了张涵玲的脚上,只见那精巧毛绒小靴子不算太大,真的很难想到像对方这样封建世家出身的女孩儿会没有裹脚。 张涵玲回过神来,看到袁肃竟然盯着自己的脚,俏脸变的又羞又怒,嗔道:“你作甚要盯着我的脚,难道你也像那些老头子、老婆子那样愚昧迂腐,认为大脚的女孩不好看是吗?” 袁肃没有料到张涵玲情绪变化的会这么快,看来自己确实踩过界了,他连忙说道:“张小姐误会了,在下并没有这么认为。在下只是觉得若不裹脚,以张小姐的身高反而显得更加匀称……” 不等袁肃把话说完,张涵玲愈发生气起来,甚至恼怒的跺了跺小脚,小胸脯因为情绪的波动起伏不定,情急之下甚至连眼圈都有几分红润起来。她紧紧的咬着嘴唇,就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叱道:“你,连你也嫌我长像竹竿一样高,你,你太可恶了!” 袁肃楞了一下,仔细将张涵玲的话重新整理了一下,隐隐约约察觉到问题所在。他对历史风土人情并不是很了解,也不清楚清朝末年的审美观念会对女孩子身高有反向要求,不过或许是这个年代的男人更喜欢小家碧玉,因此不太喜欢高个子的女孩子。 只是他并没有认为张涵玲不裹脚以及个子高是坏事,岂不说自己身高好歹是一米八出头,对方最多也就是一米七多一点点,在自己面前还矮一个头,再者以现代人的审美观念,都喜欢身材修长的美女。 理清楚头绪之后,他苦笑了一阵,语气由衷的说道:“张小姐,你真的误会了,第一我同样是反对给女子进行裹脚,这不仅是毫无道理并且愚蠢的恶性传统,更是对女子身体严重的摧残;其二张小姐身材挺拔修长,非但不是难看,相反更显得亭亭玉立、秀丽可人。若说个子高不讨人喜欢的话,那我岂不是注定处处碰壁了吗?” 听完袁肃这番认真的言语,张涵玲微微怔了怔,随即俏脸上浮起一片红晕,自己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异性如此直接的赞美,再加上之前的误会,一时间又是害羞又是歉意。发呆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开口复问道:“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袁肃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说道:“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张涵玲很快露出了一个快乐的笑容,随即又恢复到平静的表情,似有而无的说道:“若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想,那就好了。” 袁肃暗暗忖道:这句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莫不是这位小美女已经有心向人了? 他觉得谈话再次陷入了一个困境,不管张涵玲先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这种私人问题自己可没有办法多追问。 停顿了片刻之后,他果断的说道:“时候不早了,这雪也好像下得小了一些,就不多叨扰张小姐,我先告辞了。”他说完,正要转身离开。 张涵玲忽然开口叫住:“你不是对刚才的音乐声很好奇吗?” 袁肃回过头来,看到张涵玲已经离开石亭,正向踩着雪向这边走来。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实在搭配的太协调,张涵玲一身白衣映着雪景,就像是一位偏偏仙女似的。 不一会儿,张涵玲站在了袁肃面前,她探出自己的手,将那个小盒子递上前去。 袁肃还认得这个小盒子,正是他初次到张府时那个王队正意图窃走的音乐盒,自己早该想到那机械音乐声就是音乐盒的。他没有去接音乐盒,只是呵呵的笑了起来:“原来是西洋人的发条玩意儿,我还记得初到贵府时,正是因为这个音乐盒引得张小姐生气了。回想起来,我真是要再次向张小姐赔个不是。” 张涵玲抿着小嘴笑了笑,随后说道:“那是,这个音乐盒对我很重要的。不过你这个人也挺有见识的,居然认识这个东西!” 袁肃好奇的问道:“请恕我冒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音乐盒应该是一个对张小姐很重要的人送给张小姐你的吧?” 张涵玲诧异的看了袁肃一眼,不过却没有追问袁肃是怎么知道的,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又是幽怨又是甜蜜。她显出几分痴情的样子,低低的说道:“你猜的没错,这个音乐盒是我表哥送给我的,你和他同姓呢。” 袁肃不禁再次猜测起来,既然张涵玲是张镇芳的女儿,他依稀记得张镇芳是袁世凯的表弟,难不成张涵玲说的这位表哥是袁世凯的某个儿子? 等了一会儿,张涵玲见袁肃不说话,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了?” 袁肃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随即问道:“张小姐,你说的这位表哥可是袁宫保的公子?” 张涵玲脸上立刻露出惊奇的表情,疑惑不解的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莫不是认识袁四公子吗?” 袁肃失笑了一阵,没想到真让自己猜对了,他没有直接回答张涵玲的问题,而是说道:“其实袁肃是我的学名,我本名袁克礼。” 张涵玲起初依然不解,不过再她将“袁克礼”繁复叨念了两遍之后,顿时恍然的说道:“你认识袁宫保?” 袁肃不带情绪的说道:“袁宫保是族中叔父。” 张涵玲颇有兴致的追问道:“这么说,你真的认识袁四公子?” 袁肃不打算欺骗张涵玲,他摇了摇头说道:“虽然袁宫保是我族中叔父,但族中子弟众多,叔父未必所有人都认识。我幼年家道中落,自然也没有机会与叔父家中来往,因此并不认识叔父家中的公子。” 张涵玲慢慢的点了点头,不过脸上仍然露出真挚的笑容,说道:“原来是这样。不过,不管如何,既然你与袁宫保是亲戚,那你与我也应是亲戚了。” 袁肃心中有几分感动,常言道“树倒猢狲散”,但凡家道中落者亲朋巴不得断绝关系,没想到张涵玲居然还很乐意跟自己攀亲戚。他不置可否的说道:“张小姐居然看得起我这个穷当兵的,倒是让我无地自容啊。” 张涵玲正色的说道:“你既愿意驳斥裹脚之说,为我们女子说公道话,我又怎么会看不起你呢?再说,上次要不是遇见你,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袁肃微微叹了一口气,认真的说道:“这件事我也有责任,身为军官未能治理好手下这是失职。不过还请张小姐能宽容一些时日,我保证一定整顿军纪,绝不会再纵容士兵做出任何伤风败俗、仗势欺人的事情。” 张涵玲看这袁肃十分郑重的面孔,带着微笑点了点头,说道:“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跟你谈话之后,我发现你好像不是很坏的样子。” 袁肃哭笑不得,反问道:“是吗?这么说,张小姐以前认为我很坏了?” 张涵玲并不遮掩,直接说道:“第一次见面时,我确实认为你是坏人,不仅仗着手里有枪勒索大户人家,还包庇手下偷东西。不过,现在看来你改善了很多哦。” 袁肃没有辩驳什么,只是开玩笑似的说道:“那就借张小姐吉言,我尽量不做坏人好了。” 张涵玲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看着袁肃眼神也变的欢乐起来。 第44章,事在北京 十二月的京城天气酷寒难耐,整个城际都已经被笼罩冰雕玉琢之中,不仅如此,大街小巷更是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忧愁,蒙古人、满人以及那些“心怀忠义”的遗老们,无一不对眼下国内的局势忧心忡忡。倒是还有些朝中的少壮贵胄们整日不停的叫嚣着,可终归也没有人见他们做过些什么实事。 不管是日本人的报纸、英国人报纸还是中国人自己的报纸,铺天盖地的头版头条上都是起义、革命、独立之类的字眼。纵然报纸上的文章没有明着写出清廷的危机,可就连不识字的妇孺们都能猜到,这大清的天下已经岌岌可危了。 正是在这样一片萧杀的气氛之下,位于东直门内的铁狮子胡同却依然呈现出一副热闹的景象,每天都有不下百余人从这里进进出出,专门为铁狮子胡同架设的数条电报线、电话线几乎无时无刻不是在传递着信息。甚至在百忙之中还有仆从模样人拧着红灯笼、红巾子在大门口张罗布置,为即将到来的新春佳节装点一番。 自从袁世凯接任内阁总理的位子之后,便将署衙选在铁狮子胡同的外务部衙门,没过多久连外务部衙门的门匾都改换成“内阁总理衙门”的字样。事实上从那天开始,清廷的政治核心就已经从紫禁城渐渐迁移到了这里。 之前,朝中的大臣们还会象征似的去紫禁城内走走过场,可到现在不管是不是朝政时间,但凡没有皇上的宣召,根本不会再有人进宫去,就连那些血气方刚的少壮贵胄也都无可奈何。所有需要决策的国家大事,大臣们都只会到内阁总理衙门来会商,正因为如此,才使得这个死胡同显得愈发热闹十足。 在很多人看来,如今清廷山河日落,就数袁世凯最是春风得意。可是并没有知道,就是这位风头正盛的大人物这段时间一直在为一件事踌躇难决,一边是对清室的念旧,一边又担心清室会对自己卸磨杀驴,就像四年前那样。 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很清楚的答案,老佛爷已经不在,今天的清王朝再也不是之前的清王朝,若自己连命都没了,还怎么去谈忠君报国?只不过,心中有答案是一回事,可一旦要做出决定时却又举步维艰。 在处理军政大事时,他很少会有像这样的优柔寡断,只是这个问题对自己来说的的确确是一个结,袁氏三代效忠于清廷,自己迈出这一步之后将会肩负多重的心理负担,只怕外人根本不会理解其中的苦衷。 即便禁卫军已经被调往山西镇压革命,即便满朝文武都倚重自己,即便各国洋人也都口口声声支持,可袁世凯仍然时常怀有一种杯弓蛇影似的危机感。对于很多人而言,最可怕的不是杯弓蛇影,而恰恰不是杯弓蛇影。 他不想步李中堂的后尘,一旦自己踩塌了眼前的这一步,那必然会跟李中堂一样万劫不复,甚至还会背上洗涮不尽的黑锅。因此他在从安阳启程北上前,已经秘密托人在伦敦置办了一座庄园,又在法兰西银行存了两百万法郎的款子,就怕事有不对之时,自己多多少少还能有一个退路。 这天一早,袁世凯一如既往起来的很早,他要处理的不仅仅是南北矛盾的国家大事,还要为紫禁城的那些显贵们收拾烂摊子,说一句不怕托大的话,若不是自己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这北京城早已是到了一片混沌不堪的地步。 迈着有几分蹒跚的步伐走进官署南院的大书房,袁世凯不动声色的回过头来,对跟在身后的几员幕僚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手里抱着一堆文件的张一鏖先一步回答道:“已经是冬月十二了,也是西历的三十一日。” 袁世凯缓缓的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不过又觉得不是什么要紧的话,索性欲言又止。他回过身继续走进书房,在靠近落地窗的红木书桌后坐了下来。 站在张一鏖身后的杨度和赵秉钧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杨度迈步走上前,不动声色的说道:“大人,南京那边已经有消息了,南方十七省代表前天刚刚结束国会大选,确定由孙文出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 袁世凯似是而非的笑了笑,揶揄的说道:“孙文还真是有胆子坐这个位置。” 杨度见袁世凯彷佛对这件事一点都不紧张,心中不禁忧虑起来,他急忙又补充的说道:“在下这几日一直在与南京方面电联,张四先生、汤老爷子以及十一省议员代表长都已经表明了态度,只要能先确定武汉停战,凡事都可以再议。” 袁世凯脸色渐渐阴郁一下,冷冷的说道:“都可以再议?国体的事情也可以再议吗?” 杨度一时语塞,顿时低沉的叹了一口气,往后退回了身子,他很清楚宫保大人心里还是有太多东西拿放不下。 赵秉钧接着走上前,语重心长的说道:“宫保大人,就算咱们对南京那边的情况坐视不理,可这件事终归不能拖得太久。华甫那边还在等着大人的消息,洋人也一个个催促的紧,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乱子的。” 袁世凯不慌不忙的说道:“不管是南边还是洋人,现在他们着急正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我还嫌他们急的不够,你们却先着急了起来。智庵、皙子,你们心里的盘算我都明白,可你们也应该明白,政治和外交就像是做买卖一样,你把商品屯的越紧,市面上的价格就越高,咱们一定要等得起才是。” 赵秉钧依然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叹声说道:“就怕夜长梦多啊。” 袁世凯盯着赵秉钧看了一眼,慢慢的说道:“这些事我自有分寸,等下午我跟朗斋、燕孙见完面之后再谈这些事。” 赵秉钧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不过好在袁宫保总算是有动作,这一点倒是能让自己稍微松了一口气。 袁世凯又转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赵秉钧,看了看对方手中厚厚一叠文件,暗暗叹了一口气后问道:“公绂,今日要处理的都是些什么文件?” 虽然日复一日都要与一大堆文件打交道,换做任何人都会厌烦的不行,不过他很了解张一鏖的办事能力,对方跟随自己这么多年,轻重缓急处理的十分恰当,但凡要拿给自己亲自审阅的文案,那必然都是很重要的文件。因此,就算厌烦的不行,他也要悉心处理。 张一鏖有条不紊的说道:“一部分是昨日刚发到的地方军务,山西、热河以及蒙古方面的情况,另外一部分是前些日积累下来的旧电文,料想宫保大人还是应该做一下回复才是。” 第21节 袁世凯缓缓的点了点头,随即对赵秉钧和杨度说道:“你们现在趁着早时去一趟庆亲王府,把前天我交代的事情给办好了,你们两个都去,说话客气一些,别弄得我恩将仇报似的。” 杨度和赵秉钧齐齐点了点头应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开了大书房。 这时,张一鏖才将文件按照已经排好的秩序放在袁世凯面前的书案上,不过却又额外的拿起原本压在最下面的一份文件,递到袁世凯面前。 第45章,北京复电 袁世凯微微有些疑惑,他从没见过张一鏖有这样的习惯,于是下意识看了一眼文件封套,却是电文专用的牛皮纸封套,随即问道:“这是哪里送来的电文?” 张一鏖回答道:“冬月二日直隶滦州发生起义事件,驻唐山二十镇总镇随事件汇报一同发来的另一份电文,当时在下没有立刻呈递上来,是因为这份电文是私人信件,因此没有混在公文中一同送来。” 袁世凯更加疑惑了起来,一边打开封套一边喃喃自语似的说道:“私人信件?滦州那边还会有谁发来私人信件?” 当他看到电文首行称谓时,不禁连眉头都皱聚在一起。只见电文首行称谓使用的是信函格式,写着“叔父大人膝下敬禀者”,“叔父”自然是对他的称呼,“膝下”则是代意晚辈向长辈行跪拜礼的意思。只是他怎么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还有一个在滦州的晚辈亲戚! 他没有去看电文的内容,而是抬眼盯着张一鏖,按理说张一鏖是一个经验老道的幕僚,对于那些莫名其妙之人发来电文妄图攀附权贵,对方应该是能一眼看破的才是。 “公绂,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请挪目往下看,落款处自有分晓。”张一鏖不慌不忙的说道。 袁世凯随即跳过电文正文,仔细看了一眼落款的地方,若不是看的仔细,还真把这落款当作是正文的一部分了,哪里会有人发电报时用这么复杂的落款?他耐着性子一字一字的看完落款,“高祖袁讳耀东之玄孙曾祖袁讳重三之曾孙父祖袁讳保恪之孙父袁讳世勋之子袁克礼季名肃谨禀”,这简直就是一个家系传承的名谱! 不过,从高祖到曾祖再到祖父这三代人,名字都是有据可依的,直至于父亲袁世勋时才觉得很是眼生,更别提什么袁克礼又名袁肃,根本是闻所未闻。唯一觉得可信之处,那就是每代人的字牌丝毫无差。 “你既能给我过目,必然是有其中道理。我袁氏一族人丁旺盛,同族同宗之人不在少数,但观此子之出生,理应不是偏远的亲戚,可我一点也没有印象。像这种电文何必还要拿给我来过目,由你代去一封回执打发了就算了。”袁世凯沉声说道,随即就将电文丢在桌案一旁。 “大人,一开始在下也认为这封电文只是宵小之徒的装蒜,不过在下仔细思索了一阵,觉得这件事颇有蹊跷,应当小心一些处理才是。电文是随二十镇总镇的汇报文件一同发来,据二十镇潘统制的介绍,这位袁克礼是陆军预备大学堂派驻二十镇的见习军官,滦州起义之前其还曾遭到革命党的暗杀,不仅如此,就连通永镇总兵王怀庆还特意提及他在乱兵之中救下宫保大人的侄子。”张一鏖加重语气说道。 “竟有此事?”袁世凯不是愚蠢之人,他当然立刻听明白张一鏖所说的蹊跷之处。 “大人试想,若仅仅只是一个街头行骗的宵小,岂能使得革命党劳师动众要去刺杀?又岂能让潘统制、王总兵如此将这件事记挂在心上?当然,假若这袁克礼当真只是奸佞欺诈之徒,那这件事的影响也会十分严重,不仅有辱宫保大人的尊誉,也使得潘统制、王总兵以及滦州大小官员蒙羞。”张一鏖郑重其事的说道。 “你可有调查过此人背景?确切是何出身?”袁世凯如今正处在风头浪尖之上他,最担心的莫过于有人在这个不恰当的时候做出不恰当的事情来,听完张一鏖的话之后,他的脸色瞬间严厉起来。 尽管看上去只是区区一件小事,但他能够熬到今时今日,全靠的是步步为营、小心翼翼,深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道理。 “正是,在下昨天特意去了一封电报到保定陆军预备大学堂,让学堂那边把袁克礼的学籍档案调出来彻查了一番,还找到与其熟络的同窗、教员询问。此人祖籍河南淮阳,父亲确实名叫袁世勋,原本家上还有几分田产,不过八年前袁世勋因病逝世,家道由此中落,没过几个月,其母也因积劳成疾而撒手人寰。”张一鏖立刻说道。 “淮阳?与项城并不远,我少年时还曾多次去过那里。”袁世凯若有所思的说道。 “确实相隔不远,项城袁氏几代兴旺,有旁支迁徙他处并不足奇。”张一鏖说道。 “可还有其他的查证?”袁世凯又问道。 “据说,父母双亡之后,袁克礼为躲避积债,变卖所剩无几的家产外出游学,先后在勤成学堂和莲池书院入学,生活基本上靠同窗和教员资助,他的学名袁肃正是莲池书院顾正明顾文鹭先生亲赐。再后来他因为生活实在难以为继,只能从书院辍学,进了陆军第一中学堂,后成绩优异而升入陆军军官学堂。”张一鏖补充的说道。 陆军军官学堂正是现在的陆军预备大学堂,因为之前几经更换直辖的部门,有时是练兵处,有时又是陆军部,所以学堂名称也跟着频繁变动。不过如今只要提到陆军军官学堂,不是指保定陆军军官学堂,就是指陆军预备大学堂。 听完张一鏖的介绍,袁世凯反而对这个莫名其妙的“侄子”有几分好感。且先不管其品性如何,只说在家道中落之后的八年时间里,一个少年没有向本族亲戚寻求帮助,独自一人外出闯荡,并且还不是毫无志气的浪迹江湖,而是选择读书求学。即便到最后实在无以维持生计,最终也是进入军事学堂。如今还能凭借一己之力升任军官,当真是难能可贵。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对比起自己膝下的十数儿女,若自己这个时候突然失势了,这些儿女当中能有多少人可以像袁克礼那样有坚韧不拔的毅力呢? 张一鏖等了一会儿,见袁世凯一脸沉思,他只好又接着说道:“在下昨日收到保定复电之后,还特意去翻查了一下宫保大人的族谱。据族谱记载,宫保大人的族从祖父敬有公直至晚年都未曾迁出故里,另外族谱上还记录敬有公有嫡子三人、庶子二人,不过不知什么原因,族谱上只留有嫡长子和嫡次子的名字,嫡幼子和庶子的名字却没有。” 袁世凯沉吟了一声,缓缓的说道:“我项城袁氏族谱只有嗣父在时稍微修编过一次,毕竟隔了两代人,多多少少会有考证不及的地方。” 张一鏖缓缓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在下正是因为顾虑到这一点,无论以对方在滦州的影响,又或者是他自身的家世背景,这位袁克礼多多少少与宫保大人是有关联的,因此才需要慎重处理。” 袁世凯同样点了点头,不过之前凝重的脸色渐渐释然开来,他很清楚张一鏖既然能把事情调查的这么清楚,又特意选在今天告诉自己,显然对方早已经有了应对之策。随即,他不动声色的问道:“既有此事,公绂认为当如何处置?” 张一鏖平静的回答道:“依在下愚见,此事宜化小不宜闹大。既然滦州那边已经有人相信袁克礼是宫保大人的侄子,尽管尚且无从定论,但多少是有据可依,索性宫保大人就认了这个族从之侄,省的让滦州那边的人下不了台。” 袁世凯面无表情,默然不语。 张一鏖换了换气,继而又往下说道:“当然,袁克礼以区区下级军官的身份引得滦州一带又是风又是雨,哪怕现在并没有惹出什么大麻烦,可就怕宫保大人认了叔侄关系之后,难保这年轻人不会得意忘形。为保后顾无忧,宫保大人大可再令陆军预备大学堂那边去一封电报,将袁克礼召回保定继续完成学业。到时候无论此子是何德行,宫保大人都能进退有度。” 袁世凯脸上渐渐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此法甚妙,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好了。” 张一鏖不慌不忙的又从桌案上的文件堆里取出另外一份牛皮纸封套文件,好整以暇的说道:“回大人,在下昨日晚上已经拟好了两份电文,一份是宫保大人答复袁克礼的私函,另外一份是带陆军预备大学堂所拟的公函。请大人先过目。” 袁世凯没有去接文件,脸上的笑容更加高兴起来,他赞叹的说道:“公绂啊公绂,若没有你帮我料理这些文案,老头子我该怎么办呐。行了,你直接发出去就是。” -------- 【多谢各位读者大大的支持,我一定会重振心态,把后面写好!】 第46章,滦州谘议 转眼间西历已经到了一九一二年一月,大清国的天下终于还是快走到头了。 孙中山在南京宣誓就职临时大总统,五千年来中国第一个民主政权就这样揭开面纱,欣欣向荣的登上了历史舞台。 无论是中国人还是洋人,无论是汉人还是满人,大家的目光随着孙中山的誓词而从武汉转向了南京。武汉还是老样子,做为武昌起义最后一战“阳夏保卫战”失利之后,革命军已经再没有反击的势头,而占据武昌和汉阳的北洋军一个个彷佛都短暂失忆了,忘记了自己原本使命似的,仅仅隔着长江与革命党对峙,偶尔炮兵还会零星的向汉口轰炸一番。 青年学生们依然热衷于革命,巴不得革命烈火能一举烧到北京,将迂腐的满清王朝烧成灰烬;而老百姓们整日只能战战兢兢,在心里叨念着这动乱的时局快点过去。 那些已经宣布独立的各省,隐隐约约之间已经展开内部的明争暗斗,立宪派、革命党、旧官僚阶级等等,各个势力互相攻讦,为了政治权力而分毫不让的争执。这些人就在翘首以盼,等着大厦倾覆之后的中国格局重新洗牌。 对于袁肃而言,他并不是不关心国内大局势的变化,只是自己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就像是历史浩瀚汪洋之中的一粒啥子,以眼下的情况根本没有能力去干涉洪流的前进,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先好好的活下去。 滦州在这段时间里总算有了一些变化,七十九标三个营的编制总算确定下来,之前起义动乱的阴影也从城中渐渐消散,城内城外的老百姓们正在努力恢复正常生活。 自从前天袁肃拜访过张举人之后,他已经意识到军民x联防计划可以开始着手实施了。在过去的两天时间里,他曾多次去州府衙门与王磷同商议此事,王磷同在得知张举人会支持这个计划之后,顿时感到信心十足,愈发卖力的为这个计划出谋划策。 只是袁肃现在需要的不是王磷同的谋策,而是希望王磷同能提供一些更实质的帮助,比如为民兵训练营提供场所,再比如提前到各村镇做思想动员工作,同时也要快些为军民x联防冠上官方化的头衔等等。 在王磷同而言,只要不是让自己掏钱那事情就容易办得多。短短两天之间,他利用自己一州首长的权力,很快将南郊古城区划出了一片土地交给袁肃来开办训练营,同时还征调城内的青壮组成民工队,任凭袁肃调去修筑营盘。 袁肃去实地考察过王磷同划出来的这片土地,居然正是起义发生那天,他率领警卫队设伏阻击起义军的地方。不过想来也是,南城郊这边是冗旧多年的古城区,从古城墙向北是一大片已经废弃的居民区,这里房屋跟城墙一样残破不堪,基本上没有人会在意这片区域。 因此,像王磷同这样胆小怕事的官僚不必费多少心思就能拿下这片土地。 不过袁肃还是挺满意的,虽然这里没有一栋完整的房子,可好在地方大,而且交通方便又接近城区,只要稍微整顿一下就能开辟出一座稍具规模的军营。 袁肃暂时没有去调动那支民工队,毕竟现在还没能拉拢那些大户人家,纵然有王磷同出面不必支付工钱,但伙食、住宿等基本条件总是要承担下来的,如今政府的威信大不如前,徭役之类的情况已经由不得官服来做主了。除非他拿着枪杆子去威逼恐吓,可这样一来自己在滦州的人心必然大打折扣,与自己的初衷完全相悖。 反正这件事并不急一时,只要等到张举人出面发起号召,到时候修建一座军营只不过是顺手带过的小事情而已。 王磷同解决了场地问题之后,又花了一些功夫制造一系列官办手续,将民兵训练营归纳为滦州官办团练,甚至还颇有心思的将团练主事人填写为自己的名字。他自然不在乎袁肃为什么热衷于兴办民防,或许是因为安山镇劫案的压力,又或许是真心想做一番实事,但对于自己而言纯粹是为了个人利益。 既然二十镇是关外的部队,迟早有一天是要调回关外的,等二十镇离去之后,滦州留下来的这支民防队伍自然而然就彻底归自己所有。在这个时代只有手里有兵,自然就会有权,他可不想做一辈子只会看别人脸色小官僚。 到了一月二日这一天,袁肃再次来到州府衙门与王磷同见面,他向王磷同提出一个新的建议。清政府在一九零八年时迫于国内与国际的压力,而颁布了“预备九年立宪”的谕旨,次年又下令各省自发成立谘议局。 直隶省内几个较大的州府早已相继完成本地谘议局的组建,只不过之前因为滦州地方太小,因而这件事一直拖延至今都还未落成。索性趁着这次推行军民x联防政策之际,把滦州谘议局也办起来。 王磷同毕竟是有点门道的人,他立刻听明白了袁肃的意思,假借这次筹建谘议局的事情,利用谘议局议员的位置来引诱地方乡绅赞成军民x联防的计划。这一点确实很有说服力,他也十分相信只要这么办,滦州各地的豪绅肯定会纷纷响应,到时候再加上张举人的号召,赞成军民x联防计划的人肯定会挤破门楣。 只是对于袁肃一个外省人突然来跟自己谈筹建滦州谘议局的事宜,他心中多多少少都会有所芥蒂。这三年来滦州谘议局之所以迟迟悬而未决,地方政治等级是一部分原因,另外一部分原因则是他根本不希望搞什么“立宪政治”、“民主政治”。 并不是因为他骨子里迂腐愚忠,而是自己才爬上滦州知州的位置没几年,屁股还没坐热就要把权力分出去,实在不是滋味。曾经知府和省府不止一次提及滦州成立谘议局的事情,他都找了许多既冠冕堂皇又不得罪人的理由谢绝了。 现在为了军民x联防而专门筹建谘议局,显然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因此在听完袁肃的建议之后,王磷同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推说成立谘议局之事十分繁复。先要一层一层往上报,随后还要一层一层往下批,没有数月时间是很难办成的,再者滦州只是一个小地方,弄不好报上去很有可能批不下来,倒头来凭白无故的浪费时间。 袁肃原本对这种政治上的事情并不太懂,虽然他以为谘议局做为民意单位根本用不上层层审批那么麻烦,但是毕竟是预备立宪时期,清王朝官僚体系究竟是什么样子,自己可是说不清楚的。不过就在他听到王磷同称滦州是一个小地方,上面不会批准在这里设置谘议局时,心头立刻起了一阵疑虑。 若是几年前滦州还没有火车站的时候,那自然是不被放在眼里的小地方,可现如今滦州有驻军又有火车站,有银行也有贸易公司,甚至在城外还有一片纺织业和农产品加工业的工厂。像这样五脏六腑俱全的地方,怎么可能是小地方? 袁肃与王磷同的交往并不久,自己对其的了解也不是很深。他不知道王磷同反对筹建谘议局的目的是什么,但只要是有利于军民x联防计划执行的事情,自己一定会竭尽全力去促成。 于是他坚持的劝说王磷同,以目前中国局势的发展,不管革命成功与否,也不管清王朝是否能挺过去,谘议局迟早是要在全国范围普及下来的。如今谘议局并没有太多的权力,相反提早筹备起来,还能趁机培养站在自己立场上的议员,否则一旦谘议系统成熟之后,再想利用谘议局站稳政治脚跟,那就太迟了一些。 不得不说,袁肃这番歪打正着的话一下子说到了王磷同的心坎上。 谘议局早已经在全国遍地开花,就算滦州还能再拖延一些时日,但到底不可能永远一成不变。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谘议局本来就是本地豪绅参政的捷径,他如果一意孤行反而还会得罪更多的权贵,到那个时候别说不能保证自己的权力地位,只怕这一辈子都别想再翻身。 一番犹豫之后,王磷同只好答应了这件事,表示自己会尽快着手安排筹备工作。 袁肃得到王磷同的同意之后,对自己的计划越来越有信心。他很清楚只要筹备谘议局的风声放出去,再适当的跟军民x联防计划扯上关系,军民x联防计划的影响力必然会水涨船高。 本以为张举人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才能稳定情绪,然后再抽空来城内支持袁肃号召滦州豪绅参加军民x联防计划,没想到就在一月三日这天晌午,张举人便乘坐马车再几名留驻张府的新军士兵护送下,来到七十九标标部大院。 不过张举人并没有进入标部大院,仅仅是派了人去找袁肃出来。 袁肃接到通知之后,立刻放下手头上的工作,神色匆匆的出了标部大院。 第47章,会众豪绅 张举人没有下马车,只是透过窗户向袁肃说道:“昨日老夫已经派人向城中王夫子、陈员外还有其他镇子上的几位望族三老递了请帖,邀请他们今日正午到听风小筑一聚,你且随老夫同车,我们先去一趟州府衙门,邀上王知州同去听风小筑。” 袁肃心中顿时一片欣喜,张举人还真是痛快人,才隔了没几天就进城来办正事了,当真让自己省了不少心。他随即说了一些奉承和感激的话,只是考虑到稍后返回时未必与张举人同路,因此并没有搭乘张举人的马车,而是请张举人先行一步,自己取了战马随后赶到。 二人带着几名随行护卫的士兵来到州府衙门,王磷同整日清闲的很,一听张举人和袁肃到来,很快就亲自赶到府院门口迎接。听完张举人简单的交代,王磷同马上吩咐家仆备车,跟随袁肃和张举人一同前往听风小筑。 但凡稍有历史的城镇之中,总会有一两家古迹斑斑却又店大业大的著名酒楼,听风小筑正是其中最富盛名的一家,据传酒楼已经经营了快四十余年,早已经是金匾老字号了。 十数天前发生的起义事件,战火波及了整个滦州城,听风小筑也在所难免的受到波及,原本店家打算歇业一阵重新整顿,等过完年熬过这段混乱时期再行开业。哪里知道昨天接到预约,滦州各地七、八位大人物要来酒楼举办午宴,这些大人物不仅都是听风小筑的老主户,而且随便一个人都是店家不敢得罪的。 为此,店家连夜高价购进食材张罗,哪怕通宵达旦也不能怠慢了这次午宴。 袁肃、张举人等一行人来到听风小筑时,只见酒楼所在的街道上站满不少人,一看这些人的打扮就是保镖、枪手之流,但凡寻常老百姓路过,这些人立刻上前阻拦。袁肃看到这一幕场景时,心中忍不住犯嘀咕:这些豪绅要么是摆架子,要么是被匪患吓住了,倒真希望是后者,那样事情就更好办了。 这些保镖、枪手看见由官军护送的马车走来,自然不敢上前骚扰,任由车驾通过。 听风小筑是一座五进五出大宅院似建筑,与其说是酒楼,倒不如说是食府。 门前已经停了许多装饰奢华的马车,档次最低的也有是两匹驾马,由此可见今日的聚餐可谓是滦州首脑会议一般的规格。门廊前等候了三名小厮和一名管家模样的人,在张举人、袁肃和王磷同各自下马下车后,他们连忙迎上前来。 “诸位大人都到了吗?”张举人一边迈步跨进门槛,一边向那管家模样的人问道。 “回张老爷,眼下就只缺小王大人尚且未到,可能是路途过远,有所耽搁了吧。”管家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第22节 袁肃之前听王磷同介绍过,王姓是滦州第一大姓,城中的王夫子是为大王大人,而在靖安镇上的另外一位王大人则被称为小王大人,当然这并非是因为年龄的差别,二人家业势力也都有一定差距。 “知道了,我们先进去了。”张举人缓缓的点了点头,随后与王磷同、袁肃一起向门廊内走去,穿过了一处前厅,又走了几步走廊,来到了一处花园模样的地方。 管家带引着众人直接来到花园靠近一处小池塘的小阁楼前,小阁楼门外侯着三、四个衣着得体的小厮,见有客人来了立刻殷勤的掀开门帘子,迎客人入内。 阁楼第一层是一处小厅,这里坐着五、六个衣着华贵的人,不过并不是滦州大户豪绅的主事人,仅仅是这些人亲信随从。他们在见到张举人、王磷同后,连忙起身弓腰行礼。张举人仅仅是微微颔首答礼了一下,而王磷同却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至于袁肃并不认识这些人,因而无动于衷。 随意寒暄了一番,早有一名随从跑上楼去通报,张举人、王磷同和袁肃迈步沿着楼梯向二楼走去时,楼上已经传来了一阵热闹的声音,没过多久那些受张举人之邀的滦州大人物们已经现身楼梯口,亲自迎接张举人上来。 见了面之后,这些滦州士绅阶级的大人物们深知张举人家中事故,于是大多不敢喧哗,反而一副拘谨严肃之态先向张举人问了哀礼,随后才不慌不忙的向王磷同和袁肃打招呼。 这一连串的问候让张举人不禁再次伤感起来,他眼圈微微泛红,沉吟了许久才缓过神来,然后强颜微笑的请众人挪步到客厅内,坐下来再慢慢细谈。 众人按照身份地位先后落座,虽然表面上看去这些地方豪绅斯斯文文、持礼有度,但袁肃分明能够察觉到其中有几位并不和睦,比如落座的位置以及落座时的表情,可见滦州士绅阶级果然还是存在一定矛盾。 张举人因为情绪的缘故,并没有打算多绕弯子,简单的将袁肃向众人介绍了一下。 这些豪绅当中有人之前已经见过袁肃,也有一些人听说袁肃的情况,因此都十分客气的与袁肃问了一声好,袁肃也一一做了回应。 之后,张举人将安山镇发生的惨案用沉重的语气讲述了一遍,随后神情激动的强调一定要严肃整顿滦州治安隐患,绝不能再让类似的恶劣惨案再次发生。 关于安山镇和石门镇的劫案,在座的豪绅早已经是十分清楚,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消息灵通又或者是亲身经历,之前袁肃拿给知州王磷同的笔录也都抄写传递下来。 在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对此事还是颇有敏感,毕竟国内局势动荡不安,谁知道这两起劫案会不会只是一个开始?自己家业不小,难免不会树大招风,单凭家中那些久不操练的家丁护院,只怕很难应付像安山镇那样悍匪。 听完张举人的话之后,在场众人纷纷叹息,紧接着又咬牙切齿、痛斥贼人残忍无道。 趁着这股浓烈的氛围,张举人郑重其事的说道:“几日前小袁大人特意找过老夫,向老夫阐述了目前滦州的情况,原本老夫颇有责怨滦州驻军毫无建树,甚至纵容贼子猖獗。然而,就在小袁大人一番详细解释之后,老夫总算能够理解,如今国家大变,内忧外患,加之党人兴风作浪,官军策应有限,实在有诸多不足以继的地方。” 众士绅虽然纷纷点头称是,不过每个人的表情各有不同。 张举人没有去关注在座之人的脸色,接着又说道:“正因为如此,老夫十分赞同小袁大人的一句话,那就是保卫家园人人有责,官军自然不必多说,理应尽职尽责起到带头作用,但我们滦州辖民难道就能无动于衷吗?常言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诸位身为大姓酋首、绅士领袖,自然也应为故里尽出一份贡献才是。” 客厅里一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是一副沉思的样子。 张举人这时才环顾了一下周围,略略等了一会儿,竟见无人应答,不由脸色渐变。在他看来军民x联防之事对于在座诸位不过是举手之劳,哪怕要出钱出物也不过是九牛一毛,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还要扭捏作态,实在是太让自己失望了。 就在这时,之前为张举人、袁肃等人带路的那位管家匆匆小跑上来,站在客厅外恭恭敬敬的通报了一声:“小王大人到了。” 话音刚落,楼道上早已传来脚步声,很快一名年约不惑的中年人迈步走了上来,只见对方一身文士打扮,举手投足也颇有几分文雅。 张举人率先站起身来,其余几位士绅也都跟着起身相迎,不过大家都只是站在客厅之内,没有走到楼道口去。 小王大人还没走进客厅,便已经开口向众人一一问好了一声。 张举人客套的寒暄了一句:“中元老弟,你可姗姗来迟啊。” 小王大人赶紧赔罪了几句,又向张举人问了哀礼,表情深沉的说道:“文舫吾兄,府上之事小弟早有所闻,只恨这几日家中频频出事,因而无法登门问慰,实在惭愧。今日小弟本来一早备车出行,无奈镇上庄园又遭窃患,只得暂留处理琐事,因而误了时辰。还望文舫兄与诸位大人海涵。” 说着,他接着向在场的诸位一一欠身拱手。 张举人奇怪的问道:“中元,你刚才所这几日家中频频出事,是为何事?又说镇上庄园遭窃,这又是何事?” 小王大人叹了一口气,忧愁的说道:“一事是家父年事已高,寒冬已至,旧疾频复,二事这大半个月来镇子时常发生窃案,粮仓、工坊以及小弟在山间的避暑别业都遭到贼人光顾。虽说损失不足为虑,可窃患犹如牙疾,不除终归不快。连续这么多日,让人积恨于心呐!” 张举人深沉的点了点头,郑重的说道:“原来是这件事,令尊的事我等只能竭心祈福,不过说道连续遭窃之事,正好也是今日我等相聚于此所要商议的事情。” 第48章,游说成事 小王大人原本紧绷的脸色渐渐舒展开来,随即问道:“听文舫兄这么说,莫不是今日相邀是为了近日传闻的军民x联防之事吗?” 军民x联防的计划已经运筹了一段时日,而且这个相关的消息又是通过知州王磷同直接传递在滦州上层社会之中,因此即便袁肃没有拜会过在座的全部士绅,但大家互相通透些许风声那是情理之中的事。 对于袁肃而言,他巴不得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如此一来不仅能让这件事成为远近闻名的热议大事,同时还从侧面烘托此次计划的重要性,顺带也能将自己的名声传播出去。 张举人说道:“正是这件事。我来介绍一下,这位便是七十九标参谋官袁大人。” 小王大人顺着张举人的目光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袁肃,当即抬手行了一礼,客气的说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万万没想到袁大人青年才俊,竟有这般心系民生的志向,不仅让在下佩服至极,也当真是羞煞了我等这些上了年纪的人。” 袁肃微笑着回礼道:“王大人言重了,在下可当不起这番话。” 小王大人呵呵笑了一阵,马上又说道:“原本在下也打算抽空进城与袁大人一晤,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无奈家中赘事颇多,只能耽搁了下来。” 袁肃没想到这位小王大人会如此客气,他也只报以同样热情的说道:“哪里哪里,其实在下原本计划一一登门拜访诸位大人,但就怕如此打搅颇有不妥,因此只好请动张举人与王知州出面来约一个时间,与诸位大人一起见上一面。” 小王大人叹道:“袁大人果然有心,在下一定竭尽全力支持袁大人。” 这时,张举人插嘴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先进去坐下再慢慢详谈。” “张大人先请。” “诸位请。” 众人重新回到客厅落座下来,小王大人的到来立刻将之前梗塞的谈话衔接上来,他不仅对张举人十分尊敬,同时也对军民x联防计划颇有兴致,刚落座就主动询问这个计划的具体部署以及需要他们这些乡绅做些什么。 在小王大人未到之前,张举人正打算详细介绍军民x联防的计划,只是他才刚刚说完前面的话,哪里知道满座居然无人应答,一下子反而让自己下面的话找不到落脚的台阶。现在有了小王大人主动铺垫,他自然而然就可以顺着这个台阶把话说出来。 不过这个计划终究是袁肃策划和制订,张举人仅仅抛砖引玉似的做了一些概括的介绍,接着他便请袁肃来详细的做一番解释。 袁肃没有长篇大论的按照自己的计划书内容来演讲,而是侧重于计划的执行方式、对滦州的贡献以及对在座各位的回报。他前后大约只花了十来分钟的时间,就把该交代的部分全部交代清楚,那些大道理和门面话基本上能省则省。 听完了袁肃一番话之后,在座的众位士绅交头接耳议论了一阵。 倒是小王大人很快提出了一个疑问:“既然是要招募壮丁加以训练,再将他们编成队伍巡防乡镇,如此说来,袁大人提出的军民x联防似乎与操办团练很是相似?” 其实袁肃一开始时同样考虑过这个问题,在他的预想之中先成立民兵训练营,再私募青壮进行军事化培训,形成在官军系统之外的私人武装团体,这几乎与早几十年兴起的团练并无二别。事实上,他也承认军民x联防和办团练在性质完全一样,都是要掌握一支私人武装,但是就眼下直隶省的局势而言,自己不可能堂而皇之去办这件事,因此必须找一个更合适的名义,以及强调两者之间存在的区别。 正因为如此,他从始至终都闭口不提“团练”两个字,而是冠以更有气势的“军民x联防”一说。除此之外,他还故意发大一些名不副实的章程,以彰显军民x联防要比团练更加灵活、更加有利,不过实际上还是挂羊头卖狗肉。 他不禁有些对这位小王大人刮目相看,这段时间里其他乡绅从来没有提出这样的问题,甚至连看过完整计划书的张举人都没有将这件事与团练挂钩,没想到对方仅仅听完自己概括的口述,便一眼看穿此次计划的本质。 不过既然他早先就想到这一点,自然早先准备好了一番说辞,他不慌不忙的回答道:“团练只是一时之利,而军民x联防却是长久事业。不管将来在下是否离去,联防之业永远都属于滦州,只要扎牢根基,必能保滦州百世之安。” 小王大人恍然的点了点头,欣然的说道:“这就难怪了,如此利境利民之事,岂有不支持之理?在下愿意全力协助袁大人展开军民x联防之计划,但凡需要差遣之处,尽管吩咐。” 袁肃微微笑了笑,说道:“多谢王大人了,有王大人的支持,在下相信此事一定不难办成。”他自然不知道这位小王大人心里是何算盘,虽说对方如此异于常人的爽朗态度令人吃疑,但只要愿意支持此次计划,自己都不会有过见外。 有了小王大人和张举人的带头,在场其他士绅的态度顿时发生了变化。在有些人看来,连小王大人都抢着参加这次计划,自己岂能表现的连对方都不如?而在另外一些人心里,则推测着小王大人是不是收到另外的风声,这件事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于是,很快又有几位士绅也紧随其后表示愿意全力协助袁肃推行军民x联防计划,其中包括城中的大王大人、滦南县的两位李大人。剩下还有一小半士绅仍旧持有犹豫态度,一会儿笑着敷衍其词,一会儿又交头接耳的窃声讨论。 袁肃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能说服滦州所有豪绅加入自己的计划,只要有张举人、城中王家和滦南县李家这三家的支持,足以使军民x联防计划顺利推行。 只是,他一方面要顾虑一下张举人的颜面,好歹张举人是滦州第一大士绅,若仅仅只有部分士绅响应其号召,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另外一方面,他也希望军民x联防计划能发展的更迅速、更强大,如此自然需要更多经济和政治方面的支持。 考虑到这里,他趁着与那几位支持计划的士绅道谢之际,顺便将滦州即将成立谘议局的消息也放了出来,并且堂皇的说道:“在下相信,诸位本是滦州地方名士,如今又支持军民x联防大业,为滦州治安维稳做出贡献,势必能得到滦州广大百姓的爱戴,届时若参加谘议局选举,相信也能够事半功倍。” 在座众人一听说滦州即将筹建谘议局,一下子全部变的有精神起来。 这些地方豪绅十分清楚,谘议局就是资产阶级参政的门户,早在几年前清廷颁布“预备立宪”谕旨时,他们这些手握雄厚家产的土财主们就对议会制度望眼欲穿。后来各省各地陆续组建谘议局,唯独滦州迟迟没有动静,为此他们也多次找王磷同谈过话,不过到最后依然得不到任何结果。 现在袁肃正式发出滦州要成立谘议局的消息,对于这些豪绅而言就像是久旱逢甘霖。 袁肃话音刚落,坐在近处的几位士绅立刻七嘴八舌询问起来。 “袁大人此话当真?滦州真要筹备谘议局?” “这是哪里来的消息,知州大人可知道?” “敢问谘议局筹备之事何时可以确定下来?” 袁肃就知道这些看似“淡泊明志”的土财主内心从来不安稳,掌握财富的人往往都希望再掌握权力,这是人心欲望发展的大势所趋。他故作淡然的笑了笑,不疾不徐的说道:“此事在下正是听知州大人提及,据说王知州已经将此事向省府做了汇报,具体情况诸位可以向王知州咨询。” 他把话锋推向了王磷同,于是这些士绅马上又调转方向冲着王磷同一连串的发问。 王磷同心中自是对袁肃不快,这事昨天才刚刚提了一提,自己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快的效率汇报到省府去了?不过心中不快不能轻易表露在脸上,他也很清楚袁肃是为了更快促成军民x联防之事,反正谘议局迟早要筹备,索性就先送出几分卖相。 他笑呵呵的一一做了应答,说这件事十之八九是能拿下来,具体开始筹备只是时间问题。 第49章,信使突来 得到王磷同这样的承诺,在场的众士绅心中马上开始为盘算该如何获得谘议局的席位,虽然谘议局选举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公正、公平、公开,但这个过程总是要经过的。如果没有足够的名望和人心,就算进了谘议局办起事来也不会容易。 既然袁肃提出的军民x联防计划现在声势这么响亮,不管到底到底能否从中获利,但仍然可以当作是一份政治投资。袁肃需要物资和本地势力的支持,而他们则需要借助这件事提高自身形象和声望,双方各取所需又有什么不好?再说,如果军民x联防真像袁肃所说的那样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到时候还真是一举两得了。 之前还在犹豫的那几位士绅马上变得果决起来,纷纷许下承诺会支持袁肃的军民x联防计划,甚至还有人迫不及待的催说,索性明天就正式开始执行好了。 袁肃当然巴不得能明天就开始,不过在这些人面前还是要表现出一副持重的样子,他仅仅是表示了感激之意,倒并没有确定什么时候开始行事。 正经事谈完了,时间正好到了正午吃饭的钟点,张举人以东道主的身份请众人挪步到餐厅,随后又吩咐听风小筑的管家上菜。 这一顿午宴对于在座士绅来说并不足奇,都是一些屡试不鲜的老菜式,但是对于袁肃而言却当真是大饱口福,山珍海味、飞禽走兽一次性都尝了一个鲜。当然,即便酒肉感染之下,他依然保持着波澜不惊之态,自己可不能在这些人面前走失了形象。 宴会过后,众人酒足饭饱,重新回到客厅稍事休息片刻,喝了一盏清肠茶。 张举人家中尚事务要处理,并没有打算在此多留,于是茶水还未用完,便站起身来赔了一个不是,称说家中事故要先一步离去。 在座众人心知肚明,于是大家都站起身来表示同行离去。 一行人就这样下了楼,张举人吩咐跟着自己来的一名随从去结账,自己则陪着众士绅一起先到正门外登车。 从阁楼到大门的一路上,那位小王大人仍旧热情不减的与袁肃谈着话,所谈的内容正是关于军民x联防计划的细节。 小王大人甚至还提出了一些建议,比如在招募青壮时只需要管包食宿即可。滦州虽然不算穷,但也并不富裕,很多老百姓能在冬季解决一日两餐已经很不错了。一旦招募入营好歹有一处稳定的食宿,到时候响应者肯定多不胜数,毋须再另发饷钱。 除此之外,在每日训练过程中设置二、三个排名奖,只奖赏前几名表现突出者即可,如此不仅能节省开支,还能刺激青壮的积极性。就算仍旧有人烂泥扶不上墙,只想混一口饭吃,到时候也能一目了然,然后再酌情处理。 对于小王大人这两个建议,袁肃觉得很是实用,他相信小王大人并不是小气,而是要比自己更了解滦州百姓的状况。在设计这个计划时,他曾经想过类似的安排,只不过当时心思并不是全在细节问题上,因此仅仅只有一个轮廓。 现在小王大人三言两语就把解决了两个细节问题,对于袁肃而言一边是省了心,另外一边则是对这位小王大人更多了几分心思。 其他滦州士绅对军民x联防计划全部都是半推半就的态度,他们只关心这个计划带来的政治利益,而根本没有人关心计划本身的细节。偏偏小王大人一副乐此不疲的态度,这样的反差实在让人感到怀疑。 不过毕竟小王大人是在为军民x联防计划着想,他当然不能把别人一片好心当作驴肝肺,因此一路上他同样表现出一副认真的样子,对小王大人提出的好建议不吝谢词。 一行人来到大门口,相互之间告辞行礼,陆续登上各自的马车。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街道西边忽然传来马蹄声,很快两匹军马出现在街道转角处,向着听风小筑这边疾驰而来。守在街道路口的那些家丁、保镖只见骑马者穿着新军军服,一时也不敢阻扰,任由两人两马穿街而过来到听风小筑大门口。 袁肃与小王大人正好并肩跨过门槛,他仔细向那两名刚到近前的骑兵看去,一眼认出为首者居然是自己的副手杜预,另外一名则十分眼生,从对方的臂章和领章上辨认,却是七十八标的一名副军校。 第23节 “杜预,你怎么来了?”他向前走了两步,疑惑不解的问道,早上自己是随张举人一同离开标部大院,考虑只是在城内活动,因此并没有带上杜预。 杜预没有来得及回话,他用拙劣的姿势从马背上翻身跳下,带着那名七十八标的军官来到袁肃面前。袁肃这时才发现那七十八标军官肩头还背着一个行囊,正一边跟着杜预走过来,一边把行囊从肩上取下。 “袁大人,早上您刚走没多久就有这位从唐山来的大人到了咱们标部,说是总镇的潘统制大人拖他来找您,还说是捎了一些东西。小的让这位大人把东西先留下来,等您回来了再转交给您,可是这位大人说,潘统制大人再三交代一定要亲手交给您,所以怎么也不肯转交。小的请这位大人在院子里等了好一会儿,但这位大人又要赶下午的火车回唐山,所以小的只好带这位大人来找袁大人您了。”在袁肃面前站定后,杜预连忙的做了一番解释。 杜预刚刚把话说完,那名七十八标的军官已经打开行囊,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铁盒以及一封牛皮纸信袋,双手恭恭敬敬的递到袁肃面前。 “袁大人,卑职奉潘大人之命,捎来京城发来的电报。”他说道。 “京城发来的电报?”听到这里,袁肃立刻扬起了眉毛,脸色顿时变化了起来。 他心道:看来一定是袁世凯发来的复电了! 想到这里,他非但没有任何紧张,反而还有几分兴奋。他很清楚以袁世凯这样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如果不认自己这个族侄,根本没必要费神的专门复电一封,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然而现在既然有了复电,那这件事十之八九是办成了,而且从这位送信军官的态度上也能推断出这一点。 他没有让自己心中的想法流露在脸上,也没有急着去拆开牛皮纸信袋。 “这个盒子也是从京城送过来的吗?”袁肃接着又问了一句,一边问还一边用手摇了摇盒子,这铁盒子沉甸甸的,而且十分充实,没有发出任何响声。 “回袁大人,这是昨日下午从京城寄来的奖赏之物,原本是宫保大人为了表彰潘大人平定滦州兵变有功,不过潘大人深知此次平乱袁大人同样功不可没,因此特意将此奖赏之物转赠给袁大人。”军官解释的说道。 “潘大人竟是这么说的?”袁肃笑着问道,他现在更加肯定牛皮纸信袋里面的内容,看来潘矩楹是打算开始讨好自己了。 “正是。潘大人打开来看过,里面是一支花旗国人制造的转轮子手枪,十分精贵,方便让袁大人留做纪念。”那军官接着又说道。 袁肃对于这名军官所说的“纪念”一词感到有些疑惑,唐山到滦州也不过几十里的路途,骑马来往都不用到一天,更何况还有火车铁路连接,犯得着说成是“纪念”吗?不过他并没有在意,或许这个“纪念”就是单纯指收藏手枪而已。 他欣然的点了点头,随即打开铁盒的盒盖,只见里面装着一支六英寸式的左轮手枪,枪柄是暗红色桃木,枪身的流线非常柔和,当真是一支专门用来收藏的手枪。紧挨着手枪下方有一排弹槽,整整齐齐排列着十二颗白身黄头的子弹。 “真是好东西。潘大人如此厚爱,在下感激不尽啊。”他感叹的说道。 周围那些已经上车以及正要上车的士绅们纷纷停下了动作,探头探脑的向这边看来,心想连二十镇统制潘矩楹都对袁肃这么客气,看来这位小袁大人果然是有背景的。 袁肃察觉到周围的目光,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当真要好好感激这位送信的军官,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选在这个时候把信送过来,不可不谓是恰到好处。 他将枪盒交到杜预手里,让杜预先替自己拿着,随后当着在场众人的面拆开牛皮纸袋,将里面的电函取了出来。信函一共有两封,他分别看了一下开头,发现除了袁世凯的复电之外,还有一封是来自陆军预备大学堂的官电。 ---- 【好囧,好囧,居然上不了首页的新书榜了。含泪求收藏,跪地求红票!今日三更!】 第50章,叔父认侄 袁肃略作迟疑,并没有仔细去看陆军预备大学堂发来的电文,直接拿起袁世凯的复电不慌不忙的阅读了起来。 一直站在袁肃身旁的小王大人不经意间看到电文的启头,只见这电文是信函格式,启头处写着的是“吾侄袁肃启阅”,不过碍于这是他人信函,他不便继续往下偷看,只是在心里寻思起来。既然这是从京城发来的电文,之前那军官又提到“宫保大人”,那这封电函十之八九正是袁世凯袁宫保所写。 他又联想到最近流传在滦州城内的小道消息,说是袁肃与袁宫保有亲属关系,由此更加可以推证这正是袁宫保回复袁肃这位侄子的电函,同时也百分之一百的证明了这位小袁大人果真不是一般人。 原本正要上车的张举人听完袁肃与军官的对话,一时间也感到奇怪。他几乎很少进城,这段时间心思又全然寄托在丧礼上面,再加上从没听说过袁肃介绍过自己的身世,因此并不清楚袁肃与袁世凯的关系。 提到袁宫保,他张家同样与袁家是远亲,若袁肃与袁宫保有亲属关系的话,那自然也是自己的亲戚。 当即,他迈步走了过来,向袁肃问道:“小袁大人,刚才老夫听到你们提及袁宫保,莫不是这电函是袁宫保写给你的?” 袁肃转向张举人,微笑着回答道:“正是在下叔父的复电。” 张举人一听袁肃称袁宫保为“叔父”,马上追问道:“袁宫保竟是你的叔父?” 袁肃颔首答道:“确实如此,在下本有族名唤作袁克礼,袁肃是在下的学名。” 张举人脸色一下子舒展开来,笑着说道:“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早告诉我,莫不是你还不知道我们张家与袁家也是亲戚吗?” 袁肃露出一副拘谨的脸色,不置可否的说道:“在下早在保定时就曾听说过张总督大人是袁大人的表亲,不过一方面在下并非宫保大人的直亲,另外一方面在下也不想将利用此事过分托大,因此才不会希望尽量低调处理这件事。还望张大人见谅。” 听完这番解释,张举人对袁肃愈发感到欣赏,一个不愿意借助背景做事的人,这种品质实在很是难得。他呵呵的笑了一阵,伸手拍了拍袁肃的肩膀,赞叹的说道:“原来这样,你有这种自立、自强的精神,让老夫感到欣慰啊。不过张袁两家本是自己人,你不应该这么见外才是。既如此,从今以后你不必称老夫为张大人,只称表叔叔即可。” 当然,袁肃自然没有张举人想象中的那么高风亮节,他反而巴不得能利用袁世凯的关系来获得行事的便宜,只不过有时候人还是要戴上一张面具,毕竟这个世道并不是那么太平。得到张举人的认可,他心里岂能不感到高兴,如此一来不仅有了袁世凯在京城的照应,同时还获得了张家在滦州的支持,今后的道路总算渐渐铺张开来。 他马上谦逊的欠了欠身,恭恭敬敬的说道:“之前是小侄疏忽,还请表叔叔见谅。” 张举人笑道:“如此甚好,往后贤侄有任何需要,大可来安山镇找老夫即可。” 袁肃感激的说道:“小侄谢过表叔叔。” 周围那些士绅见到这一幕,不管是之前与袁肃有过交道的,还是今日才初次见面的,所有人新总都再无任何疑虑。既然这位袁公子真的是袁宫保的侄子,日后一定要好好亲近才是。那些之前招待过袁肃的城中豪绅,此时此刻更是懊恼不已,早知道当初就答应支持袁公子,现在倒好,让小王大人一个人抢尽风头了。 一些还没上车的士绅连忙凑过来,以潘矩楹转赠礼物为口实,忙不迭的说了一些赞美的话。至于那些已经上车的士绅,也有不少人或从车窗或又下车向袁肃说了一些好话,稍微有点头脑的人还表示明日请袁肃到府上详谈军民x联防之事。 一时间,袁肃彷佛众星捧月一般,不过他心里却很清楚,袁世凯终归不是自己的至亲,以对方一代枭雄的性格断然不会真把自己放在眼里。他现在仅仅拥有的就是这么点名声,必然要在影响力尚在的时候奠定属于自己的真实势力。 他相信只要自己手里掌握一笔资本,袁世凯就会更加认可自己这个侄子,自己也能借此获得更多的影响力,从而继续扩大手里的资本。这实际上正是一种互相博弈的道理。 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他此时非但没有丝毫得意,反正表现的更加谦虚有礼,并且在心中愈发保持一份警醒。 在与众士绅一一客套的应答了几句话后,袁肃转向之前那位送信的军官,问道:“你从唐山赶来一路必然辛苦,只怕还没过吃过午饭吧。” 那军官笑着推说道:“无妨无妨,卑职下午返回总镇再吃不迟。” 袁肃自然知道对方是在虚推,他说道:“瞧你这话,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岂能再让你饿着肚子回去?” 说完,他又对杜预吩咐道:“杜预,你与这位大人一起在听风小筑先用餐,回头记在我的账上就是。不要太耽误时间,若是误了这位大人火车车次,你可要小心一些。” 杜预连连应道:“是,是。” 那七十八标的军官早在唐山就听说过听风小筑的名气,今日能在这吃一顿当真是不枉此行。他随即又客套的礼让了几句,最终在袁肃的盛情招待之下与杜预走进了听风小筑的大门。 一直候在大门门内的管家之前同样是听到张举人与袁肃的对话,知道袁肃不是一般人物,立刻热情的将杜预和那军官迎了进去。 站在一旁的小王大人也在这个时候特意回过身去,将自己的一名随从招至身边,低声交代了几句话。他知道以袁肃现在的收入断然是付不起听风小筑一顿饭钱,于是让随从先去酒楼把这笔钱垫付了。 安排好所有事情后,袁肃亲自送张举人上了马车,又与其他几位士绅一一道别。 马车一辆接着一辆离去,最后只剩下王磷同还站在一边,他打道回府的路正好与袁肃回营顺路,之前一直没机会插上嘴说话,自然要利用回府的机会跟袁肃好好谈一谈。 正好袁肃也一些事情要找王磷同询问,于是便与王磷同一起结伴同行。 第51章,别有深思 王磷同索性不乘马车,从自己随从手里接过一匹马,就这样与袁肃并驾齐驱。他之前只是听说袁肃是袁世凯的侄子,毕竟传闻是否属实还很难定,而如今总算得到了一个准信,暗暗庆幸这段时间对袁肃还算客气,不仅处处抬举,更是倾力相助。 经过今日这次聚餐,滦州几位主要的士绅全部答应参与军民x联防的计划,对于他而言现在最想知道的自然是袁肃下一步会怎么做。二人刚刚走出听风小筑所在这条街道,他便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向袁肃试问了一句。 “当务之急,是要确立训练营的后勤问题,正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没有充足的前期准备,其他一切安排都会显得很被动。当然,王大人眼下也应该积极促成谘议局成立之事,这不仅仅是为了拉拢那些豪绅,从另外一方面来说,可以让谘议局成立与军民x联防计划成为滦州两大热议的话题,如此对王大人同样是有不少好处。”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 王磷同隐约已经会意,他知道袁肃的目的是什么,正是要双管齐下的打造声势,这对于自己来说确实有不少得益之处。 “另外,既然是联防,武器弹药的事情自然不能不提。总不能训练出来的民壮是拿着刀剑棍棒去巡逻、去防范贼寇吧?”停顿了片刻,袁肃忽然又说道。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王磷同的注意,他凝神看向袁肃,心中飞快的闪过许多念头。若是之前袁肃提到这件事,他多多少少都会产生戒备之心。滦州才刚刚经历了一场兵变,而且私自募兵本来已经是十分敏感的事情,就只怕上面会严格关注这里的一举一动,到时候真要惊动了上面,原本一桩好事反而会变成坏事。 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首先是袁肃曾遭到革命党的刺杀,因此是不可能参加革命。其次今天又证实了对方的的确确是袁宫保的侄子,既然对方要购置军火装备民防,那自然是有理有据也有条件办成的事情。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袁肃曾经口口声声说过军民x联防是为滦州安防事业,就算到时候七十九标离开滦州,这份事业也会继续留下来。然而袁肃现在突然提出要为民房购置军火,军火可不是寻常商品,万一到时候对方舍不得这份心血,不肯弃之不顾又或者不肯离去,到那时候反倒就会变成鸡肋之病。 只是担心归担心,他现在还得指望袁肃来主持大局,就算对方真是别有用心,自己又能奈何?谁叫对方有这么多士绅支持,又有这么厉害的背景?自己哪怕拼的过对方,也断然拼不过对方的叔啊! “袁大人所言极是,如今州府并无枪械弹药的储备,不知贵部是否有多余的物资?” “七十九标倒是有一些备用的枪支,但不超过十支,而且别说库存弹药,就连士兵常备的子弹都少之又少。”袁肃微微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道。 “若是这么说来,袁大人是打算购置一批军火了?在下倒是有一些门路,若袁大人真有此意,在下这几日就能安排安排。”王磷同一副积极之态的说道,他对直隶一带的黑市还是不缺门路的,除此之外自己也能借机收一些回扣或者中饱私囊一些。 “是吗?那这件事倒是有老王大人了,不过毕竟不是咱们的钱,还是要货比三家才行。我会尽快与诸位士绅们商议此事,应该很快就会有定论。”袁肃颔首说道。 “在下了然,这段时间我便去多打探一些消息回来。”王磷同郑重其事的回答道。 “哦,对了,王大人对靖安镇的那位小王大人可熟悉否?”袁肃转而又问道。 “倒是有几分交情,这位小王大人本名讳询,字中元,是光绪二十四年明算科赐同进士出身,素日里无论与谁来往都是平易近人、和和气气,在咱们滦州算得上是人缘不错的一位乡绅了。听说王中元与张大人私交甚厚,靖安镇的纺织厂正是王中元与张大人合资开办的。”王磷同不慌不忙的回答道。 袁肃注意到王磷同在对待其他士绅时都是尊呼“大人”,唯独对小王大人是直呼名字,看来不仅是因为小王大人平日亲善、没架子,或许还是因为王磷同是正科进士及第,而小王大人仅仅是冷门的明算科赐同进士出身。 “王中元王大人怎么会应考明算科呢?这种偏科每届只怕能出七、八人已经算不错了。”他饶有兴致的问道。 “袁大人可别小看明算科,这几年国内一直在兴办实业,缺的就是这样懂得会计之术的人才。”王磷同似是而非的说道,言语之中仍旧有几分轻薄之意。 “有道理,自洋务运动之后,咱们中国人可是明白什么叫实业兴国了,账目是为根基,若连账目都管不好还谈什么办实业。哦,刚才王大人说这位小王大人与在下表叔叔合办纺织厂,之前我记得王大人曾说过在下表叔叔最不喜经营,怎么突然又有这样一处产业?”袁肃没有理会王磷同文人相轻的心态,旋儿又问道。 “呵呵,所以在下才说王中元与张大人交情甚厚。以张大人在直隶省的声望,谁人不想攀上关系?谁人不想与其合办产业?只要能得到张大人背后的政治支持,办什么产业都是稳赚不赔的。单单在下到任滦州这几年就已经多次听说有人请张大人入股开厂的事,但统统都被张大人婉拒,唯独只答应与王中元一起开办纱厂,而且仅仅是当东家,厂内之事一概不理。” 听到这里,袁肃心中不禁度猜起来:这王中元果然不简单,不仅能做事,更是会做人,连张举人都能被拉去投资办厂。 “小王大人与大王大人是同族关系吗?”沉默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问道。 “倒也不是,王夫子是滦州土生土长的王氏一族,王中元一家却是其祖父时迁徙至此。不过也过去几十年的时间了,滦州这边早已经没把王中元一家当外人来看。其实说来,大王大人与王中元是有一些隙的,虽然王中元家业比不过大王大人,但却有一种后来居上的势头,两家人经常时常会因为田产、别业的事情发生争执,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王中元先让了步。”王磷同煞有其事的说道,对于这些滦州本地的佚事,他不仅了解颇多,更是津津乐道。 “原来如此。”袁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应道。短短两代人的经营,靖安镇王家一跃跻身与滦州本地士绅之列,这要是不花心思去算计,怎么可能会发展的如此迅速? “袁大人怎么突然对王中元的事如此有心?”这时,王磷同颇有好奇的问道。 “适才见这位小王大人十分热情,与其他士绅颇有不同,因此才询问了一下,看来日后倒是可以与小王大人多多来往了。”袁肃似是而非的回答道。 王磷同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心里盘算着一些事情。 第52章,纳捐集资 从第二天开始,滦州本地报纸连续刊登了关于军民x联防与筹建谘议局的新闻,一时间消息在大街小巷、村乡县镇飞快的传递开来。早在之前的几天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帮工、佃户已经听说了军民x联防的事情,他们在茶前饭后或多或少向乡亲邻里提过此事,不过毕竟不是完整的消息,老百姓们也不清楚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今不仅报纸上刊登了关于军民x联防的详细介绍,州县衙门也派人到处布告宣传,渐渐引导着老百姓们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既然是由大户人家出资成立民防营,动员城内城外的青壮在闲暇之余参与联防,保障各项各镇的治安,乍得一听还真是一件大好事。 但是老百姓遭受官僚豪绅这么多年的压迫,本能上总觉得官僚豪绅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就只怕打折军民x联防的口号趁机征苛捐杂税。 第24节 正因为如此,军民x联防虽然成了滦州一时热议的话题,但在民间却形成了一种担忧。 至于筹备谘议局的事情,那是读书人和资本家的政治游戏,寻常小老百姓别说没有参加选举的资格,甚至连谘议局是什么都不清楚。 不过对于袁肃而言,他并不担心老百姓对军民x联防计划的猜疑,或许前期出现一些不利的情况,等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说不定还能起到一定逆反的效果,反而更有利于招募工作。 袁肃现在最担心的却是保定陆军军官预备大学堂发来命令,召回派驻在外的见习军官回校继续完成剩下的学业。他在看过那份官电之后,整个晚上都转辗难眠,心里不仅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同时也在深入其内的分析这件事的意义。 他当真没有料到,随同袁世凯的复电里面还夹着这样一份官文,自己的计划一下子被打乱了。不难想象,如果真是陆军预备大学堂单独发来的电文,断然不会跟袁世凯的复电混在一起,这种巧合的概率实在太低了,而且程序也完全对不上。更何况大学堂真要召回派驻在外的见习军官,为何不发给林伯深一份?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份官电是经过袁世凯授意才发出来的,是袁世凯希望自己离开滦州。 这件事可以分两个方面来理解,既然袁世凯认可了他这个侄子,断然没必要再将自己调回去加以核查;此外滦州并不是什么重镇,无非是有一条衔接北京的铁路线而已,再加上袁世凯应该知道他参与过镇压滦州起义,因此绝非是担心自己会在滦州做出对局势不利之事。 诚实的说,袁肃并不了解袁世凯是什么样的人,他虽然读过相关方面的书籍,但历史对袁世凯评价从来没有统一的说法。他现在所能推测出袁世凯让自己回军校的原因,除了袁世凯顾虑自己的安全之外,那就是担心自己打着“袁世凯侄子”的旗号胡作非为。 显然后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当然,不管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袁肃现在首要纠结的事情还是回或者不回。 不能说返回军校就毫无前途,好歹袁世凯认了他这个侄子,一旦在军校完成剩下的学业,顺利毕业之后十之八九能直接进入国家中枢谋一个不错的职位。比起在滦州当一个小参谋官自然要风光许多,运气好的话还能成为执掌一方总镇的大人物。 只是,他之前在滦州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表面上看来,这些所谓的经营要比返回军校之后带来的利益弱小的多,可是只要仔细想一想,一旦进入了中央政府任职,不仅要处处受制于人,还要面对北洋内部各大军事集团的政治x斗争。 纵然他有“袁世凯侄子”的身份,可自己能否在袁世凯去世之前爬到与段祺瑞、冯国璋、陈宦等人齐头并肩的地步呢?显然是大不可能,这些大人物单单用资历就完胜“所谓的袁世凯侄子”,更别说一个个早已手握实权。 袁肃自从那晚遭到革命党行刺之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在军阀混战的乱世之中,只有站在食物链的最顶层,还能真真正正的活下去。他这段时间苦心经营的目的,无非就是不希望受制于人、寄人篱下,自己想要的实权,而不是华而不实的虚衔。 事实上,当他想到这一点时,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想法。 然而,如果自己真的选择拒不从命留下来,那又该如何向袁世凯做出回复呢? 袁肃一时间想不到一个周全的办法,不过总应该可以先拖延几天。 到了一月五日,袁肃召集众士绅到州府衙门一聚,除了张举人之外,上次在听风小筑见过面的几位士绅无一缺席。他正式宣布成立民防委员会,在场所有士绅都是委员会成员之一,再由委员会成员公选出一名主席委员。 他对众人解释道:“民防委员会是滦州民防武装力量最高指挥和监管机构,但凡重治安事务都必须经过先民防委员会来进行决策。至于主席委员的职责,主要是负责召集和组织委员会会议,监督委员会的所有决策,以及发起决策动议。” 对于这些规矩,在场的士绅们大部分是半懂半不懂,只觉得当上主席委员肯定要有利。 于是在之后的公选时,几乎所有人都选自己出任主席委员。 好在袁肃在公选之前已经考虑到这一点,他原本打算改为举手投票,这样士绅们必然不好意思投自己的票。不过如果真要如此安排的话,只怕到时候选出来的人未必服众。于是他依然决定用不记名投票,只不过自己却把票投给了王磷同。 结果公布出来时,王磷同居然得了四票,成为票数最多者,只怕王磷同自己都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那些把票投给自己的士绅一见最后的得主是王磷同,当即不好多作质疑,一方面王磷同毕竟是滦州首长,另外一方面对方平日一副恭恭敬敬、和颜悦色的态度,让大人记不起恨。反正像王磷同这样谁都不敢得罪的性格,必然不会对自己不利,索性就让其担任这个主席。 第53章,筹备工作 之后,袁肃又与众士绅详细讨论了民防委员会的章程,王磷同让衙门的一名文案将章程整理成文字。在讨论的过程中,他还下意识的将民防委员会与谘议局牵扯在一起,暗示今天的民防委员会成员很有可能成为日后谘议局的议员。 这番话让在场众人感到了一份心安理得,就算在民防委员会占不得多少利益,最起码还有谘议局值得期望。 民防委员会的章程只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对于袁肃而言甚至整个民防委员会都只是一个摆设罢了,因此这个环节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州府衙门的文案很快就把章程整理出来。袁肃让王磷同抽空在仔细斟酌一下这份章程,尽可能修改至完善。 王磷同当然乐得其所,连忙点头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袁肃与众士绅开始商讨训练营的管理制度,他先说了一个大概,剩下的细节问题则邀请众委员一起商讨、论证。不过这些平日养尊处优的大老爷们,对这方面的事务一点都不了解,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整个讨论完全是在袁肃的引导之下,按照袁肃个人的想法在进行,最终制订下来的管理制度,也与袁肃之前预想的并无多大的差别。 按照这个讨论结果,训练营的正式称谓定为“滦州民兵督练所”,设民防总督一名,总理督练所之内的大小事务以及分配民防任务。民防总督之下设置参议处、军需处、纪法处、教练处以及人事处五大部门,各部门设置执事一名、执副一名。 民防总督一职自然由袁肃亲自出任,在场众人皆没有任何意见。 至于民防总督之下的五大部门实际上全部都是虚职,袁肃从没打算赋予这些部门任何职权,再者按照他预计的招募规模,也根本用不了这么多职能部门。之所以设置这些部门,也就是为了给那些乡绅或者乡镇少爷们安排一个“正经事”。 在五大部门之下,所有招募入营的民壮都被称为民兵。不过在遇到重大事件需要民兵与军队合作行动时,为了方便调度和指挥,民兵将会临时转为正规军的作用,不仅享受正规军的待遇,也要承担正规军的责任。到那个时候为了区别编制,民兵一律改称为动员兵。 以袁肃的思路,“民兵”和“动员兵”并不是代表兵种性质,而是代表事件状态。 关于五大部门的人事安排,袁肃并没有立即做出决定,而是让委员会在三天之内提交一份推荐名单,到时候再由主席委员进行考核委任。 处理完毕这些琐事,袁肃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喉咙之后,随即将话题转入正事:“昨日在下与王知州商议过,既然是办民防,少不了要先准备好军械物资。之前在下也走访过几位大人的府邸,观察到诸位大人府上的防卫力量其实也并不周全,正好可以趁这次机会一起更换新式的武器。” 听完袁肃的这番话,有人点头称是,有人默然不语,也有人相互议论。 毕竟刚才都是一些琐碎之事,等到现在要出钱的时候,难免会有人拿放不下。他们这些乡绅府院上的武器之所以不好,一来是平日用不着,二来军火可不是便宜的货品,真要大批购置肯定会掉心头一块肉。 袁肃早就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只要眼前的这些人迟疑不决或者搪塞敷衍,他当场会翻脸训斥,换做以前自己倒是会客客气气跟这些人周旋,但如今经过袁宫保的“镀金”,理所当然应有一股底气才是。 不过还没等袁肃发脾气,坐在靠下位置的王中元一马当先的正声说道:“既然袁大人吩咐,我等一定照办,在下愿先出资两万现款。若这两万现款仍有不足,只消袁大人交代一句,在下一定倾尽所能。” 有了王中元的这番带头之话,那些还在犹豫的士绅们一时面子上过不去,于是只好装出一副积极的态度说道:“老夫愿出三万,外加粮草一百石。” “在下愿出两万,粮草五十石。” “呵呵,咱们姓李的可不是小气的人,五万,外加粮草一百石。” “别钱眼里看人,我暂出一万元。粮食倒是我家多的是,先出两百石,袁大人日后若不够只管来找在下,要多少有多少。” 众人七嘴八舌下来,袁肃心中粗略的计算一下,差不多竟有二十万元之多,粮草累计超过六百石。一旁的王磷同早就乐弯了眼睛,心里只道这下可有得捞了。 虽然最后看来王中元所出物资反而是最少的,但是袁肃心里很清楚,若不是王中元带头出这两万元,只怕自己要很花一些功夫才能从这一众铁公鸡身上拔到毛。 等王磷同亲自将这些款目统计下来后,袁肃对众人说道:“诸位大人慷慨支持,在下感激不尽,所有物资必将严格登记出入,一分一厘都会记载的清清楚楚,定期交由委员会查验。目前南郊营盘正待动工,因此还希望诸位大人能在两天之内将款项物资送至州府,暂由王知州大人代为保管。等督练公所落成之后,再详细定夺具体的后勤军需安排。” 在场的众士绅虽然不是慷慨之人,但毕竟大家相聚一堂,生怕让他人看了笑话,既然刚才信誓旦旦的答应出钱出粮,那自然要办的干净利落一些。当即,他们纷纷允诺,保证明后两天时限之间把物资送到。 最后,众人又对民壮招募工作进行短暂的会商,包括各镇应募集的人数上限,以及分配不同的训练时段等等。这些都是程式化的问题,按照袁肃的意思自然是由近到远逐步而来,城内多招募一些,城外各乡镇则酌情而定,除此之外,各士绅府院的家丁、帮工、枪手也都应该入营训练。 谈论直至下午,几个主要的事宜基本上得到了解决,其他细节问题这些乡绅们也不在乎,只任凭袁肃和王磷同来负责即可。傍晚时,王磷同在府上设下宴席,不过因为住在城外的几位乡绅担心夜路不安全,宴席不到天黑就仓促散去了。 第54章,购置军火 两天之后,随着滦州豪绅将物资逐一送到州府衙门,军民x联防计划正式进入执行阶段。袁肃一边敦促王磷同积极联络军火商人,一边亲自到南郊区监督民工队修筑督练公所的营房。对于他而言,军火是首当其冲的要事,这不仅仅是为民防装备着想,自己同时也会借机给七十九标补充一些弹药。 他特意抽空找到王磷同,与对方好好商量了一下购置军火的事宜。 王磷同这段时间同样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有利可图,当然要更卖力一些。他已经派出心腹亲信分别前往天津和关外打探消息,不过仍然需要一些时日才能有回复。 袁肃没有什么太多的要求,只告诉王磷同最好找能出新枪或者洋货的卖家,如果卖家底子够硬的话倒是可以考虑长期合作。 除了军民x联防的事情之外,袁肃这段时间也留意了一下七十九标营内的情况。 自唐山总镇派人捎来京城的复电后,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整个七十九标标部大院都知道了袁肃是袁世凯侄子的消息。虽说之前也有类似的传闻,但毕竟只是道听途说,许多人只是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可现在不一样了,堂堂袁宫保“亲自”给侄子袁肃复了电,而且连总镇的潘大人都赠送了一支十分精贵的洋手枪,此时此刻还有谁心里敢有半点质疑? 袁肃在标部大院的地位再次发生变化,之前大家都是客客气气,现在却是恭恭敬敬,但凡在院子里见了面,都会既主动又热情的迎上来寒暄两句。就连之前一直看不起袁肃的张建功,突然之间也是三百六十度大转变,见了面不仅笑呵呵的打招呼,但凡营中需要决策的军务也会优先征询袁肃的意见。 不过对于袁肃而言,张建功平日里并没有处理过什么正经的军务,这段时间对方一直关心的事情就是标部营楼以及搜捕逃兵两件事,所谓的征询意见无非是营楼修缮完毕后需要添置什么陈设,又或者该如何制订搜捕逃兵的方案。 倒是陈文年对袁肃的态度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在他看来袁肃是与自己站在同一立场上,同时他也看得出来袁肃有干实事的心思,并不是一个喜欢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因此没必要刻意讨好对方。 陈文年在这几天里偶尔会与袁肃讨论一下军民x联防的进展,但是主要精力仍然放在营内的公务上面。此外,安山镇和石门镇的案子到现在都没有进展,他虽然叮嘱赵山河跟进此事,可一旦有空闲也会亲自带队去城外巡视一番。 总的来说,七十九标标部依然是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 在一月八日这天,之前七十八标和巡防营还留驻在标部大院的人马全部撤回本部。这些留驻在此的队伍主要任务就是照顾镇压起义时受伤的伤员,如今已经过去小半个月的时间,所有伤员基本上恢复行动能力,就算之前重伤者也能勉强动身,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当然能快些返回就快些返回了。 七十九标标部大院彻底清静了下来,不仅一下子空出了许多营房,还减轻了不少物资上的负担。除此之外,少了这些闲杂的耳目,袁肃也可以更加放开手脚来推行自己的计划。 当天晚上,袁肃便找到陈文年,与其商议索性将剩下被拘押在标部的那些起义军官全部释放,就像对待何其巩、郭文远那样,先安排在标部这边办事,之后再酌情调派到下面去。 陈文年对此并无异议,既然他之前提前释放了四名军官,自然也不会在乎把剩下的军官都释放。反正上面就没打算严肃追究此事,否则可不会只将人拘押在标部大院,早就跟白雅雨一起押送到保定去了。 目前还拘押在标部大院的起义军官还有六个人,其中三人是排长,另外两人则是营务处军官,只有一人是之前的队官。袁肃之所以希望尽快释放这些人,并不是为了解决标部的人手短缺的问题,一方面是希望能缓解自己与革命阵营的对立关系,另外一方面则是考虑到民兵督练公所成立之后,那边需要人手帮忙。 除了这件事之外,袁肃还向陈文年提出关于七十九标后勤统一化的建议。他兼任军需官的职责是潘统制亲自委任的,之前碍于七十八标和巡防营还有留驻的人在,所以不急着大刀阔斧的整改,如今这些人全部撤离了,标部这边首先要做的就是恢复以前的后勤制度。 陈文年很赞成这个建议,他这段时间处理营中公务时,也注意后勤方面存在很多问题。因为标部缺乏军官,所以张建功上任之后将标部的公用物资全部揽控在自己手上,其中是否有中饱私囊、以公谋私的情况谁都不好说。 不管如何,陈文年本人是绝对不信任张建功,更何况潘统制已经明令委任袁肃为军需官,那军中物资自然应该交由袁肃来管理才是。 在得到陈文年的支持之后,袁肃紧接着又透露了另外一个安排,他决定将军营中的用餐制度从一日两餐改为一日三餐,至于粮草问题自己会从民兵训练公所那边匀一部分过来。 陈文年对这件事保留了自己的意见,只是询问了袁肃为什么要这么做。 袁肃很清楚中国国内的现状,一日两餐已经不仅仅是军中的传统,许多地方的老百姓也都是如此,归根结底是因为太穷困。同时他也很清楚中国军队的现状,抛开士兵普遍文化程度低下不说,身体素质也十分不济,不管是冷兵器战争还是近代战争,没有良好的体制就没有稳定的战斗力。 一日多加一餐看上去只是杯水车薪的功夫,但是袁肃相信这多多少少能改善士兵的体制,最起码也能改善军心和士气。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陈文年,陈文年沉吟片刻之后没有反对,只说这件事量力而为。 事实上在袁肃心里,除了改善士兵生活条件之外,也想利用多加一餐来拉拢人心。虽然素日这些士兵对他恭恭敬敬、客客气气,但自己毕竟来七十九标没多久,要想真正掌握七十九标那必然要花心思去拉拢人心。 又过去几天,袁肃原本打算尽快处理好七十九标的后勤事宜,然而之后发生的事情让他显然没办法及时顾及此事。 安山镇张举人在一月九日这天正式发丧,不仅在报纸上刊登了讣告,还派出家丁去附近有亲属关系的人家派发白帖。就连袁肃这个表侄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一张白帖,其实就算没有收到白帖,他照样会郑重的前往张府丧吊。 除了这件事之外,静养了小半个月的林伯深在这天早上找到袁肃,表示他已经决定明天启程返回上海。这个消息对袁肃来说,要比去张举人家丧吊还要伤心和失望。虽然之前林伯深已经提过这件事,但是随着这段时间袁肃在滦州的事业逐步展开,他倒是真心希望林伯深能留下帮自己。 在袁肃看来,能替自己挡子弹的至交除了林伯深之外没有第二个人,也就是说他在滦州最值得信任的人只有林伯深一个。在日后发展的过程中,他非常需要一些像林伯深这样可以毫无顾虑掏心窝的亲信。 不过既然林伯深做出这样的决定,袁肃也明白这是对方经过再三思索之后的想法。 他没有强言挽留,只是告诉林伯深日后要常有联系,切莫忘记自己这个朋友。既然林伯深是要返回上海,以上海今时今日在中国重要的地位,他相信日后肯定还会再见到林伯深,到时候林伯深说不定还能帮上自己的忙。 为林伯深安排好离营返回的手续,对方仅仅是见习官,现在局势如此不稳定,军中几乎没有人关心这件事,之后袁肃又亲自帮林伯深打点好行李、订好火车票。他本打算再派一名士兵沿途照顾一下,但是却被林伯深拒绝了。 林伯深不仅感激袁肃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同时也在心里确实记住了这位朋友,于是他在临走之前,将自己那件狐裘披肩和一直佩戴镀金怀表都送给了袁肃,并保证自己到上海后会第一时间发电报过来。 袁肃本来已有一件林伯深赠送的狐裘披肩,因此他推说自己要两件披肩毫无用处,让林伯深留一件路上御寒。林伯深推诿不过,只好执意让袁肃留下怀表作纪念。 袁肃心里也挺喜欢这块表的,而且确实有纪念价值,于是就收了下来。 这一夜,北方的天气再次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雪,呼啸的烈风彻夜不止,漫天飞舞的鹅毛般雪片彷佛要将整个天地都湮没似的。 次日一早,袁肃踩着厚厚的积雪,亲自帮林伯深提着行李,送其来到火车站上车。林伯深在第二营见习时的同僚郭文远也跟来送行,好歹相识一场,这点礼节还是要放在心上的。 在站台上再三说了一些祝愿的话,随后袁肃和郭文远帮林伯深把行李搬上了火车,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列车员提醒即将开车时才离开。重新回到站台上,袁肃隔着车窗向林伯深摇手道别,随着火车悠远的汽笛声响起,火车缓缓开动,似慢又快的消失在站台远处。 “唉,我们回去吧!”幽然的叹了一口气,袁肃冗沉的对郭文远说道。 第25节 二人于是向火车站外走去,出了火车站,天空还在漂浮着点点滴滴的冰粒子。 第55章,车站送行 这时,郭文远忽然快步向前赶了两步,与袁肃并肩而行,他略有几分迟疑的问道:“袁大人,卑职听说最近您与滦州士绅正在兴办民兵督练公所?”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很显然后面还有其他的话没有接上。 袁肃看了郭文远一眼,笑着说道:“此事报纸上已经登过了,督练公所就在南城郊。怎么,你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吗?” 郭文远似是而非的笑了笑,声音不大的说道:“卑职倒是有过关注,不过既然袁大人所提出的是军民x联防,那咱们七十九标这边自然是要参与其中的。在下的意思是……” 袁肃忽然收起了笑容,正经八百的看着郭文远说道:“伯济,其实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你若有什么话不妨直接说出来,吞吞吐吐像个娘们样可不招待见。” 郭文远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过很快又恢复镇定,他立刻果断的说道:“其实在下是想询问袁大人,民兵督练公所那边是否需要人手帮忙?” 袁肃扬了扬眉毛,沉声问道:“莫非伯济你想调去督练公所那边?” 郭文远点了点头,显出一副坚定不移的表情,他说道:“卑职承蒙陈大人恩惠,提前解除拘禁出来协助标部处理公务,不过陈大人让卑职做的都是一些案牍之务,卑职读书本不多,勉强识得几个字罢了,实在无法胜任这等工作。卑职以前是从基层士兵干到排长一职,不敢说对基层事务了如指掌,但起码也是耳熟能详,相信卑职必能在训练民兵方面略尽绵力。” 袁肃饶有兴趣的打量了郭文远一番,他虽然对其了解不深,却能从对方的脸色上看出一种决心,由此可见对方确实希望能做一些事实。他正好也打算从七十九标抽调几个信得过的军官去督练公所那边协助自己,之前希望能从那些尚在拘禁的军官中挑选合适人选,不过自己暂时没顾得上去找这些军官一一谈话。 现在有人主动自荐,不管郭文远是不是一个可用之人,最起码能让他省一些心力。 想到这里,他不慌不忙的试问道:“我倒是有些好奇,即便你不适合做案牍工作,完全可以向陈大人提出这一点,陈大人是通情达理之人,必然会审才度用。要知道,民兵督练公所名字上听上挺唬人的,但毕竟只是滦州那些士绅老爷们把控着的团练罢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郭文远的神色变化。 郭文远只是认真的听着袁肃的话,并没有任何出言打断的意思。 于是,袁肃接着又说道:“不管怎么说,咱们七十九标到底是关外的兵,相信用不了多久还是会被调回关外,换言之你现在在督练公所付出的努力,倒头来终归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不如趁这个时候多在标部走动,日后少不了能谋一个正职。” 他故意用正经的官职来试探郭文远,自己既然费尽心思拉拢滦州豪绅发起军民x联防计划,目的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地方掌权者,这也意味着自己迟早会脱离二十镇自立门户。到时候失去官方职权,一切只能靠白手起家,前途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如果郭文远没有这样的觉悟,现在将其调过去终归是白搭。 郭文远面不改色的说道:“卑职虽然是一个粗人,但卑职还是很清楚咱们七十九标的现状。经过上次起义之后,咱们七十九标实际上已经是乱糟糟的一团,就算日后调回关外,像卑职这样记录在案的人也断然没有升迁的机会。” 袁肃没料到对方竟是心直口快之人,几乎就是毫无隐瞒的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 顿了顿之后,郭文远继续说道:“卑职是粗人,但卑职愿意做实事。演义有云,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卑职堂堂七尺之躯,绝不愿安伏于槽枥之间,相信袁大人同样心怀鸿鹄之志,否则也不会如此劳心费力筹备民防之事。” 袁肃情不自禁的叹声点头,这郭文远口口声声自称是“粗人”,但是口才却如此了得,肚子里没几分墨水肯定是说不出刚才那番话的。既然对方有文化功底,也有雄心壮志,更有良禽择木的觉悟,他倒是可以认定此人值得一用,至于品性到底如何,日后可以慢慢见心。 “好,你说的很好,我最欣赏愿意做实事的人,咱们中国实在是太缺实干家。既然你有这份心,我下午会与陈大人商议一下,把你调到民兵督练公所那边去。伯济,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因为我同样很讨厌言过其实的人。”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故意变了语气,显出一副严酷之态来。 “请袁大人放心,卑职一定尽心尽力,绝不辜负大人期望。”郭文远郑重其事的说道。 当天下午,袁肃便找到陈文年,既然已经将拘押在标部的军官都释放了,标部这边理应不缺人手,因此他也没有找任何借口,直接告知自己希望把郭文远调到民兵督练公所帮忙。 陈文年不是小气之人,他当初赞成袁肃发展民防,眼下民防事业正如火如荼的进行,自己理所当然会一如既往的支持下去。他不仅同意将郭文远调到督练公所去,还另外将葛金章也调过去,并告诉袁肃若督练公所那边还有什么需要,大可与自己协商。 袁肃对此表示感谢,心里也记下了陈文年这份人情。 傍晚时,袁肃把郭文远和葛金章叫到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谈话。自七十八标和巡防营的人离开后,标部营房空出来许多,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安排一间独立办公室并不是难事。独立办公室就在靠近西营房的地方,之前是后勤处的宿舍。 郭文远很早就来到了袁肃的办公室,然而葛金章却迟到了好一会儿。 袁肃从葛金章进门时的态度就一眼看得出来,对方实际上仍然对自己怀有芥蒂。他早先也料到这些之前参与起义的革命军官当中,肯定有些人对待自己的看法短时间内难以改变,并不是人人都像郭文远这样识大体。 他没有责问葛金章迟到的缘故,毕竟自己派杜预去传话时也没有提到具体的时间。 二人相继落座,袁肃并无废话,立刻先将督练公所的情况向他们做了一番介绍,当然所说的内容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之后,他又把目前督练公所需要处理的事务简单的说了一下,主要是三个方面,其一是招募民壮,其二是制订训练计划,其三是民兵编制。 “我不会让你们一人负责一项任务,咱们军人应该讲究团队精神,所以我希望你们两个能够共同协作,把这些工作一并妥善处理。”说到最后,袁肃郑重其事的补充了一句。 郭文远和葛金章表情各有不同,前者充满信心,后者则是一副沉思。 “从今日开始,我等三人都将以督练公所为重,大家同僚一场也算得上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我不妨当着彼此的面直话直说,我希望你们在处理公务的时候不要混杂私人感情。公是公,私是私,一定分清楚。若有谁因为私人情愫,妄图在公事上做手脚,我不仅会鄙夷此人,也绝不会轻易放过此人。”停顿了一会儿之后,袁肃面无表情的再次说道,他在说到后半段话时,毫不避讳的盯着葛金章。 无论是袁肃说话的内容还是看人时的眼神,在场二人都很清楚这番话是在针对谁。葛金章脸色立刻骤变起来,一股难以掩饰的愤怒跃然纸上。 “袁大人,你这话分明就是在说卑职了?”他一跃而起,怒目相对的喝道。 一旁的郭文远不禁也站起身来,想要去开劝葛金章,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葛仲文,注意下你的态度。”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对于葛金章的愤怒并无太大反应,相反这一切正在他的预料之中。 “你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人,现在倒叫我注意态度,哼,真是虚伪?我葛金章虽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军官,但做为一个军人,一个中国军人,该有的尊严还是不缺的。你既然挑明了怀疑我,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老子到今天都不曾后悔参加革命,甚至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老子依然不会放过任何一次革命的机会!怎么样,你有本事现在就枪毙了我!”葛金章怒火烧头,俨然一副什么都不顾的样子,铿锵有力的喊出了这番话。 “葛仲文,你他娘的喝醉了吧!”郭文远赶紧狠狠的掐了葛金章一把,着急的吼道。 “老子早他娘的就已经戒酒了,姓袁的既然怀疑老子,老子还有必要继续装孙子吗?倒是你,郭伯济,瞧瞧你现在的德行!”葛金章怒不可遏的说道。 “姓葛的,你,你怎么……”郭文远又急又气,但是归根结底还是想帮葛金章一把,只可惜葛金章把话说的太绝,自己完全无从翰旋。 袁肃不慌不忙的站起身走到葛金章面前,他从一开始就是在故意激怒对方,目的就是要激将对方不要把革命情绪带到民兵督练公所。 督练公所是他起家的心血所在,容不得半点其他的因素混杂其中,尤其还是这种无法把控的革命思想。 尽管之前遭到革命党暗杀,但是他并不完全反对革命,只是反对那些狂热而失去理智的革命。若一旦让这些分子混进民兵督练公所,策动民兵造反,到时候自己不仅无法向上面交代,这段时日所有努力也会付诸东流。 第56章,培植亲信 “葛仲文,你还真是一条汉子,既然你连死都不怕,又为什么要害怕公私分明呢?你自称不后悔参加革命,甚至说以后还要继续参加革命,难道说你所谓的革命就一定要公私不分,是吗?”他故作讥讽的说道。 “你,哼,你这种人根本不明白什么叫革命!老子什么时候说害怕公私分明?在私言私,在公言公,这点做事的原则老子还是懂得。” “你要是这么说,这事情不就结了?我不在乎你的政治立场,革命也好,不革命也罢,我只要求你能做到公事公办,不要假公济私。仅此而已!”袁肃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对着葛金章干净利落的说道。 听完袁肃的话,不仅葛金章一下子愣住了,就连郭文远也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之前袁肃如此露骨的言语,摆明了就是要给葛金章好看,怎么突然话锋一转又好像没事了似的。 “你,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愣了半晌,葛金章怔怔的向袁肃问道。 “我知道你们这些革命军官对我有偏见,我原本不想解释什么,但从今天开始你们要跟着我办事,我可不希望你们是怀着委屈和怨恨的心态来做事,所以有些话我不得不说。我从来没有反对过革命,上次起义之事出卖你们的人是张建功,我若真要对你们不利,早在你们策划之时便已经向总镇告密了。”袁肃语气正经的说道。 郭文远和葛金章都沉默了起来,他们当然知道袁肃所说的话全部属实,在滦州兵谏时是袁肃亲自带队去截停军火专列,之后在策划起义时也曾带队去征收过革命军费。可以说袁肃非但没有出卖革命,而且还在积极的响应革命。 想到这里,葛金章不由自主扪心自问起来:我究竟为什么要憎恨袁肃?就因为他是袁世凯的侄子? “我很清楚你们心里在想什么,因为我姓袁,姓袁的都该死,对吗?”袁肃面无表情的再次开口质问道。 郭文远和葛金章对视了一眼,显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你们难道没想过,我叔父当真像你们所听说的那样,纯粹就是清廷的汉奸走狗?我奉劝你们应该看看最近两天的报纸,我叔父已经派人到上海与临时政府谈判了。他若真要镇压革命,武汉早就让北洋军拿下了,何须拖延到今日?”袁肃语气逐渐严厉起来。 南北停战议和的事情已经进行了大半个月之久,之前双方并没有过于声张,直到上个月月底,因为洋人的报纸频频报道此事,才逐渐引起外界的关注。只要稍微有点文化底子的人都知道,不管是国内各派还是国外各势力,都不希望战争再继续下去,议和显然是大势所趋。 如今人们关注的是,南北双方将会以什么样的条件来完成此次议和,在最后结果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各种谣言众说纷纭。 像滦州这样的小地方,收到的风声自然是接近北方这边。就在一月二日那天,以段祺瑞、冯国璋为首的四十七名北洋军官刚刚联名通电,号称“誓死捍卫君宪,坚决反对共和”。可没过几天,全部清廷驻外使臣又以陆征祥、梁士诒的带头下发布声明,劝告清帝退位。 正因为这样忽左忽右的传言,让很多人都猜不出袁世凯究竟想是什么打算,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郭文远和葛金章。 不过郭文远现在的心思早已不关心这些事情,至于葛金章虽然一直质疑袁世凯,但此时此刻听了袁肃的话之后,忽然注意到武汉这一环节。 就算他依然不信任袁世凯和北洋军,可袁肃说的很对,如果袁世凯铁了心要镇压革命,武汉早应该遭到攻克。而一旦武汉失守,对全国革命大势都会造成严重的打击,革命烈火极有可能会因此而覆灭。既然袁世凯没有趁胜一鼓作气攻克武汉,不管真实目的是什么,最起码也表示了其对革命的犹豫态度。 “可是,外面都盛传你叔父深受隆恩,一心打算捍卫清廷,他怎么可能拥戴共和?”葛金章迟疑不定的说道。 “你为什么要理会外面的那些传闻?我们是军人,我们有我们应该有的职责,而不是去揣测官僚们如何博弈。我可以毫不夸张的告诉你,现在的清王朝已经再无回天之力,民主共和大势所趋,革命少了你一个人照样会继续进行下去。我的要求再简单不过,只要大家能做好分内之事即可,你明白吗?”袁肃一气呵成的说出了这番话,同时也从另外一个方向展现出自己对国内时局的立场。 郭文远缓缓的点了点头,心中很认可袁肃所说的话。 葛金章也再次陷入了沉默,他直到今天才明白袁肃是什么样的人,对方并不是反革命者,仅仅是希望履行军人的本职。他可以说袁肃没有一腔热血,却不能认定袁肃是汉奸走狗。毕竟每个人有不同的价值观,而且之前袁肃也为革命出过力,到头来反而遭到革命者的暗杀,相信这种打击不是一天两天能恢复的。 一念及此,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一时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这时,袁肃迈步走到葛金章面前,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继而开诚布公的说道:“我其实并不在乎你们对我的看法,我只是希望你们别把革命情绪带进督练公所。那些老百姓大字不识一个,根本不知道是什么革命、什么是民主、什么又是共和。他们想要的无非是家园安定,顺带能有一口饭吃,仅此而已。” 葛金章其实有很多反驳的理由,正是因为中国人民智未开,所以才更应该积极的传播革命思想,但是他感觉到袁肃的话并不是表面听上去的那样,而是暗含着另外一种“人民的权益”的问题。再者,就算抛开这些不理会,他也知道袁肃要求的是“军人本份职责”,自己根本不能去辩驳这些话。 “袁大人,卑职知错了,请袁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严于律己,必定做到公私分明。” “有你这句话足矣。今日之后,大家各释前嫌,努力办好督练公所之事,我相信你们都是能干之人,一定不会让我失望。至于你们私人的宏图大志,我是绝不会干涉。”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从袁肃办公室离开之后,二人向军官宿舍方向走去。 郭文远对葛金章刚才激动的态度仍有不满,默然一阵之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我说葛仲文,你怎么就是这样一副倔脾气,袁大人随便说两句你就沉不住气。要是天底下所有革命志士都像你这样,再过五千年也休想成事。” 要是在平常时候,葛金章肯定会与郭文远理论到底,但是他现在却一点脾气都没有,心头一片复杂的情绪萦绕不断,只是无言以对。 郭文远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今日你幸亏遇到的是袁大人,要是换做其他人,我看你还是要回监房里面呆着。” 葛金章与郭文远之前都在第二营担任排长,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他知道郭文远是在担心自己,只是自己现在的心思根本不在这方面,于是始终没有答话。不过快到军官宿舍的小院子时,他忽然停下脚步,郑重其事的向郭文远问道:“你说,袁大人明知我们对他有芥蒂,为什么一开始还会同意调我们去督练公所?” 郭文远不动声色的说道:“常言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其实袁大人根本没有怀疑我们,只是希望我们能规规矩矩的做事情罢了。刚才袁大人自己也说了,他压根儿就没反对过革命,若不是孙副官他们硬要除掉袁大人,上次起义时袁大人十之八九就跟咱们一起行动了。” 葛金章缓缓的点了点头,心头杂乱无章的情绪渐渐舒缓过来。 这时,郭文远沉了沉气,声音低沉的说道:“再说了,只有你和何克之他们才对袁大人有芥蒂,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 听到这里,葛金章立刻皱起了眉头,追问道:“伯济,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你从来没跟我们站在一起?” 郭文远没好气的说道:“我就是最不满你们这种不是正就是反的想法。咱们革命是为了革清王朝的命,革袁大人的命有什么用?我不是从来没有跟你们站在一起,张统制发起兵谏的时候,我对革命前景充满了无数希望,那时候咱们人多势众,只要下定决心挥师打进北京,革命大业弹指可定。” 对于滦州兵谏虎头蛇尾的结局,葛金章同样是懊恼了好一阵子,现在又听郭文远提及此事,他心中隐隐约约已经有了一种觉悟,甚至猜出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 郭文远吸了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脸上尽是惆怅之色,他说道:“兵谏失败时,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既然兵强马壮时都干不出什么结果来,如今要什么没什么,难道还指望咱们这些残兵败将去推翻清政府吗?” 葛金章深有体会,不过他仍然说道:“伯济,你太悲观了。” 郭文远大声的驳斥道:“我不是悲观,而是事实如此。你说,就算现在咱们把命豁出去,能撼动清政府一分一毫吗?不能,根本不能。刚才袁大人说的话让我很有感悟,眼下国内的局势已经没有你我的用武之地了,是共和还是君宪那都是官僚和政客们在谈判桌上的事情,我们再折腾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葛金章沉思了一阵,郭文远的这番话的的确确触动了他的神经:是啊,滦州兵谏原本是最好的时机,可是现在已经错过了,现在再怎么努力都于事无补。 沉重的吁出一口气后,他情绪低落的向郭文远问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郭文远凝重的说道:“眼下我并没有什么其他打算,只想踏踏实实做一些本份的事,大丈夫总要有建功立业的心志才是。其实我们不应该小瞧袁大人,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拉拢滦州豪绅办民防,一定是有所图谋。” 葛金章虽然性子浮躁,但眼光还是有的,袁肃如此热衷的经营民防,只要稍微有些头脑的人都能看出其中另有隐情。 第26节 此刻他并没有心思去揣测袁肃的真实意图,只是沉声说道:“你说的对,就先且走且看。” 第57章,军火清单 第二天上午,袁肃带着葛金章、郭文远一起来到州府衙门,把二人介绍给王磷同,并把督练公所前期筹备的工作全部委托给二人负责。这一点倒是让王磷同感到奇怪,他原本以为袁肃十分重视督练公所的工作,必然会事必躬亲,怎么突然就把工作推给两名手下呢? 袁肃其实也并不想这么快放手此事,毕竟一切才刚刚开始,这番事业是自己的心血,当然要处处留意敦促才是。不过他考虑到张举人已经发丧,身为张举人刚认可的表侄子,理应要去张府帮忙打点一下。军民x联防的计划已经水到渠成,相比之下他现在更需要进一步打牢人际关系,获得更多的政治资源。 王磷同自然猜不透袁肃的心思,既然对方委派了两名军官负责现阶段的工程,他当然要尽心尽力的配合。当即,他把南郊民工队修建营盘的进度汇报了一下,反正营盘要求不高,仅仅是用作训练之用,所以材料、工期等等相对要简单的对,民工队基本上都是就地取材,再加上王中元前天特意调来一批建材,目前营盘已经初具规模。 “预计腊八节之前就能全部竣工。”他信誓旦旦的说道。 “腊八节?太慢了,最好能在腊月之前完工。这方面还望王大人多多抓紧一些才是。”袁肃寻思了一下之后,立刻说道。 “这……在下尽量吧。”王磷同微微的点了点头。 “另外,招募民壮的计划,以及民兵队的编制之事,王大人最近几天大可与他们二人协商一下,尽快确定下来才是。”袁肃接着说道。 “了然,了然,不妨下午时便与二位一晤?”王磷同看向郭文远和葛金章说道。 “一切听凭王大人安排。”郭文远先声应诺下来。 “哦,对了,敢问王大人购置军火的事情打探的如何了?”袁肃继而又问道。这件事已经交代了有一阵子了,从滦州无论是去天津还是去关外,乘坐火车都用不着多久时间,再加上王磷同又有门路,理应早有结论才是。 “在下正打算找时间见一见袁大人,说一说这件事。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前天下午刚回来,已经联络到三家军火商人,其中一家与我是同乡,以前也常有书信往来。”王磷同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说道。 “是吗?具体说说,这三家各自是什么情况?”袁肃问道。 “按照袁大人的吩咐,尽量找洋货或者新货的卖家,天津那边倒是有洋人在做这样的买卖。不过据说洋人刁钻狡诈,眼下又正逢国内局势动荡之际,这些洋商奇货自居、坐地起价,料想跟他们做生意会有不利。倒是……”王磷同侃侃而谈的说道。 袁肃没有让王磷同继续说下去,他打断问道:“洋人报价了没有?” 王磷同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颔首说道:“倒是说了一些基本情况,在下对比过,确实不尽人意啊。” 袁肃没有任何废话,直截了当的问道:“这洋人都卖什么货,各是什么价?” 王磷同暗暗叹了一口气,心道还真是不好糊弄,于是立刻派了一名仆从去书房把抄录的报价单取来。片刻过后,仆从返回前厅,恭恭敬敬的把报价单递了过里,王磷同没有去接,直接说道:“呈给袁大人过目。” 袁肃接过报价单,打开一看密密麻麻竟有十几行之多,枪械型号五花八门,子弹型号也分好几类。他细细看了一阵,才发现各国各地的枪型都有报价,甚至连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的滑膛枪都列了出来。 快速看完报价单后,他立刻问道:“这些都是天津洋商的报价?” 王磷同点了点头,说道:“是,关外那两家都是咱们国内货,没必要记录的如此清楚。” 袁肃若有所思的说道:“看来你找的这个洋人是中介商,他连其他国家的枪都能搞到。” 王磷同再次点了点头,补充的说道:“应该如此,听我那手下说,洋商是在洋人的银行工作,好像叫什么东方惠利银行……大概是这样……” 袁肃笑道:“是东方汇理银行吧,这可是法国人的银行。” 西方列强在近代中国开设的“跨国银行”,除了向政府提供贷款之外,在民间开展的最大两项业务分别就是倒卖军火和走私古董文物。天津的这个洋商如果真是在东方汇理银行工作,能贩售这么多型号的武器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王磷同自嘲的讪笑道:“还是袁大人博学,在下孤陋寡闻,可记不得那么多外来的东西。” 袁肃接着又看了一遍手里的报价单,发现价格确实不便宜,按照他对这个年代军火市价的了解,报价单上的价格最起码贵了二到三成。尽管他现在有一笔可观的资金,但维持一支军队开销可不是一个固定数字,眼下还是要能省则省。 不过他倒是注意了一下马克沁重机枪,虽然马克沁重机枪已经是近代重机枪的代名词,然而各个国家所生产的制式并不相同,价格也不一样。 在这份报价单上分别有德产、英产、奥产和俄产四种,其中德产最贵,其次是英产,最便宜的是俄产。只是即便是最便宜的俄国制马克沁重机枪,一挺也要三千六百元。 他又看了一下重机枪的制式子弹,十一点四三毫米口径的子弹一千发竟要一百六十元,几乎已经是汉阳造步枪子弹价格的两倍。 要知道重机枪可不像步枪那样省子弹,一场起义行动前后只开了不到六百枪,等真的要动用重机枪时,子弹的消耗速度可以说是步枪的十倍以上。 袁肃深沉的摇了摇头,表情冷酷的说道:“洋鬼子还真漫天要价,价格太贵了。” 王磷同马上附和着说道:“之前在下已经说过,洋鬼子的生意不做也罢。他们往往都只会跟政府合作,咱们办民防犯不着花这些冤枉钱。” 袁肃又问道:“关外是什么价格?” 王磷同笑着说道:“关外价格比洋鬼子的便宜的多,虽然出的都只是咱们中国自己的货,但咱们中国货也不丢人嘛,而且人家还管保质量绝无隐患。” 袁肃深知王磷同肯听与关外军火商有勾结,不过他并没有点破这一点,只要枪好、价格合适,让王磷同赚一些中介费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复问道:“说说吧,关外两家是什么情况。” 调整了一下坐姿,王磷同好整以暇的说道:“是这样的,除了在下那同乡之外,另外一家正是奉省中路巡防营统领,此人姓张,名讳作霖。由于这位张大人是刚刚才荣升中路巡防营统领不久,奉省又正值党人作乱,因此张大人急需出手一批旧枪来换取一笔经费,用以保证奉省一境安全。” 听到这个名字,袁肃立刻扬起了眉毛,忍不住笑道:“竟是张作霖?” 不仅王磷同露出奇怪之色,一旁的郭文远和葛金章都各自有几分诧异。王磷同忙问道:“袁大人,你莫不是认识这位张大人?” 袁肃轻描淡写的道:“以前在关外时听说过此人的名声。” 袁肃刚调入七十九标时,那会儿七十九标虽然还在关外,不过也没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奉命入关参加演习。郭文远和葛金章在关外待了一、两年之久,他们都没听说过张作霖,怎么袁肃一个见习官却是有所耳闻? 当然,他们二人并没有细究下去,毕竟这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王磷同恍然的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这位张大人出的货并不多,大概一共就只有三百支左右,可能还不到这个数字,而且价格也不贵,毕竟是旧货嘛。”他故意在“旧货”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袁肃不禁有些好笑:“才三百支枪,这能卖多少钱?张大人不至于缺钱到这种地步吧。” 王磷同想了想,补充的说道:“这位张大人主要不是卖枪,他带话说可以大量供应各式各样的子弹,要多少有多少,而且价格可以商量。” 听到这里,袁肃才缓缓的点了点头明白了过来,他记得奉省早在一八九八年就建成了一座军械厂,不过在张作霖上任奉天巡按使对军械厂进行改革之前,这座军械厂从来没有生产过枪支大炮,仅仅是用来印制银元、银票以及生产各种枪械的子弹。 相信这么多年的积攒,奉省现在有多得数不清的子弹储备,与其继续存放在那里发霉,还不如拿出来贩售。由此可见,张作霖只是挂羊头卖狗肉罢了,只怕那三百支步枪都不是什么好货,弄不好只要买够了一定数量的子弹,对方还把这批枪打包赠送了。 他倒是觉得以后可以跟张作霖建立弹药供应上的合作,相信其他关外的军火商所贩售的弹药,大部分都是从张作霖这边弄到手的,与其让这些人赚一手差价,还不如直接跟张作霖拿货,价格和质量都有保障。 想到这里,他问了一句:“张大人那边子弹是什么价格?” 第58章,分开进货 王磷同答道:“步枪子弹一千发是九十二元,手枪子弹一千发是八十八元,重机枪子弹一千发是一百一十元。这些价格都是市价,若袁大人购买的够多的话,一定还会便宜一些。” 袁肃微微点了点头,这些价格确实要比洋商那边合理的多。他思索了一会儿之后,继续向王磷同问道:“既然张大人这边不出枪,那还是说说你那位老乡吧。” 王磷同立刻显出精神奕奕的神态,说道:“在下这位老乡在关外已经经营了三五年之久,颇有几分产业,而且最近刚刚弄到一批未开封的新枪,都是光绪二十九年金陵制造局产的快枪,大约有五百支之多。以在下与他的交情,必能拿下一个优惠价格。” 袁肃若有所思的问道:“金陵制造局的货怎么跑到关外去了?另外,居然还是光绪二十九年生产的枪,理应不可能这么快流通到关外才是。” 王磷同笑呵呵的说道:“既然做这门生意,当然会有其门道,袁大人毋须多疑,此事绝不会有假,在下与这位老乡交情颇深,前年还见过面呢!而且在下派去关外的心腹也回报说是曾亲眼见过这批货的。” 袁肃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的说道:“我自是相信王大人,那么五百支全要的话,价格能谈到什么程度?” 王磷同小心翼翼的说道:“毕竟是未开封过的新枪,市价当然要稍微贵一些,袁大人应该是懂得这道理的吧。他带话给在下说是一支枪在关外价格是一百八十元到两百元不等,但在下有信心能把价格压在一百五十元,袁大人您看……” 这时,一旁的葛金章忍不住冷笑起来,说道:“一百五十元?汉阳兵工厂原产汉式步枪出厂价只要八十九元,从金陵转到关外去竟贵了将近一倍的价格?” 王磷同讪笑着说道:“葛大人,你这就不懂了,毕竟咱们找的不是厂家,人家经手买卖总要赚一些利润不是?再者,就咱们眼下这种情况,只怕不好找厂家拿货,且不说咱们规模小人家看不上,更何况从上到下还要走不少程序,相信袁大人也不想这么麻烦吧。” 袁肃确实不希望购置军火的事情太过声张,若真要向兵工厂直接订购军火,到时候一定会让总镇那边获悉消息,毕竟七十九标是有前科的,在如此敏感的时候做出如此敏感之事,绝对不理智。不过他也很清楚,王磷同所报出的价格肯定有水分,一百五十元一支汉式步枪,那自己还不如从洋人那里订购美国或者德国的步枪。 深思片刻之后,他脸色渐渐严肃起来,盯着王磷同说道:“既然是王大人的老乡,才优惠三十元多多少少有些说不过去吧,这也太贬低王大人跟此人的交情了。这样吧,王大人再去仔细谈一谈,六万元拿下这批枪。” 原本七万五的价格被压到了六万,活生生的少了一万五,这实在是在王磷同的意料之外,他惊讶的说道:“袁大人,六万元,这……” 袁肃笑着打断了对方的话,颇有深意的说道:“王大人,正所谓细水长流,只要这次事情办的好,日后必然还会有更多合作的机会,你说是吗?” 这句话听上去似乎是在指王磷同的那位老乡,但袁肃却故意没有指名道姓,因而更显出一种一语双关的意味。他不仅仅是在说王磷同的老乡,同样是在叮嘱王磷同,如果这件事办的不好,自己必然不会再给王磷同任何信任,也绝对会安排人取而代之。 王磷同看着袁肃脸上似是而非的笑容,心头禁不住的一凛,慢慢咽了一口口水之后,他堆笑着说道:“在下了然,请袁大人放心,在下知道该怎么做了,哪怕在下这身老骨头亲自出马也一定把价格谈下来。” 袁肃满意的点了点头,依然笑着说道:“有王大人这番话,我就放心了。那这批枪的事情就全权交由王大人来负责,交易之事王大人肯定比我有经验,相信不会出任何差错。另外,除了这批枪之外,我还打算向洋商订购三挺德产重机枪,另外再从张大人那边采购两万元的子弹,步枪子弹和重机枪子弹各一半。这三笔交易一共就整算十万元,多余的钱就权当王大人打点之用。” 王磷同赶紧在心里计算了一遍,三挺德产马克沁重机枪合计一万二千元左右,订购五百支步枪是六万元,采购子弹是两万元,这么算来倒是还余下八千多元。比起之前五百支枪的回扣数,显然这八千元太少了一些,而且这还是三方面交易,前前后后打点之用肯定不会少,最后能到手一半已经算不错了。 尽管心头很是失望,只是他可不敢轻易表露在脸上,反而还要笑着谢道:“袁大人您就放心吧,在下一定尽快把这件事办妥。” 坐在一旁的葛金章微微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向袁肃问道:“袁大人,民防需要重机枪……”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另外一边的郭文远连忙咳嗽了一声,同时还向其递了一个眼神。 葛金章连忙收声,一时陷入尴尬之态。 袁肃先看了一眼葛金章,又看了一眼郭文远,一句话都没有说。 王磷同自然不是愚笨之人,这一幕他是清清楚楚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有些嘀咕起来:看来,果然不出所料,这位小袁大人野心不小呐。他早就料到袁肃的动机不纯,只是这件事与自己利益相关,因此才没有点破这一点。既然早有心理准备,他此时此刻自然也不会多嘴,反而还很适时的转移了话题。 “哦,对了,袁大人,关于督练公所五部人事安排的事情,昨天诸位大人已经拟送了一份推荐名单,还请袁大人亲自定夺一下。” 王磷同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亲信仆从去将名单取来。 袁肃接过名单简单看了一眼,上面居然有二十多个名字,看来滦州乡绅们还真是抱着宁滥勿缺的心态来推荐。他对名单上的这些人一点都不熟悉,王磷同让自己亲自来定夺显然只是一句客套话,该怎么安排人选还的向对方询问意见。 他没多说废话,让王磷同先把这些人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 王磷同花了一些时间向袁肃一一说了这些人的情况,无非是“王夫子的长子”、“李大人的小舅子”或者是“陈大人的妻弟”之类,至于这些人有什么特长、性格如何,仅仅用一句话便能一言概之。 袁肃听完王磷同的介绍之后,不禁皱起了眉头,沉吟半晌之后问道:“依照王大人的意思,在他们当中哪些人最合适出任督练公所的职务呢?” 王磷同这几天的心思全部花在琢磨这份名单上面,毕竟他既要做到不得罪滦州豪绅,又必须考虑这些人不会给督练公所添乱,要知道若督练公所出了什么闪失,官牍文件上可是写着自己的大名呢。此时他心中自然有了万全之策,当即当着袁肃的面圈出了八个名字,并且将这些人适合出任何等职位也做了说明。 袁肃看了一下这八个名字,除了王中元和张举人两家之外,正好是滦州豪绅一家一人。张举人自是不必多说,其对此事根本没有任何心思。至于王中元也并非是王磷同故意错漏,而是对方所推荐的人选竟是北城陈大人的外甥,后者正好在那圈出的八个名字当中。 看到这里,他不由自主有些奇怪起来:王中元不像是不懂事理之人,他推荐陈大人的外甥究竟是什么意思?想到这里,他立刻向王磷同问道:“这位陈大人的外甥高建阳是什么来头,为何连小王大人都推荐此人呢?” 王磷同笑着说道:“说来,这位高建阳可是咱们滦州士绅子弟当中最有出息的一人,本名高顺,字建阳,为人勤奋好学,对人也彬彬有礼,一点没有纨绔之风,在北城颇有誉名。不仅除此,高建阳还曾东渡日本求学,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高材生呢。” 袁肃深知这个年代留洋归来的人才含金量十足,轻易就能到官办机构谋一份不错的差事。正因为想到这一点,他不禁又问道:“既然曾在日本留学,那他应该有正当工作才是,怎么会被推荐到督练公所任职?” 王磷同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虽然高建阳为人谦逊,但是仍然有几分书生气,并且多年留洋在外,受洋人思想遗毒颇深。如今高建阳留学归来业已有三年之久,之前倒是收到过不少京城和省府发来的电函,邀请他过去就职。岂料高建阳声称不愿与朽木为伍,拒绝了所有邀请,之后便一直留在滦州,专心打理其舅父的棉纺厂。” 袁肃着实没想到滦州竟还有这样的人才,他不禁笑道:“此人竟有这样的奇志?那这次推荐他到咱们督练公所,可有答应下来?” 王磷同说道:“这件事倒是没问过高建阳,不过理应不会有差池。毕竟督练公所旨在保滦州一方太平,高建阳好歹是有志之士,即便不愿意为官方效力,也应该会为滦州本地民生做出一份贡献才是。” 袁肃点了点头,叹声说道:“王大人所言极是,我倒也希望能邀请这位高建阳加入我们。有更多有志之士投身军民x联防事业,相信这番事业一定能事半功倍。” 王磷同随即表示,他会竭尽全力说服高建阳接受这份职务。 之后,袁肃又听王磷同介绍了另外七人的情况。王磷同特意挑选的都是些平日x比较规矩的士绅子弟,虽然这些人没什么一技之长,却也并没有重大的恶迹。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即便这些人帮不上忙,却能尽量不帮倒忙。 对于王磷同的安排,袁肃自然很满意,从这一点上他也能看出王磷同是一个能做事的人。 第27节 至于对方贪得无厌的性格,这几乎是这个年代中国官员的通性。他并非一定要强调个人品性如何高风亮节,只要不是那种尝到甜头又不办事的人即可。 第59章,安山丧礼 当天下午,袁肃便暂时搁下手里的所有公务,将一应事务都交给郭文远、葛金章与王磷同协作处理,而他本人则在午饭过后前往安山镇,以表侄子的身份来到张府,协助张举人打点丧礼的一应安排。 自从张举人发丧之后,张府已经陆续接待了许多邻近的亲戚,其中还包括那些滦州豪绅派来的亲属心腹,这些人都是遵照本地风俗来府上帮忙,因而一时间张府显得十分有人气。 对于袁肃亲自来到张府张罗帮手,张举人感到甚是欣慰,他很清楚眼下军民x联防计划正处于起步阶段,现在理应是袁肃最忙的时候,对方完全不必在这时候遵循礼俗。既然对方还是来了,他心中自是知道这位刚认不久的表侄子是有心之人,当即不仅亲自热情接待了袁肃,还将袁肃引见给其他亲戚认识。 尽管这几天到达安山镇的张家亲戚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直隶总督张镇芳以及袁家吊丧的人都还未到。但是袁肃很清楚,一旦张氏宗亲都知道他是张举人的表侄子,自己便真正融入了这个庞大的家族之中,继而有了一个更充实的身份背景。 在与这些张家亲戚见面时,袁肃尽量表现的谦逊有礼,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总之先打好关系再说。相信过几天直隶总督张镇芳会亲自到来,到时候有一个好口碑,也好更容易获得张镇芳的认可。 整个下午的时间,袁肃主要就是陪着张家亲戚闲聊,基本上并没有什么需要他出马打点。张府的家丁、帮工原本就不少,再加上那些亲戚家的小辈奔走出力,整个府院都应付的有条不紊。那些名义上来帮忙打点的人,要么是走走过场,要么是故意讨好。 一直到傍晚,袁肃在张府用过晚饭,随即便向张举人告辞离去,并说明日一早会再赶过来。依照本地的风俗,亲属赶来帮忙打点丧礼基本上都会直接住在府上,直至出殡之后方才各自返回家中。 张举人本打算留袁肃在府上住下,省的每天还要跑来跑去。不过袁肃却知道最近张府来来往往的人颇多,客房未必够用,再者自己就住在滦州城内距离安山镇不远,没有什么不方便,因此还是执意返回城内。 张举人只好不多留,吩咐黄管家送袁肃到大门口。 刚来到大门口取军马时,忽然看见一个身穿新军军服的兵士正蹲在马桩一旁,这名兵士看到袁肃出来时,连忙站起身迎了上来。 袁肃细看一眼,只见对方竟是孙连仲。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军民x联防的事情,倒是没有再去第一营走动,几乎就把孙连仲和赵山河忘却在脑后了。他倒是感到很奇怪,今天孙连仲怎么会出现在安山镇? “孙队正,你怎么会在这里?” “袁大人,卑职奉命驻守在张府,适才听闻袁大人到来,又不敢贸然去堂庭上,所以只好在这里等候。”孙连仲一副恭恭敬敬的姿态回答道。 “上次我来时,并没有见到你在这里,怎么,该不会你们一营制订了轮班制度吧?”袁肃笑着问道。 “不瞒袁大人,正是如此,这也是赵大人最近才定下来的规矩。”孙连仲回答道。 “你刚才说你在这里等候多时,找我有什么事吗?”袁肃说道。 “倒是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许久未曾见到袁大人,今日特意来打一声招呼。”孙连仲呵呵笑着说道。 “你倒是有心了。”袁肃颔首说道。他知道在孙连仲从警卫队调往第一营时,自己对其说过的那番话一定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不过这并不是坏事,自己巴不得能收买更多的人心。 “袁大人今日来安山镇,必是为张府丧礼而来。说到这件事,之前石门镇和安山镇劫案如今依然未有进展,只怕在张举人面前不好过,卑职等人也颇有内疚之心,这么久都不能抓到贼人,实在是惭愧。”孙连仲缓缓叹了一口气说道。 “孙队正你毋须自责,这种事是急不来的。缉拿贼人是不可放松,但同时也要做好预防工作,绝对避免再发生类似的事件。最近你们第一营委实辛苦,毕竟第二营还在整顿之中,第三营又是张标统嫡系部队,这段时间也只靠你们四处奔走了。”袁肃勉励的说道。 “身为军人,自当尽本份之力,唉,只可惜这段时间也都是瞎忙活了。”孙连仲叹道。 “你有这样心已属难能可贵,至于其他方面毋须太过纠结就是。那么,你们第一营最近还在附近镇子上巡逻吗?”袁肃随意的问了一句。 “有的,每天都有队伍去附近的镇子上巡视。大前天的时候又抓到了几个逃兵,陈大人审过了,并不是参与劫案的人。只怕那些贼人早已逃出滦州境内。”孙连仲说道。 “这件事我倒没听陈大人提起,我希望能尽快召回那些逃兵,不过看目前的进展,只怕并不容易了。等张举人府上的事情忙完了,我会专门去一趟你们一营,跟你们商量一些事情。”袁肃交代的说道。 “哦,是这样吗?”孙连仲本打算询问袁肃究竟是商量什么事,这样一来自己还能提前做一手准备,不过他发现对方并没有提前透露的意思,只好不敢多嘴。 “若没有其他事情,我还要赶着回城,就此先告辞了。”此刻天色已晚,袁肃不便在多逗留,于是向孙连仲招呼道。 孙连仲原本只是打算来打一声招呼,自然没有其他事情了,他连连应了几声,并亲自去帮袁肃把军马取了过来。 在返回滦州城的路上,袁肃倒是仔细思虑了一下孙连仲的情况,今日这次见面可见对方是有心之人。不管怎么说,既然孙连仲是向着他这边,自己理所当然应该多照应一些。 之后几天时间里,袁肃每天都会在早上七点时赶到张府,虽然很多时候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仅仅是张家同辈亲戚们闲聊,不过有时候也会代替张举人招待新到的客人。 冬季的发丧时间按常理只有七天,不过一些大户人家亲属众多,往往会持续长一段时间。发丧之后便是丧礼、殡礼,再之后还有“守山”、“烧七”之礼,不过最后两项基本上都是由直亲负责,像袁肃这样的表亲不一定要参加。 随着这几天的交际,他渐渐与张家宗亲熟络了起来,尤其是同辈当中的几个年轻人相谈甚欢。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好兆头,自己确实已经融入到这个庞大的家族当中。 转眼间到了一月十七日,就在这天从京城忽然传出一则惊人的消息,袁世凯在退朝归家途中遭到革命党人的掷弹刺杀,随行护卫多人遇难,不过袁世凯本人安然无恙。 这几乎是这段时间里最为轰动的一条新闻,原本南北双方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议和谈判,国内上上下下都以为南北之间很快会恢复和平,而这次刺杀显然掀起了另外一股波澜。 无论是南京临时政府还是各省军政府,又或者是那些市井小民,人人都开始担心袁世凯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雷霆震怒,放弃继续和谈而转为继续使用武力平乱。 不得不说,在这个关头大部分中国人依然希望能和平解决南北矛盾,战争毕竟是灾难,国内经济脆弱不堪,民众生活艰苦洁具,谁都不想因为战争的继续而加重自己肩头的负担。 南方诸省的官僚阶级同样为之惊惶,他们最期待的就是大革命之后的重新洗牌,所谓拥护临时政府无非是有一个谈判的筹码,然而他们心里却十分清楚,这个烂摊子始终得交给袁世凯来收拾。原本议和谈判进行的有条不紊,一切已经接近拨云见日,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事故,那些革命党当真是登鼻子上脸。 这股紧张气氛很快席卷了全国上下,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滦州。 尽管滦州最近热传的事情是军民x联防和筹建谘议局之事,再有就是安山镇张举人的丧礼,但是当袁世凯遇刺的消息传达时,很快就引起了更大的反响。 甚至在安山镇张府的丧礼现场,人们闲暇之余都在谈论这件事。 而就在这消息传开后的第二天,张举人在保定的胞兄张镇芳家总算赶到滦州来奔丧,不过张镇芳本人并没有来,只是派了其正室携带长子、次子以及一众家人代为前来。 在如今封建思想浓重的年代,张镇芳此举大有不妥。但考虑到京城发生的事故,以及政局越来越不稳定,或许张镇芳正因为这些原因而耽误了行程。由此也能进一步看出,袁世凯遇刺之事果然非同凡响。 张举人带着一众亲戚赶到滦州火车站迎接嫂夫人一家,火车站紧挨着七十九标标部,因此张举人顺道也叫上袁肃同去车站迎接。身为张镇芳的女儿,张涵玲也来到火车站,她与袁肃站在一起等候着火车站进站。 当远处火车汽笛声低沉的传来时,张涵玲俏丽的小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袁肃在看向火车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了张涵玲,于是笑着问道:“张小姐很快就要见到家人了,相信现在一定很高兴吧。” 张涵玲点了点头,带着酒窝说道:“大娘对我可好了,我最喜欢跟姨娘在一起。” 袁肃脸上微有疑惑,说道:“大娘?”不过很快他又恢复平静,可能张涵玲并不是正室所生,所以管大夫人叫大娘。 张涵玲回过头来看了袁肃一眼,发觉到袁肃那一丝疑惑,当即欢快的笑道:“你肯定猜不到,其实我并非家父亲生。” 袁肃皱起了眉头,奇怪的问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张涵玲摇了摇头说道:“我才没开玩笑呢,我是幼年时过继到张家的。以前听说大娘很希望家中能诞下龙凤胎,只可惜到最后只有两位哥哥,其他姨娘也无没有女孩,后来大娘就跟同族嗣父商议,将我过继到张家来了。” 对于这个消息,袁肃倒真是十分诧异,他之前可从没想过张涵玲会是这样的身份背景,同时也很奇怪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封建年代,哪里还有人家热衷于女孩?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总有一些人会有自己独特的观念。 想必正是因为张夫人喜欢女孩的原因,平日对张涵玲宠爱有加,所以这位张小姐现在才显得十分高兴。 袁肃回过神来之后,叹声说道:“你要是不告诉我,我还真的猜不到。” 张涵玲冲着袁肃嬉笑了一笑,然后再次转向火车进站的方向。 片刻之后,火车总算进站,经过一番周折,从保定而来的张镇芳亲属陆续下到站台。 张举人率先迎上去向嫂夫人问礼,又让跟随他一起来迎接的小辈上前行礼。张涵玲最先跑了上去,扑入张夫人怀里嘤嘤了哭了一阵,张夫人关爱深切的安抚了一番。 当轮到袁肃上前问候时,张举人倒是着重介绍了一番。 张夫人起初见袁肃穿着一身军装,只当是滦州本地的军官前来讨好,因此并没有给袁肃好脸色看。直到张举人介绍说袁肃是袁宫保侄子时,张夫人才立刻改变了态度,热情的寒暄了两句,并且还提到京城发生行刺案的一些情况。 据张夫人所说,行刺案确切发生在十六日晌午,当场有三人遇难,直至昨天时京城方面已经逮捕了六名嫌疑犯,目前正在刑讯当中。原本张镇芳已经决定来滦州奔丧,正是因为出了这档子事故,国家局势一下子严峻起来,故而只能临时取消了行程。 说到这里时,张夫人再三向张举人道歉,同时还代张镇芳慰问了一番。 张举人只是淡然的应了几声,没有过多的评论这件事。 袁肃本人对袁世凯遇刺的事情是有了解的,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担心南北双方会因为刺杀案而突然恶化,因为案发当天正是袁世凯逼宫劝退的日子。想必走到这一步袁世凯已然再无回头之路,而用不了多久,中华民国就将正式接替“大清国”。 第60章,训练方案 就在张府发丧的这十多天时间里,民兵督练公所在王磷同、郭文远和葛金章三人的操办下,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之前所拟定的五部人事安排,几位士绅子弟都欣然到任,就连那位有奇志的高顺也在王磷同多次拜访游说之下答应加入督练公所。 南城郊的民兵营垒如期完工,虽然一开始袁肃没有给民工任何工钱,仅仅是包三餐和住宿,不过在竣工当天他还是从王磷同那里调了一笔钱,给每个民工派发了五元钱的补贴,使得这些民工万分激动。 同样是在这段时间里,郭文远和葛金章参考了王磷同提供的民户资料,终于制订了一套完整的招募和训练计划。根基滦州现有民户数量统计,结合民防计划的目的,预计一共可以招募一千名左右的青壮编入民兵队列,前后分为两期来进行训练。 关于训练的方案和内容,郭文远和葛金章也做了精心设计,确保以最快的速度达到最好的训练效果。当然,毕竟只是训练民兵而不是正规军,因此训练强度并没有那么严厉。 一月二十日,张府正是出殡,袁肃随着扶灵的队伍前往山上参加葬礼,前前后后忙碌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返回城内。 刚刚在后勤处的马棚下马,突然间马棚后面冷不防的闪出一个人影,让袁肃吃了一惊。 “是袁大人吗?您总算回来了!” “杜预?你到底搞什么鬼,黑灯瞎火的躲在马棚后面做什么?”袁肃听出了声音,一时间忍不住有几分气恼。 “小人一直在等袁大人,郭大人、葛大人说有急事等袁大人定夺,小人不敢怠慢,想到袁大人每天必会到后勤处还马,所以就在这里等大人您回来。”杜预一边跺着脚,一边说道。大冬天的晚上待在外面,早就把他冻得不行了。 “就算要等,你也毋须在马棚这里等啊,去办公室也好过这里呀。”袁肃沉着声音说道,他看着杜预茫然的样子,心头再没有火气,只剩下一股脑的郁闷。 “袁大人办公室看不到这边,就怕袁大人回来的稍迟然后直接回宿舍休息了。郭大人、葛大人说是有急事,小人就怕误了事。”杜预连忙解释道。 袁肃本打算再教训几句,但是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看得出来,杜预这个人实在是太老实了,真知道到日后能否有出息。 “罢了,郭伯济和葛仲文他们现在在哪里?”他问道。 “两位大人应该还在袁大人的办公室等候。”杜预说道。 袁肃点了点头,与杜预一起向西营房走去。 来到办公室的营房,靠内的一间房间还点着煤气灯,隐隐约约有人声传出。 袁肃径直的走了过去,瞧见郭文远和葛金章坐在墙角的茶几两边,正在讨论什么话题。 二人见到袁肃出现时,连忙站起身来行礼。袁肃向他们罢了罢手,示意二人落座。 “张举人那边总算忙完了,这些时日还真是有劳你们费神费力,辛苦了。”袁肃说了一句客套话,随即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这几天虽然没做什么事情,可起早贪黑的到处奔走,着实感到有些疲惫了。 “承蒙袁大人信任,我们也只是做了分内之事罢了。”郭文远回答道。 “哦,对了,杜预说你们找我有急事,是不是督练公所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袁肃问道。 “督练公所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之所以是急事,是因为所有事情都已经准备妥当,只等袁大人定夺之后,便能开始下一步的行事。”郭文远说道。 “这样啊,说说吧,什么事?”袁肃调整了一下坐姿,稍微提起一些精神,但凡与督练公所相关的事情,他都会尽心尽力的去处理。 郭文远回过头来看了葛金章一眼,葛金章马上将先前搁放在茶几上的一份文件拿了起来,走到袁肃面前将文件呈递了过去。 “袁大人,这是我等制订的招募和训练方案,请您过目。”葛金章说道。 袁肃接过文件打开来仔细看了起来,这份文件整理的有条不紊,看来确实是下了不少功夫。在招募方面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无非是招募动员和宣传的方法罢了,就目前看来郭文远和葛金章安排的都很好。先是在各县各镇张贴布告,再配合各地士绅官长的动员,把督练公所的情况说清楚即可。 按照之前简单讨论过的办法,督练公所将提供一日三餐和住宿,并且所有入营参加训练者都配发一套冬装。除此之外,在整个训练期间还分别设有日奖、周奖、月奖和总结奖等奖项,所有奖励都是以粮食或者现金结算。 第28节 至于这些奖励的名目,虽然暂时还没能详细拟出,不过这些都是简单的文案工作,随意都能安排周全。 关于训练方面,袁肃看到这份文件里有两套方案。第一套方案是采取全日制准军事化训练,也就是趁着农闲之际,将招募起来的壮丁关在训练营里,全日进行操练。所有操练项目大部分与正规军相差无几,只不过没有那么高规格的要求,重在教会民兵使用枪械、各种队列口令以及基本作战队形。 如果按照这套方案,一期训练时长只需要四十天时间即可,勉强一点一个月时间也行。 这套方案的好处就是速成,尽可能抢在开春农忙季节之前将前后两期民兵都训练完毕。坏处就是时间过于仓促,训练不够精细,而且全日训练对环境、人员体能等等杂项方面都有很高的要求,如果操作不当还会适得其反。 第二方案则相对比较复杂一些,是要求第一期民兵进行长达两个月的精细训练,训练强度由弱渐强,每天固定训练六到八钟头,其余时间由民兵自由活动休息。第一期民兵尽可能全面的掌握各项军事技巧,做到接近正规军的标准。 从第二期开始,因为进入农忙季节,故而训练时间有进行大幅度调整。规定但凡报名参加这一期民兵训练的青壮,白天在家务农七个钟头,随后赶到训练营参加两到三个钟头的训练。这一期训练时间可以持续三到四个月,虽然每天训练时间短,但只要坚持完成全部训练,其效果相信应该不必第一期差不多。 再者,青壮每天在田地干活时原本就是一种体能锻炼,之后只要在训练营里稍微进行技巧和常识上的点拨即可。 第61章,学习方法 这套方案的特点用一句话形容便是“慢工出细活”,而且军民x联防计划本来就不止招募两期民,往后在任何季节开始招募民兵时,都可以使用这套方案来组织训练。 看完文件之后,袁肃立刻说道:“其他方面都没什么,在训练方案上面我觉得第二套方案要比第一套方案好,可以就先按照这套方案来执行。” 郭文远和葛金章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脸色各有不同的变化。 袁肃等了一会儿,见二人没有应答,下意识的抬眼看了过去,察觉到二人神色的变化。他将手中的文件搁了下来,问道:“怎么,你们有什么话要说吗?” 郭文远犹豫了一下,随即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袁大人,其实在下与葛仲文制订的训练方案仅仅只是第一套方案。” 袁肃扬了扬眉毛,正色的问道:“哦,是吗?那第二套方案呢?” 事实上他应该猜出第二套方案应该是一个熟悉滦州当地农忙工作的人所制订,否则也不会合情合理的安排农忙时间和训练时间。尽管军队当中有不少士兵都是农家出身,可一来长久没有务农,早已缺乏相关经验,二来各地方的农作习惯也有不同。除此之外,像郭文远、葛金章这样的军官理应更不会懂得这方面的事情才是。 郭文远继而回答道:“第二套方案正是王知州提到的那位高建阳所给出的建议,不过在下跟葛仲文都觉得这套方案并不周全,那些民壮在田地里忙了一整天,哪里还有心思参加训练?到时候就怕这些人在督练公所里混日子。” 袁肃承认有这种可能性,但毕竟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只要在督练公所加强管制、提高奖励,双管齐下之下必然能刺激民兵们的积极性。 他现在倒是对这位高建阳感到有几分欣赏,虽然素未谋面,不过从对方提出的建议中不难看出,此人确实很有才干。他甚至开始感到奇怪,为什么历史上就没有“高建阳”这个人物的记载呢?莫不是这位“奇志”人士一生奉守自己的行为准则,不肯出世展露能力? 他暂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思,默然了一阵之后,他做出了决定,说道:“就按照第二套方案来办,你们要清楚组织训练的是我们,所以调动民兵参加训练的积极性也是我们的责任。从其他方面想办法,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 郭文远点了点头,郑重的说道:“在下明白了。” 顿了顿,袁肃又问道:“按照你们制订的招募计划,从明天开始就是正式招募了,对吗?” 葛金章应道:“正是。预计招募七天时间,二月一日正式开始第一期训练。” 袁肃微微颔首说道:“很好,这件事你们要抓紧一些,不要发生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故。过几天我会召开一次会议,专门谈一谈训练内容方面的事情。没其他事的话,今天就先到这里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打起精神来做事。” 郭文远和葛金章各自应了一声,便一前一后退出了办公室。 袁肃伸出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忽然瞥见杜预还规规矩矩的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他暗暗叹了一口气,立刻说道:“杜预,你过来坐下,我有事情跟你说。” 杜预连忙快步走到袁肃办公桌前面的地方,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落座了下来,他小心翼翼的向袁肃问道:“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袁肃沉吟了片刻,之后不温不火的说道:“谈谈最近的表现吧。诚实的说,你是一个老实人,勤奋忠心。不过,我要说的是,你实在是太老实一些,老实过头那就变成呆子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杜预睁大眼睛思索了一阵,不太确定的点了点头,应道:“小人……明白。袁大人放心,小人……小人以后一定改……” 袁肃打断了杜预的话,沉声说道:“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这么说吧,杜预,你多多少少是读过书的人,在文化程度方面你比许多人都很强,所以我也相信你有不错的学习能力。我希望今后你能好好学习、努力学习,不仅要学习书本上的东西,还要学习人情世故、社会百态,让自己变的灵活一些。” 杜预若有所思的喃喃说道:“学习?” 袁肃很清楚杜预现在的情况,就算对方家境好能继续读书,到头来也只是一个书呆子罢了。好在对方身上不是一无是处,勤奋和忠心便是两项很重要的优点。他不在乎自己的手下有多笨、多蠢,只要有勤奋的态度,很多东西都能通过后天的努力来弥补。 事实上他还是很看好杜预的,自己白手起家,身边没有什么亲信心腹,往后的路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与其花心思去寻找亲信心腹,还不如悉心培养一名可以信任的帮手。 缓缓的点了点头之后,他对杜预说道:“从明天开始,你每天至少要读一份报纸,把报纸上你认为重要的新闻、故事或者消息什么的,都简单的记下来,然后你还要在后面加上你对这些事的看法。记住,全部都用笔写好,吃晚饭之前拿给我过目。” 听到这里,杜预一下子慌了神,连忙说道:“大人,小人……小人许多年没动过笔了,很多字都不认得,更别说写出来。这……这……小人天资愚笨,只怕难以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呀,大人您看是不是……” 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你不必有过多压力,此事有赏无罚,你只需要每天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即可。报纸上不认识的字,你可以询问军营中的其他人,至于你的字写不好也没关系,多写多练慢慢就会变好。” 杜预稍微松了一口气,答应道:“小人明白了。” 袁肃继续说道:“我主要会看你的评论,只要你评论的好,我必然会奖赏你,评论的不好也无妨,反正每天都有机会,就看你有没有上进心。记住,我要求这件事必须由你独立完成,你可以向别人请教自己不认识的字词,但绝不能让别人帮你读报纸,更不能找他人来帮你代笔,明白吗?” 杜预连忙点着头说道:“小人明白,每天看报纸,不找别人读报纸,不找别人代笔。小人一定尽力做好,不让袁大人失望。” 袁肃欣然的笑了笑,说道:“很好,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第62章,滦州隐士 从第二天开始,袁肃便没有再前往安山镇张府,整个丧礼已经结束,剩下的仪式只是张家直系亲戚的事情。他将精力重新转回到督练公所上面,一大早去了一趟南城郊视察训练营,又督促郭文远、葛金章和王磷同等人去各乡各镇进行动员宣传。 督练公所的营垒比袁肃预想中的要好得多,不仅有一道木栅栏围成一圈,而且营房、沙场、哨楼一应俱全,废物利用能达到这种程度,显然是出人意料的。 王磷同暂时派了几名衙役驻在营垒这里,这几天也在张罗着床铺、油灯、食物等物品,陆续派人送到营垒这边安置好。 袁肃也打算从七十九标调派几名士兵到营垒这边看着,毕竟这段时间空闲着,里面有不少东西总得留意一下。不过他在标部大院这边实在调不动人,张建功的手下可不会轻易听从自己的号令,再者自己也不信任第三营的人。 他考虑过几天抽空去一趟第一营,跟赵山河商量一下这件事,看看能不能从第一营抽调一些士兵驻扎到督练公所这边来。 虽然前阵子京城传来的重大消息在滦州引起了一场轰动,但是时到今日,当督练公所正式开始招募民壮的消息传出来后,立刻就取替了之前的大事件,再次成为滦州街头巷尾最为热议的话题。 袁宫保大人被行刺那是国家大事,对于滦州小老百姓们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 然而招募民壮却是直接发生在身边的新奇事,在之前不清楚具体规则时,人们并不清楚军民x联防到底会怎样开展。可等到今天看到张贴在布告栏上的讯息后,原来应召加入民兵队列不仅一日包三餐,还免费配发一套冬装,这对许多穷苦人家来说是一件极大的好事。 本来年关难过,冬季又缺粮少米,大部分青壮皆闲来无事。如今官府不仅提供保卫家园的正经事做,还能解决温饱问题,不可不谓是雪中送炭。对于小老百姓们来说,再没有什么比温饱更重要的事情了。 公告上的内容很快不胫而走,人们四下奔走相告,才不到半天的时间,已经传遍整个滦州辖内,甚至连临近的其他州县也都有所听闻。 滦州各县各镇闲暇在家的青壮闻讯之后,三五人群争先恐后的赶到最近的报名点。 所有报名工作皆由州府安排到各县府、镇府设置报名的,几乎各镇都有一处报名登记点。而且在已经张贴出去的公告上也清楚的注明,此次招募人数有限。 正因为如此,才仅仅第一天的时间就已经有将近八百名青壮报名,人们生怕赶不上名额,哪怕排再长的队伍、赶再长的路途都争抢着要在今天之内报上名。 尽管袁肃和王磷同都预料到这件事会得到民间积极的响应,可按照第一天报名人数的规模来看,依然极大的超出了他们预料的范围。 当天晚上,袁肃在州府衙门召开会议,将之前委任的督练公所五部官员全部邀请到场。 也正是这次会议上,他与那位久负盛名的高顺初次见面。 不得不说,对方在走进前厅大门时就十分夺目,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脑后的辫子早就剪断,头发梳理成西方流行的四六分发型。比起其他七位仍然穿着中式服装的士绅子弟而言,这位高顺显然十分特立独行。 他不禁在心里纳闷起来:滦州民风并不开放,高建阳剪断了辫子还一副假洋鬼子的打扮,乡绅之间怎么会给出好口碑呢?莫不是高建阳的名声是王磷同故意吹出来的? 趁着王磷同低声向自己一一介绍进门的众人时,袁肃同样低声向王磷同询问道:“这位高建阳平日就这身打扮吗?” 王磷同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并非如此,说来奇怪,在下也是头一次见高建阳如此打扮。素日里他断辫蓄发已经让邻里习以为常了,不过洋人的物什倒是少见的很。” 袁肃心中有几分恍然,由此可见高建阳是故意这身打扮,然则真正的意图是什么,一时间还不得而知。 等众人先后走进前厅,袁肃与王磷同起身相迎。袁肃先做了一下自我介绍,这八位士绅子弟除了其中两人曾在张府丧礼期间见过,其余几人都是初次见面。之后,他又将郭文远、葛金章做了引见,并说明二人日后在督练公所的身份,是军队直接派驻督练公所的专员,将会全权负责督练公所军务方面的工作。 这几位士绅子弟表现还算得体,听完袁肃的介绍之后,每个人都客气的先向袁肃寒暄了几句,再向郭文远、葛金章问了礼。 一番寒暄结束,袁肃请众人落座。这几位士绅子弟相互虚礼谦让了一阵,这才各自找了一个合适的座位落座。 袁肃先向众人说了一些勉励的话,接着不等众人答复,直接把话题转入了正题。 “今日召集诸位开会,一则是希望在督练公所正式启动之前相互之间认识一下,二则是有一些相关的公务要与诸位商讨商讨。诸位都是大家子弟,街坊邻里之间多多少少是熟悉的,适才也有介绍认识,希望诸位日后能群策群力、团结协作,为拱卫滦州治安尽一份力。” 众人听完后,各自应诺了几句。 “督练公所一应具备,就只需要招募民壮入营组织训练。眼下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倒是存在一些小问题需要费些神力。今日是招募的第一天,响应者众多,这原本是好事,不过照此规模来推算,只怕接下来几天应募的人数会大大超出我们的预计范围。并非我们不愿意接受这么多人的报名,而是督练公所物资有限,人数如果太多只怕难以为继。”袁肃继续说道。 在场士绅子弟们立刻交头接耳议论了一阵,也有人忍不住立刻提出了建议: “这不过是小问题而已,既然人数众多,我们大可在招满预计人数之后便终止招募。” “是啊是啊,这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如若不行,袁大人大可再召集滦州士绅官僚捐一笔物资,让民兵队伍规模扩大一些也好,兵不在多,多多益善嘛。” 袁肃听着这些人的建议,只是微笑着颔首,并没有说什么。 就在这时,那位身穿西装革履的高顺在等待所有人都说完之后,温文尔雅的开口说道:“依在下愚见,应募人数过多确实不是大问题,相反还是一件好事。若袁大人有意控制招募的人数,大可先将所有报名者的资料收集起来,从中再进行一系列的精选,比如年龄、体质、身体健康状况等等。兵法有云,兵贵精而不贵多,即便是民兵也应该炼其精锐才是。” 他说话时的语气虽然温和不急,但是说话时的姿态却显得有几分拘谨,仿若是一个十分内向的人似的。 袁肃听完这番话,脸上的微笑立刻变成了大笑,他点头赞许道:“建阳兄之言甚是,正合吾意,那么索性就按照建阳兄的提议来办吧。” 高建阳谦虚的欠了欠身,说道:“在下只是随口乱言罢了,一切都由袁大人定夺。” 袁肃发现这位高顺确实像王磷同所说的那样谦逊恭谨,但是他同样发现对方缺乏大丈夫的那种气概,不仅如此,他到现在还在揣测对方为什么会穿着一身西装。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事,毕竟每个人的性格不同,他倒是觉得高顺是一个有很多原则的人物。 随后,他又开始讨论下一件事宜,那就是民兵训练的内容与队伍编制。 这些事早先已经有了一个轮廓,因此接下来的讨论并没有太困难,大家依照制订好的框架各抒己见,很快就确定了完整的方案。在训练内容方面,袁肃任命葛金章为总教练,由其担任日常的操行督导,同时他自己也会亲自示范一些简单又有用的锻炼方式,比如仰卧起坐、俯卧撑、蛙跳等等。 至于民兵队伍的编制稍微有一些棘手,毕竟现在还有许多尚未确定的情况,也不敢肯定到时候每乡每村的民兵人数是平均的,就怕会顾此失彼。不过既然是联防,那自然应该联手协防,关键就是要说服所有民兵服从安排。 在这方面袁肃任命郭文远为总指导员兼参议处执事,与参议处执副高顺一起负责制订相关的编排工作。 郭文远当场提出一个建议,他认为将滦州直接划分为几个防区,在按照防区来编制民兵队伍和日常巡逻的值勤表,这样一来就能将不平均的情况降低到最小程度,同时还能减轻各乡各镇之间的矛盾。督练公所这边唯一要做的,就是将防区进行精心的划分,让人口密集的乡镇与人口稀疏的乡镇搭配好。 这个办法得到众人的赞同支持,滦州众多豪绅平日里多多少少都存在一些矛盾,一旦划分防区之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同样能省不少麻烦。 不过袁肃却觉得一旦采取防区制度,那与军民x联防的原始宗旨完全相悖,大家各自只估各自的防区,邻里有难时难道就坐视不理吗? ---------------- 【感谢各位大大的留言支持,其实看过《大军阀》的读者大大们应该是清楚的,我比较擅长写慢热的书。当然并不是我想拖字数,而是我总希望能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不过各位大大的意见我会接纳,毕竟现在书的情况不是很理想,所以一定会努力改善。希望各位读者大大能继续支持一下,拜谢拜谢!】 第29节 第63章,招募改制 然而,不等袁肃提出这一点,高顺倒是代替他先一步说出了质疑:“袁大人筹办军民x联防事业时曾提出,‘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军民协防共筑太平’,若以防区来分化滦州民防力量,岂不是与袁大人之初衷背道而驰吗?” 听完高顺的话,袁肃下意识的看了对方一眼,看来此人当真是一个人才。 郭文远并没有任何尴尬之意,他镇定自若的笑了笑,解释道:“在下的意思并非是按照防区来区分职责,仅仅是以防区为基准,编排队列和日常巡逻值勤的任务。毕竟这些民兵各自都有家室,让他们去离家太远的地方巡逻显然很不方便。至于一旦发生重大事故,本区民兵会第一时间赶到,之后再通过警报传递召集临近区的民兵队伍支援。” 高顺恍然的点了点头,欠身致歉道:“原来如此,是在下误会了大人的安排,还请见谅。” 郭文远笑道:“哪里的话,高兄太客气了。” 袁肃不慌不忙的说道:“既然如此,伯济你的建议很好,就按照这样去编制。”交代完这句话之后,他立刻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哦,对了,关于承诺给民兵配发冬装的事情,我之前仅仅只是与王知州谈了一谈,具体筹备几乎还没有安排下去,索性大家也讨论一下吧。”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葛金章向王磷同问了道:“王大人,目前一件冬装的价格是多少?” 王磷同呵呵笑了笑,说道:“这可说不准了,要看衣服的选料和做工。不过,若是寻常用来御寒的冬装的话,咱们滦州正好有两家制衣厂,还有一家棉纺厂和许多这方面的小作坊,只要袁大人亲自去订,理应花不了多少钱。” 在场的几位士绅子弟家中都颇有产业,其中有相关工厂的几位立刻插嘴说道: “家父在石门镇有一家成衣工厂,若袁大人有需要,在下愿与家父详谈。” “区区一千套冬装,用不了几个钱,我家愿出棉纺材料,只消加工成成衣即可。” “唉,只可惜我家经营的都是上等皮草,专门销往京城、天津贵人家的。唉!” 对于袁肃而言,如果真能免费获得这一批冬装,这当果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不过他却觉得自己决不能得寸进尺,尽管之前滦州豪绅们都说过,但凡军民x联防计划还需要捐资,滦州豪绅都会义不容辞。然而现在他手里有二十万的资金和一批不小的口粮,岂不说这部分物资还没用完,再者督练公所到目前为止没有拿出任何实际的成果,这个时候再去索要捐资,肯定会让滦州豪绅们心中埋下反面的印象。 因此,在这件事上他不打算巧取一批冬装,只要成衣厂能打一个折扣就行。 当即,他笑着向众人一一道谢,随后说道:“之前诸位家中都有捐资,这笔钱原本就应该用在军民x联防的事业上。这一批冬装说多不多,说少不说,但我们还是要依照原则行事才是,所以我决定直接出资订购,只希望诸位能给一个合适的价格就行。” 就在这时,高顺平静的开口问道:“敢问袁大人,需要套衣几何?制式如何?” 袁肃这才记得王磷同曾经说过,高顺现在正在帮其舅父打理棉纺厂,于是回答道:“就目前来看,我需要订购冬装一千五百套,夏装一千五百套。至于制式方面,大可参照我新军军服的样式即可。” 在场不少人感到奇怪,之前不是说好只要冬装吗,怎么突然又要夏装? 不过也有人心里很明白,这正是一种未雨绸缪的事先准备罢了。 高顺没有任何疑虑,在心中默然计算了一下,随即说道:“若袁大人委托给在下工厂代工的话,一共只需要知府九千伍佰元即可。” 袁肃心里很清楚,高顺既然能这么娴熟的计算出价格,那这个价格显然是对方能提供的最优惠价格。在这个问题上他也不想在浪费时间,于是爽快的答道:“既然如此,我相信建阳兄开出的一定是公道价格,那这件事就拜托给建阳兄了。冬装和夏装只需分大中小三个尺码即可,夏装无所谓,只要能在夏天之前交货即可,就是冬装还望能抓紧一些。” 高顺一丝不苟的说道:“二十日之内必能出货。” 袁肃笑道:“好,九千伍佰元稍后劳烦王大人拨给建阳兄。” 王磷同在一旁应了一声,心里却在嘀咕着,九千伍佰元三千套衣服,这价格果然十分低廉,看来做服装买卖的牟利不少呀。 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这次会议也就接近尾声。 袁肃再次说了一番勉励的话,然后请诸位士绅子弟各自返回。 众士绅子弟陆续退场,就连那高顺同样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看到这里,袁肃愈发感到奇怪,他原本以为高顺会在会议结束后找自己,没想到对方就这样一声不响的走了,自己倒是还想询问其一身西装革履是何用意。 不过也罢,他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纠结这个问题,无非是个人着装罢了。 等那些士绅子弟全部离去后,袁肃又向王磷同询问了关于购置军火的进展,此事已经过去七、八天了,无论是天津方面还是奉天方面都有铁路相连,这么长的时间理应有结果了才是。王磷同告诉袁肃,一应交涉工作都已经完成,天津的洋商正在调货,承诺是在二月之前把重机枪发到滦州来。 “关外呢?张大人那边应该一两天之内就能把货运出来才是。”袁肃问道。 “张大人那边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是两万元的子弹数量不少,而且还是两种不同型号的子弹,奉天那边这几天一直在忙着清点数字。不过张大人也承诺了,年关之前一定送到。”王磷同连忙回答道,他已经从袁肃的口吻中听出了一种质疑,对此自己也很着急,可发货是卖家的事情,自己可无法插手。 “是吗?按理说所有子弹应该都是打包好的,直接按包拿不就行了吗?”袁肃沉声问道。 “这……这在下也不得而知呀,在下明日一早便发一封电报催问一下。”王磷同道。 袁肃沉默了一阵,他倒不是怀疑王磷同办事不力,只是军火是头等大事,自己必然更加小心一些才是。当然,他也相信军火不是那么容易就运送出来的,张作霖目前仅仅只是巡防营统领,从军械厂调子弹肯定需要一定时间,洋商那边显然也不一定有存货。 “那批枪什么时候能到?”他又问道。 “这件事袁大人大可放心,今日早晨刚收到电报,我那老乡的商队已经入关了,预计还要三天的路程就会到达滦州。”王磷同立刻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底气十足的说道。 “哦?不是用火车运输?”袁肃有些奇怪的说道。 “呵呵,袁大人,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我那老乡毕竟做的不是正当买卖,军火这么显眼的东西可不好上火车。”王磷同煞有其事的说道。 “原来如此。订金方面你分别付了多少?” “洋商那边没有收订金,他们表示一手交货一手交钱即可。张大人那边收了五千元,我那老乡看在在下面子上只收了八千元订金。袁大人可能没做过生意,要知道六万元的大单子行里少说也要收一万、两万的订金才敢做这买卖。”王磷同颇有几分得意的说道。 “王大人办事我当然放心。我并无其他意,只是眼看第一期训练要展开了,这批军火如果不能及时到位,整个训练计划都会受到影响呐。”袁肃扯了一个非常拙劣的谎言,他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就是在提示王磷同不要把事情办砸了。 “那是那是,在下一定抓紧一些。”王磷同连忙说道,顿了顿之后,他继而又问道,“袁大人,这次您一共只购进了五百支枪,可预计招募的民兵是一千人,这枪械的数量到时候会不会不够用呀?” 他这么问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督练公所着想,仅仅是觉得只要都购买一些军火,自己便能从中多捞一笔而已。 袁肃不动声色的看了王磷同一眼,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随即笑了起来,说道:“王大人,督练公所训练的只是民兵,民兵到底还是老百姓的身份。军火可不是寻常之物,平日自然不会轻易交给他们携带在身边,而是储备在各县各镇的官衙或者指定的士绅家中,一旦需要用枪时再到指定地点去取。我相信短期之内五百支枪足以应付各种情况,至于添置更多的枪械,我想不急于一时。” 王磷同故作恍然的点了点头,哈哈笑道:“袁大人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啊。” 次日,各县各镇的招募仍在继续,那些第一天没能赶上报名的青壮,一大早天还未亮时就踩着霜露赶到最近的报名点排队。 这天早上袁肃起来的同样很早,他在吃过早饭之后,骑着马去临近县镇走了一遭,视察了几个报名点的情况。当他看到县衙、镇府大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时,心中一时间颇有感触,一方面是为这个穷苦的世道感到无奈,另外一方面则是看到老百姓们如此容易的便接受动员,对自己日后的发展也不失是一个机会。 中午时,袁肃返回城内与陈文年见了一面。之前他曾与陈文年讨论过关于七十九标后勤管理权移交的问题,只不过因为张举人的丧礼而耽误了,如今空出时间来,当然要尽快将这件事落实下来。 他向陈文年提出建议,从这个月月底开始七十九标便可以实行一日三餐的伙食制度,滦州豪绅们捐出的粮食并不算少,完全可以分出一部分到七十九标这边用度。并且他也打算以这件事为理由,要求张建功将全标的后勤物资交给自己来管理。 陈文年虽然到今天仍然对一日三餐的伙食改制持有保留态度,毕竟七十九标的物资有限,如果长此以往把希望寄托在滦州豪绅身上,终归不是一件稳妥的事。不过他考虑到年关将近,让士兵们改善一下生活条件也有必要,因此没有过多的反对。 至于袁肃要利用这件事为契点,要求张建功规范标部的后勤管理,陈文年倒是十分支持。他相信只要改为一日三餐的伙食制度,以张建功的作派肯定无法张罗过来,到时候只能拱手让出全标的物资让袁肃来打理。 当即他表示了赞同,并且立刻与袁肃前往北营区去找张建功。 第64章,笑里藏刀 来到北营区时,正见北营区的士兵忙碌着向标部营楼搬运东西。 袁肃这段时间很少在标部大院,对标部营楼的修葺工作并无所知,没想到今日标部营楼已经修缮完毕。 走在一旁的陈文年忍不住冷嘲热讽的说道:“咱们这位代理标统大人,这一个月来唯一干的正经事情就是修复营楼,我还没从见过谁有这样的一股热情。” 袁肃同样忍不住笑了笑,这确实是一个极大的讽刺,同时也是一个极大的对比。 在过去的一个月时间里,整个标部就是陈文年在忙上忙下的打理,严格的说就连袁肃自己也算是不务正业,整天就只是结交权贵、经营私人的事业。不过比较起来,张建功倒真是把“庸碌无为”发挥到极致,大事推诿给参谋处负责,小事则过眼云烟,要说还算值得欣赏的一点,那就是还说没怎么暗中使坏。 当然,这其中自然还是要归结为袁肃收到袁宫保的回信,张建功这一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既然连统制潘矩楹都要礼让三分,他岂不是更要奉承巴结? 在第三营营务处门口,陈文年叫住一名第三营的军官,询问张建功现在何处。 那军官告知,刚才曾看到张大人正在自己的押房里收拾东西,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去了营楼的新押房了。 陈文年没有让这名军官去通报,他与袁肃径直的走进第三营营务处,来到张建功之前担任营管带时的押房。押房的房门敞开着,里面已经显得很空荡,许多陈设都被搬走,只剩下一片杂乱无章的狼藉之物。 不过就是在这样一片狼藉之下,张建功和一名手下仍然在废墟中翻找着什么。 陈文年站在门口敲了敲房门。张建功不耐烦的叫了一声,随即向门口处望了一眼,当他看清楚来者之后,连忙在脸上堆起笑容迎上前来。 “袁参谋,你们怎么来了?哦,忘了忘了,我正要派人去通知你们,标部营楼的翻新已经竣工,今日你们参谋处就能搬进去了。”张建功一边说着,一边将沾满灰尘的双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 “这件事不急,今日我们前来是为了另外一件正经事。”陈文年毫无客套,单刀直入的进入正题。他这番话说的十分露骨,直接挑明了张建功现在在做的事情不是正经事。 张建功不是傻子,他当然听出了这番话的揶揄之意,若是在以前他一定当场翻脸,只是现在碍于袁肃的面子,自己不方便当着袁肃的面发火。当即,他只好忍下这口恶气,装作一副不理会陈文年的样子,只向袁肃问道:“袁参谋找我所为何事呀?” 袁肃不疾不徐的笑了笑,他深知张建功这人最会装蒜,所以没有打算绕弯子,直接了当的说道:“是这样的,张大人,咱们七十九标如今已经整顿的差不多了,之前潘统制委任在下兼管标部的后勤工作,而在下又正好计划改善咱们七十九标的伙食规格,所以希望张大人能将标部的一应物资集中到后勤处的仓库,方便在下尽快点算入簿。” 听到这里,张建功一下子就明白陈、袁二人今天突然来找自己的“正经事”是什么了。他之所以费尽周折往上爬,无非就是希望掌握更多职权之后能获得更多的便宜。如今军队的风气与官场无异,军官任意克扣、贪污早已经成为一种“传统”。 他好不容易当上代理标统,无非就是希望能捞的多一些,标部的军饷物资如果交规公有也不是不可以,但关键要看是什么人来管理这些公物。他很清楚像袁肃、陈文年这样的人,肯定不会跟自己同流合污,若真把标部的物资交公,那自己以后还能有什么好处? 不过话又说回来,袁肃亲自来找他谈这件事,而且有理有据,自己又岂能直接推辞? 呵呵讪笑了一阵,他用敷衍的语气说道:“袁参谋尽忠职守,这是好事啊。不过这几日营区频频迁动,就只怕物资搁放的乱七八糟,一时半会也整理不出来,等过几日再处理这件事也不迟嘛。哦,袁参谋之前所说的伙食改善,究竟是怎样一个改善法?” 在他看来,既然袁肃是要改善伙食,大不了自己在这方面让一步,就按照对方的意思来办,省的对方总是把这件事记挂在心头。 袁肃早就料到张建功不会轻易妥协,他不动声色的说道:“在下计划将军中伙食餐次由一日两餐改为一日三餐,隆冬季节让兄弟们吃饱一点,做起事情来才有精神。” 张建功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尽管他文化程度不高,但是也很清楚一天多一餐会消耗多少口粮。如今七十九标的军粮一部分是本地官府抽税分摊,另外一部分则是上面配发,但这两部分全部是按量供应。 岂不说他本人在粮食方面不敢克扣过多,若再每天每人多加一餐,军粮绝对是不够用度。当即,他摆出一副严谨的脸色,说道:“袁参谋,这事可不是单凭你一个人的意愿说做就做的呀。咱们军营的粮食每月是按量配发,一日两餐这都是几年的规矩了,突然改成一日三餐,粮食哪里够用?” 袁肃淡然一笑,不慌不忙的说道:“此事张大人毋须多虑,在下已经处理的办法。顺便说一下,在下最近帮助滦州豪绅筹备民兵督练公所,所用应募入营的民兵同样享受一日三餐的待遇。总不能让外人认为咱们正规军还不如民兵吧?” 张建功暗暗的猜测起来:莫不是姓袁的打算挪用民兵督练公所的粮食? 如果真是这样,倒不失是一件好事,他倒是可以趁机多克扣一些那边的粮食。 同时,他也觉得袁肃所说的话有道理,总不能七十九标的伙食连民兵都不如,一旦传出去还怎么让手下的士兵信服?再者,既然袁肃说有办法,那索性就交给袁肃去办,办好了对大家都有好处,办不好那就是袁肃自己的责任。 更何况,这正好与他另外一个计划不谋而合,说不定还能一石二鸟。 想到这里,他故作迟疑的一阵,最终还是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袁参谋考虑的是,虽然我还是很担心粮食不够的问题,不过既然袁参谋表示有办法,我当然也要相信也要支持袁参谋的决定了。” 袁肃对于张建功突然“想通了”的表现有些吃疑,不过并没有多想下去,他趁势说道:“有张大人的支持那是再好不过了,如此,那在下还希望张大人能尽快将标部物资汇集到后勤处的仓库,在下只有在统计清楚之后才能制订更详细的执行方案。” 张建功犹豫了一下,笑着说道:“那好吧,就依袁大人的意思来办,我稍后便吩咐手下先把军中存粮集中到后勤处仓库,至于其他公物我也会尽快整理好,一并交给袁参谋掌管。” 袁肃不动声色的谢道:“那就有劳张大人了。既然张大人还在忙着搬迁之事,在下不多叨扰,先告辞了。” 从第三营营务处出来后,袁肃心中再次揣测起来,对于张建功突然之间改变态度愿意移交后勤物资,自己一时半会还想不通其中的缘由。以他对张建功的了解,对方就算忌讳自己是袁世凯侄子的身份,也断然不会轻易妥协才是,毕竟有贪性的人总会舍不得手里的利益。 他原本想把这件事跟陈文年谈一谈,不过对方出来之后便没有任何话语,似乎并没有对张建功有任何怀疑。最终他不得不就此作罢,只能看张建功下一步怎么做了。 当天下午,张建功果然命令手下把之前囤积在北营区的粮草搬入后勤处的仓库,并且还叫袁肃亲自到场督查。袁肃亲眼看着一袋一袋的粮草入库,并且还做了详细记录,确实没有太多的损耗。 这反而让袁肃愈发感到不解,难道张建功真的已经十分忌惮自己的身份背景? 到了晚上时,标部大院里忽然传出了“一日三餐”伙食改制的消息,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所有人都对这个消息感到很兴奋。当兵无非是为混一口饭吃,既然拿不到多少军饷,但现在起码能多一口饭吃,理所当然是大好事了。 不仅如此,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袁肃提出来的主意,不禁对袁肃愈发感到尊敬。身为军官不贪污克扣已经十分难得,现如今还能为七十九标上下做实事,当真是一位好军官。 然而袁肃直到去食堂吃晚饭时才听说了这件事,他今天只向陈文年和张建功提及伙食改制的事情,并没有打算立刻就公布出来,标部大院怎么会这么快就风声四起了?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张建功故意放出了这个消息,至于目的自然不言而喻。他渐渐明白为什么早上张建功会如此爽快的答应,对方果然没安好心,无非是想先把这件事闹大,等到日后自己没办法维持一日三餐时,那就等于搬石头砸脚。 只不过,在袁肃看来张建功这个举动实在太幼稚了,不仅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反而正中自己下怀。他既然能提出这个建议,那理所当然有把握将这件事办到底。而他之所以要改善伙食,除了提高士兵的身体素质之外,另外一个重要的目的正是收拢人心,现在张建功帮自己做宣传,岂不是歪打正着? 第30节 晚上回到宿舍,袁肃根据今天入库粮食的数量制订一份全新的后勤制度。 第65章,说赵山河 次日一早,他召集所有后勤人员开了一次会议,将自己的后勤制度公布了下去。 原本二十镇在关外时,日常伙食开销除了上面拨下来的公粮之外,营级以上单位的后勤处都会自己种植和蓄养一些农作物、家禽之类。入关之后本以为只是参加秋操,等秋操结束了仍然会返回关外,所以各部都取消了自己补给这一项。 在这次会议上,袁肃正式下令后勤处重新操办自给自足的活计,由后勤处拨款统一采购一批原料,包括一些容易种植的菜种子和鸡、鸭、鱼等小型家禽,等开春之后便着手展开这方面的工作。 在春季到来之前,后勤人员要先选好养殖、种植的场地,鸡棚、鸭窝都要先搭建好。 除此之外,从明天开始七十九标正式执行三餐制。他额外规定了要求,早餐量少食精,中餐量足食丰,晚餐适量不过,同时也制订了严格供餐的时间段,在这些时间段之外,只有自己下达额外的命令才能提供食物。 为了鼓励后勤人员办事的积极性,他当场设定了一套奖励制度,分别给种植养殖尽心尽力者、杂务勤勉者以及积极努力者提供金钱奖励,从一块钱到十块钱不等,每个月都进行一次奖励的评定,现评现结绝不拖欠。 本来后勤人员对一日做三顿饭有几分怨言,又听说开春后还要种植养殖作物,那岂不是更费心费力?那些士兵们平日只负责吃,哪里知道掌厨的辛苦。 不过现在听到有奖励制度,不仅是现金结算,而且每次都有三个名额,他们这些伙夫、杂役一共才十来个人,得奖的几率可不小呢!这下立刻让他们振奋起来,同时也对袁肃的安排十分佩服,这说明袁大人根本没有忽视像自己这样的小人物。 散会之后,袁肃找到杜预,让其跟着自己出城一趟。之前他曾告诉过孙连仲,自己会抽空去第一营找赵山河谈一些正事,如今督练公所和标部后勤的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自然应该去第一营那边走动走动。 杜预听到命令之后,连忙跑去马棚牵了军马出来,与袁肃一道出了标部往东而去。 自从那天晚上与杜预谈过话之后,杜预每天都按照袁肃的要求读报纸,最近几天下来,他读报量仍然只限于一份滦州本地的小报,而且大部分内容都没办法读完。不过袁肃要求写出重要新闻的简介和评论,他还是做到了,尽管字迹一塌糊涂,简介和评论加起来一共不到两百字,甚至其中还有许多错别字。 但是对于袁肃来说,他依然感到十分欣慰,培养一个人不能急于一时,只要杜预能持之以恒,自己相信每天对于杜预都会是一个进步。 在前往小坎村的路上,杜预顺便将他今天读报的结果汇报了一下。 “今天重要的新闻,依小人来看应该就只有谘议局筹备进展的报道了。” “哦,是吗?说说看,谘议局现在是什么进展?”袁肃饶有兴趣的问道,他对谘议局成立的事情也很上心,这件事多多少少与自己未来的发展前景有关联。 “报纸上说,州府已经拿到永平府的批文,年关前保定就会专员到滦州召开筹备会。报纸上还有人评论,预计二月底滦州谘议局可以正式成立。”杜预说道。 “嗯,我也希望谘议局能尽快成立。这件事对大家都有好处。”袁肃若有所思的应道。 “大人,为什么你会这么说呢?”杜预好奇的问道。 其实袁肃心里很想对杜预解释这一点,毕竟这也能让杜预学习到东西。不过他总不能告诉对方,再过不久清帝就会退位,中国会迎来共和国,谘议局成为地方政府巩固政权的头等机构。因此,他只是故作神秘的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一个钟头后,二人来到小坎村的第一营营区。 营区大门口有哨兵值守,周围的栅栏也重新修葺过,看的说这段时间里第一营确实经过了一番整顿。当袁肃和杜预来到大门口时,尽管哨兵看到他们身穿新军军服,可依然上前阻拦,要求二人下马并通报身份。 杜预瞪大眼睛,连忙喊道:“你们怎么回事,不认识这是袁大人吗?” 那哨兵有些窘迫,不过还是坚持的说道:“小人认识袁大人,但军营大门不允许骑马出入,所以……所以还请大人……” 袁肃罢了罢手,笑道:“行了,我们这就下马。” 翻身落马之后,他又向那哨兵问道:“这是谁制订的规矩?” 那哨兵不敢隐瞒,回答道:“正是我们赵管带大人。” 袁肃依然保持着笑容,他缓缓的点了点头,然后让哨兵进去先通报一声,自己与杜预牵着马走进了大营。 整个第一营营区显得有条不紊,士兵们就算闲其无聊也是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与标部大院比起来简直有太明显的区别。袁肃不得不感慨,没想到赵山河竟有这样的治兵能力! 在听说袁肃到来后,赵山河从营务处赶到前大门这边迎接。之前驻在安山镇张府的孙连仲正好赶轮班回营,他也跟在赵山河后面来到这边。 双方见面之后,袁肃立刻先开口赞赏了赵山河治军有方。赵山河并没有任何得意之色,反而不亢不卑的表示军队原本就应该有这样严谨的做派才是。 “对了,袁大人今日专程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主要有三件事。之前我在安山镇时遇到过孙队正,跟他提过最近我会来你们第一营处理一些事,相信赵大人应该听说了吧。”袁肃不慌不忙的说道。 “是的,仿鲁之前是提到过。咱们不必站在这里说话,天气这么冷,到屋里再细谈。”赵山河一边点着应道,一边请袁肃向营务处前去。 来到营务处的营房,里面烧了一个壁炉和小火炉,确实要比外面暖和多了。 如今第一营并没有多少军官,之前被拘禁在标部的起义军官,如今虽然都全部释放,可也没有让他们返回本部。赵山河仅仅是将警卫队的几名军官临时提拔为营务处军官,协助他管理整个营的营务,因此此时营务处的人并不多,而且基本上全认识袁肃。 赵山河亲自为袁肃倒一杯热水,然后招呼大家落座下来。 袁肃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寒暄的话,直接切入正题,他今日来第一营的三件事,其一便是关于伙食改制的事情,这件事毋须过多的介绍,只是把命令传达下来即可。同时,他也鼓励第一营后勤方面开展一些自给自足的小产业,小坎村这边果树很多,哪怕是经营几株果树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听完袁肃的话,其他几名在场的军官都感到很高兴,不过赵山河却显出一副沉思的表情,默然一阵之后,他正色的开口问道:“袁大人,是不是上面有消息,咱们二十镇将会常驻直隶省?若非如此,各营后勤自己开办养殖、种植,一旦上峰有命令调回关外,这些岂不是都白白浪费了吗?” 袁肃脸上表情纹丝不动,语气却十分认真的说道:“说来,这正与我今日来找赵大人谈的第二件事有关。” 赵山河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道:“那这第二件事是什么?” 袁肃不慌不忙的说道:“赵大人你应该是有远见的人,在场的诸位也都不是外人,所以有些话我不妨直说好了。如今国内局势看似依然混乱,可事实上已经正在趋于定局。革命党掀起的这股风浪已经把清王朝往坟墓堆里送了一程,这天下终归是要共和的。” 一旁的孙连仲忍不住惊问道:“袁大人为何这么说?莫不是袁大人的叔父向袁大人透露了一些消息吗?” 袁肃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孙连仲的话,他说道:“我叔父虽然世受隆恩,可清廷那些少壮贵族根本容不得汉人掌权,就像三年前那样,他们巴不得置我叔父于死地。我叔父对此心知肚明,正所谓兔死狗烹,就算他能成功镇压这次革命,清廷到时候也一定会卸磨杀驴。因此,我叔父现在的立场很明显,他必定要与南方达成和议。” 三年前袁世凯被迫开缺回籍,这件事在北洋军里早就传遍了。在场众人听完袁肃的剖析,立刻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慨。当然,正因为袁肃没有直接回答孙连仲的问话,也让他们在心里误以为这些消息果然是袁世凯私下告知的。 赵山河当然不会与这些军官一般见识,只是他没有考虑的那么多,眼下只关注袁肃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顿了顿之后,袁肃继续说道:“恰逢国家政权更替之际,有危有机,全看诸位如何把握。我料定在短暂的稳定过后,国内上下必然会再次动乱,原因很简单,各省各地拥兵自重者实在太多,那些革命党也大多心怀尖锐的政治思想,十之八九不会安分守己。因此,我认为我们应当趁此之际好好把握机会,趁早自立门户。” 第66章,一营为库 这番话若是在以前,袁肃断然不会随便说出来,更不会当着这么多闲杂人等来说。 不过今时非比往日,他不仅有了一个极其强硬的身份背景,又掌握了滦州地方豪绅的资源,完全不必再畏手畏脚。相反,尽快让这件事在七十九标上下传开,对于他下一步行动还会有更好的帮助。 周围众人听完袁肃的话,一个个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惊愕,就连袁肃的副手杜预也大为吃惊。“趁早自立门户”的意思,不就是要七十九标脱离二十镇,然后占领滦州为地盘成为地方军队吗? 他们最先担心的不是这件事会不会引起总镇不满,毕竟这话是袁肃提出来的,而袁肃可是袁宫保的侄子,整个北洋军都是袁宫保的麾下,难道还会忌惮自家人吗?让他们担心的是,倘若七十九标脱离二十镇,日后谁来派发军饷?谁来供应军粮?自己当兵为的就是为了混一口饭吃,连温饱就解决不了,还不如去当土匪。 赵山河的想法却没有那么肤浅,他骨子里是一个念旧的人,只有念旧的人才会有一股盲然不顾一切的忠心。他在二十镇待了这么多年,若突然就这样分离出去,多多少少会有一些舍不得。更何况他本人没有什么雄途大志,最起码过去的十几年里没有,自己只不过是按部就班、任劳任怨的尽本分罢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没有人知道该怎么接话。 袁肃等了一会儿,随后不疾不徐的又说道:“诸位,我没把你们当外人,所以才跟你们说这些话,换做是别人我绝不会如此开诚布公。我知道你们觉得自立门户之后前途未卜,但是有一句话说的好,大浪不搏何以惊涛拍岸,只要咱们七十九标独立出来,一切都会重新开始,我相信只要你们肯努力,荣华富贵绝不成问题。” 虽然袁肃没有具体说如何努力,也没有具体说如何才能荣华富贵,但是这句话却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清晰的提醒。他们都知道袁肃是袁宫保的侄子,跟着袁宫保的侄子闯一番事业,怎么可能会穷到饿肚子的程度? 更何况,袁大人才刚刚才说过要将全标的伙食制度改为一日三餐,若没有把握的话,袁大人又何必自讨没趣?从这一点也能反应出另外一个信息,那就是袁大人已经有能力保证七十九标的日常维系了! 然而即便考虑到这些,但大家仍然没办法立刻表态,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似乎都在等着其他人先表态似的。 袁肃沉吟片刻,他再次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对大家来说很突然,不过我并没打算让诸位立刻答复,可以好好考虑考虑。其实正如我之前所说,各地拥兵自重者实在太多,一旦咱们二十镇调往关外,迟早会沦为他人争权夺利的工具。我之所以提出自立门户,只是想保证咱们七十九标能够恪守军人本份,而不是受人摆布去做一些祸国殃民的坏事。” 赵山河正色的问道:“袁大人正是此想法?” 袁肃毫不犹豫的郑重答道:“绝无虚言。” 赵山河脸上渐渐露出肃然的神色,沉默一阵之后,他缓缓的点了点头,叹道:“袁大人有这等为国为民、尽忠职守的军人操守,在下万分佩服。虽然在下不能代表第一营所有兄弟的意见,但在下个人愿意追随袁大人鞍前马后,只为做好一个军人应该做的事情。” 周围的众人当中有几名赵山河的心腹,在听到赵山河说出这番话后,立刻也抢着表态愿意全力支持袁肃。孙连仲和杜预自是不必多说,他们二人完全站在袁肃这边。 在大多数人的带动下,那些还有迟疑的军官一时罩不住脸面,只好跟着附和答应下来。 袁肃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的向在场诸位致敬道:“得诸位信任,袁某感激不尽,日后同袍互助,必能成大事。” 众人见袁肃如此客气,纷纷起身应诺。 这时,赵山河又问道:“那么,敢问袁大人第三件事是什么?” 袁肃招呼众人重新落座,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说道:“第三件事与民兵督练公所有关,毕竟是保一方天平的大事业,只可惜标部那边都是张标统的人,一时调唤不动,因此希望赵大人从一营这边安排一些兵士过去照应一下。” 赵山河点了点头,果爽的说道:“这等小事就包在我身上,袁大人需要调遣多少人,尽管吩咐就是。” 袁肃笑道:“毋须太多,七、八人即可,无非是监督民壮、照看督练公所罢了。” 赵山河说道:“我明白了,我会尽快安排人手。” 袁肃最喜欢与赵山河这样的人合作,什么事都能办的干净利索。他欣然的说道:”如此甚好。那么,我还要去第二营那边传话,就不在这里多打扰,日后有什么进展或者赵大人有什么其他安排,皆可随时联系。“ 之后,赵山河和孙连仲送袁肃到前大门。 趁着其他人都不在的时候,袁肃故意压低声音对赵山河和孙连仲说道:“赵大人,孙队正,你们二人可有操作重机枪的经验?” 赵山河和孙连仲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不禁有些奇怪。赵山河说道:“咱们七十九标以前是有一挺重机枪的,不过最后不知道怎么给倒腾不见了,因为那段时间军饷拖延严重,所以有人传闻被标部的人私下卖掉了。这个大家伙我本人曾经试过几把,谈不上有经验吧。” 孙连仲补充道:“之前兵谏时咱们也从军火专车上缴获了几挺重机枪,不过都让总镇那边拿去了。在下听说重机枪操作起来其实不是很难,多打几枪就习惯了。” 袁肃缓缓颔首,继而说道:“过一段时间会有三挺重机枪发到滦州,到时候就先安置在你们第一营,有机会就多训练一下。” 赵山河诧问道:“三挺重机枪?袁大人,这是从哪里发来的?” 袁肃只是笑了笑,说道:“这你就不必多问了,到时候接管枪支即可。” 离开小坎村之后,袁肃与杜预又向第二营前去,来到第二营见到代理营管带何其巩,后者对待袁肃的态度依然是一副提不起热情的态度。不过袁肃没有计较这些,他只是告诉何其巩从明日开始伙食改制,至于其他方面的事则没有多提,毕竟自己对第二营还不熟。 何其巩虽然有几分疑惑,但是他也没有多嘴去问,无非是上面怎么吩咐自己怎么办就是。当然,做为七十九标文化程度最高的一人,他心中隐隐约约还是意识到一些情况。 临别时,袁肃特意对何其巩说道:“年关之前我还会再来找何大人一趟,有些事情现在还不到时候,不过我希望何大人到时候能倾力一助。” 何其巩疑惑的问道:“敢问袁大人是何事?” 袁肃笑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何大人不必太记挂,对何大人来说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何其巩仍旧感到奇怪,不过却没有追问下去。 第67章,保定信函 第31节 从第二天开始,七十九标正式推行一日三餐制,因为昨天已经公布了严格限制供应伙食的时间,因此许多士兵都不敢再睡懒觉,一大早就匆匆起床去吃早餐。对于他们来说,少吃一顿便是自己的损失,觉随时都可以睡,可饭不是随时都能吃的。 袁肃之所以严格限制伙食供应的时间,一方面是为了控制每日食物的用度,另外一方面则正是要借此规范士兵的作息时间。 早餐供应的虽然不多,但却遵照袁肃的要求做到很精细,每个人可以领到一个熟鸡蛋、两个热馒头和一碗热粥配咸菜,这样的伙食对于吃惯了粗茶淡饭的士兵们来说,已经算是十分不错了。 袁肃在食堂吃过早饭后,正打算前往知州衙门了解一下最近两天的民兵招募工作,不过就在他刚刚走出食堂时,迎面快步走来两名第三营的军官。这二人隔着老远就向袁肃招呼了一声,随即小跑的来到袁肃面前。 “有什么事吗?”等这两名军官站定后,袁肃不疾不徐的问道。 “袁大人,标统大人有事找您,让您去一趟营楼。” 袁肃掏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才七点钟刚过,他很纳闷以张建功平日的习惯,怎么可能会起来的这么早? “张大人有什么事吗?”他忍不住奇怪的问道。 “标统大人没说,还劳烦大人去一趟吧。” 袁肃微微颔首,既然张建功如此煞有其事的来找自己,自己自然不能不理。 跟着这两名军官来到修缮一新的标部营楼,顺着楼梯来到二楼。张建功的押房的位置正是之前标统押房,不过进门之后才发现里面的空间大不了不少,宽敞又明亮。不难猜测张建功在这个押房上面费了不少心思。 此时,张建功正坐在他的大办公桌后面,整个人显得有很是疲惫,一直止不住的打哈欠。看来与袁肃之前想法一样,对方今天起来的太早了,睡眠完全不充足的样子。 在见到袁肃进来后,张建功勉强站起身来,在倦意十足的脸上堆起殷勤的笑容,乐呵呵的说道:“袁大人来了,来来来,快请坐。” 袁肃客套的应了一声,随后与张建功一同落座,他问道:“张大人这么早找在下,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张建功脸上依然带着笑容,不过却叹了一口气,之后探手从自己面前的办公桌上拿一起一封已经拆开牛皮纸袋,一边向袁肃面前递去,一边说道:“今日一早刚刚收到总镇转发过来的信函,这信函与袁参谋有关,所以就急着找袁参谋来过目。” 袁肃不动声色的接过了牛皮纸袋,只见封皮上有保定陆军预备大学堂的字样和徽记,他顿时知道这封信函是什么情况了。自从上次收到袁世凯的复电,至今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他险些就快把这件事忘却在脑后了。 虽然一开始他就打算拖延几日,可却没想过一拖竟拖了这么久,该来的始终是要来的,自己势必要把这件事彻底解决才行。 他正要从牛皮纸袋里抽出信函,不过就在这时忽然瞥见封皮下端的落款,只见信函日期一栏竟然是一月十八日。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今天可已经是二十五日,官用通信向来都是优先派发,而且保定到滦州又是省内交通,怎么可能会推迟整整八天的时间? “张大人,这真是今天早上送到的吗?” “当然了,要不然我怎么会起来这么早呢,是不是?袁参谋是说落款日期的事情吧,依我看可能是总镇那边拖延了几日。听说前不久咱们二十镇又出乱子了,八十标那边有一个姓冯的营管带阴谋闹事,叫人给揭发了,这件事可闹的不小,总镇那边肯定是因为咱们七十九标和八十标先后惹出麻烦事,所以这段时刻忙得不可开交呢。”张建功煞有其事的说道。 袁肃脸色微有变化,心中暗忖:难道说真是冯玉祥被抓了? 不过他的重心并没有放在八十标那边,再者自己也深知冯玉祥是陆建章的内侄婿,以陆建章的地位资历保住冯玉祥不是难事。此时,他倒是觉得张建功这番话言语很有问题,分明就像是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就算总镇那边再忙,也断然不会把保定派下来的信函拖延至今。 想到这里,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似乎是张建功故意扣下了这份信函,拖了好几天之后才交到自己手里。虽然他不确定张建功为什么这么做,而且以自己今时今日的身份,张建功岂敢再对自己耍花招? “是这样吗?”他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句,之后将信函抽出来过目了一遍,果然不出所料,这是保定陆军预备大学堂再次催促自己返回的通知书。 不过与上一份不一样的是,这份通知书倒确实是学堂总务处书写的,其中还提到开春后即将举行本届学员的毕业考核。在信函最后,总务处还特意留意忠告,让他千万不要让三年学习时光浪费,必然要做到善始善终,成为陆军预备大学堂真真正正的毕业生。 看完信函,袁肃心中确实有几分触动,倒不是因为他舍不得区区一张毕业证书。而是陆军预备大学堂本身是一个系统,也是一个政治背景,就好比四川的速成系、武备系,也有如日后的黄埔系等等。有这份毕业证书将会为自己争取一笔政治资源,而没有这份毕业数虽然无甚大碍,可毕竟是一个损失。 “袁参谋,这份信函我是看过的,说实在的,若非有你协助整顿七十九标,只怕咱们七十九标到现在还是一团糟。唉,我是一个粗人,小时候没好好读书,跟袁参谋这样的高材生完全没法比,说来也十分羡慕袁参谋呐。不过这是命中注定,没法子的事。相信袁参谋回到学堂完成学业后,追随宫保大人左右,必能飞黄腾达。”趁着袁肃看信之际,张建功一旁油腔滑调的感叹了一番。 听到这番话,袁肃心里更加肯定这封信函是张建功故意滞留多日,如果他没猜错,对方此举的目的就是希望让事情显得更急迫,不仅让自己急迫,同时也让学堂方面急迫,双管齐下才能逼自己离开滦州返回保定。 他不得不佩服张建功一个没文化的小人能有这样缜密的心计,因为自己是袁世凯的侄子,直接威胁到对方在七十九标的地位。既然对方不能把他怎么样,那就只能想法子让自己滚蛋,而返回保定的学堂就是最好的契机。 不过,就算张建功再有心计又能如何? 袁肃走到今时今日,已经在滦州经营出来一系列产业,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无论是袁世凯还是保定陆军预备大学堂,他纵然得罪再多人都绝不会接受这份召回通知书。更何况,他相信现阶段袁世凯正忙着筹备共和国,根本不会把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记挂在心上,而只要袁世凯坐视不理,学堂方面又岂敢迁怒自己? “唉,这事挺难办啊。学业自是不能放弃,辛辛苦苦研读三年,不就为了堂堂正正出师毕业吗?然则潘大人对在下颇有期许,七十九标又在用人之际,在下岂能一走了之?”他不慌不忙的将信函收拾了起来,故作踌躇的说道。 张建功在听到袁肃的前半句话时十分高兴,可是没想到后半句话立刻让他皱起了眉头。 “潘大人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相信他也不愿意耽误袁参谋的学业。其实袁大人明明回学堂之后能有更好的前途,即便要干一番实事,相信在宫保大人身边更能有用武之地,何必要屈尊在七十九标这样的小地方呢?”他郑重其事的说道。 “张大人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件事在下自有安排,我会尽快向学堂那边做出回复的。”袁肃可不想听张建功来“劝说”自己,于是他故意模棱两可的回答道。 “那,袁参谋究竟有何打算?”张建功不服气的追问道。 “这件事还容在下考虑一阵,总之不急于一时嘛。”袁肃不慌不忙的说道,他这么说的目的就是要气张建功一把。对方既然扣留信函到今日,妄图制造时间急迫,听到这样的话肯定会大感抓鸡不成反蚀把米。 果然不出袁肃所料,张建功一下子愣了半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万万没料到袁肃竟当真不打算回保定了! “若张大人没什么其他事,在下就算告辞了。”袁肃没有任何迟疑,直接起身说道。 直到袁肃离开押房之后,张建功依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从营楼出来,袁肃把信函放回宿舍,随即按照他之前的计划前往州府衙门。 不过一路上他在脑海里依然盘算着这件事,尽管自己很清楚,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继续拖延下去,相信袁世凯和保定方面都不会再浪费时间在这件事上面。 然而,正如同他在张建功押房里所考虑的那样,如果能有一个完整的陆军大学毕业生身份,这肯定是有好处的。可是又该如何做到既不用回去,也能获得学堂的认可呢? 在到达州府衙门时,袁肃已经想到了一个模糊的办法,虽然不太靠谱,但总是值得一试的,毕竟试一试自己又不会吃亏。 与王磷同碰面后,听其汇报了这两天招募的进展,目前统计的报名人数已经超过一千六百人,虽然每天报名的人数在递减,但眼下这个数字早已超过预期计划。 好在郭文远、葛金章、高顺等人正在展开筛选工作,各县各镇官府一边登记,他们这边便根据户籍档案进行筛选。主要先从年岁来界定,优先征募十八岁到三十六岁的民壮;其次再以家庭背景和个人素质筛选,优先征募猎人、有文化底子的人以及其他技术经验的人。 这其实是一项很繁复的工作,年岁可以从户籍档案上直接查证,但家庭背景和个人素质则需要逐一深入调查。为此王磷同把州府衙门的吏员全部调派了出去,各县各镇的衙门也把能调出来的人手全部安排进去了。 听到这里,袁肃立刻说道:“其实大可不必如此麻烦,只要各个报名点在报名时进行简单的筛选即可。实在不行,索性就按照年限来招募,哪怕招募一千五百人也无妨,分成三期来训练,物资和时间精心分配一下还是可以应付的。“ 王磷同说道:“昨天下午已经做了这方面通知,各登记点会现场进行筛选。不过前几日已经报名的千余人必须进行深入调查筛选,我要求他们一定要在这几天之内完成所有统计,绝不耽误正式开营训练的日期。” 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稍微挺起了胸膛,显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袁肃笑了笑,说道:“原来如此,真是有劳王大人了。” 之后二人有聊一些闲杂的公务,又去了一趟南城郊的营垒检查一应陈设的调度。 第68章,军火事故 次日一早,袁肃没有吃早餐便径直离开了标部大院,前往滦州城邮电局发了一封电报。 七十九标标部经过上次重创之后,通讯室毁于一旦,因此他只好跑到民用邮电局来发这封电报。电报正是回复保定陆军预备学堂之前的召回通知,他昨晚花了一点时间琢磨好措辞,自己并没有直接表示拒不返回学堂,只是推说滦州军务繁重,需要延迟一段时间,并希望能赶上开春的毕业考核。 当然,他这么说并不代表开春之后就会返回保定,仅仅只是给学堂打一声招呼,没必要现在就开除自己的学籍。 对于袁肃而说,这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缓兵之计,他会尽量想办法保住自己陆军大学的身份背景,为以后发展争取更多的政治资源。他所寄托的希望,正是到了开春考核之际,能够身在滦州参加一些不必亲临的考核,比如最重要的“军事策论”一项,说不定学堂方面会考虑自己是袁世凯侄子的身份,到时候破格准许毕业。 即便最终还是无法得偿所愿也无妨,反正此事能办成则好,办不成无关痛痒。 发往电报后,袁肃在邮电局附近的小食摊买了一些油炸果子充作早餐,一边吃着一边往标部大院返回。 刚刚来到标部大院正门口,只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袁肃认得车夫是州府衙门的人,立刻意识到王磷同有事情来找自己。 经过门岗时,哨兵连忙上前说道:“袁大人,你可算回来了,王大人有急事找您呢?” 袁肃随意的问了一句:“哦,有多急啊?” 哨兵煞有其事的说道:“应该很着急,小人见他的脸色很难看,而且说话的时候都有一些不利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袁肃微微皱起了眉头,依他对王磷同的了解,对方向来对谁都没脾气,今日这般失态看来当真是出了大事。他继而又问道:“王大人现在何处?” 哨兵不确定的说道:“应该在大人的押房等候吧。” 袁肃没有再说话,迈着步子急速往西营房前去。 来到办公室的营房,杜预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到袁肃之后连忙迎上前。 袁肃没有理会杜预,直接进门向自己的办公室前去。此时王磷同和郭文远、葛金章二人都在办公室里,后二人绷着脸色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倒是王磷同来来回回踱着步,嘴巴里还模糊不清的叨念着词。 “王大人,这么早赶过来出了什么急事?”大步迈步办公室的门,袁肃正色的问道。 “哎哟,袁大人,你可算回来了,这次……这次真的出大事了。”王磷同停止踱步,赶紧来到袁肃面前,哭丧着脸大喊道。 一旁的郭文远和葛金章也都站起身来,两人的脸色愈发难看。 袁肃从这一幕已经捕捉到大事不妙的倪端,心中一时思绪万千,究竟有什么事能他们紧张成现在这个样子? “说,是何大事!”袁肃提高声音复问道。 “咱们的军火让……让王怀庆给扣了!”王磷同哎声叹息的把话挤了出来。 “什么?是子弹还是枪械?”袁肃立刻皱起了眉头,脸色凝重下来。 “就是那五百支枪,本来是今天就送到咱们滦州的,可是昨天晚上路过昌黎时,让通永镇巡防营的人拦下来盘问,结果搜出了这批枪。王怀庆那老匹夫不仅扣了枪,还拘了十几个人。好在带队的几个人趁乱跑了出来,他们连夜赶到滦州,今天凌晨时才到我府上告知了这件事。”王磷同一口气把整个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他们没说这是咱们七十九标的军械吗?”袁肃冷冷的问道。 “说是说了,不过不说还好,说了反而更糟。那王怀庆听说这是咱们购置的军火,扬言要把这件事上报到唐山总镇去核查。袁大人,你我都是心知肚明的人,真要是闹到总镇去,只怕半点好处都讨不到的。”王磷同无可奈何的说道。 袁肃沉默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这件事真要上报到总镇去,或多或少都会惹一身麻烦。毕竟七十九标有前科,而且前不久八十标那边又出了事,正是风头浪尖的时候,这件事闹起来那真是可大可小的事。 不过这批军火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不仅是自己白手起家的根基,同时还要向滦州豪绅们做出交代,自己是绝对不能置之不顾的。 他猜测一定是上次潘矩楹让自己发电报给袁宫保,把滦州起义那晚实情澄清,故而揭穿了王怀庆谎报功绩,因此让对方怀恨在心。只怕若不是因为他是袁世凯的侄子,王怀庆早就开始明里暗里刁难,如今对方碰到这样一个周全的报仇机会,怎么可能就此放过? “哼,姓王的要是敢把这件事捅到总镇去,这个梁子我算是跟他结下了。”袁肃深深吸了一口气,铿锵有力的说出了这番话,脸色从阴沉渐渐转变为冷酷。 王磷同、郭文远和葛金章听到这里,一时还猜不透袁肃打算怎么做。 “王大人,麻烦你先回一趟州衙把督练公所的批文找出来。郭伯济,你马上去小坎村通知赵管带,让他尽快集合两百人到城东等候。”顿了顿之后,袁肃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袁大人,您这是要去昌黎?”王磷同咽下一口口水,吃惊的问道。 “怎么,难道你以为我怕了王怀庆不成?我倒要看看王怀庆有没有胆子跟我火拼!”袁肃大声的说道。 “这,这……袁大人,这似乎有些托大吧。”王磷同担心的说道。 “若王大人害怕,就不必去了,只需要把一应文牍交给我就是。”袁肃冷声说道。 王磷同犹豫了起来,他一开始还曾担心袁肃会误以为是自己贪污了军火款项,今天只是故意编一个借口推搪。不过现在看来,袁肃并没有这样认为,从另外一方面来说这是对他的一种信任。毕竟这件事是在他经手过程中办砸的,若是一点担待都没有,日后还怎么取得袁肃的信任? 一念及此,王磷同鼓起一股底气,郑重其事的说道:“瞧袁大人说的,军火是在下负责订购,出了这档子事在下责无旁贷。请袁大人稍候,在下这就去集合州府所有衙役,与袁大人同去向王怀庆讨一个说法!” 袁肃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好,今日要不回这批枪,这件事决不罢休。” 在场诸人从来没见过袁肃有这样动怒的时候,自滦州起义过去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他们见到的袁肃几乎都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正经作派。不过大家都很清楚袁肃向来秉持公事为重,军火是为民防事业准备的,自然也算是公事。 此时此刻,大家在心里已经清楚袁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随后,郭文远先一步告辞前往小坎村传令第一营,王磷同邀袁肃一同去州府,并说卖家那边带队送货的人眼下正在州府,可以先见上一面。尽管袁肃没有太大兴趣跟这些人见面,不过考虑到等下顺路出城方便,去一趟州府也无妨。 袁肃带杜预和葛金章去后勤处领了军马,随着王磷同的马车一起返回州府。这件事他不打算惊动七十九标标部的其他人,陈文年虽然与自己站在一边,但军民x联防之事对方根本没有插手。至于张建功就更不用多说,要是让其知道此事,必然又会从中使坏。 第32节 来到州府,王磷同请袁肃等人先到前厅稍坐,他则派人去将民兵督练公所的一应文件取来。刚用了半盏茶,后门屏风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很快一名州府仆从带引着四个人走到了前厅。恰好这时王磷同也拿来文件,见到那四个人后,连忙向袁肃介绍起来。 “袁大人,这几位就是负责运送军火的人,正是我那老乡的手下。” 袁肃微微颔首,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进门的四人,四人都是关东人的打扮,裘毛大褂、兽皮无边帽、短皮靴,每个人腰间挂着一个毛瑟手枪枪盒,一眼望去很有气势。可是让他感到十分诧异的是,走在最前面的一人竟是一个女子,身形要比另外三人弱小不少,头上戴着的帽子都显得过大了。 虽然他素知关外民风彪悍,可让一个女子如此抛头露面,实在很是少见。而且就目前看来,运送军火队伍的带头人很有可能正是这位女子。 一旁的王磷同察觉到袁肃的疑虑,于是低声解释道:“这位姑娘便是我那老乡的长女,姓余,外号‘小鱼’,这次正是余姑娘亲自护送货物进关的。” 袁肃愈发感到奇怪,他问道:“小鱼?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外号?” 王磷同呵呵笑道:“江湖上的事情在下也不是很懂,不过听说这位余姑娘颇有身手,曾经打倒过七个壮汉,可能是取鱼一般敏捷之意吧。” 袁肃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好好打量了一番这位余姑娘。对方二十出头的年龄,个子不高,肤色略显几分黝黑,样貌平平无奇,倒是有几分健朗的气质。从她腰间扎着的皮带和扎进短皮靴长裤上,可以辨认出对方体态纤细羸弱,很难让人相信以这样的身板能打倒七个男人。 这时,四人已经走到厅堂之上,王磷同又向他们郑重介绍了袁肃等人。 第69章,上门讨要 那余小鱼像模像样的对袁肃拱手行礼,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位大人有礼了。我们余家做生意向来是讲信用的,这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一次意外。不过大人放心,若真是那狗官恶意刁难,而不是你们串通好要吞这批货,我们余家会把订金退还给你,损失由我们余家自己承担。” 这一番话说出口,袁肃、王磷同和葛金章都吃了一惊。谁都没料到这个女孩子说话竟这么口无遮拦,居然怀疑这是两家串通好的把戏。 王磷同一下子急了起来,生气的斥责道:“余姑娘,老夫跟你爹可是同乡,你岂敢如此放肆的说话?咱们滦州跟通永镇八竿子打不到一块,更何况你这五百支枪能值几许钱,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吞你的货吗?” 余小鱼并不恼火,不动声色的说道:“我只是这么说说罢了,若真与大人们无关,你们也不必担心什么。这件事坏在我手上,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袁肃不禁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没想到一个小女子也有这样的责任心,果然是江湖儿女。他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没有理会余小鱼,转而对王磷同说道:“既然东西都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去一趟昌黎。” 王磷同没好气的瞥了余小鱼一样,随即又吩咐仆从召集衙役、准备马匹。 余小鱼听到了袁肃的话,上前一步拦在袁肃面前,正经的问道:“你们要去找那狗官?” 王磷同对余小鱼开口“狗官”闭口“狗官”十分敏感,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教训。 袁肃倒是没有任何不适,说道:“是的,我要去把这批枪要回来。” 余小鱼想了想,随即郑重的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袁肃只是淡然的笑了笑,没有再理会余小鱼,迈步向前厅正门走出去。王磷同、葛金章等人快步跟在后面,余小鱼依然是一副不带任何表情的样子,她回头向三个手下招呼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州府的衙役只有十来人,王磷同将这些全部召集起来,每人派了一匹马跟在自己左右。余小鱼等四人没有马,她倒是一点不客气,直接开口向王磷同借马,王磷同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考虑到之前袁肃什么话都没说,索性分了他们四匹马。 一行人一路向东出发,来到东城郊时,只见赵山河、郭文远、孙连仲已经集合了两百名士兵在这里等候。 之前赵山河听郭文远简单介绍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自从上次他向袁肃承诺,会追随袁肃脱离二十镇之后,便开始重视袁肃眼下所经营的事业。既然这批枪是为民兵督练公所准备的武器,让巡防营那些旧军莫名其妙扣押下来,自己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见了面之后,袁肃向赵山河道了一声谢,随后便带着队伍沿着官道向昌黎前去。 通永镇辖区是自唐海到昌黎一带靠近海岸几处县镇,不过因为旧营制度每况日下,直至今日只是名义上承担这么多地区的防务,而实际上只会驻防在几个比较繁华的大县而已。 昌黎县距离滦州大约有四、五十里的路途,好在两地之间有衔接关内关外的重要商路,因此道路平坦畅通,中途还有两、三处驿站。 袁肃一行人赶了半天的路,中途在一个小镇子上略作休息,顺便吃了一顿午餐。 餐费是袁肃垫付的,尽管王磷同抢着结账,但最后还是执拗不过。 到达昌黎县已经是下午一点多,古城门依然有巡防营的士兵值守,但他们看到一大队新军士兵突然出现时,一个个都吃惊不小,以为又是哪一处发生起义来攻打县城了。自武昌起义之后,全国上下的新军已经成了革命党的代言人,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让人紧张不已。 袁肃率先来到城门前,冲着那些守门旧军士兵喝问道:“你们总兵大人在哪里?” 旧军士兵一个个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准对方的来意。 袁肃等了一会儿,继而加重语气质问道:“我是新军七十九标二等参谋官袁肃,有要事找你们王总兵,告诉我王总兵现在何处?” 一个头目军官战战兢兢的向前跨了一步,说道:“小的们可不清楚总兵大人在何处,他老人家有时候在军营,有时候在官邸,小的们委实不知。” 袁肃冷冷的说道:“你给我带路,去他官邸,赶紧的。” 那头目军官见对方人多势众,一时不敢不从,只好小跑着在前面带路。 袁肃等人进城之后,之前那些守在城门口的士兵才敢跑去最近的兵营报信,一大队带着枪的新军士兵就这么风风火火的要找王总兵,谁知道会不会出大事! 走了一阵子,总算来到王怀庆的官邸,身为一镇总兵原本应该常驻在军营之中。不过到了清朝末年,贪污腐败早已是十分普遍的官场现形,身为武职高官置办一些别业易如反掌。单从这官邸正门的磅礴就能看出,王怀庆平日的奢侈肯定不轻。 袁肃让那带路的军头上前打门,军头战战兢兢的跑到大门前抓起铜门环扣了几下。 没过多久,正大门并没有动静,倒是一旁的侧门拉开一道缝隙向门外问了一声。 那军头只好又跑到侧门前把情况告知了一遍。门内之人听完这番话,又看到后方不远处一大队人马,顿时慌了神,连忙把侧门关上接着踉踉跄跄跑进府内通报去了。 正等着府内回应之际,从西边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很快街道拐角处就出现了一队巡防营骑兵,后面还跟着一队跑步前进的步兵。这些巡防营士兵正是接到了城门守卫的通报,知道有一队新军士兵闯进城内寻找王总兵,连忙不敢怠慢的赶到王怀庆官邸查探情况。 转眼间,这支巡防营队伍已经来到官邸正门口,与袁肃一行人相遇。随即队伍立刻展开,将新军包围了起来。 赵山河马上招呼手下戒备起来,新军士兵们一个个把步枪从肩上取下,警惕的盯着外围的巡防营旧军。 巡防营这边也感到情况不妙,士兵们有枪的抬枪,有刀的抓刀。一时间双方陷入剑拔弩张的状态,火药味在空气中渐渐浓郁起来。 面对巡防营士兵的到来,袁肃一脸漠然,既然他今天要来昌黎找王怀庆,理所当然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摩擦。 这时,一名巡防营把总打马从队伍后面走上前来,一眼看到队伍最前面的袁肃。他虽然不认识袁肃,却看到袁肃穿着一件价格不菲的狐裘披肩,不用猜也知道此人是头领。当即,他绕到袁肃侧面,尽量客气的问道:“在下通永镇左路巡防营把总李劲夫,敢问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袁肃漫不经心的瞥了把总一眼,不疾不徐的说道:“袁肃。” 他没有像在城门口那样报上自己的职衔,虽然对方只是区区一员把总,但毕竟手下人马要比自己多,因此故意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目的就是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名叫李劲夫的把总听到袁肃如此散漫的回答,虽然一时摸不透对方什么来路,但看架势并不是要闹事,因此心下总算松了一口气。当下,他打马向袁肃靠近了一些,保持着微笑问道:“不知袁大人来找我家王大人有何贵干?” 袁肃冷冷的说道:“与你无关,等王大人出来后自有分晓。” 他的话音刚落,王怀庆官邸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十几名卫兵先行跑了出来,在大门前面“一”字站开,随后王怀庆才在几名随从的陪护之下走了出来。 事实上他早先已经来到大门口,只不过听说外面新军人数不少,所以才故意等了一会儿,直到李劲夫带人前来这才敢出来。毕竟有些心虚,而且又顾虑袁肃的身份背景,万一真的闹出大事来,自己肯定没办法收场。 看到王怀庆出现之后,袁肃立刻打马上前,不过那些站在台阶下面的卫兵很快围堵上来,挡住了他前进的去路。 “哟,这不是袁公子吗?我还以为是谁呢,误会误会。你们几个,赶紧给我让开。”站在台阶上的王怀庆装腔作势的说道。 卫兵们听到吩咐,只好退散到一旁。 袁肃慢条斯理的翻身落马,迈步走上台阶,站在王怀庆面前,不过却没有急着说话。 “袁公子如此兴师动众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啊?”王怀庆被袁肃的沉默弄得很不自在,只好先行开口发问。 “王大人,今日在下特来拜访,您就舍不得请在下进去喝杯茶吗?”袁肃轻描淡写的说道,嘴角露出一丝让人看着不舒服的冷笑,就仿佛是债主上门调侃欠债人似的。 “哪里的话,袁公子到来令寒舍蓬荜生辉,来来来,里面请。”王怀庆愣了一下,虽然他在江湖上跌打滚爬的日子要比袁肃久的多,可一时还真不好跟对方翻脸。反正自己是老油条,不怕跟袁肃装蒜到底。 第70章,堂上之争 袁肃没有客气,直接迈步走进了大门。王磷同、赵山河、郭文远、葛金章和余小鱼等人也都抢着跟了进去,孙连仲则按照赵山河的吩咐留在门外指挥士兵。巡防营的李劲夫犹豫了一下,找来一名下属交代了几句,随即同样跳下马跟着走了进去。 一众人就这样来到王怀庆官邸的前堂,王怀庆虚礼的请众人落座,并吩咐下人备茶。 除了李劲夫之外,其余众人都在袁肃落座之后一一坐下。 “听说袁公子的叔父宫保大人希望袁公子能回到陆军预备学堂完成学业,不知道袁公子何日启程,老夫一定赶往滦州相送。”王怀庆笑呵呵的说道。 “快了,到时候一定通知王大人。”袁肃好整以暇的说道。 “如此甚好,甚好。” 就这么简单一问一答之后,前堂一下子陷入了沉默。王怀庆不知道能跟袁肃再说什么,毕竟是对方提出来拜访,坐下来之后却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根本没打算主动开口说话。 一直等到下人将茶水上齐之后,坐在尾端的余小鱼一时情绪激动,忽然站起身来打破了这阵沉默。 “哼,你们说来要枪,到头来谁都不说话,分明就是在作戏!我就知道你们这些狗官是串通好的!”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怒目蹬着袁肃和王怀庆。 这突如其来的怒吼,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动了一下。 王怀庆看了一眼余小鱼,立刻认出这丫头昨天见过面,刚才在外面时因为人太多,一时半会还有过多注意,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还敢回来。 当即,他重重的一拍座椅扶手,跃然起身,怒火十足的斥道:“大胆女贼,竟敢口出狂言,来人,给我拿下。” 门外立刻跑进来几名卫兵,作势要向余小鱼扑过去。 跟着余小鱼的另外三名手下不等下令,已经豁的拔出了手枪对准卫兵。可是卫兵人数众多,一下子就把这些人包围了起来,若真要交起火来,余小鱼跟她的手下一眨眼的功夫就能被打成一团蜂窝。 王磷同、郭文远、葛金章、赵山河四人同样绷紧了脸色,一个个挺直身子显出一副警惕之态,一旦听到枪响他们必然会在最快时间做出反应。 “王大人,袁大人,这是何必呢?有什么话大家就摊出来说清楚就是了,何必动刀动枪?”王磷同慢慢的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向首座方向说道。 “袁公子,这些可都是关外悍匪,老夫通缉已久,他们怎么会跟袁公子你在一起呢?”王怀庆没有理会王磷同,反倒直接向袁肃质问起来。 “关外悍匪?通缉已久?试问王大人,可有捕书?”依然端坐在椅子上的袁肃一边拿着茶盖刮茶叶,一边不冷不热的反问道。 “捕书自然有的,不过留在军营中罢了。”王怀庆虚作声势的说道。 “王大人,既然已经喝过了茶,咱们都是明白人,不必再拐弯抹角。你应该很清楚我今日登门造访的目的,这批军火是滦州众士绅委托我们七十九标代为订购,你这边无缘无故扣留下来,究竟是什么意思?”袁肃在喝了一口茶后,将茶杯平稳的放了下来,依然用那种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 “这话我可就不明白了。老夫昨天确实截留了一批军火,但这批军火是关外悍匪走私的赃物,难不成袁公子与这些悍匪有所勾结?”王怀庆冷冷的问道。 堂下的余小鱼听到王怀庆的污蔑,顿时脸上的怒容愈发明显起来。 “你这狗官满嘴狗话,我们余家经营的所有买卖都见得了光,你就是想独吞这批货物罢了。”她气鼓鼓的嚷道。 王怀庆脸色一时十分难看,盯着余小鱼的双眼满是杀机,正要开口下令卫兵将对方拖出去,不过一旁的袁肃却抢先一步开口。 “王大人,若是能和和气气解决这件事,对你我都有好处,我袁肃也承你这份人情。这样吧,这批货一共五百支未开封的快枪,我赠送五十支给王大人,聊作答谢王大人代为保管,王大人意下如何?” 王怀庆虽然有底气陪袁肃继续耗下去,可是内心深处总是对袁肃这种镇定自若的态度感到吃疑,毕竟他是知道袁世凯认了这个侄子,而“镇定自若”的另外一层意思就是“有恃无恐”。既然袁肃敢亲自带一队人马找上门来,怎么可能毫无准备呢? 论兵力,昌黎是他的地盘,袁肃这点人当然不放在眼里。可问题是,倘若真的火拼起来,他失手打死了袁肃那是要负很大的责任,相反袁肃打死了自己,最后反而能够不了了之。当然,他不可能真的跟袁肃发生火拼,这仅仅是一个比喻,通过这个比喻已经可以看出一种不妙的处境。 可是话又说回来,他好歹是堂堂一镇总兵,若袁肃仅仅上门讨要自己就屈服了,日后颜面还往哪里搁?更何况区区五十支枪打发自己,简直太贬低人了。 “既然袁公子坚持这么说,老夫姑且当袁公子并不认识这帮悍匪,碰巧从他们手里订购了这批枪。但毕竟这是赃物,就算袁公子执意讨回,老夫也不能枉顾法纪,只能先将这帮匪徒和赃物一并上报到二十镇总镇和直隶总督府,由上面来裁定此事。”王怀庆摆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态度,掷地有声的说道。 他的意思很明显,真要继续闹下去,大不了一拍两散,自己得不到这批枪也绝不会让袁肃扫自己的面子。 当然,他在心里料定袁肃绝对不敢将这件事闹上去,七十九标前不久才刚刚发生兵变,在这样敏感的时候私购军火,绝对是可大可小的事情。 第33节 “王大人既然这么说,我心里有数了。”袁肃淡然的笑了笑,站起身来对坐下下方的王磷同招了招手,“王知州,劳烦将文件展示出来。” 王磷同连忙取出了一叠官牍文件,双手送到袁肃和王怀庆之间的茶几上摊开。 王怀庆好奇的瞥了一眼,发现这些文件都是滦州州府审批的民防公文,当即只是嗤笑了一声,完全没有放在眼里。 袁肃气定神闲的说道:“王大人,这些文件是滦州州府主持开办民防的文件。相信王大人在昌黎应该有所听闻,前段时间滦州曾发生过多次恶性抢x劫案件,已经致使多人伤亡。我表叔直隶总督胞弟张文舫张大人妻室与幼子皆命丧遇劫案之中,正是因为这等治安隐患,所以滦州众官绅在我表叔的号召之下开办民防,加强滦州治安。” 之前袁肃不声不响的时候,王怀庆倒是有几分忌惮,不过现在对方取出文件又搬出人物来说事时,他反而松了一口气。显然对方听说自己要把这件事闹到上面去后,终于感到威胁并沉不住气了。 他立刻轻蔑的说道:“是吗?你们新军七十九标连区区的劫匪都奈何不了,居然还要组织民防来应付?” 第71章,江湖小鱼 袁肃没有理会王怀庆的话,他继续说道:“之前我已经说过了,这批军火是滦州士绅委托我们七十九标代购。如果王大人真要将这件事上报到我们二十镇总镇以及直隶总督府,那也无所谓,我们滦州方面无非是多等几天罢了。王大人或许还不知道,我表婶也就是张总督夫人,现今人就在滦州吊丧。” 王怀庆渐渐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他似乎忽略了袁肃所说故事的重点,这其中可是牵扯到直隶总督的胞弟张举人!他自然是认识张举人,前段时间滦州发生的案子也热极一时,之前自己还打算去张府慰问一番,不过后来还是耽误了。 若滦州民防真是张举人发起号召,他就算把这件事捅到上面去,不仅不会有结果,反而还会得罪更多人!虽然他依然觉得袁肃先前和和气气说让出五十支枪,现在又搬出大人物来说话,很有可能是在讹诈自己。 可问题是,他敢赌这一把吗? 这时,袁肃没有理会王怀庆脸色变化,他重新将茶几上的文件收拾了起来,语气忽然变的冷酷起来,说道:“既然王大人执意如此,那我就等着总督府的消息。丑话说在前面,王大人如果不把这件事上报到总督府去,妄图拖延一段日子不了了之,那我便将这件事上报到总督府去,咱们索性就撕破脸来解决这件事。”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脸,王怀庆竟有几分招架不住,没想到这看似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居然敢这样向自己叫板? 不过就算他心里很生气,可摆在眼前的问题依然需要解决。袁肃的身份背景显然不是闹着玩的,再加上直隶总督张镇芳的胞弟就在滦州,这件事十之八九是自己惹不起的。 脑海里快速的闪过这些念头,王怀庆忽然叫住了已经转身离去的袁肃:“袁公子且慢。” 袁肃停下脚步回身问道:“怎么,王大人还有什么指教?” 王怀庆依然装出一副正直的样子,严肃的说道:“希望袁公子你明白,老夫只是秉公处理这件事。既然袁公子你执意要索贿这批赃物,老夫姑且念在袁公子你是为滦州民防之事尽心尽力,又误信他人与这帮悍匪做交易,这批枪就先还给袁公子。不过,这些悍匪是通缉要犯,老夫必然要拿下他们。” 他这么说无非是想给自己一个合适又好看的台阶走下来,再者自己不能拿袁肃怎么样,总要拿这几个关外人出出气。要不是昨天那贼丫头趁乱逃跑出去报信,也犯不着闹出今天这一幕。就算不能从这批枪上讨得好处,也能从这几个关外人身上敲诈点东西,能做军火买卖的商人家底子肯定不少。 被卫兵包围着的余小鱼等人听到这里,一个个都情绪激动起来。 余小鱼娇声喝道:“狗官,你诬陷人,我不会放过你的。”说着,就要去拔自己的手枪。 不过周围的卫兵早有戒备,一看见对方有掏枪的动作,手里的步枪马上顶了上去。 袁肃看了一眼堂下的余小鱼等人,只见余小鱼气红了双眼,娇弱的身躯隐隐约约在发抖,脸上的情绪满是委屈和愤怒。事实上,如果真让王怀庆扣下这些人,对他同样是有好处的,这批枪自己只付了一笔订金,到时候便能剩下一大笔钱。 然而,考虑到余小鱼是一个讲义气的人,跟这种人倒是可以长期合作。既然他今天已经来这里上门闹事,也就是做好了得罪王怀庆的准备,犯不着对其妥协让步。 “王大人,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拿得出捕书,这些人就任由王大人逮捕归案。如若是拿不出来,我今天便要带他们走。我袁肃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做生意总还是要讲一些信用,岂能让老百姓以为我们官军只会做仗势欺人的勾当?” “袁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大人息怒,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没必要这么认真。今日之事,我袁肃承了王大人这份人情,改日一定再来言谢。”袁肃似是而非的笑着说道。 王怀庆窝了一肚子的火,他真是没想到这袁肃还会蹬鼻子上脸,自己已经让了一步,对方倒是一步都不让,实在是太可恨了。可正是因为他已经选择做出让步,眼下自然没办法再跟袁肃翻脸,只能恨的牙痒痒。 “我就不在府上继续叨扰,还请王大人将那批货点送到大门外,我等就在门外等候。另外,还请王大人顺便将昨日扣留的那些人一并释放了。相信这些回到关外后一定会另外报答王大人的恩情。” 袁肃说完这一席话,转身招呼众人向前堂外走去。在经过那队卫兵的时候,他直接从包围圈的外围挤了进去,来到余小鱼面前说了一句“跟我走”,然后便带着这些人一起出了前堂。那些卫兵也不敢阻拦,只能任由他们离去。 望着袁肃扬长而去的背影,依然站在堂上的王怀庆气的脸皮直抽搐,在心里千般万般的咒骂了一通,最终还是让李劲夫上前,对其吩咐了关于那批军火的事情。 袁肃一行人在王怀庆官邸大门口等了好一阵子,李劲夫这才带着几辆拖着木板箱子的马车姗姗到来。赶马车的人正是余小鱼昨日被扣押的手下,好在只隔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这些人并没有吃什么苦头。 李劲夫来到袁肃面前,客气的问道:“不如袁大人清点一下是否对数?” 袁肃觉得事情已经到了这个环节,总得给对方留点面子才是,当务之急还是赶紧返回滦州才是,于是他说道:“不必了,相信王大人也看不起这点军火。” 说完,招呼队伍立刻出城而去。 一行人返回滦州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钟,奔波了一整天人困马乏。来到东城郊时,袁肃让赵山河先将这批军火带回第一营代为保管,临别之前又向赵山河、孙连仲等一营的人一番道谢,并说明日会到小坎村来安排这批军火。 进城后,城区大部分地方早已是一片漆黑,王磷同知道众人还没有吃晚饭,于是招呼众人到自己府上用餐。袁肃忙了一天,眼下没有心思吃晚饭,只让郭文远和葛金章以及余小鱼等人随王磷同去就是。 不过,既然袁肃不肯去,其他人当然也不好意思去,至于余小鱼的人一个个都正生着郁气,早就气饱了自然没胃口吃东西。 袁肃打马来到余小鱼面前,对她说道:“余小姐,明日一早你可以到王知州府上领取尾款,今晚你们若没有地方过夜的话,我倒是可以代为安排一下。” 余小鱼也没有多顾虑什么,直接说道:“那就有劳袁大人安排了。另外,这次押送军火到滦州是我的责任,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故,那我就要负责到底。我现在就做主,这笔军火的尾款少收你一些。” 她说话时虽然很豪放的语气,可是脸色却显得有几分为难。这批军火原本已经被压了一些价格,现在再少收一些尾款,这笔买卖必然是要吃亏了。她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话,不代表自己回去能向父亲交代,只是江湖义气加上一时脑热,总还是要有一些担待的才是。 袁肃从余小鱼脸色上看出几分倪端,他微笑着说道:“余小姐果然是江湖儿女、义气为重,不过既然这批枪能拿回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们辛辛苦苦大老远从关外运枪,对你们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说此事又与你们无关,该收多少钱就收多少钱,权且当作一番结识,日后大可长期合作。” 余小鱼听完袁肃的话,脸上为难之色立刻消散,尽管她年纪不大,但走江湖也有几年的光景,在自己看来当官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没想到眼前这位新军军官不仅有气魄,而且也不像寻常官僚那么贪赃枉法、恶贯满盈,真是难能可贵。 她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说道:“你这人还算痛快,那好吧,以后你若再找我们余家做买卖,我们一定给你最好的价格。” 袁肃发现余小鱼笑起来时还是很可爱的样子,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与王磷同告辞之后便带着余小鱼的人来到南城郊民兵督练公所,这些营房大部分都是空置的,不过这几天棉被、床褥之类的物资早已陆续送了进来。 他让余小鱼一行人先在这里勉强过一夜,明日再另外安排返回关外的事宜。 第72章,开营训练 第二天上午,袁肃先到州府衙门处理余小鱼的事情。王磷同当着袁肃的面将剩下款项结算清楚,虽然他心中多少有几分不情愿,明明可以少出钱这位袁大人偏偏要当好人。 拿到尾款之后,余小鱼总算完成了这次送货任务,她再次向袁肃道了一声谢。 袁肃笑着回答道:“你不必谢我,只希望余小姐日后不要太过冲动,就像昨天那样,事情没搞清楚之前妄下定论只会让你得罪更多的人。” 听到这句话,余小鱼一下子不高兴了起来,鼓着小脸说道:“用不着你多管,我自有分寸。既然交易完成了,那我就先告辞,日后袁大人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大可再来找我们。” 袁肃看着余小鱼大大咧咧的转身离去,心中不由暗笑:这是一个性情女孩。 中午过后,袁肃本打算前往小坎村检查那批军火,不过他刚刚准备出发,没想到孙连仲在先一步赶到了州府衙门,正好与出门的袁肃撞了一个照面。 孙连仲语气急切的告诉袁肃,昨天从昌黎带回来的那批军火出了问题,不仅数量上不对,而且其中还有一部分枪明显是旧枪。 一旁的王磷同听到这里,脸色顿时大惊。 袁肃同样皱紧了眉头,他很清楚以余小鱼的江湖义气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唯一的解释就是王怀庆昨天偷偷掉包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袁大人,你说这该怎么办?”王磷同促声问道。 “那些旧枪一共有多少支,可以用吗?”袁肃保持着镇定,他向孙连仲问道。 “大部分是能用的,不过枪型各式各样,就怕子弹对不上号。”孙连仲叹息的回答道。 “子弹应该不会对不上号,”袁肃慢条斯理的说道,他知道巡防营的步枪虽然款式过旧,而且制式乱七八糟,但通常都会选用可以配置统一口径子弹的步枪,口径不一样的只怕早就私下处理掉了。“缺了多少数?” “总共只有四百五十六支枪。”孙连仲回答道。 “袁大人,这事可不能这么算了!”王磷同郑重的说道。 “算了,事已至此再折腾只会浪费时间,更何况民兵不需要那么好的枪,这四百五十六支枪暂时足够了。如果不够,到时候再购进第二批就是。”袁肃果断的做出了决定。 他并不是不想把这件事解决清楚,只是再跑一趟昌黎不仅会更麻烦,而且还会显得自己没气量。反正这批枪用来装备民兵已经绰绰有余,最起码现阶段是够用的。 不过尽管如此,他在心里还是深深记住了王怀庆一笔,对方的地盘距离滦州不算远,昨天的事情只不过是一个开端,自己相信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摩擦。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也绝对不会畏怕王怀庆,只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旦有机会,自己一定会除掉这个祸患。 王磷同见袁肃心意已决,他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在一旁故意作势的哎声叹息一番。 随后,袁肃继续前往小坎村检查了这批武器,好在还有两百多支步枪是未开封的新枪,他吩咐赵山河让第一营的士兵先将新枪装备起来,把替换下来的旧枪放回木板箱里。 赵山河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袁肃购买新枪的目的是留给七十九标用。虽然他认为袁肃此举太过狡猾,但考虑到民兵确实不需要那么好的枪,于是心里也没有太多过不去的地方。 接下来几天时间,袁肃再次召集督练公所诸人开会,听取了最新招募和后勤事宜的汇报。督练公所的一应物资直至今天已经全部置办完毕,之前向高顺预定的冬装大部分完成改剪,很快就可以出厂。 民兵的招募工作,截至今日已经统计有一千八百人报名,而葛金章、郭文远、高顺等人基本上对前几天报名的人完成了筛选。目前各报名点已经停止报名,最终被核定的人员便从现有的一千八百人当中进行进一步筛选。 要不是考虑到现在经济条件不允许,袁肃一定会有多少人招多少人,如今只能暂且走一步算一步。更何况他最初的打算并不是培养一批民兵,而是建立一种预备役的制度,等日后有了更为牢固的基础,再进行征兵的时候必然能方便的多。 袁肃让郭文远主要负责编排入营训练的顺序,葛金章和高顺则负责对这一千八百名青壮做最后的选拔,过程不必太麻烦,哪怕多招募一期人也无妨。 在二月份到来的前一天,从奉天发出的子弹总算送到滦州。张作霖不像余小鱼那样没有太多门路,他直接将子弹装上火车来运输,交接的时候方便了许多。 这批价值两万元的子弹同样被送到了小坎村第一营储备,经过简单的点算,步枪子弹一共一万六千发,重机枪子弹一共一万零五百发。步枪子弹每千发优惠了八块钱左右,重机枪子弹倒是免费赠送了五百发。 袁肃让赵山河留下一半步枪子弹做为第一营的常备弹药和七十九标的储备弹药,另外一半则用在民兵督练公所的训练,以及民防储备弹药上面。至于重机枪子弹则全部先储藏起来,等待天津那边的重机枪运过来之后,这些子弹就能派上用场了。 装备了这批子弹之后,七十九标立刻就能从之前萎靡的状态中恢复战斗力,而这才是袁肃计划的一部分。 民兵虽然人数众多,但这些人之所以争先恐后的来应征,正是因为担任民兵不必离家太远就能混一口饭吃,而且一旦到了农忙季节依然可以继续下地耕作。 如果袁肃之前打出的是招募新兵的旗帜,绝对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效果,毕竟在这个年代参军不仅没有具体的服役时限,而且拿不到多少饷银,好不如守着家了的一亩三分地划算。也只有那些穷的叮当响又无牵无挂的人,才会投军只求能够果腹混日子。 转眼间到了二月一日,这一天是民兵督练公所正式开始第一期训练的日子,袁肃带领所有督练公所的官员迎接第一期接受训练的民兵入营。整个过程很简单,并没有任何仪式,也没有任何热闹。 等民兵在校场上列队集合完毕后,袁肃发表了一番简短的演讲,讲话前后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无非是告诫所有民壮担任民兵的职责意义,以及未来两个月训练期间需要遵守的规范。虽然每天只会训练八个钟头时间,其余时间可以自由安排,但绝不允许夜不归宿或者夜晚偷溜出营,届时南郊营区会有荷枪实弹的士兵巡逻监督,违规者重罚不饶。 除此之外,他还郑重的告诉所有人,一旦走进督练公所的大营,再没有完成两个月的训练之前,是不允许有中途退出者。 这么做的目的并非是要强迫民壮一定完成所有的训练,而是尽可能做到不浪费资源,招募一名民壮不仅费时费力,还付出了经济上的代价。如果有人中途选择退出,那这一切就变成了无用功。 训练计划早已经安排妥当,郭文远和葛金章打下了草案框架,袁肃则亲自做了一些补充。两个月主要训练内容分成三个部分,其一是体能训练,其二是枪械训练,其三是思想教育。前两个部分自是不必多说,至于思想教育方面并不是像民兵灌输政治上的东西,而是要培养他们“服从命令”和“遵守纪律”主观思想。 在体能训练方面,除了常规的跑操之外,袁肃还亲自示范了俯卧撑、仰卧起坐、蛙跳等强化训练的方式,并且鼓励民兵私底下利用这些锻炼方式进行娱乐,甚至赌钱都可以。 训练强度自然是由弱渐强,起初几天可以轻松一些,但袁肃的要求是一个月之后民兵可以达到负重五公斤长跑六公里的效果。 等过几天开始执行晨跑时,袁肃只要没有特别的事务,一定会亲自前来带队。一方面可以通过一起训练在增强与民兵的感情,另外一方面他自己也需要好好锻炼一下身体,只有强健的体魄才是一切发展的根基。 反正对于他来说,民兵督练公所开始正常运作之后,平日里并无什么要紧事可做,既然是自己发起军民x联防计划,亲临其境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当天中午,袁肃以私人积蓄向附近酒楼购买了一些熟肉食,为第一天入营的民兵们加餐,他与葛金章、郭文远等人都留在这边,与民兵们一起吃了一顿午饭。 从这天开始,袁肃筹备已久的军民x联防计划总算稳健的运转起来。 第34节 第73章,谘议之事 两天之后,从保定和永平府派来的专员抵达滦州,为滦州谘议局成立进行实地考察。 滦州地方官绅都十分热情的迎接了这几位专员,好酒好肉的伺候着,还私底下送了许多封红包。而这几位专员也不虚此行,竭尽所能的大吃大喝、收受贿赂,之后拍着挺起的肚腩表示滦州谘议局早就应该办起来的。 正是因为这几位远道而来的专员,总想表现一番自己是“上面派来的人”,故而在酒足饭饱之余向滦州士绅们透露了一些足够震撼的小道政治消息。据传闻紫禁城内早已人心涣散,太后和摄政王已经决定退位,眼下正在择期宣诏;此外袁宫保与南方和谈结束,至于是什么结果很快也会公布出来。 滦州士绅们听说了这些重磅消息,多多少少有几分影响,他们都是守旧之人,要说这天下没有皇帝,还真是有几分不习惯。甚至有个别一些顽固者,当时便情绪激动的破口大骂起来,好在那些专员早已见惯不怪,只是在一旁戏谑的笑看着。 隔了两天不到的时间,这个小道消息便被刊登到了滦州本地的报纸上,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几乎所有人都受到这件事的感染。 袁肃知道这个消息时,并不是在报纸上看到的,而是在杜预每天整理的报纸主要新闻简介和评论里读到的,由此可见就连杜预都知道这是一件头等大新闻。 袁肃当然知道清王朝马上就要结束,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算不上新奇,自己现在巴不得这一天能早日到来。只有清王朝垮台了,中国才会迎来重新洗牌的局面,到时候他也能从中获得更多的机会,机遇稍微好一些的话,甚至一跃便能成为显赫的大人物。 省府、知府派来的专员来滦州花天酒地了几天,之后便打道回府而去。仅仅隔了一天的时间,永平府就发来盖棺定论的消息,允许滦州筹办谘议局。这个消息通过本地报纸的宣传,一下子成为滦州头等大事,反倒让正式开营不久的督练公所渐渐消散在人们视线中。 毕竟督练公所之所以能够成为一时热议,那是因为老百姓们眼巴巴的渴望能进营管一日三餐,顺便再送一件冬装,然而如今训练营已经招满,那些没能进营的人自然不再有任何奢望,还不如装模作样的跟邻里乡亲们谈谈谘议局的事。 对于滦州的知识分子和大部分青年来说,谘议局的成立代表着民主时代的到来,尽管这个民主机构并不是十分理想,但历经几千年封建帝制,能有这样的突破性已经算很不错了。 接到知府的告书之后,王磷同与滦州士绅全部都换上一副精神奕奕的姿态,着手张罗谘议局的选址、筹备以及选举等相关事宜。不过所有这些事情,基本上全部都在官绅们的操作之中,到时候所谓的选举仅仅是逢场作戏,该是谁担任议员早已有了内定。 王磷同倒是抽空找到袁肃,把目前谘议局筹备的进展告诉了对方,并且似是而非的表示袁肃同样可以参加谘议局议员的竞选。 虽然这个年代户籍制度不是很严格,更何况只要有权有势其他什么规定都是浮云,但是袁肃从来没想过参加谘议局,同时他心里也很清楚王磷同只不过是说一句客套话罢了。在他看来,谘议局只是一种虚设的象征,实质上终归还是实权者的统治工具罢了。 因此,袁肃婉拒了王磷同的好意,只是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祝贺之言,并希望谘议局之事能尽快水落石出。 转眼间到了二月七日,严冬的天气总算有了些许好转,久违的阳光拨开沉甸甸的乌云,将结冰的大地带来一阵温暖。之前的几天时间里,袁肃坚持每天早上都前往督练公所带队跑操,起初只是在南郊跑一圈,直到今天才逐步增加距离,从南郊一直跑到城中。 这些民兵大部分都是庄稼汉,常年日晒雨淋在农地里劳作,都是有非常不错的体能底子,因此才短短几天时间就开始往城内跑并无什么大碍。 事实上,军队训练的时候不应该往人口密集的地方而去,一方面是杜绝扰民,另外一方面则是训练的保密性。袁肃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两点,只是觉得这两点用在民兵训练上面并没有太大的作用。相反,他故意让每天的跑操经过城内,目的正是希望城中的百姓都能看到民防事业的进展。 眼下跑操仅仅只是刚开始阶段,民兵们能够保持大方阵基本不乱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袁肃会尽可能将这些人训练的更规范,到时候整整齐齐的跑步队列经过大街小巷,那必然可以制造出一种震撼的效果。除此之外,他正是要通过此举来让民兵有自豪感,逐步消弱好男不当兵的旧有观念。 这天在跑完晨操之后,袁肃打马返回标部大院,虽然他最近在标部没有什么正经事可做,但身为七十九标标部硕果仅存的领导军官,还是要尽量花些时间照应标部这边。刚刚来到标部大院门口,赫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等在岗哨附近,仔细一看竟是张府黄管家。 黄管家同样看到了袁肃,连忙快步迎上前来,帮袁肃牵住缰绳,笑容可掬的说道:“袁大人可算回来了,小的在想要是再晚一点恐怕就要误事了。” 袁肃笑着问道:“哦,黄管家,我这是要误了何事呀?” 黄管家说道:“今日是大夫人返回保定的日子,我家老爷与一众亲戚已经在火车站送行了,老爷说让小的来找袁大人同去送行。” 袁肃缓缓的点了点头,心中叹道:张举人还真是一个讲究的人,不过这不是坏事,怎么说张举人也是我当自己人来看待了。当即他立刻说道:“原来如此,时间很紧吗?若是不急,容我先进去换一身衣服,这一身汗渍就怕见不得场面。” 黄管家呵呵的说道:“还不太急,是十点钟的车,眼下车可能还没有进站。不过有劳袁大人快些才是。” 袁肃颔首应了一声,继而打马进到标部大院,回到宿舍之后简单擦拭了一下身子,换了一套干净的衬衣,披上林伯深送给自己的狐裘披肩,这才走了出去。重新回到大门口,与黄管家一起步行前往火车站了。 守卫标部大门的哨兵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等到袁肃和黄管家离去之后,他们立刻情不自禁的议论了起来。 “啧啧,瞧瞧,看来张举人真把咱们袁大人当自家人了。” “本来就是嘛,袁大人是宫保大人的侄子,张总督又是宫保大人的表弟,这么算起来本来就是一家人嘛。” “这下可好了,袁大人肯定要飞黄腾达了!” “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以后袁大人吃肉,咱们跟着喝口汤也好呀。” “去你的,袁大人跟咱们标统大人可不是一路的人,袁大人怎么会让咱们喝汤,依我看,骨头渣滓都没有!” “胡说,你看郭大人、葛大人,他们之前也跟袁大人不熟,现在还不是能跟着袁大人办事。关键不是袁大人和咱们张大人是不是一路的,而是咱们愿不愿过跟袁大人一路才是。” 谈到这里,这些哨兵一个个都陷入沉思。 第74章,张家送别 袁肃与黄管家来到火车站,张举人与张府一众亲戚正在站台上陪着总督夫人。 黄管家将袁肃带到张举人面前,张举人又引着袁肃来到总督夫人身边说了一会儿话。 虽然总督夫人之前认为袁肃是袁世凯的侄子,理应应该客气一些,不过经过这段时间丧葬之礼,情绪上颇有伤感,此时此刻没有太多心思与袁肃说话。她仅仅与袁肃简单寒暄了两句话,然后便没有再多说其他。 张举人倒是陪着袁肃聊了不少话,都是滦州最近的一些大新闻,比如谘议局的事情以及督练公所训练的事情。 “今日早晨进城的时候,我倒是看到你带队跑步了,不得不说,督练公所现在办的果然有模有样,气势已经起来了呀。”张举人感叹的说道。 “表叔叔你今日怎么早就进城了?”袁肃有些好奇的问道。督练公所的晨操是七点钟开始,跑到城内差不多快到八点,之后再跑回南郊,前前后后大约要两个钟点的时间。 “是啊,大夫人有很多东西要收拾,自然要早点进城打点才是。之前听说滦州的士绅们都已经捐钱支持督练公所,可惜那会儿我正忙着家中之事,倒是未能顾及你这边。稍后回到镇上我会派人送一些物资到州府,今后督练公所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即可。”张举人语重心长的说道。 “小侄先多谢表叔叔了,其实之前各位大人的捐赠眼下还未用完,表叔叔毋须多费神此事。军民x联防重在培养军民合作的默契以及民间的积极性,只要老百姓们都有这样的觉悟,不用分毫照样能够捍卫家园。”袁肃客气的说道,他并不是不想要钱要粮,但军民x联防是长久事业,自然要做到细水长流才是。 “你这句话说的好,只要黎明百姓都有这种强烈的意识,何患大事不成?你也无须跟我客气,我知道督练公所刚刚起步,很多东西都要打点,我那份捐赠之物你下午只管点收就是。”张举人微笑着说道。 “那小侄恭敬不如从命了。”袁肃规规矩矩的欠了欠身答谢。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火车尖锐而悠远的汽笛声。站台的所有人都纷纷动作起来,有人提行李,有人做最后的道别,有人四下乱窜走动。两个小贩在人群里面扯着嗓子叫喊,整个场面渐渐热闹混杂起来。 张举人这边吩咐下人帮大夫人整理好行李,又招呼晚辈在左右帮忙。 袁肃本打算跟在张举人身后送大夫人上车,不过就在这时有人在背后拽住了他的披肩。回过头来,他看见竟然是张涵玲,对方穿着一身白色丝绸小夹袄、红色绵长裤,裤腿扎进一双鹿皮短靴。本来张涵玲个子很高,这样一身紧短的打扮更显得身形细长,不过却更有一种前卫的古典美感。 “刚才见了我,也不打一声招呼,现在我要走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张涵玲浅笑着说道,一股文静的气质跃然纸上。 “你也要走?”袁肃奇怪的问道。 “是啊,”张涵玲点了点头,脸上渐渐有了伤感,“本来今年是要在伯父家里过年的,我爹和大娘都会来,不过伯父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娘又说京城那便也出了大事,所以只能回保定去了。” “这样啊,那确实没办法。不过其实这不算坏事,现在国内处处都很乱,保定毕竟是省府,总会更安全一些。”袁肃深沉的说道。 “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好端端的世道,突然之间竟变成这样乱……唉。”张涵玲多愁善感的叹了一口气,顿了顿之后,她忽然抬头看着袁肃,问道,“哦,对了,既然你我是亲戚了,那你今年多大?” “我今年二十四岁。”袁肃笑着回答道。 “你居然才二十四岁?骗我的吧!看你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快过而立之年了呢。”张涵玲煞有其事的说道。 “是吗?这真让我自惭形秽。”袁肃哭笑不得的说道。 “那么,你比我大,以后我就叫你表哥哥好了。”张涵玲可爱的一笑,说道。 “那就这样了。火车到了,我送你们上车。” 从火车站出来时,已经过了十点钟。袁肃与张举人说了一些话,然后送张举人上马车返回安山镇,他则自顾自的返回标部大院。 当天下午,张举人果然派人送来了一车粮食,同时还留下合计有三万元的捐赠。 王磷同收到这笔物资之后,第一时间派人来通知袁肃,他不是笨蛋,凭袁肃与张举人的关系这件事对方肯定是知道的,自己可不敢多打任何歪主意。 同样是在这天下午,袁肃还收到邮电局派人送来的一封电报,拆开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林伯深从上海发来的报安信。电文的落款是一月二十六日,看来世道不太平,连通讯都延缓了这么多时日。 在这份电文里,袁肃知道了林伯深经过一番辗转,在一月十八日时方才抵达上海。并且还将南京临时政府以及上海方面的最新消息做了描述,根据上海洋人报纸的宣传,南京方面已经打算推举袁世凯出任临时大总统,以要求交换袁世凯逼宫。 除此之外,南方各省已经露出了军阀割据的苗头,各省的地方政权日益扩大,军队勾结官僚拦截国家税务,而被拦截下来的国家税务除了私人挥霍之外,大部分都用以扩大军备,使得地方军权日益增加。 电文最后,林伯深表示修养一段时日之后,可能会再次北上。至于北上所为何事,电文当中却没有提及。 袁肃在晚饭的时候,将这份电文拿给了陈文年过目。 陈文年看完这份电文,立刻皱紧了眉头,惊疑的问道:“宫保大人要当大总统?” 袁肃点了点头,说道:“之前省府派来的专员也提到这件事,但是大家都不知道这事与我叔父有关联。” 陈文年沉默了一阵,继而若有所思的颔首说道:“这不难怪,眼下宫保大人掌握着京畿所有大权,连洋人都鼓吹唯有宫保大人才能稳定中国局势。依我看,满族人走了之后,还真的得轮到宫保大人来主持大局了。” 袁肃心里正盘算着一件事,他之所以把这封电文拿给陈文年看,就是希望借这件事来跟陈文年谈谈自立门户的事情。他虽然知道陈文年与自己站在同一立场,但这个立场仅仅是针对张建功,而陈文年本人究竟是什么打算,自己一时半会还捉摸不透。 不过,没等袁肃顺着话题谈下去,陈文年忽然盯着袁肃,不冷不热的问道:“梓镜,往后的日子你可有什么打算?” 第75章,先有计划 袁肃不禁奇怪起来,他不置可否的推说道:“我哪里能有什么打算?” 陈文年忽然笑了起来,盯着袁肃说道:“你不用再隐瞒了,这几天我跟一营的人有来往,他们告诉我之前你跟赵山河说一些话。” 袁肃原本打算找陈文年说这件事,没想到反倒让陈文年先询问自己,真可真够乌龙。他镇定自若的笑了笑,说道:“既然陈大人已经知道这件事,那我就不再多隐瞒了。清廷覆灭就在眼前,咱们中国迎来了五千年未有的大变局,但是这个变局在短期之内绝不会是和平安定,林仁卿在电报里说的很清楚,各国各省拥兵自重者比比皆是,尤其是南方那些独立的诸省,更是隐患不止。” 陈文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叹声说道:“这些事我也有所担心,亘古以来,每次朝代变更都会是一场大混乱的局面,今时今日显然也是逃跑不了这个环节的。” 袁肃继续说道:“依我看,不止南方如此,就连我们北方也会如此。乱世军权为大,有枪有炮便能称霸一方。我觉得这对我们来说同样是一次机会,滦州虽不是什么大地方,但好歹已经打下一定根基,今后总会有用武之地。” 陈文年沉思了片刻,他其实很明白袁肃的话,所谓在滦州打下根基的并不是七十九标,而仅仅是袁肃自己罢了,如果真要留下来独立门户,那必然是要以袁肃马首是瞻才行。考虑到这里,他十分认真的问道:“袁梓镜,袁宫保是你叔父,既然连洋人都认为满族人之后应由袁宫保主持国家大局,你此时选择自立门户,岂不是要与你叔父对着干?” 袁肃笑了笑,说道:“我之所以要自己闯一番事业,就是想尽自己所能帮叔父一把。二十镇毕竟不是我叔父的嫡系部队,近畿如此敏感的地方,用不了多久迟早要调回关外。一旦二十镇回到关外,到时候究竟听命于谁尚不得而知,再者关外偏远之地,对国内大局影响微乎甚微。若我就这样跟着二十镇离开了,还谈什么国家大事?还怎么为国家稳定出一份力?” 陈文年自然很清楚袁肃的意思,同时他也觉得袁肃这番话实在太冠冕堂皇,自己可不是三岁小孩,说的不好听一些,对方的话完全就是一种自以为是的浑话。真要保家卫国、为国家稳定做贡献,那就更不应该自立门户,这反而是一种添乱。再者,就算真心要以一己之力参与国家大局的变化,单凭现在手头上的这么力量,能起到什么作用? 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些话挑明,自己若站在袁肃的角度上,同样会说这样一番慷慨大义的话,这只是一种动员的手法罢了。 默然一阵之后,他不疾不徐的问道:“我只是感到很好奇,你明明可以返回保定继续完成学堂的学业,之后便凭借你叔父的影响直接进入高层,这样反而比你自己白手起家更能实现你的理想抱负。” 袁肃苦笑着叹了一口气,他说道:“陈大人,一个多月之前总镇潘大人问过我类似的问题,当时你也在场,我之前的回答也是我现在的回答。或许陈大人以为我是在敷衍了事,可是请陈大人试想一下,我叔父膝下众多子女有多少人成为显赫的军政要人?” 听到这里,陈文年不由寻思了起来,他目前仅仅只听说袁世凯长子袁克端在交通部任职,而且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职位,确实算不得什么显赫的掌权人物。他喃喃自语的问道:“你的意思是……” 袁肃正色的说道:“我并不是想说我叔父大公无私,严令袁氏族人不得担任高官权职,而是我叔父心疼子女,一则政治这淌浑水太深,就怕有人利用这些子女浅薄无知而做出一些不利的事,二则也是不愿意让子女在这淌浑水里劳心劳力。由此可见,就算我回去之后,叔父也未必会安排像样的职位给我。与其靠他人,不如靠自己!” 这些话当然是他胡编乱造的,袁世凯的子女要么是不成器,要么是专攻他项,并非是因为袁世凯不愿意提携。至于他自己,之前这个问题已经深刻再深刻的思索过。他相信袁世凯可以保自己衣食无忧,却绝不会彻底信任自己,而一时的衣食无忧根本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等到袁世凯去世之后,自己又能依靠谁? 陈文年对这方面并不熟悉,一时也不确定袁肃的话有假,只是姑且相信了。 事实上,在这段时间里他并不是什么都没考虑,甚至还下意识留意过袁肃的作为。 岂不说袁肃的身份背景,只说对方在滦州起义之后忽然变的积极起来,开始张罗属于自己的势力,如今更是已经形成了一定规模。毕竟七十九标是外人,而袁肃甚至都不算是七十九标的人,一个外人的外人在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与滦州上层社会打得火热,这不得不说明一种能力。 如今滦州众豪绅官僚基本上都向着袁肃,民兵督练公所的成立,也可以说是一种变相的势力扩张。今日是民兵,明日就有可能是私兵。 第35节 不仅如此,陈文年同时还从七十九标内部的情况仔细考虑过未来的前景。 虽说之前的一段日子里袁肃是参谋处副官,现如今依然是二等参谋官,无论是军衔还是军职上都低于他。可一旦决定另起门户的话,自己必然要屈居于袁肃之下,这种身份的变换只怕一时不能适应。 然而话又说回来,他若是跟着二十镇返回关外,那自己依然得屈居于张建功之下。以张建功和袁肃两个人的对比,前者贪婪狡诈、精于算计,后者积极向上、人脉豁达,再加上他与张建功有结怨颇深,相反袁肃又是袁世凯的侄子、张总督的表侄。 几乎完全毋须比较也能知道谁胜谁负! 摆在他面前的道路很简单,跟张建功不仅没有前途,出了任何闪失还得背黑锅、被算计;而跟着袁肃,虽然身份发生了变幻,可毕竟是前景斐然。 “听你这么说,我算是明白你的心意了。不过这件事我一时还没办法做决定,毕进二十镇现在的情况谁都说不准,你的话也仅仅是猜测罢了。不管怎么样,此事得从长计议。”复杂的一阵思虑之后,陈文年最终这样说道。 “我明白,这件事确实不急于一时。”袁肃笑着说道。 第76章,试重机枪 在二月十日这一天,前后花了大半个月时间之久,从天津洋商那里订购的三挺德产马克沁重机枪总算运到了滦州。随同这批重机枪一同到来的,还有一位法国的工程师,他的任务就是教会客户组装和使用重机枪。 袁肃本不打算去接应这三挺重机枪,只是委托给王磷同和葛金章带人将重机枪送到第一营去即可,他今日不仅已经决定到督练公所督导训练,下午还要抽空去一趟第二营找何其巩,根本没时间理会这件事。 关于脱离二十镇的筹备,第一营和陈文年这边都已经谈过话,眼下就只差第二营了。 不过午后刚过的时候,王磷同派人来到督练公所找到袁肃,告知袁肃那位洋工程师希望能与他见一面,为其详细介绍一下重机枪的特性。 袁肃就知道洋人不会安什么好心,一万多块钱的交易,犯得着这么贴心的还派一位专门的工程师来吗?不过既然洋人如此有心的安排,他倒是也想知道洋人到底有什么企图。 他在督练公所与民兵们一起吃过午饭,又向郭文远等人交代了一些话,这才动身前往州府衙门。一路上他还在心里盘算着,法国人在中国的利益基本上集中在南方,理论上来说自己以后不可能跟这些人有什么来往,这次也只不过是抱着打探洋人对滦州觊觎的心态去与对方见面罢了。 来到州府衙门,一番通报之后,一名府衙管事的人引着袁肃来到前堂。 前堂上,王磷同正与洋工程师以及几名华人随员喝茶,无论是洋人还是华人随员,都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而且华人随员连脑袋后面的辫子都剪掉了。 从王磷同笑容可掬、殷勤至极的态度上,袁肃不由自主想起了二十一世纪中国人对待外国人的态度。看来中国在洋人面前低声下气的已经不是一两代人的事情了,民族性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的消散。 看到袁肃从门外走进来,王磷同连忙站起身来,客客气气对洋工程师身旁的一名翻译说道:“请转告彭加勒先生,这位便是订购重机枪的将军,袁肃袁大人。” 那位华人翻译立刻用法文对洋工程师说了几句话,洋工程师跟着站起身来,迎接华人的到来。王磷同向堂下走了几步,与袁肃碰了面之后,他向袁肃介绍了一下洋工程师的情况。 “这位洋先生名叫雷恩·彭加勒,他并非是东方汇理银行的职员,而是法国领事馆在天津的技术专家,专门负责军火技术方面的工作。” “哦,是吗?刚才你们谈什么呢,谈得这么高兴?”袁肃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这样的,这次彭加勒先生专门来滦州一趟,一方面是为了帮忙我们尽快熟悉这批重机枪的操作,因为德国制造的机械比较繁复,所以操作起来不是那么得心应手。至于另外一方面,彭加勒先生私人希望跟我们洽谈,看看可否建立长期并且更亲密的合作关系。”王磷同忙不迭的简单说了一下情况。 “长期并且更亲密的合作关系?”袁肃忍不住笑着复问了一遍,他的笑容满是讥讽和不屑一顾的意味。且不说东方汇理银行的军火贵的要命,再者他现在又没有那么多钱,怎么可能跟这些人建立长期合作? 再者,以他对跨国银行的了解,这些跨国银行最大的盈利项目并非是军火。这次一万多块钱的交易能让一个洋人看出商机,还真是一件滑稽的事情,就算是再精明的商人也不可能把商品卖给买不起的人。 因此他心里很清楚,既然洋人有心思来谈长期合作的事情,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看中滦州另外的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必须在当地的官府和军队的配合下才能带走。 王磷同一时没看出袁肃的真实意图,只是呵呵笑着又应答了一遍,随后带着袁肃来到堂上,与彭加勒做了正式的介绍。 彭加勒是典型的法国人,大约有四十多岁的年纪,瘦高的个子、高鼻梁、圆头顶,褐黄色的头发显得有几分稀疏。他十分讲究的向袁肃鞠躬行礼,并且说了一句法国式的问候话。 袁肃慢条斯理的向彭加勒问道:“工程师先生来中国多久了?难道还不会说汉语吗?” 一旁的翻译把袁肃的话翻译给了彭加勒听,随后彭加勒笑着用蹩脚的汉语说道:“一点点,不多,不多。”显然他所懂得一点点汉语也就仅此而已,当即又换回法语,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 翻译将彭加勒的话转告给袁肃道:“彭加勒先生之前一直在印度和香港,去年才刚刚调到天津任职,他目前只懂得英文和意大利文,中国语言还在学习当中。” 袁肃听到这里,立刻用几分生疏的英文对彭加勒说道:“是吗?原来彭加勒先生你还会英文,碰巧我也懂得一些英文。” 彭加勒立刻扬起了眉毛,用一种赞赏的目光看着袁肃,同时也用赞叹的语气说道:“原来袁将军你也懂得外国语言,真是太了不起了。” 袁肃对于彭加勒的赞赏并没有在意,他直截了当的问道:“我听说彭加勒先生是来指导我们如何操作重机枪,既然如此,那我们何不现在就去看一看这三挺重机枪?” 彭加勒想了想之后,点头说道:“也好。” 当即,袁肃转过身来询问王磷同,这三挺重机枪现在在哪里。王磷同说重机枪早上从火车上卸下来后,暂时存放在州府这边,并且他还说已经派人去通知第一营的赵大人,让赵大人派人过来把重机枪带回去。 袁肃立刻吩吩咐王磷同,让其现在就把重机枪送到小坎村去,既然彭加勒要指导重机枪的使用,那就在小坎村进行实弹射击。王磷同有几分诧异,大中午的现在就去小坎村,实在有些太麻烦了,再者彭加勒之前已经暗示出有另外的事情要商议,何不先商议完了再去试枪?不过王磷同虽然心里嘀咕着,但是他看得出来袁肃是故意如此。 虽然王磷同不确定袁肃究竟在打着什么算盘,可眼下只能先听从袁肃的安排。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彭加勒的翻译,彭加勒听完翻译之后,脸色微有变化,不过最终没有多说什么,立刻便安排随员去准备出行的事宜。 一行人拖着三挺重机枪的零件出城后,半路上遇到了赵山河亲自带队进城的队伍,两路合为一处,继续向小坎村方向前进。 赵山河与袁肃并驾齐驱,他不时的回头张望坐在马车上的彭加勒,最后忍不住带着几分疑惑的向袁肃问道:“袁大人,这洋人究竟跟着做什么,要说操作重机枪,咱们又不是不会?组装重机枪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犯得着如此认真吗?” 袁肃冷笑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洋人自有他来的目的。” 赵山河听完袁肃的话,感觉到对方似乎早有准备,于是便没有再多说废话。 到达小坎村之后,众人直接来到第一营营区,虽然这年头在中国到处都有洋人的踪迹,但对于一些小村小镇的人们来说,这仍然是一件稀奇的事情。不仅小坎村的老百姓们纷纷跑出屋子来看洋人,进入营区之后,很多士兵也都忍不住指手画脚、低声议论。倒是彭加勒走南闯北见得多了,并没有把这些事放在眼里。 袁肃没有急着把重机枪取出来,而是让赵山河先在小坎村附近找一处偏僻的野外。 赵山河虽然调来一营不久,不过前段日子搜捕劫案在逃的贼人时,还是把四周荒凉的地方转了一遍。他很快便安排好了的地方,就在一营营区北边的一处小林子前面,同时考虑到稍后肯定会实弹射击,因此还特意派人在周围做了一番清理。 之后,袁肃安排一队人带着重机枪部件来到小林子外围的野地,让彭加勒亲自教导赵山河等人拆装重机枪。 不得不说,德国人制造的重机枪确实十分精细,整个组装系统非常复杂,就连安装重机枪的小轮子都要费不少功夫。但是袁肃很清楚,正是因为德国机械的复杂性,才使得他们的机械性能卓越、寿命持久。 此外他也发现,这位彭加勒还真是一位机械工程的专家,不仅手法娴熟而且十分有效率,面对德国制造的复杂性重机枪都能得心应手的进行组装。非但如此,彭加勒一边组装一边还向赵山河等人做解说,但凡遇到非常关键的步骤时,还会反反复复多演示几次。 因为整个解说当中还包含许多专业术语,故而彭加勒的几位华人随员全部上前来协助翻译,众人当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件事顺利的解决完毕。 第一挺重机枪组装完毕,赵山河派了两名士兵把重机枪推到面对小树林的方向,又吩咐站在一旁的孙连仲亲自去拿重机枪子弹。只可惜从张作霖那里订购的子弹全部都是一颗颗的子弹,而重机枪却需要使用弹链供弹才能持续射击。当孙连仲抱着一袋子子弹过来时,彭加勒立刻上前晃着手喊着话。 第77章,洋商企图 站在袁肃附近的一名华人随员马上翻译道:“彭加勒先生说,没有装载过的子弹不适宜重机枪使用,我们在这三挺重机枪的箱子里面都附送了几条帆布链条,必须先将子弹装载到这些帆布链条上面才可以。” 袁肃笑着说道:“你当我们第一次见过重机枪吗?早先我们就看到那些帆布弹链了,现在把子弹拿过来就是要装进这些弹链。” 那华人随员楞了一下,随即要向彭加勒翻译。 不过袁肃却叫住了他,意味深远的补充说道:“你翻译的时候最好客气点,别弄得我们好像不待见他似的。” 随员脸色顿时尴尬起来,尽管他平日仗着替洋人办事看不起其他中国人,但考虑到袁肃毕竟是一个军头,再怎么得罪人也千万不能得罪能要自己命的人。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只好简单的翻译“中国士兵知道这些”了。 孙连仲和几个士兵将子弹一颗一颗装进帆布弹链里面,这个过程花了一些时间,随后赵山河亲自来到重机枪后面,把弹链装上膛,又找来一个士兵用手拖着弹链。 站在不远处的袁肃对赵山河下达了命令:“实弹射击。” 赵山河摁下了扳机,只听见剧烈的轰鸣声,枪管立刻喷出了一团火焰,大口径子弹一连串的扫射而出。好在他之前使用过重机枪,懂得怎么样控制后坐力,并没有死摁着扳机不放,而是选择有规律的连发间隔射击。 重机枪对准的方向是一片小树林,子弹打在树枝上炸出了一阵又一阵的灰尘,一些枝干脆弱枯树和幼树甚至直接被拦腰打断。 周围观看的士兵都惊叹不已,而王磷同更是被枪声惊的忍不住掩住耳朵。 在场众人当中很多人对重机枪了解不深,哪怕七十九标以前有重机枪,但是也没有多少人真正见识过威力。甚至有些人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可以连续射击的枪械,实在是太神奇了。 在看到重机枪顺利发射后,彭加勒缓步退回到袁肃身边,用带着浓郁口音的英语介绍道:“这挺重机枪每分钟可以射击六百发子弹,最远射程可以达到两千米。有了这样的重型武器,袁将军只需要一个连队就能阻止一个营的士兵。” 袁肃倒是愿意相信彭加勒的话,不过这也要详细区分是什么样的连队对付什么样的营。 他淡然的笑了笑,煞有其事的说道:“重机枪的作用不就是在这里吗?” 彭加勒跟着袁肃一起笑了起来,继而他忽然改变话题,问道:“袁将军在这个时候大肆购置军火,相信必然是要用在扩充军队方面,对吗?” 袁肃皱起了眉头,下意识的看向彭加勒,装蒜似的说道:“不过是三挺重机枪,这也算是大肆购置军火吗?” 彭加勒哈哈笑着说道:“袁将军,您之前不是还向关外订购了一批军火和大量弹药吗?” 袁肃脸上的笑容渐渐透出一股冷森森的意味,他故作轻描淡写的问道:“这些话是王知州大人告诉你的吗?” 彭加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连忙摇了摇手,说道:“不,不,不,事实上在我从天津出发之前,就已经听说了这件事。不过请袁将军放心,这些都将是属于商业机密,我们绝不会泄露给其他任何人的。” 若这些事是王磷同不小心泄露给彭加勒的,袁肃反而还会松一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些洋人到处安插眼线,什么事情都能打探的到。他沉默了一阵,之后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悦,冷冷的说道:“工程师先生,我想这些都不是你关心的事情。” “当然,当然。不过我想说的是,倘若袁将军真的有意引进更多的军备,我和我的同伴倒是可以帮助您。” “是吗?怎么帮?送我一批军火吗?”袁肃故意调侃道。 彭加勒下意识的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袁肃这番话的用意,毕竟他才刚来中国没多久,多中国人用词语气并不是很熟悉。 “若袁将军真有这样的需要,我们免费赠送一批军火给袁大人毫无问题。当然,除此之外我们也愿意建立更为密切的合作关系,日后但凡袁将军有任何军事方面的需要,我们都可以以最优惠的价格提供最好的军火商品给袁将。” “彭加勒先生,我当然知道这些绝不会是白给的,天底下没有人会这样做生意。”袁肃挑破了这层窗户纸,直接了当的说道。 “呵呵,倒不能这么说,只是我们愿意帮助袁将军,同时也希望袁将军能帮助我们。”彭加勒不疾不徐的说道。 “哦,你们什么方面需要我帮助?”袁肃问道。 “既然袁将军您懂得英文,那么您也应该听说过‘引进外资’这个词组。事实上我们公司正好有开发滦州这方面的打算,如果袁将军能在各方面促成这件事,我们公司不仅能保证今后提供最优惠的合作,同时还会给袁将军一份可观的报酬做为答谢。” 如果真的是正规合法的外商投资,袁肃是百分之一百个心愿意支持,对于中国目前仍然保守的民族资本主义态势,有了更多外资和外国技术的刺激,一定能促民族资本主义大发展。但是很显然,彭加勒的公司既然要拉拢滦州军政两界支持,肯定不是进行正当投资,就算是经营正当行业,背后也必然会有小动作。 按照袁肃的推测,往好一点的方向去想,洋人仅仅只是资本入侵,扩大贸易倾销的市场面积。这虽然不是好事,但也不算太坏,以民族资本主义的损失换来地方的发展,短线上来看也算得上是有损有补。 只是他担心洋人不会有这么单纯的想法,若是进行一些走私、掠夺资源、贩卖人口之类的事情,到时候不仅不会给滦州带来任何发展,反而还会将滦州榨取的一干二净。 “引进外资?是的,我当然听说过,那么请彭加勒先生你告诉我,你和你的公司希望在滦州投资什么项目?”一念及此,他饶有兴致的向对方问道。 “袁将军有必要了解的这么清楚吗?请恕我冒犯,毕竟这是商业方面的事情,依我看袁将军您未必会涉猎的如此广泛。”彭加勒说道。 “你说的对,我确实不太懂商业。不过既然你们找我帮忙,我总得先知道一些你们的打算,这样才清楚到底帮不帮得上忙,你说对吧?”袁肃似是而非的笑着说道。 “是这样的,我们的勘测员去年六月份时前往奉天办事,回来的途中在滦州停留了一段日子,他发现滦州西南方向的郊区地势很有特点,根据基本的推测认为这一带应该储藏有丰富的矿物资源。经过这半年来的研究和进一步勘测,我们证实了这个推测,滦州西南山区确实是有一定储量的铁矿和石英矿。”彭加勒知道自己是没办法饶过袁肃这一节,只好详细的把事情介绍了一遍。 袁肃在后世的记忆里是清楚滦州矿产资源,著名的司家营铁矿就在滦州西南方向,据统计这处铁矿是亚洲第二大的矿脉。除此之外,滦州还有非常稀有珍贵的石英矿储藏。只不过这些矿产资源都是在二十一世纪过后才被勘测并且投产出来,洋人怎么可能单凭一个路过滦州的勘测员目测地势特点,就发现了这一大矿源呢? 他一时半会还弄不清楚这件事,不过倒是可以想到两种可能性,其一那就是洋人根本没有发现矿脉,仅仅是打着开矿的名义来做一些其他的勾当;其二那就是确实发现了矿脉,但仅仅只发现了一部分,并不是司家营铁矿的全部。 “彭加勒先生,如果你们当真只是开矿的话,我无比欢迎你们投资。但是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并不是因为你们与我建立合作关系,我就会对你们额外照顾。开矿的所有手续、程序必须面面俱到、合情合法,否则我即便想帮你们都难。” “这一点请袁将军放心,我们自然都会按照贵国的法规办理妥当。”彭加勒笑着说道。 袁肃没料到对方会回答的这么爽快,他很快意识到洋人的想法与自己并不一样,刚才的那番话只怕是洋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再眼下的中国要想走程序、拿公文手续,只要有钱就能解决一切阻扰,尤其还是洋人来办这些事,只怕中国的官员连贿赂都不敢多收。 从鸦片战争直至今时今日,中国算是被外国列强打怕了! 他现在不打算跟彭加勒谈这件事,自己的底线很简单,真的是办规规矩矩的矿场,那一切都好办,若是在背后隐藏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自己必然严查到底。 第36节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过我想这件事你还得跟王知州谈一谈,毕竟我们军队从不插手民政,招商引资这种事我们这些粗人也不会懂。”他立刻说道。 “袁将军实在是太谦虚了,这件事之前我已经与王大人谈过,王大人表示对这件事很有兴趣。若袁将军这边没问题的话,稍后我会再与王大人详细的谈一谈。” “随便你吧。”袁肃已经十分肯定彭加勒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不过他没打算多辩解什么,毕竟现在洋人什么都还没做,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如果这些人真能做正当生意,对他之后的发展说不定还会有所帮助。 赵山河在那边试射完了一百来发子弹,之后又指导几名士兵仔细研究重机枪的使用。 直到袁肃和彭加勒谈完话之后,他才缓步走了过来,警惕的瞥了彭加勒一眼,这才压低声音向袁肃问道:“袁大人,这洋鬼子有什么企图?” 袁肃深深吸了一口气,深沉的说道:“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如果他们真有什么企图,咱们还得悠着点才是。” 赵山河一脸沉默,再次下意识的看了洋人一眼,一时没有多说什么。 第78章,突然而见 第二天一早,王磷同专门来到七十九标标部大院找到袁肃,与袁肃详细谈论了一下关于洋人要在滦州开矿的事情。 就单从王磷同个人角度上来说,他的的确确是巴不得能引进洋人的外资来开放滦州,开矿本来就是一项技术产业,国内目前几家有规模的金属矿场全部都是中外合资。没有洋人的设备,即便开挖出来的矿石,也不能得到完全的冶炼。 袁肃自然是知道王磷同的心思,对方如此苦口婆心的说这件事,可见洋人肯定开出了一个非常有诱惑力的报酬。他不相信以王磷同混迹这么多年的人生阅历,还看不出洋人是别有所图,只不过对方完全没有保护国家、民族利益的意识罢了。 并非只有王磷同一个人没有这样的意识,在清王朝“家天下”的统治之下,再加上几千年封建迂腐的思想观念,只怕大半个中国的人口都没有这样的觉悟。 他没有直接回答王磷同的话,只是打了一个比方:“一个商人给你十块钱,他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再从你身上转会一百块钱甚至一千块钱,这还是比较有良心的商人。如果遇到没有良心的商人,他给你十块钱之后会直接要你倾家荡产再赔上性命。” 这个比喻王磷同当然知道涵义,只是他坚持认为洋人不可能坏到这种程度。 袁肃没有再打算继续劝说王磷同,因为他很清楚王磷同心里早已经有了决心,而恰恰这件事是他力所不能及。虽说眼下他掌握着七十九标部分兵权,也牢牢控制着滦州民防,并与一众滦州豪绅相依相附,但毕竟自己不能什么事都插手,尤其还是滦州民政方面。 当即,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仅仅只是用一种极为深刻的语气告诫王磷同,如果洋人在滦州干出自己不能容忍的不法勾当,自己一定会严办这件事。同时他还奉劝王磷同,就算对方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后世的子子孙孙着想,难道希望后代永远被人指骂是“汉奸”吗? 这番话的成份很重,一时让王磷同陷入了沉默。 当然,在王磷同心里他依然在咒骂袁肃多管闲事,他认为如今中国替洋人办事的“汉奸走狗”多得去了,难不成后世的人偏偏咬定自己一个? 只不过他虽然这样犯着嘀咕,可同样考虑到袁肃对这件事的强烈反应,洋人投资开矿只是一时之利,可只要袁肃不离开滦州,自己今后还得仰仗这位“小袁公子”的照应。相比较之下,洋人这点甜头不尝也罢。 在沉默许久之后,他故作深沉的叹了一口气,接着反问袁肃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 袁肃看得出来王磷同已经打算退步了,于是也没有再像之前那么强烈的语气,只是告诉王磷同这件事必须慎重处理,就算最终拗不过洋人和上面串通一气,等洋人开始办厂时也要全程严格监督。 听到这里,王磷同总算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得到袁肃这样的回答,这件事多多少少还是有可以办下来的余地。 之后的几天里,彭加勒倒是来找过袁肃两次,不过袁肃都是一副冷漠毫无热情的态度,并非是他有强烈的排外情怀,只是在这个环节自己不希望节外生枝。不管洋人是什么企图,他们的到来只会让滦州的局势更显得错综复杂。 彭加勒第一次来找袁肃只是随意谈了一下重机枪的使用情况,并且一副体贴的样子询问是否有什么缺陷或者需要帮助的地方。这些袁肃都是简单的应付过了,毕竟他现在并没有立刻让重机枪投入使用,反正在试枪的时候并无大碍,也就没有计较那么多。 第二次会面的时候,对方倒是十分直接的询问袁肃日后有没有继续扩充军备的打算,并且还给出了一份优惠的军火报价单。袁肃倒是仔细看了一眼这份报价单,比起王磷同派人从天津带回来的那份报价单,前者要显得简洁许多,很多没必要的旧式武器全部剔除,所有价格也都降低了百分之二十左右。尤其是法国生产的武器,甚至要大大低于其他国家武器的价格,几乎都已经很接近国产武器的单价了。 毕竟袁肃在这方面确实有发展的计划,因此他并没有直接拒绝彭加勒的问话,只是向彭加勒索要了一个单独的联系方式,并说日后真有需要的话,一定会联系对方。 自从这两次见面之后,彭加勒便没有再找袁肃,并且在二月十四日下午乘坐火车返回了天津,临走时都没有通知袁肃,这个消息还是王磷同转告袁肃才获知。 就在第二天晌午的时候,一则重大的消息以通电的方式传到滦州,就在半个小时之前中华民国南京临时政府参议院统计第二次选举结果,确认由袁世凯接替孙中山担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之前的一个月里,北方的舆论一直摇摆不定,有人推测袁世凯会支持共和,有人也咬定北洋派绝不会妥协,反而在南方各大城市早已传开了真相,袁宫保已然决定拥戴共和、结束封建帝制。 今天的这则消息就像是一枚重磅炸弹,立刻在北方诸省引起了震动。袁世凯要出任临时大总统了,所有之前的悬疑都已经得到了说明。 除了北洋内部的官僚集团之外,许多地方巡抚、将军显然对这个消息始料未及,一时间就好比巨石落水激起千层浪花,那些满族、蒙古官僚尽皆慌了神,顿时感到大势已去。 对于滦州而言,当消息一经传开之后,同样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青年和知识分子们奔走相告、尽皆欢喜,而那些仍旧怀着愚忠之志的遗老们则抱头痛哭,破口大骂袁贼不忠不义。 陈文年在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立刻赶到督练公所找到袁肃。 一上午的时间袁肃都在督练公所这边指导训练,南郊这边人烟稀少,因此早上的消息并没有及时传到这里。他现在的重心都放在督练公所这边,尽可能多与民兵们接触,在民兵心中建立良好的形象, 当听到大营门口的士兵通报陈文年前来后,袁肃反而还感到几分稀奇,在他的记忆里这可是陈文年第一次来督练公所这边。 他立刻赶到大营门口,迎接陈文年前往督练公所的办公室。 还没来得及落座下来,陈文年已经迫不及待的问道:“梓镜,你今天早上可听说了吗?” 袁肃疑惑不解,不过他倒是没意识到是什么严重的事情,慢条斯理的先为陈文年倒了一杯水,然后才问道:“听说什么事,怎么,早上又有什么新传闻吗?” 陈文年接过水杯没有喝水,直接说道:“你叔父被南边推选为临时大总统了。” 袁肃微微动了一下脸色,继而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这次轮到陈文年疑惑不解了,袁肃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说道:“腊月二十八了,西历好像是二月十……十几呢,唉,我一时记不清楚了。” 之前的一段时日里,袁肃又是忙着应付洋人,又是要督导操练民兵,偶尔还要兼顾标部里面的事务,再加上在这个年代的中国西方历法并不普及,他可没办法同时记得两个历法的日期。正因为如此,自己竟把一些重要的事情记错了。 难怪今天陈文年会破天荒的跑到督练公所来找他,清王朝已经没有几天日子了。 第79章,决心一博 他记得历史上袁世凯在被参议院选举为临时大总统的第二天,清帝便宣诏退位了。这也就是说,从明天开始中国南北两个政权将正式统一,中华民国中央政府由此诞生。同时,这也意味着军阀割据的时代正式拉开帷幕。 看到袁肃一副沉思的样子,陈文年不禁有些着急,他忍不住催问道:“梓镜,你在想什么呢?这件事与日期有什么关系吗?” 袁肃渐渐回过神来,他表情严肃的说道:“陈大人,咱们中国总算是要变了,眼下全国的老百姓都渴望能恢复太平,但是我相信那些革命党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陈文年愈发感到奇怪,之前他确实与袁肃讨论过清王朝垮台之后的中国情况,彼此都意识到军阀割据可能会成为盛极一时的现象,可怎么袁肃突然又牵扯到革命党?共和国都成立了,满族人都投降了,这些人还革谁的命去? “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这事又与革命党有什么关系?” “陈大人,你还记得上个月的今天发生什么事吗?”袁肃反问道。 “你是说你叔父遇刺的事?”陈文年若有所思的回答道,随即脑海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渐渐意识到袁肃想要说什么。 “没错,行刺的刺客已经被证实就是同盟会天津分会的人。南北议和是去年年底开始的,可上个月革命党却还阴谋要我叔父的命,由此可以说明一点,革命党人根本不想放权。如今南方诸省的议员认为革命党成不了气候,所以才另外选举我叔父出任大总统,但这不代表革命党会心悦诚服。”袁肃快速的说道。 “可是,这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既然陈文年心中已经明白袁肃的意思,他现在反而还是疑惑袁肃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些。 “当务之急,我们有两件事必要抓紧一些才行。只不过第一件事陈大人你之前说过要考虑,所以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与你讨论这件事。”袁肃忽然露出一副遗憾的样子,说道。 陈文年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袁肃所谓的第一件事就是脱离二十镇的筹备。自从上次谈话之后,他这几天确实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虽然事实已经摆在自己面前,但若是要下定这个决心,还是需要很强大的一股底气才行。 袁肃看得出陈文年的彷徨之态,毕竟陈文年与赵山河不同,赵山河归根结底是一个粗人,脑袋里不会想那么多闲杂的东西。但陈文年却是一个有深谋远虑的人,做出重大决定之前总要三思慎行。他等了一会儿,见陈文年依旧无从开口,于是缓缓的说道:“其实陈大人今天来此找我,已经可以说明陈大人心中的想法了。如若陈大人不打算脱离二十镇,何必要对这件事如此上心?” 陈文年怔了怔,袁肃这番话当真是一针见血。他再次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说道:“梓镜,你说的很对,其实你我心里都早就应该有了一个答案了。只不过这件事确实有几分难以取舍的私人感情,所以我才会犹豫至今。” 袁肃笑了笑,说道:“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陈大人应该早看透这一点才是。” 陈文年跟着笑了起来,随后郑重其事的说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就给你一个答复,若梓镜你决定脱离二十镇另立行事,我陈文年一定鼎力支持。” 袁肃肃然起来,认真的说道:“多谢陈大人,有陈大人这句话,在下此事足以告成。” 陈文年解决了这个心结,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许多,他继而又问道:“那么,梓镜,你刚才所说的当务之急两件事,其二是什么?” 袁肃有条不紊的说道:“陈大人应该明白,我之所以决定脱离二十镇的目的,就是不希望沦为地方势力所操控的工具,拥有独立的指挥权,为国家为民族做实际的贡献。至于第二件事,正是我最近才刚刚想明白的一点,也就是我刚才提到有关革命党的事情。” 陈文年微微皱起了眉头,一时还没能弄明白袁肃的打算。 “我想说的第二件事,正是要提防革命势力趁着共和国成立初的这股热浪,别有用心的渗透到我们的军队当中。”袁肃简而言之的说道。 “第一件事是为了防止军阀化,第二件事是为了防止革命化。我算是明白了,梓镜你的意思是要保证我们的独立性,对吗?”陈文年一边点着头,一边恍然的说道。 “陈大人果然是明白人,没错,正是如此。”袁肃欣然的说道。 其实他原本就打算跟陈文年仔细谈论一下关于对待革命的态度,毕竟之前滦州兵谏和滦州起义时,陈文年都是站在革命的立场上。除此之外,七十九标许多军官也都深受革命的感染,这绝对是一件很严重的问题。 他很清楚,中华民国的成立并不意味着“革命”的结束,恰恰相反这反而掀起了另外一场更持久、更混乱、更具有破坏性的大革命。 诚实的说,他本人的的确确不反对革命,即便遭到革命党人的刺杀也绝不会诋毁革命真义。但是对于一个想要掌权的人来说,这纯粹是两码事。他不希望革命思想渗透到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这样只会影响自己的权力。 正因为之前一直忙着其他事情,转眼之间南北双方已经达成共识,让他错失了太多时间商谈这件事,如今只好趁着这个机会直接向陈文年挑明问题所在。 陈文年并不是一个纯粹的革命志士,他与七十九标前任标统岳兆麟一样,之所以积极为革命奔走,同时期盼能在革命成功之后平步青云。如今他选择支持袁肃脱离二十镇,事实上同样是为了前途考虑。 因此,他在了解袁肃的用意之后,非但没有任何反对,反而还十分支持。毕竟袁肃成为领导人之后,他肯定也能谋取一个重要职位,若是让革命党人再来搅和,自己的权利同样会受到影响。 “你说的很对,保持我们的独立性这一点很重要,稍后我会跟下面好好谈一谈,希望他们也能明白这个道理。”当即,他立刻表态的说道。 得到陈文年的答复,袁肃心里总算畅快了许多,只要能解决这两个问题,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牢牢实实掌控滦州的军政大权。 之后,陈文年又询问袁肃到底该如何脱离二十镇,具体又该如何行事?倘若总镇那边严办此事,又该如何应付? 这些问题袁肃之前早有想过,虽然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能担保一切顺利,但他依然有一定把握能让这件事蒙混过去。 他告诉陈文年,如果二十镇没有被调回关外,那事情就简单的多。只不过他估测十之八九二十镇还是会被调回关外,到时候自己会找借口让张建功的第三营先走,等二十镇大部队撤的差不多了,再利用与滦州豪绅的关系,将七十九标其余两个营强留下来。 至于挽留七十九标其余两个营的借口也好找,可以拿之前石门镇、安山镇的匪患来说事,凭借他与张家的关系,再加上袁氏家族的背景,潘矩楹必然不敢轻易追究,最多是把这件事上报到北京来做处理。 陈文年担心的就是这一点,万一上报到京城,到时候有人追究下来又该如何应对?若不是袁世凯亲自追究倒好,最怕的就是袁世凯认为袁肃这是胡乱作为,亲自下令严办此事,到时候大家都别想好过。 袁肃知道陈文年的担心不是没道理,事实上他也担心这一点。有些位高权重的人并不会纵容自己的亲属心腹胡作非为,相反还十分介意这种事情的发生,毕竟站在高处的人要顾虑个人的颜面以及对公众的形象。 他相信其他人都不会理会这件事,无非是两个营的兵力罢了,再者滦州方面也确实有正当理由需要一支部队保障安全。要调查的话也只能是袁世凯亲自下令,而这个可能性绝对是有的。纵然他是袁世凯的侄子,可素未谋面也不知道彼此的真实想法,滦州是直隶近畿之地,岂能容得半点闪失? 倘若袁世凯真的调查这件事,对于袁肃而言当真是一个非常不妙的情况。 而他现在就是要赌上这一把,赌的就是袁世凯不会查这件事,或者不会严查这件事。 这场赌博并不是毫无胜算,他相信中华民国刚刚成立,而且南北政权还没有完全进行交替,袁世凯手头上忙着要处理的事情多不胜数,根本不会有闲工夫把目光放到滦州这边。 陈文年一时半会没有听明白袁肃的意思,但是他也感觉到袁肃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既然之前自己已经出言答应了,现在自然不能反悔。 更何况他同样很清楚,没有什么事情能百分之百顺利,有时候还是要搏上一搏。 第80章,共和成立 二月十六日是一个特别的日子,隆裕太后代替宣统皇帝下达诏书,接受国民政府的优待政策并宣布清帝退位。从咸丰到宣统这几十年时间里,清朝一步一埃的煎熬着每一步,总算在今天走到了尽头。 对于全国上下很多老百姓们来说,在清王朝还没有覆灭之前,举国上下彷佛都期盼着能早点结束这个迂腐的政权,然而当这一天到来时,却又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值得欢庆。除了没有皇上之外,一切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就连之前动乱的局势也好像没有终止。 第37节 从二月初直至今日,全国各地再次掀起一股暴x乱的浪潮。革命党、民主人士纷纷开始围攻本地的政府,推翻清朝的衙门,建立军政府或者革命政府。那些清朝地方官们,大部分人的很早就收到风声,连忙勾结地主士绅提前更换了招牌;至于那些顽固不化或者毫无附依官员,则陆续在这场暴x乱中被“新的政府”所代替。 一时间各式各样的地方政府遍地开花,有些人是顺势而为,也有一些人是趁势而入。 辛辛苦苦终于熬到革命的胜利,同志们流过血、献过命,到头来岂能毫无收获!所谓等待重新洗牌的日子,不就是要在这个时机空手套白羊吗? 下午的时候,滦州邮电局接到北京发来的通电,要求各省各地政府和谘议局做好迎接民国成立的准备活动。王磷同收到转告的消息后,马上派人去邀请滦州豪绅相聚一处,讨论到底该怎么做好所谓的“准备活动”。 滦州豪绅们如今都还在翘首以盼谘议局成立的事情,虽然他们当中有一部分守旧的人对清王朝覆灭颇为伤感,可不管怎么说这些事情自己无法左右,更何况民国到来之后谘议局反而会显得更为重要。因此,为不能左右的事情操心,还不如多关心一些眼前的利益。 至于迎接民国成立的庆典仪式,这些大老爷们根本不关心,只推说州府如何安排,他们积极配合就是。之后这些人又开始讨论谘议局选举的事宜,催促王磷同赶紧置办好选举事宜,先按照户籍把资格投票的人统计出来,再召开选举大会,其他方面则由他们自行安排。 面对这场跑题的聚会,王磷同感到很是头疼。 事实上,他今天召集滦州豪绅前来重点不在商讨“准备活动”,更不是为了“谘议局选举”。自己身为清朝命官,现如今清朝没了,那自己这个命官到底又该怎么算数?虽然他并非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之前一直没有仔细想过后路,如今真到了这一天怎能不着急? 他召集这些滦州士绅们前来,就是希望能得到这些士绅们的支持,哪怕剪掉辫子之后依然还能在稳稳的坐在这个位置上。 只可惜眼前的这些老大爷们心思根本不在这件事上面,仅仅是只顾着各自的利益。 万般无奈之下,王磷同只好匆匆的结束了这场会商,随后立刻吩咐下人备好马车前往七十九标标部。既然从士绅这里得不到结果,他现在就只能去找袁肃商议此事,尽管自己也很清楚袁肃未必有办法处理这件事,毕竟对方可没有那么多权力,但凡事总得试一试再说。 来到标部大院,一番通报之后,碰巧袁肃今日没有前往督练公所,王磷同很快便来到袁肃的办公室见上了面。 早上的新闻通电同样让七十九标上上下下为之轰动了一番,不过普通士兵们只不过是跟着起热闹,他们甚至连什么叫“共和国”都不清楚。只有一些军官真真正正的大感亢奋,之前要藏着掖着的革命思想如此总算可以肆无忌惮的爆发出来,更有甚者还四下奔走高喊“鞑虏已灭”的口号。 代理标统张建功整整一上午都在压制士兵的情绪,生怕军官和士兵们激动之下又惹出什么麻烦事。而袁肃和陈文年同样在积极调整军营中的气氛,不过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帮张建功,仅仅只是不希望革命士气扩散开来。 除此之外,袁肃也找到陈文年商谈一下,什么时候举行一场正式的仪式,让全标士兵来一场断辫大会,以彰显七十九标对共和国的拥戴之意。这一点陈文年很是赞同,一方面是出于日常生活的考虑,新军采用的是仿德式军装,戴军帽时经常会让辫子折的非常不舒适;另外一方面自然是为了迎合国家政权的更替。 正因为这些琐事,让袁肃忙了一个上午都未能脱身,王磷同来找他时才勉强抽空见了一面,正好自己也有一些事情要与王磷同商量。 请王磷同落座之后,袁肃没有急着坐下,颇有感慨的道:“我早已猜到王大人最近几天一定会来找我,咱们中国发生了如此震动人心的巨变,之后的路该怎么走,只怕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想明白的。呵呵,说说吧,王大人所为何事?” 王磷同一时没能理解袁肃这番话的用意,但是却意识到袁肃似乎早有预判似的,又或者一切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这种让人看破的感觉顿时让他愈发感到烦心,不过当务之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只好说道:“袁大人当真是料事如神啊,唉,大清完了,如今变成了民国,确实让人难以适应啊!既然袁大人已经猜到在下会来登门叨扰,那在下索性也不多拐弯抹角,有什么话就直言相告了。” 袁肃微微点了点头,欣然说道:“我与王大人虽算不上忘年之交,但如今也算是私交颇深,王大人但管直言即可。” 王磷同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在下今日急着来见袁大人,是希望袁大人能指点迷津。如今大清朝没了,我这大清朝的旧官又该何去何从?” 听到这里,袁肃心中暗暗笑了起来,他之前要找王磷同所谈的事情正是此事。本打算利用国家大局更替之际,引诱王磷同支持自己脱离二十镇,没想到不等自己去做思想工作,对方倒是自动送上门来了。 他故作深沉的沉吟一阵,颔首说道:“我明白王大人的意思,最近几日确实颇有一些小道微言,依我看此事一定要慎重对待才是。” 第81章,王磷同忧 王磷同连忙应道:“是啊,是啊,昨日我也收到一些传闻,说是山东、山西、关外诸省已经有不少会党之人聚众闹事,砸了好几处县衙、镇府,还妄自建立什么革命政府、军政府之类的更替机构。袁大人您应该明白,在下素来不插手什么革命之事,在任上兢兢业业,凡事都以大局为先,此外也还积极响应袁大人的号召,大办军民x联防之事。如今民国诞生,在下同样鼓舞万分、支持万分,若在这个时候被会党革了老命,岂不是太冤枉了。” 对于王磷同这样一番话,袁肃不禁有些好笑,真是为了保住官位什么冠冕堂皇的话都可以说出来。不过他还是装作一副同情的样子,说道:“王大人所言甚是,如今中华民国刚刚统一,中央政府有待稳固,总是一些宵小之徒企图趁机不轨。不过,王大人找我来指点迷津,只怕以我的身份也无法插手此事。” 王磷同说道:“袁大人您这么说就太见外了,袁大人您现在可是滦州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到时候就算有人闹事,只要有袁大人的支持,最起码也能保在下一个安稳呀。” 袁肃沉思了片刻,继而说道:“眼下滦州应该不会闹出什么事情来,毕竟这里是直隶省,王大人大可放心就是。哪怕万一真的出了什么状况,只要我袁肃还在滦州一天,必然一定会倾力以助王大人。只是……” 说到这里,他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王磷同不由着急起来,之前袁肃还说让他直言相告,现在轮到袁肃说话了,对方反倒支支吾吾一副不痛快的样子。他赶紧追问道:“袁大人有何顾虑?” 袁肃继续说道:“只是我们二十镇毕竟是关外的军队,就只怕用不了多久会被调回关外,到时候滦州周边的兵力仅仅只剩下通永镇的一支巡防营,不过上次那五百支枪的事情闹得大家都不开心,就担心王总兵睚眦必报、怀恨在心呢。” 这番话已经说的非常明显,王磷同可不是蠢人,立刻就意识到袁肃的意思,说二十镇调回关外是假,强调王怀庆拥兵自重并与王磷同有过节才是真。 他忍不住有几分懊恼,后悔上次跟着袁肃一起去昌黎要枪,自己可是十分清楚王怀庆的为人,像那种贪婪无度的人最是小心眼了。 “听袁大人这么一说,这倒真是一个难题,唉,若是如此当如何是好?” “在我看来,以王大人的资历以及对滦州各方面的了解,滦州新政府的官长一定非王大人莫属。我与王大人合作也有一段时日了,若是能继续合作下去,当然是再好不过了。”袁肃进一步提示的说道。 “袁大人说的太对了,若是袁大人您能留驻下来,对滦州来说可真是一件大幸事。”王磷同早就猜透了袁肃的用意,事实上在此之前他便已经有这样的觉悟。 袁肃大张旗鼓的拉拢滦州地方豪绅,兴办民兵督练公所,又私自购买大批军火。如今这一切才刚刚初见成效,袁肃怎么可能舍得离去? 虽然王磷同之前很担心袁肃这个“强龙”会压住他这个“地头蛇”,可对方只花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就与滦州豪绅打的火热,而自己在知州位置了混了好几年,到现在还得看豪绅的脸色行事。更何况偏偏这么快国家就发生了大变动,没有一支像样的武装力量支持,别说今后的路不好走,就只怕明天连路都没有了。 两害相较取其轻,与其忌讳袁肃会越做越大,还不如傍附这条强龙一起飞黄腾达。 “并非我不愿意留下来,只不过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才行。不过,若王大人真觉得我留下来对大家都有好处,那我相信这件事未必不能成。我只是担心王大人会以为我喧宾夺主,故而巴不得我等早日离去呢。” 在得到王磷同的回复之后,袁肃愈发大胆起来,现在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可没办法慢条斯理来做王磷同的思想工作。既然彼此都是明白人,那这件事完全可以敞开来谈。 “袁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在下岂敢这么想?既如此,在下现在就向袁大人做出表示,只要袁大人愿意留下来,不管是通过什么样子的方式,在下一定支持到底。”王磷同赶紧道。 “呵呵,那我便先多谢王大人了。至于王大人的事情大可不必担心,只要袁某还在滦州一日,一定力举王大人担任滦州首长。不过有些话我得说在前面,王大人此番回去之后,赶紧将衙门的牌匾、官服之物全部毁掉,就近挑选一个日子,宣布成立滦州共和政府。”袁肃见王磷同如此配合,随即也做出了答复。 “共和政府?” “暂时就先这么称呼就是,不仅王大人要这么做,滦州辖下的几个县、镇统统都要如此行事。如果有人冥顽不灵拒不从命的话,王大人一定要严厉惩办,在这个关头可容不得半点闪失。”袁肃进一步说道。 “了然,了然,在下全听凭袁大人的指点。”王磷同一边点头一边应道。 “另外,谘议局的事情似乎还没有落定吧?这正好也是一次可以利用的机会,王大人成立新的共和政府可以与滦州谘议局合在一起,让外界都知道王大人是真心实意拥护共和。” “不过……袁大人之前不是说挑选近日来成立共和政府吗?眼下谘议局选举还需要一段时间筹备,只怕两件事碰不到一块儿呀。” “这就要看王大人你的协调能力了,谘议局前前后后也有十数天的筹备时间,即便不选举你我都很清楚议员的人选。总之事情越快办下来,对王大人越有好处,难道不是吗?”袁肃颇有深意的笑着反问道。 “袁大人说的甚是,甚是啊。我明白了。”王磷同彷佛突然顿悟似的,感慨万千的答道。 ----- 【光棍节快乐,呵呵!可怜一下我这个光混吧,大大有红票的投一下,有收藏的收一下,有打赏也请慷慨赏赐一下。拜谢拜谢!】 第82章,营中出事 对于袁肃而言,说服陈文年、赵山河和王磷同三人之后,整个脱离二十镇的筹备工作算得上万事俱备了。虽然看上去仅仅只是三个人物,可就是这三个人物在他的计划当中起到非同小可的作用。陈文年代表的是七十九标高层军官,赵山河代表的则是七十九标基层士兵,至于王磷同代表的却是滦州本地势力。 要想让一支军队从别人的名下转投到自己的名下,这三个代表性的因素是绝对不可缺少的。前两者是这支军队本身的影响因素,而后者则是军队转投之后需要应付的善后因素。 就在与王磷同谈过话的第二天,袁肃以前往第一营和第二营传达断辫命令为由,很早便离开标部大院出城去了。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前往第一营,而是绕道南城直接前往第二营。赵山河那边完全没有必要操心,只要传达一个命令下去,第一营自然而然会去执行。 之前袁肃便有打算去二营找何其巩谈话,只可惜上次让彭加勒的到来给耽误了。 事实上,就目前各方面的准备情况来说,他找不找何其巩都不影响自己计划的进展,毕竟何其巩在第二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有陈文年、赵山河在七十九标内的支持已经足矣。 不过他倒是很欣赏何其巩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知识分子,不像其他军官那样只是半斤八两的水平,对方可是军营中不可多得的真正的文化人、读书人。 虽然何其巩不像郭文远和葛金章那样容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他相信人总会随势而变,更何况自己与对方到底是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在出城之前,袁肃先顺道去了一趟督练公所查看情况。前面一段日子里,尽管他不是每天都会在督练公所待上一整天,但仍然坚持做到每天带队晨跑甚至留到中午与民兵们一起吃午饭。只不过昨天因为国内局势大变,七十九标标部有种种事务需要处理,因此才没空前往督练公所督导训练。 刚刚来到督练公所营区的大门口,忽然听到营内有一阵吵闹声,两名在大门口值守的士兵还在向大营内不停的张望,正因为如此反而没能注意到袁肃的到来。 袁肃正准备让跟着自己的杜预上前问话,然而还没等他开口,杜预已经打马上前喝问了道:“你们在做什么,营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自从袁肃让杜预每天坚持读报纸、写评论之后,如今已经过去大半个月的时间,哪怕杜预在大的方面仍然没有太大的改善,可在平日生活中的一些细节上却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最明显的一点那就是杜预不再是一副畏手畏脚、如履薄冰的样子,但凡与人来往的时候都能显得更为自然。 大门口的两名士兵听到喊声,连忙回过头来,在看到是袁肃和杜预之后,更是忙不迭的跑上前来帮忙牵住缰绳。 “营里发生什么事了,这是在吵闹什么?”袁肃翻身落马之后,立刻问道。 “回大人,是郭大人正在发脾气,我们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事。”一个士兵连忙回答道。 “郭大人刚刚才回营里,一回来就大发脾气,现在正在训话。”另外一个士兵说道。 郭文远自从被调到督练公所之后,进场就留宿在民兵训练营这边,只有偶尔标部有事才会返回标部。昨天因为标部事务繁忙,因此郭文远回到标部住了一日,今天清晨就赶着回督练公所组织晨跑。 袁肃比郭文远要晚一点才出发,不过此时此刻太阳才露出一个尖角,以这个钟点郭文远应该带领民兵去晨跑了才是,怎么现在非但没有行动,反而还留在营里大发雷霆?按照他对郭文远性格的了解,对方绝对不是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看来营中必然是发生了要紧事。 当即,他没有再多问什么,把战马交给士兵安置,然后带着杜预快步走进大营。 寻着吵闹的声音一直来到营内的操场,只见操场上列队集合了所有民兵,由于这里的操场面积太小,民兵们甚至都把队伍排到附近的巷道里面去了。郭文远和另外两名一营派来的军官站在民兵队列的最前面,他正一脸严肃的冲着面前众人厉声训话,而整个场面上竟鸦雀无声,气氛显得十分严谨。 “你们以为这是小事是吗?我告诉你们,在训练营里所有规矩都遵照军队的标准,所以这绝对不是小事。我真是没想到,昨天你们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举报这件事,换一句话说,你们所有人都在包庇他的行为。” 袁肃走过去的时候,站在郭文远身后的一名军官先一步发现了他,这名军官立刻向郭文远低声提示了一下。郭文远回过头来看去,随后向袁肃的方向迎了几步。 “袁大人,你来了!” “伯济,发生什么事了?”不等走近,袁肃已经迫不及待的追问起来。 “昨天训练营发生了一些状况,有一个民兵在下午训练结束之后离营至今未归。我已经询问过与此人熟络的人,据悉是因为家中突然发生事故,所以急着赶回家里去了。”郭文远简单的把事情情况介绍了一下。 “竟有此事?离营人员事先没有请假吗?”袁肃一脸肃然的说道。 从表面上来看,一个民兵因为家中突然有事而私自离营并非是什么重大事情,似乎犯不着因为这件事而大发雷霆。可是督练公所正式开始训练才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竟然就发生这样公然违反明令的事例,若是这个先河开了,日后还怎么能保证训练质量! 不仅如此,袁肃从一开始就打算将滦州民兵当作日后扩充兵力的来源,如果这些民兵没有一点纪律意识,那就让他苦心经营的训练变得毫无意义,同时更是埋下重大的纪律隐患。 相信郭文远同样是有这样的预感,所以才会如此重视这件事! “昨日因为标部事务繁忙,我和葛仲文都没有留在这边,其他军官也都各自回营处理营务去了。高建阳只是昨日上午来过,中午过后便会说要去棉纺厂赶工,另外那些士绅子弟从大前天开始就没有来过这边,据说是因为时局变动,他们要帮家里料理一些事情。”郭文远叹了一口气,语气凝重的说道。 袁肃很清楚昨天确实是一个特殊的日子,这件事并不能责怨郭文远等人。 “你们不在,但总有士兵驻守在这里,难道此人甚至没有跟这里的士兵打一声招呼?”他继而又问道。 “我之前已经问过了,值勤的士兵全部不清楚这件事,他的同乡倒是说见过有人来营里找他,随后便慌慌张张的跟着来人一起离开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时候正值训练结束之后,大家都能随意进出,所以没有人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郭文远补充的回答道。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纪律问题,无论如何都不能开了这样一个先例。”沉思了片刻之后,袁肃表情十分严厉的说道。 “大人放心,这件事我等一定严办。稍后我便带人去乡下寻人,不管家中发生什么事,既然已经入营而且又深知之前公布的明令,那就没有任何狡辩的口实。”郭文远郑重的说道,他说话时故意大嗓门,好让面前集合的那些民兵们也都能听见。 “此人叫什么,家住哪里?”袁肃问道。 “名叫王二牛,隆庄人。” “隆庄?是鸣嘡镇的隆庄?”袁肃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二营就驻扎在鸣嘡镇。 “正是。”郭文远点了点头说道。 “正好,我要去一趟二营,顺便就去一趟隆庄把这件事解决了。你先去安排一下,今日的训练可以简单一些,但训练时间不能减少。”袁肃交代的说道。 第38节 “知道了,我这就吩咐下去。”郭文远立刻说道。 十几分钟过后,郭文远将督练公所这边的事务交代完毕,让那两名一营调来的军官负责继续带队训练,带上四名士兵跟着袁肃一起出城前往鸣嘡镇。 鸣嘡镇距离南郊不算远,一行人赶了半个钟头的时间就到达了镇上。 郭文远亲自上前打听了前往隆庄的路,正好有一名赶集的农夫要返回隆庄,于是带着这些新军官兵一起前往隆庄。由于军民x联防的事情早已在滦州城内传开,七十九标的名声得到一定改善,毕竟招募民壮为一些穷苦人家解决了一定温饱问题,因此老百姓们对这支官军的印象并不算坏。 隆庄是一个不算大的小村庄,前前后后一共只有五、六十户人家,彼此之间都很熟悉。农夫听所这些官军是要去找王二牛,立刻热情的介绍了起来。从对方口中得知,隆庄这五、六十户人家里有一大半壮丁都报名应征加入民兵训练营,而且大部分都被选上了。王二牛家中有兄弟三人,除了老大年龄过大之外,老二和老三分别被选中第一期和第二期入营。 第83章,亲去隆庄 “老丈,你可曾听说昨日王二牛家中出了什么事吗?”郭文远没有骑马,与那农夫并肩走在前面,他向对方问道。 “有的,有的,昨天王二牛的爹晕倒了,到今天还昏迷不醒。” “哦?是这样?” “说来,这事还要从王二牛爷爷说起。”农夫已是上年纪的人,忍不住唠叨起来。 郭文远可没心思听对方聊这些乡野的琐事,不过对方从一开始就那么有热情,自己一时半会又不好打断。 “王老头的爹以前是一个秀才,读书人的脑筋就是转不过弯,总是认一个死道理。结果王老头也继承了他爹的脾气,虽然他不像他爹那样能读书写字,可偏偏认为要忠于圣上。昨天下午隔壁的张屠户带来消息,说从今以后圣上没了,结果这王老头立刻闹起脾气来,跟张屠户扯了许久的嘴皮子,一口气没接上来,一下子竟被气得晕了过去。” “是吗?竟然是为了这件事气晕了过去?”听完农夫的话之后,郭文远不禁好笑起来。 在后面骑着马的袁肃同样听到二人的对话,然而他却不感到有任何值得可笑的地方,反正在心中暗暗生出了一种可悲。要说那些满清旗人对清王朝的覆灭哀号哭泣那是理所当然,然而王二牛的父亲身为汉人却为一个腐朽的王朝守节,除了说是愚昧还能是什么? 他并非是要责骂王二牛的父亲甘当奴才,只是对一个民智未开的民族感到遗憾,真正的革命就应该是唤醒民智,让人民清楚的领悟到目前自己的处境。只有拥有智慧的民族,才能真正成为一个强大的民族,而做为一个中国人,他很希望自己能在这方面做出一些努力。 想到这里,他心里暗暗记下这件事,稍后去第二营与何其巩见面时,倒是可以跟对方谈谈这个问题。 到了隆庄,农夫引着官军来到王二牛的门前。隆庄的几十户人家靠的很近,村庄上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于是袁肃一行人走过来时,许多人家都跑到门口来张望,与那农夫熟悉的人甚至还开口向农夫打听这是什么事。 王二牛的家是一个三间房带小院子的砖土老屋,院子没有围墙,仅仅用一道简陋而且已经破败的木栅栏围着。农夫站在院子门口朝里面喊了一声:“大牛,二牛,城里来了几位军爷找你们家有事。” 不一会儿,堂屋的厚门帘子被掀了起来,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先一步走了出来,紧随在其后的还有两名年轻人。郭文远一眼就认出那两名年轻人之中的一个,正是从训练营里私自离去的王二牛。 中年汉子看了一眼外面的官军,脸上先是露出一丝忧愁,之后又仿佛是强打起一股勇气,摆出气势汹汹的样子。他迈步走到院子门口,冲着袁肃等人叫喊道:“你们来这里作甚?我可告诉你们,我爹有病在身,我弟弟要留在家里照顾老人家,你们休想带走他。” 袁肃不慌不忙的从军马上翻身落地,迈步走到院子门口,对中年汉子说道:“你是王二牛的大哥?既然你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那我们也不多说废话。入营当天已经有明文规定,训练期间不得擅自离营,你弟弟明知故犯,这是很严重的纪律问题,今日我等要带你弟弟回营处置,由不得你不许。” 一听到“处置”二字,院子里面的三个人脸色都大变了起来。 中年汉子连忙挡住大门口,大声的说道:“哼,你们凭什么带我弟弟走,我弟弟去当民兵又不是当囚犯,家里出了事还不准回来看看吗?既然如此,大不了你们这什么破鸟训练营我们不参加了,就知道你们这些当兵的不安好心!” 站在袁肃身后的郭文远冷冷的哼了一声,怒道:“放肆,竟然如此无礼,你可知道与你说话的这位大人是谁吗?他可是七十九标参谋官、民兵总督袁肃袁大人。” 王家三兄弟万万没想到这么一点点小事居然惊动了袁肃这样的大人物,他们不仅吓了一跳,同时心中更是慌的不行,大人物亲自来处理这件事,可见这次当真是闯了大祸。虽然他们没有什么文化,可“当逃兵要杀头”这可是自古以来的惯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中年汉子本来就是虚张声势,现在一下子失了底气,立刻变脸求饶起来:“袁……袁大人,您……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弟弟吧。若不是我们爹突然出事,他也不会这么不守规矩。再者他绝不是逃跑,只是回来看看,马上就会返回营里去的。” 站在堂屋门口的王二牛连忙附和着大哥说道:“是,是,是这样的,我本打算今天一早就回营的。求袁大人,求郭大人,你……你们开恩啊。” 这一番折腾立刻引起村庄许多人跑过来围观,他们之前原本只是看热闹,可看到王家三兄弟被吓成这样子,一时半会也不禁担忧起来。隆庄参加这次民兵训练营的人不少,之前都只当去训练营混日子,日后乡镇上出了什么事大不了去帮忙一下就好。可谁都没想到参加训练营还有被“处置”的风险,一时间人心惶惶、窃议声不止。 袁肃并没有打算吓唬这三兄弟,更不希望让这件事影响督练公所的形象,但是这件事若不显得严重一些,只怕以后难以服众。 当即,他板着脸色严肃的说道:“训练营有训练营的规矩,既然当初你们被选入训练营接受训练,一切就要遵照规章制度才是。现在犯了事竟然还诳言说要退出训练,你们真以为训练营是你们家的院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吗?” 王二牛虚省说道:“可是,可是你们当初招募的时候,没说过会有处分的……” 袁肃带着怒火打断道:“你进营的第一天所有奖罚条例都当众宣读过,难道你把这些话都当耳边风了吗?你可曾知道,当初有多少人想要报名入营,你们每天的训练又要耗费多少公帑?你现在说要退出,那就是让这些物资全部白白浪费了。身为男子汉犯了错非但没有担待,还千般万般的找借口,你算什么男子汉!” 这一番话说下来,王二牛早已羞愧的面红耳赤,低着头一声不敢多吭。 这时,王二牛的弟弟忽然站出来说道:“可是自古以来都要求人们懂得孝顺,我二哥是因为我们爹生病了才私自回来的,这也算情有可原。” 袁肃正声说道:“你若是向值勤的士兵请假,那这件事确实情有可原,可你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私自回家,这就是严重违纪。我们军队最讲究的就是纪律,既然是由我们来训练民兵,你们同样要严格遵守纪律。” 王家三兄弟顿时哑口无言,不过他们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所委屈。因为在他们看来当初报名参加的是民兵训练,如果民兵还要像正规军那样条条款款,那自己还不如直接去投军,多多少少多几块钱的安家费呢。 只是在官军面前,老百姓总是弱势群体,反正横竖都是不敢招惹这些人的,何必还要火上浇油自找麻烦? 郭文远对身后的两名手下命令道:“去把王二牛带回去。” 两名士兵马上快步走进王家小院,将王二牛带出了院子。王二牛的大哥和弟弟都是一脸着急,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周围围观的人群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大部分人抱着怀疑的态度,很担心日后这种遭遇会不会将临到自己身上。对于老百姓们来说,他们根本不知道治理军队的大道理,更没有纪律上的意识,仅仅只是希望能混一口饭吃罢了。若混口饭吃还要担惊受怕,那还不如留在家里过自己小日子安稳。 袁肃转过身来,看着这些满是担忧之色的老百姓们,继而提高声音说道:“诸位乡亲,此番我等前来只是不希望开了坏规矩先河,常言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只要遵守纪律完成所有训练,离开训练营之后照样与寻常一样过日子。督练公所第一期五百名民壮,除了王二牛之外余者皆表现的很好,你们隆庄还有一个叫王大生的民兵,已经连续五天得到当日最佳表现奖,奖励的可是现金。” 围观的人群当中立刻轰动了起来,有人还忍不住兴奋的叫唤起来:“王大生呀?是我儿子呀,是我儿子呀!我就说嘛,我儿子肯定会有出息的。” 一时间有人夸奖有人嫉妒,大家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 袁肃顿了顿之后,又说道:“我们新军与滦州州府之所以投入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开办民兵督练公所,可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为了找借口惩罚你们。如今国内局势动荡不安,各地都有暴x动发生,要想有和平安定的生活,就必须做到防患于未然。民兵也是兵,他们的职责同样是为了保卫一境安全。” 在袁肃说话的时候,在场众人很快安静下来,仔细聆听着他的话。尽管这些人都是没读过书的农民人家,可听完这番话之后大家还是很容易的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第84章,以理服人 袁肃继续说道:“督练公所招募的民兵全部都是各位父老乡亲的亲属子弟,我相信诸父老乡亲同样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亲属子弟散漫松懈、没有进取心。没有纪律的队伍,不仅办不成任何事,甚至还会反过来祸害邻里。而这也正是我为什么会亲自来来处理这件事的原因,我绝对不希望我训练出来的队伍是窝囊废。” 老百姓们对袁肃所说的话是半懂半不懂的状态,不过他们现在很清楚一点,那就是眼前这位大人并不是在故意刁难他们。至于王二牛的事情虽然值得同情,可毕竟是犯了错,要想安安稳稳在训练营里混一口饭吃,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老实听话,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即便留在家里也只会碍手碍脚。 “袁大人说的有道理,咱们就应该听袁大人的。” “对啊对啊,官家又是出钱又是出力,咱们就应该认认真真的办事。” “这跟花钱雇人是一个道理嘛,对不对?要是不认真办事,那就得挨罚。” 听到同乡们这么说,王家兄弟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王二牛则更是面如死灰。 袁肃没有再继续在这里逗留,他招呼郭文远先带着王二牛离去,自己则又回过头来对王二牛的大哥和弟弟说道:“你们不必担心,此事我会酌情处理。” 这句话多多少少有几分安慰作用,王家兄弟连声道谢了一阵。 从隆庄离开之后,袁肃一行人回到镇子上,赶了许久的路未曾休息,他在镇子上找了一家小茶馆让郭文远等人先休息一下。一开始王二牛紧张的不敢落座,只是表情局促的站在一边,在袁肃的要求之下对方才勉强坐了下来,依旧是一副浑身不自在的样子。 袁肃让郭文远点一下茶点,随即向王二牛问道:“你爹的病况如何?” 王二牛没想到袁肃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本以为对方会直接审问关于私自离营的事。一想到老爹的情况,他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伤感之态,低沉的说道:“我爹原本就有旧疾,天气一冷病情就复发,这两天天气暖和一些原本好多了,只可惜昨天与他人发生争执,一下子又出了事。唉,我爹都六十好几的年事了……” 袁肃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请大夫诊断过没?” 王二牛摇了摇头,脸色更加苦闷起来,他说道:“庄子上没大夫,之前请镇子上的郎中看不出什么结果来。听人说还得去城里请西医来诊断,可是西医出诊原本就贵,如今天气冷还要加收路费,我们家出不起这个钱,只能让爹先熬着,看看开春后是不是能好一些。” 袁肃很清楚眼下中国的医疗保障,几乎与二十一世纪很相似,没有钱就没有保障。对于很多穷苦人家来说,得了重病能熬一天算一天,熬不过去也只能听天由命。 就在这时,茶肆的活计端上来一些热汤包茶水,再众人面前的桌子上一一停摆妥当。 郭文远提起茶壶先给袁肃倒了一杯,一旁的杜预则给其他人一一倒满茶。 王二牛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桌面上那些香喷喷的汤包,只是低着头一个劲的咽着口水。 袁肃看了王二牛一样,随即将自己的茶水推到对方面前,又把一笼子汤包拿了过去,说道:“你不必拘谨,吃吧。” 王二牛忍不住抬起头惊诧的看着袁肃,吞吞吐吐的道:“大人,这,我,这……” 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担心受怕,但是我还是那句话,男子汉敢做就要敢担当。不过你毋须太过忧虑,若你在军队当中这次私自离营一定是逃兵的重罪,只是你并非军人,民兵营的惩处也不会跟军营的惩处挂钩。再者,你这次确实事出有因,所以我们会酌情处理的。” 一听说不会按照逃兵罪去杀头,王二牛总算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同时心里也十分感激这位袁大人的宽宏大量。他连忙说道:“多谢袁大人,多谢袁大人,小人下次一定不敢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袁肃脸色不变,说道:“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不管怎么说,你是督练公所成立以来的首犯,如果不做惩罚开了你这先河,以后督练公所就再无威信可言。” 王二牛呆了呆,不过既然不用杀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其他惩罚再严厉那也是自己自作自受。他坚定不移的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小人知道错了,大人们惩罚小人,那是小人罪有应得,小人……小人敢作敢当。” 袁肃见王二牛明白过来,于是脸色稍有转变,他再次冲对方示意一下,说道:“你先趁热把东西吃了吧。只要你一天还在训练营里,你就是我的手下,我袁肃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手下的。”他最后一句话不单单是对王二牛说,还是对郭文远以及其他士兵说。 王二牛顿时感动不已,在他的印象之中官军经常是欺压老百姓的,而且自己还曾经亲身经历过这种事,没想到今天犯了错非但没有受到虐待,还能听到大官的褒勉之话,真正是破天荒的大好事。 他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只感到心头和双眼有一股湿热在作祟。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这才小心翼翼的拿起一个热汤包啃了起来。 袁肃喝了几口茶,随即掏出两块钱交给郭文远让其代付茶水钱。 郭文远连忙推辞不要,这顿茶钱自己还是负担的起,自然不能让大人垫付。 在这方面,袁肃并不在乎手里的这点积蓄,相反他深知军人赚几个军饷不容易,自己自然要做出大方的表率才是。于是他坚持支付这顿茶钱,并说今天算是公务外出,所有开销自当以公费而论。 郭文远推辞不过,只好说这顿茶钱要不到两块钱,只从袁肃那里拿了一块钱。 袁肃正好想到待会儿可能还需要用钱,于是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让郭文远等人先在茶馆里把东西吃完,然后带着王二牛回城里去,自己则先一步与杜预去一趟第二营,随即便起身向外走去。一旁的杜预赶紧往嘴里塞了一个包子,紧跟着小跑了出去。 来到茶肆外面,袁肃没有让杜预跟着自己前往第二营,而是将身上剩下的钱掏了出来,一共两块三毛交到杜预手里,吩咐道:“你再回一趟隆庄,把这钱拿给王二牛的大哥,让他去城里请医生给他们爹看病去。” 若是换做以前杜预必然毫不犹豫,可是现在却是十分不理解,他忍不住问道:“大人,您这是何必呢……” 袁肃说道:“你照我的话去做就是,稍后你再到二营来找我。” 杜预只好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之后,他先帮袁肃牵来军马,送袁肃上马离去,继而才上了自己的坐骑往隆庄方向去了。 这一幕倒是让坐在茶肆里面的郭文远看到了,只不过因为隔得太远,他并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仅仅是对杜预与袁肃分道扬镳感到奇怪。 第85章,见何其巩 第二营营区离镇子并不远,就在镇子西南方向的郊区,十来分钟的路程就到了。 自从滦州起义过后,七十九标经过重新整编,之前第二营的士兵被填补到第一营,如今第二营全员不足两百人,军官更是少的可怜。 不过袁肃只身来到大营门口时,却发现营中布置的颇有条理,一点看不出有任何散乱的景象。不仅如此,眼下已经是晌午的光景,营中竟然还有一队士兵在进行拼刺训练,呐喊声响亮清澈,可见士兵的积极性十分高涨。 这一幕让袁肃十分震惊,一方面是万万没想到第二营平日里会进行操练,另外一方面则是更没想到操练的内容居然还是拼刺。 虽然说在新式陆军的标准装备当中是配有刺刀的,常规训练项目中也有刺刀训练。可发展到今时今日,军队日益腐败,很多部队连枪械都装备不齐,更别说还能配全刺刀。因此,久而久之刺刀训练便渐渐无法严格贯彻下去,甚至已经有许多军队停止这方面训练了。 第39节 事实上直到抗日战争时期,在白刃战时中国军队都是远远逊于日本军队,伤亡比例高达五比一,也仅仅只有西北军的大刀队才能与日军一拼。由此不难看出,拼刺训练在中国是一种多么难得的技术训练。 袁肃原本以为赵山河治理第一营已经十分出色,军中纪律严明,士兵们规规矩矩。然而何其巩显然要更胜一筹,对方能够将一盘散沙的第二营在短短时日里调动起来组织操练,不仅仅展现了军官的领导能力,同时也展现出强大的人格魅力。 要知道如今中国各省的军队大部分早已慵懒怠慢,士兵们大多缺乏积极性,别说平日里不会操练,甚至连保证不睡懒觉都难。而何其巩竟然能做到这一点,实在是太难得了。 只是回头又想,他记得上次前来通知伙食改制时,并没有看到第二营有在进行训练。只是考虑到当时从第一营出来已经很晚,或许训练已经结束了,又或许是最近一段时间何其巩才开始组织操练。 不管怎么样,今天算是让他大开眼界了! 经过前门卫兵的通报之后,袁肃在第二营营务处见到了何其巩。 何其巩对待袁肃的态度一如既往,一副冷冰冰爱理不理的样子,就好像从骨子里已经认定看不惯袁肃了一样。 不过袁肃依然没有计较这些,简单的寒暄一番,二人各自落座下来,何其巩甚至连吩咐勤务兵倒茶的心思都没有,摆出一副听完命令就罢的姿态。 “克之兄,真没想到二营交到你手里这么快就有如此巨大的变化,实在是让人欣慰。”袁肃不吝赞叹的说道。 “不过就是遵照规章制度办事罢了。袁大人今日前来有什么公干吗?”何其巩面不改色,不冷不热的说道。 “昨日的消息相信克之兄你已经听说了,标部正在筹备各营剪除辫子的事宜,所以特地来通知一声。”袁肃保持着和气的态度说道。 “消息自是听说了,不过断辫之事昨日我已经下令了,我们二营全员皆以断辫。”何其巩轻描淡写的说道。 袁肃微微怔了怔,他早就该料到何其巩在这方面会表现的很积极,本想利用这件事做一番宣传,不过现在想来也罢,单单标部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足够了。 传递这个通知仅仅是一个开场白而已,他早先准备好了一些说辞,希望能够说动何其巩支持自己脱离二十镇。只是在看到第二营的变化之后,他临时又改变了主意,想来以何其巩目前对待自己的态度来看,单纯的游说未必能有作用。 “刚才我入营的时候,见到有一队士兵再练习拼刺,克之你可知道拼刺其实是一项很需要技术的训练吗?”袁肃以闲聊的口吻不慌不忙的说道。 “莫不是袁大人对这件事有所研究?”何其巩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有几分不屑。 “谈不上研究,不过倒是专门学习过。”袁肃说道,在前世转业当警察之前,他可是在军队里面待过一阵子,自然学习过现代化的拼刺技术。 “既然如此,那袁大人可曾看出来,这套拼刺的招式是出自杨健候杨公的门下?” 袁肃并没有听说过杨健候的名号,不过他隐隐约约记得清末民初时有一个杨门太极世家,其杨门太极拳、剑、刀等招法风靡一时。著名的奉系将领李景林正是杨门太极的门下,后来也是由李景林综合了太极剑的一些招式,演变成一套很实用的军用白刃战战术。 “呵呵,实不相瞒,我倒是没有看出这些招式。这么说,这些训练的招式全部是克之兄你教导的?真没想到克之兄你竟对武术还有研究?” “以前在关外时闲暇无事,钻研过一二,仅仅是略懂皮毛罢了。既然袁大人说专门学过,那还请教袁大人指点一二。”何其巩说话的语气有几分心不在焉,好像根本就没有打算诚心请教袁肃似的。 “其实我所学过并非是招式,而是一种理论。克之你可知道白刃战时最重要因素的是什么?或者说,怎么样才能打好白刃战!”袁肃不动声色的问道。 “士兵齐心,技术娴熟,更兼勇气。” “你已经说到点子上来了。从战略角度上来说,打好白刃战最好的办法那就是不要打白刃战,因为一旦敌我陷入白刃战,战略层面的指挥已经失效,或者说从一开始的战略布置就是错误的。当然,当白刃战不可避免时,最重要的是勇气,其次才是技巧。” “你这是什么道理!有勇气却没有技术,到头来只能发挥一股蛮劲,不仅无法保全自己,甚至还会连累同袍。”对于袁肃这种谬论,何其巩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我以实战举例,甲午战争时期,清军近乎三倍于日军,然则清军与日军展开阵防战时,敌人距离本阵三百步,清军尚且可以开枪开炮;当敌人进本阵两百步内,已有三成以上的士兵开始后撤,其余士兵则全部胆战心惊;当敌人近本阵百步,几乎已无清军敢上前应战,溃逃者九成以上,剩一成并非不逃而是逃不掉。”袁肃慢条斯理的说道。 “袁大人你想说什么?这与拼刺又有什么关联?”何其巩疑惑不解的问道。 “清日之战清军并非没有与日军白刃肉搏的先例,只是基本上每次都是以惨败收场,因为在白刃肉搏展开之前,清军士兵早已失去继续作战的勇气。在战场上日军可以一人之力对付清军数人,为什么能够如此?难道日军有三头六臂吗?就算清军实力再不济,正所谓一拳难敌四手,众人合力围攻一人,也足以打得日军抱头鼠窜。” “袁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不过话又说回来,甲午之前清军早已腐化不堪,兵士怕死、将领无能。只是此一时彼一时,袁大人你所强调的勇气为重仅仅是站在侧面说正面,要想让士兵们在白刃战时力压敌军,终归还是要有本事才是。” “试问克之兄,拥有熟练拼刺技术的士兵难道就没有贪生怕死之辈吗?白刃交战往往发生在一瞬之间,而在这一瞬之间必须有一股爆发式的底气才能推动士兵拼命厮杀。” 听到这里,何其巩一时竟然无法反驳袁肃的话,但是这不代表袁肃说服了自己。相反他愈发觉得袁肃的话是一种诡辩,若真照对方所说的勇气为重,那干脆每天晚上让士兵去乱坟岗睡觉训练胆量得了。 只不过这些话他没有说出来,一来毕竟袁肃是长官,二来自己根本没心思再与袁肃辩驳下去,他巴不得袁肃早点把话说完然后离开。 第86章,不待而见 “袁大人既然有如此见解,在下自是无从反驳。既如此,今后在下便不再督促士兵进行拼刺训练好了。” “呵呵,克之兄,你不像是一个小鸡肚肠的人,为何要说这样的话?”袁肃笑着说道。 何其巩怔了怔,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执拗了,纵然说不过袁肃也犯不着为此而闹情绪,这可不是大丈夫所为。一念及此,他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默然不语。 “其实你我各执一说并不是针锋相对,而是各有各的道理罢了,无论谁的说法占据首要,终归是缺一不可。白刃战时既需要勇气也需要技巧,我只不过是从理论的角度上认为勇气是最重要的因素。可遗憾的是,如今我们中国大部分军队都是两样皆缺,在根本素质上已经很难跟上洋人了。”袁肃顿了顿,感叹的说道。 “袁大人这番话,似是在灭自己威风,涨洋人士气吧。”何其巩虽然很赞同袁肃刚才的那番话,但是依然带刺似的说道。 “克之,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能够审时度势的人。清朝闭关锁国时,向来自诩为天朝上国,可一朝洋人火炮作响,所以幻想都在硝烟中灰飞烟灭。我并不是在灭自己威风,更不是要涨洋人士气,只是我们中国再不能沉迷幻想,一定要深刻的认清楚眼前的现实。只有知道自己的弱点,才能避免自己的弱点。”袁肃掷地有声的说道。 何其巩不禁在心中喃喃叨念一遍:只有知道自己的弱点,才能避免自己的弱点…… 这句充满哲学意味的言论,确实能够一针见血的点在要害上面。 袁肃看了何其巩一眼,故意等了一会儿之后,才再次开口说道:“先前克之你说过此一时彼一时,并非我故意针对克之你,但是我还是要指出你这句话是错的。我虽然是举甲午战争之例,可事实上放眼如今我们中国军队,士兵依然贪生怕死、军官依然腐败无能。相信克之你心里很清楚,如今投戎从军者有多少人是心怀保家卫国的本职之愿,大家无非只是为了混一口饭吃罢了;从高层到基层军官之中,有多少人清廉守纪,又有多少人具备领导能力?” 何其巩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他并非是相信袁肃的话,只是自己没有那么多的阅历,无法确定全国上下的军队是否都如袁肃所说的那样。不过单单就七十九标的情况而言,他倒是很清楚从士兵到军官的状况,几乎与袁肃所说的并无二样。 “袁大人,你说的可能有道理,但也不能一概而论。我们中国现在确实不如人,可只要有仁人志士坚持不懈的奋斗,总有一天可以改头换面!” “我很赞同你的后一句话。至于是不是一概而论,我们姑且不必计较这些,只就近的说我们七十九标,假设明天滦州突然遭到外敌偷袭,你觉得以我们七十九标现在的状况该如何抵御敌人!代理标统张建功是合格的领导人吗?七十九标又有多少英雄的士兵?”袁肃故意一语双关的说道。 “我承认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我们七十九标完全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但是你这只是狭隘的设问,不仅算不了真,而且还是故意在放大局部扭曲事实。”何其巩毫不客气的反驳道,对于袁肃想要用七十九标的情况来代表全国上下的情况,这种不切实际的辩证自己可不会服气。 “我知道你会以为我是在故意歪曲谈话,但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做人一定要脚踏实地,先顾好眼前自己分内的事情,等有能力影响大局时再去做大事。既然我们是七十九标的军人,那就应该考虑我们七十九标现在能做什么。哪怕正如你所说,全国大部分军队都很好,可眼下我们七十九标如此萎靡不济,难道这不是我们的责任吗?”袁肃顺势而言的说道。 何其巩怔了怔,再次陷入了沉默,眉宇紧蹙,思绪万千。 “正如我们刚才谈论关于拼刺训练一样,我之所以强调勇气胜于技术,是因为现阶段我们中国军队普遍缺乏军人应有的勇气,很多士兵都只是来军营中混日子的普通老百姓罢了。我的依据正是基于摆在眼前的实际情况。只有当这些士兵意识到自己是军人时,拼刺技巧才能在他们身上发挥作用。”袁肃总结似的说道。 整个谈话虽然并不是袁肃预想的那样,但好歹前后总算能保持一致,他的目的就是通过谈论一件眼前的实例,来潜移默化的向何其巩传递“务实精神”。 在他看来,只有让这些军官深刻领悟到“务实精神”,他们才会安分的做好手头工作,而不会总把目光投放在所谓的“革命”、“国家大事”、“民主共和”等等这些事情上面。严格的说这也算是一种禁锢思想的做法,只不过这种做法是有好的一面。 何其巩毕竟是知识分子,很快就明白这次谈话的意义。其实过去的两个月里,他同样听闻过袁肃的种种传闻,比如袁肃为什么不离开七十九标返回保定军校,又比如袁肃被委任正式军官之后的所做所为。 虽然事实上真正为七十九标劳神费力的人是陈文年,但比起袁肃来说,陈文年就像是躲在幕后辛苦劳作的人。袁肃这段时间的作为不仅不少,而且每一件事都能引起轰动,从参与整编到军民x联防,再到最近的伙食改制。有些是大事,有些是小事,但所有事普遍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岂不说袁肃这么做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单就何其巩个人而言,这些事情绝对算的上是实事,而且又都是力所能及之事。 由此可以说明,就算不把“革命口号”、“爱国主义”挂在嘴边,一个人同样可以做出一番对国家、对人民有利益的事业。 何其巩缓缓吁出一口气,语气平静的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袁大人你为什么在一开始时会说打好白刃战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打白刃战,因为目前我们中国军队根本拼不过白刃,在没有整体提高士兵素质之前,只能尽可能避免不擅长的战斗。” 袁肃露出欣然的笑容,点着头叹道:“克之兄你果然明白了。你说的很对,我正是这个意思。当然,我这么说的另外用意也是希望大家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凡事要一步一步的来,不能还没学会走路就想着飞奔。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要脚踏实地,要务实。” 何其巩原本紧绷的表情渐渐舒展开来,虽然他心里对袁肃仍然有几分介怀,但私人情愫不代表客观所见,或许自己不喜欢袁肃这个人,然而却不能不赞佩袁肃的所作所为。 他不轻不重的笑了笑,随即说道:“今日与袁大人一谈,让我对袁大人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真没想到袁大人颇有一番见解。” 袁肃同样笑道:“你这话听上去可不像是称赞。不过我之所以与你谈这些,更重要的一点是我知道克之你是一个能干实事、肯干实事的人。就好比二营在你的管理之下有条不紊,士兵们甚至还积极参加拼刺训练。区区一个营自然不足挂齿,但假以时日克之你若能成为一方统帅,必然更能干出一番大成就。” 何其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反而有几分揶揄的说道:“不久前袁大人刚刚强调过做事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来,如何现在又说出这样虚无托大的话呢?” 第87章,随营学堂 袁肃并没有感到尴尬,他是故意说出刚才那番话,目的就是要给何其巩一些暗示。他淡然自若的笑着说道:“你说的很对,不过事在人为,只要有宏图大志,相信早晚有这一天。” 何其巩仔细揣摩着袁肃的话,他感觉到袁肃是不会平白无故跟自己谈这些内容,甚至觉得从一开始的谈话就暗含着另外的意图。 然而这次袁肃没有给何其巩寻思的时间,他突然话锋一转,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哦,对了,一时想起这次前来还有另外一件事要请克之兄你帮忙,怎么说呢,这算是私事吧,还往克之兄千千万万要答应才是。” 一听到是“私事”,何其巩立刻脸色严肃起来,他可不会因为与袁肃说了一阵子话就会放弃原则,不过自己也绝不会那么小气,关键是要看是什么事情。他不动声色的问道:“袁大人有什么事需要在下帮忙?” 袁肃说道:“我最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本来尚且还在犹豫之中,然而经过今天早上之后,我决定要尽快落实这件事。我计划在我们七十九标开办一个随营学堂,专门教导士兵读书识字,当然,并不指望他们能够出口成章,但最起码应该能达到读报纸的文化程度。” 何其巩微微扬了扬眉毛,他是读书人出身,而且之前还在学堂里当过教师,开办随营学堂教导士兵读书识字,这不仅仅是自己的专长,更是能完成自己当年为人师表的理想。只不过他心中仍然有疑惑,一方面是袁肃为什么突然热衷发展军中文化事业,另外一方面那就是为什么经过今天早上之后才下定决心。 “这是好事,不过袁大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问道。 “最初我只是觉得应该提高士兵的个人素质,文化是素质表现的一部分,只有让士兵提高自身文化程度,才能让他们明白真正的大道理。说到这里,克之兄你应该有所感触才是,对于七十九标上上下下的官兵们来说,他们当中有多少人能够明白什么是革命?” 何其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如今国内不仅仅只是当兵的目不识丁,甚至大部分国民百姓都是大字不识一个,而正是因为文化程度过低,许多人完全不明白什么叫“革命”。之所以会有这么多人响应革命号召,一部分是听从上级安排,一部分是以为革命之后可以获得更好的待遇,而更多的则只是跟风心态罢了。 “袁大人考虑的极是,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就在刚才袁大人也说过,我们中国士兵的素质普遍不如洋人,除了体质之外,文化同样拖离的太远。”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 “直到今日早上,民兵督练公所发生了一件事,正是这件事让我痛定思痛,为我们民族的愚昧封闭感到悲哀。”袁肃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接下来他便将王二牛父亲被气晕的事情简单的向何其巩讲一遍。 “竟有此事,因为这天下没了皇帝反而还与他人发生争执?这还真是一件滑稽至极的事。”何其巩哭笑不得的说道。 “这是千真万确的,我是亲自去过隆庄。这件事虽然看上去是芝麻绿豆般的小事,可却值得我们深思,正因为我们中国人受到几千年封建思想的荼毒,如今不仅民智未开,遗毒之深更是让人信函。民族要想强大,首要之事便是广开民智,而教育是开民智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袁肃深沉的说道。 “是啊,古往今来不是所有人都能读书,而且所读的书基本上也都是禁锢思想的死书。不得不说,袁大人你的想法是很对的,要广开民智就必须依靠教育。这件事义不容辞,在下愿意全力协助袁大人开办随营学堂。”何其巩十分郑重的说道。 “那就太好了,我先多谢克之兄你。至于随营学堂的具体安排,也劳烦克之兄你帮忙出谋划策一些,毕竟这种事我是外行人,除了这个点子之外其他的什么都不懂。”袁肃充满诚挚的说道。 他之所以将这件事全部交给何其巩来负责安排,除了对方比自己有经验之外,同时也是表现一种信任的意味。省的让何其巩误会自己利用这件事搞什么小动作,现在开办学堂的计划交给对方来办,一切都按照对方的意思,自然不会再多有怀疑。反过来也能让何其巩知道自己的心意。 “在下明白了,请袁大人放心,容在下几日思虑周全之策,一定尽快给袁大人答复。”何其巩语气热衷的说道。 “这件事就有劳克之兄了。” 虽然袁肃从始至终都没有跟何其巩谈论关于脱离二十镇的事情,但是他却成功动员何其巩与自己合作,这是自己与何其巩关系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加上在这次谈话当中,他前前后后暗示和透露了许多信息,就算何其巩一时半会没能领悟,可当自己宣布脱离二十镇时,对何其巩来说也不会太唐突。 一旦随营学堂开办起来,何其巩不仅在军营中能有更多的发挥余地,同时也给了何其巩一个值得细心经营的事业。当何其巩花费心力投入到这个事业上来之后,袁肃宣布脱离二十镇时,对方在内心深处便会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潜意识,只要再稍微劝说一番,相信一定能拉拢何其巩站到自己这边。 谈话这些话后,已经过了中午的时间。 杜预早就从隆庄返回了,不过之前一直在外面等候,没有打搅袁肃与何其巩的谈话。 袁肃从第二营营务处出来见到杜预,杜预把隆庄的事情详细交代了一遍,说是把钱亲手交道王大牛手里,还说王大牛和他的弟弟当时感激的差点跪下来磕头。 何其巩站在后面默默的听完了杜预的汇报,心中又浮起许多思绪。 袁肃和杜预留在第二营吃了一顿午饭,之后便告辞返回城内。临走前,何其巩主动相送,并再次承诺会尽快准备好随营学堂的方案。 回到城内,袁肃去了一趟督练公所,询问郭文远关于处置王二牛的情况。 经过郭文远与其他几名军官的协商,已经决定对王二牛处于二十杖刑并每日加操一个钟点的惩处。这已经算是斟酌之后最轻的惩罚,毕竟考虑到王二牛私自离营事出有因,而且还有痛改前非的表现。 对此袁肃没有任何异议,郭文远决定就在今天傍晚训练结束时,当场所有人的面执行杖刑,让其他民兵都引以为戒。 袁肃没有打算留下来监督执行,只把这件事交给了郭文远处理,随即便返回标部去了。 第40节 第88章,声名渐显 两天之后,督练公所渐渐传出一个消息,正是关于民兵总督袁肃私下帮王二牛家垫付医疗费的事情。原来就在昨天下午,王大牛得了袁肃资助的费用之后进城寻医,因为关心王二牛被惩处的事情所以顺带来督练公所探望王二牛。 王大牛得知自己的弟弟并没有按照逃兵之罪处置,仅仅是打了二十下屁股,当即又是欣慰又是感动。他将袁肃私下派人赠送资费的事情告诉了王二牛,王二牛听完之后同样大为感动,两兄弟纷纷情不自禁感叹这位袁大人真正是一个好大人、好军官。 对于经久官府压榨欺凌的普通老百姓们来说,突然之间遇到一位这样有正义感的大人,内心的情愫就宛如久旱逢甘霖一样,其中强烈的反差效果让他们对待袁肃的态度,直接从敬畏上升到了崇敬的境界。 恰好在王大牛探访王二牛期间,周围有一些值勤的士兵和一些午间休息的民兵在场,这些人都对这个故事感到惊奇,于是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这件事就在民兵训练营传开了。 事实上整个民兵训练营里的民壮对袁肃的态度本来就不坏,虽然因为长年累月遭受欺压,可袁肃几乎坚持每天亲自带队晨跑,又经常与民兵坐在一起吃饭,吃饭时还向大家讲一些有趣的见闻故事。岂不说从来没见过这样不顾身份的官僚,就说袁肃这份亲和力也早已感染了许多。 在王二牛家发生的事情,更是在民兵心中留下对袁肃既深刻又友善的印象。 就在那天晚上,民兵与驻守在训练营的士兵们的闲聊话题,全部都集中在袁肃身上。 “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吧,咱们袁大人可是袁宫保的亲侄子,啧啧,像这样的大人物能跟咱们这些人混在一起,有一句话成语叫啥子……平易近人对不对?” “对,对,就是这个。我长这么,还从没见过像袁大人这么好的人。” “你们是不晓得的,袁大人本来就是一个大方的人。上次通永镇总兵扣押了我们七十九标的货,我们跟袁大人去昌黎找他,路上休息时的茶钱、饭钱全部都是袁大人给的。” “要是在以前,随随便便一个军头还巴不得从你腰包里扣钱,咱们袁大人恰恰相反,每次都抢着付钱。” “是啊,昨天去隆庄找王二牛时,也是袁大人付的茶钱。” “咱们能碰到袁大人这样的好官,真是三生有幸呢!” 经过这一晚的闲聊,不仅让知道袁肃的人更信服袁肃,同时也让许多不知道袁肃的人在心里产生了良好的想法。 当第二天一早袁肃来到督练公所时,虽然也发现训练营里的人对自己更加殷勤和尊敬,不过却没有太过在意。直到在饭桌上,才听郭文远提及昨天营里热议的这件事,他只是平静的笑了笑,说道:“其实并非是我人好,而是我做了一个军官该做的事情,如果咱们中国所有官员都能尽职本份,我相信他们都会受到他人的尊敬。” 又过了一天时间,何其巩突然进城来到标部找到袁肃。经过这几天的思索和计划,他终于拟定了一个可行的随营学堂开办方案,今日亲自来找袁肃便是确定这个方案。 何其巩来的时候是下午,正好袁肃从训练营里督导完上午的训练返回标部。 当他听说何其巩来时,立刻亲自迎接何其巩到自己的办公室落座。在招待何其巩时,他可不像对方那样一碗茶水都不愿准备,吩咐杜预重新烧了一壶开水,把林伯深留下的半盒好茶叶取出来泡茶。 对此何其巩没有任何动容,相反很是坦然的接受了袁肃的热情招待。不过他没有急着喝茶,而是迫不及待的与袁肃讨论了办学方案。 袁肃自然乐得其所,于是仔细听取了何其巩的方案。 何其巩的计划并不复杂,无非是筹备一些教学器材和办学场所,如今七十九标缺员众人,因此空置了许多营房,所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按照他设想中的教育模式,自己不可能有那么多精力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教授全标数百人读书识字,要想将军中文化规模扩大出去,最好的办法就是采取老师教学生、学生当老师再教学生。 “我打算先从有底子的军官开始着手,在标部开办一个固定的学堂,每天尽量讲两节课。相信几个月之后这些军官便可以开始指导士兵学习,到时候可以每个营区分别开设一个随营学堂,定期给本营的士兵讲课。” “不愧是克之,这个办法很好。虽然要几个月的时间,但我早就知道教育事业绝非一朝一夕能办起来的,既然下定决心做这件事,那自然而然要做好长期奋斗的准备。”袁肃点着头赞同的说道。 “袁大人果然是明白人,其实教书就如同植树造林,是需要经年累月的时间去积累和沉淀。更何况按照袁大人意思,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教会士兵识字,更重要的是让他们能参悟大道理。”何其巩对袁肃的理解态度感到很欣慰,他热忱不减的说道。 “不过还有一点我有一些担心,毕竟咱们七十九标很多人懒惰成性,该如何调动他们参与学堂的积极性呢?总不能依靠一些奖励来激励吧,标部现在可没有那么多经费。”袁肃颇有顾虑的问道。 “袁大人顾虑的极是,不过军官方面倒是大不可不必担心,只要袁大人下达一项参加学习的命令,相信这些军官绝对不会不遵从。至于日后开始普及到各营办学时,要想调动士兵们的积极性,关键还是要从两方面入手,其一是让士兵们知道参与这件事的实际利益,其二则是利用气氛的烘托来影响士兵。”何其巩有条不紊的说道。 袁肃很清楚在调动士兵积极性方面,何其巩肯定是有一套自己的经验,要不然怎么可能会让第二营的士兵每天进行拼刺操练? “克之兄不妨详细说说。”他请教似的说道。 “所谓让士兵知道实际利益,这个道理很简单,上次袁大人同样也说过,如今投戎参军者大部分只是为了混一口饭吃。既然是市井小民,那必然贪图好处。如今我们七十九标几经变故,营中军官罕缺,正好可以用提拔军官为噱头,鼓励士兵们积极参加学堂的学习。甚至对外不必称是随营学堂,大可直接说成是预备军官培训班,只有完成培训课程的士兵才有资格接受标部的提拔。”何其巩好整以暇的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袁肃暗暗感叹,有文化的人果然不一样,尽管这个办法听上去有几分狡猾的意味,但倘若真有士兵认真学习、表现突出,破格提拔为军官也不是不可能。 “此举甚好,克之兄当真是有见识的人。”他点着头欣然的说道。 “至于第二点相信袁大人不难理解,只要营中大部分士兵都积极参与学习,其余士兵肯定会受到感染。更何况读书原本就是一件高尚的事情,很多人因为穷才读不起书,现在在军营中有机会免费学习,肯定会引起不少人的兴趣!”何其巩又说道。 “很好,一切就按照克之兄你的安排来办,什么时候开始以及还需要什么物资,你只管列出来告诉我,我绝对不多过问这些事,一律尽快拨下来。”袁肃正声说道。 “在下多谢袁大人的信任,一定不负所托将这件事办好。” “想来先在标部开办军官教育,日后克之兄免不了要两头奔波,真是要劳神费力了。” “无妨,从镇上进城不过半个钟点的功夫,若连这点辛苦都吃不了,还怎么做大事?” 第89章,壬子新年 当天晚上,袁肃把这件事告诉了陈文年,并非是希望陈文年能帮上什么忙,只是毕竟陈文年现在是自己的上司,总不能什么事都瞒着掩着。等标部突然冒出一个学堂来,到头来陈文年毫不知情,只怕会让其想入非非。 陈文年在听完袁肃的告知之后,同样表现出一股非常热衷的态度,表示赞同并愿意从各个方面支持何其巩办学。 第二天是中国一年一度的传统佳节春节,虽然饱经风霜的摧残,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中国老百姓们无论如何都会坚守这个传统的新年节日。然而,滦州家家户户尚且能有过节的准备和气氛,不过在军营中却显得一如既往,看不到任何节日的影子。 从好的一方面来说,这是因为军人职责的原因,保家卫国的重任是不分节日假日。然而更多的原因还是如今军队腐败,上级拨下来的过节物资经过一层一层克扣,真正发到下面来的东西已经少的可怜。倘若营官、队官再继续剥削,基本上一分钱都没办法剩下来。 这几乎是近代中国军营里面十分普遍的现象,哪怕遇到稍微有良心的军官,能派给士兵一些少得可怜的过节费,但是对于这些士兵们来说也早已失去了过节的意识。要么是把钱存起来,要么是解一解烟瘾,又或者是被兵头勒索去了。 袁肃在之前曾打算让七十九标全员过一个像模像样的春节,最起码在军营里贴出一些红色的彩头,增加几分节日的氛围。只不过这段时刻一直有事情在忙,就连除夕这天都还在跟何其巩谈论开办学堂的事情,最终将这件事忘却在脑后。 然而今天是大年初一,多多少少应该让士兵们吃一顿好的。 一大早他便调拨了为数不多的公款,然后召集炊事班和所有杂役做了一番交代,为今天的伙食进行加餐,并且强调晚上的一顿一定要有饺子。 虽然有了这笔钱,但是炊事班和杂役仍然感到难办,若是早几天提前准备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城里大大小小的店铺大部分可都是关门的。 可既然袁肃交代了这件事,更何况这对大家都有好处,炊事班和杂役还是要尽心尽力把事情办好才是。 就在晌午的时候,王磷同倒是颇有用心的派了一辆牛车到标部大院,专门给袁肃送来一批年货物资。这对于袁肃来说可谓是雪中送炭,他也因此觉得王磷同是一个有心人。这一车的年货对于王磷同来说不值几个钱,百余斤猪肉、百余斤牛肉、几石大米外加几坛子陈酒,单单下属来送的礼都远远不止这些。 袁肃没有把牛车上的货物全卸下来,只是让后勤处的杂役卸下了一大半,随后他嘱咐赶车的人把剩下的东西送到督练公所去交给郭文远,让郭文远给民兵们也加餐。 他本来打算给训练营放一天假,让民兵回家团圆,可一方面很多穷苦人家不愿意回家,家里不仅没训练营暖和,更没有一日三餐的待遇,而且现在回去了还会给家里增添负担;另外一方面除夕夜已经过了,现在放假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索性就此作罢。 标部大院的士兵们看到后勤处把大块大块的肉干搬运到厨房,一个个都兴奋不已,大家这才意识到原来今年还能过一个春节。 袁肃跟着杂役一起来到后勤处,这些肉干可不只是标部独享,还得分配到一营、二营那边去。不过本来已经分了一部分给督练公所,余下的年货只有百十来斤,七十九标三个营一共六、七百号人,均算下来每个人连三两肉都分不到。 正为这件事发愁之际,中午时高顺忽然带着一大堆物资来到标部,向袁肃、郭文远、葛金章等人拜年问好。高顺在见到袁肃后说,本打算早些时候来拜问,只是大年初一家中习俗要先去一一向长辈们请安,所以才耽误到现在。 若说王磷同来送年货,袁肃倒是可以明白对方的心意,无非是为了讨好罢了。可高顺显然不是这种人,他唯一可以理解的那就是对方真正是遵循传统礼仪,来向朋辈道问一声。 高顺在得知郭文远、葛金章尚在督练公所后,他没有在标部这边多留,交卸的物资之后便又立刻赶往南城郊去了。 袁肃还没来得及清点高顺送来的东西时,大门外竟又传来通报声,说是靖安镇小王大人派人来向标部各位大人拜年,并奉送美酒十坛、腌制好的全羊全猪各一头。现在比较起来,王磷同送来的年货还真是小气到家了。 不仅如此,他再次领会到这位王中元很会做人,无论是王磷同还是高顺,要么是说来给袁肃送年货,要么是来跟督练公所的同僚拜年,而只有王中元是别有用心的说是来给标部诸位大人拜年。 这简单的一句话不仅可以讨好更多人,还能给袁肃省去不少麻烦,不至于让张建功和陈文年认为袁肃才是七十九标唯一的核心人物。 虽说目前看来陈文年是站在自己这边,而张建功又是挑明了对立立场,但只要七十九标一天没有脱离二十镇,自己就必须在做人方面保持低调。毕竟在这个关头走错任何一步都有可能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花了一段时间统计年货,算上高顺送来的物资,今日收获的这些东西足够七十九标大摆一场宴席了。他立刻叫来杜预,让杜预带领几个士兵把一部分酒肉配送到一营和二营去,并且让杜预代为嘱咐赵山河和何其巩,今日破例可以饮酒,但所有人都不准喝醉。 这一天对于七十九标和督练公所来说是难得的好日子,整个一下午的时间里士兵们都摩拳擦掌期待着晚上能大吃一顿,军营里面虽然没有任何点缀的东西,却渐渐凝聚起一股喜庆的氛围。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节日氛围了。 到了晚上,炊事班按照袁肃的吩咐,在标部大院的操场上准备好了露天宴席,开饭之前士兵们主动跑来帮忙,又是搬桌子又是搬凳子,几乎人人都显得很忙的样子。天黑下来后,士兵们在操场附近点燃了火盆,正中央还架起了一堆大篝火。 从炊事班的厨房里传来肉香味,时时刻刻都勾引着许多人垂涎不止。 这次晚餐所有人都亢奋不已,大口吃肉、小口喝酒,就彷佛是这辈子最痛快的日子。 袁肃与其他军官坐在一起,不过期间他也来到士兵群里,向士兵们敬酒祝贺。 所有士兵心里都很清楚,如果没有袁肃的威望,那就根本不会有这顿丰盛的晚餐。 尤其是那些第三营的士兵,虽然他们跟随张建功的时间很久,但同样对张建功的脾性了解极深。一个贪婪无比、擅于耍小阴谋的人,在他手下当兵能有多少好处?出了事要承担背黑锅的风险,有了奖赏大部分也都落入个人口袋。 其他的不说,就只说今天大年初一,假如没有袁肃在七十九标,张建功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得一分钱来给士兵们哪怕稍微加餐一下。 真正能跟张建功走到的一块,也仅仅是那几个心腹军官罢了,正所谓狼狈为奸,在上面的只知道如何保证自己利益,在下面的则一味溜须拍马。整个第三营一片乌烟瘴气,但并不意味着所有士兵都愿意同流合污。 以前是因为大家没有什么追求,能填饱肚子就算是一件大好事了,所以不在乎张建功和一众爪牙的胡作非为。但如今有了袁肃这位对比鲜明的军官在场,这位袁大人不仅有强大的身份背景,更重要的是豁达正直、能站在基层士兵的利益上来处理事情。 张建功升任代理标统之后,一直掌握着标部所有公用物资,可从来没想过提高士兵的生活条件。相反袁肃在执掌后勤军需之职后,立刻就制订了一日三餐的伙食制度,对于士兵们来说能填饱肚子就是生活的目标。 经过这一顿晚餐之后,标部大院许多人的心里都发生了变化。 第90章,改制共和 正月期间,督练公所的训练照常进行,尽管城中仍然沉浸在节日喜庆之中,可对于很多穷人来说他们的新春佳节早已经过去,接下又该为新得一年的生计而忙活去了。 到了初五这天,王磷同毫无预兆的突然来到标部大院拜访袁肃。他自然知道袁肃早上会在南郊督练公所,所以特意挑在快到黄昏的下午时间。 与王磷同见面后,袁肃赫然发现对方脑袋后面的辫子已经没了,而且也不再穿着那身清朝的官袍,手里还装腔作势的拿一根“司的克”文明棍。单单从这一身行头就能看出,王磷同已经完全做好与清朝划分界限以及随时出任民国地方官员的准备。 而王磷同此番前来的目的,正是为了通知袁肃,谘议局将会在初八那天挂牌成立,希望袁肃到时候能够到场捧场。袁肃心里很清楚,王磷同并不是想要自己去捧谘议局的场,而是意在与谘议局同一天成立的滦州共和政府。 原本以为这件事会在年前就能办下来,没想到王磷同前后倒是花了不少功夫。 想来也是,毕竟一州之内有许多属县、属镇,下面的这些官衙都要通知到位才是,这其中自然是需要一些时间。 当即,袁肃自然没有任何犹豫,很是爽快的答应下来,并且直接表示到时候他会到场参加谘议局和滦州新政府的成立典礼。 得到袁肃的应诺之后,王磷同立刻露出欣然的表情,忙不迭的说一番感谢的话。 袁肃问及谘议局选举的事情,当然他并不是关心民主工作的开展过程,仅仅是随意闲谈一番,以示自己关心滦州地方的政治新闻。在过去的几天里,他几乎没有听说过任何选举的动态,按理说这可是滦州地方的大事情,地方报纸必然应该跟进报道才是。 王磷同似乎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含糊其辞的说了一些不相干的事情。 由此可见谘议局从筹备到正式挂牌成立,其中已经忽略了选举这个环节,即便有那也仅仅是一带而过的形式罢了。滦州豪绅们甚至有可能都没有让王磷同参与这件事,只是最后向王磷同汇报了一下所谓的选举结果。 考虑到这一点,袁肃没有在这件上谈下去,既然王磷同今日前来的目的已经到达,他现在还有其他公务要处理,正打算就此结束这次会面。 不过就在这时,王磷同沉吟了一阵,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袁大人还记得上次来过滦州的彭加勒先生吗?” 袁肃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当然记得这个洋人,于是问道:“怎么,这个洋人最近与王大人有联系吗?” 王磷同点了点头,说道:“就在除夕那天下午,彭加勒先生从天津发来一封电报,表面上是祝贺,但是电报里面也提到关于在滦州投资开办矿场的事情。彭加勒先生似乎对这件事很上心,希望我们这边能尽快给一个答复!” 第41节 袁肃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后问道:“王大人是如何答复的?” 王磷同连忙说道:“哪里哪里,在下岂敢随意答复这件事,就是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才特意前来向袁大人请示。” 其实在收到电报的当时,他并没有觉得这件事应该请示袁肃,之前袁肃已经对自己说过,与洋人合作的事情虽然要慎重再慎重,但对方是不会插手。只是最近几天他忽然发现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自从谘议局越来越加紧筹备进程,滦州豪绅渐渐变得越来越不买自己的账,这可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或许在这些有钱有势的大老爷们看来,他们能够通过谘议局来获得滦州地方的统治权。人一旦“有钱有势”之后,自然渴望着能“有权”,再加上王磷同平日就是一副软柿子的模样,所以大家都没有再把他放在眼里。 表面上看去,这与彭加勒的事情完全是两码事,但是王磷同却敏感的意识到两个层面的问题:其一是自己在滦州的权力地位正在渐渐消弱,另外一点那就是如果自己不能在执掌滦州的民政之权,彭加勒怎么可能还会继续找自己谈合作? 经过这几天时间反反复复的思量,他最终做出了一个决断,与其等着滦州豪绅架空自己,还不如尽快找到一个有实力的靠山。虽然这是一个两害相较取其轻的决断,但是对于他来说,当一个毫无利益可图的傀儡,还不如当一只有肉可吃的走狗。 至于这个靠山的人选,在眼下看来显而易见只有袁肃! 袁肃可不是蠢人,他当然知道王磷同绝不是因为事关重大才来找自己,岂不说之前自己已经对王磷同表过态,再者真若是什么要紧事,犯不着过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来请示。不过他没有在意这些,只是笑着说道:“王大人,招商引资之事我一个武夫又怎么懂得这其中的道理?就算王大人一时想不通,那也应该去找城中的大商人请教才是。” 王磷同呵呵笑道:“毕竟早先彭加勒先生是希望袁大人也能支持这次投资,想来这件事只能来请示袁大人你了。” 尽管袁肃并不清楚王磷同为什么突然变的如此谨慎,而且愈发明显的是一副以自己马首是瞻的态度,但是这总归是一件好事。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奠定自己在滦州的领导地位,王磷同现在好歹是地方大员,连这样的大员都奉自己为首,日后的发展必然能更为顺利。 他故作思索了片刻,继而说道:“王大人当真是希望听一听我的意见吗?” 王磷同一边快速的点着头一边迫切的说道:“岂敢有假?还望袁大人能指教一二。” 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这件事我并非没有仔细考虑过,滦州需要发展,引进外资势在必行。再者,咱们中国现在已经过了闭关锁国的阶段,发展的事情还得把目光放得长远一些才是。我之所以担心,是觉得洋人未必是按着好心,就只怕他们打着开矿的名义,到头来却做一些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 不等袁肃的话音落定,王磷同连忙点头附和着说道:“袁大人考虑的甚是,甚是,其实就在下而言,也何尝不担心这种情况的发生。唉,实在是难以斟酌。” 袁肃继续说道:“不过天底下本来就没有十足完美的好事,若王大人认定滦州需要发展,那大可接受洋人的这次投资。王大人今天就可以回一封电报到天津,先让彭加勒把他们开矿的详细计划书发过来,让我们先有一个深入的了解。另外再谈谈是否可以改为中外合资,这样日后咱们中国这边多多少少有话语权。” 听到这里,王磷同思绪转的飞快,马上就判定出这是一个周全的办法,他赞叹的说道:“事先袁大人还谦虚说不懂商事,现在听袁大人这一席言,简直是让在下一朝顿悟。那在下就遵照袁大人的意思来办?” 袁肃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我只是给一个建议,至于最终的决定权仍然在王大人手里,至于办不办那就由王大人再考虑吧。” 王磷同心中有几分窃喜,他感觉的到袁肃这句话其实是一种回礼,只要自己对袁肃足够尊敬,袁肃必然不会排挤自己分毫。他没有多做犹豫,既然袁肃肯给出这样的建议,可想而知对方心中也有与洋人合作的意愿,于是果断的说道:“那就这样决定好了,稍后在下就按照袁大人的意思回一封电报给彭加勒先生。” 对于袁肃而言,他内心深处确实希望能与洋人建立一定的关系,在中国未来几十年里甚至连中央政府都得依靠洋人的贷款才能运作,更别说自己白手起家需要得到更广泛的支持。当然,在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的道德立场上,他有很鲜明以及很强烈的原则,否则也不会因为这件事一直迟疑不定。 他现在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是因为利益蒙蔽了自己的良心,而是自己很清楚资本主义市场发展必须经历的残酷阶段,在遭受外资入侵之后才能彻底洗涤民族资本主义的软弱性。而在此期间甚至还有可能需要付出更多的东西,包括他个人的良心,只是这一切的唯一目的是希望自己能快速强大起来。 当他有足够的实力维护国家尊严的时候,之前所付出的一切都会十倍甚至更多的索赔回来,这是历史的教训同样也是历史的经验。 更何况就算他不与洋人合作,在如今中国还有更多人巴不得去当洋人的狗腿子。既然洋人看中了滦州这里的利益,倘使自己表现的太过抗拒,只怕洋人还会扶持另外一个人来代替自己,到时候之前付出的努力那就全部付诸东流了。 世上从来没有过一帆风顺的事情,若要成大事,必然要有足够决断的狠心!他一直在心里牢记着这句话。 到了初七这天,袁肃找到陈文年商议关于断辫的事情,这件事原本在年前就应该处理,但是袁肃却有另有用心,所以一直拖延到今日。 这次商议可以说是最终的定议,他告诉陈文年明天上午滦州谘议局正式挂牌成立,七十九标索性也就在明天上午举行断辫典礼,到时候再找几个本地报纸的记者到场记录一下。 一听到要找记者到场记录,陈文年立刻领悟到袁肃的用意,这分明就是一场对外的宣传,一方面可以让本地的老百姓们意识到七十九标与滦州紧密相联,另外一方面则是暗示七十九标保障谘议局的稳固地位。 无论是哪一个方面,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七十九标脱离二十镇打下基础。 陈文年虽然心里觉得拿辫子的事情逢场作戏,实在是有一些下作,毕竟辫子是清朝奴役汉人的象征,为了局部利益而利用民族自尊心,多多少少是有所不合适。但是就个人立场而言,这一点仍然可以容忍,既然自己答应支持袁肃自立门户,那总要为今后的发展考虑。 二人商议已定,之后便又去找张建功谈论这件事。 张建功其实并不在乎这件事,脑袋后面的辫子都跟了几十年了,是继续留着还是剪掉,关键还是要看上面是不是有这个命令。不过他之前好歹是答应过这件事的,而且又考虑到明天要去谘议局成立现场抛头露面一番,眼下只能随袁肃、陈文年的意思来办。 随后,袁肃派人把命令传到第一营和第三营去,约定明日上午十点整全标断辫。至于第二营既然已经都剪掉辫子了,这件事就与他们并无多大的关系。反正到时候记者只会到标部大院来采访,由第三营来做一个表率即可。 第91章,成立典礼 初八一大早,王磷同特意再次派人前来邀请。 袁肃、陈文年以及张建功等人昨天就已经安排好七十九标断辫仪式的准备工作,清晨七点钟时滦州地方报馆的记者就赶到现场。 虽然就新闻价值而言,滦州地方报馆更看重的是谘议局挂牌成立的典礼,不过在军队特别要求之下,报馆这边也不敢不从,只好分派了两名记者赶过来。不管怎么说,好歹这同样算是有几分价值的报道。 按照昨天讨论好的布置,陈文年负责留在标部大院主持断辫仪式,袁肃和张建功则前往谘议局成立典礼现场,并且二人还要在成立典礼的现场剪断辫子。 袁肃对于这场作秀内心中同样是很反感的,但是为了能让自己的计划进展更顺利,有些事情还是要硬着头皮去做。 在标部吃过早饭之后,袁肃、张建功带着一队士兵前往谘议局大楼。 这栋大楼原本属于城中大王大人的私人别业,为了彰显个人的大方以及在报纸上多占一些笔墨,大王大人十分豪迈的将这栋大楼捐了出来,并称只要滦州谘议制度不取消,这栋大楼永远都属于谘议局的公物。 说是大楼,实际上只是一栋连带地下室在内四层高的西式建筑,不过在这年代算得上是大楼了。地址位于滦州城西城最繁华的地段,之前本打算当作酒店、饭馆之内的经营场所,为此部分楼层已经完成装修。 在筹备期间大王大人与其他几位官绅又一起出钱,把剩下的楼层也全部装修妥当。除此之外一应办公、装饰之类的陈设具器等等,也都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购置完毕。滦州老百姓们可从来没见过这些大地主、大官僚们有这样一种热忱之心。 本来谘议局挂牌成立的典礼,众士绅并没有打算邀请袁肃到场,毕竟在他们看来袁肃终归不是滦州本地人,另外一方面这件事与军方又没有太多瓜葛,也不想有什么瓜葛。 然而当袁肃、张建功带队来到大楼前时,先到一步的王磷同抢先上前迎接,周围应邀前来的记者、私人摄影师也都纷纷围拢上来,又是采访又是拍照。面对这样的情景,其他豪绅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再者大家都很清楚袁肃的背景,只好也跟着王磷同一起堆上笑容走上前来迎接问候。 袁肃还没有下马便已经觉察到滦州众豪绅们表情微妙的变化,心中颇为埋怨王磷同居然事先不打一声招呼,这不是让自己显得没事找事吗?不过既然事已至此,人已经到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于是下马后在与众人寒暄时,故意强调自己此番是来捧场,多多少少让大家面子上都好过一些。 倒是张建功什么都看不出来,一副特邀嘉宾似的态度,不仅表现的自我良好,还不住的拉着这些官绅们套近乎。一时间有人尴尬、有人反感也有人不痛快,但毕竟不好与带枪的人闹别扭,只好将这一切情绪压在肚子里面。 典礼准点举行,会场就布置在谘议局大楼正大门口,在这里搭建好了一个台子,上面像模像样的铺着红地毯,显得十分气派。台下最前面的几排倒是准备了一些坐席,提供给受邀前来见证典礼的滦州各界名士以及各报馆记者们落座,再往后面是一些看热闹的老百姓。 也不知道是不是事先安排好的,又或者是滦州老百姓们确实喜欢看热闹,站在外围围观的群众人数可不少,一个个使劲的伸长脖子向前面眺望。 王磷同亲自主持这次典礼,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他先喊了一通拥护共和、支持民主的口号,紧接着便是邀请豪绅们依次上台来做演讲。 这些豪绅们对于谘议局之事就如同盼星星盼月亮一般渴望已久,如今准备到了梦寐以求的日子,几乎每个人都准备了长篇大论,又是抒发对民主制度的感慨,又是展望滦州今后的发展,顺带还推广个人议员的身份。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对今后该如何发展滦州、如何立法立规等等做出具体陈述或承诺,整个演讲只剩下虚无缥缈的辞藻和歌颂。 前前后后七八个人上台讲话,可苦了台下的所有人,天寒地冻的在露天会场听着一群大老爷讲废话,真正是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不过每当一次讲话结束时,全场依然会掌声雷动,甚至还会有人高声叫好。 坐在台下的袁肃虽然不清楚这是什么原因,不过他自己鼓掌的目的仅仅是因为太冷了,拍拍手掌活动一下有些发僵的筋骨罢了。 在这些士绅议员们讲话结束之后,王磷同突然宣布邀请滦州军界代表上台讲话。 这个安排自然是今天典礼议程之外的事情,尽管袁肃一开始原本是打算借这个机会上台亮相一下,只是没想到这次典礼只是王磷同一厢情愿的邀请,他之前还以为已经没有机会与张建功登台断辫了。 现在既然王磷同邀请自己上台讲话,袁肃自是没有任何异议。 至于其他士绅们只当这是临时的安排,有军界代表来支持谘议局并不算坏事,反正他们的演讲已经结束,让典礼延长几分钟的时间无所谓。 当即,袁肃率先站起身来,不过他倒是很有用心的对张建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先邀请对方上前登台。 张建功也不客气,迈着大步子就这样登台而上。 走到演讲台前,他煞有其事的取出一份演讲稿。这份演讲稿是昨天吩咐标部文案准备的,只不过他大字不识一个,拿着演讲稿仅仅是用来装腔作势而已,演讲内容昨天已经听撰稿的文案反反复复念了十几遍,现在只是凭记忆再照着稿子上的提示来讲话。 袁肃是知道张建功的演讲内容,几乎与之前那些士绅议员们差不多,只是为了表达对新生共和国的支持和民主政治的期望。他还记得昨天张建功在演练的时候说的还不错,不过经过一个晚上的时间,显然张建功的记忆力不太好,不仅讲话时有几分吞吞吐吐,同时还把好几处内容给记错了。 在他看来,张建功的演讲彻底将没文化的土包子形象发挥到了极致,自己只能憋着一股哭笑不得的情绪在心里。 终于熬到张建功讲话完,一旁的王磷同连忙上前再次邀请袁肃说几句话。事实上,之前要不是考虑到张建功在旁,他是绝不会说“邀请军界代表讲话”,而是会直接说“邀请袁大人讲话”。不仅在他眼里袁肃才是七十九标的核心人物,在所有滦州士绅眼里同样是如此。 袁肃确实准备一些演讲的话题,但是今天的典礼与他所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再加上众官绅和张建功都已经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若自己还要再说这些内容,不仅没有创意甚至还会让人觉得厌烦。 因此,他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些总结似的话,然后话锋一转落到了辫子的事情上面。他再三强调辫子是满清奴役汉人之物,中国要想推行民主共和,首先就要从这最简单的事物上着手。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向张建功递了一个眼色,张建功马上吩咐一名士兵把早已准备好的剪刀送了上来。 张建功当着众人的面前先一步剪断辫子,并且还故意将剪断的辫子高高举起示意。袁肃紧随其后剪断了辫子,不过他却没有像张建功那样高举起来,而是直接投掷在了地上。 台下受邀前来的滦州名流们,大部分早已剪断了辫子,因此对袁肃和张建功二人这番动作并没有太大反应。然而在后方的围观群众之中,却有一些血气方刚的青年,做为革命的中坚分子,他们很容易的就受到了袁肃言语行为的感染,当即高声叫好起来。 随着这些热血青年的带头,滦州士绅名流们也都跟着附和起来。不管怎么说,就算他们不给张建功面子,也要给袁世凯侄子面子。 虽然与预期的效果有所出入,但对于袁肃而言多多少少算是达成目的,滦州士绅名流们好歹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这场作秀过后,袁肃和张建功刚准备走下台去,不过王磷同快步上前示意袁肃稍留。之后,他再次站到演讲台后面,面向在场众人郑重其事的宣布,从今日开始滦州州府正式更改为滦州共和政府,与谘议局携手为滦州带来更好的发展。 台下各界名流们并不知道这是王磷同借机加进去的一节,只当是整个典礼的一部分,于是再次鼓掌响应起来,很快也带动了周围老百姓们一阵高声呐喊。整个场面还算显得“振奋人心”,但其中有多少真金白银那可就说不准了。 站在一旁的袁肃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今天这场典礼他实在有太多地方没有意料到,也着实为王磷同这样的安排捏了一把汗。他原本以为王磷同会在谘议局成立典礼之后,紧接着再单独召开一场新闻发布会之类的活动,专门宣布滦州共和政府成立的事情。 然而事已至此,他当然没有办法再插嘴其他,只好等王磷同讲完话后,自己跟着上前补充了一些支持王磷同的言论。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第92章,宴会过后 到了十一点半时,这场充满虚伪和做作的谘议局成立典礼总算结束,那些围观的老百姓们最先一哄而散。几位正式成为谘议局议员的豪绅们,有的忙着招呼那些名流,有的则接受记者的单独采访,王磷同和王中元倒是走过来陪袁肃说了一些话。 正午谘议局议员们在听风小筑大摆宴席,之前到处参加典礼的那些名流们再度应邀出席宴会,袁肃和张建功当然也被邀请在列。在宴席期间,不断有名流来到袁肃这边敬酒,这些人自然早就听说了袁肃的名声,以前没有机会巴结,如今趁着酒席之际当然要好好亲近,哪怕混一个面熟也好。 任凭国内局势动荡不安,这顿午宴到场的所有人都显得兴高采烈、无比痛快,真正是歌舞水平一派喜庆的景况。 下午的时间也没有闲着,几位议员就在听风小筑摆了八、九张赌桌,有麻将、有牌九、有骰子,还有一些五花八门叫不上名字的玩意。愿意参与活动的人便留下来,张建功早先在军营里就有赌博嗜好,如今来到这种场所,自然手痒难耐,立刻就凑上了一桌。 王中元再次展现出识时务的一面,在张建功刚坐下不久,便吩咐一名仆从送过去几张通兑的银票,表面上说是暂借,实际上二人心里都很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几位豪绅还邀请袁肃参与,不过袁肃一向不喜好这些东西,于是婉言推辞了。 在一旁小客厅略坐了两盏茶的光景,袁肃便随意找了一个借口离场而去。 王磷同原本正在牌九桌前兴致勃勃的投入其中,只是眼角忽然瞥见袁肃向楼梯口走去,一番简短的犹豫之后,他连刚发到手里的牌都顾不上看,直接推说肚子不适便匆匆离去。 他追着袁肃身后走下楼梯,总算在堂门口叫住了袁肃。 袁肃回过头来见到来者是王磷同,随即问道:“王大人有事吗?” 王磷同一脸堆笑的说道:“袁大人这是要走吗?今晚还有宴席呢,若缺了袁大人那可就缺了一位重要的主客呀。” 袁肃似是而非的笑了笑,说道:“晚宴的事情再说,只是下午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处理,索性就先走一步。怎么,王大人刚才不是在楼上尽兴吗?” 王磷同连忙挥了挥手,推说道:“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权作打发时间,正所谓小赌怡情嘛。其实在下原本打算在晚些时候找袁大人说一些事,还不知道现在是否打搅……” 袁肃说道:“王大人何必如此见外,有什么事大可直说。” 王磷同没有急着开口,他先请袁肃移步到附近一处没有人的厅堂落座,然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是这样的,上午在谘议局典礼上,在下遵照袁大人的指教宣布成立滦州共和政府,不过似乎当时袁大人的脸色并不好,这……让在下有些惶恐啊。” 袁肃没想到王磷同居然会意识到这个细节,碰巧他也想找对方聊一聊这件事,随即说道:“王大人啊王大人,你教我如何说你才好呢!你身为堂堂滦州首长,滦州共和政府成立的消息却还要又夹又藏的在谘议局成立典礼上宣布,这岂不是白白折了自己的身份?简单一句话,如此正大光明的事情,何必要弄得如此偷偷摸摸还要看别人的脸色?” 王磷同听明白了这番话的表面意思,却一时没弄懂更深层次的暗示。脸色一阵繁复的变幻后,他迟疑的说道:“袁大人,这事难道做错了?” “何止是错了,简直是大错特错。” “这……在下可都是遵照袁大人您的吩咐来办的呀!这,这下该如何是好?” 第42节 “我且问你,王大人在滦州为官多年,在滦州本地可有一些与王大人交好的名士乡绅吗?王大人自己又可有几分积蓄?” “这些自是都有的,不过,袁大人您的意思是?”王磷同更加弄不明白袁肃的意思,这两个问题显然是风牛马不相及。 “既然王大人不缺人又不缺钱,为何不自己办一场共和政府成立的典礼,反倒要寄身在谘议局的典礼上来宣布这件事?”袁肃沉声说道,他本以为王磷同是一个聪明人,最起码也是一个灵活的人,然而在这件事上却是犯了一个大糊涂。 听完袁肃的话,王磷同顿时恍然大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好。 他并非没有考虑过单独为共和政府成立的事情办一次典礼,只是之前连续受到外界不好的影响,因此做任何事情都不由自主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本以为在谘议局成立典礼上把这件事一带而过,只要能让外人多多少少知道共和政府的消息,这样就算是可以了。 只是现在看来,显然在这件事自己做的实在太保守了一些,心中顿时有数不尽的懊悔! “哎呀呀,这,这可误事了。那依袁大人的意思,不如明日再另外安排一次大会?”王磷同连忙的说道。 “此事不必着急,共和政府的消息既然已经放出去,再办招待大会最好是确定王大人出任政府官长之后,到时候直接办成是王大人的上任典礼就行。” “甚好,甚好,一切都听凭袁大人的安排。”一听到上任典礼,王磷同两眼立刻冒出了精光,忙不迭的点头附和道。 “这几天王大人最好多走动走动,与谘议局的这些议员老爷们商议好共和政府的人选,只要他们这边首肯,王大人即可立刻着手上任典礼之事。还是那句话,此事越快越好,省的外头有人暗箱操作,让上面另外委派一名官长前来,到时候可就麻烦了。”袁肃认真的说道。 王磷同自然知道袁肃的意思,如今中国正面临改朝换代的时期,所有一切都要全部从头来过。这个时候买x官卖x官,又或者走通关系者比比皆是,眼下滦州地方政府悬而未决,万一省府那边突然派来一人填补缺位,到时候可就真的再难翻身了。 只是一想到最近这些时日谘议局的议员老爷们态度淡然,他禁不住又皱起了眉头,脸上愁云密布,自己在滦州并无势力,又不像袁肃那样有什么身份背景,该如何去走动、去说服这些大老爷们? 袁肃很快察觉到王磷同为难的表情,虽然他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担忧着什么,不过却很合时机的慰说道:“王大人不必有过多担心,只要清楚自己的立场,我必然会让王大人稳坐滦州共和政府首长的位置。” 这句话就彷佛是旱季之雨,王磷同顿时如释重负,感激不已的说道:“有袁大人这句话在下就安心了。也请袁大人放心,在下再清楚不过自己的立场,必然事事唯袁大人马首是瞻。” 袁肃露出一个笑容,欣然的说道:“如此最好不过了。” 停顿了片刻之后,王磷同改变了话题说道:“哦,对了,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告知袁大人。” “还有什么事?” “天津那边已经回电报了。” 简单的一句话,立刻引起了袁肃的注意,他当然知道天津回电报是什么意思,不过这才过去几天的时间,洋人却表现的如此积极,可见这些人对滦州觊觎已经到了相当的程度。而这愈发让他感到有几分担心,洋人的目的显然不会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单纯。 “是吗?都回了一些什么内容?”在沉思片刻之后,他不冷不热的问道。 “彭加勒先生亲自回的这封电报,之前袁大人希望了解他们开办矿场的详细方案,彭加勒先生说会在三月中旬派专员再次来滦州,将具体方案以及日后的运营计划做一个全面的介绍。”王磷同简略的回答道。 “也好,到时候我会亲自到场听他们的介绍。”袁肃沉着脸色说道。 “至于合资的事情彭加勒先生也做了答复,他说他们公司并不希望有外人介入矿场生意,不过若是我们坚持要求合资的话,他们倒是只允许与袁大人或者在下合作此事,其余的人暂不考虑。”王磷同补充的说道。 “他们还真是会安排,我区区一名参谋官,又无积蓄,怎么跟他们合作开矿场?倒是王大人有些许资金可以投进去。”袁肃冷笑着说道。 “袁大人说笑了,若是小规模的矿场倒是还好,只怕洋人一下子开一个大矿场,到时候就算在下把全部家当都投了进去,最多也仅仅只能占微乎甚微的一小部分罢了。”王磷同呵呵推笑着说道。 袁肃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心里暗暗的盘算着,既然洋人强调不希望外人插手开矿的事情,那幕后必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了。他现在不是考虑是否要中止与洋人合作,而是考虑洋人这些勾当到底有多么见不得人! “彭加勒先生在电报最后还提到,若袁大人最近仍然有扩充军备的打算,可以随时与东方汇理银行方面取得联系,彭加勒先生承诺会亲自处理袁大人的订单,甚至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会按照袁大人之前提出的方案来合作。”停顿了一阵,王磷同换上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态说出了这番话。 “是吗?彭加勒还真是有心人。这件事等他们派人到滦州时再细谈。” “是,是,天津那边一有进展,在下一定第一时间通知袁大人。” 第93章,酒后之言 当天深夜,张建功在几名下属的搀扶之下,摇摇晃晃的走进了标部营楼,一边走着一边还口齿不清的叫喊着什么话,引得值勤巡逻的士兵频频向这边张望。 傍晚在听风小筑的晚宴上,张建功与滦州豪绅名流们开怀畅饮,餐席上的美酒佳肴是他这辈子从来吃过的东西,甚至有几样菜还从来没见过。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更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理所当然要尽可能的开怀畅饮、开胃畅吃。 原本晚宴在八点钟左右已经散席,许多客人陆续退场,唯独张建功和他带去一帮手下死皮赖脸的不肯走,前前后后一共加了五次酒菜。陪坐在一旁的几位议员士绅们都没能坚持到最后,就连王中元在捱到九点钟时也不得不悄悄退场,临走时交代听风小筑店家先记账,明日再派人来结清。 就这样,张建功与一众手下一直大吃大喝到十点钟,甚至还打包带走了许多酒食,这才意犹未尽的打道回府。 回到标部大院后,众手下原本以为张建功会直接回宿舍睡大觉,哪里知道刚路过营楼时就吵着闹着要去押房。一番劝阻无效之后,众人也只好搀扶着张建功前往营楼,上楼梯来到二楼的标统押房。 刚走进押房大门,张建功忽然推开搀扶自己的两名手下,跌跌撞撞的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了下来,之前的唠叨一下子全都没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喘着粗气,双眼有几分发呆似的直勾勾的盯着一个方向。 周围的几名心腹手下大多有几分醉意,不过为了陪着张建功没有一个人敢掉以轻心。大家已经跟了张建功一整天,都很清楚下午时发生的事情了。张建功在麻将桌上输了一大把钱,到最后因为拖欠了太多的赌资,无人再愿意与其同桌,以至于闹出什么尴尬的处境。 到晚宴开席时,甚至因为这件事而被谘议局的议员们安排到外围的席位落座。 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感到恼羞成怒,更何况张建功好歹还是七十九标代理标统! 沉默了一阵子之后,王队正从外面茶水室端来一杯热茶走到张建功面前,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大人,先喝点茶醒醒酒,待会儿休息的时候也舒服一些。” 张建功闷声闷气的接过茶杯,刚刚送到嘴边尝了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小心被烫了一下,整个人毫无预兆的暴怒起来,直接将茶杯狠狠的掷在地上。飞溅而起的碎片和热水打在两名军官身上,这两名军官赶紧缩了缩身子。 “他们算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对待老子!” 张建功很清楚今天在听风小筑的人都是有身份有背景的大人物,因此即便当时遭到冷待,啊也不敢轻易的发泄出来,只能隐忍在心中。 可是现在已经回到标部,再加上酒劲上头,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顿时如同大堤决口,一下子全部爆发了出来。 “他奶奶的,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哼,惹毛了老子老子一枪毙了他。”他震怒的嘶吼着,在情绪和酒劲的双重刺激之下,甚至额头上都凸出了明显的青筋。 不过在场的其他下属却心里很清楚,他们的张大人无非是心里憋屈在嘴巴上发泄一下而已,要是真有动刀动枪的胆量早在当时就动手了。 “大人息怒,何必跟这些人一般见识,犯不着嘛。”王队正连忙上前劝慰道。 “是呀是呀,这些老头子们有眼不识泰山、狗眼看人低,到时候他们家里再出什么事故,可别来找咱们新军去解决。” “说的就是,倒要看看得罪了咱们张大人,以后谁来护他们的安全。” 在王队正的带头之下,其他军官纷纷七嘴八舌的附和了起来。 只是大家实在找不到什么劝慰之言,说来说去反而愈发显得别扭起来。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滦州真要再出什么乱子,这些豪绅官僚们也绝不会来找张建功,因为在这些人眼里早就有另外一个更值得信任和推崇的人选。 张建功听着周围心腹亲信们的劝慰,他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有的是心眼,自己此刻此刻大发脾气并不仅仅是因为遭到滦州豪绅们的冷待。从早上谘议局成立的典礼到中午吃饭,再到晚上袁肃不在场的宴席,他已经十分清楚的感受到袁肃踩在自己头上的气场。 虽然在坐席位置上他与袁肃是并驾齐驱,可这已经是一种僭越,不管怎么说自己可是袁肃的上司。除此之外,与那些士绅名流们谈话时,几乎所有人都以袁肃为中心,讨好、奉承之意益于其表,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在午宴和晚宴上频频有人来向袁肃敬酒,而自己就彷佛是一团空气似的被人遗忘。 他当然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是因为袁肃是袁世凯侄子,在很多时候就连自己也要对袁肃毕恭毕敬。然而正是因为对方有这种优越的身份,所以才更让他感到嫉妒和难以接受,凭什么自己就没有一个大人物的亲戚? 早在之前的一段日子里,他便已经开始纠结这个问题,越是想不开便越是钻牛角尖的去想,以至于很快从嫉妒转变为怀疑。 袁肃来到七十九标见习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从驻扎在关外到调入关内参加秋操,前前后后三个月的时间里,压根儿就没人把袁肃当一回事。就算袁肃自己到处招摇,称与袁宫保有亲属关系,可当时也不见得有多少人相信,彷佛只有标统岳兆麟对其稍微客气一些罢了。 可是岳兆麟对待所有下属军官都很客气,张建功在对方身边任职这么多年,当然知道这是其笼络人心一贯的手法,反正客气又不要钱。 袁肃真正风光是在滦州起义之后,一方面因为通永镇总兵王怀庆的提点,让袁世凯侄子的身份一下子传开来;另外一方面则是七十九标标部遭到重创,标统岳兆麟在内数十名军官全部阵亡,因此才让这个见习军官一跃转为了正式军官。 张建功做梦都没想到,在关外一直低调的袁肃,转眼之间竟然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大公子哥,这种反差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可偏偏袁肃确实得到了袁世凯的回电,这电报是从唐山总镇转递过来,连作假的可能性都没有,还能有什么办法来否认这个事实? 对于张建功而言,他很明白自己无法撼动这个事实,可内心深处仍然坚持一种怀疑。 看着袁肃在七十九标内一天一天扩大势力,他身为代理标统怎么可能毫无反应,可自己连生气发火都不敢明着来,还能把袁肃怎么样? “日他姥姥的袁肃,老子今天受辱全都是姓袁的错!在他眼里老子还是七十九标的标统吗?还是这狗日的上司吗?”一番繁复的思索之后,张建功隐忍不住的爆发出来,直接把怒火牵移到了袁肃身上。 押房里的其他军官齐齐一怔,之前张建功还在大骂谘议局的议员,怎么在沉默一阵之后突然又扯到袁肃身上?不过没过多久,其中一些人渐渐意识到,显然是因为刚才劝慰的言论不恰当,让张大人不自觉的联想到了袁肃这边。 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尴尬,无论如何袁肃是有身份有背景的人物,如今对方在滦州还有一片势力,他们这些小角色讨好都来不及,又怎么敢去得罪对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他,这个时候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发现这些亲信心腹突然哑口无声,张建功很快意识到是什么原因,自己现在是喝醉了,可还没醉到没有意识的地步。 当即,他愤怒的砸了一下桌案,冲着众人尖声大骂道:“你们这些狗奴才,老子平日对你们不薄,有什么好事少了你们的份?那姓袁的给你什么好处,你们现在倒是一个个向着这杂碎了!好的很,他奶奶的,老子才不稀罕,既然你们要去跟姓袁的当狗腿子,老子也不拦着你们,尽管去他面前掀底子去!” 在场众人顿时变了脸色,连忙又是解释又是劝慰又是顺着张建功的话痛骂袁肃。 第94章,背后阴谋 “张大人,您这是什么话,我们怎么会向着姓袁的呢?” “就是嘛,就是嘛,咱们平日从来不跟参谋处的人走到一块,那姓袁再有背景他也不是咱们七十九标的标统嘛。” “谁说不是呢,我最看不惯就是这种人,整个一副假仁假义。” “既然如此,”张建功喘了几口粗气,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说道,“你们倒是给老子出个主意,有什么办法让这毛头小子给我滚蛋。他这么有能耐,怎么不去京城干一番事业,凭什么偏偏要赖在咱们七十九标!” 在场的心腹亲信们十分清楚,这正是张建功藏在心里已久的话。以袁肃现在的风头,就算不取代标统的职位,也迟早会架空张建功的权力,成为七十九标真正的领导者。 而他们这些人追随张建功已久,原本就盼着张建功荣升标统之后能顺带提拔一番,可正因为袁肃这只拦路虎的出现,以至于现在标部并不是张建功一个人说的算。因此,从个人利益的角度来说,他们也都希望袁肃能从七十九标滚蛋。 只不过现在袁肃身份非同小可,自然不能用打击排挤又或者阴谋陷害的老套路来对付,要让袁肃走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若不是因为今天喝了酒,张建功也断然不会把埋藏在心里的话发泄出来,纵然这些人是他的心腹亲信,可毕竟现在要对付的人是袁肃,这些小喽啰角色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当然,除了酒后冲动之外,他现在也确实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眼看自己地位日益动摇,怎么可能不着急? 上个月他故意扣下保定陆军预备大学堂发来的通知,就是希望能借助大学堂的压力来迫使袁肃返回保定,可万万没料到对方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眼里。由此可见,袁肃当真是铁了心要留在七十九标发展,或者说把七十九标发展成姓袁一个人的势力。 周围诸人面面相觑,除了摇头叹息之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他们很想助张建功一臂之力,可能力有限又有什么办法? “这姓袁的越来越无法无天,只怕用不了多久咱们七十九标就是他一个人说的算了。哼,哼,我坐不了标统的位置,你们这些人也别想有好日子过。”张建功说话时脸皮止不住的抽搐着,显得异常狰狞可怖。 “咱们当然是向着大人您的,要是有办法撵走这厮,哪怕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卑职最近倒是听说了一些消息,但尚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犹豫一阵之后,站在一旁的王队正试探的开口说道。 “什么消息?”张建功不耐烦的问道,在这个时候他可没心思等别人卖关子。 “卑职偶然听一营的一些熟人提到,说前阵子姓袁的与一营赵管带曾经密谈过一些事,具体是什么事他并没有细说,只说七十九标今后是不会离开滦州的。除此之外,卑职还听说姓袁的利用办军民x联防的资金,私下给一营添置了一批军火,而且还有大家伙。”王队正煞有其事的说道。 “是啊,是啊,小人也听说过这些事,下面都在传言第一营的库房里面藏着从洋人那里买来的重机枪呢。” “不止第一营,第二营也是。” 另外几名军官也忙不迭的开口附和说道,他们当中有人是听说过类似的消息,也有人仅仅是装腔作势跟着胡说罢了。 “竟有此事?”张建功平日懒散惯了,再者又与第一营、第二营有一定隔阂,因此并没有听说过太多的小道消息。此时他听完众人的话,脑袋顿时感到清醒了不少,敏感的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好机会。 “卑职也是听别人说的,虽然未必是空穴来风,但仍不清楚事实情况到底如何。”王队正连忙说道。尽管他向来品行不端,但跟在张建功身边久了,很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看得出来张建功肯定会拿这件事做文章,可一旦不成功反而得罪了袁肃,到头来背黑锅肯定是自己,所以绝不能把这番话说实了。 “大人,不管怎么说,这其中肯定有隐情。谁都知道姓袁的跟赵大人他们走的近,一营的士兵大多又信服姓袁的,若不是真有此事,难道说是一营的人故意造谣陷害姓袁的不成吗?”另外一面军官赶紧说道,显然他没有王队正那样深谋远虑,只求能趁机多巴结张建功一些,让自己在张建功面前显得更重要。 张建功现在可没想那么多,他脑海里唯一盘算着的就是如何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来尽快扳倒袁肃这个眼中钉。 王队正见已经有人当出头鸟,于是煞有其事的向张建功问道:“大人,您有什么打算吗?依卑职看,若只是单纯的把这件事上报到总镇,只怕未必管用,毕竟到时候就算查出来,姓袁的也完全可以把事情推到民兵督练公所那边。” 第43节 张建功没有理会王队正的话,反问道:“你刚才说一营那边在传言什么?说咱们七十九标今后不会再离开滦州?” 王队正怔了怔,赶紧说道:“这只是卑职听说的,也不知道是谁造的谣言。” 张建功冷冷的说道:“哼,我看这姓袁当真是胆大包天了,这摆明了是要造反!咱们二十镇的老家还在关外,他竟敢口出狂言说七十九标不会再离开滦州,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说说,这他奶奶的是什么意思?” 最后的问话正是冲着周围这一众亲信心腹们而言,他在暗示自己的手下,在这个时候只有大家团结一致来折腾这件事,才能制造出更大的波澜来。 除了王队正之外,其他所有军官都会意过来,连忙满口附和起来: “没错,这姓袁的就是要造反,他想让咱们七十九标跟二十镇分道扬镳。” “这可是弥天大罪,仗着自己有关系不顾王法、不顾军法,天理不容呀!” “可不是,说不定姓袁的还有更见不得人的阴谋,总之一定要上报到总镇去。” “没错,这件事一定要认真处理!”张建功心血上头,煞有其事的大声说道,“一个外人,竟敢打咱们七十九标的主意,简直是痴心妄想,老子一定要让他知道后果!” 只不过虽然找到可以利用的借口,可张建功依然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他现在醉意依旧,除了数不尽的愤怒根本没办法理清楚头绪。之后他又发疯似的对袁肃痛骂了一阵,忽然疲意涌上,渐渐没了气力,一下子又倒坐在座椅上只顾着喘气。 众人略等了一会儿,随即在副官的招呼下架起张建功出了标部营楼,送回到宿舍去安顿下来。有人掏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此刻已经快到午夜十二点,大家在外面吃喝了一整天,一个个也都疲倦不已,相互寒暄了几句话便返回各自宿舍去了。 王队正回到宿舍之后,虽然倦意十足,一时却没有急着休息。 他脑袋里不停的思索着刚才在标部营楼的事情,可想而知张建功是下定决心要对付袁肃,就自己而言只是七十九标一个不足为道的小角色,关键不是站在谁的立场上,而是确保自己能从中获得利益。当然,若是退而求其次的话,最起码也不要惹祸上身才是。 目前看来,尽管他是站在张建功一边,可很明显论优势袁肃要远远超过张建功。自己并非没想过投靠袁肃,不管袁肃在筹备什么样的计划,单单袁世凯侄子的身份就意味着要比张建功这个代理标统更有前途。 只是从这段时间袁肃刻意结交和拉拢的人群来看,显然对方根本看不上像自己这一类的小角色。想来是因为几个月前去安山镇张府征收保境军资时,自己手脚不干净而在袁肃眼里留下了坏印象。 然而,他可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感到懊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今这乱世当道还能容下多少正人君子?既然姓袁的自视清高,那自己就挑明了要当一个小人。 一念及此,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最近几日必然要好好走动走动才是。 第95章,学堂筹备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滦州一直弥漫在“民主共和”的浓厚气氛之中。 随着滦州谘议局正式成立,以及王磷同在谘议局成立典礼上发出共和政府的消息,城内城外一时间都在围绕着诸如此类的话题谈论着。 虽然对于老百姓们来说,还是像以往的老样子过日子:年轻人们不管懂还是不懂,都跟着一起凑热闹,人云亦云的庆祝推翻帝制;满清遗老们则依旧整日以泪洗面,没皇上就没了主心骨似的;小商小贩和普通农民们却管不了那么多,时时刻刻都在计算着日子该怎么过。 不过无论如何,这个时代终归还是有了变化。 大街小巷悬挂起各式各样的五色共和旗,路上的行人要么是光头、要么是阴阳头,街头墙壁上到处张贴着大字报和革命口号,只是已经没有多少人会去驻足观看了。 民兵督练公所一如既往的进行训练,尽管训练内容渐渐的已经显出了枯燥,但是训练营中的民兵们每天依然保持着十足的干劲。不仅因为有一套奖赏系统再激励着他们,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熟悉了这里的生活。 除此之外也有部分士兵在接连获得奖赏后,渐渐养成了一种荣誉感,他们不仅渴望着继续得将,同时还希望得到教官和袁总督的赞赏、认可。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好的苗头,因为如今中国军队几乎已经很少再有荣誉感一说了。 袁肃在意识到训练营中有这样一批难能可贵的民兵后,每天投入到训练营的时间愈发增加,他希望能将这种荣誉感扩大规模,直至达到所有士兵都能养成这种心态。为此,他除了每天早上坚持带队晨跑之外,也经常亲自组织常规训练,把前世一些先进的训练技巧当着民兵的面进行亲身示范。 好几晚上他甚至没有返回标部大院的宿舍,直接留在督练公所这边过夜。 正因为袁肃与民兵们走得越来越近,这些民兵对袁肃的感情也越来越深。毕竟这个时代像袁肃这样正派的官僚实在太少,袁肃的出现很容易的便造成了一种反差的效果。再者这些民兵大部分是没有文化的朴实人,谁对他们好,他们便会信服这个人。 直至今日,督练公所的训练已经让民兵们打下一定基础,袁肃的重心不再只是放在督练公所这边。在他的计划之中,民兵只是后备的兵力资源,自己白手起家的本钱依然是七十九标。他不可能只顾着培养民兵而忽视七十九标,如果七十九标还是老样子毫无作为,只怕到时候战斗力还不如民兵。 不过袁肃同样很清楚,锻炼七十九标要一步一步的来,一方面是毕竟他不是七十九标的标统,另外一方面则是七十九标经年累月的慵懒之态,可不是说改就能改过来的。 从正月初十开始,袁肃重新规划了督练公所晨跑的路线,民兵晨跑的路程每天都在增加,之前的旧路线显然已经达不到标准。他故意制订了三条路线,今后每天轮换着来执行,这三条路线分别会经过七十九标标部大院、小坎村和鸣嘡镇。他的用意很简单,就是要让七十九标的士兵们看看民兵训练的勤快。 尽管他不确定七十九标的士兵会有多少人能受到影响,但之后自己会在七十九标内部散布一些言论,故意挑起七十九标与民兵的竟比。等到时机成熟时,他便有借口制订七十九标的日常训练计划,也有理由号召士兵们参与这个计划。 到了正月十二日这天,袁肃刚刚带领民兵晨跑来到鸣嘡镇,稍做休息之后正准备返回城内,就在这时却十分凑巧的遇到骑马而来的何其巩。见面之后才知道,何其巩本来打算进城去找袁肃,议定明日中午在标部大院开班授课。 之前的七、八天时间里,何其巩一边照顾着第二营的营务,一边劳神费力的准备随营学堂的招生和备课工作。自从袁肃表示将随营学堂的事情全权交给何其巩来负责之后,何其巩一点也不跟袁肃客气,但凡是相关的事务一律不去请示袁肃,直接由自己裁定执行。以至于袁肃最近几天几乎弄不清楚这件事的进展。 今日听到何其巩的通知,多多少少让袁肃有几分唐突,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准备过似的,居然一下子就要正式开班授课了! 唐突归唐突,但这终归是一件好事,袁肃随即简单询问了一些细节问题,关于随营学堂会安排那些军官入班学习,以及教学所需的工具是否够用等等。 按照何其巩的安排,随营学堂分两个班,一个是基础班,专门为没有文化基础的学员教授一些发音识字的启蒙教育;另外一个是深造班,让一些能偶读书识字的学员进行更深入的扩展学习,当然即便是扩展学习也都是与军事相关内容,比如数学、地理之类的知识。 袁肃是很满意这样的安排,他恨不得能多找一些像何其巩这样的知识分子,好好的给军官们补习一些知识。 他记得曾经读过一则关于军阀混战时期的轶闻,一位将军在围攻一座县城时屡攻不下,询问周围参谋官们的意见,其中一名参谋官异想天开的说挖掘附近的河流去淹袭县城。其他参谋官听完之后都十分赞成这个计策,可是随军的外籍顾问在听完翻译之后,却忍不住冷笑起来。将军询问外籍顾问为何冷笑,外籍顾问只回答了一句话:“挖掘河流只会淹没我们自己,因为我们在河流的下游。” 尽管这件轶闻是否属实尚且未知,但在他心中却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普通军官没有文化还能凑合,若高级军官连一些基本常识都不懂,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关于学员招募的事情,早在春节刚过的时候何其巩就已经把消息散布了出去。 随着这个消息一起发出去的,自然是关于参加随营学堂培训之后利于晋升的传言。 在这种极具诱惑力的号召之下,响应随营学堂者多不胜数,不光是标部的军官,第一营和第二营的军官同样有不少人争抢着报名。 为了不影响日常军务的管理,何其巩每天只会讲授四节课程,基础班和深造班各两节。课程结束之后,所有学员军官们立刻返回岗位,至于巩固温习则利用其他的业余时间来进行。 截至到今天,标部有七名军官报名参加随营学堂,其中还包括郭文远、葛金章、孙静等人,不过第三营的军官倒是只有两名排长。一营、二营方面一共有六名军官,毕竟一营、二营现在缺少军官,之前大部分军官因为参与起义而被临时拘禁,现如今则留在标部当值。 在袁肃的鼓励之下,杜预和孙连仲二人也都列入学员名单之中。 随营学堂的教学设施方面,何其巩同样全部准备妥当,他的办事原则很简单,尽量用现成的东西,从教室的布置到铅笔纸本等等,几乎没有花多少钱。反正在袁肃的印象之中,何其巩是没有找他支要过任何费用。 袁肃倒是从何其巩那里借看了一下课本资料,不管是何其巩自己用的,还是为学员们准备的,一律全部是手抄本。看到这里时,他不由的更加佩服何其巩,抄录这多的课本资料那可不是区区费力费时那么简单,千篇一律的复写可是十分枯燥的事情。 当他毫无掩饰内心情愫的向何其巩表达感谢时,何其巩却是显得很轻松,淡然自若的笑着回答道:“这些都是小事,我只当用来练字就打发过去了。” 第96章,保定催电 正月十五对于袁肃来说是一个繁忙的日子,以至于早上都没能来得及去督练公所带队晨跑。传统意义上元宵节这天是整个春节的最后一天,原本意味着一切都该回归正轨,可正是因为一切回归了正轨,许多之前被耽搁的事情一下子集中扑面而来。 尽管同样是传统佳节,不过袁肃没有打算再让士兵们过元宵节,在他看来节日其实也是一种消磨意志的因素,过一个春节可以算是尊重传统,而其他节日能省则省。 早晨洗漱完毕推门而出,正准备去后勤处领马前往督练公所的时候,杜预却迎面小跑而来,将一封刚刚收到的电报送到了袁肃手里。春节前夕标部总算配备了一套新的通讯设备,总算解决了长达两个月之久的通讯障碍。 此时天色才蒙蒙发亮,连霜雾都还没有散去,很显然这封电报肯定不是即时发送的电报,最有可能是昨晚发送出来,却因为线路中转而延时到现在。这个钟点的光景,邮电局都还没开门营业,谁会那么有精神起来这么早发电报呢? 袁肃先看了一眼电文的封皮,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些字,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对站在自己面前的杜预问道:“上面字是你写的?” 杜预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打哈哈的说道:“是,是卑职写的,本来是通讯处李大人来写的,不过卑职想多利用一些业余时间巩固学到的东西,所以让李大人交给卑职来写。写的不好,还请袁大人见谅。” 袁肃脸上的笑容透露出欣慰,他点着头说道:“字是不好,但是你有这样的上进心却是非常好。无妨,以后多写多练,肯定能像何克之一样写一手好字。” 他说完之后,仔细辨认了一下封皮上东倒西歪的字,倒是能看出电报是从保定发来的,发报时间果然是昨天傍晚七点钟。 在没阅读电文正文之前,他倒是希望这封电报是张涵玲发给自己的,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张涵玲的电报可比从保定任何一个方面发来的电报都好。可是在打开电报阅读了一遍之后,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弱下来,甚至还微微皱起了眉头。 杜预看到袁肃脸色明显的变化,小心翼翼的试问道:“袁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这份电报是陆军预备大学堂发来的通知,二月下旬的时候陆军预备大学堂正式接到袁世凯的命令,由保定迁移到北京办学。目前学堂方面正在陆续搬离,一部分设施和学员早已经转到北京去了,预计在今年年中之前会完成所有搬迁工作。 总务处再次催促所有在外见习的学员军官尽快返回学堂,一方面是为了让学员们处理学堂搬迁过程中的繁琐事务,比如私人物件,又比如课程科目的变动等等;另外一方面是春季的毕业考核马上就要开始,第一部分考核定在三月底,另外的考核则另行通知。 袁肃留意到电报的落款并不是署名学堂的教育机构,而是教练所总办胡龙骧,也就是说电报是胡龙骧以私人名义发来的。胡龙骧是军谘府军官学堂(陆军预备大学堂前身)第一期毕业生,如今在参谋本部第三局任职,同时兼任陆军预备大学堂教练所总办。 袁肃并不是很了解这位学长的情况,不过能特意在元宵节前一天发来这封电报,可见对方算得上是一个有心人。 他在电文内容里面还留意到一些一笔带过的信息,胡龙骧提及北京方面仍然关注这件事,虽然没有说是“北京哪个方面”以及“关注什么事”,但显而易见是在暗示袁世凯很重视自己这个侄子是否返校。 他暂时并不能确定这是胡龙骧一家之言又或者是属实。要说是真的话,可清廷刚刚解散,国内上上下下还有那么多大事要处理,袁世凯怎么可能有心思顾及滦州这边?要说是假的话,胡龙骧显然也不敢拿这件事弄玄虚,而且还如此用心的在元宵节前一天发来电报。 不过不管是否属实,他此时此刻仍然要考虑大学堂毕业考核的事情,这个问题自己之前已经繁复思索过,毕竟在学堂里学习了近三年时间,若是到最后得不到一个官方的凭证,多多少少会有一些遗憾。 只是话又说出来,他是不可能离开滦州返回保定,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只能先尝试一下自己之前想到的办法,看看能不能留在滦州参与部分考核的项目。 如今的时代可不像往后有那么多条条款款,再者陆军学堂本来就属于特殊教育,他相信只要通过一定的关系,以及拿出一些能够说服人的真本事出来,还是有一定机会可以获得破格的待遇。退一步说,就算终归还是办不成那也无妨,对他而言多了这个身份背景就多一份好处,少了这个身份背景无伤大雅。 考虑到这里,袁肃没有打算回答杜预的话,只是对其吩咐道:“你现在就去一趟南郊那边,转告郭伯济我今日有事可能来不了,让他自行带队操练即可。” 杜预有些奇怪,怎么好端端的突然不去督练公所了,只不过他没有多问什么,干净利落的点头应了一声之后,便匆匆的小跑离去。 袁肃先去食堂吃完早饭,接着回到宿舍开始拟一份回电。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已经有一个现成的人际关系,只要能拉拢此人,留在滦州远程参加毕业考核的事情则很有可能办成。这人不是别人,恰恰就是今天收到的这封电报的作者胡龙骧。 这位胡总办既然是一个有心人,那自然而然是因为很看重袁世凯侄子这个身份,最起码也是不敢轻易得罪袁肃。 他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好言好语再加上明示暗示,说服胡龙骧为自己破例举办一次远程的考核,哪怕胡龙骧实在没有这个权力,那也可以通过对方去说服学堂总务处。 花了几个钟头的时间琢磨回电的措辞,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既要表示对胡龙骧的感激之意,也要存有“袁世凯侄子”的威仪,同时还要充分说明无法脱身的理由以及对陆军预备大学堂的珍视。总之一定要做到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只有这样才能有足够的说服力。 到了晌午时,袁肃挤牙膏似的好不容易准备好了回电,正要出门前往标部营楼通讯处把电文发出去,然而宿舍的房门却在这个时候被人敲响了。 他一边整理着电文手稿,一边向门外问道:“什么事?” 门外传来声音:“袁大人,大门口有人找,说是姓黄,从安山镇来。” 袁肃微微怔了怔,难道是张府的黄管家?他随即说道:“知道了,你先把人请到我的办公室,我稍后就来。” 门外应了一声,继而脚步声远去了。 片刻过后,袁肃带着手稿出了宿舍,犹豫了一阵之后决定还是先去办公室,反正标部有了通讯设备之后一切都方便许多,并不急于一时。来到西营房的办公室入口处,正好遇到值勤卫兵带着来访者过来,果然不出所料正是张府的黄管家。 他让卫兵先返回岗位,自己将黄管家迎入办公室,笑着寒暄道:“黄三叔今日怎么会有空进城来标部呢?” 黄管家呵呵笑着回道:“此番前来,是奉了老爷之命特地拜访袁公子。” 袁肃请黄管家落座,随即亲自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黄管家赶紧起身双手接过,既然张举人认了袁肃为表侄子,在他这个当下人的面前袁肃自然也是主子辈的人物。 “哦,是吗?想来也是,正月里竟忘记去表叔叔那里拜年了,实在是罪过。”他煞有其事的叹了一口气,表情有几分凝重的说道。 正月之所以没有去安山镇拜年,一方面是因为当时正忙着滦州谘议局和共和政府的事情,另外一方面则考虑到张举人前不久刚刚蒙丧,就怕有什么传统忌讳不方便走动。 “哪里哪里,袁公子这话说的太见外了。前阵子刚刚经历黑白事,按照规矩也不应该有喜庆的活动,所以袁公子未去非但不算失礼,而且还正应了这其中的习俗。今日老爷让小的前来拜会袁公子,也正是为了说这件事。”黄管家连忙说道。 “原来如此,其实我也是有此顾虑。唉,提及这件事实在是令人扼腕,只可惜直至今日还未能将凶手缉拿归案,实在是愧对表叔叔了。”袁肃摇头叹息的说道。 “袁公子毋须这般自责,老爷也知道袁公子是尽心尽力了的。初一、初二那几天,老爷本打算请公子到安山镇吃一顿便饭,虽然因为守丧的缘故不能过节,但家常便饭总还是可以的。不过老爷听说袁公子每天早上带着民壮去晨跑训练,知道袁公子这边也很忙,怕是无暇来镇子上,所以最终还是作罢了。”黄管家客气的说道。 第44节 第97章,正月过后 “这段时间确实有些忙,不仅仅是督练公所那边要督促训练,谘议局和滦州新政府的筹备方面,几位大人也都希望我出面走动走动。不过只要过了这段日子,我必然会前往安山镇拜访表叔叔,反正城内城外不算远,有空自然要多亲近亲近。”袁肃说道。 “也是,也是。”黄管家点头附和着,继而忽然话锋一转,脸上露出几分疑虑之色说道,“袁公子既然提到滦州新政府的事情,小人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黄三叔说这话岂不是把我袁肃当外人了吗?” “如此,那小人就直言了。其实老爷在听说滦州谘议局成立之后,心情并不是很好,袁公子应该是明白人,老爷世受皇恩,如今皇上退位了,他老人家一时半会还无法适应。” 袁肃听完这番话,立刻陷入了一阵沉思。他知道历史上张镇芳是典型的愚忠之人,曾经在清帝退位之后仍然表示为清朝守节,不过张举人给自己的印象却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态度,本以为张举人对国家改朝换代也是顺其自然,却没想到依然受到遗毒不浅。 虽然表面上来看这只是一件小事,但他很清楚黄管家特意提及这件事,显而易见是因为张举人对这件事的反应很强烈,而绝非是像黄管家所说的那样“一时不适应”。 不得不说,在今后相当一段时间里,他是十分需要张举人的支持。倘若张举人因为迂腐的思想而对自己产生介怀之意,那这必然会成为一个严重的问题。 考虑到这里时,他不禁又联想到黄管家之前所说的话,张举人原本打算邀请自己去安山镇吃一顿便饭,可最终因为顾虑军中事务繁忙而取消了这个念头。这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理由,说不定其中真正的原因就是张举人对他支持共和的立场感到不满。 “表叔叔近来的情绪可好些了吗?”袁肃语气认真的问道。 “已经大有改善了,所以今日才特意吩咐小人进城一趟来拜访袁公子。” “如此就好,还劳烦黄三叔回去之后给表叔叔带一句话,就说袁肃近期会抽空前往安山镇向表叔叔问安。”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就目前形势看来,自己还是尽快去一趟安山镇见一见张举人为好。 “小人明白,一定将袁公子的话带到。” “哦,对了,近日可有张二小姐的消息吗?”略略停顿了一阵,袁肃忽然再次开口问道。不过问完这番话之后,他一时又觉得很奇怪,自己似乎根本没有多想,仅仅是有感而发的问及了此事。 “倒是有一些听说,初六的时候张二姐与大夫人一起进京去了,之前说是走访亲戚,不过后来又听说会在京城小住一段时日。”黄管家回答道。 袁肃缓缓的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黄管家随意喝了一口茶之后,便没有再继续多留,于是起身告辞。 袁肃很客气的将黄管家送到标部大院门口,看着黄管家上车离去之后,才带着一副沉思的神情缓步来到标部营楼的通讯处。他将之前准备好的电文手稿交给通讯兵,让其即刻发往保定的陆军预备大学堂去。 从中午过后,袁肃心神一直在思索着如何解开张举人心结的事情,这件事可大可小,自然要尽快处理妥当才是。 下午三点钟时,标部大院正门值勤的卫兵再次前来找到袁肃,说是王磷同有要事相见。 袁肃不曾料到在元宵节的当天竟然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不过既然来了总得要见上一面才是。过了片刻后,他在自己的办公室接见了王磷同,对方这段时日似乎很想表露出自己与清朝一刀两断的决心,不仅穿着越来越西式化,而且举止投足都显得洋气了不少。 等不及落座,王磷同哎声叹息的先诉了一阵苦水,说自己这几日在滦州各士绅家中奔走的极其艰难,如今清王朝没了,自己命官的身份也没了,这些人之前还算客客气气,如今竟舍得翻脸不认人。 袁肃耐着性子听完王磷同的话,随即只问道:“那结果到底如何?总不至于这些人都把王大人拒之门外了吧?” 王磷同连忙摇手说道:“那倒不会,不过大王大人和城北李大人态度不是很好,另外也有一些大老爷言辞含糊。按照他们的意思,似乎是想在谘议局发起一次选举,公选出新一届滦州政府的官员。” 听到这里,袁肃立刻皱起了眉头,冷声说道:“谘议局公选滦州政府的官员?这还真是有意思,按照目前现行的谘议局规定,谘议局只具有本地行法、预算、革兴等事权,最多也只能是监督行政司衙机构,政府各部的任职需由中央直接审批任免,他们岂敢如何大胆?” 他很清楚,中国的谘议局并不完全如同西方国家的参议院,更何况现阶段在很多西方国家,地方议院也没有如此庞大的权力。历史上谘议局制度在中国的发展,仅仅只是一个虚衔摆设似的机构,无非是给一些社会名流多争一份个人名誉,在一个连国会都无法独立运行的国度里,区区谘议局又岂能获得真正的职权? 王磷同见袁肃有这样的反应,心中暗暗窃喜,于是附和着说道:“是啊,是啊,在下同样这么认为,谘议局规章制度清清楚楚,可是这些士绅老爷们各自仗着在京城有背景,一个个都想得寸进尺。” 袁肃冷笑道:“在京城背景就能如此大胆妄为?说公选政府这是谁的主意?” 王磷同转了转眼睛,不置可否的回答道:“至于是谁提出来的,目前尚未可知,说不定就是这个谘议局的议员们私下串联好的。” 袁肃沉思了片刻,像这样不安分的想法肯定是有人起来带头,要不然单凭这些没什么卓远见识的乡绅地主绝不会也绝不敢打这种主意。 在谘议局还未成立之前,他已经能看出来滦州本地不少士绅名流们连谘议局是什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之所以一股热忱的投入其中,只不过想图一个“议员”的虚衔罢了。如今野心突然膨胀的想要组织公选政府,这显然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无论是从个人利益还是未来发展的需要上面,他都必须坚决反对这种不切实际的做法,别说自己不会在滦州推行这种空虚的民主制度,自己甚至都不会给谘议局乃至滦州地方政府任何权力。正如同其他地方的军政府那样,他的第一步在滦州站稳脚跟的目的,就是要建立以军权为首的政治割据。 他会依靠滦州地方的官绅阶级来帮助自己,同时也会尽可能保障这些人的利益,但绝对不容许这些人插手政治权力。 “谘议局那边你暂时不必理会,你最好明天就召集县府、镇府的所有属员,再把那些支持你的乡绅名流们都叫上,在知州衙门里召开一次招待会,宣布出任滦州共和政府长官。至于共和政府长官叫什么职衔,你自己看着拟就行,什么民政长、主席皆可。另外还要把政府各部人员名单都拟出来,下面的县、镇长官也都由你签发委任状!”袁肃有条不紊的说道。 “就定在明天吗?这……” “有什么不妥吗?”袁肃面无表情的问道。 “当然没有,当然没有,”王磷同高兴的来不及,岂能会有不妥?不过他旋即又问道,“袁大人,下面县、镇的委任状倒是简单,不过在下这个民政长的委任状该如何是好?” “之前的一段时日里,王大人难道就没有派人去省府打点打点吗?” “自然是有的,前前后后都好几回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过年过节,省府那边一直没有回复。”王磷同一脸愁容的说道。 “既然王大人已经派人打点过那就无碍了,稍后我再发一封电文去保定总督府,将王大人被滦州百姓推戴为民政长的事情汇报一下,到时候只需要省府派发委任状即可。”袁肃冠冕堂皇的说道。 “哎呀呀,多谢袁大人,多谢袁大人呐!下官之后但凡所有公事,一律听凭袁大人交代。”王磷同顿时显出一副感动万分之态,一时间也不顾了那么多,直接向袁肃自称“下官”。 “日后不管是谘议局还是其他什么人来找王大人,王大人能应付便应付,不能应付大可直接推在我身上。”袁肃语气一丝不苟的补充说道。 他当然不是要与滦州地方士绅阶级作对,现在不能以后也不会,只是眼下自己必须保住王磷同执掌滦州政府的位置。 虽然从很多方面来说,他都不认为王磷同是一个合适的合作者。可眼下春节已过,用不了多久袁世凯就会正式宣誓出任临时大总统,二十镇去留之事很快会见分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支持自己的地方官僚,若是要重新另选他人肯定没有足够的时间。 至于谘议局和地方士绅这边,他会尽量说服这些人与王磷同形成密切合作,官绅阶级原本就是属于一个利益集团,若要把官僚和士绅分成两个对立的势力,到最后只会对彼此双方都没有好处。 第98章,培植政府 “下官先多谢袁大人了。哦,今日前来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告知袁大人,今日早上在下刚刚接到天津发来的电文,彭加勒先生预计在正月二十五日乘坐早上的火车抵达滦州,与我们仔细磋商关于投资开矿的事情。” “正月二十五?他不是说三月中旬吗?”袁肃皱了皱眉头,严肃的问道。 虽然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与洋人进行初步合作,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自己在滦州站稳脚跟之后。在此之前,他计划先处理好七十九标脱离二十镇的事情,如果推测的不错的话,很快北京便会下达调离二十镇出关的命令,最迟不会超过一个月的时间。 如今洋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不仅大乱了他的全盘计划,甚至还会为七十九标脱离二十镇的事情增加无端的影响。若是让总镇、省府甚至北京方面知道,他一边谋划七十九标独立之事情,一边又暗中与洋人勾结,这件事肯定会闹大开来,到时候只怕各方面都会把注意力投放到这边,一切可就不好办了。 “没错啊,正月二十五正是西历的三月十三日,彭加勒先生之前在电文里提到的确实是三个月中旬。莫不是袁大人有什么不方便?”王磷同看着袁肃的神色,不禁追问道。 “彭加勒连火车都安排好了,只怕是无法更改会面日期。并非有什么不方便,只是最近事务繁忙,本以为过几个月的时间会空闲一些,倒是没想到这些洋人还真是积极。”袁肃一副深沉的神色,语气迟缓的说道。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心中郁闷的寻思着:今天还真是多事! 王磷同同样陷入了一阵沉默,他仔细盘算着袁肃的话,希望能从中发现什么线索。他现在与袁肃是同一根绳索上的蚂蚱,袁肃需要自己支持来在滦州扎下政治根基,自己也需要袁肃来保障权力地位,因此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试探的开口说道:“袁大人其实大可不必担心这些洋人会带来什么影响,时下咱们中国人从上到下都对洋人敬畏的厉害,虽然这不是什么好的风气,可谁叫人家船坚炮利?依在下看来,袁大人也可以利用与洋人的关系来增添自己的身份地位。” 袁肃下意识的看了王磷同一眼,虽然他知道这是一个办法,然而自己却没有因为这个办法而感到高兴。他并非没有想过这件事,只是一旦与洋人建立了这样的关系,自己就会像其他军阀那样成为洋人维护在华利益的工具,并且还要容忍洋人进行的更无耻的勾当。 他所预想的接受洋人在滦州开矿的合作,仅仅是一种浅层的利益交易,在这种交易里彼此双方是平等的,甚至在某些方面洋人还得看自己的脸色来行事。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东西,从洋人身上得到越多的利益,洋人就会索要越多回报,一旦利益和回报超出了界限,结果双方的关系就会发生变质。 为了成大事,他当然可以做出一些让步,但每个人内心深处总有一种潜在的道德屏障,就好比第一次杀人时内心的挣扎,哪怕对方是穷凶极恶的歹徒,真要鼓起勇气挥刀而下也绝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暂时不想谈这件事,等他们人来了再说吧。”缓缓吸了一口气,袁肃语重的说道。 送走王磷同之后,袁肃发现这一天过得十分沉重,各式各样的压力仿若都过完节日,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压迫在心头。好在他能将手头上的事情理清楚,否则一团乱糟糟的情况自己肯定不会好过。 就目前而言,他要顾虑张举人的个人感情,还要应对滦州豪绅莫名其妙出现的权力野心,同时也要思索与洋人合作的最终底线。在这几件事面前,关于陆军预备大学堂结业考核的事情已经可以置诸脑后了。 然而就在第二天下午,陆军预备大学堂方面很快就回复了袁肃的电报。 复电的署名依然是胡龙骧,袁肃在接到电报之后不得不感慨,这位胡学长还真不是一般的有心人。不过当他看完复电的内容时,心情却没有接到电报时那么有感而发,因为胡龙骧很果断的拒绝了自己的请求,只说学堂从始至终没有这样的先例,滦州距保定又不是太远,完全可以在一天之内返回学堂。 虽然有几分失望,但这一切袁肃早有心里准备,毕竟自己从一开始都是抱着侥幸的心态在处理这件事,能否成功只能听天由命。 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彻底搁置下来,稍作了一番犹豫,他随即又发了一封电报过去。 这次的电文不像昨天那样精雕细琢好几个钟头,前前后后只有百余字的内容。 在回电里,他没有再多要求胡龙骧给予自己开方便之门,仅仅是“请求”胡龙骧能在进行策论考核的当天将策论命题转发到滦州,自己会遵照毕业考试的策论命题尝试着答论,并且尽快将策论发回保定交由执考官审评。 他在电文后面做了补充解释,自己并不奢望学堂方面会对自己的策论特别的照顾,甚至也不在乎是否有执考官审评自己的策论,仅仅是以此表示对学堂多年栽培的尊重,同时也给自己一个有始有终的安慰。 表面上来看这是一件多此一举的事情,不过袁肃却希望能通过此举,让学堂方面知道他是一名有诚心诚意的学员,顺便还能在陆军大学的教学历史上留下一笔。无非只是抽空写一篇论文的而已,他不信凭借自己超前的思维还无法写出一篇像模像样的论文。 同样是在这天下午,王磷同按照昨天袁肃的吩咐,召集了滦州三县五镇大大小小官吏,连同邀请了一些熟络的社会名流、地主乡绅等等,在滦州知州衙门召开了一场规模庞大的大会。之所以说规模庞大,单从到场的人数上来看,的的确确要比谘议局成立典礼的场面要庞大,毕竟各县各镇从主官到辅官再到师爷、文案、衙役等等,总共的人数也接近百余号人。 袁肃准点来到州府衙门参与这次大会,王磷同自然是迫不及待能够宣布就任共和政府民政长,因此这次大会从始至终没有过多形式化的东西,除了王磷同和袁肃各自简短的发言过后,几乎连记者问答和私人采访环节都省了。 一番十分有效率的前奏过后,王磷同正式公布了滦州共和政府各部的名单,设民政部、商务部、财政部、农林部、交通部和教育部六大部门,委任了五名部长官员,而自己以滦州共和政府民政总长的身份兼任民政部部长。 而在这委任的五名部长官员当中,其中有两名是王磷同之前的旧部下属,另外三名则全部都是滦州地方名绅,由此可见虽然许多士绅不待见王磷同,可王磷同依然要花心思去拉拢这些人。 之后,王磷同还举行了滦州共和政府各级官员宣誓就职的仪式,所有程序都是仿照南京政府时期的任职典礼,每个人都上台说了几句“尽忠尽职”、“拥护共和”的誓言。仪式最后,全体官员一起登台,让报馆记者拍下一张集体合影。 在袁肃看来,滦州共和政府的成立,意味着军政府的体制将不会在滦州推行。 从表面上来看似乎并不利于袁肃军权摄政的发展,可事实上这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一步一步推行,因为自己想要的不是军权摄政,而是军权完全凌驾于政治之上。他不希望但凡什么事情都还要与官绅阶级商量,不仅会让自己的权力受到局限性,更会因为这些人的影响而导致很多事情无法按照预计的方向去发展。 第99章,加强铺垫 滦州共和政府各部官员正式就职的消息一经传出,在滦州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之前老百姓们只知道滦州多了一个谘议局,至于共和政府的事情仅仅是有这个听说罢了,谁都说不清楚共和政府究竟是一个什么政府。当然,当一切水落石出之后,大家这才恍然的明白过来,原来共和政府与州府并无两样,官员还是那些人,职衔也还是那些职衔,无非只是名称不同了罢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既然共和成为了时下的主流话题,人们还是愿意津津乐道的讨论新政府的种种事情,只有这样才像是一个共和国的公民,也只有这样才显得更时髦! 袁肃抽空写了一封呈请书,让七十九标部分军官署上姓名,他又代笔把滦州共和政府大大小小官员的名字也添加了上去,随即通过军用邮政通讯发往直隶总督府。这封呈请书的内容正是汇报滦州共和政府之事,他以联名形式保举王磷同担任滦州民政长,恳请总督府能够通过审批,派发下正式的委任状。 在呈请书里,除了介绍滦州共和政府现况之外,其他言语袁肃都尽量显得私人化,多有提及自己与张举人、袁世凯的关系。提及了张举人、袁世凯这两份关系,自然而然也就摆明了他与直隶总督张镇芳的关系,相信这样一桩小事对方肯定会给自己一份薄面。 之所以说滦州共和政府的成立是一件小事,是因为如今国内各省各地自立门户的地方政府如同雨后春笋一般,要么是军队直接成立军政府,要么是有势力的旧官僚摇身一变成为革命同志。眼下连北京中央政府都还没能完善,哪里还有心思顾及地方政府的事务? 这也是为什么袁肃能有把握保证王磷同地位的原因之一。 不仅如此,他通过这份呈请书还间接的向张镇芳表示了尊重,时至今日直隶各地改头换面的旧官衙多不胜数,但其中有多少人会主动向省府请示委任状,那可是说不好的事情。滦州这边十分正式提出呈请,而且还是众多官员的联名呈请,足以彰显对总督权威的重视。 当联名呈请的事情渐渐传来后,那些刚刚换了新牌匾的县政府、镇政府的官员们,一时间不禁觉得莫名其妙,他们可从来没有去联名呈请。不过即便如此,他们当中也没有人敢过多的追问这件事,一边上袁大公子,一边是顶头上司,对这两个人奉承都还来不及,岂敢去多嘴招惹? 之前那些不待见王磷同的地方豪绅们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一个个也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反应,有人惊讶、有人愤怒、有人无所谓。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鼓捣着谘议局选举的事情,谘议局挂牌成立直至今日虽然时间不长,但总要有点动作才是,怎能让外人认为谘议局就只是一个光鲜亮丽的摆设? 在相当一部分议员的心里总有一种野心似的冲动,对于他们而言显然谘议局选举是一次弄虚作假的选举,因此才把精力放在滦州新政府的公选上,希望通过滦州新政府的公选在彰显谘议局权力地位的同时,也彰显谘议局的“大公无私”。 然而现在王磷同在袁肃的支持之下,抛开拉拢滦州豪绅阶级的支持,直接公布了新政府任职的官员名单,还煞有其事的给下属颁发了委任状。无论怎么来看,这件事都变得微妙起来,岂不说袁肃是袁世凯的侄子,只说袁肃手里掌握着军队和民防两大武装力量,跟袁肃作对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一部分大老爷们索性让这件事作罢,反正在他们眼里这件事只是逢场作戏罢了,再者王磷同好歹是一个老熟人,由其来继续担任滦州政府的首长并无大碍。不过仍有个别几个财大气粗又有深厚背景的豪绅们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在他们看来,自己前阵子不遗余力的热忱支持袁肃办民防,又是捐钱又是资物,现如今袁肃充实了个人地位和势力,倒头来却翻脸不认人,实在是可恨可气。 只是话又说回来,明知袁肃今时非比往日,即便可恨可气又能如何? 第45节 袁肃并非不没有对这些地方士绅集团的顾虑,事实上正是他吩咐王磷同将呈请书的消息散播出去,目的就是要试探这些士绅们的反应。他很清楚滦州士绅集团的情况,连王磷同这种地方父母官几年来都要看这些人的脸色行事,可见这些人在滦州有多大巨大的影响力。 就目前而言,他需要士绅集团的支持,但同时也要提防士绅集团的野心,就好比谘议局传出要公选滦州政府的事情,这些人一旦有了权欲,到时候是谁来控制谁就说不清楚了。 为了稳定滦州士绅对滦州共和政府之事的情绪,袁肃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张举人。 自从黄管家上次进城拜访之后,他一直在心里惦记着这件事,现如今正好两件事可以一切解决,既能解开张举人对自己的介怀,又趁机借助张举人的名望来镇住滦州士绅集团。 于是隔天抽出空闲时间之后,他立刻动身来到安山镇拜访这位表叔叔。 事实上从上次黄管家特意进城拜访袁肃这件事来看,张举人对袁肃仍然是有重视之意,因此袁肃也暗暗推测,也许表叔叔当真只是一时气恼,就算至今都没有完全息怒,但现在肯定要比前阵子的情况要好一些。 与张举人见面后,他看到张举人脑后依然留着辫子,穿着打扮也没有任何改变,精神面貌还算不错,只是脸上带着威严之态。 行了礼问了好,张举人不冷不热的请袁肃落座。本来袁肃还在思索着如何开口劝说张举人,不过这位表叔叔倒是在茶水还没端上来前,已经迫不及待的冲着袁肃劈头盖脸的一通教训,什么孔子、孟子,什么儒家、礼法,各式各样的典故和训导接二连三的说了出来。 见到这样的一副态度,袁肃非但没有觉得厌烦,心中反而有几分窃喜。 他分明能够看出来张举人之所以对自己发牢骚,这正是出自一种长辈关心晚辈的心意,也说明了张举人并非是介怀自己,相反是希望能够开导自己。 虽然这种开导显得很滑稽,并且他自己也绝对不可能倒行逆施为满清守节,但现在看来这件事并不像自己之前想象的那样困难。 面对此时此刻的境况,身为一名穿越者袁肃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就好比到了一定年龄的青少年再面对长辈教训时总会显出一副不耐烦,要想获得长辈的好感就得反其道而行之。并不是说一定要对张举人的教诲唯唯诺诺,最起码他可以表现的默然不语,一直等着张举人把训斥的话说完,之后再似是而非的应答一番即可。 一番长篇大论过后,张举人渐渐显出了疲乏之态,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依然板着脸色严正的盯着袁肃。他发现袁肃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一副垂头沉思之态,看上去就像是在反思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一样。这一点让他感到很满意,本以为这个年轻人是坚实的“反动分子”,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见张举人不再说话,袁肃故作深沉的叹了一口气,继而说道:“表叔叔,如今大势已定,小侄又能奈其何?小侄虽然不是什么大才之人,却也希望能干出一番出人头地的大事业,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无非是希望趁着这个时机打下一定基础。表叔叔若是要责怪小侄,这让小侄该如何自处?” 他这一席话故意避重就轻,一方面不去谈论自己对国家局势的立场态度,另外一方面却能表现出自己的雄心壮志。就算张举人是一个与世无争、淡泊名利的人,可做为长辈肯定是希望晚辈有积极向上的心志。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消除他在张举人心中的介怀,相反日后还能获得张举人更多的帮助,并且张举人也能帮的更加顺理成章。 张举人沉吟了一阵,语气有了明显改善的说道:“老夫之所以跟你谈这些话,并不是要求你能忠君报国,正如你所说大势已定,我们这些人又能做什么?老夫的意思很简单,只是希望你懂得做人千万不要忘本。” 袁肃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当天晚上,张举人留袁肃在府上吃了一段便饭。袁肃从张府出来时,心中已经很清楚,张举人这边的事情算是谈妥了。 第100章,豺狼在侧 昌黎县,通永镇巡防营中军大营。 王怀庆在中军司令处大门前翻身落马,随手将缰绳扔给了一旁一名听差,迈着大步子走进了中军司令处。大厅的走廊上,几名巡防营的管带军官早已换上昨日刚刚派发下来的新式军服,笔挺的站在那里等候迎接王怀庆的到来。 进门之后,王怀庆不慌不忙的打量了一番属下的新装,继而乐呵呵的笑道:“不错,不错,还是新军服显得气派,比咱们之前的旧褂子体面多了,这才有当兵的威仪嘛。我的那身将军礼服送过来了吗?” 一名管带军官上前回答道:“大人的新礼服已经送到了。” 说完,他回过头向身后示意了一下,三名一直站在后面的士兵立刻走上前来,其中两人一左一右撑着一套崭新的礼服,另外一人则双手捧着一顶与礼服配套的军帽。这套礼服的款式与北洋新军高级将领的军服差不多,只不过肩章、领章以及军帽的徽章一律改为“五色共和”的图案。 王怀庆绕着撑开的新军服转了两圈,两眼新奇的冒着精光,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啧啧的开口说道:“这样的军装穿起来才有气势嘛,满族人的那套终归太俗气了,跟洋人站在一块根本就起不了眼。照我说,咱们中国还有好多地方得学学人家洋人。” 一众军官只是一个劲儿点头附和,生怕错漏了拍马屁的机会。 随着清帝宣布退位之后,昌黎县乃至整个通永镇的军权政权一并落入王怀庆手中。在过去的大半个月时间里,王怀庆私自新设了十多个地方官职,什么县长、什么主席、什么特派员,所有官职的称谓一律向“共和民主”学习。至于所委派的官员,则全部他的亲属、亲信之流,带着自己派发的委任状走马上任,或占据前清的官衙,或与旧官僚里外勾结。 不管这些新设官职具体负责什么事,但可以肯定都是能发财的肥差。 如今天下已经变了,而这些追随王怀庆多年的巡防营军官们,自然也希望能趁着这个时机多分一杯羹,因此这几天但凡见到王怀庆时,每个人都表现的愈发殷情。 王怀庆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从一名士兵手里接过了礼帽,正要戴在头上试一试是否合适,哪里知道礼帽的硬顶略有一些显小,正好与自己脑袋后面的辫子卡在一起。前前后后换了不同方式戴了好几次,结果都没能戴的舒服。 他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站在一旁的众下属,只见这些人早已把脑袋后面的辫子剪掉了,顿时脸色变的阴晴不定起来。 众军官察觉到苗头,一个个都诚惶诚恐不已,赶紧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之后,王怀庆忽然把手中的礼帽丢回到士兵手里,咧嘴大笑起来:“他奶奶的,这新东西来了,看来势必要带走一起旧东西才行。老子本不稀罕这条破辫子,但是在老子头上这么多年,怎么的也有几分感情,所以才舍不得剪掉它。罢了,居然是革命了,那自然要革的彻彻底底,下午找一个剃头匠来把老子的辫子给革了。” 听到这里,众军官总算大大松了一口气,再次忙不迭的跟着附和起来: “大人真是革命之表率啊,卑职等人万分佩服。” “就是就是,在下等人必以大人为楷模,竭尽心力效表学习。” “稍后卑职便去请县城最好的剃头匠,就算大人断去辫子,英明神武之姿犹在。” 正所谓千穿万穿唯马屁不穿,王怀庆本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对于这些俗气的东西反而最是感到喜欢。听着下属们的阿谀奉承的话,他就宛如抽了一口福寿膏似的,心中总有一种飘飘然的得意之感。 “哈哈哈哈,说的好,说的好。”王怀庆益于其表的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司令处大门外快步走来一名听差,来到王怀庆面前时行了一个跪拜的旧礼,禀告道:“启禀大人,县府何大人有要事请见。” 王怀庆微微扬了扬眉毛,似是而非的笑道:“这何克平怎么又来了?他说是什么事吗?” 何克平正是之前昌黎县知县,现如今与一众县里的士绅联合起来把县衙彻头彻脑重新装修了一遍,堂而皇之的成立了昌黎县县政府,他本人也自然而然的被公推为昌黎县县长。 当然,就在清廷退位的消息传出来的那天晚上,何克平倒是来见过王怀庆,虽然没带什么贿赂的礼物,却带来一句更实际的话。他告诉王怀庆,只要王怀庆能保昌黎县政府的地位不动,今后昌黎县的税政收支当中便会专门设下军费一项,而这军费便是许给通永镇巡防营做养兵之用。 清朝末期时,地方政府的税务或多或少都有谎报私扣的现象,尤其是庚子国难之后许多偏远的省市,几乎已经到了税金尽数遭到省府扣留,以至于中央国库年年衰弱,只能向洋人贷款才能维持中央的运作。 随着后来军阀割据的情况愈发严重也愈发明显,各地把持政权的军阀更是肆意截留国税。占据了这些税金之后,一部分落入军阀的私人囊中,另外一部分则用来继续扩充军备,于是就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军阀越来越强,便越来越敢截留国税;国税越来越少,中央也越来越弱,国家集权统一之事也越来越艰难。 当时甚至还出现了一种滑稽的状况,那就是只有洋人把持着关税每年还能向中央财政送去一批税收。因为国内大大小小的军阀不敢招惹洋人,所以但凡洋人经营的税务一律不敢截留,洋人在将所得的税收扣掉偿还贷款的部分,其余则如数上交到中央政府。 尽管地方税政一片混乱,可直隶毕竟是近畿,不管是有皇帝还是没有皇帝的时候,这里的大局依然被牢牢掌握在京城方面。因此之前王怀庆在通永镇任职多年,也不敢轻易的私扣地方税务,纵然现在国家政局大变,他同样没有想过这件事。 直到听到何克平的提议之后,王怀庆才有一种恍然大悟,连区区一个小知县都胆敢如此,自己手握一镇之兵,凭什么不能做一番更大的举动? 于是,王怀庆答应保举何克平与县政府的合法地位,不过在协商昌黎县每年军费划拨多少时,他却毫不客气的狮子大开口,竟提出要昌黎县每年税收的六成,否则自己便会上报京城,另外安排县政府的人选。 何克平虽然没料到王怀庆会如此贪婪,但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自己不答应只怕也会有更多的人抢着答应。再者虽然去了六成,多多少少好歹还留下四成,在这四成其中仍然可以获利不少。于是他在犹豫一阵之后,最终答应了王怀庆的条件。 正是因为开了昌黎县的先河,王怀庆彷佛忽然领悟到了发财致富的另外一条捷径,于是自己任命了一批官员分派到通永镇辖区内的各县各镇,专门或勾结或者威胁这些县府、镇府,今后从税政当中分一笔到自己手里。为此还罗列不少名目,有的地方叫保安费,有的地方叫治防金,总之五花八门,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掌握一笔稳固的经济收入。 此时此刻,何克平忽然再次找到巡防营中军这边,王怀庆最先联想到的便是关于昌黎县税收的事情,虽然在这件事上他做的干净利落,但毕竟是“初犯”,心里还是有一些没有谱,生怕上面追究下来会闹出什么麻烦事来。 第二部分:护军使 第1章,另有心计 还跪在地上的士兵回答道:“何大人只说是要紧事,并无多说其他?” 王怀庆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依然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之态,说道:“去请何大人到司令处会堂相见。” “是。” 随后王怀庆又转向那些下属,叮嘱几句道:“你们这几天就把新军服的事处理好,正月过完后我要看到咱们巡防营上上下下都是一派新气象,明白吗?” 众人军官应诺,继而很识趣的告辞退下。 那三名捧着王怀庆崭新礼服、礼帽的士兵还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套新装。 王怀庆看了一眼,有几分不耐烦的罢了罢手,说道:“先退下,把礼服送到我府上去。” 待到众人全部都退去之后,王怀庆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这才迈步向会堂走去。 来到会堂,何克平早已被带到这里,正坐在会堂角落一处茶几一旁,在看到王怀庆从正门而入时,他连忙起身迎上去行礼。何克平如今已过不惑之年,尽管现如今他在昌黎县是“拥护共和”的名人,可一身行头一如既往,甚至脑袋后面的辫子都跟王怀庆一样没有剪掉。 王怀庆招呼何克平落座,又命听差重新上茶,等茶水点心停摆妥当之后,他才屏退了闲杂人等。好整以暇的先饮了一口热茶,他带着深意的笑容向何克平问道:“何大人今日来营中见我,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何克平满脸堆笑着说道:“若非重要之事,在下又岂敢叨扰王大人呢。这几天在下与一众属官彻夜商拟,总算定下了万全之策,今后税政之事的文牍案件一应准备齐全,上面就算查下来咱们这边也会有据可依。” 王怀庆立刻扬起了眉毛,追问道:“当真万全?” 何克平笑呵呵的说道:“难不成在下还敢跟王大人开玩笑不成?要知道这件事前前后后都是在下经手,若上面追查下来,在下同样难逃其咎呢。不过今日前来,在下还是要敬告王大人一些细微之事,一来对大家都好,二来也能把一些事说清楚。” 既然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情,王怀庆整个人自然放轻松了下来,他笑着说道:“甚好,甚好,我这个人最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何大人有话但管直说就好。” 何克平于是不慌不忙的说道:“王大人您是明白人,我等县府为了应付税政之事,上上下下都需要打点照应,如今虽然办成了这件事,可日后保不定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事,到时候依然还是要派人去上面走动走动才是。” 以王怀庆的老道,他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何克平的意思,不过却装出一副沉思之态,一时半会没有开口应答。 何克平深知王怀庆这只老狐狸贪婪成性,只要是能装进口袋的东西向来是不会含糊,略作停顿之后,他接着又说道:“咱们昌黎县的税政虽是有些条款可做,但毕竟还是要拿出一部分交到上面去,这一方面打点,一方面交公,县里剩下的实在不多。所以……” 王怀庆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不疾不徐的打断道:“何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何克平见王怀庆变脸,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他奶奶的,姓王的还真是一天都不手软。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也只能把不满的情绪藏在心里,脸上保持笑容的说道:“在下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希望能与王大人您约定好,今后县府和巡防营就一直遵照四六来分这个规矩,这样在下好交差,王大人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一听何克平不找自己重新议定税收瓜分,王怀庆脸色立刻又舒展开来,欣然说道:“何大人这是哪里的话,难道是怕我王怀庆出尔反尔吗?何大人放心,咱们大丈夫说一不二,今日就这么约定下来,日后绝不再变。” 何克平这次前来会见王怀庆,确实希望能够重新商议分红的比例,毕竟自己还要向县里的官绅做一个交代。一旦给王怀庆的过多,官僚们要想多赚一些就必须加征课税,而一旦加征课税又会为难大士绅、大地主们,虽然有王怀庆在后面撑腰,可毕竟这些人不好得罪。 他在昌黎县任上这么多年,自然是了解王怀庆的为人,所以在见面之前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两套说辞。如果王怀庆不肯让步,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从今往后就按照四六分成这个“铁律”来办事,省的王怀庆哪天贪性大发又会索要更多。 得到王怀庆的承诺之后,何克平勉强的笑道:“众所周知王大人一诺千金,今日与王大人约而论定,在下自是能够大大安下心来了。” 王怀庆豪爽的大笑道:“哈哈,哪里哪里,今后何大人只管放心就是。此外若何大人遇到什么麻烦事,大可来找我,只要我能摆平的事情,决然不会让何大人操心。” 何克平连连点头应道:“在下先多谢王大人了。哦,对了,除了这件事之外,在下今日还有另外一事要禀于王大人。” 王怀庆问道:“哦?什么事?” 何克平下意识的斟酌了一阵,然后才说道:“是这样的,在下的外甥一直在经营东直隶的粮食生意,昨天他送了一批粮食去滦州,碰巧遇到了以前故里的一位旧友,而这旧友眼下正在七十九标当值。” 王怀庆不由自主的变了变脸色,喃喃的说道:“与七十九标有关?” 何克平继续说道:“正是如此,在下的这位外甥听他的故友介绍,最近滦州在七十九标的支持之下同样成立了一个共和政府,不过据说滦州地方的士绅并不是很支持这个共和政府。而且就在七十九标内部对这件事也存在一些分歧,他们的代理标统张建功认为二十镇很快会开拔调回关外,所以不应该干涉地方的政务,倒是有一个姓袁的参谋官却一直积极的在滦州活动,似乎是要在滦州干一番大事。” 王怀庆并不认识什么代理标统张建功,但是对姓袁的参谋官却印象极深,不用多猜也能知道此人肯定是袁肃。一想到袁肃,他便有一种牙痒痒的感觉,心头一股恨意久久消散不去,当初自己好歹抬举了一番袁肃,没想到这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却来一个翻脸不认人。 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在自己看来袁肃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何克平略作停顿,说道:“听在下那外甥带回来的消息说,七十九标内部似乎又在筹谋一个计划,好像是说要脱离二十镇然后霸占滦州。” 王怀庆微微眯起眼睛,冷冷的说道:“脱离二十镇?霸占滦州?这些消息都是你外甥从那故交旧友嘴里听来的?” 何克平怔了怔,仔细揣摩了一下王怀庆的意思,然后说道:“确实都是在下的外甥从故交旧友那里听来的。” 王怀庆说道:“七十九标企图脱离二十镇,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到处张扬?” 何克平呵呵的推笑道:“新军那边的情况,在下也不得而知。在下之所以向王大人提及这件事,无非是觉得这或许是一件有利可图的事。” 王怀庆凝神问道:“有利可图?” 何克平进一步说道:“王大人试想,二十镇毕竟是关外的兵,自调进关内这段时间里又频频闹出事故,京城方面怎么会让这样一支不可靠的部队常留在近畿呢?所以在下推测,七十九标代理标统张建功所说的话很有可能不会有错,二十镇迟早会调回关外。” 第46节 王怀庆渐渐意识到什么,立刻说道:“何大人的意思是等二十镇调回关外之后,咱们巡防营也去接管滦州的防务?” 说是接管防务,这只不过是表面上的话,其中的意思无非就是占据滦州的地盘。 何克平笑着颔首说道:“二十镇一旦全部撤走,东直隶一带就只有王大人巡防营的兵力,若王大人不去治理周遭的治安,一旦发生什么乱子,老百姓们还能指望谁呢?” 王怀庆很满意何克平的说法,煞有其事的点着头说道:“何大人此言甚是,我等当兵之人自当维护一方安稳,这是职责所在也是义不容辞。” 何克平对滦州是没有任何兴趣的,同时他很清楚,不管王怀庆是否能够占据滦州,对自己来说也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他之所以又是怂恿又是暗示,仅仅是希望王怀庆把注意力放在滦州这块肥肉上,如此一来昌黎县这边倒是可以松了一口气了。 当即,他又说道:“王大人镇守通永镇多年,真正是劳苦功高,直隶又是近畿重地,北京方面无论如何都会仰仗王大人来拱卫近畿安全。相信用不了多久,必然会委任王大人出任巡阅使、安抚使、镇守使等一方重将,到那时候王大人则更加名正言顺了。” 这原本只是一番拍马屁的话,至于是否能实现谁也说不清楚。 但是在王怀庆听来,他倒是从中悟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近畿是如此重要的地方,若是自己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奠定势力,袁大总统势必愈发要拉拢自己,到时候岂不是要什么官职便有什么官职了吗? 一念及此,王怀庆对滦州这块地盘越来越感到兴趣,在他看来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现在只需要等着二十镇接到命令撤回关外即可。 至于袁肃这一节,他并非是置诸脑后。一方面他不相信何克平外甥的这位故交旧友,一支军队要脱离上级,这么严重的事情岂能轻而易举的泄露出来? 另外一方面他料定袁肃成不了大事,岂不说袁肃不可能有这个胆子,就算袁肃真在阴谋策动七十九标独立,凭对方一个黄毛小子一没资历、二没资金,七十九标凭什么跟着一个黄毛小子闹独立? 更何况,他还巴不得袁肃在滦州继续折腾出一些事来,算上之前的私自购置军火,这次又如此嚣张的要搞独立,就算二十镇统制潘矩楹不敢管,直隶总督张镇芳难道会坐视辖区内有人飞扬跋扈的胡闹吗?一旦闹僵起来,只怕连袁大总统自己的脸面都挂不住,到时候这姓袁的毛头小子必会自食其果。 “何大人这话说的太托大了,一切还得看上面的意思嘛,哈哈哈哈!”随即,王怀庆畅快的笑了起来。 第2章,似有察觉 正月二十五下午,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彷佛酷寒的天气已经一去不回。 袁肃骑着军马走在最前面,在他身后则跟着杜预、孙连仲和葛金章三人三骑,今天是与彭加勒约定见面的日子,早上的时候王磷同还特意派人前来提醒了一番。 不过虽然火车站就在七十九标标部旁边,但是袁肃却没有亲自去火车站迎接彭加勒,只是让王磷同先将这一伙洋人带到滦州政府招待所,他则在一个钟头之后才动身赶去。 此时此刻,袁肃表情显得很沉闷,心中一直在思索着待会儿与彭加勒见面后该如何应对。他并非是盲目的排外,只是种种迹象表明这伙洋人在滦州的生意肯定不简单,在此之前自己曾有过一些决心,可当这一天终于到来时,内心深处却仍旧爆发出一股最后的挣扎。 摆在眼前一次现成的机会,只要有洋人在背后撑腰,他便可以迅速的一跃而起,建立一片属于自己的事业基础,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有可能是一次不成功则失败的机会。毕竟不与洋人合作,那就意味着要得罪洋人! 从主干道转入西大街时,葛金章忽然踢了一下马刺,略微赶了几步从后面追上袁肃。 “大人,你今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可有什么心事吗?” “哦,没什么,只不过是一些小问题罢了。”袁肃回过神来,淡然的回答道。 “想必大人是因为洋人要在滦州开矿的事情担忧,毕竟洋人在这个时候插一脚进来,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也没办法,咱们中国羸弱已久,从鸦片战争到庚子国难,国家的尊严早就被践踏的干干净净,如今只要一提到洋人,不管是谁都得低声小气。唉!”葛金章性子不好,一回想到这种耻辱的事情,心头不禁又烧起一股火焰来。 “你说的没错,咱们中国现在太缺尊严了。但是要想有尊严,就必须先强大起来,这个顺序是无法颠倒的。”袁肃深沉的说道。 “袁大人所言极是。这次只要洋人的要求不过分,能合作还是合作为好,毕竟有洋人的支持,袁大人才能更容易站稳脚跟。”葛金章很明白袁肃的意思,于是他也没有任何拐弯抹角的说道。 “希望事情真能这么简单。” “对了袁大人,最近您有没有觉得标部大院里面有些奇怪的地方?” “此话怎讲?”袁肃疑惑的问道,他这段时间白天依然在督练公所督导训练,时不时还要顾及滦州共和政府与地方豪绅们的关系,标部这边向来都由陈文年在打理,所以自己并没有什么过多关注。 “也不知道怎么,最近几日标部大院里竟然有许多传闻,说袁大人正在密谋什么计划,还说咱们七十九标以后会常驻在滦州。这其中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放出谣言来生出事端?”葛金章是知道袁肃打算自立门户的事情,只不过这件事并非是袁肃亲口告知,一部分是缘自自己的猜测,另外一部分则是郭文远告知。因此在谈论这件事时,他也不敢把话挑的太明。 “这件事我是知道的,杜预昨天才刚刚跟我谈过这些事。虽然这其中确实奇怪的地方,不过并无大碍,由得这些宵小之徒去吧。”袁肃淡然的说道。 早在他与赵山河谈论让七十九标从二十镇独立时,便已经做好消息散播出去的准备。 事实上自己巴不得这个消息能提前散播出去,一方面可以试探众人的反应,另外一方面则是给七十九标所有人一个心里准备。 要说最近几天标部大院里频频有人在议论此事,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然而并非没有奇怪的地方,最让他感到奇怪的就是张建功居然对这些下面的议论毫无反应! 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看,张建功都不会是一路人,既然对方好不容易才当上七十九标代理标统,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外人把七十九标据为己有?而且还是用一种脱离二十镇强行独立的方式,对于张建功来说这显然可以算作是一种造反! 标部大院就这么大一点地方,连袁肃自己都听说下面人的议论,张建功岂会一无所知? 可张建功到底是什么都没有,甚至都没有过来询问一声,这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既然袁大人知道,那还是小心一些为妙,毕竟现在滦州内内外外一片混乱,若是没有万全的准备就怕会误了大事。”葛金章一语双关的说道。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袁肃笑着应了道。当然话虽是这么说,可他到现在也未能想明白张建功的心思,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看看张建功究竟是不是在耍花招。 “另外最近第三营的王队正也有一些古怪。”葛金章又说道。 “王队正,哪一个王队正?”袁肃一时没记起来。 “据说就是之前跟袁大人去过安山镇的王队正,他是张建功的亲信心腹,不过这几天隔三差五就会跑到督练公所,要么是在四周转悠,要么是进到督练公所喝杯茶、闲聊几句。有一次我在训练营外遇到他,问他到底有什么事,他却只是说来参观参观,可一连参观了好几天,还有什么好参观的?” “什么?竟有此事?我怎么不知道。”袁肃奇怪的问道,他这几天上午都在督练公所这边,但是没有看到也没有听说过这个王队正在附近转悠的情况。 经过葛金章这一提,袁肃立刻想起了这个王队正,不得不说他对此人的印象极深,当然从始至终都不是什么好印象。既然对方是张建功的心腹亲信,这几天却频频出现在督练公所周围,实在是有一些说不通。 不管王队正心里打着什么算盘,袁肃都不希望跟这种人走的太近! “王队正每次都是午后才来,来的时候袁大人你已经返回标部去了。”葛金章解释道。 “是吗?”袁肃微微皱起了眉头,脸色陷入了一片沉思。 难道王队正是看准了自己平日外出的规律,所以故意选择下午的时候去督练公所? 当然,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因素,最重要的是王队正究竟有什么企图!不过单凭对方故意避开自己这一点,已经可以判定不是什么好事! “这件事最好多照应一下,王队正品性很有问题,不得不防。”停顿了片刻,袁肃说道。 “明白了,今后我会派人盯紧一些。”葛金章郑重的点头应道。 滦州共和政府是从之前州衙直接翻修而来,很显然王磷同对这件事十分重视,因此破天荒的投入了大手笔,将整个州衙由内而外重新整顿了一番。直至今天虽然整体的翻修还未完全竣工,不过正面的一应屋宇、围墙等等还是早已赶工完成。 总体而言,如今的滦州政府已然看不到前清时期官衙的痕迹,就连大门口的两尊石狮子都被搬到后院去了。朱红大门被改成了立式的门楼,大门本身也换成了铁栅栏,之前衙门前院的所有屋舍,包括正堂在内,统统改成了一栋一栋独立的办公室。 袁肃一行人来到门楼前时,在门楼值勤的两个衙役赶紧上前来牵马。州衙变了样子,之前州衙里面的衙役也一个个换上了新装,成了滦州共和政府的卫兵。 第3章,洋商开矿 早有人先跑进去政府大院通报了一声,随后没过多久王磷同亲自来到门楼处迎接。 袁肃与王磷同一起进了政府大院,不过没有在前院停留,直接绕道前往西边的侧院。 一路上听王磷同闲聊似的介绍了道,这些天因为衙门还在装修赶工,所以政府各部门的官员还没有正式上班,要等到正月过后才会正式到职考勤。 对于袁肃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是随意的应了一声。他倒是觉得滦州政府改头换面之后,这些前清的旧官僚一时半会还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所以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一下新环境。 西边的侧院是州衙之前的客房,现在正好顺理成章的被改为招待所。 来到招待所的客厅,彭加勒等人早已等候在此,此次除了彭加勒和几名随行的中国翻译之外,另外还有两名一老一少的洋人,不过这二人从外貌和着装上来看似乎并不像是法国人,更像是英国人。 袁肃没有多在乎这一点,不管这一老一少的洋人是什么来头,他都会一视同仁的对待。 彭加勒在见到袁肃出现后,笑容满面的站起身来,略显出几分热情的态度迎上前与袁肃行了一个握手礼。 “彭加勒先生,见到你真好。”袁肃保持着礼节的笑容,用英文向彭加勒问好道。 “我也是,袁将军。不得不说,对于今天这次会面,我是怀着万分的期待。”彭加勒笑呵呵的说道,比起上次见面时彷佛显得更加亲近了一些。 这时,那一老一少的洋人同样带着礼节性的笑容走上前来,等待着彭加勒为他们引见。 趁着这个时候,袁肃打量了一番则二人。老者大约有五十多岁,穿着一身有些翻旧的西装。鼻子上戴着眼镜,不过并不是那种单片夹镜,而是带着一副双边的圆形眼镜,一眼看上去倒像是一个教授学者似的。 至于那年轻人似乎不到三十岁的年龄,他穿着一身十分考究的中长款西装,但手里并没有搭配一根西方年轻人流行的文明棍,从对方有规律的站姿和习惯性的垂手上可以推测出,此人应该是军人出身。 袁肃甚至还能进一步推测,以这个年轻人的年龄来看对方很有可能还是现役军人,这个年代的西方军人向来很有自豪感,就算在日常生活中也会尽量穿戴军队的礼服或者直接是军服,既然对方故意如此打扮,很显然是另有目的。而这一点也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个年轻人没拿文明棍。 “这两位是?” “哦,让我来为袁将军介绍,这位是亚当·史密斯博士,他是瑞典皇家科学院地质学院院士,在我们法兰西地质学界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这次史密斯博士将担任我们矿场的地质顾问,全程指导矿场从选址到动工乃至后期的选矿工作。”彭加勒先将那位老教授似的人物做了引见。 “史密斯博士,真是幸会。”袁肃微笑着向亚当·史密斯伸出手,不过在他的心中却没有表面上那么高兴,区区一个矿场居然还要邀请瑞典皇家科学院的院士前来担任顾问,这简直就是大材小用。另外,彭加勒也没有具体介绍亚当·史密斯的国籍,显然这个名字和这个身份都不像是法国人,倒像是旅居法国的外国学者。 史密斯博士虽然有着显赫的身份,但是在对待袁肃时依然表现出彬彬有礼的态度,非常客气的与袁肃握了握手,并且用英文问候了一句。事实上如今的中国就是这样,很多洋人在为人处事时都显得很有礼貌,倒是一些帮洋人办事的中国人反而把鼻子翘起的老高。 “这位是乔治·雷诺森先生,他是史密斯博士的学生,此次是陪同史密斯先生一起来到中国游学。”彭加勒又将那位年轻人做了介绍。 “很高兴家见到您。”这次不等袁肃开口问好,雷诺森倒是抢先一步开口。 “我也是。”袁肃不动声色的与雷诺森握了握手,握手的时候他可以感觉到对方虎口处有一层老茧,于是越发可以确定对方就是一个军人。 在彼此介绍完毕之后,一旁的王磷同招呼大家落座下来。 彭加勒显得十分积极,众人刚刚坐定,他便再次开口对袁肃说道:“我很高兴袁将军能够再次邀请我们前来会商,同时也十分欢迎袁将军能与我们合作。关于在滦州开矿的一应手续,我们在半个月前便已经向直隶省省府做了申请,前天下午刚刚得到正式的批复,直隶省省府方面很支持我们这次在滦州开矿的计划。” 袁肃听着彭加勒的语气,就好像彭加勒已经认定自己会跟其合作似的。他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在电文中提及支持洋人开矿的事情,显然西方人的思想观念与中国人还是很难达成默契的。不过不管怎么说,面对彭加勒如此热忱的态度,他一时不好多说什么,然而却觉得或许可以好好利用这一点。 “我是非常欣赏西方先进的工业科技技术,我们中国要想发展,自然免不了要向西方国家学习和借鉴。所以对于诸位能够来滦州投资办厂,我个人是万分欢迎。”他保持着一副欣然的态度,煞有其事的说出了这番言论。 “对于袁将军的开明,不得不让我们感到很是欣慰。关于此次开矿的一应文件,袁将军需要现在过目吗?”彭加勒笑着问道,并且已经示意一名中国随员去取来相关的手续文件。 “哦,这就大可不必了,以东方汇理银行的背景,区区一次矿场投资自然不在话下,这些琐碎之事能省则省。”袁肃故作慷慨的说道,在他看来,如今最没有说服力的东西就是这些官方文件了,但凡有钱有势什么样的官方文件都能拟出来。 “既然袁将军这么说,那当真能省去不少琐事。相信以直隶总督与袁将军的关系,这些文牍上的事情确实大可不必。”彭加勒很高兴的说道。 “彭加勒先生居然知道我与张总督的关系?”袁肃带着几分兴趣问道,他当然很清楚以洋人在直隶省内的人际网络,要想打听到一些消息简直轻而易举,就好比上次自己购买枪支和子弹的事情。 “这也是最近才听说的,袁将军乃名门之后,若我们能与袁将军保持合作,用你们中国的俗话来说,那就是‘三生有幸’。”彭加勒像模像样的说道。 “我同样期待这次合作,那么,关于在滦州开矿之事,诸位具体的计划是什么?”袁肃切入正题的问道。 第4章,别有图谋 “具体的计划书我们已经整理成文本,不过因为文本是英法两文,目前还需要一段时间进行翻译,大约半个月之内能呈递给袁将军过目。按照我们的计划,会在三个月之内调集所有物资和设备,招募矿工,以及确定矿场的具体地址,预计再用两个月的时间完成矿场的建设,之后便能投入运作。” “诸位只是在滦州开矿,对吗?” “没错,所有开采出来的原矿石我们出售给其他冶炼公司,由它们负责冶炼以及成品销售。当然,如果袁将军或者王大人有兴趣的话,可以在未来半年的时间里成立一家货运公司,我们愿意将所有原矿石的运输业务承包于袁将军或王大人的货运公司。” 一旁的王磷同在听完翻译的描述之后,双眼立刻冒出金光,整个人也显得精神了起来,他当然知道这是一件薄本厚利的买卖。 第47节 成立一家运输公司花不了几个钱,无非是租用几个火车的车皮罢了,以他滦州民政长的身份花最低的成本赚最大的钱,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不过袁肃却没有太大的反应,虽然他同样很清楚这是一个赚钱的路子,只是以彭加勒的实力,要想从对方身上捞到好处显然还有更多的办法。 “这件事我与王大人稍后会慎重考虑的,那么,彭加勒先生和史密斯博士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按照计划付诸行动呢?”袁肃问道。 “只要能够得到袁将军与王大人的批准,我们将在四月之前陆续展开筹备工作,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今年年底就可以开始采集矿石。”彭加勒回答道。 “我知道了。”袁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么,袁将军和王大人是否可以现在就给我们一个确切的答复呢?”彭加勒脸上带着关切的笑容,迫不及待的说道。 王磷同自然不敢抢先表态,他下意识的向袁肃看了一眼。 袁肃却先笑了一阵,然后说道:“不急嘛,诸位远道而来,舟马劳顿,不如先休息几天,之后我们再详细讨论合作的事情。” 他说完了这番话之后,分明察觉到彭加勒和史密斯博士二人的脸色发生变化,倒是那个年轻的雷诺森并无任何异样,只是一声不吭的端坐在那里,甚至都不去看彭加勒和史密斯。 史密斯博士用法语低声的向彭加勒说了一阵话,彭加勒欠身做了一些应答。 这些话一旁的翻译员当然不会翻译出来,袁肃和王磷同也不清楚二人到底在讨论什么。 片刻过后,彭加勒再次转向袁肃,不过此时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热情,说道:“多余袁将军的体贴我们表示十分感谢,那么这件事就过几日再详谈吧。” 当天晚上,袁肃在听风小筑设下宴席,招待了彭加勒和史密斯等一行人。 酒足饭饱之后,袁肃亲自送彭加勒等人返回政府招待所,不过在到达招待所大院时,他却突然邀请彭加勒单独到一旁的茶水室饮茶,甚至要求不让翻译人员随同。彭加勒意识到袁肃会找自己进行一场更为直白的谈话,于是在送史密斯博士等人回到客房后,便独自来到茶水室与袁肃见了面。 袁肃为彭加勒倒了一杯茶,不过没有递到对方手中,仅仅只是放在茶几的一角,随即他用英语说道:“先生,在我们中国有一句俗话,叫作‘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你们对滦州开矿的事情很重视,既然你们希望得到我的帮助,那么有些话何不直接告诉我呢?” 彭加勒笑着说道:“关于开矿的事情,我们公司对这件业务确实很重视。至于袁将军希望了解更多的信息,之前我已经说过了,有关的详细计划书正在翻译过程中,一旦整理完毕一定会第一时间交给袁将军过目,到时候袁将军就能全面了解我们的计划了。” 袁肃冷笑了两声,说道:“彭加勒先生,你应该很清楚,我想知道的不止这些。这么说吧,我真诚的欢迎你们能够来滦州投资,正如下午我对您所说的那样,我希望通过引进西方国家的技术,来逐步壮大我的祖国。我相信单凭这一点,彭加勒先生已经足以了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对吗?” 彭加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一时没有多说什么,脸色渐渐变得有些沉重。 顿了顿之后,袁肃继续说道:“当然,我不是一个傻子,也不会天真的认为天底下有免费的午餐,我与彭加勒先生终归是在进行一场交易。你们能给我带来好处,自然也是希望我能给你们带来回报。不过我是我的底线和原则,如果你们想要的回报超出我的接受范围,那恐怕这笔交易无法顺利的进行了。” 彭加勒再次微微的点了点头,表示对袁肃这番话的认同,他很认真的说道:“袁将军真是一个爽快的人,我也十分愿意与袁将军这样的人合作。这么说吧,我可以百分之一百的向您保证,从这笔交易当中袁将军您获得的好处将远远超出您所付出的东西,至于其他方面的事情,我想袁将军最好还是不要多过问。” 袁肃忽然笑了起来,但是很快又收起了笑容,威严的说道:“你似乎没听明白我的话?彭加勒先生,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被人指使。如果你不告诉我你们到底要做什么,相反还命令我不要多过问,请问,你们把我当什么?” 彭加勒没料到袁肃居然说变脸就变脸,他是知道袁肃的底细,在这个时候自然不愿意得罪眼前这个年轻人。 默然了片刻后,他略有几分尴尬的说道:“袁将军,我希望您千万不要误会,我们从始至终都将您当作最合适的合作伙伴。我能理解您的心情,同时也很赞佩袁将军的原则性,只是在这件事里,我仅仅只是一名中间人,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也没有权力来做出决定的。” 袁肃微微眯起眼睛,彭加勒只是一个中间人?难道说史密斯博士才是决策人? 寻思了一阵,他不动声色的问道:“史密斯博士究竟是什么人?” 第5章,意在古物 彭加勒讳莫如深的笑了笑,正打算开口回答,不过转而欲言又止,继续深思了一阵之后才重新开口说道:“袁将军,在我这次动身前往滦州之前,我听说了一个与袁将军有关的消息。当然,希望袁将军千万不要误会,对于这个消息本身我或者我的公司都没有任何其他的企图,不过我却可以确定袁将军目前会非常需要我们的帮助。” 袁肃皱起了眉头,冷冷的问道:“哦?你们听说了关于我的什么消息?” 彭加勒直截了当的说道:“似乎袁将军希望能够在滦州长久的发展,正好我们也收到另外一个消息,贵国的陆军部已经正在准备近畿军队的整顿方案,二十镇已经被确定要调回之前的奉天省驻扎。我相信,如果袁将军真有留在滦州发展的打算,我们一定能帮上忙。” 对于彭加勒忽然岔开话题谈到这件事上面,袁肃心中顿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显然对方是打算用这件事来“勒索”自己。他自然知道彭加勒有能力打听到自己企图脱离二十镇的计划,如今这件事不仅已经在七十九标下面传快,连标部大院也是一片风声四起。 既然他是彭加勒首选的合作对象,彭加勒当然会在事前做好所有准备工作,将自己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 他之所以要从二十镇独立,就是不希望受其他人指使,为了能在这个混乱的时代里生存下去,自己必然要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现在彭加勒意图用这件事来威胁,这恰恰是触碰到他的原则底线。 “彭加勒先生,我也不妨对你直说,你真的认为在这件事上面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吗?” “世事难料,不是吗,袁将军?” “我可以毫不隐瞒的告诉你,你们之所以能够打听到这个消息,那是因为我故意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而我之所以这么做,相信彭加勒先生你是一个明白人,应该很清楚这其中的原因。”袁肃面无表情的说道,他的情绪显得很冷酷,同时也表现出一股胸有成竹的气势。 他这么说的目的,就是在提醒彭加勒,自己可不是一个没有实力的小军阀。 既然彭加勒知道他与直隶总督张镇芳的关系,那也应该听说过自己与袁世凯的关系,单凭这两条人脉要想在滦州自立门户,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何必还要洋人来指手画脚? 当然,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唬人的伎俩罢了,他如果真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也不会费神劳力的筹备这么多事情,毕竟自己与袁世凯、张镇芳等人的关系并不牢靠。他料定彭加勒等人并不了解自己的所有底细,这些洋人再神通广大,也断然不可能连袁氏宗亲的关系都能一层一层的摸透。 “袁将军,显然您还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其实袁将军您应该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您想要的绝对不会只是一支独立的军队。只要您接受我们的帮助,今后您能获得的东西将远远超过您所预料的情况。”彭加勒一丝不苟的说道。 “我知道你会通过各式各样的方式来说服我,然而我还是要告诉你,说服我的最好办法那就是我能接受你们的所作所为,如果我不能接受,你们提出再多的条件也无济于事。彭加勒先生,你现在可以告诉史密斯博士究竟是什么人了,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袁肃没有在乎彭加勒的诱导,依然咬准问题的关键继续追问。 彭加勒的脸色有了一阵变幻,看上去显得有几分凝重,他现在才算是真正明白,眼前这个年轻的军官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应付。 “如果袁将军坚持的话,我只能告诉您史密斯博士不仅是地质学权威学者,同时还是一名享誉西方的考古学家。除此之外,其他的事情就算您还要追问,我也无法回答。您应该知道,做为一个中间人我不应该知道的太多,更不应该说的太多。” “他是一个考古学家?”袁肃有几分恍然的说出了一句。 虽然这仅仅只是一个身份的介绍,但是任何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显而易见,彭加勒从始至终根本没有打算在滦州开矿,而是打着开矿的借口准备挖掘滦州本地的古董文物。 开矿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掩护,又是挖凿、又是选矿,即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都不会引起外人的怀疑。而只要争取到地方官僚势力的支持,到时候可不止是遮遮掩掩的行动,哪怕撕破这层窗纸明刀明枪的干,又有谁敢多嘴一声? 袁肃不禁想起今天下午彭加勒说过的话,这些洋人还希望自己或者王磷同开办一家运输公司,承包所谓的矿石运输业务,现在看来这果然不是什么好事。洋人利用他和王磷同的公职身份私运古董文物,省去了不少麻烦事,也避免遭到检查,然而自己和王磷同却会因此背负上真正走狗的骂名。 就算这些事情今天不会有多少人知道,可后世终究会有人调查、会有人研究! “也就是说,开矿的事情只是一个幌子?你们根本不会在滦州投资办厂,仅仅只是用开矿的借口来掩饰你们所谓的考古?”袁肃冷冷的问道,语气渐渐严厉了起来。 “不不不,这么说吧,我们的的确确在滦州勘测出了矿脉资源,不过老实的说,我们的专家评估这里的矿脉资源并不优质,甚至数量也不会太多。但是不管怎么说,矿场还是会开办起来的,所有设备、资金等等,都会按照我们的计划一步一步安排到位。当然,鉴于矿脉资源的原因,矿场的规模可能不会像您想象中的那么庞大。”彭加勒慢条斯理的解释道。 袁肃暗暗冷笑:你们当然没能发现这里的大矿脉,真若被你们这些外国人捷足先登,日后怎么可能还会有司家营铁矿的出现。 当然,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并不是矿场,而是这些洋人企图在滦州走私古董文物。 “走私”只是一个学面上的形容词,更直白的说法那就是“窃夺”。 他深知在二十一世纪时,国人为了向大英博物馆、卢浮宫、波士顿美术院等等索回当年被窃取的国宝古董,费尽千辛万苦、耗尽所有资产,但最终只能取得微乎甚微的成果。 当中国的学者只能在外国人的博物馆里研究本国的历史时,这不仅仅是一件十分可悲的事情,更是一种刻骨铭心的耻辱! 从一个中国人的身份立场上,袁肃确实不希望自己成为洋人窃取中国古董文物的帮凶,古董文物是国家民族的文化遗产,而文化价值绝不仅仅是书本文献上的一些描述。文化是一个文明的底蕴,是社会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失去文化那就好比抽去灵魂。 第6章,暗藏势力 然而,在想到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这一层面时,袁肃又不禁疑惑起来。如果不能改变中国的历史,仍然要经过四十多年的磨难,到时候失去的又岂是一批文物古董?一个贫穷落后的国家,时时刻刻煎熬在亡国灭种的威胁之下,连国家、民族都没了,文化又有何用? 他甚至想到在新中国成立之后,一些愚昧的古迹管理者在面临经济困难时,同样义无反顾的将馆藏珍宝贱卖出去。故宫的一套铠甲只卖五角钱,铜器古董竟按斤贩卖,清朝时期的蚕丝被全拆成金线倒卖。 正如他之前已经料到的那样,自己现在与彭加勒所做的是一笔交易,在这个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并且自己眼前的问题也并不是先有鸡先有蛋的问题。他非常清楚如果无法壮大国家的实力,其他的一切一概无从保障;相反,一旦国家强大充实,今天所付出的一切很快便能在明天得到偿还。 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听说过滦州有什么著名的名胜古迹,虽然这里确实是一座古城,而且洋人如此兴师动众的到这里来,多多少少是做了一些调查。只不过在自己的印象中,实在想出什么特别弥足珍贵的文物是从滦州出土的。 或许,这仅仅只是一个自我安慰的借口,但是袁肃很清楚自己不是一名卫道士! 彭加勒等了许久,只发现袁肃沉思不语,于是再次开口说道:“我能理解袁将军的心情,当然,做为一个生意人,如果袁将军实在不愿意与我们合作,我们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我倒是很愿意结交袁将军这个朋友,只可惜史密斯博士为了此次计划费尽心血,相信他会另外寻找新的合作伙伴来继续完成他的计划。” 袁肃料到洋人会来这一套,他冷笑道:“是吗?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彭加勒摇着头笑道:“袁将军千万不要这么理解,之前我已经说过很多次,对于我们而言这只是一笔生意而已。” 袁肃不等彭加勒的话音落定,立刻又说道:“我不需要听你说这些话,你和我都是明白人,既然你们铁了心要在滦州做一番事情,就算我能阻止你们一时,也无法阻止你们一世。不过在谈合作之前,我还有另外两个疑问。” 彭加勒表情渐渐舒展开来,他意识到袁肃已经打算退让了,于是笑容满脸的说道:“袁将军还有什么疑问?” 袁肃径直的问道:“跟着史密斯博士一起的那位雷诺森,在介绍时你说他是史密斯博士的学生,很显然这只是一个掩饰罢了。现在你我已经把话摊开来说,你何不直接告诉我雷诺森究竟是什么人?” 彭加勒微微的点了点头,语气很是认真的说道:“袁将军,我同样早就知道雷诺森绝对不是一个搞学问的人,然而史密斯博士对我说雷诺森是他的学生,做为一个中间人我自然没有办法多问下去。至于他究竟是什么人,很抱歉,我是真的无法回答。” 袁肃沉思了片刻,表面上看来彭加勒并不像是在撒谎,而且从各个方面来看,做为一个中间人确实也不需要知道的太多。然而这在他的心中却留下一个深刻的问题,一个考古学家为什么要带着一名现役军人?就算是贴身保镖,那也没必要如此遮遮掩掩! “如果我猜的不错,史密斯博士与雷诺森都不是法国人,对吗?” “史密斯博士与雷诺森都是英国人,不过史密斯博士拥有我们法国永久居住权。” “我明白了,不过真让我感到惊讶,你们法国人居然可以帮英国人做事。” “对我们来说,这只是一笔生意而已。”彭加勒耸了耸肩膀说道。 “你说的确实没错,不仅对你们来说这只是一笔生意,对我来说亦然。既然如此,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仔细讨论一下合作的条件,你们的条件我已经很清楚,不得不说,这件事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之外,所以我要提高筹码。”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 这些洋人掐准七十九标即将宣布独立的时机来找他,如果自己不同意,非但得不到洋人的帮助,反而还会招惹洋人从中破坏。权衡利弊之下,他现在只能选择跟洋人合作,不过这件事会铭记在自己心中,迟早有一天会让洋人如数偿还。 “只要袁将军愿意与我们合作,我们在很多方面都可以无条件帮助袁将军。”彭加勒露出一个殷勤的笑容说道。 “合作的细节方面我们明日再议,不过一些额外的事情我必须说在前面,你们在滦州做你们的生意,至于滦州其他的事务毋须你们插手,包括所谓帮我奠定在滦州的势力。”袁肃斩金截铁的说道。 “袁将军的要求我可以答应,但是……袁将军您确定不需要我们在这方面施以援手吗?”彭加勒很疑惑的说道,他相信袁肃当务之急最需要的就是这方面的帮助才是。 “需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我希望你们不要自作聪明。”袁肃强调的说道。 他当然清楚有洋人的帮助,自己率领七十九标脱离二十镇会容易许多,只不过眼下完全没有必要让洋人介入其中。他相信以自己现阶段在滦州的影响力,再加上七十九标内部的计划布置,自立门户已经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而一旦让洋人插手干涉,到时候不仅会让洋人的势力渗透到七十九标内部,同时还会导致这件事越闹越大。 对于袁肃而言,他现在最担心的并不是七十九标能否独立,而是独立之后上面会如何应对。之前他已经有过清晰的认识,自己赌的就是袁世凯无暇顾及此事。可洋人插手此事之后,无论如何都会引起北京方面的重视。 毕竟滦州是直隶近畿,中华民国才刚刚成立,那些掌权者们会让家门口埋下隐患吗? 袁肃确实需要洋人的帮助,但绝对不是在这件事上面,而是自己今后扩充实力过程中,需要洋人提供各种资源上面的帮助。 虽然彭加勒心中很是疑惑不解,不过他却没有追问原因,只是缓缓点头的说道:“我明白了,袁将军放心,我会尊重您的意见。” 袁肃接着说道:“另外,反正你们的心思不在开矿上面,那么我希望能够合资开办这个矿场,并且等到你们决定离开时,矿场的设备和经营权必须优先转让给我们。” 彭加勒短暂沉思了一阵,随后笑着说道:“您真是一个优秀的生意人,那么,就这么决定了。预祝我们能够合作愉快!” 二人约定了明日进一步商谈合作细节的时间,之后便结束了这次单独的会谈。 辞别时,彭加勒倒是遵照中国的礼节,将袁肃送到招待所的大门外,一直看着袁肃上马与随员们消失在街道尽头,这才不慌不忙的返回招待所大院之内。 他回到自己的厢房前,却发现房门虚掩着,推门而入后,立刻看到史密斯博士和雷诺森二人坐在厢房的客厅里。 “哦,见鬼,这该死的中国木门,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他骂骂咧咧的说道,不过脸上并没有太明显的惊讶,显然也料到对方二人会来找自己打探消息。 “很抱歉这么冒昧的打扰您,不过您应该很清楚,我们之间是签有协议的。”史密斯博士立刻站起身来,带着歉意向彭加勒说道。 第48节 一旁的雷诺森从始至终没有落座,就这样一直站在那里,他并不像史密斯博士那样带有歉意,相反显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我知道,我知道。”彭加勒点头回应了史密斯博士。 “那么,袁将军到底是什么态度?”史密斯博士认真的追问道。 “请您放心,博士,他已经答应与我们合作了,您可以安心的在滦州开展自己的工作。只不过,就我看来,我们能做的事情会很有限制,因为袁将军是一个很有心思也很有个人意识的人。说实话,若有可能,我宁可直接与直隶省的总督,或者昌黎县的王将军他们合作。”彭加勒煞有其事的说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不管你们要找谁合作,我现在只关心孤竹王国的古迹考察计划,只要有人能保证我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其他一切都不是问题。”史密斯博士很迫切的说道,然而在他说完这番话之后,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雷诺森。 彭加勒没有回答史密斯博士的话,他同样把目光转向了雷诺森。 “既然袁将军已经答应合作,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好怨言的了。不管怎么说,我们应该感到庆幸才是,因为袁将军是袁大总统的侄子。”这时,雷诺森十分平静的开口说道。 ------------ 【前阵子有些不在状态,最近才慢慢有了思路。还望各位读者大大能继续支持一下,多谢多谢了!】 第7章,收受利益 次日晌午,袁肃再次来到滦州政府招待所会见了彭加勒、史密斯博士等人。 虽然昨天他已经做出了表态,但是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心中多多少少仍然留有几分阴影。因此在这次会谈中,他几乎没有任何热情的表现,丝毫不拖拉的与彭加勒等人谈论合作的细节事宜。 既然彭加勒并不是在滦州开办正当的矿场,而是假借开矿的名义来做其他事,对于袁肃而言那就更有正当理由去向洋人索要回报。 首先确定的是矿场合资之事,袁肃没有按照彭加勒的意思,说是由他或者王磷同私人出资入股,而是直接要求由滦州政府入股矿场。换言之也就是说,矿场将变成官商合办的经营模式。虽然这么做会有一定风险,一旦矿场出了什么事,滦州政府必然要背负责任,但同时也能扩大中方在矿场的影响力和监督权。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要告诉洋人,滦州官方会时时刻刻盯着这笔生意。自己与他们之间的合作是有限制的,若发现洋人私底下企图超出这个限制,干出一些不在容忍范围内的事情,到时候该翻脸还得翻脸。 彭加勒本打算据理力争,可是当他看到袁肃毫无表情的脸色上,心中已经知道这个年轻人是绝对不会再做退让。他在与史密斯博士低声交谈过后,最终答应了袁肃这个要求,但只允许滦州政府投入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袁肃没有计较股份的多少,既然洋人没打算将矿场规模办大,自己自然也不必在乎从矿场上分得多少红利。无非只是通过入股的事情,来了解矿场背后的动态罢了。 在谈完合资之后,袁肃没有在乎在场有多少人,毫不避讳的开口向彭加勒索要所谓的合作费。彭加勒见袁肃这么直接,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显得很高兴,他最不希望的就是把一些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当即,彭加勒向袁肃列出了三个选项,由袁肃自己从中选择回报。其一是由东方汇理银行为其免费提供一批军火,其二是获得东方汇理银行的私人贷款额度,最低四十万到最高两百万法郎,取决于袁肃用什么来做借贷的抵押;其三则是一笔三万大洋的现款。 袁肃对于这三个选项都没有太大的兴致,之前他仅仅花了三万元就购置了一批包含重机枪在内的军火。并且,只要从第三项的三万元大洋现款来推测,也不难估计东方汇理银行免费提供的这批军火总价值是多少。 除此之外,他很清楚以自己现阶段的情况根本用不了那么军火,相反一下子囤积这么多军火,一方面要考虑维护费用,另外一方面还要顾忌政治方面的影响。 至于最低四十万到最高两百万法郎的私人贷款,同样只是华而不实的东西。乍得一看几十万上百万的贷款,而且还是洋人的法郎,确实挺能唬人的。可是岂不说如今银元与法郎的汇率接近一比二,再者这是贷款,迟早要连本带利的偿还。 只要稍微了解一些政治的人都会知道,洋人之所以能够堂而皇之的干涉中国内政,正是通过贷款来把控中国中央政府的重要命脉。 袁肃不是愚蠢之人,他很清楚彭加勒是什么伎俩,自己若是接受了洋人的贷款,那便会更容易遭到洋人的控制。不过,他也不会一味反对借贷,毕竟这是发展过程中难以避免的环节,只是在不需要的时候自己会尽量不去走这一条道路。 想到这里,他故意用揶揄的口吻说道:“三选一?彭加勒先生,原来这件事在你们看来就值这么多?我看,最起码这三个选项加在一起才能体现你们的诚意。” 这仅仅只是一句讽刺的话,事实上他对这三个选项都不满意。 然而彭加勒在听完袁肃的话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思,随即说道:“如果袁将军认为只有三个条件加在一起才能体现我们的诚意,那显而易见,为了表示诚意,我们只能答应袁将军的要求。我会尽快请示天津方面,并尽可能促成袁将军的要求。” 袁肃微微眯起眼睛,脸上净是哭笑不得的表情,他再一次意识到中国人与西方人的表达方式是存在很大的差异,刚才自己仅仅只是打一个比方的话,没想到对方居然当真了。他仔细思量了片刻,尽管彭加勒如此果断的答应,意味着对方早先就已经准备好谈条件的余地,不过自己也没必要斤斤计较到洋人最后的底线。 无论是军火还是贷款,纵然现在用不着,以后也会有需要的时候。而那三万元银元的现款,正好可以用来周转这段时间七十九标和督练公所的支出。 于是,袁肃最终接受了这三个条件,就这样与彭加勒达成了协议。 之后彭加勒倒是迫不及待的询问袁肃在军火方面的需求以及贷款的细则,由此可见彭加勒先前所说的“请示天津方面”仅仅只是一个说辞,实际上对方足以全权做出决定。 在贷款方面,袁肃立刻表示等到需要的时候会再谈这件事,自己现在并没有贷款的需要。他询问彭加勒关于东方汇理银行免费赠送一批军火,自己是否有选择的余地。彭加勒很直接的回答说,这批军火只能步枪,而且总价不能超过两万元。 很显然,如果之前袁肃只是选择要军火的话,他相信彭加勒开出的限制肯定会在三万以上。不过无妨,无论如何两万元也不是一个小数字,几乎没有多加思索,他告诉彭加勒这批免费的军火自己全部都要崭新的汉式步枪,毋须搭配子弹,过三个月后再运抵滦州。 按照他的估计,这批免费的军火最多只会有两百支步枪,子弹方面之前已经购买的足够多,所以毋须再另外购买。 之所以要在“三个月之后”才运抵滦州,是因为这段时间他不想浪费时间安置这批军火,等七十九标顺利独立之后,自己才能开始筹备扩军的事情。到时候这批军火适时运到,一切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 彭加勒听完袁肃的要求,他欣然的点了点头,带着微笑说道:“那就先这样定下来,三个月之后我会安排这批军火运送到滦州,如果袁将军需要更改日期,在这段时间里也可以随时来找我。那三万银元的现款,我会在七天时间之内如数送到袁将军手上。”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向袁肃伸出手。 袁肃略显得几分迟钝,不过最终同样站起身来与彭加勒握了握手。 “预祝我们合作愉快,袁将军。” “希望如此。” 袁肃并不是犹豫,只是暗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历史会对自己做出什么样的评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会尽其所能的肩负起一个中国人的责任,一个中国军人的职责。 中午,王磷同在自己府上设宴款待彭加勒一众人。散席后,彭加勒和史密斯博士等人返回招待所休息,王磷同趁着这个时候找到袁肃询问矿场合资的事情。 “袁大人,并非在下不支持,只是咱们滦州共和政府才刚刚成立,官库里根本没有多少余钱,洋人说是只许我们入股一成五,可这一成五究竟是多少谁也说不清楚呀。” 在小客厅里,还没等茶水端上来,王磷同已经有几分迫切的开口说道。 “撑死不过一、两万的事情,既然洋人能把设备和技术人员都带来,那就说明就算这矿场规模再小也是能赚钱的。照我说,只要王大人舍得这笔钱,将来少不了会有好处。”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在他看来,就算滦州政府没钱,王磷同自己也不会没钱。 “话是这么说,但袁大人,一、两万确实不是少数字,去岁滦州税收已经交到上头去了,就算要钱也得等到今年收上来才是。”王磷同愁眉苦脸的说道。 他当然不想在袁肃面前说这件事,不过眼下滦州政府确实没钱。要让他掏钱并不是不可以,但偏偏袁肃要搞什么官商合办,自己掏钱去顶官府的名义,等到分红的时候还要支出一部分给官库,这算是什么道理? “是吗?既如此,那就先从督练公所的公费里支一部分垫进去,到时候官库有钱了再填回来就是。”袁肃冷冷的笑了笑,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他没有强迫王磷同掏钱,既然王磷同煞有其事找自己来谈这件事,可见王磷同心里早有介怀了。 他之所以要让矿场官商合办,除了监督和干涉之外,另外还有一个简单的原因。在他看来,只要七十九标能够顺利独立,那滦州政府就是自己的私人政府! 第8章,毕业策论 几天之后,七十九标标部收到一封从保定发来的电报,通讯官将电文翻译出来,立刻派人送到了袁肃的办公室。这份电报是保定陆军预备大学堂发来的,标部通讯处深知袁大人一直对学堂的事情很上心,于是丝毫不敢怠慢。 袁肃在拿到这份电文时,不禁感到有几分奇怪,最开始他还以为学堂方面又来催促自己尽快返回,毕竟自上次回了一封电报直至今天,保定那边再无任何回应。然而,当他打开电文简略的读了一遍后,才发现电文依然是教练处总办胡龙骧发来的,而电文的内容正是告知此次毕业考核的策论主题。 陆军预备大学堂本届毕业考试在三天前举行,虽然因为大革命的缘故,包括袁肃在内有许多学员未能返回学堂参加考试,但学堂总务处方面依然按照程序和规矩举办了这次毕业测验,最终参加考试的学员一共不到四十人。 第一天循例进行的是“兵法操演”和“军事技能”两项测试,第二天才开展文化会考,其中也就包括军学策论。 本届毕业考试的策论主题由参谋本部直接拟定,因为考虑到国家政局正处于过渡时期,所以参谋本部故意增设了两个主题,其一为“时局论”,其二为“军事论”。前者只要求就国内时势撰写一篇个人看法,并无特定方向和限制,大可有感而发。后者则要求学员以“练兵”为主要论题,阐述一个军官该如何督练并管理士兵。 胡龙骧在电文里面还特意做了一些补充,提醒袁肃切莫小看这两个主题,既然这是参谋本部直接拟定的策论主题,那就绝对不会是逢场作戏、应付了事的形式。不过至于为什么,胡龙骧并没有多言。 经过这几次的信电往来,袁肃自然知道胡龙骧是有心的人,因此他不会把对方的提醒不当作一回事,事实上就算没有这句提醒,自己同样会认认真真的去研究策论主题。 此外,电文里面还提到目前毕业考试和学堂搬迁的进度。 截止于昨日,毕业考试的所有项目全部已经结束,除了第一天测验的几个项目是当天公布成绩之外,其余项目的成绩包括综合评核都将在农历二月二十六日公布。而成立合格的学员将会在四月七日参加毕业典礼,四月底之前由学堂总务处与陆军部批核学员工作调配。 学堂搬迁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毕竟陆军学堂在保定办学已经有四、五年之久,目前虽然还在一点一点整理北上,但除了速成班的课程要转移到北京学习之外,其余的工作暂时还是会留在保定这边。之前也曾提到过,学堂预计完成搬迁是在今年年底。 表面上来,这些后面的内容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只是袁肃心里很清楚,胡龙骧是希望他能够多了解一些学堂的近况,做为一名一直惦记学堂却不能返回的学员,自然多多少少都要保证与学堂方面有联系,只有这样才算是“学堂的自己人”。 对于他很感激胡龙骧,不管这位学长是不是因为顾及自己是袁世凯侄子,但能把事情考虑到如此周详入微,实在可以算作是一个老好人。 在看到电文最后一段时,胡龙骧还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尽管他不认为袁肃在事后补发一份策论答卷可以起到什么作用,但是对袁肃念念不忘学堂的教育之恩感到很欣慰。他希望袁肃能够认真撰写策论答卷,自己到时候则会尽可能将答卷递交上去,最起码也要争取一个评价,算是学堂方面对袁肃做出的回复。 当天下午,袁肃即先回了一封电报到保定,对胡龙骧一番千恩万谢,继而是承诺在一天时间之内完成策论答卷。这倒不是因为他是急性子,既然学堂答卷的时间只有几个钟头,自己当然要遵照这个标准来答卷,尽量做到与学堂考试的规定一致。 这个晚上他一直熬夜到凌晨两点钟,才勉勉强强的卧床休息了一阵,只是即便躺下来后也是辗转难眠。虽然他很清楚就算自己及时交出策论答卷,能够一鸣惊人获得破格毕业证书的机会依然是十分渺小,不过前前后后为这件事折腾了不少心思,断然不至于在这个时候突然放弃。既然不放弃,那就理应全力以赴的投入其中,争取做出最好的表现才是。 在脑海里将两篇策论的轮廓构思了出来,快到凌晨时总算迷迷糊糊睡着了过去。 次日天色蒙蒙亮,杜预跑来敲响了房门,提醒袁肃要赶去督练公所带队晨跑。 晨跑的习惯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之前袁肃都会很自觉的起床,不过因为昨晚睡的太晚,所以今天才误了时辰。 被杜预叫醒过来后,袁肃实在疲困难耐,本打算推了今天的晨跑,但是想到脑海里盘算着策论构思,生怕睡得太久会忘记,于是索性赶紧起床洗漱完毕。他打算借助晨跑醒一醒精神,然后一鼓作气把策论整理出来,下午的时候发出去把这件事了结了。 晌午时,汗湿了一身的袁肃从督练公所回到了标部大院,直接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把脑海里构思好的框架一点一点整理到纸张上面。 他先写出来的是“时局论”,定题为《务实论》。 事实上“时局论”对他而言是比较难写的一部分,因为这个命题考验的是对时势的认知,但又缺乏必要的方向限制,所以到底该认知哪一方面是一件很难琢磨的事情。再加上胡龙骧在电文里的“提示”,很显然参谋本部是故意借这次策论考试来考验学员的某些态度问题。 为了不冒险踩进雷区,袁肃这才决定写一篇关于中国政局和官场现状的策论,主要阐述大革命之后的人心浮躁虚伪、暗流涌动不止,以及间接的暗示出在表面上完整的国家背后,隐藏着极其严重的军阀割据隐患。 《务实论》的主要论据就是因为国体的变动,导致许多旧官僚和伪革命家浑水摸鱼,或附庸地方军阀,或假借革命之势占地为王。而这些人当中绝大多数只懂得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根本不肩负起职位身份的责任。这些现象实际上正在从一种政治模式快速的转变成一种势头风气,这意味着将会有更多官员变得腐败无能,国家由上至下会毫无作为、毫无公用。 第9章,玄机暗喻 在提出现象的同时,袁肃也没忘写出了改善治理的办法。他并没有抓住军阀割据、官场腐败的问题大做文章,毕竟这些情况不是一天两天,就算北洋内部的几位大人物,同样是手揽重兵、公权私用,犯不着在这一点上得罪太多人。 正因为如此,他才提出“务实”一说,提倡从精神层面改善国内政局虚伪浮躁的一面。这样虽然下笔不重,甚至连这篇策论的本身看上去都是满口虚言,可一则能顺理成章的带出该说的话,二则又不用显得自己太过“极端”。 总的来说,这篇《务实论》的论点是假,主要是借旁敲侧击的手法,来把国内现状危机一一点破一下,顺便还通过“务实”鼓吹中央集权,以中央政府的强势来克压地方政府的强势,从而消弱地方割据日益严重的局面。 第一篇策论成文之后,袁肃又花了一个钟头的时间反反复复斟酌修改,不光是为了检查错别字,同时还是将修辞手法、辞藻之类尽量归置合适。 为此,中午的时候他甚至没时间前去食堂吃饭,完完整整修改完毕时,一看怀表早已过了一点钟。食堂的伙食供应制度是他亲自拟定,过了时间那就没东西可吃,自己可不会坏了这条规矩。反正此时此刻精神奕奕,随即又提笔开始撰写第二篇“军事论”。 军事论对袁肃来说要简单的多,不仅有命题方向,而且身为军人又是分内之事,完全可以轻松应对。不过,若仅仅是为了混一个合格,那自然是十分简单,只是他要的不仅仅是合格,而是能够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 好在穿越来到这个年代之前,他曾经在军队里担任过士官,后来兵役结束后才转业去当刑警。无论是在军队担任士官还是后来转业为刑警,这两个身份对这次策论都有不少的帮助,自己相信以二十一世纪超前的军事理论和实践,足以写出一篇颇具超然的策论。 袁肃将军事论的题目定位《欧游练兵考》,虽然他没去过欧洲,不过现如今军队保送出国留学的军官多不胜数,随着洋人的到来也带来了不少关于西方国家的书籍,要解释这篇策论题目并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命题方向限制在练兵上面,不过袁肃昨天晚上经过生死熟虑,决定还是要在策论里面点出目前中国军队的弊病之处。 《欧游练兵考》的核心思想是“练兵的体质不如练兵的素质”,他列出日本、英国以及德国三国士兵的基本情况做为比较,此三国士兵除了有丰富的训练项目、训练条件和训练环境之外,同时还注重于士兵行为规范和文化教育。 素质是一个笼统词,它并不仅仅是指文化程度,也包含体能和思想境界。中国经历五千年封建的积淤,民智狭隘难开、民生艰苦困难、民心消沉自封,从根本上已经很难与列强国家相匹敌。再加上如今政局混乱,地方军权日益庞大,对征兵和治兵都缺乏严格要求,将领只知贪污奉承,士兵只求喂饱果腹。 在文章中,他甚至毫不遮掩的大胆放言:今日之国军,将懂内战而不懂御外侮,兵可内战而不可守国疆。 这句话表面上来看只是一腔热血的愤慨之言,却也是故意预示国家军阀混战即将展开。 要想练就强大的军队,就要从士兵的根基抓起,培养士兵的思想和观念,肃清军队内部不良风气。同时提高军营生活质量,杜绝歪风邪气和懒惰消极的习惯;每一餐让士兵都吃饱,军饷都能拿足;新兵训练结束之后,亦要坚持营中每日操练,正所谓一懒俱懒;将不正则兵不直,务以军法来振军纪,以军纪来树军风。 事实上贯穿全篇的许多内容,放在时下国情来看都是不能实现或是很难实现的事情。但不管怎么说,策论的总体思路还是在讲究“务实”,凡事一步一步的来,大部分军队不能执行,那就从小部分可以执行的军队先开始。 第49节 “军事论”写完之后,袁肃同样做了认真修改,随即将两篇策论仔仔细细誊写了一遍,总不能修改的痕迹到处都是便直接交上去,印象分都会扣去不少。整理完毕稿件,他去标部营楼文案室取了一封牛皮纸信封封装完毕,立刻派人送到城内邮局发出去。 两篇总计有数千字之多,字数太多可不能用电报去发,而且这属于私人信函自然也不方便用军用通讯,最多套一个牛皮纸信封以示重要即可。 转眼间已过春分,北方的天气虽然依旧凉飕飕,不过大风大雪的日子总算过去了,白日里阳光明媚,分明真正是到了春天的时节。 自从袁肃与彭加勒达成协议之后,有一段时间滦州并无什么大动静,然而就在今天火车站外却突然热闹了起来,从出站口拉出一车一车的大型物件,不少穿着西装革履的中国人和洋人出出入入。史密斯博士和彭加勒二人的身影,时不时的在人群中出现,指引着刚刚从火车上卸下来的物资向城外开去。 这一天城内的老百姓们算是开了眼界,他们平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洋人出现在滦州,甚至还惊奇的看到了两辆小洋车“呼呼呼呼”的开过街道。半大的小孩们欢天喜地的追着小车跑了一阵,坐在车上的洋大人、洋夫人们仿若驾车开进动物园似的,同样满脸笑容的享受着周围惊羡的目光。 在督练公所听到王磷同派来的人汇报后,袁肃算是知道洋人们要开始动工了。 就在当天傍晚,彭加勒果然派人来到七十九标标部,邀请袁肃到政府招待所一叙。 来到招待所大院,这里已经不像前阵子那么冷清,今天早上突然又入住进来不少人,有洋人也有中国人。袁肃在见到彭加勒后,后者向其引见了几位新面孔,包括两名领事馆的秘书官和一名矿务工程师,至于那几名新来的中国人有一些是留洋的学生,还有一些则是前不久刚聘请的技术师。 袁肃对洋人只是敷衍的应付了一阵,倒是对那些留洋的学生和中国技师们十分客气,甚至还抽空对这些人说了一些勉励的话,希望他们在帮洋人办事的时候不要忘本。 彭加勒告诉袁肃,白天的时候已经把第一批设备安排到了城郊,明天正式开始招工,预计四月之前便能开始动工。袁肃对这些事不是很感兴趣,不管是矿场也好还是考古也好,都已经不在他的关心之内,这些事交给王磷同来看着就行。 准备告辞时,彭加勒派来几名随从,抬着两口小箱子放到袁肃面前,他告诉袁肃这是之前承诺的三万元现款,一半是现大洋,另外一半是银锭子。 袁肃没有跟彭加勒客气,派人把箱子收了下来。不过在出了招待所大院后,他找到王磷同,把这几口箱子直接交给了王磷同。 “洋人找的是咱们一起办事,这些好处我自是不会独享,王大人你大可取一万元自己所用,另外两万元则存在之前督练公所的余款之中,我就不带回标部了。”他交代道。 听到袁肃把自己的两万元算进公款当中,王磷同纵然想要这一万块也不好意思要,当即连忙推说道:“袁大人这就把在下当外人了,既然是为了滦州做贡献,索性这三万元都算进督练公所的公款里面好了。” “大可不必,王大人你也是办事的人,洋人请咱们帮他们办事,咱们拿他们的报酬毋须手软。我做事向来分的清楚,我的那部分该怎么用是我自己的事,王大人的那部分该怎么用那是王大人的事。”袁肃一丝不苟的说道。 他当然可以不分给王磷同好处,毕竟给了王磷同也是吃喝嫖赌,不过自己没有三头六臂,很多事情都需要人手帮忙。如若连人情世故都分不清楚的话,还怎么拉拢人心效忠自己? 像王磷同这样思想品德不高尚的人,大道理是不能当饭吃的。对什么人用什么样的手段,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哎呀呀,袁大人您看这……要不然在下只取五千即可,另外五千仿效袁大人充作公用,一来不会却之不恭,二来也能尽一份心力嘛。”王磷同堆笑着说道,诚实的说他倒真没想到袁肃把三万块分给自己一部分,既然现在有了这份甜头,少拿一半也不算什么。 “王大人自己斟酌吧。”袁肃笑了笑说道。 第10章,学堂过审 当胡龙骧收到袁肃发来的信笺后,他没有急着把策论送去评核,而是自己先拆开了过目了一遍。无论如何,袁肃并不是按照正常程序参加毕业考试,甚至可以说完全就没有参加考试,就算他想帮忙,也得先知道袁肃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 初读第一遍时,不得不说胡龙骧没有看出什么值得眼前一亮的地方,只能说写的中规中矩,最多也只不过是有几分文笔罢了。假如袁肃是返回学堂参与考核,这两篇策论还是可以算作合格的,然而若要凭借这两篇策论得到学堂乃至参谋本部的欣赏,获得破格的机会,实在是还有一段差距。 正当他扼腕叹息之际,恰逢好友张联棻来学堂办事,顺道前来拜访。 张联棻同是陆军预备大学堂毕业(军谘府军官学堂),先前有一段时日也曾留校任职,不过后来x经黎元洪保举进入参谋本部担任局长。实际上他与胡龙骧不仅都是参谋本部的同事,之前还都是黎元洪的亲信部将,关系可见一斑。 进门时,张联棻正好看见胡龙骧拿着两篇文章叹息不止,于是上前询问。 胡龙骧没有把张联棻当外人,简单说了一些袁肃的情况,之后将手里的两篇策论直接递到张联棻手里。 张联棻一听说袁肃是袁世凯的侄子,当即没敢小看这两篇文章,认认真真读了一遍之后,他拧着眉头说道:“白诚兄,此子不容小视呀。” 胡龙骧疑惑不解的问道:“此话何解?恰才我也读过这两篇策论,华而不实、言而过虚,尽说的是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虽然看上去是一副满腔慷慨,可终究像是文人墨客般发发牢骚罢了,毫无用作。” 张联棻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道:“白诚兄,参谋本部这次别开生面的出了两道策论题目,难道之前你就一点没收到消息?” 他与胡龙骧都在参谋本部有职身,只不过胡龙骧一直侧重学堂教务方面,所以经常并不在北京方面办公。但不管怎么说,身为参谋本部的一员,参谋本部的内部消息理应多少是有所听说的才是。 胡龙骧立刻说道:“我岂有不知!这几年革命宣传处处皆是,学堂里面也满是传言。武昌打起来的那会儿,咱们学堂里的学员何贯中、李济深等人竟然私自潜出学堂,将漕河铁桥给炸断了,以至于京城的支援延误了许久了才送到前线。虽然如今清廷已经没了,但上面一定还是很介怀党人在军政界的影响力,所以才故意借这次考试来试探学员们的立场。” 张联棻微微颔首,继而十分认真的说道:“确实如此,既然白诚兄你知道这一点,却为什么看不透这两篇策论呢?” 胡龙骧愈发吃疑的问道:“馥卿兄,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联棻将手中的文稿摊在胡龙骧面前,指着其中一段说道:“此子以《务实论》为题,可文中时不时的穿针引线,点出当今时下的政局昏暗,然而仅是点出却没有点破,这分明是故意在遮掩。为何如此?不正是因为不想遭人猜忌嘛!” 胡龙骧听完张联棻的话,顿时有几分恍然大悟,随后接过文章再次掠了一遍。 略作停顿,张联棻继续说道:“白诚兄你刚才说这两篇文章华而不实、言而过虚,确实,我也看出来这一点,虽然此子提出了问题所在,但列出的所谓解决问题的办法只能说是无稽之谈,什么务实、什么改善兵士素质,这都是说起来简单,真要做起来可绝不容易。然则,请白诚兄试想一下,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一点,我相信此子绝非是书呆子,为何此子自己却看不出来这一点?” 尽管胡龙骧与袁肃素未谋面,但通过之前信电往来也能看出袁肃是有心思的人,更何况如果对方真是一个书呆子,那接到通知时早就应该返回学堂了,完全没必要逗留在外。 “你的意思……” “所以说,这分明是此子故意如此。要说此子提出的办法,虽然不切实际,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是需要经年累月的贯彻执行才能见效果罢了。” “原来如此,我也觉得这袁肃不是简单的人,凭他是袁大总统侄子的关系,只要回到学堂完成学业,毕业之后前途定能一帆风顺。可是他却执意留在滦州,推说公务繁忙无暇脱身,只怕必是有非常之志。”胡龙骧深沉的说道。 “除此之外,部里这次出两个题目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评核的时候要结合两篇策论一起来看,一则是避免抄袭、雷同的现象,二则是考验学员的整体观念。”这时,张联棻又补充的说道。 “是吗?这倒是新鲜。” “部里总得干一些正事吧,学堂是咱们大总统的心血,也是咱们北洋的血脉,自然是容不得有闪失的。再说说此子两篇策论,其实不难看出,这两篇策论颇能反应出一个道理,那就是务实精神。由此看来,此子也一定是一个能干实事的人物。”张联棻分析的说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或许……这正是他为什么不愿意返回学堂的原因所在。”胡龙骧若有所思的说道。 “白诚兄,咱们比较只是小角色,好歹此子有身份有背景,帮一个小忙留一份人情,总不会有错的。”张联棻颇有深意的说道。 胡龙骧看了张联棻一眼,一时思绪万千,没有再多说什么。 经过一天时间的考虑,胡龙骧最终还是决定帮袁肃在学堂方面活动活动,反正对他而言只是顺手之劳,既然当初自己特意给袁肃回了电报,那总得把这件事办彻底了才是。就算最终毫无结果也无妨,反正他并无什么损失,相反若是办成了,正如张联棻所言的那样,必然是能留下一份人情的。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胡龙骧带着袁肃的策论答卷到教务处、总务处到处走动,起初非但没有什么效果,甚至还遭到几位上司的呵斥。一个学员拒绝返回学堂参加考试,这已经等同于自动放弃学籍,再者只撰写了两篇策论又没参加其他测验,根本没办法进行综合评定。更何况,谁知道这两篇策论不是找人代写的? 到后来,胡龙骧不打算去争取破格的机会,退而求其次只希望能找评核官来给策论打一个分,这样自己也能给袁肃一个交代。然而就在找到一个担任评核官的老熟人时,不经意间说出袁肃是袁世凯侄子的身份,这位老熟人当即答应下来。 不仅如此,老熟人还优先评核了袁肃的策论,虽然与胡龙骧初看策论时一样,觉得这两篇策论只能算是勉勉强强,但考虑写作的人是袁世凯的侄子,自然不敢给出中规中矩的结论。 但若要给出一个优秀的评论,那必须由三位评核官一致认同方才可行。 这位老熟人思来想去,摆在眼前的讨好人情可不能错过,于是他煞有其事的找到另外几位同僚,说了袁肃的身份和事情的原由,并且还下功夫鼓吹这篇策论颇有深奥之处,拉着大家一起来评一评。 几位评核官当中倒是有一、两个眼光独到的人,确实觉得这两篇策论胆子很大,比起其他学员条条框框的思路要显得有新意。 在其他“时局论”的文章里,要么一开始高谈阔论,又是论国体、又是议政体,要么是言辞十分激进,大呼民主革命之言,像袁肃这样格调如此低下的论务实,实在是少见。至于“军事论”的文章除了个别几篇让人叫好,大部分依然是照本宣科,而袁肃的《欧游练兵考》要一分为二来看待,论点很好,论据却很俗气,不过内容中却时不时带着一些抨击主义,一看便能看出作者是有切身实地的认识。 至于其他评核官,要么跟胡龙骧的老熟人一样希望巴结袁世凯,又或者不想得罪这些权贵,要么是满腹经纶的读书人,一看袁肃两篇策论的辞藻文笔很到位,心里也就没有太大的障碍。于是,一时间许多评核官都表示这两篇策论可以评优。 正是因为这件看上去很巧合却又不巧合的事件,一下子在学堂里面传的沸沸扬扬起来。不仅学堂教务人员在议论,各科学员们也跟着议论。与袁肃同期的学员人数本不算多,就算是不同科相互之间大多也都认识,之前大家都只当袁肃是一个能扯淡的滑头,现在才知道原来对方真是袁世凯的侄子。 第11章,起事前夕 三月下旬的一天,陆军部终于传来命令,要求驻扎在东直隶一带的第二十镇即日开拔出关,返回旧有驻扎地。一应开拔用度,都由陆军部直接下拨到二十镇总镇处,限期十五天完成所有转移,并在命令后面强调叮嘱“不得有误”。 这一天总算还是到来了,中午时通讯处将唐山总镇发来的电报送到标部营楼后,消息很快便在整个标部大院里传递开来。驻扎在标部大院的大部分是第三营士兵,大部分士兵对这个消息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在那儿都是当兵,回到关外反而还更加熟悉一些。只不过一些军官或者听说过什么风声的士兵,立刻意识到七十九标即将发生一些大事。 袁肃刚刚从督练公所返回标部大院,人还没来得及下马,就看见陈文年带着几名标部军官匆匆忙忙赶了过来。来到近前后,陈文年简单快速的把陆军部的命令说了一遍。 跟着陈文年的这几名军官,都是之前参加滦州起义被拘禁在标部的下级军官,这段时间因为在标部帮忙,久而久之便与陈文年走的很近,如今已经可以算是陈文年的心腹亲信。 听完陈文年的话,袁肃略作沉思,随即翻身落马。他将缰绳交给杜预,自己则先跟着陈文年来到参谋处西营房。 屏退西营房的闲杂人等,只留下陈文年以及几名心腹军官,顺带的还把营房的大门关上。 陈文年沉着气向袁肃问道:“命令终归还是下来了,咱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为了筹备这件事,前前后后已经有一、两个月之久,袁肃当然早已想好了对策。他下意识的压低声音,不慌不忙的说道:“滦州这边我已经都应付好了,不管是官府还是士绅,都不会出什么岔子。现在关键还是咱们七十九标自身的问题,大家必然要下定决心做这件事才行,若稍有动摇便会前功尽弃。” 陈文年郑重其事的说道:“梓镜你放心,标部这里断然不会有问题,只是下面三个营那边就说不准了。” 袁肃说道:“赵复甄那边绝无问题,二营的话也不会有太大的困难,目前来看就只剩下三营。说实话,我是不打算留下三营,一来三营都是张建功的手下,跟我们是走不到一块儿的,二来咱们七十九标有一个营跟着大部队出关,多少能对上面有一个交代,犯不着说是整标人马都在闹事。” 陈文年点头表示赞同,他说道:“没错,一营和二营留下来足矣,索性让三营顶着咱们七十九标的番号回去,到时候总镇那边最多重新招募一批新兵来填缺就是。” 虽然说一营、二营已经占去七十九标一大半人员,再加上陈文年、袁肃等一众军官,七十九标基本上算是被解散了。但张建功好歹还有代理标统的身份,第三营也有数百人枪,对外依然可以保留七十九标的名义。 到时候袁肃这边最多算是“七十九标一部分士兵”独立,但七十九标本身却没有独立,这不仅让总镇面子上好过一些,同时还能最大化的降低这次行动产生的负面影响。 “我是这样打算的,明天我们去找张建功商量开拔出关的事,他若问我们到底是走是留,我们就答他自然是听从上峰的命令。然后安排撤离滦州的行程计划时,借口城外一营、二营需要一些时日收拾打点,让第三营先走一步。等张建功带第三营离开后,我便直接电告总镇,表示滦州政府与士绅再三挽留,我等只能继续留驻滦州周全此地治安。”袁肃好整以暇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此法甚好,少了张建功在这里碍手碍脚,我们办起事来要方便许多。不过,凡是只怕万一,万一张建功这厮执意要我们三个营一起上路,到时候该如何是好?”陈文年问道。 “这件事我也考虑过,毕竟现在标部大院这边已经是谣言满天飞,我们让张建功带第三营先走,张建功未必不会察觉出来什么。不过无妨,若张建功不肯就范,那我们就让一营和二营一直拖着,拖到总镇和其他部队全部离开直隶之后,到时候咱们撕破脸逼张建功走。”袁肃镇静的说道。 等总镇和二十镇其他部队先后离开直隶后,张建功区区一个营的兵力,在滦州又毫无根基,一旦袁肃对其撕破脸来,对方根本不能也不敢拿袁肃怎么样。而总镇和二十镇其他部队早已到关外,最多是以电文催告滦州这边。 届时袁肃只要四四六六把事情说清楚,以潘矩楹才接任二十镇统制没多久的情况,再加上对方与协统范囯璋之间的矛盾,其断然不会想在这个时候多得罪其他人,尤其还是自己这样有背景的人。这件事最终很有可能不了了之。 事实上,如果张建功脑子转的灵活一点,任由袁肃带着一营、二营搞独立,非但能送一个顺水人情,还可以一次性把七十九标反对自己的人全部甩掉。等回到关外后,七十九标肯定会重新整顿,到那个时候全标上上下下都是他张建功一个人说的算。可以说,这绝对不是一个亏本的买卖,关键还是要看张建功是什么心态。 陈文年听完袁肃的话,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认为这确实是一个周全的办法。 这件事商议已定,接着众人又讨论了一下一营、二营宣布独立之后的事宜,包括该打出什么旗号,部队上下又该如何重新编制,指挥层的构架是什么样,等等。当然,这些都只是简单的说了三两句话而已,虽然大家都很期盼能趁着这个机会飞黄腾达,可终归事情还没有办成,步子还得一步一步的迈。 次日一早,七十九标标部收到了一个消息,之前因为滦州起义而被调驻在滦州城北的八十一标的一个营,已经打点完毕先一步出发赶往遵化与四十协会合去了。这个消息对袁肃来说是好消息,他巴不得二十镇的人马都赶紧撤出关外,这样对自己的影响就会消弱许多。 此次二十镇撤回关外并不是没有行程计划,虽然经过几个月的折腾,有士兵逃跑也有军官被捕,但到底是五、六千人的大部队,自然不可能毫无规划的一盘散沙上路。然而因为总镇与四十协之间矛盾重重,总镇只能指挥三十九协的本部人马,四十协这边则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态度。 因此,原本陆军部规划的行程安排毫无作用,二十镇总镇只能临时起草行军方案。 潘矩楹决定先让总镇司令处乘坐火车先行出发,到关外后张罗各部驻营和接应工作。至于下面各标人马,则全部向邻近有火车站的城镇汇集,由各标标统会商达成火车的次序,再上报总镇这边领取相应的路费。 关于总镇行程安排的电报,就在接到八十一标出发的消息不久后,便传到了七十九标通讯室。通讯室李主任是站在陈文年这边的,他第一时间就把抄好的电文送到了参谋处西营房,并且还故意压住电报,打算在下午时才送到标统押房。 袁肃这天早上没有去督练公所,眼下正是计划的关键环节,他当然要留在标部大院,确保不会出现任何闪失。此时他正与陈文年在参谋处营房商议待会儿见张建功时的说辞,通讯室的电报送到后,二人快速的过目了一遍,随即他们的神色都有不同程度的凝重。 “总镇先退出关外是好事,不过命令各部人马集合到邻近有火车站的城镇,这可是可大可小的事情。”陈文年最先开口说道,说完之后,他伸出一只手摸着自己的下巴,陷入一副沉思的状态。 “这确实有些麻烦,遵化是没有火车站的,万一四十协的几标人马都跑到我们滦州来,对我们的计划可是影响甚大。”袁肃带着几分忧虑说道。 “可是,大人,城内八十一标的那个营,刚刚不是已经返回遵化去了吗?若他们要来咱们滦州,八十一标这个营就不应该走才是。”一旁的杜预忍不住插嘴说道。 “电报是今天早上才发来的,八十一标那个营昨天下午就在打点行李了,显然他们暂时没收到这份电报。就怕四十协的人得知消息后,会赶到咱们滦州来搭乘火车,出关的路可不近,总不能指望四十协会徒步上路。”袁肃说道。 “不过,此事未必就会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毕竟范协统与总镇颇有隔阂,平日里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斗气,如今总镇下来的命令,范协统那边有可能不会遵从。好歹是面子问题嘛,任谁都会有这样的想法。”陈文年算是安慰的说道。 “陈大人所言极是,眼下我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就按照原计划行事,先把张建功送走再说。”袁肃果断的说道。 ------------------- 第50节 【感恩节:特别感谢各位大大长久的支持,谢谢了。】 第12章,各有部署 随后,袁肃又吩咐杜预立刻去一趟督练公所和城外的第一营营区,代为向郭文远、葛金章和赵山河转告标部这边的安排。交代完毕,他即刻与陈文年一起出了参谋处营房,径直向标部营楼去找张建功。 张建功自打昨天接到上面的命令后,已经吩咐全标提前做好准备,等到进一步通知下来之后,便立刻遵照命令开拔上路。不过他的命令仅仅只有第三营在执行,北营区昨晚忙了一晚上,弄的整个营区一片狼藉,直到今天早上还是乱糟糟的一团。至于第一营和第二营那边,前者是把命令当耳边风,后者则是被陈文年拦下了传令兵,命令压根儿就没传过去。 来到标部营楼时,这座刚刚翻新不久的小楼,现如今又开始折腾起来。 来来往往的勤务兵正在把一些物件打包整理出来,许多房间早已经搬空了,而且看目前的架势,张建功似乎是要把这里的桌子椅子全部带走。 在标统押房见到张建功后,只见押房照样显得空旷了不少,不过桌子椅子都在,只是之前一些古董花瓶、字画之类的摆设之物一扫而空。袁肃和陈文年没有废话,直接切入正题告诉张建功,参谋处这边已经制订好了迁营方案,火车站那边业已安排好了车次,十天之内便能全部开抵关外。 要说感到意外,张建功还真是没想到袁肃会主动来找自己商议迁营的事。 不过,他不是笨人,同时也知道袁肃不是傻瓜,哪怕一时半会猜不透袁肃和陈文年到底在耍什么花样,但好歹能认定这两个人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可话又说回来,就算他心里明白这一点,可照样也不能把话挑明了。于是到头来他只好先跟袁肃、陈文年商议着,无论如何这是上面交代的正事,自己可不敢怠慢。 袁肃先把七十九标上上下下需要打点整理的细节说了一大堆,又把火车站方面送来的车次席位的情况介绍了一下,听得张建功毫无头绪险些昏昏欲睡。 随即,他话锋一转,把参谋处具体安排的上车日程做了交代。因为陆军部没有安排专列,所以此次二十镇开拔只能搭乘顺道的列车。而经过滦州开往关外的火车全是由天津和北京两地发车,途中还要经过唐山,到达滦州时能够空出来的车皮不多,所以七十九标这边必须前后分成四批次上车。 因为第三营就在滦州城内,而且还要负责保管重要的档案和设备,所以参谋处安排第三营第一批登车,第二营为第二批登车,第一营因为人多所以要分成两批登车。至于标部的物资、军马、粮草等物,则分摊到每一批登车的部队手里。 终于听完袁肃的“长篇大论”,张建功沉吟了片刻,继而缓缓的点头说道:“参谋处此番安排甚是合情合理,那就照这么来办吧。第三营什么时候上车?” 这下轮到袁肃和陈文年有几分意外,不过这种情绪仅仅只是一带而过,毕竟张建功只要稍微一点脑子,完全没必要在这个时候闹事。 袁肃平静的说道:“若张大人没有什么其他交代的话,大后天的下午便有一趟安排之内的火车在滦州停靠,到时候第三营便可以携带标部的一营物资登车。” 张建功说道:“那好,就这么决定下来,大后天第三营先走。” 袁肃又补充的说道:“考虑到三营要负责携带一些标部重要的档案,因此最好由张大人亲自坐镇照应才是,顺便张大人先行抵达目的地后,还能指挥安排接应工作。” 张建功露出了一个深意的笑容,说道:“这是自然,我必是要跟第三营一起走的。” 袁肃确实觉得这件事有些顺利,不过就算张建功耍花招他也不在乎,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拿枪逼着张建功滚蛋,料想事情也断然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从标部营楼出来,袁肃和陈文年神色都不轻松,二人皆由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不过谁也没有多说什么。陈文年先一步返回参谋处,召集自己的手下着手安排接下来的计划。而袁肃则向陈文年说了一声,自己要去一趟滦州政府交代王磷同一些事情。陈文年当然没有多问,只是见杜预不在,于是安排了一名听差跟着袁肃一起去。 与王磷同见面后,袁肃将七十九标现在的情况以及他的计划半遮半掩的说了出来。 王磷同是明白人,如果袁肃现在跟着二十镇一起走了,对于他来说同样是没有好处的,于是自己也不多说虚言,只问袁肃有什么吩咐。 袁肃让王磷同在两天之内收集滦州政府与地方士绅的请愿信,信的内容自然是滦州无兵屯守,黎明百姓惶恐不安,恳请有司留下一支部队镇守滦州等等。这些话越是冠冕堂皇越好,收集的越多也越好,目的就是制造一种声势。 对于王磷同来说,这件事不算太难,无非就是辛苦走动一下,他立刻点头答应下来。 交代好这件事,袁肃又顺便询问了一下那些洋人现在的情况。 王磷同说:“这些人每天都在郊区瞎折腾,也不知道折腾什么东西,那个洋博士带着一伙人到处挖坑挖洞,在南郊古城墙那边转悠了好些时日,还敲走了几块碎砖头。彭加勒先生倒是带着另外一伙人,主要在西南方向一带山林里活动。这些洋玩意的事情,我这老头子可是不懂的,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在干什么。” 袁肃叮嘱道:“挖坑挖洞什么的,就任由他们去挖好了,只要不是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就行。总之还是要盯紧一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王磷同连忙点头应诺了下来。 随后,袁肃告辞离开,紧接着快马赶往安山镇,事到如今自然也要向张举人打一声招呼。尽管他很清楚张举人淡泊名利,对滦州是否留驻一支部队显然不会像王磷同那样有看法,可不管怎么说张府经历过一场变故,再加上与袁家的亲戚关系,必然还是会帮这个忙。 与张举人见面后,袁肃没有直接告诉张举人七十九标的情况,只是旁敲侧击的透露了一些信息。他主要强调的是自己不愿意去关外,只想留在滦州这边干一番事业,以此先在张举人心中留下一个铺垫,等到事情发生的时候,张举人好歹心里有数。 虽然袁肃的这番话前后有一些不搭调,但是张举人还是听明白了局部的意思。对于他来说,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袁肃想留在滦州那就留下,随随便便向军队里说明一下情况,甚至自己也可以帮忙说说话,料定军队的上司也不会多加怪责。 他只当袁肃是来提前打一声招呼,为的就是日后需要张府在经济和政治上提供帮助罢了。于是,他很是欣然的表态:“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想留下就留下吧。今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钱也好,打通关系也好,大可来找老夫。你表叔叔虽不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滦州这里还是能说上几分话的。” 袁肃并不在乎张举人是否听懂了自己的话,他想要的仅仅只是张举人赞成自己留下来的一句话而已,有了这句话便有了可以交代的底气。 “多谢表叔叔,小侄断然不会让表叔叔失望,一定在滦州好好做一番事业,竭尽所能为滦州做一番贡献。” “甚好,甚好,男儿就该有这样的志向。” 第13章,不合时宜 是夜,唐山,二十镇总镇司令处。 从昨天早上开始,总镇营区以及唐山周边其他的几个营区便一直忙碌不休。 不得不说,从关外调入直隶这几个月里,着实让二十镇经历了许多事故,先是兵谏后又起义,清王朝算是折腾没了,但是对于二十镇来说也着实够呛。因为兵谏司令处遭到了一次大换血,直至今时今日高层军官们都还没缓过神来。 现在总算可以回老家,远离近畿是非之地,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大家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因此,从总镇到协部,从协部再到标部,无一不是积极的收拾行囊、整理装备,巴不得能够早一天登上火车回到关外。 此时已经是接近九点钟的光景,换做往常时候司令处大部分营房早已熄灯灭火。如今潘统制新官上任,自然容不得总镇这边有什么闪失,因此在纪律上抓的紧,大伙除了早早洗了休息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 可是今天却大不一样,整个大营里依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处处可见人影走动,时不时也有能听到各式各样的碰撞摩擦声,就彷佛正在筹备一场晚会似的。 总镇大营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整理,单单战马就有百余匹,另外还有三门小口径的火炮以及配套的炮弹,前前后后要分多次才能输送完毕。而为了赶上明天早上的第一趟火车,全员都必须抓紧时间把优先转移的东西清算出来。 统制官押房里,潘矩楹正与几名后勤军官检查物料清单,明日一早他将带领总镇的部分军官乘坐第一趟火车返回关外。虽然该交代的工作都已经交代了下去,该打点的事情也都由下面在负责,然而此时他心中依然有一股烦躁不堪的情愫萦绕不去。 他好不容易熬到今时今日的官职,却没想到事情根本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统制官的座位屁股都还没坐热,各式各样的麻烦接踵而至。 过去的事情倒罢了,好歹从明天开始二十镇便会陆续开拔返回关外,关内这些烂摊子信手推的干干净净就是了。只是四十协协统范囯璋的问题,这可不是回到关外就能解决的问题,相反,他甚至已经意识到这会发展成为更长远的斗争。 每每想到这一点,他都禁不住的心烦意乱,不管怎么说自己身为最高长官,居然连这点脸面都挣不回来,实在是可恨可气。然而生气也无济于事,谁叫范囯璋不仅是老资历,同时又有直系的政治背景呢。 这时,有人在押房敞开着的门板上敲了敲。 潘矩楹扭头向门外看去,只见是自己的副官阎景峰,他问道:“什么事?” 阎景峰没有急着回到阎景峰的话,而是迈步走到跟前,压低声音说道:“大人,刚刚收到滦州发来的电报,七十九标那边可能又出事了。” 潘矩楹立刻拧起了眉头,没好气的说道:“又出事了?在这个时候?” 阎景峰没有接话,只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在场的那些后勤军官。 潘矩楹会意,二十镇正在转移的节骨眼上,就算天大的事情也要压到关外再处理,断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太过声张。当即,他转回过身来,对众军官说道:“今天就先这样,其他的事情你们下去后再商议一下即可,都散了吧。” 众人很识趣,一个个应了一声,随后快步退出了押房了。 潘矩楹再次向阎景峰问道:“到底又出什么岔子了?” 阎景峰将手中的电报文件递到潘矩楹手里,他不动声色的说道:“电报是七十九标代理标统张建功发来的,按照电文里的意思,他是要检举标内有人勾结洋人,并且阴谋煽动标下士兵脱离二十镇。” 听到这两个罪名,潘矩楹连看电文的心思都没有了,脸色顿时显得愈发凝重起来,震怒的问道:“什么?谁这么大胆子?” 阎景峰是有脑子的人,他故意说道:“张建功检举的人正是袁肃袁梓镜。” 眼下总镇这边只是收到了一封电报而已,至于事情真假尚不清楚,再者现在二十镇上上下下都知道袁肃的来头,这么大的事情可不能随便乱说话。因此,他才很有用意的在话里加上“张建功检举的人”。 潘矩楹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脸色再次一变,惊讶不已的说道:“袁肃?怎么会是他?好端端的,他又瞎折腾什么?” 阎景峰下意识的说道:“大人,这件事尚且不知道虚实,无非是张建功的一封电报而已。现如今民国都成立了,下面那些人断然没理由再闹什么革命,因此就算真有其事,相信也不会是想象中的那么麻烦。” 缓缓吸了一口气,潘矩楹先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他确实很认同阎景峰的话,再者袁肃是袁世凯的侄子,之前滦州起义时还曾经率兵镇压革命党,理应不会做出什么忤逆之举才是。可是回头又想,尽管他看得出张建功是一个奸猾小人,可一来张建功也知道袁肃的身份,二来检举勾结洋人、阴谋兵变这可是大罪名,张建功有这个胆子敢造这个谣吗? 思来想去,这次事情必然不会是空穴来风! “哪里有这么简单!真是不得让人安宁,我们明日就要上火车了,却在这个时候闹出这样的事,这教我怎么处理,教我如何向上面交代?又该向上面交代些什么?”一念及此,潘矩楹不由再次动气起来。 正如先前所考虑的那样,要出乱子也得等他回到关外在出,最最起码也应该是自己上了火车之后。只要他的人离开了直隶,到那时候该敷衍的能敷衍,不能敷衍的好歹有一个说辞,就推说自己在行途中毫不知情。 现在这件事不仅仅发生的不是时候,而且还是牵扯到袁世凯侄子的大事,让他处理不是,不处理也不是;处理的好会的罪人,处理的不好也会得罪人! 第14章,总镇反应 “张建功这厮实在不会做事,想想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乱说话。如若不然,先把这件事压下去,等过几日再往上面报?”阎景峰试探的说道。 “不妥,万一张建功说的事情是真的,弄不好那袁肃这两天就折腾出事来,一旦惊动了上面,我们这边同样不好交代。”对于潘矩楹来说,事情麻烦就麻烦在这里! 阎景峰一时沉默不语,他并非无言以对,只是需要慎重的把这件事再分析一下。 张建功在电报里把事情说的有模有样,袁肃这段时间又是结交地方豪绅,又是跟洋人暗中交易,还私下购置了一批军火。并且阴谋之心昭然若揭,已经挑明的将要趁着二十镇转移之际,策动七十九标留驻滦州自树一帜。他甚至把洋人的名字,以及参与阴谋的军官都列了出来,后者几乎就是除了张建功之外的整个标部人员。 阎景峰很清楚现在国内各省各地的情况,清王朝宣布退位之后,军政府、革命政府等等如同雨后春笋一样遍地皆是。但凡有人有枪的,都可以占领一片乡镇自立为王。他从张建功的描述中不难看出,袁肃正是要做同样的事,自立门户当一个地方领袖。 要说能在直隶近畿干出这样的事来,也只有袁肃这种人有这个胆量和可能性。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他略作迟疑一阵,随后还是鼓起一股底气说道:“大人,依在下来看,倘使袁肃真相留在滦州自成一个系统,索性就做一个顺水人情,由得他去。无非就是少了一部分兵官而已,回到关外再另行招募,并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还能借口向上面讨要一笔募兵置物的经费。” 潘矩楹仔细斟酌了一番,摇着头说道:“不可,还是那句话,就怕事情闹的太大惊动了上面。要说他只是带几十个、百来个兵走,这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也不会计较太多。可是你看看电报上面的这些名字,参与其中的人几乎就是整个七十九标标部,他若是把整个标都策动独立了,这事还了得吗?” 阎景峰缓缓的点了点头,不过他又说道:“就算惊动了上面,谁又能把袁肃怎么样?他们都不能把袁肃怎么样,更何况我们?到时候要找人背黑锅,大不了就说我们是上了火车才收到电报,责任全推给张建功这个二愣子扛下来,他是七十九标标统,治下无能,责无旁贷。” 潘矩楹自然是恨不起来袁肃,所以他只能恨张建功,这缺心眼的二愣子净只会在背后干一些龌龊的事,就算要检举也应该分清楚时候才是。要说把责任都给张建功,他心里一点都不会有同情,相反还会大骂这厮活该背时。 只是他终归是新官上任,之前二十镇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故,现在又出了这桩事,实在是有一种积罪难疚的担心。 除此之外,他现在还要担心范囯璋那边会借题发挥。前阵子滦州起义的事情自己着实了捏了一把汗,运气的是,好在没过几天八十一标一个叫冯玉祥的管带也跟着闹起义,一来一往算是扯平了,范囯璋自然没了借题发挥的口实。 可是今天要是袁肃这件事闹起来,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以他与范囯璋之间的种种矛盾,再加上范囯璋在中央有人照应,必然会咬住这件事不放,甚至还会添油加醋、小题大做。 “巍山,我也不想得罪太多人,可就算我放过这件事不理,姓范的那边会老实吗?” “这……唉,要是这么说来,这件事还真是麻烦了。”阎景峰缓缓的点了点头,语气凝重的说道,他当然知道潘矩楹这番话的意思。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真是让人着急!” “要不然……大人凌晨时发一封电报到北京,把这件事直接上报到大总统那边。大总统是明白人,一则可以理解大人左右为难的处境,二则也能知道这是一个什么事。索性到时候让大总统来处理袁肃的事,袁肃是他的侄子,无论是从轻处理还是从重处理,外人都不敢乱嚼舌头。”沉思片刻后,阎景峰随即又出了一个主意。 “这倒是一个可行的办法。”潘矩楹若有所思的点头说道。 与其等着事情闹大了让上面知道,还不如直接先一步上报到上面去,而且上报的不是陆军部,是径直的到袁大总统那里。袁肃是袁大总统的侄子,叔父管侄子不仅是天经地义,而且也不会闹出得罪不得罪人的事情。 至于袁大总统怎么处理那是次要的,包庇纵容也好,严惩效尤也好,反正这件事他交代上去,自己好歹是尽了职责。虽说这件事做的不地道,而且还会直接开罪袁肃,不过他倒是可以在上报的电文里面大事化小,给彼此都留一个余地。 “那在下这就先去把电报拟出来?”一旁,阎景峰问道。 “不,我亲自来拟,尽量避重就轻得了。”潘矩楹说道。 第51节 阎景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缓缓的点头应了一声。 处理好总镇大营这边的一些紧要事情后,潘矩楹便开始准备电文。他故意说是在上车之前突然收到这份电报,因为时间紧迫,自己没办法第一时间组织调查,只能等总镇回到关外后再派人专案深究,因此先发出这份电报向上级打一声招呼。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越级直接向大总统汇报,这种事彼此意会即可,没必要把话挑明。 关于袁肃的情况,自己也没有大笔特书,只说经人举报袁肃可能会拒绝返回关外,意图带领麾下亲信在滦州驻防。而勾结洋人的事情只是一笔带过,说是有待调查方可澄清事实。但凡遇到敏感的内容,都会在前面加上“七十九标代理标统张建功言”的字样。 电文准备妥当,潘矩楹派人送到通讯处去,嘱咐过了凌晨十二点之后再发出去。如此一来,这份电文发到北京被翻译过来时,应该是次日早晨,那时候二十镇总镇这边早已登上火车向关外出发去了。 第15章,挑明来干 就在潘矩楹带着总镇部分军官乘坐火车离开唐山的第二天下午,一封从唐山寄出来的邮件突如其来的送到了滦州七十九标标部大院。 如今标部大院显得空旷了不少,该打包、该整理的物件大多已经准备妥当,眼下全部堆积在北营区的库房里,就等着明天下午送到火车站装进车皮里去。 正因为迁营的事情,这几日驻扎在标部这里的第三营士兵们一个个愈发消极,既然已经决定要撤走,什么防务、什么职责、什么值勤都是屁话,这些正经事还是等回到关外再另行安排好了。以至于邮差送来信件时,前后拖延了好几个钟头才送到参谋处。 信件上面没有写明收信人,只写的是“参谋处收”。 送到西营房时,几名军官都不知道该由谁来拆看,只好等陈文年过来后才交了上去。 陈文年拆开信封看了一遍信函内容,脸色顿时大变,赶紧喊道:“去,快去把袁参谋找过来,快去快去!” 片刻过后,袁肃从后面的营房赶了过来,还没进门陈文年便快步迎了上来,把手里的信函塞到袁肃手里,并说道:“你先看看,这是潘大人的副官阎巍山写的私信。” 袁肃听到写信人的名字,不由拧起了眉头问道:“阎副官写的私信?阎副官前天不是跟潘大人回关外了吗?” 陈文年指着信封的封皮说道:“信函的落款日期是前天,但是邮局等级的日期是昨天,很显然是阎巍山故意这么安排的。” 袁肃心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没有再多说话,快速的阅了一遍信函内容。 这封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告知总镇已经收到“七十九标代理标统张建功的检举”,因为总镇事务繁忙,这件事暂时无法彻查,一切要等总镇返回关外安顿罢了后再另行处理。同时还郑重其事的提到,此事在三天前上报到北京铁狮子胡同外务府衙门,这封信仅做通知。 看完信函后,他顿时感到心头一凉,自己最不希望的就是这件事闹到袁世凯那里,潘矩楹倒好,一下子就直接捅了过去,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梓镜,现在怎么办?真没想到张建功这厮竟卑鄙到如此地步,表面上什么都不说,背地里阴着使坏事,哼,真是可恨至极。”陈文年忍不住痛斥道。 袁肃现在明白了上次商量行程计划时张建功为什么没有反对,但是却不明白张建功究竟是什么心态,难不成这小子真希望自己和陈文年留在标部跟其处处作对?纵然张建功没什么文化,可也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 先冷静了一下头脑,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手里的这封信函上。 阎景峰为什么要写这封信?又为什么要拖延几天才发过来? 其实只要仔细思考一下,事情并不是那么难理解。既然写了这封信,而且在信的末尾还特意提到“仅做通知”,显而易见目的就是要让袁肃这边有一个了解,以便先一步做好应对的准备。之所以拖延几天,则可以理解这件事没有疏通的余地,该上报的还是要上报,该处理的还是要处理。 简而言之,潘矩楹既不想得罪人,也不想承担包庇纵容的责任! 由此可见,哪怕总镇那边把这件事捅上去了,可好歹也摸清楚了潘矩楹的态度。摆在眼前最重要的问题只剩下袁世凯这一环节,只要能把这位“叔父大总统”应付过去,接下来的所有事情都能顺利的解决。 “既然张建功已经撕破脸了,我们一不做二不休,今天就跟张建功摊牌。让他明天老老实实的滚蛋,要不然咱们就不必再对他客气了。”考虑到这里,袁肃果断的做出了决定。 “可问题的关键不在张建功这里,这厮只不过是一个小角色,他难不成还敢带兵扣住我们吗?现在总镇把事情上报到了京城,这事眼看要闹大了,万一上面追责下来,我们又当如何应对?”陈文年认真的问道。 “陈大人不必太过担心,早之前我们不是已经预料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状况,应对之法当然是有的。我现在就去找一趟王大人,把滦州官僚士绅们的请愿信拿过来,加急先发到保定总督府去。这事就算是直接上报到我叔父那里,我叔父必然也会先责令直隶总督来处理,只要应付好总督府,这事就算解决了一半。”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 “希望如此吧。”陈文年沉重的点了点头,就目前看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袁肃身上了。 “我这就去,回来之后你我再去找张建功。为了保险起见,陈大人即刻派人去一趟督练公所,告诉郭伯济和葛仲文,让他们二人马上点齐一队民兵到标部附近等候命令,对外就说是特别训练。”袁肃补充的说道。 陈文年当然知道袁肃不是想要跟张建功火拼,只不过是制造一定压力罢了,他立刻点了点头,答应亲自去南郊走一趟。 交代完毕,袁肃和陈文年分头行事。 前天吩咐王磷同办事,到今天正好过了两天时间。虽然搜集请愿信的过程不是很顺利,但劳神费力一番游说,终究还是没有辜负所托,毕竟事关重大,王磷同一丝一毫都不敢怠慢。 袁肃来到王磷同府邸见面后,随意检查了一下请愿信的情况,数量并不算少,粗略的算去也有百十来封之多。再翻看署名,有个人签名也有团体联名,滦州政府及其下属的县府、镇府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写了信;至于士绅名流们,都只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倒是有几个谘议局的议员在内。 反正这些信是要送到保定去,料想直隶总督也不可能了解每个人的底细,制造声势唬唬人还是没有大问题的。 袁肃没有在王磷同府上多留,不过临走时他又嘱咐王磷同,让其以滦州民政长的名义发一封官电到省府,把请愿信的事情告知一下,并且随便说两句支持和期盼的话语就行。王磷同正想找机会在省府那边露一露脸,好让省府知道自己现在是滦州民政长,正好这是一个机会,于是忙不迭的拍着胸痛答应下来。 回到标部大院时,陈文年还没有回来。 袁肃让杜预召集参谋处的听差、军官,一起整理带回来的请愿信。 之后,他将这些请愿信扎堆打包封好,并且又专门写了一封陈情信,先将滦州目前的情况做了简要说明,随后又把之前滦州发生严重匪患的事情重提了一下。在信文末端,他用一种比较隐晦的手法表达自己将会遵照民意,率领“自愿留下”的士兵共同驻防滦州,算是向张镇芳打了招呼。 他叫来标部的通讯兵,又委派了一名军官一起,连夜乘坐火车把请愿信和陈情信送到保定总督府。除了信函之外,电报自然也是要发一封过去的。他再次亲笔拟好电文,只是做一个简单的通知,让保定那边知道一个大概,顺便负责接待一下送信的官兵。 刚刚忙完这一切,陈文年和郭文远就大步流星的走进了西营见到了袁肃。 “大人,队伍就在火车站外的小广场上集合完毕了,葛仲文留在外面指挥。”郭文远立刻把情况说了一下。 “辛苦了,看天色也不早了,只怕民兵兄弟们今晚要留在这边过夜。伯济,你预先安排一下,搭帐篷也好,在附近借宿也好,别让民兵兄弟们没个着落。”袁肃说道。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郭文远干净利落的说完话,转身又大步走了出去。 “陈大人,我们现在就去找张建功把话说清楚。”袁肃语气认真的说道。 “走,这就去。”陈文年早就想跟张建功撕破脸然后痛骂对方一通,不管这件事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总之眼下先豁出去了。 袁肃带着阎景峰的信函,与陈文年一起出了参谋处,径直的向标部营楼前去。此时已经是接近下午五点钟的光景,来到营楼后却没有找到张建功,一询问才知道张建功早已经回宿舍准备吃饭了。旋即,二人又出了营楼,向北营区的标统宿舍赶去。 然而刚刚来到北营区的路口,迎面快步走来七、八个人,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建功。 第16章,知难而退 原本张建功确实准备吃晚饭去,哪里知道忽然有人来通报,说发现火车站小广场上出现大队荷枪实弹的人马,从着装来看应是督练公所的民兵。他知道这个点根本不是民兵训练的时候,猜测可能要出事,因此才急急忙忙召集一众手下赶出来,打算找袁肃问个清楚。 没料到刚走到这里,居然与袁肃、陈文年碰了一个对面。张建功眼尖,一眼看出袁、陈二人的脸色不对劲,顿时心中发虚起来,料定确实是出了大事。要知道袁肃是袁世凯的侄子,就算事情闹得再大,他也不能把袁肃怎么样,相反袁肃倒是可以把自己折腾一番,这可是十分要命的一个情况。 未等走近,张建功抢先一步堆上笑容,乐呵呵的说道:“哟,袁大人,我这要去找你呢,真是巧了,袁大人上北营来这是有什么事吗?” 袁肃不等张建功话音落定,冷冷的回道:“无他,正是来找张大人你说事。” 张建功打了个哈哈,问道:“是吗?袁大人找我有什么事情要商量?” 袁肃来到张建功面前站定,甩手将手里拿着那封信丢到了张建功面前,斥问道:“我本与你无冤无仇,你竟然暗中伤人!既然一定要把脸撕破了,那咱们索性就把事情摊开来说。” 说话的气势咄咄逼人,彷佛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似的。 张建功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才猫腰捡起了地上的信笺看了几眼,然而因为大字不识几个,看了半天没看明白,只好又交到一旁一名手下让其代看。那手下接过信过目了一遍,脸色顿时吓的铁青,一时不敢声张,附在张建功耳边快速的说了几句话。 “什……什么?这……总镇那边怎么会……”张建功听完手下的话,禁不住的生出一身冷汗。他万万没想到阎景峰会把自己举报的事情以信函的方式通知袁肃,不管总镇到头来如何处理自己的举报,但由此已经可以猜出总镇对待袁肃的态度。 这次当真是抓鸡不成反蚀把米! “张建功,你倒是有胆子把这件事捅到总镇那里去,那我们之间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今天我和梓镜就给你一句死话,第一营和第二营是不会回关外的,你想怎么闹都成,大不了就鱼死网破。”陈文年怒气冲冲的吼道。 “这,你看,这事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张建功连忙推脱的说道。现在陈文年和袁肃都把话挑明了,而且总镇那边显然是偏向袁肃的,再加上火车站小广场上集合的一大队人马,不管怎么看都是对自己不利,该装孙子的时候还得装孙子。 “还能有什么误会,该说的话都已经挑明来说了。我们的意思很简单,也不会为难你,明天你照样收拾东西走人,但是标部的物资你休想带走一分一毫。你要是不服气,那就继续向总镇举报去,看看谁怕谁。”陈文年下狠气的说道。 张建功畏怕的人无非是袁肃一个罢了,陈文年现在狐假虎威在一旁指手画脚,自己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他早就看陈文年不顺眼了,此刻陈文年跟着袁肃要造反,竟反而理直气壮,这算个什么事? “陈文年,你他娘的什么态度,老子堂堂七十九标标统,标里发生的事岂有不管的道理?你们一个个胆大包天,公然策划兵变,这是杀头的罪,老子没逮捕你们已经是念旧情了。怎么,还真以为老子不敢治你吗?”一时怒火攻心,张建功忍不住破口反驳道。 “你倒是试试看!”陈文年不甘示弱,捏紧拳头向前跨了一步。 张建功本以为自己这边人多,可是当陈文年作势欲动手时,身后的那七、八名手下都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彷佛突然被人点了穴似的,连大气都没人敢喘一口。 这些手下虽然知道标部大院多是第三营的人,可一来陈文年是七十九标的老资历,二来又有袁肃站在一旁,三来想到火车站外的民兵和第一营、第二营的人马,真要硬碰硬倒霉的只能是自己。再者他们也都清楚张建功的为人,若是闹出事故上面追究下来,张建功必然会找自己等人来背黑锅。 于情于理,谁都不愿意沾这趟浑水! 看到这个阵势,张建功立刻又熄了火,真没想到关键时候这帮手下竟然如此不顶用。不站出来护着就算了,却连出声说句话都没有,实在是丢人现眼。 这时,袁肃再次开口说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我们留在滦州不回关外,对你来说并不是坏事。至于标部的这些物资,等你们回到关外之后把事情向上面交代清楚,上面难不成还看着你们一个营人马饿死不成?到时候该补的就补,该募的就募,你并没有什么损失。” 张建功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既然他斗不过袁肃,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想办法赶走袁肃。这次袁肃和陈文年企图率兵独立,正好解决了所有眼中钉、肉中刺,虽然会让七十九标失去大半人马,可毕竟这些留着这些人马也不会听自己。 他之所以最终还是将这件事举报上去,一方面是开脱责任,七十九标发生兵变这么大的事,自己身为标统居然毫无作为,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终归是一个小心眼的人,平日里早已经看不惯袁肃、陈文年这些人,总要在撤回关外之前找一个机会打击报复一下,发泄一番心头的怨恨。 然而,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再闹下去不仅没有意义,甚至弄不好还会有性命之忧。他看着对方二人的表情,尤其是陈文年暴怒的情绪,生怕会一时气恼拔出枪来。第三营大部分士兵的枪里可是没子弹的,而袁肃是曾花钱购置了一批军火,据说民兵训练营每日都是用实弹来进行训练,一旦火拼起来自己毫无胜算。 不敢多做犹豫,他连忙又对袁肃点头哈腰起来,说道:“袁大人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是……这件事可不是小事,袁大人您……万一有什么担待……呵呵,我没其他意思,就是为袁大人您担心嘛。” 袁肃看着张建功这副嘴角,心中愈发嫌恶,他冷哼一声,一点都不客气的说道:“毋须你多管,我自然会向我叔父做一个交代。” 张建功连连应道:“是,是是。” 说完话,袁肃也不多留,与陈文年立刻转身离去了。 张建功在原地呆愣了一阵,只感到后背渗湿了一片,即便袁肃和陈文年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心头仍旧惶恐不已。不仅仅是袁肃和陈文年撕破脸带来的压力,同时更是为回到关外该怎么向上面交代忧心忡忡。一想到阎景峰的那封信函,他顿时愁得不行,总镇那边摆明是要让自己背黑锅了。 “大人,现在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算了?”一名第三营的军官凑上前来问道。 “是啊是啊,刚才那姓陈的实在太嚣张了,这件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另外一名军官也跟着附和说道。 “要不然,今晚咱们召集人马,来一个出其不意,把陈文年和袁肃都绑了!”王队正忙不迭的说出一个计谋来。 张建功现在真想抡起巴掌给这些人几个大嘴巴,刚才一个个都死人似的不说话,现在看到人家走了又彷佛来了精神似的,实在是可恨可气。 “绑了之后呢?送到哪里去?你们一个个没脑子的蠢货,净只会出这些馊主意。他奶奶的,都滚蛋,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上路。” 袁肃和陈文年回到参谋处后,二人并没有闲着,虽说张建功已经表态不会在招惹他们,可只要这件事一天没有落定,谁也不敢打包票说没事了。当即,他们吩咐了参谋处的军官去清点标部大院里愿意留下来的官兵名单,既然此事敞开来了,那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 至于堆积在北营区的标部物资,袁肃不担心第三营的人明天会偷偷带走,且不说他和陈文年明天会看着标部大院,更何况火车站小广场上还有一大队荷枪实弹的民兵,想要带走大件的物资可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无非是在口袋里、衣服里掖着藏着一些小东西罢了。 第17章,获其消息 保定直隶总督府收到滦州发来的电报,正是在袁肃发出电报后的一个小时。 虽说此时时间已晚,不过总督府通讯室还是将电报送到了张镇芳手里。这份电报的内容是经过袁肃特意斟酌之后拟定下来的,言辞和描述自然不会太严重。因此张镇芳简要的看过电文,却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既然袁肃要留在滦州巩固当地治安,这是好事,前阵子滦州刚出过事,确实应该加强防务了。 再说,以袁肃的身份背景来办这件事,不管是真想做事实,或者只是想浑水摸鱼,又或者是三分钟热度,直隶总督府这边都可以送一个顺水热情。 至于电文中提到明天会有专员送来陈情信和滦州地方的请愿信,张镇芳虽然只当是走走形式、做做样子,不过还是特别吩咐了下去,明日好好招待一下从滦州来的专员。 第52节 到了第二天早上,七十九标派来的专员找到总督府,将袁肃亲笔写的陈情书和一包请愿信转交到了张镇芳手里。张镇芳倒是抽空见了一面送信的专员,询问了一下这件事的情况,专员自然没有多嘴说漏什么话,只是像模像样的说了一下滦州群众热情难却,以及袁肃深得人心等等之类的话。 听了这些话,张镇芳随意的夸奖了几句,继而又用长辈的语态让专员带话回去:“你等回去之后告诉梓镜,让他好好干一番事业,身为表叔叔我自是对他颇有期望的,万万不要辜负一番心意。等滦州那边都安顿好了,再让他拍一封电报过来简单说说是什么情况,我必然会保他一个像样的职衔。” 专员连连应诺道谢,心中暗喜不已,有了张镇芳这句话何愁大事不成?今后好好跟着袁大人,飞黄腾达的日子不远了。 虽然直隶总督这里并没有什么大碍,相反还得到了张镇芳的口头支持,然而当二十镇总镇将滦州的情况上报到京城时,事情却并不是那么顺利。 唐山发往北京的电报是在第二天早上整理出来,然而这份电报并没有立刻送到袁世凯的办公桌上。如今袁世凯身为中华民国大总统,每天要处理的公务多不胜数,像这种越级上报的电文如果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甚至都有可能被忽略不计。 铁狮子胡同外务府衙门通讯处的官员在读这份电文时,只觉得电文内容描写的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既然牵扯到近畿的军务,因而还是得递到秘书处再过一道。秘书处检阅过电文后同样觉得不是什么要紧事,所以一直押了好几天才交到秘书主任张一鏖手里。 张一鏖在看到电文里涉及到的人是“袁肃”之后,总觉得这件事可大可小,当初是他怂恿袁大总统认了这个侄子,可是很显然“这个侄子”实在太不安分。之前一直催其返回保定陆军预备大学堂,然而对方却一拖再拖,现如今又折腾出兵变的事来,当真是胆子越来越大。 要知道袁大总统刚刚宣誓就职临时大总统,无论如何都要先做一个表率,更何况滦州是近畿之地,哪里就这样打着“袁大总统侄子”的旗号胡作非为?不仅让大总统颜面上过不去,而且也着实摸不透这年轻人的心思,谁知道今后会不会有更大的野心? 考虑到这里,他立刻整理了一下今天要办理的公文,将这份电文夹放在其中,然后快步赶到西院的书房与袁世凯见了面。 早在三月十日的这天,袁世凯正式在外务府衙门宣誓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这段时间他仍旧留在外务府衙门这边署理办公,又是与洋人商议贷款,又是跟南京方面周全,甚至还要争取把总统府安定在北京。 自打宣誓就职之后,直至今天他都没有离开铁狮子胡同半步,堆积在案头上的文件永远看不过,每天还要交代数不清楚的命令。不得不感慨,经历一番改朝换代的大波澜之后,权力可不是那么好抓在手里的。 张一鏖推门而入时,袁世凯正在接见冯国璋、陈宦和陆征祥三人。 冯国璋刚从武昌返回北京不久,最近一直忙着北洋军各部的军需工作,因此时不时要来请示袁世凯的指令。陆征祥也是才从荷兰回国不久,受袁世凯之邀出任外务部总长,已经连续三天来见袁世凯商议外务部的组建之事。 张一鏖的出现并没有打断四人的谈话,袁世凯向陆征祥叮嘱了一些外务部最近一阵子需要注意的事项,至于人事安排则全权由陆征祥拟定为准。冯国璋、陈宦向张一鏖点头示意了一下,袁世凯和陆征祥这才转过注意力来。 “公绂,先把文件搁在桌子上,我晚些时候再看。”袁世凯交代了一句。 “是。”张一鏖应了一声,随即来到袁世凯办公桌旁,放下文件之后,又循例开始整理桌案上的旧有文件。 袁世凯与陆征祥说完话,陆征祥起身先向张一鏖补了一声招呼,然后又与冯国璋、陈宦二人告辞,这才转身退出书房。 等到陆征祥带上书房的门后,袁世凯招手让冯国璋坐到自己面前来。 冯国璋先交代了一下直隶、山西、河南、热河四省最新清算上来的后勤军务报告,之后又说一下关于五路后备军筹建的事情。 袁世凯没有打断冯国璋的话,认认真真听完了介绍,该点头时点头,该沉思时沉思。等冯国璋说完了话,他才逐一开始做一些交代,哪些是该抓紧,哪些命令要贯彻到底,军饷、物资、夏装、军械等等,但凡缺漏的地方,尽皆有所指点。 “我明白了,那就先按照大总统的意思来办。” “五路后备军的事情可以缓一缓,这共和国虽然有了,但咱们北京政府这边终归还未尘埃落定,眼下是最花钱的时候,招募后备军是要花不少钱的,就怕会误了其他事。就先掂量着,等洋人那边谈妥了再看。”袁世凯轻重有许的说道。 “知道了,稍后我就转告到部里。嗯,另外,关于二十镇调回关外的事,那边正催着路费,说来这本不是一个什么大事,但却弄成了一个麻烦事,所以还得请大总统来定夺。”冯国璋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这事不是陆军部在管吗?该多少给多少就是。”袁世凯沉声说道。 “本来二十镇开拔出关的行程计划是部里拟定的,可是不知为什么,二十镇那边自己又拟了一个方案,跟部里的方案不大一致,款项预算也有些超出,所以芝泉一直批不下去。”冯国璋进一步解释道。 袁世凯很敏锐的就嗅到了冯国璋的意思,陆军部总长正是段祺瑞,冯国璋故意在他面前提起这茬儿事来,无非是要把矛头针对到段祺瑞头上。 这几年来,北洋内部政治派系的斗争愈演愈烈,自从王世珍闹情绪隐居在家之后,北洋三杰的虎与狗便暗斗不止,一直想要取得在他之下的头等位置。 身为北洋新军的创始人,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属下尔虞我诈,要知道当初李中堂的甲午惨败恰恰正是败于内斗。 “华甫啊,这等小事用得着让我来定夺吗?既是钱的问题,那就是最容易解决的问题,芝泉又不是三岁毛孩,他自会斟酌处理。”他没有发脾气,相反用缓和的语气说道,段祺瑞和冯国璋都是自己倚重的人物,二人之间的矛盾自然要慢慢调和才是。 “话虽是这么说,但此事前后已经拖了几日,就只怕二十镇那边会拖出什么意外来。”冯国璋的语气也不重,只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好了,这事我知道了,回头会与芝泉知会一声的。”袁世凯故意露出几分不耐烦。 这时,张一鏖见袁世凯与冯国璋谈完话,心向既然已经谈到二十镇的事,索性就顺着这个话题把袁肃的问题处理一下。于是他将那份二十镇发来的电文取在手里,迈步向正谈话的小客厅这边走了过来。 袁世凯看了张一鏖一眼,不等对方走近,先一步问道:“怎么,公绂,是什么要紧事吗?” 张一鏖举重若轻的说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刚才听到冯大人提起二十镇的事情,正好这里有一份电文也是说二十镇的事情,之前还被押了好几天,所以不如就先让大总统捎带着一并处置得了。” 袁世凯问道:“哦,是关于什么事?” 张一鏖来到袁世凯面前,将电文先递了过去,然后才提示似的说道:“与袁肃有关。” 袁世凯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之后才想起了这个名字,不轻不重的说道:“是吗?与他有关?那我先看看电文。” 一旁的冯国璋本打算起身告退,然而在听到张一鏖提及“二十镇”和“袁肃”两个字眼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他没有打搅袁世凯看电文,只是闲聊似的对张一鏖问道:“张先生,你说的袁肃可是大总统的族从侄子?” 张一鏖奇道:“正是,冯大人是如何识得这个名字的?” 第18章,冯国璋言 冯国璋笑道:“也是大前天去参谋本部办事时听人议论才知道的,据说这袁肃是陆军预备大学堂的学员,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次没有及时返回学堂参加毕业考核。不过这年轻人似乎还是很记挂学堂,所以在打听了这次毕业考核的策论题目后,特意写了两篇策论邮到学堂。” 听到这里,不仅张一鏖感到意外,就连正在看电文的袁世凯也微微动了容。 “是吗?那这事也犯不着传到参谋本部去呀?”张一鏖问道。 “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倒是听说是因为这年轻人两篇策论写的大有争鸣之处,先是在学堂里引起了轰动,之后才莫名其妙传到参谋本部这边。”冯国璋混迹官场这么多年,自然懂得察言观色,虽然刚才袁世凯没有太明显的反应,但他依然从细微之中捕捉到一些线索。无论如何,既然袁肃是袁世凯的侄子,做长辈的自然希望晚辈能争口气。因此,他才故意把话往好听的一面去说。 “在外而不忘学业,着实难能可贵。不知这两篇策论是何争鸣之处?”张一鏖下意识的继续问道,他同样不希望这件事闹大,所以尽量先从侧面为袁肃说一些好话。 “只记得一篇名为《务实论》,另外一篇名为《欧游练兵考》,至于内容倒是未曾细听,若张先生或大总统对此有意的话,稍后我会派人去打听详细。”冯国璋确实没有仔细研究过这两篇策论,因此也不好多说什么。 然而,单从这两篇策论的名字来听,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气魄。尤其是《欧游练兵考》,乍得一听还真像是一个久经周游环宇的学者,对各国练兵之事做出考察汇总。 正在冯国璋与张一鏖闲聊时,袁世凯看完了电文内容,忽然将电文放了下来,脸色再也不像之前那么随和,反而换上了一副十分的严肃。 冯国璋、张一鏖甚至一直没说话的陈宦都敏锐的察觉到这一幕,三个人心中顿时生出不同程度的疑虑。 “大总统,这是……”冯国璋忍不住问道。 “这袁肃竟如此让人操心!”袁世凯语气沉闷的说出了一句话。 虽然冯国璋不清楚是什么事,但很明显这份电文上的内容不是什么好消息。 略略停顿了一会儿,袁世凯把手里的电文递到冯国璋手里,他向来没把冯国璋当外人,更何况最近冯国璋也在处理后勤军需之事,二十镇的情况多多少少是有关系的。 冯国璋看完电文后,第一印象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既然袁肃是袁世凯的侄子,不想去关外而想留在滦州自成一系,完全是有理由也有条件。然而他仔细深思了一阵,如果当真不是什么大事,袁世凯会突然变脸吗? “大总统,毕竟是年轻人嘛,免不了会任性而为,不过到底还不算太坏,加以教训便是了。”虽然猜不透袁世凯的心思,但冯国璋考虑到袁氏亲戚的关系,还是要说一些和气的话。 “早先让他回保定,他把我的话当耳边风,现在不想跟着二十镇出关,居然大胆妄为的要搞什么脱离二十镇、留驻滦州!他眼里还有军法吗?”袁世凯冷冷的呵道。 张一鏖、冯国璋、陈宦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昔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日共和国刚成立,岂能容他肆意胡来?”袁世凯越说越动气,之前只是冷言冷语的不快之态,现在却已经演变成了怒火不止。 冯国璋当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才多大点的事情,放眼国内时下的局势,别说从一个镇脱离两个营的兵力自立门户,甚至有许多正规番号的军队一夜之间都被各级军官拆的四分五裂,什么镇守军、什么治安团、什么保安队,简直是多如牛毛。无非都想趁着重新洗牌之际,站一块地盘掌握一方大权。 在他看来,袁肃好歹是有身份背景的人,想自己闯一番事业无可厚非,而且也才两个营的兵力,占据的只是滦州这一个小城罢了。袁世凯身为袁肃的叔父,大可睁一眼闭一只眼,反正这世道俨然皆是如此,又有谁敢乱说闲话? “年轻人是要管教管教才行,但大总统也不至于如此动怒。”冯国璋说道。 “我岂能不动怒?若我袁氏任何一人都打着我的名号在外面胡作非为,法纪何在?国威何在?我袁世凯的颜面何在?”袁世凯说道激动之际,突然拍案而起,疾步走到书房中央,背着双手来回踱步,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冯国璋只觉得袁世凯的情绪变化的实在太快,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真怒还是假怒。 “罢了,今天先到这里,华甫、养钿你们先去吧,容我一个人清静清静。养钿的事,稍后我会再另外答复。”踱了两圈之后,袁世凯停下脚步背对着小客厅这边说道。 冯国璋与陈宦对视了一眼,二人没有多说什么,只好站起身来告辞离去了。 等到冯、陈二人出了书房的大门,袁世凯的脸色稍微有所改善,然而严峻的表情犹在。 张一鏖在袁世凯身边多年,对袁世凯自然是有一定了解,虽然在很多人看来,其中还包括自己在内,这份电文报告的消息确实不足为重。不过有些往往很细微的东西,恰恰会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一个人的底线。很显然,袁世凯之所以突然情绪大变,是因为其看到了电文中一些不太起眼的细节。 “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认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混小子,到头来净知道给我惹麻烦,他若乖乖的回学堂完成学业就罢了,偏偏钻进一个心眼要留在滦州。哼,他若真打算在滦州谋一官半职那也简单,只消来找我把事情说清楚就是,又偏偏要闹腾出这些麻烦来!”袁世凯生气的念叨着,不过比起之前冯国璋、陈宦二人在场时,此时的这番话更像是发牢骚。 “大总统,此事虽然麻烦,但未必会闹腾出什么乱子。相信二十镇那边也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只是考虑到袁肃是大总统的侄子,生怕以后不好交代,所以才来电说明一下情况罢了。”张一鏖劝说道。 第19章,擢王怀庆 “我自然晓得潘统制那里不会有怨言,可问题不在这里,我也不在乎这混小子策动多少士兵脱离二十镇,哪怕整整一个标、哪怕一个协都无妨,相反这还能说明他有点能耐。现在的问题是,他居然私底下跟洋人有来往!洋鬼子是什么心?他是什么心?”袁世凯知道张一鏖还没能参悟自己的意思,只好语重心长的把话揭开来说。 听到这里,张一鏖总算明白了过来,他记得在电文里面提及袁肃与洋人来往的事情只是一笔带过,前前后后连一句话都不到,正因为如此所以自己才没有注意。不过这句话显然让袁世凯注意到了,由此也可以看出来袁世凯心中的底线所在。 不得不承认,他在袁世凯手下当值这么多年,至今都未能全部看透这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他也相信甚至连段祺瑞、冯国璋等亲信将领,同样是像自己一样,对袁世凯只是一种半透半不透的认识。 从总督朝鲜到小站练兵,这几十年的时间里袁世凯与洋人打交道难道还少吗? 到如今中华民国成立,各方各面更需要与洋人达成合作关系,若非没有洋人的支持,袁世凯断然也当不了这个大总统。 张一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袁世凯竟在心里对洋人会有如此敏感的介怀。 “大总统,袁肃纵然胆子再大,以他现在的条件情况也断然不会与洋人有什么勾结,无非只是借助洋人代购一批军火罢了。再者滦州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若真有利可图,洋人早就伸手干涉了,犯不着要等到今时今日。”他尽量开劝的说道。 在电文里面没有说明袁肃与洋人到底有什么合作,张一鏖刚才所说的话仅仅只是根据事实情况的推测罢了。 “公绂,你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吗?他若不是我袁世凯的侄子,不管是他找洋人还是洋人找他,这都不是一个事儿。我之所以担心,就是怕洋人利用这不谙世事的混小子,一步一步搞出什么花样名堂来。”袁世凯有几分气急,不耐烦的说道。 “原来如此……”张一鏖恍然。 “你别看我跟洋人打交道这么多年,见面时都是一副笑脸,或谈笑风生,或者客套友好。没有什么事是容易的。这些金发碧眼的家伙多是不安好心的人,所以外交之事无不如履薄冰,一着不慎,损的不是个人的荣辱,那是国家的利益。这袁肃有几斤几两,就只怕洋人给他一点甜头,他连自己姓什么都忘在脑后了!”说到最后一句时,袁世凯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语气也变得更重了一些。 张一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一方面他不太理解袁世凯的看法,另外一方面这始终是袁世凯的家事。纵然袁世凯与袁肃素未谋面,可同宗同族的关系还是有据可循。 袁世凯再次来回踱了一阵步,然而没过多久又停了下来。他驻在原地一动不动,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就这样陷入了沉默之中。 张一鏖几次意欲开口说话,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无论如何,要让来北京才是。这次他若是还不回来,就是撵、就是赶、就是抓也要给我弄回来!”许久过后,袁世凯低沉的开口吩咐了道。 “也对,终归还是不能让年轻人太任性。”张一鏖赞同的点了点头说道。他之前就建议让袁肃回保定,如果那时袁肃能遵照吩咐的话,事情也就不必这么麻烦了。 他心里很清楚,虽然袁世凯这次动怒了,可身为大总统还是要顾及颜面,总不至于刚认了这个侄子又反悔。只要这次袁肃能安安分分到北京来,顺便把滦州的事情四四六六说清楚,相信袁世凯是不会为难“这个侄子”的。 就好比之前当着冯国璋、陈宦的面发脾气一样,袁世凯仅仅只是做一个表面,让大家都知道他是不会纵容亲属在外恣意妄为的。说到底也就是这么一个事儿,更何况还没弄清楚袁肃与洋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给馨庵去一封电报,让他把这件事处理好。你顺便告诉他,如果这混小子再敢不当一回事,下次我就让曹老三来处置此事。”袁世凯接着交代道。 曹老三正是曹锟,现任职第三镇统制,正带兵驻扎在廊坊、天津附近。按照袁世凯的意思,要是张镇芳收拾不了袁肃,曹锟随时便能发兵沿着铁路开到滦州。 不过张一鏖还是看得出来,袁世凯没有打算动真格的,仅仅是吓唬一番罢了。岂不说让曹锟带兵去滦州是劳师动众、破费物力,更何况特意这般做交代,显然就是要让张镇芳把这话说给袁肃知道,让袁肃知难而退而已。 “是,稍后我便安排电报。” “不,你现在就去。我不想为这件事再操心了。” 第53节 张一鏖只好马上退出书房,来到通讯室去拟电文了。 北京外务府衙门发出来的电文,在当天下午的时候便发到了直隶总督府。 张镇芳看完这份电文后觉得有些奇怪,好端端的怎么会为了这等小事如此严重的对待? 张一鏖在拟这份电报内容的时候还是留情了一些,并没有把事情交代的太严重,只是简要的说了袁世凯的态度,也提及了“若是办不好便让曹锟去办”的意思。正因为如此,这才让张镇芳一时摸不着头脑。 思来想去,张镇芳猜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于是没有急着遵照电文的命令去办事,而是先又回了一封电文,把滦州的事情前前后后详细的描述了一番。 当然,他自己对滦州事情也了解的不多,无非是上次袁肃派来专员介绍的情况。所以在这封回电当中,他仅仅只是把袁肃派来专员的话复述了一遍,说是滦州发生过严重匪患,又经历了几次革命的折腾,人心惶惶、民心不安,所以联名请愿希望留下袁肃来维护本地治安。 他还特意强调了滦州官民的请愿信,说一共有一百三十多封请愿信,这些信函目前就在直隶总督府,若大总统需要过目,自己随时都可以快邮到京城。 毕竟这是“自己家里”的事儿,袁世凯因为这个表侄子生气,当长辈的肯定还是要转一个弯,先说几句歇火的话。谁知道这是不是表兄一时气恼,万一真把事情办绝了,等表兄冷静下来后又觉得不该下如此狠手,到时候对谁都不好。 归根结底,张镇芳是一个守旧的人,观念上还是“家天下”时的那一套,总觉得不管是多大的事情,自家人总能有商量的余地。 发出了这封回电之后,他紧接着又派了一封电报到滦州,把北京派下来的命令告知给袁肃。不管这件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让袁肃提前知道这个消息,有错则赶紧改正,没错也好有一个准备。 第20章,独立事宜 在张建功带领七十九标第三营灰溜溜的登上火车出关后,滦州的局势完全掌握在袁肃一个人手中。从这天下午开始,包括陈文年在内的所有留在滦州的七十九标官兵,他们都很清楚今后的前途和命运全得仰仗这位“袁世凯的侄子”了。 对于袁肃而言,当务之急最迫切的问题就是确立这支独立部队的名份,一方面是获得官方的认可,最起码也要是直隶省府记录在案的编制;另外一方面则是奠定滦州的民心基础,取得滦州各阶层人民的认可。 有了这两样名份,才能保证这支部队的合法性,以及在面临袁大总统质问时能更有底气。 事实上在之前的几天时间里,陈文年早已经在构思独立之后的组织框架,其中就涉及到部队未来的番称。就在这天傍晚的时候,他便找到袁肃商讨这件事。 这份组织框架首先明确规定了部队的性质,属于地方防务部队,通俗点说就像是前清时期的练军、巡防营之类。此外在管理层上,陈文年建议直接军政合一,取消滦州共和政府,仿效南方诸省的政治制度,重新成立为军政府。推举袁肃为滦州军政府主席,王磷同则担任军政府下属民政部部长。 军政府的路子显然是最有保障和最方便的办法,前者可以名正言顺获得军费来源,后者不仅可以有效的安排各项命令,同时还能尽快给这支部队一个合法的名份,除此之外对上面也好有一个交代。 如果说是在两个月前,不用陈文年提出这份框架,袁肃也会按照军政一体的方法来掌控滦州大权。只可惜两个月前他们没有独立,而现在他们独立了情况却又有所不同。 只能说陈文年这几个月一直埋头七十九标标内的事务,对滦州的情况并没有深入了解。要知道王磷同一个从四品大员在滦州任上干了三、五年之久,至今还得看地方豪绅的脸色行事,寻常只有豪绅巴结“县太爷”,轮到“县太爷”巴结豪绅那可就不寻常了。由此可见滦州的情况有多么错综复杂。 袁肃想要的不是军政合一,而是军权控制政权,如此以来可省去更多的麻烦,而且对外面也能有一个更体面的说法。他一个外来人刚来到滦州才不久,竟如此大刀阔斧的折腾,本来脱离二十镇的事已经闹到京城去了,若是引起滦州豪绅不满,利用各自的关系把这件事愈发闹大,结果肯定会更糟糕。 留着一个“完整的滦州政府”,对彼此来说就能留着一份体面。 不仅如此,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他必须拉拢滦州的官僚阶级站在自己这边,才能有效的遏制乃至控制滦州士绅阶级。既然当初他答应过王磷同,保证其滦州首长的位子,那这个傀儡的位子就留给王磷同好了,有王磷同为首的官僚集团,再加上张举人等人的支持,足以压住其他怀有异心的大豪绅。 因此,在听完陈文年的介绍后,袁肃没有接受这部分的计划。他没有打算告诉陈文年真实的原因,只说眼下很多事情还未落定,一切都要尽量低调处理,不要过于招摇。军政府之事容后再议,优先拟定部队重编后的构架和名义。 陈文年没有想太多,现如今袁肃是长官,自己自然要学会服从安排。 当然,袁肃同样考虑到陈文年的感受,因而并没有在陈文年面前摆架子,相反还虚心听取了对方提出的建议。关于陈文年的组织构架方案,除了政治部分之外,其余的安排他都表示赞同,并交由陈文年来负责进一步落实下去。 经过短暂的商议,袁肃决定将部队的番称暂定为“滦州治安团”,自任为滦州治安总司令,陈文年为治安团总参谋长。麾下两个营的编制并无太大更改,即便有变动也只是称谓上的变动,比如营管带改为营长,队改为连,队官则改为连长等等。 第一营从小坎村调回城内,接替第三营进驻在标部大院。之前一直藏在第一营的重机枪、弹药等军火物资,也随着第一营一同转移到标部大院。 赵山河除了担任第一营营长之外,还兼任滦州城内警备长官,虽然表面上来看仅仅只是一个虚衔,但是袁肃却对此另有安排。 至于小坎村的营区并没有撤掉,第一营留下一个连继续屯住这里,一则是保证之前防务计划的继续执行(安山镇、石门镇巡防任务),二则是袁肃有意将小坎村发展为一个民兵集合点,三则是今后进行扩军时还用得着这个营盘。 第二营依然驻扎在鸣嘡镇,何其巩同样有一个兼职,那就是治安团总教官,不仅负责文化教育,等到规模制式确立下来后还会负责全团的日常操练工作。 这些重整工作全部都是在半天之内完成,有了完整的体制,就有了获得正式名份的基础。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袁肃暂时没有对外公布治安团的消息,甚至都没有向王磷同打一声招呼。毕竟这个环节还有许多没有落实的事情,尤其还要等待来自北京方面的责问。 虽然一天、两天过去了,北京依然没有动静,袁肃自己也希望北京那边能淡忘这件事,可是他心里却很清楚,不管袁世凯是什么态度,这位叔父无论如何都会过问此事。他之前没有理会返回保定的通知,这肯定已经在袁世凯心里记下一笔,再加上现在这档子事,免不了是要引起叔父的注意了。 待到能够避过叔父这一节,再大肆宣传治安团的消息也不迟,当下所有事尽可能低调。 到了四月一日这天傍晚,通讯处忽然接到保定发来的电报,第一时间呈交到袁肃手里。 袁肃的办公室已经搬入标部营楼,此时他正在准备明天一早第一期民兵结业典礼的讲话稿子。虽然给民兵训练办结业典礼有一些过于形式,但为了进一步拉拢民心,这样的形式是很有必要的。结业之后,这些民兵也是普通“老百姓”,利用这些“老百姓”的影响力,可以有效的铺垫治安团在滦州的人心,从而获得滦州民间的认可。 通讯处的勤务员把电报送到办公室门口,杜预接过电报先看了一眼,随即匆匆忙忙跑进屋内转交到袁肃手里。 “大人,大人,保定来的电报,袁大总统好像……好像要惩办咱们了。” “什么?”袁肃停下了手中的钢笔,抬起头来凝神看着杜预。 “您看,电报。”杜预也不多说,直接把手里的电报放到了袁肃面前。 袁肃拿起文件仔细过目了一遍,脸色一时阴晴不定。这份电报是张镇芳发过来的,而按照张镇芳的描述似乎事情并不严重,可是他仍然从电报的内容当中看出了一些倪端。 张镇芳既然提到曹锟,单单这一点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 他仔细又繁复读了几遍这份电报,大致了解北京方面的意思,也弄清楚了张镇芳的意思。这实在是一个令人难以琢磨的情况,袁世凯勒令他尽快回北京,张镇芳则让自己赶紧发一个电文认错,把该交代的事情统统交代清楚。 “这下真是麻烦了。” “大人,我们该如何是好?袁大总统都说您要是不回北京,那可就要让曹统制亲自来滦州带您回去了。这,这可是在警告大人您了。”杜预连忙说道。经过这几个月的自学以及在随营学堂里的学习,他的文化水平已经得到了可观的改善,正因为如此才在看过这份电报后,很快意识到情况的不对。 “你别慌,未必没有回转的余地。”袁肃冷静的说道。 事实上,在第一遍看完电报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已经闪过一个念头,要想解决这件事,关键还是要好好利用自己与张镇芳的关系。不管怎么说,他是袁世凯最近才认可的侄子,但张镇芳不仅是位高权重的一省总督,而且与袁世凯又是几代人的亲戚,无论是资源还是资历,都要比自己更有说服力。 更重要的是,他从这两次与张镇芳信电往来中,已经很明显的可以看出对方对自己的关照之意,这个时候若不请张镇芳出面帮忙,自己还能请谁帮忙? 他不指望张镇芳能义无反顾的站出来保自己,只需要张镇芳能将自己的解释代为转告到袁世凯那里即可。就算结果仍不理想,最起码还是可以留下一条安身立命的后路。 在这份电报里,张镇芳提到了关于袁世凯介怀“与洋人合作”的事情。 当然,这只是张一鏖在拟电报时故意避嫌而用的措辞。不过就算如此,袁肃还是敏感的察觉到这是袁世凯动怒的关键原因。虽然他不清楚袁世凯为什么会这么不满自己与洋人合作,但眼下显然顾不了那么多,无论如何也要先把这件事解释清楚才是。 他倒是很庆幸,幸亏当初自己拒绝了彭加勒的帮忙,若是洋人堂而皇之的插手此事,只怕非但不能帮上忙,还会让袁世凯更加恼火,只怕到时候真正没有一丝一毫的回转余地了。 第21章,公所典礼 “袁大人,您打算怎么办?”等了一会儿,杜预见袁肃没有下文,忍不住担心的问道。他虽然很担心自己以及治安团的前途,但更加担心袁肃会遭到袁世凯处罚。 “我得赶紧写一封电报,你先出去,让陈文年半个钟点后来找我。”袁肃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有条不紊的对杜预吩咐道。 “是,我这就去。”杜预应了一声,随即快步退出了办公室。 袁肃沉思了一会儿,继而提笔开始拟下解释的电文。关于与洋人合作的事情,他只说是受滦州官绅的委托,为滦州民防代购一批军火,所以才联系到天津东方汇理银行。为了不节外生枝,他同时还强调所订购的军火全数配给滦州民防所用,一切关于民防的收支都由滦州政府民政长记录在案,随时可待查证。 虽然这份电文写的有些不地道,他几乎把所有责任都推到王磷同和滦州豪绅身上,甚至还提到是王磷同找到东方汇理银行的买办。至于与洋人勾结一说,纯属是宵小之徒诬陷,他郑重表示自帮忙代购军火之后,自己便再无与洋人有所联系,其余之事尽皆是滦州地方政府引进外资,邀请洋商来滦州投资开办矿场,仅此而已。 写完了这份电文,他暗暗叹了一口气:也只能先委屈一下王磷同了。 既然袁世凯介意与洋人合作,为了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最好并且最有效的办法那就是彻底与洋人撇清关系。反正彭加勒、史密斯博士等人在滦州开矿是有一套合法手续,相信这套手续正是张镇芳亲自批拟,所以就算把这件事全部推到王磷同身上,上面真要调查下来,查到省府时就会被张镇芳应付过去,到时候也断然不会累及王磷同。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件事绕开张镇芳查到王磷同身上,王磷同也是按章办事,并无任何过失。而无论是北京还是直隶省府派来调查的人,任谁都不会轻易得罪洋人,这件事最终还是会不了了之。 至于史密斯博士私底下挖掘古董的行动,如今还仅仅是勘测阶段,再者一方面有开矿做掩护,另外一方面洋人自己也会懂得保密,一段时间内肯定不会被人查出马脚来。 电文刚刚拟好,办公室的房门便被敲响了。 袁肃知道一定是杜预找来了陈文年,于是向着门口应了一声:“进来。” 陈文年与杜预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听杜预简单说了关于保定发来电报的内容,此时脸色显得很凝重,进门之后迫不及待的问道:“梓镜,你打算如何应付此事?” 袁肃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说道:“公台兄毋须多虑,我自有处理的办法。不过这件事还需要公台兄你能助我一臂之力,辛苦你明日一早亲自去保定走一遭。” 听到这里,陈文年知道袁肃是希望自己去面见张镇芳。只是他很怀疑这么做是否有用,他只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治安团总参谋长仅仅是一个虚衔,并且就连这个虚衔都得经过张镇芳批准后才算数,现在这个情况自己去见张镇芳能有什么其他的附加效果吗? “梓镜,此事你当真有把握?”沉思过后,他冷静的询问道。 “如果我说有把握那是骗人的话,但事到如今,不管怎么说也一定要试一试。之所以让公台兄你去一趟保定,不为其他,只是希望能仰仗公台兄你的思辨之才,妥善应对这次会面,不至于有什么错漏之处。眼下我们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的走,稍有不慎只怕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所有一切都是为了保险起见。”袁肃冷静的说道。 “我明白了,那么,我在见到张总督后该说些什么?”陈文年沉稳的说道。 他听明白了袁肃的意思,虽然心中有几分埋怨,毕竟事前袁肃口口声声说十拿九稳,可事发才几天的时间,现在却又说没把握,实在是有些过分。但话又说回来,正如袁肃先前所说的那样,“事到如今,不管怎么说也一定要试一试”,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之前付出的一切都打水漂。 袁肃把目前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又把刚刚写好的电报拿给陈文年看了一遍。 “既然我叔父很介怀与洋人走在一起,这次你去保定的主要目的,正是要彻底解释清楚我们与洋人的状况,但凡能撇开的事都撇开,尽可能消弱这件事的影响。”他说道, 陈文年看完电报后,脸色渐渐有了变化,他早先是知道袁肃与洋人来往,但并不清楚双方到底有什么合作、有什么交易,唯一听说的就是袁肃从洋人那里代购了一批军火罢了。然而,不管除了军火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方面的来往,他都觉得袁肃完全没必要与洋人沾上关系。现在因为这件事出了差错,让他多多少少感到着急。 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自己之前没有出言警告,现在再说一些埋怨的话,不仅于事无补,而且还显得有“马后炮”的嫌疑。 “那好,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要交代的吗?” “如果张总督那边没有太激烈的反应,到时候公台兄顺便提一提我们治安团番号的事,这件事越快办妥,对我们越有好处。”袁肃补充的说道。 事实上,向张镇芳索要番号才是派陈文年前去的主要目的,只要张镇芳批下番号,到时候治安团不仅可以名正言顺驻守滦州,同时更意味着张镇芳要对治安团负责。袁肃正是要利用这一点把张镇芳拉下水,之后即便北京方面还要继续追究此事,张镇芳同样脱不了干系,换句话说张镇芳必然会全力周全此事。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派人去火车站安排车票。”陈文年意识到袁肃的用意,心中总算稍微松了一口气,当务之急就全靠能否说服张镇芳了。 四月二日一大早,袁肃先送陈文年到火车站,临行前又语重心长的叮嘱了一番。 陈文年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随意应了几声,然后带着几名随员登上了火车。 回到标部大院,袁肃收拾了一下心情,准备启程前往南城郊出席第一期民兵结业典礼。 不过在出发之前,他还是去了一趟通讯处,决定把昨天晚上发到保定的解释问题的电文,再补发一封到北京去。不管怎么说,毕竟顶头的压力来自北京,纵然他现在要积极跟张镇芳打好亲情牌,但也不能把大总统叔父不当一回事。 考虑到这里,他将昨日的电文稍微修改了一番,然后交给通讯室直接发往铁狮子胡同外务府衙门。安排好这件事后,他才带着几名随员乘马前往民兵督练公所。 结业典礼定在上午十点钟,袁肃还算准时赶到训练营这边。 昨天的时候,郭文远、葛金章特意安排民兵布置了一下典礼现场,并且也专门派人到滦州各县各镇传达消息,好让第一期民兵们的家属知道这件事。 此时训练营的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老百姓,这些老百姓都是民兵的家属,特意一大早赶进城来观礼。对于这些民兵家属们来说,他们并不在乎这只是一次民防训练,既没有官方的认可也没有任何荣誉表彰,但既然督练公所如此郑重的在今天举行典礼,自己肯定还是要到场为家中的男丁捧场助威。哪怕抛开这些不算,两个月不见亲人,今天也应该前来迎接回家。 袁肃在大门口下马,郭文远、葛金章、高顺以及其他几位督练公所的总长出门迎接,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他径直的来到了训练营小操场。 正如往常一样,因为小操场面积太小,五百名民兵们只能把队伍延伸的排到外围巷道、胡同里面。也正如往常一样,民兵们一个个挺胸立正,队列保持的整整齐齐,所有行李和私人物件全部打成大小一致的包袱背在身后,一眼望去十分有威仪。 站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袁肃心中有几分感慨,他对这一批民兵训练的效果很满意,从某些方面上来说,这一批民兵已经大大超过七十九标的正规军了。 第54节 第22章,谋取出路 整个典礼仪式很简单,郭文远、葛金章二人先以总教官的身份宣布第一期民兵训练圆满结束,之后由高顺代表督练公所管理层公布了第一期训练期间优秀民兵的名单。优秀民兵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三人、中等九人、下等十二人,分别奖励五元、两元、一元的现大洋。所有奖励全部当场兑现,念一个名字上来领一笔钱。 获得奖赏的民兵们兴高采烈,没能获奖的人则各有不同的想法,但是大部分人并没有太过计较。大家每天都在一起训练,获奖民兵平日训练的态度、生活中的纪律以及为人处事的方式都是有目共睹,没有什么好不服气的地方。 到最后,轮到袁肃上前进行结业训话,虽然他昨天准备好了一份演讲稿,但演讲稿的内容并不是很多。一共分为三个部分,首先是对民兵们能坚持完成为期两个月的训练表示祝贺,附带着也说了一些激烈的话;其次是告知滦州治安团成立的消息,这仅仅是口头上非正式的通知,目的就是希望借助这些民兵先把消息散出去;最后他暗示治安团将会进行一次扩编,到时候参加过训练并且等到优评的民兵,都有机会被破格提拔为军官。 在暗示治安团扩编的事情上,袁肃是故意只说“提拔军官”,而没有提及关于招募士兵的内容。他要让这些民兵们心里留下一个印象,只要报名参加治安团,那就有机会直接一跃成为军官,到时候开始扩编时,必然能够得到广泛的响应。 他一点不担心这些人会有当不了军官就不当兵的心理。从军虽然不是什么优越的职业,在这个年代也不会有什么光荣感,可好歹是一个稳固的铁饭碗,管吃管穿管住,每个月多多少少有几分饷钱。对于许多为了混一个温饱的穷苦人家们来说,投军是最好的出路。 训话完毕,郭文远郑重宣布第一期民兵解散。 继而,各队在领队带领下按照每日出操顺序,先后向小操场正门处走去。来到小操场正门处时,民兵们规规矩矩的从肩膀上取下步枪,交到早先等候在这里的督练公所士兵手里。 民兵训练已经结束,武器弹药自然不能带出去营去,至于日后各防区应急所用的装备,眼下还没有办法安排下去,只能等过一段时间再说。 交出了步枪和子弹之后,民兵们正式恢复平民身份,他们一个个或奔或跑的向大营大门而去,希望尽快与前来迎接的亲人相聚。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期间毕竟耽误了一个春节,多多少少是有思念之意。 也有一些没有亲人前来迎接的民兵,只能与同期的队友寒暄话别,然后快步离开督练公所,独自一人或者三五结伴返回家中。 民兵队伍接二连三开出小操场,之前拥挤的小操场很快变的空旷起来。一直等到最后一支队伍离去之后,袁肃、郭文远等人才先后走下主席台。众人请袁肃先到督练公所的前院稍坐休息,正好袁肃要了解关于第二期民兵训练的安排工作,于是跟着众人一起向前院走去。 前院一进一出的几间房屋、厅堂都是公务所用,只有角落几间小厢房是宿舍,郭文远、葛金章训练期间便住在这里。来到院子北边的小厅,郭文远吩咐一名勤务兵去准备茶水,然后邀请袁肃上座,等袁肃落座下来,其他人才随意找了一个座位坐下。 “第二期民兵的训练安排的如何了?”袁肃向郭文远问道。 “上个月月底时已经把通知发到每家每户去了,明、后两天是到营报道的日子,四月五日正式开始训练。”郭文远简述其要的说道。 “如今已是开春时节,农地里只怕要忙起来了,督练公所这边的训练该做适当的调整,我希望诸位一定要先适应过来才是。”袁肃说道。 “总督大人请放心,第二期的训练细则我等早已拟定出来,稍后便呈于总督大人过目。”这时,高顺接过话来回答道。 “这就不必了,实话实说,我虽身为督练公所民兵总督,然则除了每日带队晨跑之外,一应教练之事还不如诸位了解的切实。既然是诸位一起拟定的细则,相信一定不会有任何差错,就按照原定的计划来办即是。”袁肃笑着说道。 高顺谦虚的笑了笑,本想再客套几句,无奈自己实在不擅长客套之话,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没有多说什么了。 “大人,第一期民兵如今已经顺利结业出营,之前我们有讨论过分区联防的计划,可现在咱们的枪械似乎不够用,万一这段时间再闹出什么不好的事,只怕会有所不得应付。”葛金章提议的说道,他的语气显得很克制,彷佛故意想把这件事说的更婉转一些。 袁肃明白葛金章的意思,既然是办民防,那自然要有民防的作用。虽说今后未必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就算发生了不好的事也未必是什么大事,但军民x联防计划的宗旨正是防患于未然,像这样的预防准备工作该做的一点都不能含糊。 “督练公所这边的五百支枪还得留着第二期民兵训练之用,第一期的民兵没有预备的武器确实不行,你们放心,我会尽快处理好这件事。”他一边点着头,一边缓声的说道。 “这件事还有劳大人挂心了。”葛金章再次开口说道,不过这时他的表情却显得几分沉重,看着袁肃的眼神也有一种认真。 袁肃微微怔了怔,隐隐约约感觉到葛金章似乎是话中有话。 略作思索之后,他恍然明白葛金章的意思,葛金章所考虑的“不好的事”,应该指的就是北京方面责问下来的侍。很显然,督练公所这边听说了昨天标部收到直隶发来的电报的内容,大家对这件事都有所担心,葛金章仅仅是想借民防的事来试探自己的反应。 “不管如何,诸位着实是辛苦了,刚刚训练完第一期,紧接着又要开始训练第二期。民兵们尚且有休息之日,诸位却要始终如一的坚守岗位。袁某向诸位道谢了。”他故意岔开话题,自己这个时候不想提及这件事,一切尚未可知,能说的话全部都是猜测,说出来也无益。 葛金章不清楚袁肃到底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还是故意装作不明白,不过他一时也没有其他话可以接下去,只好下意识的向一旁郭文远看了一眼。不单郭文远脸色有了些许变化,就连各部士绅子弟们也都露出不同的表情,或沉思、或疑虑、或焦急。 小厅陷入一阵压抑的沉默之中,然而过了一阵之后,郭文远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显得十分正经,语气认真的向袁肃问道:“袁大人,听说上面已经在追究我们这边了。当初我等愿意追随袁大人您干一番事业,自然是做好了各种预料,无论如何我等也都会一如既往的支持袁大人。不过还望袁大人您能指点迷津,眼下的情况到底如何,下一步又该怎么办?” 袁肃没有料到郭文远会当着这么多士绅子弟的面来直接问这些问题,然而他也没有埋怨郭文远鲁莽,显而易见,自己脱离二十镇留驻滦州,今后的任何举动都会对滦州各阶级造成影响,这些士绅子弟当然想要提前弄清楚状况。 他甚至可以推测出来,昨天标部大院收到电报的消息,正是由这些士绅子弟带到督练公所。他也理解郭文远、葛金章二人的想法,治安团会在滦州扎根,日后少不了要跟这些士绅阶级打交道,就连这件事也早晚会摊开来说明,索性省去不必要的遮遮掩掩,大家聚在一起把话问出一个所以然来,好让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底。 诚实的说,他同样不想遮遮掩掩,只是这件事连自己都说不准,又如何向大家交代?不过既然郭文远如此直接的问话,他无论如何还是要说点什么。 “伯济,仲文,还有建阳兄和其他几位兄弟,你们支持袁某的心意,袁某十分感激。我很清楚大家现在都很担心,其实犯不着如此,张总督发来的电报是说我叔父确实有几分生气,但无非是敦促我尽快回北京罢了。若此事实在应付不过去,最坏的结果也仅仅是我离开滦州罢了,到时候我会推荐陈公台接任治安团总司令,其他一切都不会改变。” “大人,您要是走了,我们怎么办?陈大人虽然可以接替您的位置,可他……唉,总之,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葛金章性子最急,一听到袁肃有可能会走,顿时感到担心起来。 好在他在说到陈文年时,很快又醒悟过来,及时的把后面那句“可他接替不了您的地位”咽了下去。他之所以担心,除了这一点之外,更重要的是自己已经信服袁肃这个领导。 “是啊大人,您要是走了,咱们治安团铁定会散。到时候咱们也只能卷铺盖出关回到七十九标。无论如何,你都要留下来才是。”郭文远连忙跟着说道。 “你们毋须这般矫情,一则现在事情都还未有定论,二则就算我回北京也未尝不是好事。我叔父即便再生气,也只是一时之气,过一阵子之后我或许能在京城另谋一份差事。常言道朝中有人好做官,我与诸位相识一场,日后在中央必会多加照应滦州这边。”袁肃微笑着说道,他知道这些人现在很担心,所以自己才说出一些话来让大家安心。 这些话未必不是真的,倘若这件事终归应付不过去,他也只好如此选择,相信袁世凯多多少少还念有宗亲之情,最不济还是会安排一个闲差给自己。 把最坏的结果说出来,让大家都有一个了解,多少能消弱一些之前的负面影响。对于郭文远、葛金章二人来说,他们理所当然是希望能跟着袁肃出人头地。虽然现如今的情况不至于掉脑袋那么严重,可一旦袁肃走了,今后的前途必然没有保障,因此二人脸色显得很沉闷,也不知道该再说一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之后,高顺倒是开口问道:“总督大人,现在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 听到高顺的话,郭文远和葛金章立刻反应了过来,二人齐齐望着袁肃,希望袁肃能交代一些事情让他们来帮忙,在这个时候只要能贡献作用,于人于事都能算是一个安慰。 袁肃脸上依然带着几分微笑,语气很平静的说道:“当务之急,诸位能尽心尽力做好本职工作,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其余的事情诸位毋须多虑,我自然会另有安排。第二期训练马上就要开始了,今后一段日子督练公所这边便全仰赖诸位照应。” ---------------- 【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啊!!!!】 第23章,新的任命 袁肃发到直隶总督府的电报,两个钟头之后便递到了张镇芳手里。 看完电报上的解释,张镇芳愈发觉得这件事是有误会,毕竟几天前袁肃派专员来访时,已经让他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此时该解释的又都解释清楚,料想袁世凯那边肯定是小题大做了。他在第二天早上,将这份电报转发到北京,又专门派人带着那百余封滦州民众的请愿信乘坐火车去北京上交到袁世凯那里。 陈文年到达保定是这天下午两点钟,一番周折来到总督府见到了张镇芳。 虽然张镇芳并不了解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同时也认定这件事只是小事,但毕竟惊动了袁世凯,因此在接见陈文年时不像上次那么热情客气,从始至终都板着脸,说话的语气也带着教训的口吻。 陈文年沉得住气,从始至终表现的规规矩矩,该认错的地方认错,该解释的地方解释,该说好话的时候说好话。以至于张镇芳不仅了解了袁肃诚恳的态度,同时也被奉承的很高兴,于是到后来语气渐渐从教训转变为了劝嘱。 事实上张镇芳心里也有数,这几天袁肃又是送来呈请书、请愿信,又是派专员、派参谋长,显然是希望自己能出面保住其在滦州的地位。他对这位突然出现的表侄子不是很了解,可之前滦州但凡有什么举动,袁肃都会第一时间上报到省府这里,由此可见这位表侄子对自己是很尊重的。 岂不说袁肃与袁世凯的关系,单凭这年轻人在滦州短短数月的时间,竟能如此深得人心和军心,哪怕算不上什么人才人,起码也是一个可以做事的人。再加上对方有袁世凯侄子的身份背景,由此可以保证有纯净的政治立场,完全不必去猜忌和顾虑其坐大之后会怎么样。 再者,他同样还惦记着自己的胞弟张举人,弟妹和幼侄惨遭不幸,自己身为堂堂直隶总督却不能顾及亲兄弟的安全,实在是有些愧疚和丢人。若是能培养袁肃在滦州掌握一定军权,至少可以保证张举人一家周全。 陈文年察觉到张镇芳情绪的变化,谈话到最后时,他看准时机用恳求的语气说道:“此次袁公子本意亲自前来拜见总督大人,只可惜因为七十九标刚刚离去不久,滦州那里有许多善后之侍离不开袁公子照应,只能委托卑职代为前来。卑职动身之前,袁公子再三叮嘱务必不要在总督大人面前有所差池,因为这次能保袁公子的人唯有总督大人一人。” 张镇芳微微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说道:“说来,梓镜若是回了北京也能谋一份更体面的差职,不过既然他不愿意去庙堂之上担虚衔,留下滦州干一番实事未尝不可。前几天军官学校那边也有人带来话,说梓镜在滦州写了两篇策论,其中有一篇名为《务实论》,由此可见我这表侄确实是一个实在人。这是好事。” 听到这里,陈文年意识到张镇芳动心了,于是进一步说道:“不瞒总督大人说,卑职之前曾负责引导袁公子的见习学业,在关外时袁公子就是一个不太爱说话却专心于做事的人。滦州发生兵变后,袁公子经潘统制提拔为正式军官,屡屡以脚踏实地做事、切勿高谈空无主义为训诫,来开导那些受党人蒙蔽的官兵。袁公子天性使然,秉承务实的精神,不仅让卑职佩服不已,营中上上下下的官兵们更是深受教诲,正因为如此,我等才愿意追随袁公子留驻滦州,不为其他,只为能做一番实事。” 当然,这一番长篇大论并不完全属实,身为袁肃曾经的顶头上司,他十分明显的感觉到袁肃为人处事的变化。以前袁肃不仅喜欢高谈阔论、胡扯吹嘘,更是经常耍一些小聪明,一举一动都有不务正业的嫌疑,恰恰是经过滦州兵谏受伤之后,袁肃的性格这才发生了转变。 不过为了大局考虑,该撒谎的地方还得撒谎,只希望能尽快将这件事解决过去。 张镇芳听完陈文年的话,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昨天我已经派人去北京交代这件事,相信只要把事情说清楚,大总统那边也不会计较的太认真。总之你回去之后告诉梓镜,只要他确实没有犯什么大错,我这个当叔叔的肯定会替他说情的。” 陈文年连忙道谢:“有总督大人说情,此次袁公子必能无事,卑职先代袁公子谢过总督大人,他日滦州事务处理妥善后,相信袁公子也会亲自来谢总督大人。” 张镇芳持老的笑道:“这倒不必,只要他能做好分本的事,不要节外生枝,让我们这些当长辈的都少费心一些就好。” 陈文年应诺了一阵,表示一定会将总督大人的话带给袁肃,顿了顿之后,他故作犹豫之态,再次说道:“卑职还有另外一件小事向总督大人请示,原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劳烦总督大人,不过这几日着实让总督大人费心劳神,也不好为这件小事再来登门打扰,索性顺带一并禀告于总督大人。” 张镇芳不动声色的问道:“哦?还有什么事?” 陈文年于是将袁肃滦州成立治安团的事情简要说了一下,希望得到省府这边的正式批复,取得省府认可并且编制在内的番号。 张镇芳微微颔首,说道:“原来是这件事,也罢,今晚你暂且留在府上过宿,明日一早我会拟好相关文书,由直接带回滦州去即可。” 陈文年赶紧说道:“卑职多谢总督大人。” 随后,张镇芳先让派人带陈文年去客房休息,继而他找来几名幕僚去准备滦州治安团的文书记录。交代完毕这些事,他又拟了一封电文发到北京,虽然昨天已经转发了电文,也还派人带着书信去北京,不过为了能尽快处理好这件事,还是得多发一封电报去劝说。 在这封电报里,他不仅再三为袁肃和滦州的情况做解释,同时还郑重表示自己会看好袁肃,必不会让袁肃闯出祸端来。这番表示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他是挑明了要替袁肃作保。 电报发到北京铁狮子胡同外务府衙门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钟。 张一鏖早先吩咐过通讯室,但凡有关于袁肃的电报都尽快送到他手里。因此即便时间已经很晚,通讯室的勤务员仍然把电报送到了张一鏖的厢房。 对于张一鏖来说,他同样希望这件事能尽快结束,不管是什么结果都好,自己可不希望因为一件小事而耽误的太多。昨天保定发回的电报他已经看过,今日中午时从滦州发来的电报也过目了,到下午时直隶总督府派来的亲信带来了一大堆信函,自己同样随便看了几页纸。 不管是电报还是信函,这些都已经把事情既详细又合理的解释了一遍。 他本打算在昨天的时候就去找袁世凯汇报此事,然而昨天一整天袁世凯都在接见英、日两国使节,今日一整天又在接见美、法、奥三国使节。如今中华民国刚刚成立不久,虽然西方列强已经公开表示承认中华民国的合法国际地位,但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却还要另外筹措。 身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的袁世凯,心思终归还是要放在正经事上面,相比之下袁肃的问题只是私底下的小事罢了。 不过也罢,现在再次收到张总督发来的电文,表示愿意为袁肃担保,那张一鏖再找袁世凯处理这件事时便会更有把握一些。 次日一早,张一鏖查看了袁世凯的日程安排,在下午的时候总算抽空跟袁世凯谈起关于袁肃的事。他把几份电报和信函拿给袁世凯过目,在袁世凯阅读的时候还在一旁加以劝说,希望能将这件小事彻底化无。 袁世凯最近一段时间要处理的正事实在太多,上次也只是偶然有空才关心到袁肃这边。他不可能再把精力浪费在这件事上,既然张镇芳出面为袁肃作保,自己倒是可以考虑不再追究此事,好歹是要给这位表弟一份面子。 他简要的看完电报,又听张一鏖说了一通话,略作一阵沉思,然后说道:“他要留在滦州那就让他留着好了,但这浑小子打一开始就不老实,得找人好好看着他才行。馨庵是一个实诚的人,看事又没有什么远见,只怕他是看不住这浑小子的。” 张一鏖想了一想,随即说道:“前通永镇总兵王怀庆目前就在昌黎,距离滦州不过数十里的路途,此人向来敬仰大总统,倒是一个听话的人。不妨可以委派王怀庆接管乱走,让袁肃在其麾下担任一职。” 袁世凯心里依然觉得王怀庆也不是合适的人选,只是他现在还有许多重要的事务要思考,懒得再在这方面多用劳费心思,于是沉缓的点了点头,说道:“就这般决定下来好了,去一封电报给王怀庆,委任他为通永按察使,叮嘱他好好看住那浑小子。” 第24章,另有一手 四月五日上午,昌黎县王怀庆府邸。 一骑快马飞驰而过,在王府大院正门口停了下来,从马背上跳下一名身穿蓝色褂子的听差。听差草草的将缰绳拴在一旁的马桩上,三步并作两步登上王府门前的台阶,伸手在朱红大门的扣环上拍了几下。 门房从门缝里看见来者,认识这听差正是巡防营司令处的人,于是先行打开了大门,向外面问了一声:“有什么事吗?” 听差急切的说道:“快快去向王大人通报,京城来了电报,天大的喜事。” 门房怔了怔,回过神来之后连忙先请听差进门休息,这才匆匆忙忙跑去院内通报。 此时王怀庆还没有起床,被下人叫醒过来后正要发火,好在听说京城来了电报,而且还是好消息,这才一言不发的从二姨太的被窝爬了出来。前前后后花了半盏茶的功夫洗漱穿戴,然后来到前厅接见前来报信的听差。 听差刚走进前厅的大门,噗通一声先跪在地上,万分兴奋的高呼道:“恭喜王大人、贺喜王大人,大总统昨日下达命令,委任王大人为通永按察使,辖管昌黎、滦州、唐海、乐亭四地军务。一应仪仗官文于三天后抵达滦州交接。” 听完这一席恭贺之言,王怀庆迷迷糊糊的双眼顿时睁大开来,豁的站起身向听差追问道:“你说的可是当真?” 听差连忙取出电文,双手呈递到王怀庆面前,说道:“今日早上收到的电文,请王大人亲自过目,小人不敢有只字片语的虚言。” 王怀庆夺似的把电报攥在手里,仔仔细细的过目了一遍,继而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大总统待我不薄,待我不薄啊!去,赶紧传令,今日午后我要召开军事会议,各营管带都必须到场参加。” 听差应道:“是,小人这就去办。” 王怀庆急忙又唤道:“回来,你给我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让城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老子现在是通永按察使了。” 第55节 听差陪着笑道:“王大人放心,小人一定都办妥。” 王怀庆这才满意的挥了挥手,说道:“去吧,去吧,办好了有赏。” 自从大革命之后,通永镇的番号一直无名有实,这件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再加上这段时间巡防营的势力越做越大,根基越扎越深,没有一个官方的、正式的名号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不仅是颜面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不能堂而皇之的干涉地方政权。 现如今上面总算给了一个名份,而且还是由大总统亲自委任,这简直就是名至实归,怎能不让自己感到兴奋?怎能不在第一时间炫耀出去? 很快,整个王府大院最先热闹起来,几房姨太太和一众亲戚们听说王怀庆升官的消息后,忙不迭跑过来又是恭喜又是贺喜,有人说要设宴庆祝,也有人说要敲锣打鼓到街上巡一圈,还有人说要赶紧修建一座按察使署衙。 没过多久,县里的士绅官僚们收到了风声,络绎不绝的赶到王府登门道喜。虽然这些士绅官僚们心里并不高兴,没有升官之前王怀庆已经是一副贪得无厌的德行,如今升了官之后还不更卖力的去剥他们的皮?不过不高兴归不高兴,谁叫人家有枪有兵,只能硬着头皮来讨好王怀庆,希望这位大爷今后能对自己好一些。 快到晌午时,王怀庆的幕僚长于继芳从巡防营赶到王府。 做为王怀庆的首席谋士,于继芳在巡防营中的地位虽然不怎么高,但手里却掌握着不小的权力,但凡王怀庆不在巡防营时,一应营中公务便全权由他负责处理。 今日早上从京城发来的电报,他是第一时间看过,随后赶紧派人送到王怀庆府邸。本以为王怀庆看完电报后会立刻开始着手准备走马上任,哪里知道对方却只通知下午召开会议,之后竟开始在府上张罗着庆典之事。 为此,他只好亲自来到王府,向王怀庆详细解释目前的情况。 门房认得于继芳,殷勤的将其引进前厅,然后派人去通知王怀庆。 片刻过后,先后有三、四名县里的士绅从中堂上走出来,他们路过前厅时还与于继芳客客气气打了一声招呼。又过了一会儿,王怀庆才满脸春光、笑逐颜开的来到了前厅。应付其他客人时是让仆从将人带到中堂上,但会见于继芳时却是他亲自出来相迎,其对于继芳的倚重之意由此可见一斑。 “阳武,怎么,你也专程来向我道喜的吗?”刚刚迈过前厅的门槛,王怀庆就笑呵呵的向正在起身的于继芳说道。 “大人荣升通永按察使,名至实归,卑职自当前来道喜。”于继芳躬身行礼答道。 “你这人呐,就是喜欢面面俱到,下午我不就去营里了吗?何必还要大老远的跑一趟?”王怀庆说了一句客套话,然后连忙招手请于继芳落座下来。 “虽说下午大人会去营里开会,但卑职还是希望能先行知道大人您下一步的打算?”于继芳追随王怀庆已有多年,谈正事时他从来不拐弯抹角。 “下一步打算嘛,当然是要派人去下面各县传达通知,三日后京城才会派来正式的官文仪仗,到时候再去滦州走马上任吗?怎么,这等小事还用得着阳武你来挂记吗?”王怀庆眯着眼睛笑着说道,说话的语气就好像是在开玩笑似的。 “大人,你若是还要等到三天之后才去走马上任,只怕到时候可就不容易了。”于继芳语重心长的说道。 “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怀庆微微拧起眉头,疑惑不解的问道。 “您要知道,滦州可是还有一个袁肃在的,他不仅是大总统的侄子,手里有兵有枪,若是让他早先做好了准备,到时候滦州城的大门可不好进呢。”于继芳连忙说道。 “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阳武啊,不是我说你,你向来是一个聪明人,难道今天早上发到营里去的电报你只看了一半?”王怀庆笑着说道。 “卑职自然是一字不落的全看过了。” “大总统在电报里再三叮嘱,就是要让老夫好好看住袁肃这小子,不要让他再折腾出什么事故来。还说今后通永镇整编,将袁肃手里的那两个营都纳入通永镇麾下,说白了今后他就是给我打下手的,难不成他还敢反了天?”王怀庆颇有得意之色的说道。 “话虽如此说,可一来袁肃毕竟是大总统的侄子,二来请王大人试想,若袁肃真是一个安分的角色,又岂能策动驻扎在滦州的新军脱离二十镇?不瞒王大人说,卑职早先就托人打听过袁肃在滦州的作为,先是办民防,后又结交洋人,私底下还购置大批军火,这年轻人可绝不是省油的灯啊。”于继芳掷地有声的说道。 这些话王怀庆早先就听说过不止一次,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他只当是废话、啰嗦,可现在说这话的人是于继芳,不得不让自己深思这件事的轻重。 他虽然是一个记仇的人,之前让袁肃摆了自己两道,心里当然不痛快。 可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袁大总统的侄子,而且在今天的电报里袁大总统是亲自叮嘱要好好“看住”袁肃。细想一下,这“看住”一词可是能有很多解释的。 单从军力来说,他手底下两、三千号人确实要比袁肃多得多,可问题是自己敢带兵去跟袁肃硬碰硬吗?军力是他唯一的优势,而这唯一的优势偏偏又派不上用场,如此来看这还真是一桩麻烦的事。 第25章,几番折腾 “唉,说到底,老夫也不愿意跟这小子有任何瓜葛,如今得了按察使的头衔,顾好自个儿这一块就足矣。反正这通永镇原本就没有包含滦州,按察使的治所放在哪里都一样。到时候我就去一封电报给袁肃,给他一个番号,爱怎么折腾随他自己去。”一念及此,他带着几分无奈口吻的说道。 记仇可以记,但报仇总得看仇人是谁!自己一把年纪了,没必要跟年轻人计较。 “我的大人,瞧您这话说的,滦州、昌黎、唐海、乐亭四地,独滦州有火车站,电报里都写明了三天之后官文仪仗会送到滦州,这意思就是让大人您把治所按在滦州去。您倒好,现在知道了袁肃不是一个善茬,索性不去理会他了。在公而言,这岂不是辜负了大总统的一番信任?在私而言,滦州如此油肥之地,大人竟舍而不取?”于继芳加重语气说道。 “那你说说,老夫该如何是好?这袁肃不是省油的灯,动有动不得,不动有压不住,何必还要自取麻烦?大总统只吩咐老夫看住这小子,无非有什么动静向上面汇报就是。”王怀庆不耐烦的说道。 “正因为如此,所以卑职才特意赶来见大人。” “莫不是阳武你有主意?”王怀庆眯着眼睛问道。 “若在下没主意,又岂敢来见大人您呢?虽然大人动不了袁肃,但常言道虎断其爪不如狗,龙失其鳞不如蛇。动不了袁肃大可动其麾下,只要没兵没枪,谅他也不敢乱来。”于继芳煞有其事的说道。 “你且细细说来。”王怀庆顿时觉得于继芳的话颇有道理,重新打起精神来,认真的向于继芳请教道。 “当务之急,王大人应该立刻点起兵马赶往滦州,趁着袁肃还未有任何准备之前,先将滦州掌控在手里。之后再以整顿通永镇军务为由,刻意将袁肃麾下两个营的兵力调出滦州,分拆编入巡防营各部。至此袁肃在滦州已无任何兵力,王大人大可随意委派一个闲职,置其于左右监控之下。如此,此事可定。”于继芳不疾不徐的说出了自己的计谋。 “虽说袁肃尚无任何准备,可我等这样带兵前去,倘若袁肃起兵来拒,又该如何是好?要知道这小子是有恃无恐,他敢对我开枪,我却不敢对他下手呀。”王怀庆担忧的说道。 “大人不必有过多担心,卑职料定袁肃绝不敢乱来,之前他擅自策动新军脱离二十镇,这件事已经让大总统动怒过了。这次王大人是奉命前去接管滦州,他若还敢真刀真枪的来拒,那岂不是引火烧身、自讨苦吃?袁肃不反抗就罢了,一旦反抗那是正中下怀,不仅大总统会治他的罪,王大人您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强行收编了他的手下。”于继芳轻笑着说道,显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此言甚是,甚是啊。好,老夫这就去集合队伍。”王怀庆立刻说道。 “早该如此了。”于继芳附和着说道。 陈文年回到滦州是四月四日中午,当他将张镇芳的话转告给袁肃,又取出省府批拟的一应官牍文书之后,袁肃心头总算是舒了一口气,这件事十之八九算是熬过来了。 当天,袁肃在标部大院召开一次会议,决定着手开始布置治安团在滦州的相关公务,其中首要之事就是要把治安团的名号尽快打出去,好让滦州上下都知道治安团的合法身份。会议一直开到傍晚,林林总总计划好了所有事项,包括治安团正式编制、军服旗帜的更改、大大小小的细则总则等等。同时也确定第二天在滦州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对外公开消息。 然而才睡了一个晚上的安稳觉,次日一早从保定发来的另外一封电报再次让治安团陷入紧张的气氛之中。这封电报自然是直隶总督府发过来的,而内容就是转达北京方面最新的命令,从即日开始滦州治安团的番号归辖于通永按察使麾下,新任通永按察使王怀庆将于四月八日到滦州接管军务。 在这封电报里,张镇芳也提到了袁世凯的用意,对此他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叮嘱袁肃今后好好跟着王怀庆学习历练,打理好滦州防务工作,切莫再惹袁大总统生气。 显而易见,张镇芳根本不清楚王怀庆是什么人物,仅仅觉得北京方面这样的安排,已经算得上是息事宁人,理所当然就这么决定下来。 可是袁肃在看完电报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件事还没有完,很快必然还会闹出另外一场波澜。他知道这将会是决定自己命运转折的事件,如若处理的不好,只怕今后再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之前袁世凯好歹只是勒令他返回北京,这说明袁世凯还认自己这个侄子,再不济去北京还能另有出路。可现在不同了,再要是惹恼了袁世凯,他这个大总统侄子的身份肯定保不住,别说在北京谋一份闲差,十之八九得在大牢里过下半辈子了。 有那么一刻他情不自禁的发出感慨,自己只不过想混一个地方掌权者,不至于受人摆布而已,犯得着这么困难吗?大革命之后军阀遍地皆是,中央政府不去处理这些怀有异心的人,何必要拿自己过不去! 不过等情绪冷静下来之后,他渐渐恍然过来,一切都在于自己背负的身份——袁世凯的侄子。可以说他之所以能在短短四个月的时间里,从一名名不见经传的见习军官,一跃成为滦州军政要人,正是仰赖了背负的这个身份。而世上绝没有什么一帆风顺的好事,有顺利的时候,自然也会有困难的时候。 想清楚了这一点,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些改变了! 将电报信手搁在了桌案上之后,袁肃让杜预去后勤处领一匹军马过来,随后独自一人骑着马离开了标部大院。 没过多久,陈文年、赵山河从通讯处听说了这个消息,二人意识到情况不对,匆匆忙忙跑到营楼去找袁肃,一打听才知道袁肃独自一人骑马出去了,也不知道是去哪里。二人着急不已,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时候,袁肃居然一句话都不交代便不见人影了。 到中午过后的时候,标部大院门口来了一人一骑,说是有要紧事要见袁肃。一番通报之后,原来来者真是高顺。 陈文年亲自来到门口接见了高顺,虽然他对高顺并不熟悉,彼此也没有什么交往,不过这段时间也听说了此人在督练公所任职,而且还是滦州本地小有名气的进步青年。在这个时候说有要紧事,那肯定不会是小事。 见面之后,高顺很客气的向陈文年行了一个拱手礼,问道:“袁大人可有在?恰才我先去了南郊找袁大人,不料袁大人并不在督练公所。实在是有要紧事,还请陈大人代为通达。” 陈文年叹了一口气,郁闷的说道:“何止你要找袁大人,我们也都要去找他。谁料一大早他独自出去了,临走时什么都没有交代,着实让人着急。” 第26章,拼上一把 高顺原本凝重的脸色加深了几分,默然片刻后,他压低声音对陈文年说道:“还请陈大人借一步说话。” 于是陈文年将高顺请到营楼第一层的茶水室,下意识的屏退了左右,然后问道:“高兄究竟有什么要紧事,竟需要如此神神秘秘?” 高顺表情显得很认真,语气一丝不苟的说道:“昌黎县山海布庄的赵掌柜今日来我家的棉纺厂接纳一笔成衣订单,闲聊时他告诉我前通永镇总兵王怀庆今日一早刚刚被擢升为通永按察使,这本不是什么要紧事,但不知为何,晌午时王怀庆突然在县城里下令集合兵马,传说是要向滦州过来。” 陈文年眼神一冷,脸色瞬间绷紧了起来,他当然知道这个消息不会有假,却万万没料到王怀庆居然这么着急。 高顺等了一会儿,见陈文年没有说话,而且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于是进一步问道:“陈大人,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陈文年叹了一口气,把今早治安团收到的电报告诉了高顺。 听完陈文年的话后,高顺也微微皱起了眉头,虽然他本身对滦州军政之事并不感兴趣,但这些年与昌黎县生意来往,时常听说王怀庆是一个贪婪成性的人,若是让王怀庆接管了滦州,今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这事可真是麻烦了,袁大人此刻又不在,治安团无人主持大局,只怕王怀庆带队赶到时也只能听之任之了。”高顺无奈的说道。 “昌黎到此应有五、六个钟头的路程吧?”陈文年深沉的问道。 “差不多。赵掌柜出城的时候,昌黎的巡防营还在整队当中,他因为担心要出什么事,怕到时候滦州这边会封城,所以是快马赶过来处理订单。料想傍晚时王怀庆就会抵达滦州。”高顺回答着说道。 “唉……现在只能等袁大人回来了,走一步算一步吧。”陈文年摇着头说道。 对于陈文年来说,他现在确实无计可施,自己并不了解王怀庆是什么人。之前还曾幻想治安团只是名义上编入王怀庆麾下,不过现在听了高顺带来的消息,他立刻意识到王怀庆是当真要把滦州据为己有了。 高顺在治安团略作了一盏茶的功夫,随后便告辞离去,他只不过是一个外人,继续留在这里也不见得有什么帮助。陈文年没有多留,派人将高顺送到大门外。 到了下午三点钟时,袁肃总算返回标部大院,不仅他胯下的军马一身汗湿,就连他本人同样是满头大汗的样子。大院门口值勤的士兵连忙跑去通报,陈文年、赵山河以及后来闻讯赶回标部的郭文远等人急急忙忙来到马棚迎接袁肃。 袁肃刚下马,一众人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一直说个不停。 “都什么时候了,袁大人你还有心思外出?” “是啊,袁大人你刚才究竟去哪里了?” “出大事了,王怀庆已经集合人马来接管咱们滦州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袁肃的表情方才有了轻微变化,然而他非但没有着急,反而露出了一丝冷笑:“是吗?这厮竟着急到如此地步?” 陈文年忍不住说道:“袁大人,你现在还笑的出来,倒是赶紧想一个办法呀。” 袁肃缓缓吸了一口气,脸色恢复正经,语气有力的说道:“眼下我有一件事需要诸位帮忙,只是这件事并不容易。我不会强迫大家一定要帮我,不过我等磕磕碰碰熬到今天,离成功就只差一步,所以我希望诸位还是能拼上这一把。” 众人听完袁肃的这番话,又看到袁肃一副严肃正经的表情,一个个都扣紧了心弦。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陈文年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压低声音问道:“袁大人,你该不会……是要跟王怀庆拼了吧?” 不管怎么说,现在选择跟王怀庆硬碰硬是绝对不理智的决定,岂不说王怀庆人马众多,硬拼时根本占卜得半点便宜,再者就算侥幸击退了王怀庆,这件事又该如何向上面交代?前阵子因为与洋人有来往,已经让大总统动火不已,这件事还未平息却又闹出更大的事来,只怕到最后可不是卷铺盖走人那么简单,弄不好可是要论罪的。 袁肃气定神闲,不疾不徐的说道:“诸位放心,我不会让你们为难,都随我到营楼再议。” 众人半信半疑,每个人心思不定,只好跟着袁肃向营楼走去。 天色渐暗,滦州城外东北方向忽然出现了一支三、五十人的骑兵队伍,一个个身穿着崭新的军装,然而许多人的脑袋后面还留着一条辫子,正沿着官道小跑而来。 附近村镇的百姓们纷纷凑到官道两旁张望,又是指点、又是议论,谁都不清楚这些当兵的究竟是什么来路。没过多久,在骑兵队伍后面隔了几百米远的地方,再次出现另外一大队人马,这次可不止是三、五十人,沿着官道向着队伍后面望去,少数也有七、八百之多人,多数是徒步行走的士兵。 那些还在围观的老百姓们顿时有了慌张的迹象,若只是几十人的骑兵倒没什么,现在一下子来了这多人马,只怕今晚滦州是要出大事了。 通永镇巡防营久不操练,平日里军纪又十分涣散,这七、八百人的队伍走在官道上毫无队列可言,或三五一群边走边聊,或左右搭肩一步一埃。不少士兵走的热了,竟自顾自敞开衣襟,还有人将外套用步枪挑着扛在肩膀上。整个场面一点没有军队行军的样子,相反倒活像是一支大败而退的溃军。 不等这支部队靠近滦州城郊,早有好事者跑进城内大声宣扬,只片刻的时间就传到了滦州政府这边。王磷同赶紧又派人去火车站治安团司令部,把消息通知给袁肃,随后按照袁肃下午时候的吩咐,带着一众政府官员来到谘议局大楼,与滦州众豪绅们会在一处。 王怀庆此番带领了三个营的兵力来到滦州,对外号称是一千两百人,实际上各营都有不同程度的缺额,总计不过八百多人马。虽然他很清楚袁肃手下也有三、四百号人马,但一来想必袁肃没有任何准备,自己的兵力两倍于对方足以应付局势,二来更是料定袁肃不敢轻举妄动,这番前来是十拿九稳。 此刻,王怀庆正坐在自己专用的八抬大轿里,一边捧着紫砂茶壶咀着茶,一边心旷神怡的看着天边夕阳。一名骑着军马的管带军官从前方奔至八抬大轿侧面,躬着身子向轿子里面禀道:“大人,已经到滦州城外了。” 第56节 第27章,迎王怀庆 王怀庆稍微坐直了身子,透过轿子的前门向外看了一眼,滦州东城的影子已经近在咫尺。当即,他颇有声势的说道:“让后面德字营先驻在城外,魁字营和你的右营跟我进城。传令下去,进城之后都给我激灵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明白了吗?” 那管带军官正声应道:“王大人放心,卑职这就去传令。” 一刻钟后,巡防营先头的骑兵队进入滦州城,城中老百姓早已或躲或避,整个街头显得十分冷清。骑兵队继续向前走,忽然街道转角处疾驰来一人一骑,马背的人穿着一身藏青色制服,这是政府新式的公务装。此人迎着骑兵队而来,直到近前时才放慢速度。 “诸位军爷可是昌黎县按察使大人麾下?”身穿公务装的人勒住缰绳,向骑兵队询问道。 “正是,你是何人?”为首的一名巡防营小校趾高气扬的反问道。 “小人奉滦州共和政府民政长王大人之令,特来迎接按察使大人进城,不知按察使大人现在何处?” “尚在城外。怎么,滦州也知道我家大人荣升按察使了?”小校得意洋洋的说道。 “哪里能不知,今日晌午时刚刚接到省府的电文。王大人下午时听说按察使大人今日会来接管滦州军务,故而早已召集各部官吏以及谘议局众议员,现正在谘议局大楼恭候按察使大人大驾,今晚将在听风小筑为王大人设宴庆贺。” “你们的消息还听灵通的,如此也好,省的我家按察使大人还要东奔西跑,稍后直接与你们把命令交代清楚就是。”小校见滦州政府的人如此殷勤,心中愈发膨胀起一股狐假虎威的意思,不仅表情傲慢无礼,语气更像是顶头上司训话一般。 “甚是,甚是,今后还要多多仰仗诸位大人提点。” “哦,对了,你们本地军防长官可都也去了谘议局大楼?” “大人可说的是滦州治安团总司令袁大人?袁大人倒是特意吩咐过,说稍后会去听风小筑拜见按察使大人,眼下尚在南城郊督练民兵,暂时脱不开身。”滦州政府的差员在马背上点头哈腰的说道。 小校深知袁肃是袁世凯的侄子,一时也不敢说此人的坏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他让差员先留在这里,稍后带路去谘议局大楼,自己则立刻调转马头奔驰出城,往后方去寻王怀庆汇报此事。 王怀庆在听完小校的禀告,先是疑虑了一阵,对此多多少少有几分意外,难道说滦州竟这样妥协了?不过继续深思之后,他又觉得这并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既然上面发了通知到滦州,自己身为通永按察使顺理成章来接管滦州军务,地方官员为了讨好即将的到任的上司,设宴招待是最基本的礼仪。 当然,他之所以没有过多的猜疑,是因为此番轮到自己有恃无恐,料定袁肃是绝对不敢再耍什么花样。不得不说,他倒是很希望袁肃耍性子用武力把自己赶出滦州,到时候只要上报到北京,更能让这小子倒大霉。 “走,进城,直接先去谘议局大楼。”他摇头晃脑的吩咐道。 后续的队伍接二连三的开进滦州城,与停在街道中央的先头骑兵队会合。 在之前那名政府差员带领下,两个营的人马浩浩荡荡的向谘议局大楼方向而去。 二十多分钟后,王怀庆一众人等终于来到谘议局大楼,然而大楼前的街道并不宽敞,两个营有人有马一时半会还站不下,只能将队伍延伸的排到隔壁街道上。 在谘议局正大门前,王磷同早已率领数十名官僚士绅等候迎接,陪同王磷同并肩而站的还有一名穿着笔挺洋服、戴着圆顶礼帽的洋人。王怀庆早先听说洋人在滦州投资开矿,心里不禁开始盘算着日后怎么跟洋人合作捞钱。 等八抬大轿在正大门停稳下来,王怀庆故意等了一会儿,然后才慢吞吞的从轿子里出来。 站在不远处的王磷同是官场老油条了,他立刻明白王怀庆的意思,继而匆忙招呼身后众豪绅一拥迎上前去。来到轿子跟前,他满脸堆笑的向王怀庆鞠躬行礼道:“下官王磷同,恭迎按察使大人大驾。”说完话,还颇为殷勤的亲自上前搀扶王怀庆。 王怀庆颇为满意的笑道:“王大人,真是有劳你们如此大排场的来迎接,老夫受受不起呀。今后滦州政务,还得多多仰仗王大人协助才是。” 王磷同连忙点头哈腰的说道:“按察使大人客气了,实在太客气了。下官等人必当尽心尽力,协助按察使大人打理好分内公务。按察使大人一路劳顿,还请移步楼内稍坐。” 王怀庆颔首应了一声,在众滦州官绅和手下的簇拥之下,浩浩荡荡的走进了大楼。 来到大楼的休息室,这里早先已经布置了一番,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宴会厅,长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甜点酒水。这让赶了一下午路的巡防营诸人都口馋不已,不过毕竟陪伴左右的都是滦州有头有脸的人物,该矜持的时候还得矜持住。 在落座之前,王磷同先向王磷同一一介绍了在场的官僚士绅,最后还特别介绍了一下那位洋人:“这位是史密斯博士,瑞士皇家科学院院士,法兰西大学终身教授,此次是代表东方汇理银行为滦州矿场勘测矿脉。” 即便是面对寻常洋人时,王怀庆都会客客气气,更何况现在这位洋人还有如此显赫的头衔,当即换上一副亲切的笑容与史密斯博士打了招呼。史密斯博士与之前一样显得彬彬有礼,不失热情的与王怀庆握手回礼。 介绍完毕,众人一一落座,跟着王怀庆一起进来的巡防营兵士则站在外围。 在王磷同的热情带动下,王怀庆与滦州士绅们闲聊了一些话,不过没过多久他突然问道:“不知袁梓镜袁大人现在何处?” “袁大人他今日还在南城郊督导民防训练,早些时候收到省府发来的电报,袁大人还特意叮嘱下官今日一定要好好款待按察使大人。稍后便请按察使大人移步我们滦州著名酒家听风小筑,下官等人已经包下酒家,就等着为按察使大人接风洗尘。”王磷同笑呵呵的说道。 “哦,这倒不急,大总统特令老夫接管滦州,自是希望按察使治所设于此地,来日方长嘛。老夫倒是希望能尽快与袁大人见上一面,毕竟要先交接好军务才是。”王怀庆一副不动如山的态度,慢条斯理的说道。 “今晚袁大人会同去听风小筑为按察使大人接风,按察使大人今日刚到滦州,理应先休息一阵,公务也不急于一时嘛。”王磷同说道。 第28章,虚情假意 “有些事是大总统亲自交代下来的,老夫自然要放在心上。无论如何,老夫希望尽快与袁大人一见。”王怀庆摆出一副官威的样子,说话时的语气也渐渐有了变化。 王磷同心里暗骂不止:你这老匹夫,张口闭口大总统大总统,你又不是大总统谁的亲戚。 然而心里嘀咕归嘀咕,他在脸上仍然要摆出一副讨好的样子,不过袁肃之前千万交代过,一定要把王怀庆拖延到听风小筑的晚宴上。可如今这老匹夫坚持要见袁肃,甚至还说出晚宴的事可以来日方长,这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坐在王怀庆右边的史密斯博士忽然掏出怀表来看了一下时间,继而用法文对一名随员说了几句话。那随员迈步来到王磷同跟前,低声询问道:“史密斯博士说现在已经过了五点钟了,是不是应该去听风小筑?” 王磷同自是知道史密斯博士晚上还有其他的事,略作思索后,他挥了挥手先让那名随员退下,接着向王怀庆说道:“按察使大人,今晚晚宴可是史密斯博士希望结识您而特意准备的,之前这些外国人是与袁大人合作开办矿场,现如今按察使大人来了,自然要重新磋商合作的细节了。若是按察使大人今晚不能赴宴,只怕这些外国人……” 他故意没有把话说完,仅仅是让自己的脸色显得十分为难。 王怀庆疑虑了一下,一来他知道得罪洋人不会有好果子吃,二来现在又是谈“合作”的好事,显然自己是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的。他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还是稍后在听风小筑与袁大人见面好了。” 继续小坐了半盏茶的功夫,众人这才向听风小筑出发。 来到听风小筑已经是临近七点钟的光景,天色已黑,城内少许灯火。 在酒楼外的街道上早有一队人在此等候,巡防营在前面开路的骑兵接近后,看清楚这一队人全是新军打扮,约摸有十二、三人,立刻带着几分戒备停了下来。好在为巡防营骑兵带路的几个政府差员认得这些新军,为首的军官不是别人,正是治安团总参谋长陈文年。差员连忙把情况说了一下,想来陈大人是来迎接按察使大人。 骑兵队这才稍微宽心,一边打马上前问话,一边又派人去通知王怀庆。 陈文年主动打马上前,向众人说道:“在下奉袁大人之命,在此恭候迎接。” 过了一会儿,前去通报王怀庆的骑兵返了回来,向陈文年问道:“敢问这位大人,袁大人可已经到了?” 陈文年不动声色的说道:“袁大人正在赶来的途中,请按察使大人先到屋内稍做休息。” 王怀庆也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在想要是袁肃真是有心人,理应在进城的那会儿就应该派人来迎接了。他与滦州众官绅一起来到大门口,见到陈文年时只是随意的打了一声招呼,然后便没有再多加理会,下了轿子在簇拥之下走进了听风小筑。 巡防营的士兵大部分留在外面,不过听风小筑的老板倒是早已有所准备,他将王怀庆、王磷同等一众贵客请至北院几个大厢房,巡防营的军官则在北院一侧的几个小厢房入席,至于普通士兵也有饭菜,不过因为人数太多,得分成三批次轮流到西、南两个大院子里吃饭。 王怀庆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他虽然没有太多戒备,可习惯上仍然要保持时时刻刻有人马在外面听候调遣。来到宴会厅前,他别有用心的找来几名亲信军官,叮嘱他们今晚要少喝酒,切记不能喝醉。 进屋之后,大家分了好几个大包厢先坐下来喝茶闲聊。史密斯博士倒还真是很配合,跟王怀庆聊了许多关于滦州开矿的话题,也迎合的说了几句希望以后能够得到按察使的关照。这让王怀庆感到很是高兴,摆出一副高瞻远瞩的姿态,表示今后一定会重点发展滦州,尤其是招引外商前来投资。 与此同时,陈文年在另外的厢房里面正与巡防营的几名军官商议,如今已经是入夜天色,随同王怀庆一起前来的三个营士兵总得安排好过夜的地方。他提议可以让尚在城内的两个营去北城郊驻扎,前阵子八十标曾有一个营驻守在北城郊,虽然人去营空,但好歹还留有一个营盘,总比露天搭建帐篷的要强。 至于在城外的部队,现在只能先委屈他们在外面结营露宿,等明日一早再另外安排营地。 魁字营和右营的军官自然没有异议,他们可不管城外的德字营怎么样,甚至都懒得吩咐酒家准备一些热的食物送出城去,任凭德字营席地啃干粮去。今晚的大鱼大肉,自己吃的开心就好,明天还能在德字营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前后刚刚用完一盏茶,门口来了一名听差跑进来通报,说是袁大人已经到了。 不等王磷同与滦州众士绅反应,门外的院子里已经传来袁肃的笑声,眨眼的功夫,袁肃带着杜预、郭文远等几名幕员迈着大步子走进了会厅。众官绅立刻起身相迎,拱手与袁肃见礼、打招呼,有人还熟络的寒暄两句。 “呀呀呀,袁大人,你这是姗姗来迟呀!” “是啊是啊,稍后该罚酒呢!” 袁肃额头上还有一些汗渍,外套早早的交到杜预手里拿着,他一一的与众豪绅答礼问好,一如既往的表现出一副谦虚有礼的态度。然而此时此刻,却让众官绅们感到更加亲切,毕竟有一个鲜明的对比在场。 王怀庆不像其他官绅那么热忱起身,而是一直悠然自得的坐在首座上,静等袁肃与众官绅打完招呼。等袁肃向这边走过来时,他才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几分长辈似的微笑,打了一声招呼道:“袁公子,别来无恙啊。” 袁肃在王怀庆面前站定,客客气气的行了一个半躬身礼,敬声说道:“袁肃见过按察使大人,今后还请王大人多多关照。” 众官绅见袁肃对王怀庆如此有礼,尽皆显得疑惑起来。他们大多都听说过王怀庆的名声,对这次突如其来接管滦州军务更是颇有担心,本指望袁肃能出面支持大局,但看到这一幕之后不禁猜测,难不成袁肃真要向王怀庆妥协了? 倘若真是如此,那今后只怕会很麻烦了,要知道王怀庆可不像袁肃这么好说话。 一时间,在场所有官绅心中泛起不同程度的嘀咕,或是叹息袁肃难堪大任,或是思索着如何跟王怀庆搞好关系,又或是不知所谓的咒骂了一通。 王怀庆倚老卖老似的笑道:“哪里的话,哪里的话,今后还需要袁公子协助老夫呢。” 袁肃陪笑着说道:“袁肃在滦州前后惹出了不少麻烦事,以至于惹恼了叔父,为此袁肃惶惶不已,一直寻思着该如何改过自新。如今叔父委派王大人兼管滦州军务,正是希望王大人能费神管教在下,从今往后在下必不敢再妄自乱来了。” 听完袁肃的话,王怀庆心中很是得意,看来这年轻人果然是知道怕了。他故作语重心长之态,缓缓点着头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袁公子你能有悔改之心,这比什么都好。老夫相信,只要袁公子恪守本份,用不了多久大总统必会消气,到时候袁公子也能再展拳脚了。” “王大人说笑了,袁肃才疏学浅,又年轻无知,今后只希望能跟随王大人左右,好好学习一番经略军事的本事,戒掉好高鹭远的坏毛病,安安分分、踏踏实实的做事。” 第29章,深夜闯营 “甚好,甚好,袁公子有这样的觉悟,比起许多人已经胜出一筹了。袁公子放心,老夫既得了大总统的指示,必定会尽心尽力教好袁公子。”王怀庆心中越来越得意,嘴里的话也越来越随意,不仅时不时提一提“这是大总统的意思”,更是俨然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身份。 “那就先多谢王大人了。还等什么,赶紧入座开席,今日我等要好好为王大人接尘。” 不管在场众人心里在想什么,但是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于是在袁肃的招呼之下,大家立刻热闹的附和起来。王磷同吩咐酒家赶紧上菜,又招呼众士绅落座,袁肃则搀着王怀庆的胳膊亲自请其落座上席,自己则陪坐在一旁。 转眼之间,宴会厅各个大包厢立刻呈现出一片欢声笑语的景象。 王怀庆虽然是一镇总兵,但昌黎毕竟比不过滦州,不管是吃的、喝的自然是略逊一筹。听风小筑的七、八道特色佳肴刚刚端上来,立刻让他开了胃口,再加上王磷同、袁肃以及众谘议局议员环绕着的奉承,自己顿时感到众星捧月一般,渐渐的便得意忘形了起来。 “来,王大人,这可是听风小筑独门秘酿,十八年风曲酒,来来,我来给王大人斟上。” “啧啧,好酒啊,好酒啊。哈哈,来来,大家一起喝,一起喝。” “诸位,咱们一起敬按察使大人一杯,今后还得仰仗按察使大人周全照顾啊。” “好说好说,来来,再斟再斟。” 不仅主宴会厅上一片觥筹交错、坐起喧哗之态,在隔壁的小宴会厅里,陈文年、杜预、郭文远三人也与巡防营的军官们推杯置盏。起初这些军官还担心喝醉了会误事,可是他们这些常年在军营里的人,难得有喝酒的机会,更何况摆在眼前的还是十八年的独门秘酿好酒,三、五杯下肚之后便再也没了节制。 “来,兄弟,走一个。” “干,干,你这养金鱼呢?要罚,要罚!” “等等,喝冲了,喝冲了,容我吃一块肉。” “来来,兄弟我替你夹一块肉,上好的红烧五花肉,保管你吃完了后悔自己长牙齿。” 三巡酒后,这些巡防营的军官们顿时上了酒劲,他们并未料到治安团的军官会这么热情,再加上酒兴上头,很快便放下了所有戒备之意,一个个搭肩拉手、称兄道弟,就好像是出生入死几十年的老战友似的。 吃着喝着聊着,偶尔还能冒出几句埋怨的话,说的就是王怀庆多么抠门。 不过还在大家都还有几分理性,每当说到这里时,总会有人或劝酒、或扯一些黄段子。 等到主宴会厅和小宴会厅的酒菜都上齐全了之后,酒家这才开始张罗巡防营士兵们的伙食。虽然比起前两个宴会厅的菜肴要逊几个档次,但毕竟有几百号人在这里,因此还是折腾了不少功夫。酒家的管家带着几名活计来到大门口,请士兵们分成三队轮流进院用餐。 这些士兵们赶了一下午的路,早就又累又乏。此时几位管事的军官都在屋子里面吃着喝着,留在外面带队的几名队官又互不买账,一听到总算安排好他们的伙食了,所有人争着抢着要先进去吃饭。 管家和活计们拦不住,一下子竟让三百多人涌进了院子。好在还有百余人还算和气,没有跟着一起冲进来,要不然整个大宅子可都要被挤破了去。无奈之下,管家只好吩咐在西、南两个院子加桌子、加椅子,院子加满了就加走廊,走廊加满了就加门廊。 第57节 一眼望去,整个西、南两院就像是露馅的烧饼,正是一副人满为患的景象。不过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让这三百多号人都坐了下来,反正这些当兵的也没什么格调,再挤都不嫌弃。 陆陆续续的饭菜都上到了桌子上,士兵们压根没有吃饭的规矩,有饭抢饭,有菜抢菜,有肉抢肉,基本上是上一道菜吃光一道菜,店伙计接着再上时正好收走前一道菜的空盘子。 众人有吃有说,场面同样热闹非凡。 也不知道是谁人,突然扯着嗓子叫喊道:“上酒啊,下馆子不喝酒怎么行?” 随着这一声叫唤,周围其他人都跟着起哄起来。 “上酒,上酒,快上酒。” “就是,爷们今儿赶了一天的路,喝口酒润润嗓子。” 那些队官、哨官们都不是管事的人,反而跟着士兵一起喧闹起来。 酒家自然不敢怠慢,这些人可都是扛着枪的,于是赶紧准备了一些次等的烧酒端了上来。 士兵们不像军官那样会有一定担忧,一旦上了酒他们便毫无顾忌的大口喝了起来,反正大家都喝了,正所谓法不责众,大人们总不至于把所有人都惩罚一通吧! 于是才过去不久的时间,主宴会厅和次宴会厅的宾客们还没喝醉,这些大头兵们却一个个东倒西歪了起来。 更糟糕的是,这些喝醉酒的士兵根本没考虑过大门外还有人在等着进院吃饭,有人继续大酒大肉的吃喝,有人喝醉了直接伏案睡了过去,还有一些人趁着酒兴躲在角落玩起了骰子。 酒家前后招呼了多次,根本没有人理会,无奈之下也只能任由这些士兵霸占着院子。 但是那些还在大门外的士兵又不能不管,思前想后只能又搬了一些桌椅到门外大街上,安排了一些饭菜给送到了大门外。 这些在大门外等了个把几个钟头的士兵自然心里不舒服,可一想到大人们都在里面,若是闹起事来只怕最后不好收场,只能闷声闷气的先在街道上凑合着吃喝。 整个晚上袁肃都陪在王怀庆身边,从八点钟开席一直吃到晚上十点钟,整个包厢里的气氛丝毫未减,所有人都保持着亢奋状态继续劝吃劝喝。酒家前后添了三次酒菜,不少人虽然已经吃饱喝足,但碍于现场的气氛仍然得坚持起兴。 即便王怀庆平日里大鱼大肉惯了,可第一次来滦州最有名的酒家吃饭,还是着实感到了新奇,尤其是那十八年秘酿好酒,喝起来十分顺口,一时间也不顾陈酒的后劲,接连喝了一两斤之多。不仅如此,一旁的袁肃还在继续攀酒,而他自己也绝不含糊,每每于王怀庆对酒皆是一饮而尽。 只是,前后喝了两个钟点,王怀庆多多少少有些晕乎了,然而袁肃却依然保持着清醒的状态。他与王怀庆喝同样的酒,对方喝多少自己跟多少。但身为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他自然比王怀庆更懂得一些饭局上喝酒的窍门,更何况自己年纪轻轻正值盛年,对方却年过半百暮气已重,拼起酒来是毫无悬念的。 袁肃并不打算把王怀庆灌醉,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要让王怀庆留在这张饭桌上。 与此同时,滦州城外紧挨着郊区官道的旷野上,王怀庆留在城外的德字营已经搭建起了数十顶帐篷,帐篷周围或有篝火、或有火盆。巡防营的士兵们赶了一下午的路,又忙了几个钟头布置营地,一个个早已疲乏不已。好不容易将一切收拾妥当,这才三三两两的围着篝火席地而坐,取出干粮来果腹。 啃着干硬的馒头,喝着冰凉的水,禁不住就有人埋怨起来。大家都以为这次来滦州接管军务,必然能在城内耀武扬威一番,最不济也应该有地方吃一顿热乎乎的食物、有一个营房可以过夜。现在可好,竟变的更逃难似的,初春的天气仍然冷得厉害,又累又乏之下还要吃这样的东西,实在是叫人委屈。 “照我说,咱们王大人肯定在城内大鱼大肉的吃着喝着。唉,可苦了咱们德字营,偏偏要留在城外,造的什么孽?” “何止王大人,滦州是什么地方,这可是三县六镇的大地方,保不齐跟着王大人一起进城的人都能吃香的喝辣的。” “他娘的,平日饷银还得扣三分,还吃不饱睡不暖,过的什么日子这是。” “上面扣中间的,中间扣下去的,咱们也就是这样的命。” 说着说着,有人不由自主的发起牢骚来,认为在通永镇当兵真不是一个好事。别处的军队每个月的饷银最多只扣两分,偏偏在王怀庆手下当兵却要扣三分,逢年过节别说能打打牙祭,大冬天的连床像样的棉被都没有。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了两句,但大家都是明白人,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于是又渐渐沉默下来。可即便如此,每个人的心里还是憋屈着一股气,这股气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看着当官的荷包里越装越满,谁人能服气? “我听说滦州办什么军民x联防,只要参加训练营还发一套新棉衣,看看,人家民兵都比咱们当兵的强。” “唉,谁说不是呢,机遇不好也没有办法。” “其实说来,我也听说那些管带大人们私底下老是抱怨,他们拿的好处多不到哪里去,比起其他地方差远了。真正的油头都让咱们王大人一个独吞了。” 就在这时,滦州城方向的官道上传来零碎的马蹄声。在营地外围值勤的士兵高高举起火把,寻着声音的方向眺望看去,很快便依稀看到黑幕下有一骑朝着这边奔驰而来。值勤的士兵并没有任何警觉的意识,只当是王怀庆派人来通达什么命令。 当骑兵越来越接近营地时,值勤士兵总算能看楚对方的衣饰,不过对方穿着的似乎并不是巡防营的新式军服,一时间禁不住疑惑起来。 过了一阵子,这名骑兵放慢了速度,渐渐在营地路口停了下来。 “你是何人?”几名值勤的士兵快步围了上去,其中一人大声的吆喝道。 “你们孙管带何在?”马背上的人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孙大人在营帐里面,你有什么事吗?”巡防营的士兵没有多想,顺口回答了道。 “带我去见他。”一边说着,马背上的人干净利落的翻身下马,先是把缰绳信手抵到一名巡防营的士兵手里,之后又从鞍袋里取出一个包袱拧在手里。 第30章,只身行贿 众士兵看清楚对方的衣服,竟是新军军官的服装,再看此人一副颇有官威的样子,不由猜测官职军衔肯定不小,最起码也是大有来头。当即谁都不敢怠慢,也没有人再多问,就这样指引着对方向营内走去。 来到位于营地中央的一座大营帐前,一名士兵先行进行通报了一声。 此时,德字营管带孙德盛正与几名手下的队官聚在营帐内吃饭,听说有一名从滦州城来的新军军官要见自己,顿时感到疑惑不已。 “这么晚出城?来了多少人?” “回大人,就一个人。” “让他进来吧。”孙德盛想了想之后,也没有太在意什么,于是交代道。 那士兵匆匆忙忙的退出帐篷,过了一会儿又带着那名新军军官走了进来。 孙德盛和几名手下都没有起身,仅仅是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眼来者,继而依然是自顾自的吃着晚饭。新军军官并没有表露任何情绪,慢条斯理的走到餐桌这边,就在众人面前站定。 “你是何人?找我有什么事?”孙德盛咽下一口萝卜干,颇有蔑视的问了一句。 “自我介绍,我乃滦州治安团第一营营长赵山河,我奉治安团总司令袁大人之命,前来向诸位说明一个情况。”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赵山河,他不冷不热的说出了这番话,脸上依然看不出任何表情。 “什么情况?”孙德盛把手里的馒头丢在了盘子里,好整以暇的追问道。 “在你们德字营东北一里来外,有我治安团第二营集结于此。在西南方向不到五百米的小树林里,则有我第一营一个队携带三挺马克沁重机枪埋伏在那里。而在西北方向还有一支三百人并且全副武装的民兵队整装待发。简单的来说,你们被包围了。”赵山河语气很平静,就像一汪波澜不惊的死水。 随后的几十秒时间里,整个营帐鸦雀无声。孙德盛以及他的手下全部惊呆了,有人甚至连刚咬进嘴里的馒头都忘记嚼下去。 好一会儿过后,孙德盛反应过来,豁的一拍桌案跃起身来,冲着赵山河大喝道:“你,你把我们王大人怎么了!” 这一声大喝让营帐里的其他人尽皆回过神来,众人赶紧丢掉手里的食物,一个个起身去抓自己的手枪。其中一名的队官还赶紧吩咐一旁的听差,让其出去看看周围的情况。 赵山河微笑着说道:“诸位,稍安勿躁。按察使大人正与我们袁司令在酒楼里开怀畅饮,进城的那两个营也都在好酒好肉的喝着吃着,倒是辛苦你们德字营风餐露宿了。” 孙德盛不禁拧起了眉头,其他人也都是一副稀里糊涂的样子,大家你看我、我看他,谁都猜不透这赵山河到底要干什么。 “你想做什么,莫不是欺我德字营孤立在外,想趁机对我们下手?” “孙大人不必太担心,我既然只身前来,自然是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赵山河气定神闲的说道。说完话,他直接将手里拧着的包袱搁在了餐桌中央,解开包袱的结摊开来,只见里面竟然是一叠叠的银劵和一锭锭的银块,粗略的算去少说也有两、三万的款子。 在场所有人眼睛都看直了,虽说他们这些军官平日能刮一些油水,但大多只是几分几钱的蝇头小利,任谁都没有见过这么大一笔现款。真要有这么大一笔钱,鬼才会继续在营里当差,早就回家买房娶媳妇了。 “你这是……要干什么?”孙德盛好不容易让自己的眼睛离开桌子上的包袱,绷紧了脸色向赵山河问道。事实上在场的人心里已经有了苗头,显而易见赵山河是打算收买自己。 “常听说你们王大人贪婪成性,他能吃肉,你们是否能喝一口汤还得看他的心情。上面拨下来的军费大部分让他中饱私囊了,以至于军营中的物资好几年都没有更换修缮。我家袁大人是大总统的侄子,他治军的名声相信你们也有所耳闻,对待民兵都能近如亲人,更何况是麾下的兄弟?只要你们愿意投靠我们治安团,这笔款子就是诸位的慰劳费,算是我家袁大人替你们王大人弥补这几年营中的缺失。” 听完这一席话,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幻不定。赵山河所说的确实是实情,王怀庆可不是一般的贪婪,这不仅仅在巡防营中人人皆知,甚至整个通永镇辖区也都家喻户晓。如果说要比前途,虽然王怀庆现在升任按察使,今后官职上肯定会有发展的空间,可袁肃是大总统的侄子,比较之下那是显而易见的结果。 众人立刻陷入了一阵疑虑之中,时不时的把目光投向孙德盛,在这个时候只能由管带大人来做决断了。 孙德盛在打心底是不喜欢王怀庆,不仅品性不好,而且没有什么经略的能力,除了捞钱还是捞钱。然而,他也并没有太多厌恨王怀庆的地方,在通永镇待了五、六年,日子早已经习以为常,自己没有宏图大志,只不过顺其自然的熬资历罢了。 除此之外,他怎么可能单凭对方几句话就临阵倒戈,岂不说这件事来的太突然,再者若自己真这么答应了,一旦传出去只怕面子上不好过。 寻思到这里,他忽然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大声的驳斥道:“姓赵的,你把我孙德盛当什么人了。我等追随王大人多年,当兵讲的就是一个忠义,别以为你有两个臭钱就能收买我们。哼,老子现在就毙了你,然后带兵冲进城去救出王大人。” 他说着,转身要去取枪,之前因为吃饭所以把武装带搁在了后面的案桌上。 不过没等孙德盛抓起自己的手枪盒,营帐的门帘子被挑了起来,之前派出去打探周围情况的听差匆匆忙忙返回帐内。 “大……大人,大事不妙,我们……我们好像真的被包围了,北边、南边还有西边,都有动静……”听差气喘吁吁的说道。 德字营上上下下加起来不到三百人,而且不仅没有任何重武器,就连士兵装备的步枪都不是制式的步枪,有的是快枪,有的还是土铳。谁都知道滦州治安团之前是七十九标的新军,就算再不济的新军,其武器装备也都远远超过巡防营旧军。现在整个营被人团团包围,真要驳火交手,几乎是没有任何胜算。 孙德盛不知道城内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刚才赵山河说的话是真的,王大人正与袁肃在酒楼里大吃大喝,进城的魁字营和右营也都在大吃大喝,那现在这里算什么事? 他在心里自我安慰,一旦城外枪声大作,城内两个营必然会警觉起来,以滦州治安团只是四、五百人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应付三个巡防营。再者现在治安团大部分兵力在城外,魁字营和右营只要能趁势占领滦州,抓住贼首袁肃,大事足可定。 因此,他推测赵山河只是虚张声势,对方是断然不敢跟自己火拼。 “慌什么,叫兄弟们都集合起来,在营地周围建立防线。”孙德盛故作大声的命令道。 “是,是。”听差一溜烟又跑了出去。 “孙大人,你可知道三挺重机枪是何等威力?现在德字营就在重机枪的射击范围之内,我临行时下达过命令,若一个钟点之内没有返回,外面的人就会开始进攻。到时候德字营必无一人幸存!”赵山河冷冷的说道,说话的神态显出一副胸有成竹。 “你赵山河不怕死,我孙德盛也不是孬种。你就不怕咱们交起火来,王大人在城内定然会有反应,到时候看你们首尾如何两顾?事后又如何向上面交代!”孙德盛鼓着气说道。 “你就这么肯定城内的魁字营和右营还有反抗之力?你就这么肯定你们王大人现在还能站直腰杆?你说的没错,我们治安团只有两个营的兵力,不过我们滦州民防营可是有整整一千人,何须要担心首尾不能两顾。”赵山河笑着说道。 “你,你们胆敢把事情闹大了,倒要看看你们如何向上面交差。”孙德盛气急的说道。 “我不想多说废话,只告诉你一句,我们袁大人是大总统的侄子,他能把七十九标占为己有,还应付不了区区王怀庆?”赵山河说道。他当然知道这些话只是狐假虎威,不过料想一个巡防营的管带怎么可能看得透这层关系。 孙德盛确实无话可说,握着手枪的手掌让冷汗渗了一个透,额头上更是滚珠如雨。他自然是知道滦州军民x联防的事,也很清楚袁肃的身份背景,眼下优劣之势已见分晓,嘴巴上是不可能再占便宜了。 周围的几名军官要比孙德盛更着急,看看餐桌上的钱,又看看剑拔弩张的孙、赵二人,每个人早就失了主意,恨不得拿了这些钱早早跑路,远离这档子是非之事才是。 略作停顿片刻,赵山河不疾不徐的再次开口说道:“孙大人,摆在你眼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拿着这些钱分给兄弟们,今后跟我们袁大人好好干,我们袁大人保管不会亏待你们,再不济等这件事了了,你们带着钱回家过日子也无不可。要么,你现在打死我,然后让德字营的兄弟跟着你一起陪葬。”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不仅孙德盛慌了神,其他人更是有些站立不住,有人甚至握枪的手都在颤抖。 “孙……孙大人,您到底说一个话呀。” “是啊,是啊,这可怎么办。” 孙德盛眼神飘忽不定,一时半会也拿不定主意,毕竟他跟了王怀庆这么多年,就算平日都是混日子那也是混习惯了,现在突然要让自己做出背弃之事,心中这个坎可不是好跨过的。 赵山河镇定自若的笑了笑,进一步说道:“孙大人,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纵然你不做这件事,保不准其他人不会不做这件事,到时候当真要追悔莫及了。” 孙德盛怔了怔,他分明从赵山河的语气里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当即不由自主瞥了一眼周围的手下,只见这些手下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他心头顿时凉了半截,自己可以沉得住气,可自己的手下未必有这样的骨气,倘若让这些人在背后打了黑枪,那可是什么都不值。一念及此,他狠狠的一咬牙,把手枪搁在了桌子上。 “算你狠!你说吧,想让我们怎么办!” 营帐里的气氛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大家总算可以缓一缓绷紧的神经。 赵山河赞叹的点了点头,说道:“孙大人果然识时务,你放心,现在我们不会让孙大人进城对付魁字营和右营,袁大人并不希望让这件事变的血雨腥风。不过为了让孙大人确定表明立场,倒是希望孙大人能助我们办成另外一件事。” 孙德盛问道:“什么事?” 第58节 第31章,远在昌黎 王怀庆迷迷糊糊从褂衫缝里摸出了怀表,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此时竟已过了十一点钟。再看看宴会厅各个包厢的情况,虽然还有一些宾客在闲聊、小酌,但那些上了年纪的士绅官吏们却早已悄悄退席离去。 他看了一眼旁侧,之前一直陪着自己的袁肃、王磷同二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然而此时酒劲正烧着头,他一时半会也懒得多费神去想什么,只觉得实在疲困的不行,眼睛都不快睁不开了,是该散席歇息去。 “诸位,时候不早了,该散了吧?啊?散了吧。”王怀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向还在场的宾客们说道。 这时,宴会厅的大门被推开了,袁肃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拧着一坛子未开封的酒。他进门的时候刚好听到王怀庆的话,于是快步重新走到酒桌前面,堆笑着说道:“王大人,我这刚出去拿酒回来,您竟要走?今日难得高兴,那自然要尽兴到底才是。来来来,我已经吩咐厨房加菜去了,咱们坐下来接着喝。” 王怀庆连忙罢了罢手,推辞的说道:“袁公子,你实在太客气了,来日方长嘛。今日已经尽兴,再喝老夫可就不省人事了。” 袁肃笑道:“王大人自有海量,岂能说喝醉了?来来来,我等再喝一巡。” 王怀庆倒真是怕了袁肃如此这般的殷勤,他继续推说道:“明日吧,明日再喝,今日实在是累了。散了吧,都散了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踉踉跄跄的要向屋外走去。 袁肃放下手中的酒坛,跟上前去搀扶着王怀庆。其他宾客见两位主客总算罢休了,一个个如蒙大赦一般,赶紧起身散伙走人。从七点钟一直吃喝到十一点钟,这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再有兴致也早就耗光了。 出了主要宴会厅,巡防营还算清醒的两名军官连忙迎上来。王怀庆迷迷糊糊的也没有注意部下的情况,直到走出听风小筑的正大门时,发现守在外面的那些士兵不是东倒西歪就是伏案大睡,仅仅只有十几人还能站得住脚。 “嘶……这是怎么回事?其他人呢?”王怀庆喝问道。 “回,回大人,其他人都在院子里面,喝……喝醉了。”一名军官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他奶奶的,老子之前怎么跟你们说的?”王怀庆有气无力的训斥道,他现在实在太困了,不仅没有心思发脾气,更没有力气发脾气。 “王大人,算了算了,”一直搀扶着王怀庆的袁肃劝慰的说道,“兄弟们赶来一下午路,大家贪了几杯酒罢了。无妨,都是小事,稍后我会派人把他们都送到北边的营房安置妥当。眼下还是先送王大人到谘议局会馆休息去。” “罢了罢了,明日再跟这些兔崽子们算账。”王怀庆挥了挥手说道,他没有多想什么,就这么让袁肃搀扶自己上了一辆马车。 在前往谘议局会馆的路上,王怀庆便已经迷迷糊糊睡着过去了。到了会馆后,袁肃吩咐会馆的侍从把王怀庆送到早已安排好的房间里休息,至于那些巡防营的军官和跟着一起来的亲卫,自然是跟着王怀庆一起进了会馆。 打点好这边的一切,袁肃重新上了马车返回听风小筑,坐在马车车厢里,他已经从之前的醉态恢复了过来,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一张冷酷的脸庞。 再次回到听风小筑时,孙连仲已经带着治安团第一营的两队人赶到这里。治安团的士兵正遵照命令,先打发那些酒店门口的巡防营的士兵去城北。巡防营的士兵虽然醉的不行,但真正不省人事的只是少数,其余人勉强还能行走,他们在治安团士兵的招呼下,三三两两搀扶着向北而去。 陈文年和郭文远站在正大门的门槛后面,与孙连仲本人低声交谈着什么。他们在看到袁肃的马车驶过来后,连忙迎上前来。 袁肃从马车里下来,直接问道:“安排的怎么样了。” 陈文年严峻的点了点头,说道:“都安排好了。” 孙连仲也补充的说道:“一营的兄弟正在搜集他们的枪,这些家伙喝的跟一滩烂泥似的,别说拿不住枪了,连自己的两只腿都不听使唤呢。” 袁肃微微颔首说道:“很好,一切都很顺利,现在就只等老赵那边的结果了。” 顿了顿,陈文年认真的问道:“梓镜,咱们既然走了这一步,已然无从回头,你可一定要有把握向上面交代清楚才是。” 袁肃故作镇定的说道:“公台兄你放心,只要今晚不出人命,我还是有一些把握处理好这件事。等到王怀庆滚蛋之后,短期之内上面根本无人可派,这里只能交由我们来应付。” 陈文年深沉的吸了一口气,说道:“希望能如你所说的那样。” 略作了一会儿,袁肃掏出了自己的怀表看了一下时间,仿若自语似的说道:“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老赵那边应该快到昌黎了。” 凌晨一点钟,昌黎县南城门,巡夜的士兵大部分或躲在墙角打盹、或直接回营房睡觉,整个城楼上只有七、八人还在值守。 忽然,远处的官道上传来阵阵马蹄声,黑暗中还伴随着骑马人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城楼上的士兵勉强打起了精神,众人一起凑到城垛附近,凝神向前方张望。 “这么晚了,哪里来的人?” 正在众人疑惑不定之际,马蹄声越来越近,借着城楼上的火光隐隐约约可以看都五、六十骑正向这边飞驰赶来。又过了一会儿,连骑马人的衣衫也能勉强看清楚,似乎正是巡防营刚刚配发不久的新式军服。 “会不会是王大人连夜派人回来了?” “这么晚,莫不是滦州那边出了事?” 骑兵队渐渐放慢速度,不等再靠近城门处,为首的一人已经开口呼喊起来。 “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城楼上的巡夜士兵一时间不知所措,有人赶紧匆匆忙忙的跑下城楼去叫醒其他人。没过一会儿,驻守为南城门这里的巡防营士兵全部惊醒过来,一名值勤军官一边披着衣服,一边往城楼上面赶去。等越来越多的人涌上城楼时,那一队骑兵正好已经赶到城门前停定。 “城下何人?”值勤军官凑到城垛前,猫着腰向下面看去。 “你他奶奶的,老子是孙德盛,赶紧开城门,出大事了!”城下一骑走上前来,骂骂咧咧的向着城楼上答话。 第32章,突然变起 借着居高临下的灯火,值勤军官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总算看清楚来者正是孙德盛。又听见孙德盛说出了大事,一个激灵之下也顾不上再答话,赶紧吩咐手下去打开城门。 孙德盛带着骑兵队进城后,并没有急着下马,他找到之前值勤的城门军官,喘着粗气对其说道:“大事不妙,姓袁的把咱们王大人给扣了,我德字营被他们包围,好不容易才突围起来。你,你赶紧去把城内另外四营管带都叫到司令处去,咱们要想办法把王大人救回来。” 城门营的众人听说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一个个都紧张不已,那军官更是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派人去准备军马。 孙德盛交代完毕后,带着他自己的人继续向司令处大营奔了去。 来到司令处大营,驻守在这里的是中路巡防营,孙德盛让士兵去叫醒中路营管带赵继时,把滦州那边的情况又说了一遍。赵继时听罢了同样慌张了起来,连声叫了几声“竟敢如此”,随后先把孙德盛迎入营内,再派手下去把全营的士兵都集合起来。 等了一刻钟的功夫,左路营、前路营、后路营三营管带陆续赶到司令处大营。在孙德盛的召集之下,众人齐齐来到司令处小会堂。大家都是刚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不仅精神上还没恢复,思绪上更是一团乱糟,一时半会谁都拿不定主意。 七嘴八舌吵了一阵,忽然有人提议先去请王大人的幕僚于继芳来主持大计。对此大家都没有异议,毕竟王怀庆向来器重于继芳,可以说巡防营事无巨细,于继芳甚至比王怀庆更加了如指掌。这次王怀庆带兵前往滦州时,并没有让于继芳陪同一起,目的就是要留下于继芳在昌黎县坐镇统筹,此时理所当然应当请他前来。 又等了一阵子,于继芳匆匆忙忙的从家中赶到司令处大营,刚刚走进小会堂,众管带连忙一拥而上询问该如何是好。 “诸位休慌,谅袁肃那厮是不敢乱来的,他若敢乱来,势必是没办法向大总统交代,纵然他是袁大总统的侄子也担当不起。孙大人,您再细细说一遍,事情到底如何?”于继芳先稳定了众军官的情绪,随即又向孙德盛询问道。 “我本奉王大人之命,留在城外以备接应,王大人则带着右营和魁字营进城去了。天色渐黑,我便命令我部人马在城外结营,本来并无任何异样,孰料趁我部结营之际,滦州治安团跟民防营悄悄在我营周围设下埋伏。后来他们一个姓赵的营长带队闯营,打算用金钱收买我部,我佯装答应,之后好不容易才得了机会带了本部骑兵逃脱出来。”孙德盛绘声绘色的说道,一边说着还一边叹息不止。 “这么说,你并没有亲眼看见王大人被扣?”于继芳进一步问道。 “这倒没有,不过那姓赵的营长说,王大人和魁字营、右营的人都被扣了。”孙德盛郑重其事的说道。 “这不太可能,滦州才多少人马,怎么可能在扣住两个营的同时还能包围德字营,老孙,你莫不是被诓了吧。”左路营管带李劲夫质疑的说道。 “他们本部人马确实不多,可是却还有民防营呀。之前咱们王大人扣过他们的枪,那几百支枪就是配给民防营的。不瞒你们说,除了民防营之外他们还有洋机枪,就算诓我,我也是不敢乱来的。”孙德盛气势汹汹的说道。 “看来,是我失策了,早先却算漏了滦州民防。”这时,于继芳喃喃自语的说道,然而他的表情并不像其他人那么着急,毕竟自己心里另有最后的准备,只要把这件事上报到北京去,倒要看看袁肃如何收场。 “于先生,眼下该如何是好?”赵继时崔问道。 “不如,我们带兵去滦州把大人要回来。”另外一名管带急躁的说道。 “诸位稍安勿躁,我突然觉得这件事另有蹊跷。”于继芳忽然说道。 众人不禁让这番话惊了一下,目光纷纷聚焦在于继芳身上,翘首以盼似的等待下文。 于继芳不慌不忙的转过身来,表情严肃的盯着孙德盛,有一种审问的语气问道:“孙大人,你之前说滦州治安团的一个营长意欲花钱收买你们,你能具体说一说究竟怎么回事吗?” 随着这句问话,其他几位营管带立刻又把目光转向孙德盛身上。 孙德盛怔了怔,继而生气的说道:“于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我岂能为了一时之利而忘恩负义?” 于继芳笑道:“孙大人不必激动,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说来奇怪,孙大人究竟是如何得了机会从重重包围中突围出来呢?” 孙德盛气不可耐,胸口因为情绪而剧烈的波动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发泄似的吼道:“老子就这么出来的,姓于的,别仗着你有王大人的倚重就能如此嚣张,老子孙德盛才不吃你这一套。哼,你有什么话挑明说好了,枉老子连奔几个钟头跑回来报信!” 李劲夫见气氛变得异常起来,连忙劝说道:“于先生,当务之急我们还是要筹措救出王大人才是,老孙的事容后再慢慢斟酌。” 赵继时也跟着说道:“是啊是啊,总得有一个轻重先后才是。” 于继芳淡然的说道:“话虽如此,可有些事情若不先弄清楚,只怕后患无穷。” 孙德盛冷冷的“哼”了一声,盯着于继芳说道:“我算是明白了,那姓赵的营长曾对我说过,袁肃已经暗地里买通了咱们昌黎县好些人,你现在不想着去救王大人,倒是一位心思的挑拨离间,看来姓赵的说的那些人,其中就有你!” 小会堂一下子哗然起来,众人或惊疑不定、或交头接耳。要知道这次王大人带兵去滦州,可正是因为听了于继芳的主意才急忙动身,再加上现在于继芳一副气定神闲的态度,不急着想方设法救王大人,还刻意的针对孙德盛,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于继芳不是笨人,他也察觉到气氛的异样,立刻冲着孙德盛反驳道:“好你一个孙德盛,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居然还敢反过来污蔑我。你可知道我为何怀疑你,你们德字营上上下下只有二十余匹战马,可是你却带着五、六十骑突围,这多余的战马难不成还是你突围时从滦州那伙人手里抢来的?” 这一席飞流直下的反驳,再次让小会堂的气氛变了样。 孙德盛和于继芳你来我往的驳问,让所有人都迷惑不解、分辨不清,虽然德字营突然多出来的战马确实很可疑,但也未必没有合理的解释,就要看孙德盛如何说话了。 孙德盛一阵语塞,对于于继芳突如其来的一问显然始料未及。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小会堂门外传来几声闷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扑倒在地上似的。众人不禁齐齐扭过头向门口的方向看去,趁着这个时候,孙德盛立刻向跟在自己身后的两名手下递了一个眼色,三人迅雷不及掩耳似的拨出了手枪。 第33章,擒贼擒王 “老孙,你,你干什么!”察觉到异况,赵继时惊慌的大喝一声。 其他人纷纷转回过目光,看到的是孙德盛和两名手下正拿着枪对着自,所有人被这一幕弄得一时间无从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赵继时身后的一名队官悄悄的伸出手去摸自己的枪套。 “别动,谁敢再动一下,休怪老子不客气!”孙德盛眼尖,枪口立刻对准了那名队官,吓的后者连忙举起双手。 “老孙,你到底怎么回事?”另外一名营管带大声问道。 “你们还看不出来了,这匹夫已经被滦州的人收买了。”于继芳冷冷的说道。 众人惊愕不已,孙德盛说反就反,这变化实在太突然了。 孙德盛也不理会这些人,伸长脖子对门外大喊了一声:“还等什么,速战速决。” 话音刚落,小会堂的大门“轰”的一声被撞开,十数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一拥而入。这些士兵正是之前孙德盛带回来的人,其中一部分是孙德盛本人的亲信,另外一部分则赵山河带队的滦州治安团士兵。 赵山河让孙德盛所帮的忙,就是趁虚偷入昌黎县,假借滦州事变为借口,把尚在昌黎县的巡防营军官们骗至一处,然后再一网打尽。之前孙德盛之所以还要跟于继芳对簿,目的就是要拖延时间,好让赵山河在外面做好周全的准备。 当然,赵山河所需要做的准备,不仅仅是把小会堂外围清理干净,同时还在孙德盛亲信带领之下,与中路营麾下的一名队官见面。这名队官与孙德盛是同乡,平日交情也不错,赵山河通过孙德盛找上此人,就是要贿于重金收买这名队官。否则单凭五、六十人只怕很难弹压住局势,有了这名队官在外面策应,办起事来自然能更稳妥。 小会堂内的众人巡防营军官们见到闯进来的士兵,顿时齐齐变了脸色,不难猜测这一切都是经过精密设计,他们现在已然成了瓮中之鳖。 “老孙,你岂敢如此!”李劲夫惊怒交加的喝道。 “你这个挨千刀的,你这个卑鄙小人!”赵继时吼道。 “别以为你拿下了我们就能安然无事,老子的兄弟可不会放过你们!” “王大人对你不薄,你为何要做出这么忤逆之事!” 孙德盛冷冷的哼了一声,示意刚进门的那些士兵先把所有人解除武装,再用绳子一一捆绑起来。等巡防营众军官一个个变成了麻花粽子之后,他才咬牙切齿的说道:“王怀庆这老匹夫对我不薄?真是天大的笑话,这老匹夫是什么人,你们都比我更清楚。老子今日做出这等侍,已然是下定决心投靠袁大人。” 于继芳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忘恩负义的奸贼!” 第59节 孙德盛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反问道:“他对我有何恩,又有何义?你们无论如何都不会猜到,傍晚时我们赶到滦州,王怀庆带着魁字营和右营进城,留我德字营在城外露宿结营。这原本并没什么,可直到滦州治安团偷袭我部之后,我听说魁字营和右营五百多号人在城内全部醉成烂泥,我这才幡然醒悟,跟着王怀庆有什么前途?五百多号人就这样让人轻易灌醉,咱们巡防营还算哪门子的军队!” 这是孙德盛压抑在心中已久的怨言,此时此刻受到环境的刺激,一股脑如同决堤洪流一般全部倾泻x出来。 听完这一席带着情绪的言论,在场不少人陷入了沉思。其实他们都很理解孙德盛的话,要怪只能怪王怀庆平常做事实在太抠门,弄的麾下军民怨声载道,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就算今天没有孙德盛,迟早也会有人心涣散的一天。 “哼,无耻之徒竟为自己的无耻找借口,这跟当了婊子立牌坊有何两样。”这时,于继芳冷冷的打破了沉默,言辞激烈的从孙德盛说道。于继芳追随王怀庆多年,王怀庆对他是言听计从,他在这时候当然不会轻易妥协。 “你当然替王怀庆那老匹夫说话,你有宅院、有三房姨太太、逢年过节还有我们的孝敬,王怀庆也就把你一个人当人来看了。”孙德盛冷嘲热讽的说道。 就在这时,小会堂的门外又走进来一人,正是赵山河。 他环顾了一下屋内的情况,目光落在孙德盛身上时对其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孙大人,这次真是有劳你了。” 孙德盛笑道:“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必然要走到底。赵大人,你说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在场众人冷汗连连,各有焦虑的看着赵山河,生怕对方一怒之下会下令把自己处决了。 赵山河不动声色的说道:“暂且押在这里,昌黎县还需要他们来稳住大局。” 孙德盛点了点头,随即对自己的手下吩咐道:“把他们都给我绑扎实了,切莫有任何闪失,看好所有出入口,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赵山河又说道:“林队正在外面照应着,理应不会有差池。稍后我会发一封电报回滦州,眼下只要等滦州那边将一切处理妥当,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听了赵山河的话,于继芳冷声讥笑道:“了结?捅了这么大的篓子,看你们袁大人如何向大总统交代!” 赵山河轻笑一声,镇定自若的说道:“我们袁大人既然敢这么做,自然也知道该如何向上面交代。实不相瞒,只怕从今日之后,你们王大人再也做不成通永按察使了。用不了多久,通永镇辖下的三县便会归我们袁大人署理。相信诸位对王怀庆并无好感,何不尽早弃暗投明,转投我袁大人麾下效力,袁大人必不会亏待。” 赵继时、李劲夫等人营管带面面相觑,就连他们手下的几名副官、队官也都露出不同程度的犹豫之色。说到底,他们当然知道袁肃要比王怀庆好得多,也能干的多,否则断然不可能发生此时此刻的一幕。可一方面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好歹他们跟着王怀庆干了这么多年,哪里说背叛就背叛呢?另外一方面还是担心袁肃不能处理好这件事,万一上面认为袁肃太过分,结果仍是让王怀庆担任按察使,那到时候岂不是自绝后路? 一时间,众人只是摆出一副深思不决的脸色,并没有人开口应答。 于继芳见这些营管带不说话,以为他们是在思索着转投的决定,当即大喝道:“难道你们也要跟姓算的一样,背负忘恩负义叛徒的骂名?我告诉你们,大总统之所以委任王大人担任按察使,就是要王大人看住袁肃这个目无法纪的狂徒。现在袁肃公然违抗大总统的命令,你们以为大总统还会包庇这个恶贼吗?” 赵继时、李劲夫等人依然不做声,脸上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事实上,他们虽然犹豫,可心底下却没有打算做出任何决定,反而于继芳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在一旁吆喝,弄得所有人都很不痛快。 本来王怀庆平日偏私已经让大家很恼火,归根结底王怀庆并没有施恩于他们,他们也没必要对王怀庆感恩戴德。于继芳这个典型的王怀庆面前的大红人,更是让众人心里感到不平衡,若不是考虑个人前途保障,他们早就一时火气的翻脸不认人了。 赵山河走到于继芳面前,不轻不重的说道:“你一直咬定大总统会追究这件事,殊不知我们袁大人终究是大总统的侄子,即便追究又能追究到哪里?王怀庆鱼肉百姓,贪污军饷,名声败坏在外,这件事真若是闹开了,倒要看看上面会先追究谁!” 于继芳冷冷的说道:“走着瞧!” 赵山河没有再理会于继芳,转向其他营管带说道:“我不会逼各位,时间还有得是,各位大可慢慢考虑。” 第34章,着手收网 次日晌午过后,王怀庆依然在呼呼大睡,昨日实在喝的太多,后半夜酒劲上头,折腾到黎明时方才又睡了过去。 这时,客房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袁肃、王磷同带着几名士兵就这样堂而皇之的闯入房门,不过直至一行人来到王怀庆的床前,后者依然睡的正酣,呼声如雷,俨然不知道床头出现了许多不速之客。 袁肃不慌不忙的走上前,先低声唤了王怀庆两声,然而对方依然无动于衷。无奈之下,他只好伸手在其肩头摇晃了几下,呼噜声戛然而止,王怀庆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 “哦,袁公子啊,这……都什么时辰了?”王怀庆声音嘶哑低沉的问道。 “快到十一点了。”袁肃和颜悦色的说道。 王怀庆慢吞吞的坐起身来,缓了缓神之后,发现自己床前还站着其他人,顿时一个激灵的恢复精神。他先怔了一阵,一时弄不清楚袁肃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见对方脸色温和,于是心里还幻想着应该不会出事。 “袁公子,你们这是……” “王大人毋慌,我等只是来找王大人商议一件要紧事。”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他的脸色依然带着几分亲善的微笑,神态就如同昨晚酒宴上一样。 “若是要紧事,不妨请周副官和李管带进来一同商议。”王怀庆连忙说道,袁肃越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此时此刻越是让自己心惊肉跳。 “李管带如今在北郊,一时半会来不了,周副官昨日酒醉未醒,我已派人就近照顾去了。其实对王大人来说也算不上什么要紧事,就看王大人是如何看待这件事了。”袁肃一语双关的说道,他正是在提醒王怀庆,巡防营的人都已经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那袁公子,你究竟要找老夫谈什么事?”王怀庆渐渐意识到情况不对劲,说话的时候后背脊竟有一众发凉的感觉。 “我希望王大人听我一言,今日回到昌黎收拾一下家当,去天津或关外什么地方颐养天年得了。如今国家未稳,国内依旧动荡不安,谁也保不准明日会发生什么坏事。王大人一把年纪了,这几年坐镇通永镇也积攒了不少家资,若是突然有什么三长两短,那这么多年的辛苦劳神岂不是成了泡影?”袁肃双手负在身后,腰杆挺得笔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说道。 “什……什么,袁公子,你莫要开这样的玩笑。”王怀庆惊了一惊,本要作势起身下床,可是床榻前的袁肃一动不动,自己一时又不知所措起来。 “王大人,这样严肃的事,我岂会与你开玩笑?”袁肃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弱,不过语气仍旧没有太大的变化,就彷佛压根儿没打算强逼王怀庆,只是与其好生磋商罢了。 “袁公子,我奉你叔父大总统之命就任通永按察使,我知你不愿意让出滦州,只是命令难违,你又何必如此捉弄我?大不了这样,今后滦州之事仍由你代理,我绝不插手即是。”王怀庆怂着脸连声说道,一时间也不敢再托大自称“老夫”。在他看来,眼下必然要先稳住袁肃才是,等自己安然脱身之后再来好好细算这笔账。 “呵呵,王大人,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很明白,王大人你以为脱身之后把这件事上报到北京,让我叔父责怨下来,到时候不仅依然可以把滦州拿在手里,还能彻底解决我这个眼中钉,对吗?”袁肃似是而非的笑着说道。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 “我既然能站这里跟你说话,自然是料到你的打算。王大人何必还要装模作样。” “你,你到底要怎么样。大不了……大不了就当我没来过,滦州的事我不管了,我就在昌黎上任按察使。”王怀庆慌张的问道。 “王大人,我且问你,是滦州对我重要,还是你对我重要。”袁肃平静的说道。 “啊?这……”王怀庆思绪飞快的转着,却不清楚袁肃到底是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心中才渐渐浮起一个惊恐的念头,袁肃刚才已经表明知道自己的打算,既然袁肃现在要对付自己,那又该如何向上面交代?或者说如何处理这件事?难道对方真的不怕大总统责怪下来? 滦州重要,还是他重要,这显然是一个暗示,看样子袁肃是打算拿自己当人质,然后向欺上瞒下来解决这件事。 “王大人,你倒是说说看。”袁肃气定神闲的催问了一句。 “自然……是我重要。”王怀庆有气无力的说道。 “错。”袁肃笑道。 “那,难道是滦州重要?”王怀庆一脸诧异。 “没有你,对我很重要。”袁肃掷地有声的抛出了答案。 “啊?!袁公子,袁大人,您,您可千万不要乱来啊。”王怀庆仿若晴天霹雳,万万没想到袁肃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阴狠。他恍然过来,只要自己消失了,袁肃不仅仅可以掌握滦州,还能将通永镇的地盘全部接收,转眼间一个几百人的小军头就变成了数千人的大将军了。 以袁肃是大总统侄子的身份,在省府有张镇芳的撑腰,在地方又有豪绅军官的拥护。更何况他很清楚自己在通永镇的名声,平日贪的太多,不仅得罪了地方官僚士绅,又让麾下部署怨声载道。大总统就算生气也会权衡利弊,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安抚而不是责怪。 他现在懊恼不已,昨日进城之后早就应该想到事情断然不会如此顺利,这可是袁肃精心设计的欲擒故纵之计。 然而现在后悔为时已晚,他不清楚自己带进城来的人马现在是什么情况,就眼下来看显然都被袁肃办踏实了,自己只能自保为先。 “王大人,你不必太过忧虑,如果我真要动你,你也不会舒舒服服睡到现在。该说的前面都已经说过了,我给王大人你一个很好的建议,收拾一下家当,带着姨太太们去过享清福的日子。”袁肃慢条斯理的又说道。 “啊?是,是,那就按袁公子的意思来办就是。”王怀庆听完袁肃的话,连忙点头应道,同时在心里反而更加疑惑。袁肃让他回昌黎县收拾家当,这不等于放虎归山吗?只要自己能安然回到昌黎县,县里还有四个营的人马,到时候集结这些部队,再把情况向北京汇报,结果还是袁肃要倒霉。 不过,这次他学聪明了一些,袁肃敢放自己回去,那这件事势必早已做好准备。至于是什么准备虽然他一时半会猜不透,可好歹走一步算一步,若真是袁肃算错了一筹,对自己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好,王大人你赶紧打点一下,我们稍后便送王大人返回昌黎县。”袁肃讳莫如深的笑着说道。说完之后,他转身带着众人退出了房间。 等到袁肃等人全部离开之后,王怀庆仍然在床上愣了半晌,刚才发生的一幕实在太突然,绷紧的神经忽然松弛下来,整个人又恢复了如梦似幻般的状态。直到袁肃吩咐两名侍从进屋帮助王怀庆穿戴洗漱,他才慢慢的回过神来。 袁肃带着他的手下就在谘议局会馆的前厅上等候,王磷同和谘议局几位议员也都在这里,大家的脸色都很严肃,甚至还透着几分紧张。今日早晨的时候,王磷同在袁肃的授意之下先召集谘议局的几位议员,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一番精简的说了一下,让谘议局众人心里有个数,随后也好跟着配合办事。 谘议局的议员正是滦州士绅阶级的领头人物,事实上他们之前对袁肃以军权影响滦州政权是有所不满的,但好在袁肃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而且平日里对大家也还算客气礼貌。现如今突然来了一个王怀庆,而且所有人都听说过此人贪婪成性的名声,若是让其主政滦州,到时候肯定会闹出更大的矛盾。 因此,从政治利益的角度上来说,谘议局是不希望王怀庆来滦州,换一句话说他们现在就必须全力支持袁肃。正所谓两害相较取其轻,比起王怀庆而言,袁肃就是一个正人君子。 不过,他们同样很担心这件事无法处理的妥善,倒不是怕上面会责怪下来,就算大总统雷霆震怒倒霉的也只是袁肃,与谘议局并无任何瓜葛。他们担心的是袁肃无法彻底摆平王怀庆,以至于王怀庆咸鱼翻身后会更加打击报复。 袁肃没有在乎谘议局议员们的心态,因为他足以断定,这些人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自己这边。 没过多久,陈文年骑马来到谘议局会馆,向袁肃汇报了两个巡防营的情况:两个营的武器全部收缴了起来,所有军官被带到标部大院监禁,北城郊那边只剩下士兵。这个钟点大部分士兵还在呼呼大睡,另外一部分士兵也无所事事,只是跟平常一样闲聊、闲逛,等着吃中午饭而已,完全没有人察觉到什么异样。 治安团第一营的两队人由孙连仲指挥,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驻守为北城郊外附近,时时刻刻盯着巡防营士兵的情况。 目前滦州城内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所以监管准备都做到万全,决计不容有失。 “很好,稍后我去昌黎县,滦州这边就有劳公台兄坐镇了。”袁肃点着头说道。 第35章,刀俎鱼肉 前前后后过了半个钟点,王怀庆才举步维艰的来到堂上。王磷同和谘议局的众议员们无人上前打招呼,今日的态度与昨日宴席上简直是判若两人。王怀庆除了在心里暗暗叹息、继续懊恼之外,也没有任何言语表露,只是等着袁肃接下来的安排。 袁肃不急着上路,他先在谘议局会馆设下一席,让王怀庆垫垫肚子。虽然这顿酒席不算差,可王怀庆现在一点食欲都没有,勉强吃了两口便搁下了筷子。 稍作一番准备,袁肃命令杜预集合一支二十人的骑兵队,带着王怀庆出城向昌黎县而去。 东城门外,郭文远和何其巩二人早已在这里集合了治安团第二营的人马,除此之外还有孙德盛德字营的两百余号人。袁肃与郭文远、何其巩会合,向二人交代了稍后前往昌黎县注意的事项,之后又跟孙德盛昨晚留在这里的两名心腹军官见了面,很客气的向二人慰问了一番,并告知稍后听命于第二营营长何其巩的只会。 马背上的王怀庆看都这一幕,脸上惊愕一片,他万万没想到袁肃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居然就把德字营全部策反了。不仅如此,他再次开始怀疑袁肃与自己一同返回昌黎县,若没有周全的准备,对方怎么可能会如此涉险,弄不好昌黎县的驻军也早都被收买了。 一念及此,他顿时心灰意冷,握着缰绳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 治安团第二营加上德字营的人马,合计将近五百人,浩浩荡荡的向昌黎县行去。 为了尽快赶路,途中并没有做过多的休息,仅仅是在两个驿站做了些许停留。 快到四点钟时队伍终于抵达昌黎县,赵山河早已经在城内做好准备,派了人在城门口处迎接,将这一大队人马带到了城内司令处大营。 经过一个晚上和一个白天的时间,昌黎县巡防营各营的士兵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消息,然而眼下营中的军官都被扣在司令处大营,剩下的军官彼此又不买账,因此到现在也没人敢擅自行动。至于司令处大营这边的士兵,由于事先买通了一名队官,再加上孙德盛和赵山河带来的人马,局势仍然是胶着状态。 不过收受贿赂的林队官十分敬业,整个晚上都在不停的活动,在大营里一边散播王怀庆的坏话,一边鼓出投靠袁肃的好处。正因为如此,中路营内部乱成一团,即便在小会堂外围围设下了戒备,任谁也没敢轻举妄动,到天亮时甚至还有不少士兵呼呼大睡去了。 期间,赵山河还经常在林队官的陪同下自由出入会堂,发一个电报或者跟其他队官谈判,偶尔还跟外围戒备的士兵发一支烟、闲聊两句。总而言之,整个大营内的气氛看不出任何紧张,屋内的人也好、屋外的人也罢,所有人彷佛都一致认定不会交火似的,无非是一起在等待一个结果而已。 无论是早上还是中午,林队官都有安排人送食物到小会堂里面。会堂里也没有发生异状,除了于继芳时不时的叫骂几句,赵继时、李劲夫等营管带从始至终没吭声,困的时候也有依靠在墙壁上打了一盹。 当袁肃和德字营的队伍正大光明的穿过昌黎县街道,抵达司令处大营正门口时,这时大营内才渐渐有了动静。中路营的士兵看到一下子出现这么多荷枪实弹人马,难免不会担心稍后会发生什么意外,到时候自己肯定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只是中路营的管带赵继时还被扣在小会堂里,营内失了主心骨,再加上士兵们也看到王怀庆在队列其中,连王大人都成了人质,又有谁还敢乱动一下?当队伍直奔大营而来时,守卫大营正门的卫兵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过门而入。 袁肃没有在大营里停留,他吩咐何其巩和德字营的军官留在外面控制大营的局势,又吩咐杜预带人把王怀庆送到其本人的押房里暂且等候指示,自己则带着郭文远以及十几名士兵径直的来到小会堂。 赵山河在会堂外的走廊上等候,他与袁肃见面后简单的汇报了几句话,然后一起走进会堂大厅。会堂内的诸人看到一名身穿新军军官服装的年轻人出现,即便许多人不认识,但也能猜出此人应该就是袁肃。 四位营管带纷纷打起精神来,彼此之间对视了一眼,随后默然等着袁肃先说话。 不过同样是在这个时候,于继芳也再次来了劲头,冲着袁肃这边破口大骂起来:“袁肃,你好大的胆子,仗着自己是大总统的侄子就敢目无王法、胡作非为,你连你叔父的命令都敢违抗,今后必是造反的料。飞扬跋扈、纨绔子弟,简直就是丢人现眼……” 在场众人皆变了脸色,都暗道于继芳太不识时务。 站在袁肃身后的郭文远怒不可遏,指着于继芳斥道:“小贼竟敢口出狂言。” 袁肃罢了罢手,脸色显得很沉稳,他用不冷不热的语气命令道:“毋须跟此人多费唇舌,将他拖出去,重打三十军棍。” 郭文远立刻领命,亲自带了两名士兵把于继芳架出会堂外。 第60节 袁肃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就是要先给在场所有巡防营的军官一个下马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善男信女,但凡敢与自己作对的人必没有好下场。 赵继时、李劲夫等人脸色再次有了变化,他们也没料到袁肃会这么果决,四人顿时生出一种先入为主的畏惧感,皆料定袁肃真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 赵山河先向袁肃介绍了孙德盛,孙德盛赶紧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向袁肃行了一个军礼。 袁肃露出一个亲善的笑容,热情的与孙德盛行了一个握手礼,对其说道:“孙大人明晓大义,当成为一时楷模。即刻起大家就是自己人,今后袁肃还要多多仰仗孙大人协助才是。只要有我袁肃的一天,我必不会亏待孙大人。稍后等王怀庆那厮收拾妥当,王府的宅子便移交给孙大人用度。” 先前袁肃命令拖出去于继芳时,同样让孙德盛心头凉了一截,他万万没想到才一转眼的时间,对方对待自己的态度却是如此热情,又是握手又是好言又是送宅子,这等反差之下当真是太让人受宠若惊了。 “孙某只恨相见恨晚,今日承蒙袁大人不弃,如此抬举孙某,孙某无以回报,只求肝脑涂地以报袁大人赏识之恩。” “言重了,言重了。”袁肃拉着孙德盛的手用力的摇了两下。 随后,赵山河又将其他营管带一一做了介绍。 袁肃先不慌不忙的打量了这些人一阵,继而示意说道:“快给几位大人松绑。” 赵继时、李劲夫等人被捆了一整夜,中间仅仅只有吃饭和小解的时候送过绑,不得不说还真是吃了一些苦头。众人解开绳索之后,一边揉着生疼的肩膀,一边在脸上堆出委屈之色。 袁肃微微叹了一口气,对着众巡防营军官说道:“让几位大人受苦了,袁某实则与诸位无冤无仇,若非有人犯我,我必不会如此行事。滦州是袁某立身之本,断然不容任何外人插手其中,还望几位大人能够谅解。” 一众人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事实上他们也不想招惹袁肃,可这是大总统的命令,又能怨得了谁?在他们看来,袁肃的话只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不过也算是一句实话,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一片地盘,哪能说让就让出去! 第36章,广布施恩 不过此时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即便明知道对方说的话不地道,但还是得应几声才是。于是在赵继时的带头之下,其他几人相继跟着支支吾吾的说了一些“理解”、“是”之类的话,随后又都沉默不语。 袁肃继续说道:“相信昨日赵营长已经跟诸位说过了,诸位业已经过一夜的考虑,大家都是军人,该了断的时候理应做一个了断才是。我袁肃做人做事向来公道,只要诸位能真心实意效忠于我,无论是荣华富贵还是飞黄腾达,到时候担保少不了诸位的一份。” 巡防营众军官面面相觑,他们当然知道就算袁肃出尔反尔,跟着袁肃也能比跟着王怀庆强得多,只是这件事尚且有许多不稳妥的地方,自然还需要一番斟酌。 赵继时沉吟了一阵,试探的向袁肃问道:“倘若我等不答应呢?” 袁肃笑道:“即便诸位不答应,我也不会难为诸位。但成大事者必然要有一定决断,所以我会让诸位衣锦还乡,每位营管带发钱八千、队官发钱三千、其余军官一人一千,做为这些年诸位为国效力的补偿,明日我亲自设宴饯行。” 那些跟着营管带后面的队官、副官们不禁大感惊喜,忍不住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还有这样的好事?” “咱们一年的俸禄也只有一、两百块而已,五千呀,啥时能攒到怎么多钱呀?” “袁大人出手还真大方。” 这些现钱自然是好,有了这笔款子回老家买几亩地娶妻生孩足矣,然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他们走了都能拿到这么多钱,若他们选择留下那岂不是更有赚头? 个别几个人因此还一时脑热,在心中盘算起大丈夫投戎从军理应建立一番丰功伟业,岂能为了一笔钱还放弃眼前发展事业的大好机会?对于他们来说,这或许是发自真心,又或许只是找一个更体面的借口,但终归是引起了内心的变化。 赵继时、李劲夫与另外两名管带对视了一眼,很显然他们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拍拍屁股走人,要么留下来跟袁肃一起干。八千块确实不是小数字,可他们辛辛苦苦在军营中跌打滚爬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混到管带的位置,自然舍不得现在就拿了这笔钱走人。 可要说留下来投靠袁肃,表面上来看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可对于众人来说除了多年的感情一时难以割舍之外,更重要的一点还是他们不清楚袁肃会如何做好善后工作。 善后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如何向上面交代,二是如何处置王怀庆。 他们担心的就是袁肃没办法向北京方面做出交代,或者北京方面最终还是要责罚袁肃,到头来仍然会扶持王怀庆就任按察使。如此一来,若是现在投靠了袁肃,到时候只会跟着一起受罚,并且还会开罪于王怀庆。 袁肃等了一会儿,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继续问道:“怎么样,诸位,时间可不等人,是去是留无非是一句话罢了。如果诸位选择衣锦还乡,那诸位走后空出来的官职只能另选他人替而代之了。”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的目光故意在那些队官、副官身上停留了一阵。 赵继时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一阵之后,硬着头皮说道:“袁大人如此大仁大义,我赵继时总算寻得明主,今后愿追随袁大人鞍前马后。” 他是一个急性子的人,一时间被追问的急了,所以才勉强的先表一个态,然而心底却仍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仅仅打算先混过这一节再说。 不过正是因为赵继时率先表态,李劲夫等人没办法再保持沉默,只好也跟着开口说道:“在下愿追随袁大人左右,绝无二心。” “在下同往,只求能在袁大人身边干一番事业。” “卑职也愿意追随袁大人!” 三人的心态与赵继时如出一辙,只是打算先口头应诺过去,之后再见机行事罢了。 其他那些站在后面的副官、队官们,原本还指望着几位大人选择走人,那样自己便有机会顶替升级担任长官了。现在四位营管带都表示支持袁肃,让他们反倒感到有些失望。没了升官的可能,不少人开始盘算着拿钱走人,可无奈长官们带头在先,碍于面子也不好当着大家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只能言不由衷的跟着附和了起来。 “卑职愿意向袁大人效忠!” “小人也是,赵大人去哪里,小人跟着去哪里。” “誓死效忠袁大人,誓死追随李大人。” 小会堂顿时响起一片呼声,虽然声音没什么底气,可好歹带动了之前死沉的气氛。 袁肃含笑着点了点头,语气感激的说道:“好,很好,诸位如此热忱之心,我袁肃深表感谢,这是对我的信任,从今日起大家就是自家兄弟。我袁肃拍着胸脯向大家保证,今后绝不会亏待诸位。现在,烦请诸位随我一道出去,先向营中兄弟传达大家的决心。” 赵继时、李劲夫等人只能点头答应,话都说出去了,只能把这场戏继续演到底。 袁肃带领众人走出了小会堂,天色渐暗,司令处大营开始生点火盆。 小会堂周围早早聚集了许多士兵,有袁肃从滦州带来的人马,也有巡防营中路营的人马。 当士兵们看到袁肃和一众军官走出来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打起精神。 不远处的于继芳还在呻吟着,重打三十军棍可不是什么人都受得了,于继芳被打七荤八素,一时半会之间再也没有力气继续叫骂。然而这一幕却是让周围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那些巡防营的士兵们不禁提心吊胆起来,愈发担心这些滦州来的人会折腾出更大的事。 袁肃一班人穿过拥堵在小会堂周围的人群,径直来到大营中央的校场,他率先一步登上校场北方的校阅台,之后还转过身来像模像样的请几位营管带上台。 不管是滦州的士兵还是巡防营的士兵,很快又都向校场这边聚拢了过来。 郭文远亲自带了一队士兵将枪端在手里,守在校阅台周围,谨防会有变故发生。 “诸位巡防营的兄弟们,大家且先静一静,容我向各位兄弟说一些话。” 等到几位营管带都站在校阅台上后,袁肃鼓足一股气向正前方校场上的士兵们喊道。 整个场面立刻安静了下来,五、六百人的大营里瞬间鸦雀无声,连风吹火盆的微鸣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巡防营的士兵们虽然没什么纪律意识,可却很清楚此时此刻正在发生一件大事,本能的变得老实了起来。 “我叫袁肃,相信诸位多少有听说过我的名字。今日我带队到此并非为了滋事,大家同是军人,军人的职责正是保家卫国,不管是新军也好还是巡防营也好,大家本来就是一家人。你们的长官王怀庆平日对你们如何,即便不用我多说,你们心里也很清楚。恰才在小会堂里面,我与几位管带大人都谈过话,孙大人、赵大人、李大人他们都是深明大义之人,决心弃暗投明,不再与贪赃枉法的王怀庆为伍,已明确表示效忠于我袁肃麾下。” 一番话说到这里,下面的巡防营士兵们禁不住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自己的大人居然已经转投袁肃了,虽然他们并不在乎跟着谁,去哪里当兵无非是混一口饭吃罢了,只是觉得这件事着实有些突然。 站在校阅台上的几位营管带,除了孙德盛之外,其余人的脸色都有不同程度的难看。他们现在可还没下决心真正倒向袁肃,只是打算见机行事罢了,孰料袁肃居然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把话放了出去,实在让人有些下不了台。 “兄弟们,稍安勿躁。既然几位管带已经做出决定,从今天开始诸位与我便是自家人,只要兄弟们真心实意愿意跟着我袁肃,我袁肃向兄弟们保证,即日起取消营中所有不合理的规费,饷银该多少拿多少,一分一毫绝不克扣拖欠;同时绝对严惩中饱私囊、贪污公款者,轻则杖刑,重则杀头;另重开军官养廉金、新开兵士奖金两项补贴制度,只要表现好,皆以现款结算。我袁肃说到做到!” 巡防营一众人群里立刻哗然一片,声浪由弱渐强,无论是士兵还是下级军官都忍不住大声议论起来。不得不说,这绝对是一条重磅消息,他们在巡防营里待了这么多年,更有一些老兵甚至干了十多年,从来没有一次饷银是拿完整过的。 尽管当兵的都很清楚,每个月的饷银按规矩都要被扣一些,然而王怀庆接管通永镇巡防营后,每个月被扣的比例要大大超过惯例。正因为如此,士兵们心中早已埋下怨念的深根,哪怕平日里大家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不满的情绪日积月累,只要经受一次刺激势必会如些洪流般爆发出来。 而袁肃的这番话,正是这样的一股刺激! 对于巡防营的士兵们来说,他们并没有什么宏图大志,现在只要跟随袁肃日后能多拿一些饷银,这对大部分人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大家的情绪渐渐高涨起来,在高兴之余更是深刻的认为王怀庆活该,像这种贪得无厌的长官跟着只能是遭罪。 很快,在兴奋的议论声中还夹杂着几声欢呼,有人甚至抑制不住的大呼“效忠袁大人”。 第37章,逼上梁山 “除此之外,”袁肃在校阅台上抬了抬手,示意全场恢复安静,他继续大声的说道,“只要是自家兄弟,我袁肃对巡防营的兄弟与对我滦州治安团的兄弟一样,皆一视同仁。我滦州治安团有什么,巡防营的兄弟们也会有什么,绝不偏私。我现在就宣布,巡防营从明天开始改为一日三餐。有我袁肃吃肉的时候,我不会让兄弟喝汤,我会让兄弟们也吃肉!” 民以食为天,之所以投戎参军无非是因为家境不济,只能到军营中混一个温饱,以前每天只有两顿餐,而向袁大人效力之后从明天开始变为三顿餐,这可是比多拿钱还要实在的事。毕竟这几年市价一直不稳定,有钱到底不如填饱肚子更划算。 因此,当袁肃的话音落定之后,整个大营再次喧哗起来,巡防营士兵们兴奋的手舞足蹈,相互之间笑逐颜开的大声叫好。 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扯着嗓子高呼了一声:“袁大人万岁,我们誓死追随袁大人!袁大人才是明主,我们再也不受王怀庆的压迫!” 随着这一声高呼,全场情绪一下子点燃了过来,巡防营的士兵接二连三跟着叫喊:“我们支持袁大人,我们效忠袁大人!” “袁大人才是明主,袁大人是大好官!” “今后我们就是袁大人的兵,我们只听袁大人的命令!” 校阅台下,人潮涌动,声浪一波盖过一波。不仅巡防营的士兵们情绪高涨大声欢呼,甚至连治安团第二营的士兵们也深受感染,跟着一起振臂疾呼。 站在袁肃身后的赵继时、李劲夫等营管带脸色甚是尴尬,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怒。不过他们不得不佩服,袁肃当真是一个会煽动人心的人,对方刚才所提出的几个保证,无一不是切中巡防营旧军的要害。旧军可没什么大义大忠,纯粹是为了填补肚子过日子罢了。而袁肃正是顺着旧军士兵的心理开出一系列优待条件,不可不谓是针针见血。 不仅如此,袁肃在解决军营中克扣军饷的陈规陋习同时,还考虑周详的保证了军官利益。毕竟很多不成文的规费都是补贴军官的薪金,一旦禁止这些规定,虽然保障了士兵的利益却损害了军官的利益。而袁肃提出恢复养廉银制度,正是为了中和这个情况。 欢呼声持续了好一阵,袁肃几次上前挥手示意安静下来,方才让现场的气氛渐渐平息。这时他转过身来,邀请赵继时、李劲夫等人上前来说几句话。 几位营管带最害怕的就是袁肃让自己当众表态,没想到害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一番扭扭捏捏、虚言客套,最终只能无可奈何的陆续走上前去说了几句话,内容自然是“支持袁肃”、“反对王怀庆”、“肝脑涂地”、“尽忠尽职”之类的话。 每一位营管带说完话,下面都会传来一阵响亮的拥护之声。 尤其是身为中路营管带的赵继时上前说完话,下面巡防营的士兵都是中路营的人,眼见连直属大人都如此“坚定不移”的投靠袁肃,自己当然更是欢欣鼓舞,总算是熬到好日子了。 等到营管带们一一说完话后,袁肃对台下的郭文远吩咐:“将王怀庆带上来。” 郭文远马上派人去司令处押房通知杜预,不一会儿的功夫,杜预便押着王怀庆穿过人群来到校阅台上。此时王怀庆脸色已经十分难堪,刚才在押房里的时候,外面的欢呼声以及营管带们的讲话,他都是一字不漏的听在耳里、记在心上,真没想到只因自己一着不慎,以至于满盘皆输,几十年官场积累的资本,转眼之间全部化为乌有。 比起王怀庆,几位营管带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他们事先并不知道王怀庆就在大营之内。 虽然之前他们向袁肃表过态,又当着众士兵的面说了支持袁肃的话,可这些事好歹还有回旋的余地。然而现在王怀庆听到了刚才的那番言论,再加上此刻营内士兵们高涨的情绪,势必让王怀庆认定他们已经彻底投靠袁肃了。 刚才是下不了台阶,此时此刻却是骑虎难下,他们算是彻底得罪了王怀庆。 袁肃面向校场上的巡防营士兵们,高声说道:“兄弟们,王怀庆现在就在我手上。他贪得无厌,作恶多端,为祸一方,徇私枉法,相信兄弟们在他手下当兵收尽了苦头。按理我应当以军法x论处王怀庆,不过念在他年事已高,多多少少有几分苦劳,我决定免除其所有官身,即日流放关外。” 当王怀庆被带着穿过人群时,巡防营士兵们还是愣了一阵。不过这些士兵到底没有什么政治概念,不想那些营管带们那样考虑的那么多,眼下就只盼着能赶走王怀庆,从明天开始多吃一顿饭、多拿几分饷银。 于是,当袁肃说完这番话后,士兵人群中立刻爆发了起欢呼声。 “让王马桶滚蛋,打倒王马桶!” “没有王马桶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带着你的臭马桶滚吧,兄弟们早就受够你了!” 王怀庆平日如厕时必备一个马桶,无论搬迁到哪里,总会命人带一个马桶在身边。他曾经甚至还说过一句话:“上战场可以不带枪,但不可以不带马桶。”因此北洋军内部都称其为“马桶将军”,而部下们则暗地里呼之为“王马桶”。 校阅台上,王怀庆又气又急,脸色涨得通红,可偏偏又无从发作,只能恨的牙痒痒。 一旁的孙德盛为讨好袁肃,在这个时候同样跟着叫喊起来。跟孙德盛站在一起的赵继时、李劲夫等人,迫于形势所驱,一咬牙也扯着嗓子大骂王怀庆。 “好,好好,好的很,你们这些白眼狼。”王怀庆没有回头,只是垂首从牙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说话的声音也不大,除了最近的袁肃勉强听到了只字片语,其他人都没听到。 袁肃看着王怀庆,不动声色的说道:“王大人,我知道你是一个体面的人,留在这里只会让你不痛快,索性今晚我便派人送你出关。” 第61节 王怀庆心有不甘,可是又无计可施,回想起来好在袁肃还留了几分情面,允许自己回家收拾一下。他自知自己本不是一个治军带兵的材料,无非是图一个权力在手。眼下失了这份权力虽说无可奈何,可好歹这几年捞足了油水,去关外买一栋洋楼舒舒服服颐养天年,也不失是一个好退路。 一念及此,他沉重的叹了一口气,一甩袖子说道:“事到如今,我无话可说,单凭袁公子你处置就是。” 袁肃轻描淡写的笑道:“王大人何必说这些气恼的话。如今政局不稳,在直隶有这份担待未必是一件轻松的事,如今我替王大人接下这份担待,也算是给王大人一个解脱。” 王怀庆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袁肃随即对杜预递了一个眼色,杜预带人上前将王怀庆押了下去。 赵继时、李劲夫等人各自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他们已经上了这条船,只能一条心的向着袁肃,期盼着北京方面千万不要降罪下来。 第38章,逐步善后 袁肃很清楚王怀庆是一个很严重的隐患,因此即便让王怀庆回到府上前前后后收拾到深更半夜,他依然坚持让王怀庆立刻离开昌黎县。 王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昨天还在为王怀庆升官张灯结彩、门庭若市,今天却落得众叛亲离、举家搬迁,几房姨太太哭得死去回来,吵着闹着让王怀庆赶紧去一封电报到天津给徐世昌,求徐世昌出面调停此事。 王家的人都很清楚,王怀庆能有今时今日是离不开徐世昌在北京的照应提拔,可谓是徐世昌在军界唯一的倚重。只可惜自清帝退位之后,徐世昌拒绝袁世凯邀请出任国务卿,这段时间一直隐居在天津。 王怀庆却压根没有心思理会这些姨太太,岂不说徐世昌现在闲居在家,眼下袁肃得势欺人强逼着自己离开,就算有天王老子当靠山,现在也不能不走。 大大小小的箱子装了十多辆马车,直到深夜十二点时方才收拾好重要的行李,虽说还有一些大物件没能搬走,可王怀庆已然再没有过多的牵挂,就这样将就着准备上路。 袁肃委派郭文远带领三十名士兵护送王怀庆出城,他叮嘱郭文远只需将王家的人送到山海关,之后再搭乘火车直接返回滦州报道。一路上的开支他事先都预算好,先从昌黎县县衙支了一笔款子给郭文远带上。 王怀庆连夜出城的时候,袁肃并没有前去相送,巡防营的那些军官们也无一人前去,就连忠心耿耿的于继芳都被关押在司令处大营里无从脱身。王怀庆心中多少有几分凄凉,不过想着今后的好日子,这几分凄凉渐渐淡弱了下去。 从傍晚开始,袁肃一直留在巡防营司令处大营内,除了尚且被扣押在滦州的魁字营、左营两营管带之外,其余巡防营管带尽皆陪同在旁。在彻底稳定昌黎县的局势之前,他暂时还不能让这些营管带离开,仅仅是让这些营管带的副官返回本部营区,将改旗易帜的消息传达下去,并且为从明日开始与滦州治安团制度同步提前做准备。 整个晚上,袁肃与众营管带主要在处理三件事。 其一是确认通永镇巡防营在地图上的所有辖区。从今日开始,这些辖区都将归属他本人管理,之前王怀庆私自委任的官员一律作废。此外,还要给辖区内各县各镇的政府传达通知,今后所有政令一律发到滦州由他经手。 关于日后辖区各部人马的驻防之事,过几日会另外召开专项会议进行讨论,尽可能杜绝所有部队都盘踞在昌黎县一处。 其二是清点巡防营所有公用物资,统一由袁肃亲自安排后勤长官负责统筹调度。为了消除各营军官的担忧,他还郑重其事的向众人承诺,巡防营现有的物资将全部用于巡防营的开支,自己绝不会假公济私分出一部分占为己有,或者派给滦州治安团充公。 其三是对巡防营全军整顿改制的初步讨论,借此先一步了解各营管带的意见,之后再安排详细的讨论。袁肃自然是要尽快完成巡防营的整编,通过整编让巡防营与滦州治安团更快速的融合在一起,同时也能更进一步掌控巡防营的指挥权。 众人前前后后讨论了四、五个钟头,凌晨过后方才有了一定的结果。 前两件事并不困难,无非是清点物资动用了一些人力、花了一些时间,但最终还是详详细细统计了出来。至于关于巡防营整顿改制,却引起了几位营管带的敏感反应,他们生怕袁肃会借机削弱自己的兵权,又或者把各自拆散后重组,以至于旧部分离、亲信失散,自身势力大打折扣。 因此,在这个问题上几位营管带都表现的十分保守,目的就是希望袁肃能保持巡防营的现状,就算要改制最起码也要保证编制不动。 袁肃并没有打算立刻讨论出一个所以然,仅仅是想试探一下几位营管带的底线何在。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打算通过分拆各营来打压这些非嫡系部队,自己眼下在滦州都尚未扎稳根基,又岂会在这个时候去强逼刚刚投诚不久的巡防营军官?对于他来说,现在还是要尽量安抚这些人,等日后再慢慢的进行调整。 虽然不会分拆各营,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多留一手。 袁肃决定将巡防营六个营分别派驻到辖区内的各个县城驻扎,避免这些营聚集在一起而形成威胁力。只要这六个营各自为政,即便有个别的人一时想不通要造反,滦州治安团依然可以轻松应付。他担心的无非是六个营相互串联。 关于让各应调离昌黎县的理由,他会下达一项命令,从今往后各营的后勤物资公用由所在防区的地方政府负担一半。之所以只要地方政府负担一半后勤供应,一则是减少地方政府的压力,二则可以给各营管带中饱私囊的机会,三则也不必太担心各营会与地方政府勾结而一步一步坐大。 军队的军饷和部分重要的物资,都得由袁肃自己掌握,只有这样才能让下面的军队老老实实的接受指挥。 会谈到了午夜,几位营管带昨天被捆绑了一整天,早已疲困不已。 袁肃没有再继续讨论下去,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之后,便让营管带暂且去司令处大营的预备宿舍里休息。等人散去后,他又找来赵山河、何其巩、孙德盛三人,向他们吩咐了一些今晚要注意的事情,毕竟局势才刚刚有眉目,尚且还不能说是十拿九稳,自然还是要警惕一些。 “老赵,这次辛苦了,你也忙了一整天,稍后先去休息去,明日可能还会更操神。”在交代完毕之后,袁肃感叹的对赵山河说道。 “袁大人才费神了,我赵山河不过是出了一些劳力罢了。今晚有我在营中值勤,断然不会出任何岔子,袁大人您就放心吧。”赵山河挺起胸膛说道。 “瞧你说的,这不还有孙大人在嘛,既然孙大人下定决心跟我们站在一起,那就应该当自己人来看。今晚有劳孙大人照应一下大营和城内的情况,就让老赵先歇口气。”袁肃十分亲近的说道,说到后面还用信任的目光看了孙德盛一眼。 “袁大人器重在下,这是在下的荣幸,请袁大人放心,今晚有我老孙在,誓死不会让昌黎县再出任何动静。”孙德盛激动的说道。 “好,老孙够义气。哦,对了,过了今晚,明日老孙你便可以带人去王府的宅子收拾一番,我说到做到,今后这宅子归你了,王怀庆没带走的东西也全都归你。”袁肃索性不用“孙大人”来称呼,直接改为更亲近的“老孙”来说道。 “袁大人实在太客气了,我老孙诚惶诚恐啊……”这些年来孙德盛何曾受到王怀庆这样的热忱对待,这一刻他心头一团火热,打心底认定自己做出了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今后必然要尽心尽力为袁肃办事。 “此次老孙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别说是一座宅子,今后我保证还有更多的好处。咱们兄弟一场,有福同享。”袁肃大义凛然的说道,这话不仅仅是对孙德盛一个人说的,同时还是对赵山河、何其巩二人。 除了何其巩面色不改之外,赵山河和孙德盛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感激之意。 孙德盛是真心实意体会到袁肃对他的特别关照,之前在小会堂里时,袁肃向其他营管带开出的价格仅仅是八千元,但昨晚给自己却是不下三万。虽说这三万还要分给其他军官,但最终落进自己这个营管带口袋里的肯定会占到一半以上。 正是这个小细节,让他感受到自己与其他巡防营管带不同之处,现在袁肃又特别叫上自己跟赵山河、何其巩等人一起会面,可想而知是真正把自己融进嫡系亲信的范畴了。 “袁大人对在下恩重,在下必当以死报答,老孙啥都不说了,今后但凡袁大人驱使,老孙甘为前驱。”孙德盛十分郑重的说道。 “好,有老孙这句话,我便安心了。”袁肃爽快的笑道。 随后又交代了一些琐事,袁肃便结束了这次会面,赵山河先回房休息,孙德盛则去安排今晚值勤巡逻的工作。倒是何其巩准备离开时,袁肃又让其单独留下。 “克之兄,你至少有两件事要跟说说吧。”等何其巩重新落座下来,袁肃笑着说道。 “袁大人这是何意?”何其巩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先前我在校阅台上讲话时,下面忽然有人高声大呼,我想纵然巡防营的士兵不喜欢王怀庆,可也没有人敢当这个出头鸟。所以这带头高呼起哄的人,必然是经人安排的。”袁肃好整以暇的说道。 “不得不让在下佩服,袁大人果然观察入微。”何其巩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笑容还透露出一种得意的味道。 “大营里都是第二营的人,我想,这必然是克之兄你安排的!”袁肃说道。 “在下也只是略尽薄力而已,如今袁大人一下子做出这么大的举动,若是不能尽快解决此事,只怕后患无穷。”何其巩表情认真的说道。 “我自是明白的。无论如何,这件事要多谢克之兄暗中施以援手。我知道克之兄你不是一个贪慕虚荣的人,不过有些话或多或少还是要提一提,只要这件事能够顺利结束,将来少不了要倚重克之兄。从七十九标跟过来的兄弟们,我袁肃是绝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袁肃语气郑重的说道。 “袁大人客气了,眼下还是先渡过这一劫再说吧。”何其巩笑着说道。顿了顿之后,他又主动向袁肃问道,“刚才袁大人说在下至少有两件事要说,头一件已经说完了,不知袁大人所谓第二件事是什么事?” “既然是我让克之兄至少说两件事,那第二件事克之兄你理应是知道的。不过无妨,我只是想听一听克之兄对眼下对治安团处境的看法。”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 何其巩没有急着回话,先是微微的点了点头,此刻他发现袁肃看事物果然很有眼光。从早先一营、二营宣布留驻滦州开始,他对整个滦州的局势就很有意见,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跟袁肃好好谈一谈这件事。 眼下袁肃一针见血的挑破这件事,结合先前看破是他安排人高呼起哄,只能说自己实在太低估袁肃这个“纨绔子弟”,并且低估的时间太长了。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脸色,略有几分忧虑的说道:“袁大人料事如神,实不相瞒,在下对此次离二十镇而自立之事实有介怀的念想。无论如何,此事都实在过于托大,稍有闪失必会招来祸事。如今一营、二营虽然留驻滦州,可直至今日依旧尘埃未定,事故接二连三,可见在下当初的担忧不无道理。” 袁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虽然他知道何其巩的这番话并无新意,可重在其未卜先知,由此可见对方是有远见之人。 顿了顿,何其巩又说道:“昨日中午袁大人只身赶到鸣嘡镇与在下见面,商讨应付通永按察使接管滦州之事。其实从袁大人交代的行事计划时,在下已经猜出袁大人的意图。正所谓一不做二不休,置诸死地而后生,袁大人正是打算放手一搏,一举拔除王怀庆这个眼中钉,并且借机将巡防营收归麾下。” 袁肃笑道:“克之兄,你果然是聪明人。” 昨天晌午他在接到省府发来的电报后,只身骑马奔出标部大院,就是为了去找王磷同、何其巩等人交代自己的计划。不过无论是王磷同还是何其巩,甚至后来的赵山河、陈文年、郭文远等人,他都没有详细说明这次行动的真正目的。 现在看来,在这些人当中也只有何其巩一人猜出了计划背后的意义。 何其巩继续说道:“之前袁大人手里只有两个营不足五百人的兵力,任谁都不会放在眼里,这也是为什么袁大人从一开始希望低调处理自立门户的原因。然而这件事并不顺利,终归还是招惹到大总统,想来还是因为袁大人与大总统的关系才使得小事化大。如今,低调蒙混已无可能,袁大人索性就趁风起浪,把这件大事再化大一些。” 袁肃带着欣然的笑容颔首,他并没有惊叹何其巩的慧眼远见,反而是像遇到了知己一样感到兴奋。不得不说,做为一个文化人,何其巩果然显出了与其他书呆子不同的才能。 “两个营的兵力不足为道,然而一旦收编了通永镇巡防营将近四千人的兵力,那就可以与一镇编制齐肩论,无论是大总统还是直隶省府,只怕都会对袁大人刮目相看。不过,此事若成功袁大人便可以一跃而起、站稳脚跟,此事若不成功,只怕袁大人将会万劫不复。”在说到最后一段话时,何其巩语气由弱渐强,脸色也显得十分郑重。 袁肃不得不承认,何其巩将他的计划全部猜中了。正如何其巩所说,他原本想低调蒙混过去,可惜事与愿违,那现在只能反其道而行之,务求以实力来掌控一方大权。他现在做到了这一点,接下来就必须面临一个重大的博弈,如果叔父袁世凯真的认可自己,那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反之,接下来自己就会成为近畿直隶头号威胁,用不了多久曹锟就会挥兵北上。 真若到了后面的情况,这一仗根本不用打,无论是滦州治安团还是巡防营都绝不会跟北洋军真刀真枪对着干,到那时他算是彻底没有后路,要么被逮捕到北京,要么潜逃至南方。 不过,他敢这么做,理所当然是有一定把握。 直隶近畿虽然是重地,可一来他与袁世凯有一定关系,二来王怀庆被自己赶走之后,通永镇的烂摊子总得有人收拾。更何况一旦在直隶发生内乱,对刚刚成立不久的北洋政府来说颜面上会很不好看。 “克之兄,好见解,你所猜测的这些一点都没有错。若是成功,我袁肃的旗号就能扎稳,若不成功那当真就是万劫不复。那么,克之兄你认为我能成功吗?”袁肃似笑非笑的问道。 “在下可没办法说出一个准信,如今在下上袁大人的这条船,不管成不成功也都是希望袁大人能够成功。”何其巩叹了一口气说道。 “走着瞧吧,事到如今再多忧虑也无济于事。”袁肃深沉的说道。 第39章,急收缓放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袁肃都留在昌黎县这边整顿巡防营军务,滦州方面全权委托给陈文年打理。之前被扣押在滦州的魁字营、左营两营人马,都陆续通知了昌黎的情况,并且进行安抚。魁字营、左营这数百号人并没有多在乎王怀庆的离去,仅仅只有王怀庆的副官和两个营管带情绪激动了一阵。不过只过了一天的时间,三人皆表示愿意率部归附袁肃。 通永镇辖区的三县很快便接到袁肃发去的公文,三县都感到这件事无法担待,王怀庆才荣升按察使就被赶跑了,这么大的事万一上面追究下来那就不好办了。因此除了昌黎县之外,唐海、乐亭两县一时半会没有任何反应,既不回电给袁肃又不敢上报到省府,全然像是要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至于昌黎县是无可躲避,袁肃现在就在这里,手里还刚刚接管了巡防营的几千号人马,无论是县府还是当地士绅,谁不敢不给这个面子。因此在这三天时间里,以县长何克平为首的官僚士绅们陆续赶到司令处大营拜会袁肃。 尤其是何克平,这三天每天都会到大营里走一趟,为袁肃引见本县的士绅名流,介绍本县的基本情况。袁肃在昌黎县官绅们面前表现的很有礼节,但凡老一辈的士绅到来,甚至都会亲自来到走廊上迎接,因此很快便在昌黎县官绅们心中形成了良好印象。 毕竟前来有王怀庆这个典型的形象摆在那里,如今这位年轻的袁公子,不仅是大总统的侄子,而且还有能耐赶走王怀庆,却对大家都很客气,当真可谓是一时人杰。 何克平每次前来除了引见士绅名流之外,还三番四次表示县府专程为袁大人设宴,庆祝袁大人接替王怀庆署理通永镇军务。袁肃很佩服何克平的滑头,对方知道自己现在没有正式的官职身份,依然只是滦州治安团总司令罢了,所以没有说是设宴庆祝升职,只说是代替署理一镇军务,不仅迎合了袁肃现在的实际情况,也避免了许多尴尬。 不过一连请了三天,袁肃都只是婉言相拒,并非是他摆架子,而是巡防营这边确实有很多事务等待处理。在这几天里,昌黎县四个营管带一直都留在司令处大营这边,对于他来说,一天没有整顿好巡防营的军务,这些人一天都不能放回本营去。 好在在何其巩、赵山河以及孙德盛等人的帮助下,整顿工作进行的有条不紊,该接管的接管,该转移的转移,所有工作都围绕着消弱巡防营威胁为主。 整顿的主要项目分为两个部分,其一是物资集结,其二是收缴弹药。 只要能掌握巡防营的大部分物资,各营几乎就只能乖乖的俯首听话。士兵们要吃要穿,每个月还要固定领军饷,各营若是把控不了这些方面,那就把控不了手底下的士兵。 袁肃下令将所有公用物资全部集结在司令处大营的仓储,之后视情况每个月或者每个季度按时按量配发到各营。 巡防营的公用物资原本确实都存放在司令处大营,可一方面王怀庆公物私用,把部分物资挪放至城中各个私人仓库里面,另外一方面平日疏于管理,各营也都有私下屯藏物资。自袁肃下令后,各营老老实实的交出屯藏的物资,德字营也带队到城中各地私仓缴回物资。 收缴弹药自然是为了保险起见,更何况任何一支军队在非战时都不会让士兵掌握太多的弹药。袁肃以“调整巡防营武器装备,与滦州治安团的武器装备同步制式化”为理由,将各营的武器统统彻查了一遍,在收缴了土铳之类的落后枪械的同时,顺带着就把各营的储备弹药全部搬到司令处大营。 事后袁肃还下达通知,他将会尽快购进一批新军火,到时候再配发到巡防营各营。 然而,这些行动多多少少还是引起了巡防营各营的怨言,有些人察觉到袁肃是在故意地方巡防营,跟之前在校阅台上所说的“大家都是自己人”完全对不上口。不过能察觉到这一点的人,心里也很清楚当官的做派,嘴巴说一套手里做一套,再寻常不过了。 好在袁肃宣布伙食改为一日三餐,还是兑现承诺的开始执行,大部分士兵并没有感到不痛快,反正没枪没子弹照样能吃饭,而且一旦遇到战事还能以没武器为借口逃跑,勉强也算是一桩划算的事。 从王怀庆离开昌黎县,到袁肃渐渐将巡防营整顿的有条有序,这几天时间里他一直没有向北京或者省府上报通永镇的情况。他并非是打算隐瞒下去,而是要先将巡防营彻底变成自己的麾下之后,再编造一个像样的故事汇报到上面去。 拖一段时间并不是坏事,这样可以制造他在通永镇已经打理军务很久的印象,同时还能让北京方面没办法尽快再把王怀庆请回来。 到了第四天晌午过后,袁肃与巡防营各营管带一起吃了一顿午饭,顺便传达从今日开始巡防营各级军官的称谓要与滦州治安团一致,管带改为营长、队官改为连长、棚长改为班长。对于这些细节小事,几位营管带自然没有异样,唯唯诺诺的答应下来。 第62节 吃罢午饭,袁肃请这几位营长来到小会堂具体商讨巡防营编制的问题,不过再会议开始之前,他倒是先表示只要编制的事情商议落定,众人今天便可以返回各自本营去了。潜台词就是如果这件事商议不定,几位就还得在司令处大营待上一些时日。 对于赵继时、李劲夫等人来说,不仅袁肃对巡防营没有什么安全感,他们同样对袁肃没有安全感,这几天住在司令处大营的预备宿舍里,每晚能看到窗外有荷枪实弹的人影晃动,生怕突然有一天袁肃会翻脸不认人。 可谓是日夜忧心忡忡、提心吊胆,恨不得吃饭前都要找人先尝一尝。 更苦恼的是,碍于目前巡防营的局势,他们也不敢主动询问袁肃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今天总算听到袁肃亲口表态,于是四人都在心里盘算着,只要不是整编的太不像话,索性就由着袁肃去了。让这件事尽快告一段落,也好回到本营里睡一个安稳觉。 第40章,新的编制 按照袁肃规划出来的整编方案,他首先决定要改变的就是巡防营番号,滦州治安团和巡防营必须合二为一,合编之后的番号不再是治安团或巡防营,而是按照地方师或旅来组成全新的建制。在各级单位的编制上,他将采取“三三制”的方式,每一个单位下辖三个次级单位,彻底摒弃旧军混杂、无规律的单位分序,精简各级单位,提高军队执行效率。 根据目前初步统计,巡防营一共有七个常规营单位,加上司令处与各营配备的杂役、听差等后勤人员,总计为三千七百余人。而在这七个常规营里,每个营的情况又有所不同,有的营有四、五百人,有的营则不足三百人。 袁肃没有打算把这七个营整编的人数平均,人数多的营完成三三制改编后,多余的人数则抽调到其他营。至于人数少的营同样要完成三三制的整改,不过缺额则在今后进行扩军的时候再陆续填补上来。 巡防营七个营加上滦州治安团两个营,正好是九个营。 袁肃打算将这九个营合编为三个团,其中一个团自然是他的嫡系,另外两个团可以由巡防营的营管带升任代理团长,不过在团部建设时自己会安排一些亲信编入团部。 他曾考虑在三个团的基础上直接成立一个师,如此可以从上面获得更多的物资补贴,同时还能提高自己的身份地位。不过这一切还得看大总统的意思,倘若做的太过招摇,只怕会弄巧成拙。团的上级单位暂时搁置,他会在上报到省府和北京时请求中央来安排番号。 各团完成建制后,就该分配今后的防区。 袁肃不会细微到连每个营的防区都仔细交代下去,他只会把命令下达到团部,再由团部来分配麾下各营的驻地。他计划一个团驻防滦州,一个团驻防昌黎,另外一个团负责唐海和乐亭两县,唐海和乐亭都是小县,虽然地头不小,但一个团仍然足以照应两地。 各团的编排方面,他同样有了一个轮廓方案,在这次讨论上试探性的说了出来。 第一团的三个营分别是滦州治安团两个地,与孙德盛的德字营,营序为一营、二营、三营。第二团为巡防营中路营、魁字营、后路营,营序为四营、五营、六营。第三团就是剩下的右路营、左营营、前路营,营序为七营、八营、九营。 这样的编排自然是有另外一层涵义,之前孙德盛把巡防营的情况都详细做了说明,全军属赵继时的中路营以及李劲夫的右路营兵员最多、装备最好,其次前路营和后路营兵力也不算少都有四百来人。除此之外,赵继时和李劲夫二人平日的关系不算很好,偶尔还会因为在王怀庆面前争宠而闹得不欢不快。 正是因为孙德盛的这番提点,袁肃才故意将中路营和右路营分开,又把前路营和后路营分开,一则是可以降低团内的摩擦,二则可以让二团和三团形成对立的状态,三则两个团之间旗鼓相当,也省了其他人感到不公平。 听完袁肃一番长篇大论的介绍,几位营管带都觉得很公平,一时没有任何异议。就算因为执行“三三制”的原因,要抽调出多余的士兵到别的营,但料想也多不出几个名额来,到时候只需把一些老弱病残的兵送出去就得了。 “短短三天时间,袁大人滴水不漏的制订整编方案,实在让我等万分佩服。” “是啊是啊,袁大人的方案合情合理、毫无缺漏,我等必当全力执行。” “对,说的对,袁大人吩咐,我们必然照办就是。”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皆表现出一副唯命是从的态度来。 “有诸位的配合,我自然能够安心了,那么就先向诸位道一声谢。”袁肃客气的说道,不等这些人来跟自己客气,他紧接着又说道,“另外,关于三个团团长的任命,我也有了一份人选名单,趁着诸位都在这里,索性提一提。” 一听到这里,这些人立刻竖直了耳朵,双眼冒着精光盯着袁肃。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营官,现在总算有往上升一级的机会,怎能不感到激动? “我打算任命赵复甄为一团团长,赵管带则代理二团团长,三团则由李大人暂且管理。”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 一团团长的人选自然碍不着巡防营什么事,由赵继时和李劲夫二人分别担任二团、三团的代理团长,虽然让另外二人感到有些失望,可又觉得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在巡防营里,谁都知道赵继时和李劲夫二人最有实力,无论是资历还是在王怀庆眼中的地位,他们都是领头的不二人选。即便感到失望也不能怎么样,若是当着赵继时和李劲夫的面反对,非但会得罪了袁肃,还会得罪这此二人。 “赵大人、李大人众望所归,的的确确是当之无愧。” “是啊是啊,还是袁大人慧眼识人,安排的周到,安排的十分周到啊。” 赵继时和李劲夫二人听了这番话,连忙开口客气的推辞了一番,不过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两个只不过是虚礼客套罢了,只怕早在心里乐得不行。 “既然诸位没有异议,稍后我会发一封电报到滦州,确认魁字营和左营两位营官带的意思,只要他们二人都表示赞同,那这份人选任命就先这样定下来。”袁肃补充的说道。 “一切听凭袁大人安排。” “是,是,料想李铭魁和老张是不会有异议的。” 众人又跟着附和了一阵话。 “既如此,那此次整编就按照计划行事,我给诸位五天的时间,先把各营打点清楚,然后再由赵团长和李团长自行决定团部的组织。如何?”袁肃接着又说道。 “袁大人放心,五天之内必然给您一个结果。”赵继时抢着信誓旦旦的做出承诺。 “卑职绝不让袁大人失望。”李劲夫也跟着应诺下来。 “如此甚好,这几天诸位留住司令处着实是辛苦了,今晚吃过晚饭便各自返回本营开始着手整编的工作。稍后我把具体的通知印成文件,派人送到各营去。”袁肃语气舒缓的说道。 众人再次连声客气的回了一阵话,每个人的脸上总算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第41章,税收分配 到了四月十二日,巡防营各营遵照袁肃的命令基本上完成整编。 之前被监押在滦州的魁字营和左营,也在这两天陆续返回到昌黎县报道。两个营的归来,总算让二团和三团的编制变得齐全了,对后期整编起到一定的方便作用。 这次整编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营还是那些营,队还是那些队,无非是上面多了一个团部。虽然其他几个营长表面上对赵继时、李劲夫恭喜贺喜,可是在背地里少不了不甘心和埋怨,之前大家平起平坐,现如今突然要甘为人下,实在叫人心里无法舒坦。 不过不甘心归不甘心,埋怨归埋怨,团部发来的命令照样还得遵从。如今既然走上了这一步,再有任何委屈也无可奈何。 下午的时候,袁肃再次请各营营长及三位团长来到司令处大营,正式公布今后三个团的防区辖地。一团主要镇守滦州,同时兼顾滦州通往昌黎县官道的治安;二团负责驻守唐海和乐亭两县,限期三天之内开拔进驻防区;三团则以昌黎县为防区。 对于开赴唐海和乐亭两县的赵继时来说,他并没什么愿意,唐海和乐亭两县本来就是通永镇的旧防区,早些年巡防营是有在这两地屯驻过。只不过后来因为昌黎县油水肥厚,所以才被王怀庆全部集中到昌黎县来。 如今开赴唐海县和乐亭县,只不过是又回到从前的状态罢了。 再者袁肃之前曾经订下规矩,今后各团各营的部分物资补给由当地政府承担,纵然唐海县和乐亭县并不赋予,可以两个县的财政来补贴一个团的单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李劲夫自然更没有怨言,省去了劳神费力的搬迁,部队继续驻扎在昌黎县,可以说一切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自己升官了。 交代罢了,袁肃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叮嘱赵继时这几天辛苦一些,尽快让二团搬迁过去,至于唐海和乐亭两县的命令,自己明日一早便拟去一份命令。赵继时摆着胸脯应诺,保证在时限之内完成转移的任务。 刚刚送走几位营长,杜预紧接着跑进袁肃的押房,报告道:“大人,何县长又来找您了。” 袁肃还没走回到案桌后面坐下,笑着说道:“是吗?今日何县长又打算向我引见何人?” 杜预摇了摇头,有板有眼的说道:“这次只是何县长一个人。” 袁肃微微的点了点头,直接说道:“请他进来吧。”这几日何克平每天至少都会来司令处一趟,有时候勤快了还会走上三、四趟之多。每次见面要么是引见昌黎县士绅名流,要么是谈及宴请的事。回想起来,他已经婉拒何克平的宴请很多次了,确实有些不太近人情。 杜预转身离去,没过多久便带着何克平走进了营房。 何克平依旧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站在门外先向袁肃行了一礼,这才迈步走进屋内。 袁肃客气的站起身来,请何克平落座,然后问道:“何县长这几日真是辛苦了,来来往往这么多趟来介绍县里的情况,袁某实在感激不尽。” 何克平连忙推笑着说道:“哪里的话,哪里的话,这是身为一县之长的本份之事嘛。” 落座下来,袁肃问道:“说来,正好我也打算亲去县府拜会何大人一番,与何大人详细议一议昌黎县的政务工作。不瞒何大人说,这几日为了整顿巡防营着实忙的不可开交,好在今日大多的军务皆已办妥,总算抽出一些空闲来。” 何克平脸色微有变化,事实上他这几日频繁宴请袁肃,正是想借宴会的机会试探袁肃对昌黎县政治上的态度。也许“政治上”的说法过于堂皇,说白的就是今后县政府与军队该怎么分配税收。他打心底里希望袁肃跟王怀庆不同,千万不要狮子大开口似的照单全收。 “袁大人勤于政事,实在是难能可贵,也是我等县府官吏仿效学习之典范。” “这几日我也曾向巡防营的几位大人打听过,之前何大人与王怀庆是定有一番规矩,然而纵观这些规矩,大多有不成文或者不成法的地方。国有国法,理应循规蹈矩才是,因而我才打算与何大人好好会商,把一些不合理的条文全都修正过来。”袁肃不慌不忙的说道。 “那是,那是。当初王大人多有徇私舞弊,无奈我等位卑言轻,无论怎么规劝都无济于事。如今袁大人大公无私,当真是解了我等心中大忧啊。”何克平赞叹的说道,然而他在心里却暗暗捏了一把汉,就怕这袁肃会真的循规蹈矩来办事。 “何大人没有异议那是最好不过了。其实也毋须过多麻烦,毕竟何大人才是一县之长,县里的规矩条文自然应当由何大人来斟酌拟定,之前但凡是王怀庆制订的规文从现在开始一律废除,如此而已。”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 “还是袁大人明鉴啊,在下一定照办。所有法规今后都由谘议局议定,在下批实之后再呈递于袁大人过目。”何克平欣喜的说道,看来这位袁大人还真是一个看得开的人,自己总算可以名正言顺行使一把县长的权力了。 “甚好。另外,我还听说王怀庆与何县长订下由县里负担部分军费的条例,可有此事?”袁肃话锋一转,继而又询问道。 “袁大人果然消息灵通,确有此事,不过前后也才订下来没几个月罢了。”何克平不敢隐瞒的说道,既然袁肃能开得开,自己理应也要看得开,这个问题迟早是要重新再议,没有什么好支支吾吾的。 “具体说说,县里是如何负担这部分军费的?”袁肃继续问道。 “按照王怀庆的意思,县府每季度的税收取六成用作军费,余下四成则充入官库。”何克平如实的说道,他是想过对袁肃撒一个谎,把熟六熟四的分配颠倒过来,如此一来自己便有多余的讨价还价的空间。不过考虑到袁肃很有可能打听到税金分配的实情,若是在这个时候撒谎只怕会搬石头砸脚。 第42章,分配防区 “昌黎县每季税收大约多少?”袁肃一边思索着,一边又问道。 “这可不好说准,县里的情况每年都不一样,有时一季能有三、五万x税收,有时一年能上二、三十万。袁大人您应该是晓得的,这种事都得以当季各行业经营的情节来看。”何克平粗略的说道。 “了然。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与何大人你重新规定军费的用度,以后昌黎县出的军费只需占税收的四成即可。”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 他自然不会像王怀庆那样铺纸无度,就算昌黎县每年只有十万x税收,取四万的费用也足以维持一个团在非战时一年里的开销。更何况一旦他能获得上面委派的番号,今后还能有额外的军饷、物资方面的补贴。 “哎呀呀,袁大人,这……这让在下如何说话呢?在下自是关心地方防务,若是县里出了什么闪失,也是在下这个县长的失职。如今袁大人刚刚收编了巡防营,兵力倍增,这四成的比例就怕应付不过来呀。”何克平客气的说道,然而他的心里却十分激动,没想到自己希望的“四六分配颠倒过来”居然还真在袁肃身上实现了。 这番话当然只是他的客套话,此时此刻他在心里面求着、盼着袁肃就能这么决定下来。 “军中开销的事我比你更清楚,四成足以。”袁肃确定的说道。 何克平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正打算奉承几句“大公无私”、“清正廉明”之类的话,然而袁肃却又不疾不徐的开口说道:“何大人,之前你既与王大人订下四六分的规矩,也就是说县里取四成税金足以应付相应的公务,我之所以决定让出两成的税金,是希望何县长多多少少能履行自己县长的职责。” 他先是称“何大人”,后又改为“何县长”,语气也跟着称呼的变化而有所不同。 何克平愣了一愣,继而恭恭敬敬的请问道:“还望袁大人指教。” 袁肃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让出的这两成税收,何县长你必须用在县里的发展上面,每个季都必须做出一项成绩来,兴实业也好,办教育也好,哪怕是用在打扫维护官道上也可。总之,钱花在哪里,我要看到实际的样子。” 何克平暗暗吸了一口气,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袁肃会有这样的要求,一时脸色变化的飞快,也不知道该应诺还是该为难。 顿了顿之后,袁肃进一步说道:“何县长你应该是聪明人,十成的税金你我各取四成,我的四成用在维护军务,你的四成用在何处大家心照不宣。我不是一个刻板迂腐的人,各种不成文的惯例我都懂,但倘若你连区区两成的税金都不愿意用在政事上,那我只能认定何县长不是一个合格的县长。我能换掉王怀庆,自然也能换掉辖区内的大小官吏,何大人,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何克平心头一震,袁肃最后的一句话分明就是在警告。他当然知道袁肃有这个能力,在七十九标时能赶走标统,现在又赶走按察使王怀庆,这些大人物都不放在眼里,自己一个小县长又能如何? 细细思索起来,他身为一县之长确实应当做一些实事,虽然会花一些钱,但这些钱本来就不属于自己,更何况只要办的好还能在平添几分政绩。有了政绩自然就有升迁的机会,纵然不能升迁也能在本县留几分美名,总而言之这都不算是吃亏的事情。 理清楚这一点之后,他转念又对袁肃这年轻人多了几分佩服,以前听说袁肃的事迹只以为这年轻人是一个不安分的狠角色,从没想过对方宁可少拿一笔军费,也要把这些钱用在地方事业的发展上面。他不能说这种人是少见,因为自己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袁大人都这么说了,在下岂敢不从?袁大人有这等关心民间发展的心怀,实在让在下佩服不已。在下必当全力以赴,绝不敢有违袁大人的交托,如若不见成绩,在下甘当责罚。”何克平语气有几分浮夸,然而却也透露着几分由衷之意。 “很好,希望何大人能说到做到。”袁肃点着头说道。 “哦,说来,既然袁大人这几日难得有了空闲,在下今日又特意订下一桌酒席,还望袁大人能赏脸赴宴。我等也好有机会一尽地主之谊,为袁大人走马上任接风洗尘。”何克平见正事谈完,忙不迭的再次堆上笑脸请问道。 第63节 “多次推辞实在有愧,既然何大人有如此诚心,袁肃却之不恭了。”袁肃晚上本来也什么要紧事,该忙的都忙完了,是该与昌黎县诸士绅来往一番,于是总算应承了下来。 当天晚上,袁肃专程派人请来赵继时和李劲夫两位团长,一同前往昌黎县县府赴宴。 这次宴会办的相当时髦,比起滦州那些守旧的老夫子们除了吃饭就是赌牌来说,昌黎县的宴会才真正显出上流社交圈的模式。有歌舞、有自助餐还有洋牌子的红酒,当然在内屋的包厢里面同样有酒席,何克平和本地官绅们都是以袁肃的喜好为准。 在宴会上,袁肃很郑重的向所有士绅介绍巡防营整顿之后的情况,同时把两位团长做了一番引见。赵继时和李劲夫都是昌黎县的熟人,本地官绅自然是认得。之所以再次做一番介绍,并非是介绍他们的人,而是介绍他们的职衔。 以前是营管带,现在是团长,级别职权自然要高一级。 这番介绍,一方面可以为赵继时、李劲夫抬高身价,另外一方面则是向众人暗示一句潜台词“王怀庆的巡防营彻底消失,今后只有我袁肃的三个团”。 除此之外,袁肃之所以只带赵继时和李劲夫参加这次宴会,同时也是刻意营造赵继时、李劲夫与其他营长的地位悬殊。不管其他营长是嫉妒、是恨,又或者是审时度势,现阶段对他来说都是有好处的,目的就是要让李、赵二人“高处不胜寒”。 第43章,返回滦州 从四月十六日到四月十八日几天里,二团陆续向唐海和乐亭的新驻地开拔。 经过前阵子的忙碌,赵继时制订了一份大概的迁移方案,早在十五日之前的几天就已经派人带着袁肃的通知书,来到唐海县和乐亭县提前置办接应工作。 到十八日中午时,袁肃亲自送走了赵继时以及二团团部的一众人。虽然名义上是团部,但区区几天的时间哪里那么容易筹措起一组领导单位,二团和三团的团部基本上就是以前中路营和右路营营务处的一众人,到现在这一众人不仅要处理团部的公务,还要兼顾各自营务。 整个昌黎县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无论对昌黎县官绅阶级,又或者是旧巡防营等人来说,二团奉命调往唐海县和乐亭县进驻,标志着这次军政变更危机彻底结束。就算上面还要追究,无非是袁肃一个人的事,大不了是另外一个人来接替袁肃的位子,但袁肃整顿过后的局面却是不会再有改变。 十八日午后,袁肃召集三团的所有军官再次开了一个小会,这次会议他还特意邀请来何克平和其他几名县府的要职官员一同参与。 会议主要交代了两项内容,一是袁肃决定明日会启程返回滦州,三团戍守昌黎的军务工作就交由李劲夫全权负责,同时他还间接的暗示军政工作要分开,军不干政,政不涉军;二则是顺着第一点内容,提出李劲夫和何克平要相互监督、相互配合,意思就是说在职务等级上面二人是平等对立。 对于袁肃的话,何克平和李劲夫当然都听得明白,只不过二人的心情却有所不同。 何克平自然高兴万分,今后不必再担心军队会压迫县府;李劲夫这几天一直盼着袁肃返回滦州,那今后昌黎县就由他一个人说的算,没想到袁肃今天却说出这样的话,摆明就是要限制军权,自己怎能高兴的起来? 不过纵然李劲夫现在诸多不满,可也不敢有任何怨言。他现在虽然是团长,可是下面不少人并未心悦诚服,甚至还觊觎来争抢自己的位置。既然有竞争,那自然也有妥协,他不高兴军权遭到限制,下面那些人可未必这么想。 巡防营已经彻底被袁肃整顿没了,他们这些人早已失去跟袁肃对抗的实力。 尽管袁肃是一个崇尚实权的人,早先在滦州也明确的认为军权要凌驾于政权之上。不仅之前这么认为,现在他同样还是这么认为。只不过所谓的“凌驾于政权之上”必须是自己,而绝非是其他人。 为了防止部下会有不轨之心,他现在必须建立一套地方军政分离的制度。这不仅是对现如今中国大部分地区政治状况做出标新立异的一面,更是为日后国家恢复稳定打下基础。 会议最后,袁肃又与众人讨论了一些闲杂的问题,比如巡防营之前缺漏什么,以及军装、旗帜、臂章等等的统一。听完总结汇报后,袁肃表示会尽快为全军配发一套夏季军服和新的行军背囊,至于各营各连各排等标准物资,也都会在三个月内尽数填补齐全。 由于军队现在没有确立的番号,所以旗帜、臂章等标识只能暂且搁置。不过冬装方面却应该进行一些调整,毕竟一团是新军军服,二团、三团是巡防营军服,虽然版样很相似,但颜色却有所不同。 经过短暂的考虑,袁肃打算等上面的安排,反正夏季快到了,到时候配发统一的夏季军装即可,现在穿的冬装很快会退下。到了今年九、十月份时,如果上面没有安排,那再做另外的安排。颜色不一样并无大碍,反正中国各省军队的军服本来就没有统一。 次日早上,赵山河、孙德盛二人已经打点好启程返回滦州的准备。 孙德盛这几天一直跟赵山河走的很近,一方面他希望多巴结巴结袁肃嫡系的人,另外一方面因为当了“叛徒”,眼下与二团、三团的人处得并不好。他倒是无所谓,反正自己又不是靠二团、三团来吃饭,只要抱对了大腿,其他都可以不计较。 就好比这次跟着袁肃、赵山河等人一起返回滦州,早离开昌黎县这个是非之地,以后跟着袁肃被视同为嫡系部队,何乐而不为?至于王怀庆的那座大宅子,暂且搁置在这里,等之后留给家室居住又或者转卖出去皆可。 袁肃在司令处大营一直待到中午过后,处理好剩下的军务安排,这才带着第二营和第三营启程向滦州出发。 傍晚时到达滦州,袁肃先安排孙德盛的第三营前往北城郊营区暂驻,紧接着又去了一趟滦州共和政府与王磷同见面。 王磷同这几天一直与昌黎县方面保持着电报往来。即便袁肃不在滦州,每天同样都会交代一些任务给王磷同和陈文年,让二人将滦州这边诸事处理的有条不紊。 之所以第一时间来见王磷同,袁肃自然是要与其商议向上面交代王怀庆的事。整顿完毕巡防营之后,接下来的头等大事便是找到合理的理由交代上去,尽快彻底结束这段时间折腾不定的局势。 在这方面,他需要王磷同帮忙的地方并不算麻烦,无非只是与其串通好整件事的原委,以防北京或者省府方面会派人下来查证。 王磷同在听完袁肃叮嘱的话后,立刻表示义不容辞,并且会尽快把这些话转告下去。 回到司令部大院,陈文年、郭文远二人早已等候迎接多时。 袁肃与众人一起来到营口的办公室,先听取陈文年汇报自己不在滦州这段时间的军务。 陈文年在这十多天里,最主要的两件工作就是监押魁字营、左营,以及后来关于成立三个团的建制。自从魁字营和左营接到命令返回昌黎县去后,他便将精力全部投放到一团和司令部的编制上面。 纵然一团团长赵山河同样不在滦州,但在陈文年的坐镇之下整编工作进行的有条不紊。 现如今,团部以及团辖下各营都已经清楚目前军中的变化,所有该改的、改变的、该强调的地方,陈文年一处不落的全部处理妥善。 “公台兄,真是辛苦了,你一人独撑滦州大局还把所有事情处理的井然有序,实在是功不可没。”听完陈文年的汇报,袁肃赞叹的说道。 “都是分内事,比起当年在七十九标,这点事反而还很轻松。”陈文年笑着说道。 “今日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老孙从今天开始也不是外人,所以有什么话我不会遮着掩着。如今咱们三个团虽然没有正式的番号,不过指挥部的名义和权力都还是要规范的清清楚楚,所以在三个团之上的司令部同样要尽快落实建制。”袁肃接着说道。 “袁大人所言极是,此事迟早都要落定下来,与其迟不如早。今后也好方便军令的传达。”陈文年点头表示赞同, “这几日我已经琢磨了一份人事调动名单,今日趁着大家都在,索性就先落实下来。今后治安团司令部的名号就不必再提了,暂时就简称为司令部,一直等到上面确定番号之后再做进一步的定论。”袁肃继续说道。 在场众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虽然在他们看来,现在还有很多事情悬而未决,可好熬到今时今日,就算只是一时的痛快也应当博取一个应得名份。 袁肃拟出来的名单与之前治安团的人事任命并没有太大的出入,只不过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多增加了几个职能职位。陈文年出任全军总参谋长兼后勤司令;何其巩从第二营调入司令部,担任一等参谋官兼军法司、教练司两司总长;杜预为总司令第一副官兼司令部警卫连连长;郭文远卸掉滦州预备役司令,升任通永预备役总司令;孙德盛为总司令第二副官,照领第三营营长之职。 除此之外,赵山河升任第一团团长之后,一营营长交由孙静代理,第二营营长由孙连仲接任,滦州预备役司令则由葛金章担任。 听完袁肃的介绍之后,众人没有任何异议,这次人事变动几乎没有出乎意料之外,所有人都有了一个即响亮又实在的名份,不可不谓是众望所归。 “之后大家各司其职,完善好各司各部的制度、人员。需要提一提的是民兵督练公所,找一个合适的机会直接改为滦州预备役司令部。”袁肃言辞平实的说道。 “我知道了。”郭文远答道。 “预备役制度一定要重视,我袁肃就是靠办民防才打下一定基础,这份基础可不能忽视。我不仅要在滦州建立预备役,昌黎、唐海、乐亭,以及今后只要是我袁肃接手的辖区,所有县级单位都要有完善的预备役系统。伯济,这些事就全靠你了。”袁肃认真的看着郭文远,用强调的语气说道。 “请总司令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郭文远郑重其事的说道。 谈话结束,袁肃让众人先行退下,倒是单独让郭文远暂留一步。 郭文远很清楚袁肃是要询问关于护送王怀庆出关的事情,他本来也打算尽快汇报。 等众人都离开办公室后,袁肃开口向郭文远问道:“伯济,你是什么时候回到滦州呢?” “是九号的凌晨。卑职护送王怀庆一家人前往山海关,前后一共行了两天三夜的时间,昌黎县到关外原本不过一天多的路途,无奈王家上上下下百余口人,日行不过三十里,因此才耽误下来了。”郭文远回答道。 “一路上,王怀庆可有发电报、寄信笺,又或者派人外出?” “卑职并无发现如此举动。王家上下虽然遍口埋怨,时常听到有人说要去电报向徐太保告状,但每当如此时,王怀庆都会破口责骂家人,从始至终没有派人发过一封电报。”郭文远一丝不苟的说道。 “徐太保?莫非是徐世昌?”袁肃喃喃自语的说道,脸色渐渐起了几分思索。 徐世昌当年官拜太子太保,因此官场上的人大多都称其为“太保大人”。 袁肃确实没料到王怀庆跟徐世昌还有一层关系,不过好在徐世昌如今赋闲在家,直到袁世凯死后才逐渐重返政坛。这个时候就算王怀庆向徐世昌告状,只怕徐世昌也帮不上什么忙。 “到山海关之后,王怀庆可说过有什么打算吗?”袁肃又问道。 “听王家亲戚闲聊时倒是说过,好像王家会在山海关停住十多日休息,然后再去奉天定居下来。不过这些都是小道微言,王怀庆本人什么话都没有透露过。”郭文远说道。 “我明白了,那就先这样,你先忙去吧。”袁肃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郭文远本来还想多说些什么,但只怕会让袁肃徒添烦恼,于是还是告辞退下。 袁肃独自一个人沉思了一阵,不管王怀庆有没有其他意图,自己眼下还得按部就班的走下去。约摸过了十多分钟之后,他才取出笔纸开始草拟一份信函和一份电文,信函和电文的内容就是关于王怀庆事件的解释,两者将在明天一早分别发往省府和北京。 他很清楚这两份信电并不是决定自己成败的重要因素。因为他无论怎样来描述事情起因经过和结果,哪怕是编纂的再好,最终也只能蒙混过一些人。而恰恰是那些无法蒙混过去的人,才是决定此次成败的关键所在。 这一步始终是要走出来的,之前已经拖了一段时日,用以巩固滦州、昌黎等地的统治权,再继续拖下去只会让省府和北京方面产生猜忌。现在是时候进行最后一把博弈,无论成败与否,这条路都无法回头。 第44章,信到京城 自从南京国会迁入北京之后,这座充满古气的城市总算有了几分共和的新面貌。 西直门一直到中南北海的大街上,处处可见高高张挂起来的五色共和条幅;但凡京城主要的街道上,再看不到还盘着辫子的遗老遗少,就算有大多也都会藏着掖着一些;之前作威作福的旗人,现如今沦落到不堪入目的地步,有点力气的还能拉黄包车,老弱病残则只能沿街乞讨,什么格格、福晋到烟花之地混一口饭吃的大有人在。 时常能在街道看到三、五汉族青年围堵着一个干瘪清瘦的老头子,只因为对方脑袋还上一条麻绳似的枯燥辫子,轻则横指巧骂,重则拳打脚踢。被骂被打的人也断然不敢反抗,大多就蹲在地上,默不作声的任由汉人来欺凌。 对于许多汉人来说,受了几百年的压迫,又经历了几十年丧权辱国的煎熬,被一声“驱除鞑奴”的口号一激励,自然而然将所有愤怒和罪怨一股脑的全推到满族人身上。现如今能直起腰干了,骂几句、打几下还算是便宜了这些人。 四月初,新华门总统府总算完成第一阶段工期,虽说还有许多楼舍需要打扫装修,但总算能入住办公了。这段时间铁狮子胡同外务衙门每天都有十多辆马车出入,将成批成批的陈设运往总统府。到十五号这一天,袁世凯依然没有急着动身转去新华门,其中有很多原因,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通讯室还没有搬,有很多电文还等着他第一时间查阅。 如今摆在袁世凯面前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筹备明年的国会大选,二则是整顿全国军务。 做为一个靠军队起家的临时大总统,他向来不喜欢“国会大选”这种花里胡哨的玩意,国家大事是断然不能交给一些“书呆子”和“主义者”们来操纵,清朝先有军机处,后又内阁总理大臣,国家决策只需要一小撮人来把握就可以了。 只不过他现在是民国的大总统,国会又从南京迁入北京,总是要给人几分面子才是。 关于中国各省目前的军政状况,袁世凯更是觉得迫在眉睫。 南京出现临时政府的那会儿,他就已经料到今后的中国不会安宁。前阵子冯国璋专程送来袁肃参加陆军预备大学堂毕业考核的两篇策论,他在看过之后再次深刻的意识到“割据”和“军阀”的严重性。 这件事拖延的越久,最终只会越麻烦。只有中央集权,这个国家才算是完整。 在袁世凯看来,袁肃所看出来的只是一个表面现象,但这个表面现象依然给足了警示。因此他不得不觉得自己小看了这个突如其来的侄子,袁肃多多少少都算得上是有点才华的。 外务衙门西走廊上,张一鏖带着今天整理好的文件迈着快步向南边书房走来。就在与南政事厅交接的拐弯儿处,他不期而遇的与冯国璋碰了一个照面。这段时间为了整顿全国的军务,冯国璋基本上每日都会出现了在外务衙门,协助大总统袁世凯出谋划策。 “冯大人来了?”张一鏖主动上前打了一声招呼。 “是啊,张先生同是要去见大总统吗?”冯国璋报以微笑的说道。 “正是,这几天倒没什么特别急的事,要说唯一别扭的事那就是大总统侄子又闯祸了。”张一鏖深知冯国璋最近同样关心过袁肃这个人,前阵子还特意找到袁肃的学堂考核策论送过来,因此在这件事上也没必要对其三缄其口。 “哦,又闯祸?这次是何事?”冯国璋奇了起来,他当真没料到在大总统雷霆大怒之际袁肃居然还敢如此大胆。他倒不是生气,反而显得饶有兴趣,心里禁不住的度测着这袁肃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前些日子大总统好不容易许可了袁肃留在滦州,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才又委派前通永镇总兵王懋宣升任按察使,兼管滦州军务,本意无非是让王懋宣顾着点袁肃。孰料这袁肃居然持兵驱走了王懋宣。”张一鏖唉声叹息的说道。 “驱走了王马桶?”冯国璋先是一愕,随即似是而非的笑了起来。 他自是知道王怀庆其人,论资历对方与自己、段祺瑞、王士珍是同辈,只可惜这厮无学无术又过于贪婪,如今在北洋军里压根就没混出个样子来。如今堂堂按察使,手握一镇之兵,居然被只有两个营的袁肃驱走,这是何等的笑话? “冯大人你还笑的出来?”张一鏖没好气的瞪了冯国璋一眼。 “料想这王马桶还是顾虑袁肃是大总统的侄子,不敢轻举妄动方才被赶了回去。这种事何必大惊小怪,大不了让王马桶再带队去一趟就是。”冯国璋不明就里的说道。 “王懋宣若还能再带队去一趟,那这事儿就不是一个事儿。问题是袁肃这次直接把王懋宣驱出关外去了,不仅如此,他还大刀阔斧的接管了通永镇巡防营近四千余兵马,现如今都将这些人马整编成三个团了。”张一鏖蹙着声音说道。 “什么?袁肃竟夺了王马桶的兵权?”冯国璋脸色骤然生变,他立刻意识到这件事的性质大有不同。如果袁肃只是把王怀庆赶出了滦州,那这只不过是一场小打小闹罢了,可现在是袁肃赶跑了王怀庆还夺了人家的人马,这可是十足的大事件。 他很好奇,袁肃是如何用四百人的兵力夺了王怀庆四千人的人马,纵然王马桶再无学无术也不至于败的如此干干净净。不过显然这个时候是无法得到答案,当务之急还是要弄清楚袁肃究竟要做什么。 第64节 “若非离谱到如斯地步,我也不会这么着急了。”张一鏖摇着头叹道。 “此子太过猖狂了。”冯国璋深沉的说道。 正说话,二人已经来到南书房大门前,站在门外的听差见到是张秘书长和冯将军,连忙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走进书房时,袁世凯正坐在靠窗的书桌前批拟几份外交文件,看到张一鏖和冯国璋一起走进来后,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随即继续处理手头上的文案。 第45章,一念之间 张一鏖正盘算着该怎么向袁世凯开口,犹豫了一阵之后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禀告道:“大总统,滦州那边发来电报,又出事了。” 袁世凯握着毛笔的手抖了一下,继而抬起头来看着张一鏖,声音低沉且缓慢的问道:“说说,又出什么事了?” 张一鏖把袁肃发来的电报递到袁世凯面前,无奈的说道:“还请大总统亲自过目。” 袁世凯将毛笔搁在砚台上,接过电报快速的阅读起来。 这份电报既然是袁肃发来,对整个事件的描述自然是避重就轻。首先就是栽赃王怀庆一到滦州便勒索本地政府,单单一晚上在听风小筑酒楼的招待费就高达三千元,其次还提到王怀庆持兵自重,耀武扬威的对待滦州官绅,甚至还公然提出各种名目的规费,要求滦州各县按人头均摊。 其次,袁肃还指证王怀庆敲诈洋商,借此希望能与洋商达成不为人知的合作。甚至还清清楚楚列出了王怀庆与洋商会面的时间、地点。既然上次他因为与洋人合作而遭到袁世凯忌讳,那这次自然可以移花接木到王怀庆身上。 之后袁肃还特意强调此次巡防营兵变,并非是他刻意所为,还是因为王怀庆经年累月贪污军饷、克扣军粮,以至于军心涣散。王怀庆带领三个营抵达滦州之后,对魁字营和左营偏私,任由二营在城中饮酒作乐,而故意冷落德字营,以至于在德字营管带孙德盛的牵头之下,他才顺应军心民意驱走王怀庆。 将情况“一五一十”的介绍完毕,袁肃还特意在末尾留下两句话:若大总统认为此事大错,他甘愿接受惩处,又或者委派他人接管巡防营,自己也必然服从命令;又若大总统愿意给自己一次机会,自己定当竭尽全力治理好通永镇和滦州军务。 电报前前后后只有数百字,然而袁世凯却看了足足十多分钟,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站在一旁的冯国璋、张一鏖二人心中都很纠结,本以为大总统会雷霆震怒,可是等了这么久似乎情况又有一些不对劲,一时间谁也摸不透袁世凯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深深吸了一口气,袁世凯忽然捏紧了电报,豁然的站起身来。 张一鏖只道是大总统终于憋足了怒火要发泄一通,然而正在他于心底酝酿着劝慰之词时,袁世凯忽然又沉缓的吁出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拧成一团的绳子渐渐松开了似的。 “华甫,上次你说过,袁肃这浑小子希望能通过两篇策论而破格获得正式毕业,是吗?”袁世凯破天荒的提起了另外一桩事。 冯国璋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之后才连忙点头应了道:“正是,学堂教务处和参谋本部那边都有在议论这件事。” 袁世凯不动声色的又问道:“那么,参谋本部那边如何评判他的这两篇策论?” 冯国璋回答道:“据说是七位审评教官都认为这两篇策论应为优等,排名的话大可列为第一,只不过毕竟不是正规考场答题,所以是否参与排名还未有定论。” 袁世凯微微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了一阵,果断的说道:“稍后去一封电报到保定,让教务处把袁肃的策论评为最后一名,另外批准他毕业。” 陆军预备大学堂原本就是袁世凯一手经营的学堂,就算他现在不是大总统,要让一个不相干人的获得大学堂的毕业证书,那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冯国璋与张一鏖对视了一眼,二人愈发弄不清楚大总统的心思,袁肃现在闯了这么大的祸事,大总统怎么还给袁肃办毕业证?要是袁肃真愿意回学堂,又岂会折腾出今天这档子事。 过了一会儿,张一鏖这才小心翼翼的试问道:“大总统,滦州那边又该如何处置?” 冯国璋跟着说道:“不妨派人将王懋宣再接回来。” 袁世凯冷冷的说道:“接他回来作甚?堂堂一镇总兵,被一个还未毕业的混小子赶走,留他在直隶镇防岂不等于门户大开?” 冯国璋只好缄口不语。 张一鏖又问道:“那,滦州……” 袁世凯再次叹了一口气,语气有力的说道:“既然这混小子这么想干一番事业,那就给他一个名份,倒要看看他能干出什么名堂来。你拟一份官电,擢升袁肃为东直隶护军使,统辖滦州和通永镇两境军务。” 听完袁世凯的话,不仅张一鏖大感惊愕,一旁的冯国璋更是将眉头拧成了“川”字。一方面着实搞不明白大总统非但不惩罚袁肃,反而又是批准破格毕业,又是委以要职,另外一方面就算大总统要偏私,犯不着一下子冠给袁肃“东直隶护军使”的头衔。 要知道护军使可是比按察使、镇守使都要高阶的军衔,袁肃纵然是大总统的侄子,可毕竟是才刚走出军校没多久的年轻人,论资历、论辈份都不足以担当护军使。就算要偏私,也需考虑此举是否会引起诸多怨言。 “大总统,护军使一职未免有些托大,袁肃虽然是一个人才,可毕竟尚过年轻,就怕在任上会有什么闪失。”冯国璋赶紧说道。 “是啊,是啊,还请大总统三思,哪怕委任滦州镇守使也比护军使要妥帖的多,就只怕会让下面的人有所闲言。”张一鏖跟着附和的说道。 “你们难道没听明白我的话?我之所以这么安排,自是有我的道理,统军这么多年,就连华甫你都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难道还怀疑我用人唯亲吗?”袁世凯严肃的反问道。 “大总统息怒,我等并非这个意思。”冯国璋诚然答道。 “袁肃的人马暂编入第二镇,至于派什么番号,就由华甫你去跟陆军部商议即可。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下来。”袁世凯掷地有声的说道。 早在看完第一遍电文时,他心头确实涌起了一股怒火,万万没想到袁肃胆大到如斯地步。 然而就在打算发一通怒火时,他脑海中忽然又闪过电文末了的一句话,“给一次机会”,正是这句话让自己渐渐冷静下来,不得不重新思量袁肃这个侄子以及整件事。 尽管他与袁肃素未谋面,可根据自己的调查,不得不承认袁肃是有值得欣赏的地方。再加上前阵子送来的两篇策论,文笔不凡,言之有物,像对方这样的年纪能如此扎实的功底,着实是难能可贵。 这次袁肃驱走了王怀庆,的的确确让人始料未及,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对方能够用两个营的兵力夺走一镇的军权,绝非是打着“大总统侄子”的幌子就能办到。换言之,袁肃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 袁世凯一直担心的,是袁肃年轻冲动会干出什么影响局势的事情,因此才希望尽快把这个侄子调回学堂好好管教。回想起来,他处处都在针对袁肃,从来没有给予任何鼓励。既然这个年轻人有能力有才干,为什么就不能“给其一次机会”? 当然,若只是单纯的给机会一展拳脚,他只需要许可袁肃留驻滦州、接管巡防营即可,用不着冒着微言风险提拔其担任护军使一职。之所以跃过镇守使、按察使直接提拔为护军使,他是打算通过另外一众方式来考量袁肃的品性。 之前的训诫、动怒、勒令都对袁肃不见成效,硬的不行那就改为软的。 对于袁世凯而言,既然袁肃已经在滦州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来,他也不会舍不得多下一些功夫来整治袁肃。“护军使”的职衔不仅仅是考验袁肃是否会得意忘形的糖衣炮弹,同时也是刻意抬高袁肃在军界的身份地位,足以引起更多人的“关注”。 如果袁肃真能干好这份差事,那护军使的职衔便是应得的;相反若是稍有任何差池,正所谓站的越高跌的越痛,到时候就连“大总统侄子”的身份也难以周全。 冯国璋和张一鏖自然无法理解袁世凯如此这般的深思熟虑,一般人可是无法考虑到这样细致的地步。不过既然大总统执意如此,他们二人自然不能不从。 第46章,荣升护军 当袁肃擢升东直隶护军使的消息传到滦州之后,很快便在滦州官绅阶层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甚至就连袁肃自己也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在他预想当中最好的情况无非被委任为旅长,充其量最多不过是师长,现如今却是堂堂东直隶护军使。抛开“护军使”的职衔不说,前面冠以“东直隶”的称号已经足以响彻一方,近畿要地独占一半,这是何其的风光? 以王磷同为首的滦州官僚集团对此大快人心,而以陈文年为首的前七十九标众军官同样欢欣鼓舞。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标志着他们总算没有跟错人,历经数月的提心吊胆,总算在今时今日熬出头来了。 当天下午,这份北京发来的官电就传遍了昌黎、唐海、乐亭三县,无论是何克平等人县长还是李劲夫、赵继时这些刚刚投诚不久的旧军军官,着实被这份委任吓了一大跳。好在当初他们在袁肃面前都做足了样子,不愧是大总统的侄子,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亘古不变,今后也彻底断了其他念想,安安心心恪守本分的跟着这位袁公子干就是了。 一时间,司令部大院的通讯处贺电如云,登门拜访的士绅名流也络绎不绝。 单单这一天的时间,袁肃接见的将近百余人,无论是大户还是学者,哪怕是稍微有点小名气的人也屁颠屁颠的跑来巴结一番。不过袁肃并没有任何见外,所有来访者他都接见,人多则一起见,人少则单独见,表现的十分谦虚有礼。 事实上,面对数不尽的笑脸和奉承,袁肃多多少少产生了几分得意。然而正是这份得意的心态,同样让他冥冥之中生出一丝警戒。 之前大总统叔父一直没有好脸色,相信以其的城府断然不会做出这么草率的决定。 虽然他一时半会猜不透这位“叔父”的真实意图,但暗地里去下定决心,今后必然会好好运用护军使的身份,打造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只要能掌握相当规模的实力,他便不会再轻易受人摆布,自己的命运必将由自己把握。 就在电文发到的第二天,从北京而来的仪仗使团便抵达了滦州。 领团是陆军部军衡司次长戴寄山,全团三十余人,清一色的北洋军新式礼服,自打走下火车后便招引周围目光纷纷睬盼,足见气派。袁肃早已安排人在火车站等候迎接,继而立刻带到司令部大院,他本人亲自在大院门口欢迎。 一番寒暄客套,戴寄山站在司令部大院门口宣读了陆军部委任状,并遵循程序当众将委任状、官绶、官印等等一众文件证书交到袁肃手中。随后又展示了护军使崭新的礼服,以及陆军部授予的正参领上校军衔。 如今陆军部正在为新式军衔的改制运用进行筹备,但仍然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落实下去。然而为了彰显与清朝时期的军衔不同,所以才在旧军衔后面加上新军衔的称谓。 “戴大人辛苦了。”等到礼服和军衔交到一旁勤务兵手里后,袁肃上前与戴寄山握了握手,再次客套的慰问了一句。 “哪里哪里,本份之职罢了。在下动身离京之前,黄司长还特意托言转嘱,向来护军使之职都是协都统少将以上的军阶。只是这次上面几经研究,考虑到袁公子毕竟年纪轻轻,就怕委以将衔会有闲言碎语,因此暂时委屈为正参领上校军衔。不过请袁公子放心,以袁公子的资质,晋升将职指日可待。”戴寄山笑着说道。 “戴大人太客气了,袁某无功无德,上面此番抬举已经让我诚惶诚恐,岂敢还有其他非分之想?还请戴大人回京之后带一句话,今后上面如何安排,袁某必当服从命令。”袁肃语气挚诚的说道。 “袁公子放心,在下必然带达。”戴寄山说道。 随后,袁肃先安排戴寄山的随员到西营区休息,并表示今晚会在听风小筑设宴款待仪仗师团,然后又与戴寄山来到营楼办公室。备好茶水,二人相向落座。 戴寄山正好还有其他公事要转达,因而先行开口说道:“部里已经有了决定,袁公子的麾下暂且编入陆军第二镇序列,不过考虑到袁公子目前的特殊情况,因而也只是名义上归属第二镇编制。第二镇那边也都心照不宣,日后除了非常军务或可邀请袁公子前去开会之外,寻常时期理应不会有所交集。” 袁肃微微的点了点头表示了解,第二镇好歹是北洋军的骨干,自己能在第二镇编制下谋一个番号,算得上是一件很划算的事。继而他进一步询问道:“不知我部确切的番号上面是否已经拟定下来?” 戴寄山说道:“已经下来了,暂编为第二镇第一混成旅。过几日军需司那边就会派下来番号标识等物,袁公子这边只消尽快更换一下部署的配章即可。” 袁肃记得第二镇有五个旅(协)的编制,不过全部都是清一色的兵种,要么是步兵旅要么是骑兵旅,而这五个旅的排列也都是按照兵种来区分,比如步兵第一旅、骑兵第一旅。如今他的麾下部队混杂,有骑兵也有步兵,因此成了第二镇首个混成旅,所以排列上才被冠以“第一”混成旅的番号。 不过这些都只是闲杂小事,按照戴寄山描述陆军部的意思,他倒是觉得自己这个旅更像是第二镇下面的一支独立旅。 “了然,这件事纵然戴大人不提点,袁某一样不会怠慢。说来,对于这次大总统亲命擢升护军使,实在有颇多费解之处,大总统虽说是我叔父,可向来并不是任人唯亲的做派。不知戴大人可否指点一二?”袁肃转而问道。 “呵呵,袁公子太抬举在下了,在下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至于上面究竟是何意图,岂容在下胡乱猜测。不过袁公子单管放心就是,此次是冯将军和段部长一起操办袁公子的任命和番号之事,我北洋之冯狗段虎二位大人都没有异议,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有异议了。”戴寄山煞有其事的说道。 袁肃知道戴寄山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不过想来也是,以一个军衡司次长的身份又能揣测到什么更深层次的意图? 当晚,袁肃率领司令部一众军官,又邀请了王磷同、张举人等几位滦州士绅,陪同仪仗使团一起到听风小筑设宴庆祝。张举人原本不太愿意长途跋涉的进城,更何况又是晚宴,必然要留在城中过夜,但考虑到这是袁肃升任护军使的大好日子,无论是礼节还是关心都应该出席这次宴会。 袁肃名正言顺成了手握一方大权的要员,昔日人前人后的王磷同,如今身份地位自然也有了变化。之前对滦州豪绅们畏手畏脚,整天还得看他人脸色行事,这一州之长当的确实窝囊,现在士绅们都知道他是为袁肃办事,有袁肃这座大靠山坐镇,风水总算轮流转了。 在这晚的宴会上,王磷同表现的十分热情,俨然就好像成了宴会的主持人。 当然,做为在官场打滚这么多年的老人精,他同样很好的把握一个“度”,自己要做出来的样子是给在场士绅们看,而不是喧宾夺主。 第47章,军政会议 到了四月底,第二镇第一混成旅司令部的建制逐步落实下来,下属各级军官也都陆续接到正式的委任书和军官证。之前被视为乌合之众、无名有实的部队,直至今天总算完成了改头换面,不仅有光鲜的番号,还有似锦的前程。 在四月的最后一天,陆军预备大学堂发来一封电文,通知袁肃受到参谋本部特别嘉许,破格获得正式毕业资格。而就在这天傍晚时,邮局将一个牛皮纸包裹送到司令部大院,里面装着的正是预备大学堂颁发的毕业状和其他相关的文件。 袁肃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用时来运转来解释最近半个月的遭遇,升任护军使已经是一个意外,没想到连自己不抱任何希望的学堂毕业也能办妥,这两件事总算是圆满了这段时间的所有念想。 他现在不仅是陆军大学的正式毕业学员,还是堂堂镇守一方的护军使,这样的身份背景绝对可以列入北洋内部史无前例的事迹。二十出头,刚从军校毕业,手握一个混成旅的兵力,东直隶护军使,这些字眼加在一起只能说是一个奇迹般的际遇。 然而,他同样有一种觉悟,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以前自己没有官方身份,也就不在乎所谓的责任。现如今一下子成了有名有实的一方大员,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待。在其位,谋其政,他现在必须肩负起责任。 在第一混成旅前期建制逐步落实之后,袁肃召开了上任护军使以来的第一次军政工作会议,三个团团长、六个县县长以及旅部所有要职军官,全部到场参加会议。 这是一个庞大的工作会议,按照二十一世纪的规格必然会媒体铺天盖地的宣传、舆论普遍聚焦关注,会议上任何人的发言都会被一而再再而三的传播。不过袁肃在工作会议召开之前,并没有透露任何风声,甚至派到各县各团的通知书上,也没有任何严肃的字眼,给人的感觉就是到滦州谈一谈近况罢了。 像二十一世纪人民群众普遍具有相当的文化基础,但大部分人却仍然看不明白“各大工作会议”报道的究竟是什么,更别说民初时期民智未开,花那么多人力物力去造势完全只是一场浪费。在军政工作上,袁肃是坚持务实主义,等有了成果再大肆宣传岂不更好? 会场定在谘议局会馆,会期前后一共为三天时间。 在这次军政工作会议上,袁肃将军事和政事一分为二来进行会议,只有涉及到一些必须军政搭配的问题时,才会两头一起来安排讨论。 第65节 他对各县县长的要求并不算严格,清朝遗留下来的作风问题早已根深蒂固,短时间里根本不能做出重大改善,无非是希望各县官吏尽可能多做一些实事。前几场会议上,他简略的听取了各县汇报当地情况,以及听取各县眼下最迫需的难题,然后再针对这些难题分清楚轻重缓急逐步安排处理。 到了工作安排议程时,他对各县下达了三项硬指标的政治任务,第一是各县要建立完善的税政制度,严厉杜绝往日谎报虚报的恶习; 第二是未来一年之内,各县都必须建立一所公立小学堂,鼓励并且扶助青少年入学读书,学堂暂定为五年制,前两年为义务教育,后三年则收取一定学费,但确保提供免费的食宿。 教育始终是立国之本,文化知识不仅可以推动国家文明的发展建设,更是富国强国的基础所在。只有恢复民智,让老百姓掌握更多的知识,才能带来更先进的生产力。所以在教育的问题上,袁肃向来都热衷于投入其中,这是为中国未来做铺垫的大事业。 第三则是对各县进行精确的定型。唐海、乐亭两县主要以渔农业为主,今后在渔农业上加大扶持力度,进行必要的减税和补贴,促成渔农业的快速发展;滦州辖下三县规模不一,主业也各有不同,但袁肃决定将滦州规划成轻工业为主导的地区,大力鼓励轻工业、手工业的发展,并利用洋商开矿的契机,引进外资和设备。 滦州的发展目标就是在十年之内打下坚实的工业基础,十五年之内由传统工业向现代化工业过度。当然,袁肃仅仅只能先这样做出设想,好歹给了这个地方一个发展的方向,只有十五年之内能否完成过度,那还得走一步算一步。 就目前而言,昌黎县同样是一个值得开发的地方。尽管昌黎县没有铁路,但却有衔接关外最重要的官道,而且还是临海的地理位置。从交通上来说,这里确实有足够的战略价值,无论是商业还是军事上。 袁肃决定在昌黎县大力发展商业,同时要求县政府或者集资或者贷款扩大大浦海港的规模,逐步发展海上交通能力。如此一来,滦州有铁路,昌黎有海港,足以形成有效率、有容量、有产业的交通系统。 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谚语并非没有道理,甚至可以说浅显而入理。 交通系统不是单指运输,而是基于运输衍生出的一整套机制。比如物流、仓储,足够吸引外资的方便快捷等等,抽象与具象的道理都包含在其中。 他很清楚自己的地盘并不算广阔,也没有京津塘地区的富庶,所以一切以中转为主。滦州的轻工业负责代工、加工,昌黎县的商业只是为中转提供一个过度,唐海和乐亭的渔农业则可以保证基本的内需供应。 当这一番颇有现代化的言论讲述完毕后,在场的各县县长以及政府幕僚们大多还在云里雾里,很多人甚至连“系统”是什么都说不出所以然来,更别说“物流”、“机制”之类的词汇。袁肃没有费功夫去一一介绍,只是具体的把任务布置下去,比如该如何减税,该如何执行政府补贴,又该如何鼓励、扶持本县产业。 各县县长匆匆忙忙却又认认真真的把袁肃的话一一记录在下,听不懂那些奇怪的字眼没关系,按照护军使大人吩咐的任务去做总不会有错。 会议最后,袁肃用十分严肃的语气说道:“诸位,这几日的会议绝非走走过场,你们当我新官上任三把火也好,当我急于求成也罢,总之我交代的任务是要一定落实下去。你们只要能办好这些任务,其余的事我不会计较。倘若办不好,或者敷衍了事,别怪袁肃正盼着能拿人开刀立威。” 众官吏纷纷应诺,一个个如蒙大灾似的,任谁都不敢质疑袁肃的话。 无论是建税政还是办学堂,又或者是发展本县的产业,听上去都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可对于这些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的人来说,办几件像模像样的实事还是轻而易举。只消把消息放出去,县里面愿意担当的人多得是,甚至都不消费神费力。 早先就有关于袁肃推崇实事求是、脚踏实地的说法,现如今袁肃荣升护军使,继续奉行这样的观念也是合情合理。有人暗地里颇有怨言,也有人心怀钦佩之意,但眼下最首要的还是得尽快落实袁护军的吩咐。 在政治工作会议召开的同时,军事工作会议同步进行。 三天的会期当中,袁肃并不是每一场会议都到场参加,参加军事会议时,则由王磷同代替主持政事会议;参加政事会议时,则由陈文年主持军事会议。事实上袁肃不参加的会议,基本上是讨论一些杂项细节,自己完全用不着过于操心。 军事工作会议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务,巡防营已经整编完毕,各团防区业已落实到位,相信二团、三团的军官们现在也彻底老实服从了。 袁肃主要提出了两项军事发展计划,其一是扩军,其二是军事人员的培养。 尽管现在他已经具备堂堂正正的官方身份,同时还是一旅之长,可扩军依然不是说扩就能扩,贸然扩军只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必须经过层层的审批报告方才能名正言顺的扩军。 除此之外,他所谓的扩军不单单是指招募新兵,严格的来说是扩充军事力量。 募兵方面自然是必不可少,但最主要的目的是增强军队的战斗力。因此除了募兵,他还制订了更新武器装备、强化军事训练以及整顿军纪等方面的计划。 预计在两个月之内,将三个团与旅部警卫队的建制全额满编,六个月之内完成全军的集训和武器装备统一化。至于军纪军风的问题,暂时没有办法进行估算,毕竟各团各营士兵的素质良莠不齐,队伍常年缺乏正规的管理,很多问题根深蒂固,一时半会可能无法更改。 在武器装备方面,袁肃同样有自己的预想,在坦克和战斗机没有完成形成战术之前,陆军最强的兵种理应是炮兵。他想过建立一支精干的炮兵部队,只可惜现在条件不允许,也不能说购置几门大炮然后请几名教官就能展开炮兵训练。 始终炮兵是一个技术活,而且在陆军当中算得上是高危作业,会开炮不一定能驾驭炮,这是需要经年累月的经验才能熟练操作的兵种。 考虑到种种因素,他只能暂时搁置组建炮兵的计划,转而推崇配备更多的重机枪,组建更多且更具有战术运用的火力加强营。因此,在保证全军步枪制式化的同时,他也希望能达到每个营能装备一到两挺重机枪,如此便可在一定程度上弥补没有重武器的缺憾。 至于军事人员的培养,很大程度上同样是为了增强军队的实力。 以前只有两个营的兵力,并不担心人事上会出现纰漏。然而现在是一个旅的番号加上近一个师的兵力,尤其是下面三个团团部几乎都是囫囵吞枣仓促建立,团部的军官清一色来自营务处。可以说第一混成旅现在没有一个成熟的高级军官,就连陈文年、赵山河、何其巩这些人都不是。 袁肃一跃成为护军使,带动手下一批部将也都连跳两级,这其中的跨度实在过大。一个少尉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能攀升到中尉,这并不是没有道理。军队不是职场,军官经验和能力都是得经过一丝一毫的积累。 在培养军事人员方面,袁肃必须两头抓,一方面要加强高层军官的教育,另外一方面还要提高基层军官的素质。后者可以继续鼓励何其巩发展随营学堂,逐步将随营学堂正规化、规模化、质量化。而前者则可能要棘手一些,在这个时候既不能派人去国内国外深造,也没办法通过随营学堂来提高水平,只能一步一埃慢慢的熬。 除此之外,他还考虑过外聘一批优秀的军事人员,如今自己有身份有背景也有经济基础,反而上到旅部下到连队都严重缺乏合格的军官,再加上随营学堂的教育培养颇有局限的一面,外聘正好可以弥补军队内部的一定需求。 无非要考虑两个问题,其一是这些外聘的军官不是嫡系,顾虑的地方有很多,比如对方是否有革命思想?又或者反客为主?其二则是聘请到来后,如何保证与嫡系部将融洽,一旦厚此薄彼只怕会招致人心惶惶。 既然能想到问题所在,那也自然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只不过一切终归还是要按部就班。 做出了这两项主要军事发展计划的交代后,在接下来的几场会议里,袁肃听取了各级军团就这两项计划提出的意见,有人是敷衍了事,有人是认真对待,也有人虽然认真却没能说到点子上。不过多多少少都起到一定的帮助。 到最后,他吩咐各团各营统计缺额人数,尽快送交到旅部报备,旅部会尽快根据缺额人数来进行补充兵的招募工作。他又交代赵山河负责建立重机枪训练项目,帮助二团、三团开展这方面的训练,训练过程不必在乎省弹药,该实弹训练就实弹训练。 此外,各团的军备统计也要与缺额统计一起送上来,旅部要尽快了解麾下的武器状况,然后再在现有武器的基础上安排更新装备,达到统一制式化的目的。 交代到这里时,他另有补充的说道:“等各部武器更换完毕之后,我会以训练新式武器为名由,号召全军进行为期三个月的整训。不管之前是旧军还是新军,想必你们都很清楚我袁肃在滦州开办军民x联防的事情,看看民兵的训练,在看看现在麾下的军风军容,只能说我们的战斗力还不如民兵。” 在场的众军官脸色各有不同,赵山河并无任何变化,李劲夫和赵继时却交头接耳议论低声议论几句话。那些团部的幕僚们也都有变化,似忧不忧,似安不安。在旧军军官们看来,整训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士兵们几年来都是一样的德行,就怕会整出什么事故来。 袁肃继续说道:“你们都是团部的主事军官,相信也都希望自己的手下训练有素。所以我才会在这次会议上开诚布公的先支会你们,至于你们回去之后如何传达下去,我不管,我只管到时候所有士兵都必须参加整训。” 众军官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有人提出异议。 袁肃最后补充的说道:“整训的内容过段时间会派发到各团部,团里一定要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 为期三天的军政工作会议结束之后,各县官吏和各团军官于次日打道返回。 从这一天开始,第一混成旅辖区各县立刻展现出紧张的工作状态,无论是县府的官吏还是各团各营的长官,任谁都不敢掉以轻心。袁肃已经把话说的再明白不过,新官上任三把火,如若完成不了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必然会吃不了兜着走。 第48章,异人异志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北方的天气已见得暖和起来,偶尔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将大地和人民的心境滋润一番。 王磷同曾三番四次催促袁肃选一处宅院设为护军使署衙,位高权重的护军使自然需要一个好看的门面。就眼下来说,袁肃甚至不需要劳神费力的操办此事,只消点头应允下来,滦州豪绅们一准都会争先恐后的派对来赠送宅院。 然而尽管王磷同一番殷勤,但袁肃始终没有应允此事,他觉得继续留住在旅部大院足矣。 如今旅部大院只驻有一个营的兵力,而且还不是一个满编营,比起之前空旷了许多。再加上先后经过治安团司令部和旅部两个时期的整修,许多营房改头换面,食堂变成了餐厅,营楼里会议室、参谋室、简报室等等一应俱全,就连后勤处都有了独立的营房。 他虽然身为护军使,可一方面这个头衔来的太快,自己根本没有适应,二来孤家寡人用不着单独的护军使署衙,因此最终还是选择继续住在旅部大院。 自军政工作会议结束后,各部各地各司其职,所以公事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很快,民兵督练公所改为预备役司令部的消息便在滦州传开。老百姓们对“预备役”的概念十分模糊,生怕这是变个法子让青壮服兵役。眼下正是农忙时段,当初办军民x联防可是只说过“当民兵”,而不是“当兵”,现在岂能出尔反尔? 对于民间担忧,袁肃来到南郊区督练公所,亲自向正在训练的第二期民兵做出解释。所谓预备役是平时以退役军人、民兵为基础、现役军人为骨干组建起来,战时能够迅速转化为现役部队的武装力量。同时,预备役分为军官预备役和士兵预备役。 “简单一句话,寻常时期你们就是老百姓,只有当战争爆发时,需要你们为保家卫国出一份力,到那个时候才会动员你们上战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等到战争危急时,七尺男儿必然要为保卫家园、捍卫国土抛头颅洒热血。” “你们现在辛苦参加训练,正是为了以备不测。常言道防患于未然,只有你们时时刻刻都做好了准备,才能让保证家园不受危险。” “只要训练时表现的好,就有资格被列入军官预备役。” 民兵们听完了袁护军的话,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反正等到发生战争的时候,官军们都会到处抓壮丁去充军,只要眼下不被强拉去服役就好了。战争到来之前多学习一些军事技巧,上了战场多多少少也能知道该怎么应对,不至于只能傻乎乎的等死。 再者,预备役还分为军官预备役,虽然大伙并不清楚什么是军官预备役,可按照袁护军的意思只要表现的好就能当官,这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相当有诱惑力。 通过第二期民兵的口,袁肃的解释很快便传播到各家各户。老百姓们心头的重负渐渐消散,继而又回想到已经完成训练的第一期民兵,他们这些人现在都还在家里安然无事,料想袁护军的的确确不会强拉壮丁服役。 随着预备役制度的逐步铺开,预备役总司令郭文远在处理完滦州这边的工作后,立刻把精力投放到昌黎县预备役的建立上面。 整个五月上旬,郭文远几乎都留在昌黎县办事,与县长何克平、三团团长李劲夫往来商议筹备预备役的工作。他在了解昌黎县的实际情况之后,决定将滦州开办民防的方案直接套用在昌黎县,先由本地士绅捐资做为预备役司令部的启动基金,之后的开支则一律由旅部承担,算在军费一项。 何克平、李劲夫自然没有异议,反正又不是他们出钱,甚至还可以从这次募捐当中稍微顺手牵羊一些。做为县长和地方军事首领,以前就喜欢巧立名目来扩大收入,现在因为袁肃新官上任,又提出各种鼓励、扶持的计划,一时半会儿只能收敛一些。 如今办民防是上面提出来的要求,只能说是歪打正着捞到痒处。 没过多久,何克平、李劲夫便大张旗鼓的开始在县里造势。昌黎县地主富户们无可奈何,好在郭文远需要集结的启动资金数额不算大,几万元的资金再加上一些粮草足以。 昌黎县预备役司令部的营地也是现成的,赵继时的二团开拔到唐海、乐亭后,好几个旧营盘就此空闲了出来。郭文远直接选中其中一个营盘,委托何克平雇了一些民夫加以修缮、增置,没用多少时日就变成了一座面面俱到的军营。 至于司令部的运营和民兵的招募,郭文远是两手一起抓,一边从滦州和三团抽调合适的人选组成昌黎县司令部的建制,一边让何克平在县里进行布告宣传,开始报名登记第一期民兵。本地的招募条件与滦州督练公所时期招募的条件基本一致,除了冬装改为夏装之外,什么奖金制度、一日三餐、不夺农时等等,一应周全。 到了五月十六日,郭文远才从昌黎县返回滦州,顾不上休息,他立刻向袁肃汇报了昌黎预备役司令部筹建的阶段性工作。 “当初护军大人在滦州开办军民x联防,本地豪绅积极响应,一共筹集了近二十万元的资款。然而此次昌黎县派下去的要求只是五万元,颇显有一些差距,卑职有些担心昌黎县那边撑不到各县上报军费的时候。”汇报完毕工作情况,郭文远最后补充的说道。 “滦州毕竟辖下三县,两地情况不同。更何况当初军民x联防捐纳上来的款子,几乎有一半是用于购置军火,另外一半也都是零取杂用,真正用在维持民兵督练公所上面的名目并没有多少。”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 “但愿如此。”郭文远缓缓的点头说道。 “伯济,你要知道,湖北一省一年的军费开支只有四十三万,二十万的款子可不是小数目。昌黎县那边能筹齐五万元已经很不错了,节省点用足以办三、五期民兵训练。之前你也说了,昌黎的人口远没有滦州这么多,一期募足三、四百人就差不多了。”袁肃又说道。 “卑职明白了。另外,不知护军大人可否有昌黎县预备役司令部的人事安排?”郭文远转而又请示的问道。 “既然由你负责预备役,此事就全权由你来办,用不着来向我请示。”袁肃笑着说道。他知道郭文远在这件事上比较谨慎,生怕会让自己误会是结党营私培植朋党。 “卑职原本确有一些打算,只是此事似乎并不容易。”郭文远微微叹息的说道。 “是吗?如何不容易?” “卑职的意思,昌黎县预备役司令一职依然得从我们滦州这边派过去才是,预备役虽不是正规军,但好歹也是一支武装力量,看紧一点总是会稳妥一些。”郭文远说道。 袁肃没有说话,只是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他本是依靠办民防起家,当然知道民防的意义和价值,若是交给三团的人来管理,心里总会有几分不安。 顿了顿之后,郭文远继续说道:“卑职原先打算请高建阳出任昌黎县预备役司令,高建阳虽不是行伍出身,但为人处事颇有套路,而且在督练公所时也出了不少力、帮了不少忙,必然是有这方面的经验。只可惜……” 袁肃同样觉得高顺的的确确能堪大用,不仅留过洋,而且没有纨绔子弟的脾性,实在难能可贵。纵然这位建阳兄有几分让人难以琢磨,但不拘一格降人才,有个性未必是坏事。 他随即问道:“你安排的不错,照你这么说,莫不是高建阳不愿意?” 第49章,疑雷诺森 郭文远深沉的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卑职去昌黎县之前曾两次拜访过高建阳,初六那天也去了一趟。三番四次的邀请,但是高建阳始终不愿意就职昌黎。起初卑职以为他只是不想离开滦州,所以考虑把葛仲文调到昌黎,索性让高建阳负责滦州。可万万没想到,高建阳不仅意愿坚持,而且态度一次比一次不好。” 自从赶走王怀庆之后,袁肃已经很少前往督练公所,因此平日里也不再常见高顺,他对于高顺最近的情况并不清楚。听完郭文远的话,他微微蹙了蹙眉头,问道:“高建阳平日素来对人温和有礼,你莫不是不经意间说错了什么话?” 郭文远用确定的语气说道:“卑职与高建阳见面时,向来是公事公谈,而且为了请他出马免不了要说一些好话,岂会有说错话的地方?” 袁肃缓缓吸了一口气,沉吟片刻,说道:“找个时间我与他谈一谈。不过还是要多做一手准备,倘若高建阳实在不愿意担任此职,我们也无法强人所难。” 郭文远说道:“倘若高建阳真的坚持,眼下卑职也无从再安排另外的合适人选,唯有让葛仲文去昌黎,滦州这边暂时由卑职兼管。然而这只是权宜之计,毕竟日后还要在唐海、乐亭两县建立预备役,到时候只怕会忙不过来。” 袁肃略作沉思,意味深远的说道:“看来,军事人员的培养和外聘工作得抓紧一些才行。” 当天晚上,袁肃特意找来陈文年和何其巩,与二人商议关于第一混成旅的人事问题。 陈文年在军政会议结束后,最主要的工作是负责完成全旅番号标识以及后勤指挥两方面的工作,不过偶尔也会与何其巩一起操办关于随营学堂方面的工作。做为旅部总参谋长,他自然要将全旅的情况了如指掌,就算袁肃没有提及此事,自己同样清楚问题的所在。 虽说何其巩一直在经营随营学堂,但总得来说随营学堂侧重于提高军官的文化,至于管理军队就连何其巩自己都欠缺经验,更遑论去指教其他人。 第66节 三人会商了一阵,陈文年忽然想到袁肃是陆军预备大学堂出身,而且前不久还刚刚破格获得毕业资格,于是立刻建议袁肃可以邀请一些陆军预备大学堂的同窗到第一混成旅来任职。恰好这段时间正值陆军预备大学堂第二期毕业,相信很多高材生正在为前途寻找机会。 以袁肃大总统侄子的身份,陆军预备大学堂破格毕业的条件,再加上短短半年的时间爬升到护军使的经历,这些足以彰显前途似锦的一面。 袁肃并非没有考虑过这一点,陈文年所说的只是好的一面,而他却考虑到坏的一面。 一则陆军预备大学堂第二期学员政治立场参差不齐,有心向革命者,有墨守成规者,也有北洋军内部派系的子弟,外聘时需要格外小心。二则正是因为他有预备大学堂的背景,现在又高高在上成为护军使,昔日的同窗未必会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不过眼下考虑到问题迫切所在,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一点。自己当初一直纠结陆大毕业证,无非是希望获得这样一个系统背景,在那么多学员当中必然可以找到一、二志同道合者。 会商到最后,袁肃让陈文年、何其巩二人留意军中有资质并值得提拔的人才,陆军预备大学堂那边他会尝试着信函联络一番。 想到陆军预备大学堂的同窗,袁肃不禁又联想起林伯深,这个坚定不移的热血青年倘若能明白事理,倒不失是一个好帮手。不管怎么说,患难一场,这份友谊和关系总是需要维护的。于是他在第二天早上写了几封信笺,分别往保定、北京和上海发了出去,发往上海的自然是给林伯深,内容只是叙叙旧,联络一下感情。 五月中旬,张罗一个半月的洋资矿场总算开始动工,最终矿址定在了滦县西南郊区的西坨子山下。之前早已运抵的设备、物资,在这几天时间里陆续又转运到滦县。 袁肃听说彭加勒月初时已经返回天津去了,现在留在滦州主持矿事的是另外一名叫作贝尔的法国籍工程师,这位工程师是正儿八经的矿业人员,并不像彭加勒这种中间人一样还兼顾其他勾当。当然,既然贝尔是正经的矿业人员,那他负责的事情也仅仅是局限于建立矿场。 做为此次开矿的地质顾问史密斯博士,还有他所谓的学生雷诺森,一直孜孜不倦的带着考古团队东奔西跑。传闻这几个月来,史密斯博士倒是真的挖掘出一些几千年前的古迹,但任谁也没真正见到一个影子。 袁肃本打算找个时间与彭加勒商议东方汇理银行赠助的那批军火,他现在立足已稳,又是手握一方大权的护军使,为麾下军队补充军火合情合理,自然希望将约定三个月后的期限提前一些。对他而言,眼下不仅是各地预备役需要军火,二团、三团也等着新枪来装备,之前约定的五百枪只怕还不够数,自己还得另外再购进一批。 无奈彭加勒既然已经回天津,他也只好暂时搁置此事,等日后再发一封电报催促一下。 不过就在几天之后,王磷同忽然来到旅部大院会见袁肃,告知史密斯博士的学生雷诺森希望能够在近期与袁护军见上一面,商议进一步合作的细节。 袁肃从一开始就很怀疑雷诺森的身份,直到今天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彭加勒刚刚离开滦州没多久,雷诺森在这个时候希望与他会面,并且理由是“商议进一步合作”,这便让人有几分匪夷所思。 他不清楚所谓的“进一步合作”是指史密斯博士的考古,又或者是雷诺森本人另有所图。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次了解雷诺森的机会,与其谈一谈绝不是一件坏事,毕竟主导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于是,他同意在明天下午的时候与雷诺森见上一面,地点就在旅部大院。 得到袁肃的应允,王磷同不像以前那样感到高兴,相反脸上露出几分疑虑。犹豫片刻后,他语重心长的对袁肃说道:“虽然下官不应该过多插嘴袁大人的决定,不过在这件事上下官不得不多嘴几句。” 袁肃微有疑惑之色,不疾不徐的问道:“王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你我不是外人,没必要如此拘礼。做为长辈,你提出来的所有意见我都会认真对待。” 王磷同感激的笑了笑,说道:“多谢袁大人体惜。说来,这段时间袁大人你一直在忙于军务,几乎未能顾及到洋人在滦州的举动。倒是下官时常与他们有所往来,久而久之发现史密斯博士和雷诺森先生的关系有些不对劲,很多时候雷诺森先生根本不像是一个学生,反而对史密斯博士有指手画脚的意思。” 袁肃表情渐渐严肃起来,他早猜到雷诺森肯定不是史密斯博士的学生,而像史密斯这样的学者,要远渡重洋来到异国他乡进行考古项目,必然是需要获得一个势力的资助才是。他完全可以排除东方汇理银行赞助史密斯博士的可能性,因为彭加勒已经再三强调过,东方汇理银行只是一个中介方,也就是说真正赞助史密斯博士的应该是雷诺森背后的势力。 而这,正好也能解释雷诺森为什么可以针对史密斯博士指手画脚。 第50章,约谈合作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之后,袁肃凝重的说道:“雷诺森必有来头。” 王磷同继续说道:“袁大人,不管雷诺森是什么来头,与洋夷打交道始终都要小心一些。更何况前阵子大总统曾因为袁大人私下与彭加勒先生合作开矿而恼怒,就只怕这次会又折腾出什么乱子来。”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对袁肃来之不易的护军使一职感到担心,一旦袁肃因为走错了一步而被打回原形,那自己在滦州的身份地位自然也会一落千丈,所以在这件事上自己不得不费口舌的提醒一番。 袁肃是知道王磷同的心思,他笑着说道:“吃一堑长一智,既然我叔父对洋人怀有戒心,我自是不会轻易再踩这个雷池。先见上一面,探一探雷诺森到底是什么人。” 王磷同深沉的说道:“袁大人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次日下午,袁肃在办公室接见了雷诺森。 雷诺森是在王磷同的陪同之下只身一人来见袁肃,他还是那身西装革履的打扮,不过却没有戴大礼帽,也没有拿着文明棍,整个人就彷佛是轻装上阵似的。 茶点上齐,袁肃屏退左右,与雷诺森相继落座之后,正盘算着该如何开口。 这时,雷诺森倒是先用一口地道的英国腔说道:“我对袁将军能够说一口流利的英文感到真诚的高兴,如此一来我们这次会面就方便了许多。我想,我首先应该祝贺袁将军获得贵国大总统的认可,荣升为护军使。” 袁肃轻描淡写的笑了笑,颇有应付意味的说道:“多谢。不知道雷诺森先生打算找我商谈什么方面的合作,开诚布公的说,我现在确实很需要引进外资,推进辖下各地的生产力改革。假如雷诺森先生是关于这方面的合作,我会非常非常欢迎。” 雷诺森煞有其事的扬了扬眉毛,深意的说道:“袁将军真是一个实事求是的人。虽然,我不能保证可以直接提供袁将军所需要的合作,但我相信,只要袁将军能与我合作,可以很大程度间接的促进袁将军的达成愿望。” 袁肃很讨厌英国人的口音,毕竟他学过的并不是英式英语。勉强听出了大概意思之后,他似是而非的问道:“哦,是吗?倒是希望你能解释一下,什么叫做间接的促成。” 雷诺森正襟危坐的说道:“袁将军你应该很清楚,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并不是几台机械,几名技术人员,又或者是一笔外商投资。您贵为护军使,镇守一方的军界要职,您当务之急最需要的是扩充自身的实力,成为真正能够手握一方大权的大将军。” 听到这里,袁肃立刻明白了雷诺森的意思。但凡一个洋人能够口若悬河的说出这样一番话,这并不是意味着“鼓励”,反而却是一种“怂恿”。 “雷诺森先生,不得不说,你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说客。你的话一点都不能打动我,你也一点都不了解我现在需要什么。比起扩充实力,我宁可多要几台机械和几名技术人员,尤其是一笔可观的投资。” “正如您所说,我非但不是一个合格的说客,我甚至就不是一个说客。袁将军您执意需要的东西,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如果袁将军不愿意合作,那我们可以尝试着进行一次交易。”雷诺森不疾不徐的说道。 “我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雷诺森先生你到底要跟我合作什么。”袁肃问道。 “如果说是我的初衷的话,我希望帮助袁将军扩大现在的军事规模。只要袁将军点头允许,我可以为袁将军引进一批先进的武器,包括火炮、重机枪在内的重型军火,同时还可以帮助袁将军组成外籍顾问团,由外籍顾问团协助袁将军训练士兵,他们将不遗余力的将西方练兵法传授给您的部下。” “是这样吗?你的做法似乎与彭加勒先生有异曲同工之处,请原谅,我一直以为你与彭加勒先生是一起的。”袁肃故意说道。 “袁将军误会了,彭加勒先生代表的是东方汇理银行,您与他之间的关系纯粹只是一笔生意。不瞒您说,东方汇理银行之所以多方拉拢袁将军,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确保史密斯博士的项目能够顺利进行,因为史密斯博士承诺过,一旦在滦州取得重大的考古发现,他将以法国学者的身份发布这份考古成果。” “原来如此,法国人居然如此看重学术研究,当真是让我感到意外。”袁肃沉思着说道。他倒是觉得雷诺森的话可信性不低,毕竟法国在华利益基本上聚集在两广,没道理会下费苦心配置北方的势力。 “而我与袁将军的合作绝对不是生意,而是一种互惠互利的帮助,不仅如此,我能保证在这次合作当中袁将军你能获得的好处必然会占大部分。”雷诺森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一丝不苟的语气,说话时很有官腔官调,就彷佛事先已经准备好说辞一样。 “既然是互惠互利,那雷诺森先生需要我帮你什么忙?”袁肃不动声色的问道。 “如果袁将军能与我国签订一份协议,确保在您的治理范围之内,聘请我国税务官员和警政官员担任这两个方面的职务,协助袁将军规范辖区内的税政和警政工作。同时,承诺今后的军方训练雇佣外籍顾问团成员为教官,负责全权指导。我相信这就是对我们所提供的帮助最好的回报。”雷诺森有条不理的介绍道。 袁肃微微眯起了眼睛,脸色变的阴沉起来。如果说之前彭加勒的拉拢尚且不明其意,但现在雷诺森的意思足以是昭然若揭,对方就是要在滦州扶植一名军阀,拓展英国的势力范围。 他仍然有些不明白,英国人在华的利益集中于长江一线,雷诺森为什么颇费周折要在直隶省开拓新的利益圈?这里资源不够丰富,又是近畿重地,并且与长江一线也建立不了利益链,雷诺森或者说英国人究竟打算做什么? 无论是历史上的格局,还是临时的推测,他始终动无法想通这一点。 缓缓吸了一口气之后,他保持着阴沉的脸色,冷言冷语的说道:“所谓的你们,应该就是指英吉利国,对吗?” 雷诺森并没有感到意外,他笑着说道:“袁将军果然是聪明人。” 袁肃继续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雷诺森想了一想,最终正经的说道:“我为白厅工作,我与您所达成的合作直接向大英帝国皇家海军大臣负责。”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英国是没有国防x部,英国陆军、皇家海军以及后来成立的皇家空军,都是有各自的最高管理部门。狭义上的白厅是指白厅宫,最初是海军部、陆军部和后来国防x部的代名词。 而实际上白厅宫早在一六九八年时被一场大火烧毁的只剩一部分,所以广义上的白厅是指以白厅宫旧址为基础而建立的一条街道。在这条街道上,不仅有军方部门,同时还有外务部和唐宁街十号首相官邸。后期白厅正是代表英国行政部门。 袁肃并不诧异雷诺森的身份性质,却很诧异对方只向皇家海军大臣负责,而并不是听命于外务部。他很清楚近代英国外务部下面有一个专门负责管理海外非殖民地利益的部门,既然雷诺森打算在直隶建立利益圈,理应是受外务部指示才是。 此时此刻,他对英国人的想法愈发摸不着头脑。 “我很难想象这件事竟然不属于贵国的外交公务。不过,不管是英国军方还是你们的外务部,很显然你提出的合作方式简直是……请恕我直言,简直是要让我背负丧权辱国的骂名。”袁肃面无表情的直言道。 “也许您需要仔细考虑一下。”雷诺森依然不惊不怒的说道。 “你的的确确不是一个说客,更像是一个用拙劣话术企图蒙混过关的骗子。纵观我们中国近百年的历史,你们外国人签订的种种条约,都是企图将手脚延伸的更长。不要以为我是一个武夫,就从来不关心我的祖国的历史。互惠互利?你给我的是一时之利,而你从我这里取得的是长久便宜。”袁肃毫不客气的说道。 “袁将军,您果然快人快语。但是您应该很清楚,我们提供给你的一时之利,能够在未来十年甚至更长远的时间里,为你带来绝对庞大的利益。我看得出来,袁将军您对我们西方国家有很多偏见,但是敌人未必是永远的敌人,关键是您现在是否需要。” “你不用再多说了,警政方面倒是可以再谈,但是税政我是绝对不会交给你们洋人经手。至于什么外籍顾问,如果真有具备职业道德的人选,我同样不会拒绝。但是倘若你们的顾问只是来混一份薪金,可别怪我不客气。”袁肃斩金截铁的说道。 第51章,英人扶持 警政是中国最近才开始兴起的名词,这方面中国确实落后于外国一截。聘请一个洋人担任警政长官,虽然听上去很有几分崇洋媚外的意味,可只要能带动中国警政的发展,一时的委屈算不了什么。 如今洋人在中国掌握了好几个海关税政,甚至在北洋政府内部也有不少洋人充任要职。 把税交给洋人来管,的的确确可以避免地方军阀擅自截留税款,可同时也是将经济命脉拱手让给洋人把控着。滦州以及通永镇三县并不存擅自截留税款的问题,又没有欠洋人的贷款,袁肃完全有能力一手抓,自然不会让洋人插手。 从近代军事史上来看,外籍军事顾问是一个比较鸡肋的团体,洋顾问确实可以带来一些先进的军事理念、战略战术应用以及其他一些军事技巧。可这些洋顾问始终不是中国人,他们会拿走一大笔薪水,却不会百分之一百的付出。 更重要的是,只要外籍顾问留在军队一天,中国军队就再无秘密可言,无论是虚是实,无论是强是弱,全部被洋人监控的死死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在未来三十年甚至到解放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中国军队的情况一直都被外国势力掌握的清清楚楚。因此对于袁肃而言,他现在不会看的过于长远,而是尽可能的利用外籍顾问的优势来壮大自己的军力,哪怕这是一种粗放式的利用。 雷诺森微微叹了一口气,语气有几分不快的说道:“袁将军,您应该知道我们提供给你的军火都是无偿的,这是我们大英帝国从来没有过的惠利条件,即便是贵国总统需要武器也会签订借贷条约或者出资购买。相比之下,袁将军辖下六个县的税收根本不足为道。” 袁肃笑道:“既然不足为道,那你们何必还要纠缠此事?” 雷诺森继续说道:“既然袁将军喜欢快言快语,那我也可以直接告诉袁将军,我们之所以希望协助袁将军管理税政,只是为了防止袁将军得到好处之后会出尔反尔。仅此而已。” “出尔反尔什么?” “您应该明白这个规矩,今后与我们大英帝国建立合作关系,便不能再与其他势力有任何瓜葛。毕竟我们提供了好处给您,自然是希望您能站在我们的立场上,就像是盟友。” “你把话敞开来说,显然要比之前更有说服力。不过很抱歉,税政的事我不会再做任何让步,至于谈不成合作也无妨,要知道我现在并没想过跟你们走到一块儿去。”袁肃先扬后抑的说道,他的这番话是真正发自内心,无论是军火还是顾问,眼下这些对自己都不是很重要。谈不拢就毋须再谈,反正他现在是堂堂的护军使,不担心洋人还会暗中使坏来对付自己。 雷诺森早先已经料到袁肃与其他中国军人不太一样,不仅仅有着显赫的身份背景,更兼具一种十分顽强的性格。不得不说,他很后悔当初过于犹豫,在袁肃和王怀庆两个人选上面耽误了态度时间,以至于如今王怀庆被袁肃赶走,自己已然再无第二人选。 王怀庆虽然没有袁肃那样深厚的政治背景,可好歹是一个容易控制的人物。 事到如今,他知道后悔也没有任何作用,无论如何只能尽可能说服袁肃,哪怕自己再让一让步,也要完成白厅交代下来的任务。 沉默一阵之后,雷诺森再次开口说道:“或许,我们可以更改一下建立关系的方式。” 他的语气透露出一些疲惫,但是却不再掺杂任何情绪。 袁肃好整以暇的问道:“你的意思,那就不是合作,而是改为一笔交易了?” 雷诺森不置可否的说道:“并非全部如此,只是为了表达诚意,我愿意再退让一步。既然袁将军对税政的工作如此重视,我自然不能强人所难,在这件事上我们可以暂时搁置。不过希望袁将军可以允许我们英商投资开发昌黎县到唐海的海岸线,倘若可以确定这件事,我们依然能够保持良好的合作。” “开放海岸线?主要是指哪些方面?” “码头、港口和船坞,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们也会在这里开放船舶制造业。相信这些都能合袁将军的心意,发展,不是吗?”雷诺森胸有成竹的说道。 “你说的没错,确实很合我的心意,正好最近我有开发海港的想法。那么,我允许你们投资,然后呢?”袁肃不遗余力的追问道。 倘若一开始雷诺森就提出这方面的请求,他只会当作是一笔普通的生意往来。 可经过前面一番言论,再加上雷诺森将开发海岸线产业当作“退让一步”,由此可见英国人绝非是单纯为了生意,其背后必然另有所图。 “大英帝国可以通过投资或者贷款的方式帮助袁将军开发海岸线,倘使是需要我们投资的话,条件是必须由我们英国人负责经营。当然,如果袁将军只是需要一笔款项,我们也可以签订一份借贷条约,袁将军只需要用辖区内的税收做抵押即可。”雷诺森回答道。 说来说去,最终还是绕了回来! “你们想要海岸线的经营权?”袁肃意味深远的复问道。他意识到无论怎么样,洋人都希望能够控制一些东西。 不过,英国人投资开发海岸线,地方政府不仅可以扩大税收,还可以加快辖区沿海一带的发展速度。尤其是当一批船舶制造业的诞生,那就意味着工业化的过渡提前出现。尽管从始至终都搞不清楚英国人的目的所在,可仔细斟酌一番,这件事绝非是一件坏事。 “是的,我们投资的港口、船坞、码头,一律由我们英国人负责经营。至于不是我们投资的项目,那就不在经营范围之内了。” 第67节 “合情合理。”袁肃微微点了点头,他倒不是由衷的赞赏英国人的作风,毕竟一旦英国开始大肆投资海岸线产业,中国民族资本肯定拼不过对方,到时候依然是由洋人独霸海岸线。 “那么,袁将军意下如何?我们开出了优厚的条件,也给予不同方式的选项,这已经足够表达对袁将军的尊重了。”雷诺森入木三分的说道。 “我现在只能说很感兴趣,雷诺森先生何不先整理一份合作细节,倒是可以让我们慢慢磋商。不过话说回来,假如雷诺森先生你能开诚布公告诉我,大英帝国如此大费周章的赞助我一个新上任的护军使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许我能更容易接受你们的合作建议。”袁肃实事求是的说道,他一方面对英国人的投资很看重,另外一方面也十分好奇英国人的目的。 “我很愿意与袁将军分享我们大英帝国的计划,只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不过请袁将军放心,相信用不了多久,袁将军会明白我们的打算。” “但愿如此。” “那么,今天就不多打搅袁将军了,等过一段时间我拟定清楚细节之后,再与袁将军进一步商议。这对袁将军来说是一个机会,对我们来说同样是一个机会,希望我们彼此不要错过这个机会。”雷诺森干净利落的说道。 第52章,单见高顺 袁肃对雷诺森突然提出的合作一直颇有想法,经过上次会谈之后,他总算可以确定雷诺森的身份,同时也意识到这的的确确是一次机会。 不过,显而易见,这件事不能急于求成。上次的会谈仅仅只是一个开头,要想真正建立合作,双方必然还需要经过更详细的谈判。 好在他能够意识到,这次英国人是有求于自己,所以自己才是掌握主动权的一方。接下来就要看雷诺森如何筹备合作的细节,他只需要坐等着讨价还价即可。 几天后,袁肃抽空去了一趟滦州预备役司令部。 虽然这里已经更改了名称,可是督练公所的招牌并没有及时撤换,训练营里的士兵、教官们平时也都叫习惯了督练公所。预备役司令部的名号仅仅只是官面上的调整罢了。 与葛金章等一众部官见面后,袁肃先简单了解了一下第二期民兵训练的情况。 第二期民兵训练比较麻烦,如今正值农忙时节,大部分民兵还要帮家里务农。白天训练营里没有多少人,训练一般在下午四点钟进行到晚上八点钟左右。期间若是地方乡镇的民兵,还得提前赶路返回家里,城里的民兵或留宿训练营,或在训练结束后返回家里。 葛金章没有任何掩饰的告诉袁肃:“比起第一期来说,第二期的训练效果会差很多。不过这些农民子弟身强力壮,体质上都过得去,无非是训练掌握枪械应用和其他基本军事技巧罢了。总的来说算是凑合。” 袁肃原本就没打算民兵能训练出什么样子,做为储备兵力现在的训练已经足够了。过段时间等第一混成旅正式开始整训后,他会侧重于正规军的整体素质训练,至于民兵方面则完全可以退居二线。 随后,他又询问高顺的情况,自己发现今天高顺并没有到场。 葛金章微微叹了一口气,拧着眉头说道:“也不知道怎么的,从督练公所改为预备役司令部之后,这高建阳再也没有来过营里。反正我们这边忙得过来,所以就没有理会这档子事。” 袁肃露出深思的脸色,看来自己得亲自去找一趟高顺了。 一直在督练公所待到中午,前前后后或交代或叮嘱了一些公事,袁肃这才离去。他没有返回旅部大院,而是直接前往北城的陈家大宅去找高顺。 早先为了军民x联防的事情,袁肃倒是来过陈家,轻车熟路的扣门询问之后,才知道高顺此刻并不在宅子里,而是在北郊的纺织厂忙着厂里的工作。 他婉拒了陈家的留坐,立刻又转道出城而去。 在北郊打听了许久,方才找到纺织厂的位置。这是一座规模不算小的厂子,一个大院里面大大小小有四座厂房。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厂子里不仅有老式的木制纺织机,也有蒸汽动力的自动机。眼下正是工作的时段,所有厂房里都传出各式各样的机械响声,不难想象纺织厂的经营相当可观。 一名警卫员找到大院门口的看门人,让其赶紧去通报一声。 看门人听说护军使袁肃大人到场,愣是惊讶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随后小跑着向西边的一栋小房子而去。没过多久,看门人便领着高顺赶到门口迎接。 尽管高顺最近很少与袁肃见面,但依然保持着习惯性的彬彬有礼,来到袁肃跟前时很规矩的先行了一礼,然后又客套的问好了一声。 对于高顺这一系列的举动,袁肃非但没有感觉到对方的诚意,相反却生出一股生分。 “建阳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有劳护军大人记挂了,我岂会有恙,这段时日忙着几个大铺子的成衣订单,因而无暇顾虑其他。不敢劳烦护军大人干站着,还请移步舍内小坐。”高顺言辞规矩的说道。 袁肃微微的点了点头,吩咐警卫员留在院子内,自己单独跟着高顺走进了西边的小房子。 屋内有几名文职人员正在算账,见到高顺带着袁肃走进来后,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袁肃略微点头回应,继而高顺带着他来到内里的一间独立办公室,吩咐一名文职人员备好茶水,二人相对落座。 “护军大人此次前来,莫非还是为了前些时日伯济兄提及的去昌黎上任之事吧?” 高顺并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坐定之后他立刻主动询问道。 “这只是今日前来其中一个原因,除此之外,我更想了解一下建阳兄你最近对待督练公所之事为何变得如此消极。”袁肃同样单刀切入的说道。 “呵呵,护军大人言之有过,在下算不上消极,原本不过是从旁辅助罢了,毕竟厂里的事情也耽误不得。如今督练公所依然改制为预备役司令部,属于护军大人直辖的官方机构,在下平白一身入不得这样的场合,所以才想着渐渐退身事外。”高顺直截了当的说道。 听到这里,袁肃心中隐约猜出了高顺的意思。他记得王磷同曾经介绍过,高顺自留洋归来之后,一直拒绝天津、北京政府的邀请任职。当初督练公所意在为滦州长治久安做贡献,因此高顺才会应邀加入其中。如今“督练公所”变成了“预备役司令部”,军民合办改为官方独办,自然超出了高顺心中原则的底线。 “建阳兄,你不妨与我直说,为何你对政治有如此之深介怀?督练公所也好,预备役司令部也好,性质都是一样,更何况还省了地方捐纳来维持训练营的开销。难道就是因为现在是军方的一个机构,所以让你耿耿于怀?”袁肃言辞稍重的说道。 “护军大人既然希望在下直说,那在下就不再多费口舌争论。对我而言,这并不是官办、民办的区别问题,而是我高顺一介白身,心意不在政事,也万万不想与这方面有任何瓜葛。护军大人也许并不能理解我的心意,我也不指望有人能理解,只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心态罢了。”高顺语气坦荡的说道。 袁肃盯着高顺,从对方的眼神当中他只能看出一种坚定不移的精神,这绝对不是一个世外之人应该有的眼神。真正不愿意入世的隐士,整个人只会表现出一种散漫不拘,“坚定不移”则是属于有着执着意愿的人。 一阵冗长的沉思,袁肃缓缓的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问道:“建阳兄,我看得出来,你是对这个国家不抱任何希望,或者可以说是强烈的不满。也许你留学国外或见识、或听闻了一些东西,让他产生了愤世嫉俗的心理。可是你难道没有想过,越是看不惯的现状,越是应该加把劲去改变它,而不是纵容或者屈服它。” 高顺承认自己确实是对当局颇有不满,不管是之前清政府还是现在的北洋政府,他都认为从政者有太多缺乏良心和决心的人,国家迟早会落败在这些人手里。他不是一个爱说风凉话和空话的人,自己甚至对这方面的怨言向来三缄其口,无非只是在心里记挂着罢了。 他有自知之明,自己能力有限断然不可能去撼动累病已久的当局。他很清楚倘若接受政府的邀职踏足进去,很有可能反倒会让自己泥足深陷,因此为今之计只能独善其身。 独善其身是他一开始的想法,既不过问国家大事,也绝不乱嚼舌头发牢骚。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表面上来看他的思想观念变的淡化,早已习惯了这种独善其身的精神生活。可事实上,内心深处却是激发了越来越多的不满。 越是不满,越是不愿意涉足其中,渐渐的便形成了现在这样的固执心态。 他不在乎袁肃是否看破这一点,总之自己心意已决,任凭袁肃怎么说都不会改变。缓缓的摇了摇头之后,他凝神的说道:“护军大人,你所说的话我都有考虑过,倘若我真能想通这一点,断然也不会有今天这次谈话。所以还请护军大人不必再多说下去,以护军大人今时今日的地位,自是不多高顺这个冥顽不灵的人。” 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难道你就这么一点出息?” 高顺笑道:“我本不打算有任何出息,护军大人的话显然言之无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袁肃自然没办法再继续劝下去,他是越来越搞不懂高顺的性子,不过既然对方执意如此,自己又能奈何的了?再次叹了一口气,他言真意切的说道:“你有你的想法,这一点我可以理解,尽管我仍然感到惋惜,但也不会强人所难。这样吧,你姑且再考虑一下,不管考虑多久,也不管考虑的结果怎么样,我希望你都能再来找我谈一谈。” 高顺略作忧虑一番,没有急着把话说绝,只是深沉的点了点头,说道:“承蒙护军大人如此抬举在下,在下会再思量斟酌一番。” 袁肃知道这只是高顺应承的说辞,不过他相信对方口出承诺,势必会说到做到,虽然结果不会有太多变化,但最起码可以拉近一下彼此的关系。 第53章,一战阴影 从五月底开始,旅部的工作再次繁忙起来。经过之前一个月的筹备,各团报备上来的物资已经统计完毕,一方面要开始着手向上面索要,另外一方面还得自己负责采购。而旅部这边现有的一批物资,也得按照轻重急缓的顺序派发到下面去。 关于第一混成旅整训的消息,这段时间业已派发下去。 第一团士兵的怨言并不明显,毕竟之前民兵训练的情况他们都看在眼里,总不能让正规军的素质还不如民兵。除此之外,第一团自诩是护军大人的嫡系部队,必然要与二团、三团有一个区分,既然是护军大人亲自下令开展全军整训,他们当然要积极响应。 相比之下,二团、三团怨言四起,这些旧军出身的士兵早已过惯了懒散的日子,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没事瞎折腾。尤其是二团,之前为了从昌黎县迁移到唐海、乐亭,短短几天的功夫忙得累死累活,新营盘尚且还未打点完毕,现在又要搞整训,实在让人受不了。 团部营部的军官们同样大有不痛快,虽然整训的是士兵,可他们还是得负责督导,风吹日晒雨淋跟着一起遭罪。 可是没有办法,若袁肃还是以前的袁肃,他们大可囫囵吞枣的敷衍过去。如今袁肃贵为护军使,又是堂堂正正第一混成旅的旅长。再者第一混成旅现在编入第二镇,第二镇可是北洋军的骨干力量、大总统的嫡系部队,要是拿不出一个好样子来,今后还怎么在北洋军立足? 各种压力使然,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除了能在私底下发几句牢骚之外,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往好的方向去想,这次整训还设有许多奖项,小到奖励现洋和实物,大到提拔成士官甚至军官。尽管大部分士兵并没有什么宏图大志,可多多少少是摆在眼前的机会,不争取白不争取,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改变了整个人生轨迹。 何其巩分别在滦州、昌黎和唐海三地召开了一次会议,将旅部制订的整训计划一一传达到各团团部。旅部的整训计划只是一个大纲框架,考虑到三个团的情况各有不同,所以在整训细节上还得因地制宜。 在这三次会议上,何其巩与各团团长进行详细的讨论,同时还到整训期间的训练场地进行实地考察,甚至入微到连训练期间的休息、用水、加餐等细节都做出了交代。 前前后后忙碌了七、八天之久,三县往来奔波,着实让何其巩费了不少神力。 他并非因为自己是总教练官才会如此兢兢业业,而是打心底赞同袁肃这次整训的行动。经历这么多年军营生活,他深刻的认识到中国军队各方面的涣散,长此以往军队还不如土匪,好歹土匪时常有所行动,体能和枪械运用都比常年无所事事的士兵要强。 正是出于中国军队现状的痛彻心扉,才使得他不遗余力的要办好此次整训。 当全军整训计划如火如荼的进行时,袁肃对添置军火之事也加紧了进程。碰巧五月二十七日这一天彭加勒从天津专程发来一封电报,先祝贺袁肃荣升护军使,随后提及关于东方汇理银行赠助五百支步枪的约定,询问是否近期要调集这批步枪送到滦州。 袁肃立刻回电天津,希望东方汇理银行能提前兑现承诺,滦州这边确实需要这批军火。 除此之外,他还特意向第二镇总镇与陆军部各发去一份申请信,上报第一混成旅眼下的军备情况,请求总镇和陆军部尽快批准自己为麾下更新军备。如今他虽是护军使,但手下的部队毕竟还是第二镇的编制,军火始终不是寻常之物,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手续上总得要做的周全才是。 同样是在这一天下午,雷诺森再次来到旅部大院拜访袁肃。 尽管袁肃手上的公务繁忙,可考虑到上次与雷诺森的会谈,他还是空出了时间接见了对方。时隔多日,雷诺森此次到来做好了充足准备,手里像模像样的提着一个公文包,走进袁肃的办公室后,他先规规矩矩的问了一声好。 “请随意坐吧。你还真会挑时间,这几天我可忙得无暇分身。”袁肃半开玩笑的说道。 “还请袁将军原谅我的冒昧打扰,不过我也是希望能尽快办成这件事,对袁将军、对我们大英帝国都是好事。在正式会谈之前,我想询问一下袁将军是否已经收到天津的电报?”雷诺森带着一丝微笑说道。 “天津的电报?你指的是彭加勒先生?”袁肃脸色微有变化。 “正是,希望我的擅自举动没有给您添麻烦。”雷诺森煞有其事的说道。 “原来是你联系的彭加勒先生,难怪他今天会突然发来电报,我还正为这件事纳闷呢!” “彭加勒先生远在天津,自然不能清楚袁将军眼前的状况,所以我才冒昧的与其联系。” “他是法国人,雷诺森先生你是英国人,真没想到你们倒是能走得很近。”袁肃似是而非的笑着说道。 “我们大英帝国与法兰西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如若不然,这次我也不会跟随史密斯博士一起来到滦州。也许袁将军您还记得我提到的话,盟友,没错,我们大英帝国与法兰西正是合作密切的盟友关系。”雷诺森意犹未尽的说道。 袁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脑海中隐隐约约觉悟到一些事理。他在考虑问题的时候遗漏了一个关键时代背景,那就是即将到来的第一次世界大战。 同盟国和协约国的阵营早已公然成立,英国和法国现在正是紧密联合的协约关系。 考虑到这一点,他不禁又联想到英国人如此大费周章扶持自己的意义所在,或许这与欧洲愈演愈烈的军事竞争有很大交际,要知道昌黎到唐海的海岸线紧临渤海,而渤海的南边就是山东。英国在威海卫有一片租界,而在威海卫下面就是德国人盘踞着的胶州湾。 难道,英国想要在渤海建立能与威海卫遥相呼应的势力,以更好的钳制德国? 第54章,借机靠拢 虽然这只是他单方面的猜测,可就目前而言,这是最合理的一种解释。想到这里,他露出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对雷诺森说道:“我当然记得,ally,盟友。不得不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惦记着雷诺森先生的提议,反反复复的思考,觉得我们之间确实有很大的合作机会。那么,今日雷诺森先生的到来,想必会给我一个惊喜,对吗?” 对于刚见面袁肃能有这样的态度,雷诺森感到很高兴,他畅然的笑道:“一定不会让袁将军您失望,只要彼此都有诚意,条件可以慢慢磋商。” 随后,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装订整齐的打印文件交到袁肃手里,在袁肃翻看的同时,自己则时不时的进行解释。 不得不说这份文件下足了苦心,前后一共十多页,而且分为中文和英文两种语气。这才相隔七、八天的时间,英国人居然能做得如此面面俱到,不难看出他们对待东直隶沿海地区的重视程度。 倘使英国人真的打算利用东直隶沿海线来加大对德国势力的牵制,袁肃是非常愿意掺和到这件国际纷争当中。历史上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对中国确实留下了许多耻辱的痕迹,但同样为中国带来许多振兴的机会。 他正是打算好好利用这次国际列强之间的利益纷争,尽可能的为中国谋取发展的机会。 既然历史上的德国决定放弃远东势力,那么与英国建立合作完全不会有任何损失。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甚至可以利用英国人的扶助几何倍数的扩大自身实力。 在雷诺森递交的这份文件里面,可以进一步看出英国人对东直隶沿海的看重。对于英国来说,他们最想获得的是袁肃坚定不移的合作,所以列出的很多细则基本上全部是为了保证袁肃不会脱离英国的控制。 第68节 比如提供全英式的武器准备;再比如提供各方面的顾问,甚至还包括文化教育顾问;又比如提供私人名义的借贷额度,并不要求袁肃立刻签署借贷条约,而是在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联络英方银行等等。 一旦使用全英式的武器装备,不仅要有配套的训练,更重要的是今后所有后勤军需都得依赖于英国方面的供应。各式各样的顾问同样是扩大英国人在行政上的影响力,就算对方避开了敏感的税政方面,可影响面大了,影响的力度自然也会大。 至于借贷那就更不用多说了,近几十年来,西方列强通过贷款已经控制了许多中国的主权,这已经是屡见不鲜的手段。 袁肃自然是不希望受到任何人控制,这也是为什么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反抗命令,自滦州起义遭到行刺之后,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要将命运揽入手中。 不过虽然英国人处处表现出制约的姿态,可对他而言依然有许多投机取巧的地方,更何况只要在前期表现的顺顺贴贴,相信自己与英国人还能相处的很愉快。西方列强向来轻视东方诸国,再者英国人眼下最主要的敌人是德国,完全顾不上自己在私底下的小动作。 “雷诺森先生,这份细则很吸引人,让我不得不感到怀疑,单凭雷诺森先生是否可以签下这样的合作条约。”大致看完之后,袁肃别出心裁的问道,他要试探出雷诺森背后究竟有着什么样子的势力。 “请您放心,我与袁将军所谈的只是条文内容,等到一切都确定下来,真正与袁将军签署合作条约的人将会是济南总领事威尔逊先生。”雷诺森郑重其事的说道。 “为什么不是北京公使馆的人?”袁肃故意问道。 “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而且与袁将军并没有任何直接的关联,所以还请袁将军不必多问。”雷诺森语气果决的说道。 袁肃从雷诺森的话语当中已经可以更加确定,英国人下功夫扶植他的目的,正是为了对付山东青岛的德国势力。否则断然不会大老远的让济南领事馆总领事北上来滦州签约,济南领事馆自然而然是负责威海卫一带英国利益圈。 “好吧,这地区不关我的事。这份细则文件上的内容很合理,我想我们是时候安排正式的谈判会议了,到时候我会与我的幕僚一起讨论,同时我也希望你们能派出更正式的代表来与我商谈这件事。” “很高兴能听到袁将军这么说,这方面我会尽快做出安排。另外,为了预祝我们能顺利合作,我愿意动用私人关系为袁将军提供一批军用物资,今后袁将军若有这方面的采购,同样可以来找我,我保证在价格和服务上做到最周到。” “是吗?那我就先多谢雷诺森先生了,我预感我们的合作会非常顺利。”袁肃一点也不客气的说道。在他看来,洋人的东西不拿白不拿,既然他们认为可以收买自己,那自己索性顺着意思多占一些便宜。 几天之后,袁肃将陈文年、何其巩、赵山河三人邀请到办公室,就雷诺森提出的合作做了一番介绍。为了让三人更好的了解英国人背后的意图,他费了一些口舌介绍了一下欧洲目前的局势,三国同盟和三国协约早已经形成角逐之势,欧洲火药味已然烧到了远东地区,列强诸国为了各自在世界的利益,相互排挤、相互戒备、相互斗角。 他没有把整个局势说的透彻,只是用预判的口吻告知英国与德国形同水火,很有可能会爆发出激烈的摩擦。他不打算站着洋人的任何一边,也不可能去干涉欧洲列强的斗争,无非是想借这个机会扩充自身的实力。 赵山河是一个没有太多远见的人,基本上袁肃说什么他便认可什么。何其巩则是接受过中西两方的教育,对西方先进的知识很是钦佩,他本人是坚定不移的爱国者,但也推崇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思路。 中国过于落后,洋人又虎视眈眈,不付出一些东西怎么可能换取洋人的扶助? 何其巩在这一点上还是有一定开放的思想,只是却觉得万万不能彻底沦入洋人的掌控之中,也不能出让太多的主权利益做为交换的条件。 倒是陈文年对此颇有担心,他本身对洋人没有什么好感,此外好不容易熬到袁肃出头,自己总算担任旅部总参谋长,在这个时候若是让洋人插一脚起来,就怕会闹出意外的乱子来。当初大总统责备袁肃擅自与洋人建立关系,他可是亲自带着袁肃的信函前往保定找总督张镇芳说情,自己可不想种种经历修成正果,倒头来被打回原形。 更何况,就算这件事大总统不会责怪,可一旦洋人做的太过火,今后凡事都要以洋人马首是瞻,单单这一点他就无法接受。 袁肃在了解三人的态度之后,他言真意切的表示,正是因为这件事要小心处理,自己才会找他们三人来一起商议。包括在之后正式的谈判会上,他也会让大家一起出谋划策、据理力争,一定争取到对自己最有利的合作条约。 何其巩理解袁肃的想法,同时也对袁肃请他们来对这件事做参考感到欣慰,于是他站在袁肃的立场上晓情动理的劝说了一番陈文年。 陈文年坚持了一阵,发现袁肃心意已决,何其巩和赵山河也都没有异议,最终只好叹了一口气,说道:“既如此,我也只能希望这件事能顺利办成,万万不可有任何后顾之忧才是。” 第55章,前往保定 在六月初的时候,袁肃总算接到了第二镇总镇发回的电报,与他所料的并无任何差别,第二镇总镇批准了第一混成旅更新军备的申请,不过却强调所有更换、增置的军备需要如实进行上报,包括更换了多少支枪、什么型号的枪、旧枪又是如何处理等等。 由此可见,总镇对下属部队随意购置军火还是有一定严格的管理。 这些要求对袁肃来说并不算是麻烦事,他本来就没有打算囤积过多的军火,第一混成旅缺多少枪就补多少枪,合计绝不会超过四千数。至于他额外购置军火用作预备役方面,则全部算在地方政府的名义下,自然是不会上报上去。 虽然得到了总镇的许可,不过袁肃并没有立刻开始增添军械,最多只是让后勤部门先去采办军需物资。他的心思还是放在与雷诺森合作的事情上,只要这件事谈妥了,第一混成旅的军备不需要自己过多操心,英国人自会送货上门。 关于与英国人私底下谈判合作,他暂时不打算向上面汇报,毕竟自己的大总统叔父不喜欢擅自跟洋人勾搭。更何况,他很清楚这次与英国人签订的合作条约,很多程度上都属于外交问题,绝对轮不到一方护军使妄自定夺,一旦报上去非但会搞砸这件事,更会引起大总统叔父的责骂。 他计划尽量让这件事低调办成,等利用洋人渐渐壮大自身势力之后,到时候就算东窗事发上面也会有所顾虑。而洋人在东直隶沿海投资开发的举动,料定他们自己也会办妥所有手续公文,引进外资大办实业终归不是坏事,不会有人胡乱猜疑。 到了六月五日,彭加勒专程从天津赶到滦州,将之前承诺的五百支汉式步枪送到第一混成旅旅部。袁肃很客气的迎接了彭加勒,又派人把枪械先送到军火库,等过些时日再安排这批枪支的分配问题。 彭加勒此次前来自然不是单纯为了送枪这么简单,如今袁肃荣任东直隶护军使,今时非比往日,自然应该为了日后的合作保持良好的关系。 袁肃在对待彭加勒的态度上还是老样子,表面上客客气气、热情洋溢,背地里却多有提防的心思。他不管彭加勒是否知道自己正在与雷诺森商谈合作,也不管英国和法国就东直隶海岸线的战略意义是否达成共识,总之合作是双边性的,谁开出的条件有厚自然就与谁合作。 同样是在这一天傍晚,旅部通讯室连续收到两封从保定发来的电报。 不过袁肃直到深夜从听风小筑返回旅部大院时,这两封电报才转交到他的手上。先看了一眼电文的启头,一封是来自陆军预备大学堂,自然是就上次袁肃询问第二期毕业学员分配情况的回复,而另外的一封却是来自直隶总督府。 他没有急着拆看陆军预备大学堂的电文,反而对直隶总督张镇芳突然发来一封电文感到好奇,自己的第一反应会不会上面又有什么新动作,这位表叔叔提前来知会一声。想到这里,他立刻先过目了一遍总督府发来的电文。 看完这份电文后,这才发现原来是虚念一场。 电文的内容是张镇芳接到大总统的命令,从今年九月开始,“总督各省军务”改制为“督理各省军务”,废除旧时总督同时兼管军务、政务两项大权,只允许都督负责军务一项职权。今后各省另外再增设省长或者省民政长一职,专门处理省内政务工作。 改制之后,张镇芳将调任河南都督,由冯国璋替代出任为直隶都督。这段时间总督府正在忙着交接工作,而张镇芳本人预计会在本月中旬先行南下开封,打点好都督府的一应物需。 张镇芳在这份电文里什么都没有交代,仅仅就是说了自己将离任这个事。不过袁肃却是心知肚明,好歹在直隶任上也有一、两年的光景,不管有没有做出什么实际政绩,可为官者总是喜欢贪慕虚荣,若是在离任之际能有众多属下赶来相送,那就显得很有面子了。 身为张镇芳认可的表侄子,再加上之前多次承蒙张镇芳照应,袁肃还是愿意遵守这样的礼节。此去保定有火车来往,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决定下来之后,他继而打开了陆军预备大学堂的电报,自己上次发去的电文并没有直接提到第一混成旅需要分配军官,只是以询问的口吻打听了一下第二期毕业学员的出路,是否有留校任职者或尚待分配者。 通常来说,留校任职的毕业生当中有一部分是出于没有谋到好去路的原因,留校任职虽然不是什么好的办法,但总得来说中规中矩,多多少少有几分升职空间。比起尚待分配的学员来说,最起码留校任职的学员更实际一些,前者不一定是无处可去,更有可能是眼高手低,看不惯学堂和参谋本部分配的去处。 当然,这些都是少数人。几年苦心学习,终于熬到毕业出头,大部分学员都怀着跃跃欲试的心态,巴不得能早日投到所用。不仅如此,陆军预备大学堂的学员基本上是从现役军官中筛选考入,学成之后大可返回旧部获得一份不错的差事。 在这份学堂的回电当中提到,四月底时总务处已经为第二期学员举行毕业典礼,不过因为学堂搬迁的缘故,所有学员暂时还没有离校,而是继续留校协助学堂进行搬迁。至于参谋本部已经学员原籍各部的分配调职安排,这段时间尚且还在整理汇总之中,可能会在七月初时才会公布出来。 这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第二期学员目前都还留在学堂里,袁肃正好可以想法设法拉拢一些同窗加入第一混成旅。正好,他近期会前往保定为张镇芳送行,趁此机会更能亲自到学堂找几位同窗好好聊一聊。 从第二天开始,袁肃便着手准备出行保定的相关事宜,首先自然是要打点好滦州这边一应事务,在他离去之后该抓紧的工作依然要抓紧进行,雷诺森那边也要时常保持联系,知道合作谈判准备的进展到底如何。 其次,他对此次出行保定与学堂同窗见面的细节还要仔细研究一下,虽然自己同是第二期毕业,可毕竟已经是堂堂护军使,身份地位大有不同。他既要考虑必要同窗闲言碎语,又要保证不失自己护军使的威风,否则要么是邀请不到这些同窗来第一混成旅就职,要么是邀请到了也会留下许多隐患。 抽空的时候,袁肃还特意去了一趟安山镇拜访张举人,将张镇芳调任河南的事说了说。 张举人早先也接到了胞兄张镇芳的家书,还询问是否一起迁入开封定居,如此还能有一个照应。张举人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滦州本地人,可在安山镇生活了近三十余年,自然是有了极深的感情。更何况自己年过半百,不喜欢闹腾大大动,故而不会去迁去开封。 袁肃表示即便张镇芳不在,有他坐镇滦州也必定会对张举人照应周全。 张举人自然相信这一点,又听说袁肃要去保定为张镇芳饯行,于是特意交代了一些话,顺便亲笔写了一封回信,委托袁肃一并代达过去。 经过三、五天时间的打点,袁肃于六月九日搭乘夜班火车前往保定,随行只带上了杜预和另外四名警卫员。他没有穿着护军使礼服,只是特别在城里高档的成衣店量身定制了一套便服,这是自己大半年来头一次置办新衣服,虽然成衣店老板坚决不肯收钱,但最后还是托人封了一个红包送了过去。 第56章,道听途说 抵达保定是次日上午九点钟,昨日临行前已经发了电报到总督府,总督府一大早派人来到火车站专程等候迎接。一来袁肃是大总统的侄子,也是张镇芳的表侄子,二来他又是顶着护军使的头衔,一应礼仪程序还是要照顾周到的。 总督府派来迎接的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队伍,前前后后三辆马车,听差七、八人,卫兵三、五人,带队的正是张镇芳的亲信副官程世昌。 袁肃一行人刚刚走下火车,程副官连忙打起精神,热情洋溢的迎了上去。他虽然不认识袁肃,并且袁肃也没有穿着军服,但是身后跟着的众卫兵可都是有崭新的第一混成旅胸章,若不是滦州来的人还能是谁? 双方见了面,程世昌问好过后又做了自我介绍。袁肃客气的还了一礼,说道:“有劳程大人前来迎接,尚不知表叔叔府上可张罗的顺利?” 程世昌笑着说道:“有劳袁护军挂心了,一切都安好顺利。前日冯都督的幕员师兰峰师大人已经带了一些人赶到保定,这两日正在帮忙总督大人料理公务,大致上交代的都差不多了。总督大人正盼着袁护军能快些赶来,他已经决定大后天的时候南下。” 袁肃微微关切的说道:“表叔叔走的这么急?早知如此,我也提前一些时日赶来帮一些忙,又或是多与表叔叔絮叨絮叨。” 程世昌忙说道:“都用不着袁护军操心,大事小事总督大人都操办的周到了。说来急着走也是无可奈何,命令来的太急,河南那边又乱的不行,豫西刀客横行,豫南还有会党之人在活动。总督大人总得先处理好落脚之事,方才能有条不紊的应付省内种种。” 袁肃缓缓的点了点头,他记得“刀客”可谓是豫西特产,就跟山东的响马贼和关外的胡子一样,都是能占地为王的组织性土匪。 顿了顿之后,程世昌又说道:“岂能让袁护军久站此地,车已经备好,请袁护军先到总督府稍事休息。” 于是,袁肃便跟着程世昌等人出了火车站,乘上了马车往东城方向的总督府前去。 一路上他与程世昌闲聊了一些话,顺其自然的就谈到了保定陆军学堂上面。保定陆军学堂是一个综合的体系,由于清末军政频繁更改,所以学堂的名称和学制也多有变化,其中包含有陆军速成学堂、陆军军官学校和预备大学堂。 这三个学堂都在一处办学,很多教学资源甚至是共享的。 如今预备大学堂正在陆陆续续的往北京搬迁,而速成学堂与军官学堂则趋于合并,合并之后也就变成了赫赫有名的“保定陆军军官学校”。 从程世昌口中,袁肃了解目前预备大学堂的情况,前不久举行的第二期学员毕业典礼,张镇芳亲自到场祝词,现如今因为学堂搬迁的缘故,大部分学员都往来于保定与北京,帮忙学堂打点搬迁的事务。 这些都是袁肃知道的消息,本以为没有什么新消息可言,然而程世昌忽然提到月底时预备大学堂可能会举行一次聚宴,第二期学员已然毕业,在学堂里生活了三年时间,自然要做最后的碰头,叙旧也好,联络感情也好,这早已经是学堂里不成文的传统了。 “确有此事吗?”袁肃追问道。 “大约是如此,就是前几天学堂总办派人来府上邀请总督大人,希望总督大人到时候也能到场参加宴会,无奈总督大人行程匆忙,只能婉拒了。”程世昌煞有其事的说道。 “那,不知具体时间和地点是哪里?”袁肃又问道。 “这……在下就不太清楚了,毕竟在下不是学堂的人,当时总办派来的人也没说的太仔细。不过,若袁护军有意参加这次宴会,在下倒是可以代为打听联络一番。”程世昌热忱不减的说道。他自然知道袁肃是陆军预备大学堂第二期学员,又见对方如此热衷谈论此事,心中多多少少猜出了几分意思来。 “是吗?那倒是要有劳程大人了。正所谓饮水思源,学堂对我有栽培之恩,距今离校已有大半年的光景,总想找一个机会回去看看。”袁肃欣笑着说道,心中暗道程世昌果然懂得为人之道,若是能借对方代为联络,自己回到学堂也能更自然一些。 “袁护军重情重义,实乃我辈之楷模。请袁护军放心,这件事就包在在下身上了。” “多谢多谢。” 约摸三刻钟的功夫,马车才抵达直隶总督府正大门前。 此时总督府大门敞开着,门外的马桩和空地上已经停泊了不少坐骑、马车,不难想象这几天府上有多么热闹。程世昌与袁肃下车之后,径直的从正大门而入,早有几名下人在门廊附近侯着,一见程世昌回来忙不迭的便迎了上去。 程世昌吩咐一名下人赶快去通报老爷,又叫一名下人到中庭先行备好茶点,这才引着袁肃继续往里面走。总督府前院是公署,过了两进院子才到中庭,此处是公署与官邸衔接的一座独立院子,专门用来招待宾客。 中庭居中的位置有一大堂,大堂左右两侧则是几间零零散散的小厅。 沿着中央的石板路迎着大堂而去,袁肃发现左右两侧的小厅各有人生,破有几分热闹。移目去看时,还能看见进进出出的人影,有的是下人在端茶倒水,有的是客人闲庭漫步,还有一些年少子弟,三三五五成群的到处奔跑嬉闹。 走在稍前的程世昌介绍道:“此次总督大人南下赴任,家里老老少少都要一并过去了,这几日上下都在忙着打点,来来往往的宾客也过多,老爷大部分时候无暇分身,只能让一众亲戚代为接待。院子里实在有几分乱,袁护军切莫放在心上。” 袁肃知道程世昌说的就是左右两侧小厅里的情况,他只是笑着客气应了几句。 来到大堂上,左右并无其他人,只有两名小丫鬟正在布置茶点。 联想到左右两侧的小厅热闹非凡,大堂却空无一人,袁肃隐隐约约猜测着这里应当只是用来接待贵客,其他一些小官僚、小士绅们则只能在小厅一坐。 程世昌请袁肃落座,又安排下人带着杜预和其他警卫先到偏院休息。 “袁护军稍作,先用一杯茶,在下这就去后面再通报一声。” “有劳程大人。” 袁肃独坐大堂,用了半盏茶的功夫,忽然屏风后面的侧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欢笑声。他刚要放下茶杯循声望去,侧面外的脚步声已经跨过门槛。未及,一名高挑的少女快着步子绕到屏风前面,迎着袁肃的座位而来。 “克礼表哥哥,多日未见,你的变化可大呀!” 袁肃站起身来,只见这名高挑的少女穿着一身轻便的云锦小袍子,上身套着一件薄棉小马甲,着色清淡温雅,衬托着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正是张镇芳女儿张涵玲。他记得上次在滦州火车站与张涵玲话别时,正值隆冬未去之际,张涵玲穿着厚实的衣服都能显出高挑曼妙的身材,而现在天气转暖,对方一身轻便装扮,更是突显出玲珑别致的线条来,当真是让人眼前一亮,怦然心动。 “涵玲?你不是在北京吗?”袁肃带着笑容问道。 第69节 “我爹爹要南下赴任,难不成还不许我回来帮忙吗?”张涵玲说笑着道。 “也是,这么说,你要随表叔叔一起去开封了?”袁肃脑海里最想先问的是这个问题,因而忘了寒暄近况。 “也许吧,不过爹爹大后天会先走,我和大娘还要在府上留一段那日子张罗打点,这次搬迁可要很费一些功夫,家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张涵玲说到这里,像一个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样子很是可爱。 “多日未见,你在北京那会儿可还好?”袁肃关心问道。 “当然好的不得了,不过我想克礼表哥哥你一定比我更好。我都听说了,你现在是堂堂护军使大人,真真的是没想到,你的变化竟然这么大!”张涵玲说话时眼睫毛扑闪扑闪,脸蛋上显出一片真诚。 袁肃正打算开口说变化的只是官职,自己的人并没有任何变化,可是话音未出,就在这时屏风后面冷不防的传出了另外一个声音:“若不是我爹照应,他岂能有今时今日的风光?” 袁肃微微一怔,脸色渐有变化,扭头向后侧门的方向看去。 只见屏风后面不慌不忙的又走出来一名青年,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手里拄着一根文明棍,年纪大约十八、九岁,样貌端正,举手投足之间也颇显出一股贵族气质。然而,他眼神却彷佛习惯性的微微眯着,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从来不正眼看人一般。 第57章,遇袁克端 袁肃微微一怔,脸色渐有变化,扭头向后侧门的方向看去。 只见屏风后面不慌不忙的又走出来一名青年,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手里拄着一根文明棍,年纪大约十八、九岁,样貌端正,举手投足之间也颇显出一股贵族气质。然而,他眼神却彷佛习惯性的微微眯着,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从来不正眼看人一般。 正是这一顿的时间,张涵玲连忙迎上前两步,笑着向袁肃介绍道:“克礼表哥哥,这位就是大伯伯的四公子袁克端,他平时就爱严肃,你千万不要放在心里去才是。” 她的话音刚落,站在屏风前面的青年立刻冷笑了两声,摆出一副骄傲的姿态。 早先袁肃听到这青年所说的话,心中已经隐隐约约猜出对方的身份,他对袁世凯的几个儿子并没有深入的了解,只是偶尔在一些资料上了解到袁家的公子们大多没有什么大作为,唯有大公子袁克定一心想当太子爷,却又不见得做出什么明智的政举。 虽然他不清楚这位袁四公子是什么底细,可从对方进门后的举止来看,多多少少还是看出几分骄横的气息,这种气息显然不是一时而起,必是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 他自然不会与对方一般见识,于是顺着张涵玲的介绍,带着诚然的笑容向袁克端行了一礼,问好道:“原来是四兄弟,真是幸会。四兄弟所言不差,此次全托了叔父的提携,否则袁肃断然不会有今时今日的风光。” 袁克端是听说过袁肃的名号,他一直认定此人只是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徒,打着跟袁氏一族沾亲带故的旗号到处惹是生非。本来听到对方与自己称“兄弟”,心头禁不住的恼火,可好在此人后面的话还算识时务,索性暂时忍下这口气。 “你知道这个道理就好。今后安安分分守好职责,切勿再惹我父亲生气,要不然到时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管怎么说,袁肃与袁克端是同辈,而且论年龄还要比袁克端年长几岁,然而对方却用长辈教训晚辈的口气说出这番话,换做任何人脸上都挂不住。他脸色顿时阴沉起来,自己跟对方客气,对方倒是跟自己一点也不客气,甚至还登鼻子上脸。 一旁张涵玲察觉到异样,连忙走到袁肃和袁克端二人中间,故作欢快的说道:“四哥哥,你总是这样扮大人的样子,依我看你今后必然老的快,这可不好。克礼哥哥远道而来,我爹爹马上就过来了,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好吗?” 袁肃可不是超凡的圣人,心里自是不痛快,不过考虑到袁克端是袁世凯的儿子,该忍的时候还是得忍下这口气,等到他日熬出头来了,倒要看看还有谁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随后,他阴沉的脸色立刻换上温文的笑容,点着头说道:“袁肃外来是客,自然听凭主人家安排。” 旋即他又向袁克端说道:“四兄弟少年老成,当真是袁氏未来的骄傲,我定当谨听指教,绝不敢再有半分差池辜负叔父的栽培之意。” 袁克端煞有其事的应了一声,脸上满是得意洋洋之色。 张涵玲清秀的小嘴微微撇了撇,既有尴尬之意,又有无奈之处。之前在北京时,她便已经向袁克端介绍过袁肃,当时袁克端并没有什么反应,孰料今时今日二人见面,袁克端却这般言语让袁肃难堪,真正是让人不知所措。 三人重新落座下来,张涵玲为了缓和气氛又与袁肃聊了一些自己在北京的所见所闻,不过大部分内容都与袁克端有关。这让袁肃立刻想起来在安山镇那会儿,张涵玲最珍爱的音乐盒正是袁克端相送,可见这位小美女对袁克端颇有情谊。 袁肃自认为自己断然不会为了儿女情长所困,但一念到袁克端是这样一副德行,张涵玲这样可人的女孩跟了他还真是叫人扼腕叹息。 从始至终袁克端都端坐一边,仅仅偶尔与张涵玲搭几句话,再也没有正眼瞧过袁肃。 未几,总督副官程世昌快步转屏风先一步返回堂上,告知总督大人已经到了。话音刚落,张镇芳闲庭漫步似的紧随其后走了进来,他今日只是一身简装打扮,没有戴帽子,头发披了半截在后脑勺,颇有几分不伦不类的姿态。 大半个月前陈文年曾来拜会张镇芳时,那会儿张镇芳还没有剪掉辫子,他一心想要为清王朝守节,无奈当权者是袁世凯,煎熬了几个月的时间,最终还是得除掉了辫子。由此可见,在前途和气节面前,并不是所有人能做到恪守原则。 早在程世昌进门传话时,袁肃便已经站起身来相迎,张涵玲则是等到张镇芳走进来后才站起身。唯独袁克端一直在座位上赖了一阵,当张镇芳来到大堂中央时方才不慌不忙站起来。 张镇芳自是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念在对方是袁世凯的公子,而且这几年时常与袁克端有所来往,对其散漫态度司空见惯,因此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他为人守旧,很是看重家门礼数,纵然不在乎袁克端的傲慢无礼,可相比之下袁肃却做的规规矩矩,自己心头对这位新认的表侄子愈发在意。 一番寒暄问礼答礼,张镇芳请袁肃和袁克端落座,他的话音刚落,袁克端便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倒是袁肃是等到自己落座之后方才缓缓坐下。 “两位贤侄可都先见过面了,老夫便不再多唠叨。袁肃贤侄族名克礼,老夫便不见外的唤你为克礼了。”张镇芳初次与袁肃见面,早先在袁肃的信函中了解到袁肃的家世,因此做为开场白先随意提了一提。 “叔叔在上,小侄在下,理应如此。”袁肃恭敬的回了一句。为了拉近关系,他索性连“表”字都省了。 “前些日子老夫对滦州的事也颇为忧心,若老夫能继续留任直隶,顾全克礼贤侄并不是什么难事,就怕这南下一去,克礼贤侄再有什么错失之处老夫无从照应呐。好在大总统现如今升委你为护军使,你也算修得正果了。”张镇芳故作叹息的说道,无论是从官场上还是从亲面上,这番话客套话都是要说一说的。 “叔叔对小侄的关心,小侄没齿难忘。小侄能今时今日,其他的不说,叔叔从中翰旋、调节,化解大总统叔父对小侄的误会,这份恩情、这份臂力,小侄肝脑难报。他日叔叔有用得着小侄的地方,小侄万死不辞。”袁肃坐在位子上向张镇芳欠身说道。 他这番话确实有几分真情实意,不管历史对张镇芳的评价如何,自己从七十九标独立熬到今天,若没有这位张表叔的周全,只怕早就被打回原形了。 张镇芳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很清楚袁肃现在手里有一支人马,在这个世道里有枪有兵就是资本,今后能有袁肃在军事上的支撑,自己在政治上的话语权必然会是有增无减。 然而就在这时,坐在上座的袁克端冷不丁的嘀咕了一句:“马屁精,刚上任就拉帮结派,还真是了得的很……” 袁肃所说的话多少是有几分政治忌讳,可一来他是袁世凯的侄子,二来张镇芳是袁世凯的表弟,二人推心置腹根本算不上什么事。可偏偏袁克端一句话把这层机会给捅出来了,一时间弄得袁肃和张镇芳脸色都不好看。 张镇芳只当袁克端少不更事,又间或对袁肃有些许偏见,于是咳嗽了一声,故意冲着袁克端教训的说道:“小四,瞧你说的什么话,咱们都是自家人,还至于拉帮结派么!” 袁克端低声碎碎念了几句话,在场几人都没听清楚是什么话,索性就这么过去了。 袁肃心里却多了一些心思:就只怕袁克端记坏在心,日后在袁世凯面前乱说话,那可就糟糕了。他与袁克端初次见面,深仇大恨自然是没有的,最多是对方仗着袁家嫡系正脉的身份瞧不起自己,自己暂时也只能得过且过。 用了半盏茶,闲聊了一些南迁的事宜,都是一些客套推承的话,期间袁肃还将张举人委托捎带的家书转交过去。张镇芳当场拆信阅读,随后又叮嘱袁肃日后在滦州多加照应。 聊罢了后,已是晌午光景,张府管家前来告知宴席准备妥当。在张镇芳的亲自带引之下,袁肃、袁克端、张涵玲跟着来到后院官邸,又见过几位张家近亲,大家相聚一堂吃了一顿午宴。宴席上张镇芳将袁肃做了引见,众亲戚见张镇芳如此客气,于是也都把袁肃当作袁克端一样来热情对待。 ------ 【热心的读者建立了武夫当国贴吧,各位大大有空可以去贴吧逛逛。关于读者留言评论,我都已经看过了。我会尽快调整写作状态,希望各位大大能继续支持下去。多谢多谢!】 第58章,锦衣回校 接下来的两天,袁肃便住在张府官邸。 张家南下河南的打点自有管家、下人和一众亲戚操办,袁肃只是礼节性的到处走动一番,并没有真正的下什么力气功夫。张涵玲整日都与袁克端在一起,偶尔陪家里小辈们一起玩闹,偶尔又去保定的街上闲逛,当然也邀请袁肃同去。虽然袁肃与张涵玲、袁克端等人是同辈,可他毕竟已是堂堂的护军使,自然没有闲情雅致去玩耍。 在这两日里,袁肃尽量少与袁克端有接触,就怕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事来。他倒是与张府年长的亲戚们来往颇为密切,一起闲聊一些家常佚事,又或者看着这些长辈们下棋斗鸟。这么做的愿意与当初在安山镇参加张举人家的丧礼如出一辙,无非是希望能尽快融入这个庞大的家族之中。 除此之外,闲暇之余也会有一些保定和直隶省其他地方赶来的官僚借着送别张镇芳之际,顺便也前来拜访一番袁肃。不管怎么说,袁肃是新上任的东直隶护军使,又是大总统的侄子、张镇芳的表侄,今后势必会有一番做为,趁早打好关系,今后也多一个关照。 对于这些官僚们的拜访,袁肃向来是来者不拒,不仅亲自一一接见,更是热情攀谈,表现出毫无架子的样子来。 偶尔他同样还会跟张镇芳一起喝一杯茶,聊一聊上任护军使之后的打算,自己从始至终都把张镇芳当恩人、长辈来看待,不仅表现恭敬有加,更是有几分马首是瞻的意思。正因为如此,张镇芳愈发不把袁肃当外人来看待,还说日后直隶这边若有什么事故,事无大小,都可以电报来找他,他虽然人不在任上,可好歹有一些昔日的亲信旧部在,照样能周全一番。 到了第三天傍晚时,程世昌独自来到袁肃居住的厢房,敲开房门与袁肃见了面。 袁肃这几日虽然只顾着在张府上下走动,不过同样也留心陆军预备大学堂的事情,今日程世昌前来显而易见正是为这件事而来。迎进门后,他热情的招呼程世昌落座,没有过多的寒暄闲絮,直接开口询问程世昌大学堂那边联络的怎么样。 “袁护军大可安心,昨日我已经将袁护军抵达保定的消息托人带到学堂那边,今日一早又特意去学堂走动了一趟,已经打听到月底联谊会的具体安排。”程世昌笑着说道。 “真是有劳程大人奔走了,那具体是如何安排的?”袁肃问道。 “说是本月的二十六日,订在学堂附近的林公馆举行宴会。林公馆是学堂总监林肇仁林大人的别业,林大人这次是亲自张罗宴会。今日早上的时候,我与学堂的几位大人都见过面,几位大人对袁护军能够远道而来出席宴会都感到很高兴,还说这几日袁护军若有空,也大可上学堂去见上一面。”程世昌一五一十的说道。 “我倒是很想与学堂诸位师长会一会,看来是要在保定多留一些时日了。”袁肃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几日袁护军索性继续住在这里,反正总督大人南下之后,府上还要打点许多时日才能整理完毕。这段时间府上依然会有人在,夫人、大小姐、大公子还有二爷、三爷他们都不急着在明天上车,预计到八月初才能收拾妥当。”程世昌说道。 “如此也好。无论如何,百忙之中劳烦程大人帮忙联络,这份人情我袁肃记下来。”袁肃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袁护军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何足挂齿。”程世昌客套的说道。 次日一早,袁肃起来的很早,与张家众人一起来到保定火车站,为张镇芳以及总督府幕僚们送行。浩浩荡荡的车队排了两、三里之长,张镇芳此次南下并没有携带过多的家私,毕竟开封那边连都督府宅院都还没安置妥当,大部分只是随行的护卫罢了。 整个火车站早已被清理干净,偌大的站台上一眼望去全是送行的官员,派场不可不谓十足。张镇芳像模像样的与前来送行的官员挥手致意,又与一些亲戚们叮嘱了几句话,这才转身登上了专门加挂的花车。 在尖锐的汽鸣声中,火车渐渐驶动,站台上送行的官员们跟着火车追了一阵,直到火车离开火车站越行越远,众人这才簇拥着张家亲戚出站而去。 这个时候,袁肃特意找来杜预,让杜预去一趟陆军预备大学堂,交代自己明日会前往学堂拜会昔日的师长。考虑到杜预人生地不熟,他还特意让张府派出一名听差跟随同去。 回到张府吃过午饭,杜预与听差一起返了回来,回报袁肃一切都转告妥当,学堂那边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明天会做好迎接的准备。 袁肃本不想太过招摇,只希望明天学堂那边不要做的太出格。 次日一早,袁肃洗漱完毕,又循例到后院以晚辈的身份向张家长辈们问安,几房几院走下来消耗了不少时间,他不得不埋怨这种封建礼教的繁琐。 之后从后院出来,袁肃找到张府管家借了一辆马车,虽然他才到张府没几天,可府里上下早就融了进去。张府管家一听说他要出门,不仅连忙吩咐下人备好马车,同时好叫上七、八名警卫听差之类随员陪同,堂堂护军使、张总督的表侄子出门,没有像样的派场怎么行? 他最不希望的就是显摆,于是连忙客气的推辞,然而张府管家说这是府上的规矩,再怎么推辞也少不了带一些帮忙的人在身边,端茶倒水、跑腿办事,再不济也有一些带路的人。一来二去,最终只能接受了如此安排,不过却把随员人数减低到四人。 算上他从滦州带来的警卫人员,随员的人数依然是七、八人之多。 乘着马车出了张府大院,驾车的人自然知道陆军预备大学堂的方向,那些随员则一人一骑跟在左右,街面上的行人望去还真有几分威风的样子。 一番转弯抹角,袁肃抵达陆军学堂正大门。这座正大门是三所陆军学校共用的大门,暗红的门柱和朱红的大门,门檐上悬挂着的牌匾是“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的字样。以正大门为中心,左右院墙延伸极宽,然而墙面不似门面,久经未曾整修,一眼望去,或有斑驳、青苔的痕迹暴露在外。 正大门外有四名卫兵值守,跟在马车旁边的杜预不等袁肃吩咐,先一步上前去通报。卫兵早已接到上面的通知,听说是东直隶护军使返校走访后,忙不迭的先将马车迎入了大门,又派人去最近的管事处报告。 袁肃的马车刚刚在前院里停好,他正要从车里走下来,院门处立刻快步走来几名学堂的教员赶上前来迎接。见了面后,袁肃并不认识这几名教员,或许并不是预备大学堂的职员,不过好在是来迎接自己,理所当然还是要客套一番。 在前院只停留了片刻,这几名教员便带着袁肃向学堂内走去。预备大学堂是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的北边,这些道路他自是熟悉,轻车熟路的就穿过了军官学校的校区。等走过了大操场,北边有一片小园林,园林边缘又有一座门楼,这里就是预备大学堂的大门。 早先小跑过来通报的卫兵已经把消息传到大学堂这边,尚且留在保定这边的几位学堂主事官员此时都赶到大门口等候迎接。如今学堂总办张鸿逵人在北京张罗新校区事宜,保定这边的主事官只剩下教育总监林肇仁、教务处总办胡龙骧、教练处众教员以及几名日籍教官。 主事官与各部部员合起来也有十数人之多,几乎把学堂大门都站满了。 第59章,约定与会 袁肃往年在学堂学习时,对林肇仁、胡龙骧都是认识的,只不过并不是很熟悉罢了。而如今他倒是进一步结识了胡龙骧,好在对方为了自己毕业考核之事奔走了一阵,彼此又书信往来颇有一段时日,感情自然是建立下来了。 两边见了面后,林肇仁最先迎着笑脸上前来嘘寒问暖了一番,然后热情洋溢的与袁肃握了握手。袁肃虽然是护军使的身份,可依然清楚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道理,原本打算先向几位师长行礼,没想到却被林肇仁抢先握手,一时倒有几分不自在起来。 与这位林总监客套应付过去后,他这才再次正了正身形,依次向几位教职官员握手问礼,随后也向当初训练过自己的几名日籍教官躬身行礼。教职官员都很客气,日籍教官们也都彬彬有礼的欠身回礼。 “梓镜如今果真是大有出息了,当为我预备大学堂的典范楷模。来来来,切莫在门外久站,我等先到学堂内坐下再好好聊一聊。”林肇仁言语故作亲切的说道,拉着袁肃的手就往大学堂门内走去。 一众人走进学堂大院,周围的一切对于袁肃来说并没有太多变化,要说有变化就是许多屋舍已经空旷了。沿着熟悉的路径,经过熟悉的堂舍,遇到熟悉的面孔,最终来到学堂主楼的学监会客室。 林肇仁请袁肃上座,袁肃千万推辞,让林肇仁和胡龙骧等人上座,他自己则陪坐在一旁。见袁肃如此恪守师生礼节,大家心里都很高兴。无论任何学堂教出有出息人才来,自然是不希望这些人才忘本。如今袁肃刚刚毕业就荣升护军使,不仅为学堂平添了荣颜,又表现的谦虚恭谨,实在是难能可贵。 茶水上齐,袁肃与林肇仁、胡龙骧等人闲聊了起来,所聊的内容离不开学堂最近的情况,比如搬迁的进度,第二期毕业学员的近况,第三期学员的招募等等。事实上,所聊的这些话都不是他所关心的事情,无非只是做为走访的攀谈而已。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正当袁肃打算把话题转到月底联谊会上面时,林肇仁倒是心有灵犀似的主动说起了这件事。 “梓镜如今身负重任,回来一趟也着实不容易,原本你们第二期的学员大多应该离校而去了,不期赶上学堂搬迁之事,只能委派他们暂且多留下一段时日。正好,如此一来梓镜倒是能与昔日的同窗们好好聚一聚。” 第70节 “总监大人说的是,师长之情尊而敬之,同窗之谊维而系之。学生此次前来能遇上总监大人为学员主持联谊会,实在是荣幸也是机缘。”袁肃点着头说道。 “我等办军学,无非是为了一尽匹夫之责,寒来暑往、迎新送旧,看着一期学员学成出师,既是我等的期望所在,也是我等挂念所在。正如梓镜你所说,同窗之谊不得不系,所以才想到办一场联谊会,好让你们第二期诸同窗好聚好散。”林肇仁文绉绉的说道。 “总监大人真正是煞费苦心啊。届时无论如何,学生必是不敢缺席。”袁肃顺着林肇仁的语气煞有其事的说道。 说完了这件事,众人不知不觉又谈到了第二期学员经历的种种事故,尤其是翻天覆地大革命那段时间闹出的是是非非。诸如李济深、孙岳、马毓宝这些学员,因为投身革命而导致学业半道而废,甚至还遭到官府的通缉,如今更是下落不明。 林肇仁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还是考虑到袁肃年轻人的心理,并没有太过尖锐的抨击革命,只是对这些学员的遭遇大发感慨。 袁肃对李济深和孙岳的名声还是很有耳闻,此二人在近代历史上的笔墨并不算少,他甚至还曾想过拉拢孙岳到自己麾下,只可惜现在二人都已经南下投奔革命党去了。退一步说,就算还能找到李济深和孙岳,可单凭他们二人浓厚的革命思想,只怕也无法叫人安心。 到了晌午时分,林肇仁提前派人去林公馆附近的酒楼订下一桌宴席,邀请袁肃与一众同僚同去酒楼吃饭。袁肃却提议索性就在学堂食堂用餐即可,不过林肇仁百般相邀,无可奈何之下只跟着教职人员和日籍教官们一起前往酒楼。 在饭桌上,林肇仁才渐渐与袁肃谈起关于其上任护军使之后的打算,并且下意识的拉拢关系,希望日后能多多关照。对此袁肃已经习以为常,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总会有许多人跑来攀亲带故,反正好听的话谁都会说,至于是否关照那就看情况再定。 宴席过后,袁肃不便再多叨扰,与林肇仁等人约定好本月二十六日前往林公馆参加联谊会,然后便告辞离去。林肇仁虚留了一阵,随后送袁肃上了马车返回总督府。 众人各自散去不久,杜预只身一人打马返了回来,追上了正与教务处几位同僚一起返回学堂的胡龙骧。教务处的其他几名部员深知胡龙骧曾与袁肃书信往来,也都识趣的先行告辞离去,腾出空间让杜预单独与胡龙骧谈话。 “胡大人,适才人多口杂,我家护军大人有很多感激的话不便开口,因而这才让小人特意回来一趟。”等其他人都走后,杜预这才客客气气的对胡龙骧说道。 起初胡龙骧心里同样在犯嘀咕,在信函里袁肃说的倒好听,结果见了面却是一副不冷不热,当真是让人有几分失望。现在看到杜预突然回来找自己,这才恍然的反应过来。虽说他曾经帮过袁肃,但袁肃倘若当着林肇仁的面前只与自己要好,只怕会弄得彼此生出间隙来。 “真是有劳杜副官了,还不知袁护军有什么要特意交代的吗?”他问道。 “我家护军大人想当面多谢胡大人之前在学堂代为走动,不知胡大人明日可有安排,我家护军大人在城中德盛斋酒楼预下一席,请胡大人赏脸一会。”杜预煞有其事的说道,这大半年的时间按照袁肃的吩咐读书看报,还跟着随营学堂学习,文化程度早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不过书读的多了,为人处事还欠缺火候,因此说话时的语气总是板板眼眼好似官腔。 “袁护军何必如此破费,大可不必这般周折。说来,之前的事我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并无任何出力之处,袁护军若能记在心上便已是还了这份人情,哪怕不记在心上也于事无妨。”胡龙骧笑着客套着说道。 “胡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护军大人在火车时都还不停的叨念,若当初没有胡大人一臂之力相助,只怕他必是无籍可归了。总之,我家护军大人是千叮万嘱,胡大人明日有空的话,一定要去德盛斋走一趟,若明日事忙,也要另外约定日期再会。”杜预连忙加重语气的说道。 “唉,唉,真真是盛情难却啊。还请杜副官转告袁护军,明日中午我便去德盛斋走一趟。”胡龙骧虚诿的应了下来,他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若是能与袁肃结交到关系,也算是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保不齐日后袁肃能愈发飞黄腾达,对自己的仕途能有一个照应。 “如此再好不过了,那在下先行告辞。”杜预一边说着,一边向胡龙骧拱了拱手。 袁肃之所以邀请胡龙骧单独相见,除了感谢之外,也是想借胡龙骧在学堂的职务,帮忙安排一些毕业的学员到第一混成旅来任职。就算第二期学员无从安排,日后还有第三期、第四期能够从中引荐;再者,就算陆军预备大学堂这边高材生各有所主,但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的学员同样是大有人才所在,虽是两个学堂,可很多资源是共享的,稍加联络也不是大问题。 第60章,酒楼遭遇 次日晌午,袁肃从总督府出来,早早来到德盛斋酒楼。 德盛斋是保定老字号的招牌了,离总督府也不算远,几乎不用马车单单步行十来分钟就到了这里。之前袁肃只是路过这里,又听张府的长辈们提过“德盛斋香米排骨”的名声,这才记下了这家酒楼的名字,而事实上他昨天并没有提前预定好桌位,也就是随口吩咐杜预这么说,以加重邀请的诚意。 在他看来,就算再享誉全城的酒家,也不至于天天人满为患,即便生意真的好到这种程度,单凭自己东直隶护军使、前任总督张镇芳表侄子的身份,临时筹出一桌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事情总有出人意外的时候,当袁肃带着警卫员和张府的几名听差步行来到德盛斋酒楼时,远远的看去酒楼大堂很是空旷,并无满坐的样子。然而,还没等一行人迈步走上酒楼大门前的台阶,大门内一名店伙计抢先一步迎了出来。 店伙计一见袁肃身后随员众多,而且还有穿军装挎枪盒的大兵,立刻意识到来者身份斐然,连忙堆着笑容赔礼的说道:“几位爷,实在不好意思,今儿小店让人包下了。要不这样,几位爷今日若是想尝一尝咱们德盛斋的招牌,小人吩咐厨子先做好,然后送到大爷府上去,如此可好?” 袁肃脸色微微一变,敢情还有外卖了?不等他开口,张府一名听差大摇大摆的走上前来,指着空旷的酒楼大堂斥道:“你少给我说鬼话,包酒楼无非是大摆宴席,你瞧你店里空无一人,何人来包你的酒楼?我家大爷上你们这儿吃饭是赏你们脸,别给脸不要脸。” 店伙计一脸委屈,连忙解释道:“这位爷,还请海涵,小店确实让人给包下了。客人正在二楼雅间用茶,至于是不是摆宴席小人委实不知,眼下还不到午饭的钟点,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来其他客人。” 袁肃顿时觉得有些尴尬,着实没料到会闹出这样的小事故。若是其他时候,他自是不会计较,大不了换一家酒楼,可问题是自己已经邀请了胡龙骧来德盛斋一会,若是等胡龙骧来了又说另改他出,面子上实在过不去。 当即,他不动声色的对店伙计说道:“店家,实不相瞒,我也是约了客人来此一聚,若是没了位置只怕面子上不好过去。还有劳你上去代问一下包下酒楼的客人,他包下酒楼的费用算在我身上,只求让出一个小间于我即可。” 店伙计愣了一愣,若换做是他,这么好的事情自然愿意答应,可偏偏楼上的主儿正是保定赫赫有名的商贾大少,人家未必在乎这些钱。 正在这一犹豫之际,先前那名张府的听差再次大呼小叫起来:“我家大爷好言好语给你说,你没听到么?告诉你,我们可是总督府的人,我家大爷是大总统的侄!” 店伙计吓了一跳,连忙说道:“真是贵客,真是贵客。不过,还是得请贵客多多包含,小的们开店做生意谁也不敢得罪,实话说吧,楼上的主儿正是容城郑员外的大公子。贵客既是总督府的人,理应也听说郑大少爷的名声,小的们委实不敢开罪于郑家呀。” 张府的听差一听“郑员外家的大少爷”,脸色顿时起了一阵变化。 袁肃向那听差问道:“郑家是什么来头?” 听差尴尬的沉吟了一声,随即回答道:“回袁爷,说到底郑家在保定也只是一个土财主罢了,只不过郑家与大官商盛家是亲家,而且郑家的三爷如今在天津为洋人办事,因而是颇有几分背景的。平日老爷与郑家并无太多来往,情理上也少有瓜葛……” 袁肃微微皱了皱眉头,能让堂堂一省总督的家人感到为难的人,来头自然不会小。他第一个联想的盛姓大官商便是盛宣怀,想来也只有这位近代中国首富的名号,才能使得张镇芳不得不忌惮三分。再加上郑家还与洋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着实是十分棘手。 店伙计一看听差变了脸色,紧接着顺水推舟的说道:“几位爷,还请多多包含,实在不是小人不予方便,而是小店不敢开罪郑大少爷。他日几位爷再来,小的一定好好招待,如何?” 张府的听差听到这里,脸色再次大变,这店伙计的话分明就是咬定总督府怕了郑家似的。张总督虽然已经卸任直隶总督,可好歹是大总统的表弟,而袁肃又是大总统的侄子,郑家再有通天的能耐难不成还敢与大总统作对? 他们这些下人最忌讳的就是给主人家丢脸,张总督平日只是少与郑家有往来,又不代表畏惧郑家的家世背景。一念及此,那听差双手插腰,立刻摆出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式,怒道:“狗东西,少往郑家脸上贴金,我们张老爷跟这位袁爷可都是大总统的亲戚。今儿我就把话撂下,我们袁爷打定来这里吃饭,休要推三阻四,你不敢得罪他们姓郑的,难不成就敢得罪我们总督府?” 袁肃向来很少发脾气,就算再有情绪也只会藏在心里,他本打算和和气气解决这件事,哪里知道这些张府的听差平日跋扈惯了,一下子竟把话说死。这个时候他当然不能灭自己人的威风,只好暂时默然不语,倒要看看这件事如何过去。 店伙计被听差骇住了,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说些什么,一边是本地的大权势,一边又是皇亲国戚,自己区区一个跑堂活计能敢开罪谁人? 就在这时,酒楼内传来一个声音:“外面何故吵闹?怎么回事?” 众人目光皆移向店内,只见楼梯转角处正走下来一位身穿锦袍的中年人。店内的另外一名活计连忙迎到楼梯口,一脸殷勤的劝了几句话,说外面没什么要紧事。 然而这锦袍中年人已经看到大堂门口的一众人,从楼梯上走下来后,他板着一副面孔立刻往大门口这边而迎来。人还没接近大门,声音已经传了出来:“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店家难道没有跟你们讲清楚,今儿个我们家大少爷已经包下酒楼,你们另寻他处去吧。” 不过当他跨过门槛来到台阶上,看到站在台阶下面的一众人当中有带枪的警卫时,心中意识到这些人不是一般人,于是稍微缓了缓脸色。 第61章,郑家大少 张府那名听差刚要迎上去,袁肃挥了挥手示意其退下,他亲自向前移了一步,向锦袍中年人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先生,着实叨扰了。敢问先生今日可是要在酒楼大摆宴席么?” 中年人虚还了一礼,说道:“倒也不是,只是我家大少爷喜欢清静,故而包下酒楼。” 袁肃微微的颔首,继而用商量的口吻说道:“如此,在下倒是有一个不情之请,昨日在下与一位朋友相约到此一聚,还望先生行个方面,只需让一个小间于在下即可。在下保证不会吵闹到贵府公子。” 中年人见袁肃年纪轻轻,又是好声好气的样子,于是故意倚老卖老的说道:“这位小爷,适才我已经说的清清楚楚,并非不予你方便,只是今日我家少爷着实不便。所以还请这位小爷另寻他处吧。” 站在袁肃身后的张府听差立刻火大的插嘴道:“呵,你这奴才,你可知道跟你说话的大爷是谁吗?别给你脸不要脸。” 中年人怒不可遏,但一方面不知道这些人的底细,另外一方面对方又是带枪的人,就只怕言语冲突之后拔枪相向。他只好压住心头怒火,没好气的问道:“敢问这位小爷是何人?我们大少爷可是容城郑家公子爷。” 张府听差冷笑道:“我呸,郑家了不得吗?告诉你,站在你面前的这位大爷可是东直隶护军使袁爷,我们可都是总督府的人!” 一听完这番话,中年人顿时色变,一时间竟陷入了沉默。他自是知道郑家的家世背景,可再怎么有背景也不及人家跟大总统的亲属关系。容城郑家向来与总督府井水不犯河水,岂能因为今日这件小事而闹出矛盾?纵然张镇芳已经卸任直隶总督,可在本地仍旧是有权有势,断然不是郑家招惹的起。 “恕我眼拙,原来是护军大人,呵呵,见怪见怪。”一番寻思之后,他毫不犹豫的换上笑颜,客客气气的再次向袁肃行了一礼。 “哪里哪里,适才属下言重了。我并非是来惹是生非,今日实在是迫不得已,所以还请这位先生行个方便。若是先生能帮上这个忙的话,今后也算是多结交一个朋友。”袁肃带着一份温文的微笑说道。 “那是那是,既如此,那就先请袁爷进屋稍坐,容在下先去楼上回禀一声。” “有劳了。”袁肃点了点头。 中年人亲自引袁肃等人进了酒楼,先吩咐店伙计招呼众人在一楼堂上用茶,自己告了一声不是之后匆匆忙忙踩着楼梯上楼去了。 二楼最大的雅间里,郑家大少爷郑瑞宣正陪着一位特殊的客人饮茶聊天。坐在一旁的客人竟是一位身穿男式西装的妙龄女子,淡妆轻抹,媚眼生情,虽与郑瑞宣独处一室,却丝毫没有任何尴尬和局促,反而谈笑大方,宛如轻车熟驾一般,直引的郑大少爷笑不拢嘴。这在封建气息浓郁的中国不可不谓是罕见。 之所以称这位客人特殊,除了其人是一位女流之外,还因为她是大官商盛宣怀的外甥女、津海关税务司关务会办陈进德的女儿,本名陈安洁。陈进德在津海关任职三十余年,从小小的翻译一直熬到关务会办,期间与清末几位显赫外籍海关长官都有不菲的交情,就连女儿的名字都是前津海关税务司司长德璀琳所取,意为angel。 如今陈安洁年逾二十五,早已过了封建中国传统的婚龄,然而陈家上下深受西方文化影响,陈安洁自小又经常与德璀琳的女儿往来,非但不着急人生大事,反而学着德璀琳的五位女儿一样经常出入一些上流社交场所,成为与德璀琳家五位女儿一样的“交际花”。 起初陈进德还有所担心,可是因为女儿的交际作用越来越见影响力,到最后他不仅没有规劝阻止,反而默许纵容下去。尽管陈安洁在本家亲戚当中名声愈下,可在天津名流交际圈却如日中天,倒头来就连陈进德时不时还要请女儿来翰旋自己的前途。 此次陈安洁本是要前往汉口,火车由天津途径保定换线。郑家与陈家都与盛家有亲戚关系,再加上郑瑞宣少时在天津曾与陈家有所往来,对这位“交际花表妹”更是情有独钟,因而一听说陈安洁会在保定转车,连忙亲自前往火车站拦下了陈安洁,盛情又执意的邀请陈安洁在保定留住几日。 陈安洁深知郑家是有几分斤两的人家,因此这才没有拒绝郑大少爷的要求,这两日就随郑瑞宣在保定城内到处游玩,攒着郑瑞宣花去大把大把的钞票。今日来到德盛斋,郑瑞宣原本没有包下酒楼的意思,可经过陈安洁三言两语的诱说,当即便耍了一把威风。 锦袍中年人正是郑家二管家郑禄,他在敲门走进雅间之后,把刚才发生在楼下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郑瑞宣兴致正浓,目光丝毫不离陈安洁,只是冲着郑禄罢了罢手说道:“叫他们去别处,打发几个钱给他们就是。” 郑禄汗颜不止,连忙说道:“大少爷,下面的人可是总督府的人。” 郑瑞宣脸色微微一怔,不过旋即又恢复过来,他故意要在陈安洁面前显摆一番,于是满不在乎的说道:“冯都督不是还没来保定吗?” 郑禄说道:“大少爷,是张总督的人。” “张总督?张总督都已经去了河南,他府上的人居然还敢如此放肆?” “话可不能这么说,除了总督府的人之外,还有一位东直隶护军使,正是这位护军使大人约了客人来此一聚。依我看,没必要把这件事闹的不愉快,多一个仇人不如多一个朋友,反正不过是一个单间罢了。大少爷若真是怕吵闹,大可让他们去三楼嘛。”郑禄连忙说道。 “什么护军使?咱们直隶省什么时候分出一个东、西来了?”郑瑞宣不耐烦的说道。 “正是前几日滦州那边分出来一支人马,我说大少爷,冤家宜解不宜结,犯不着跟这些权贵争一时意气,弄不好可就埋下不解的祸根了。”郑禄毕竟是年长的人,对这件事自然要比郑瑞宣看的通透,于是下足了功夫要说开这一节。 “哼,管他什么护军使,他又不是天王老子,咱们中国早没皇上了,现在是民国,讲的是法律和民主,难不成他还敢把我怎么样了不是?去去去,被妨碍我喝茶,你赶紧下去把这些人都给我打发去了。”郑瑞宣冷冷的呵斥道。 郑禄心急如焚,他是看着郑瑞宣长大,自然知道这位大少爷打小养尊处优,向来不曾经历过什么挫折。若是今天跟总督府和袁肃结下梁子,只怕往后郑家别想再有什么好日子。可偏偏郑瑞宣一副歪心思,只顾着图一时的痛快。 第62章,神秘女子 就在这踌躇之际,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陈安洁忽然吟吟而笑,燕语莺声的说道:“常言道公正而好义,瑞宣哥哥身为一方豪杰,更当以身作则,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偌大的酒楼难不成还容不下第二桌客人吗?” 她活跃在名流交际圈这么多年,自然能敏锐的察觉到什么人值得交际,无论是张镇芳的人还是最近小有轰动的东直隶护军使,这些可都是实权在握的人物,就算不去巴结也不至于轻易的去得罪。 郑瑞宣一听得到陈安洁这么说,之前不悦的脸色顿时一扫全无,哈哈大笑着说道:“还是表妹说的对,既然如此,那就照表妹的吩咐来办。郑禄,你让他们去三楼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坐着,莫要扰了我这边。” 郑禄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陈安洁,心中发毛不止:传闻所言不虚,这小娘们还真是一只妖女,大少爷迟早是要毁在这妖女手下。不过嘀咕归嘀咕,这些后话他一个仆从无从干预,眼下自然还是要处理好楼下一众人才是。 当即,他连连告了一声“是”,继而匆匆转身出门往楼下去,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招呼袁肃等人上楼,并瞒着郑瑞宣说袁肃这顿餐宴算在郑家身上,只当是为了结交一位朋友。反正结账的时候由他来办,多一桌酒席的钱郑大少爷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袁肃很客气的向郑禄道了一声谢,还特意询问了郑禄的名号,以示愿意结交的意思。事实上他心里多少猜出一二,若郑家人真要结交自己,那大少爷理应亲自下楼来迎才是,自己无非也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他让杜预和两名听差留在大堂等候胡龙骧,自己带着其他人先上楼去。 刚刚路过二楼小厅时,二楼楼梯口处忽然出现一位身穿西装的女子,对方没有戴帽子,一头乌黑的秀发很是随意的盘在头上。袁肃眉宇微蹙,着实没料到在这里能遇到如此开放的女子,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他暂时猜不透女子的年龄,不过单从身上散发着一股成熟妖娆的气质,总觉得要比自己还要久经世故一些。 不得不说,这女子的化妆十分巧妙,并非像中国传统妇女那样胭脂水粉厚妆浓抹,她皮肤本来晶莹剔透,似吹弹可破一般,因而仅仅是用淡妆修饰不足之处,唯独在小巧的嘴唇上艳涂着鲜红的口红,真真是勾人垂涎三尺、几欲品尝。 更遑论如今中国封旧之气未去,再有西化的女子也不至于如此这般打扮。现在突然出现这样一位女扮男装的另类,曼妙的身段与中性的美感,确实是让人耳目一新。 陈安洁是算好了时间寻借口出了雅间,正好在楼梯口与袁肃碰了一个正面,目的就是要看看这位新上任的东直隶护军使是什么样的人物。 她故意不避讳直勾勾盯着袁肃,艳红的嘴角含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正当袁肃要错身而过时,她摘下了自己的白色丝质手套,拙劣的装作不小心失手脱落,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袁肃脚尖前面。 袁肃停下脚步,不由自主陷入一阵疑惑。他可不是傻子,这女子在自己面前摘下手套丢在地上,整个动作破绽百出,分明就是故意如此。要是对方是男人,这一举动绝对是要找自己单挑!他之所以疑惑就是猜不透对方是什么意思,彼此素未谋面,断然不可能才遇了一个照面就起了勾引之心。再联想到对方这一身特立独行的打扮,必然是另有所图。 第71节 “excuseme!”女子声如蚊呐般说了一句。 对于穿西装的女子说英文,袁肃倒是一点都不惊奇,他迟疑了片刻,一言不发的拾起了对方的白手套,两根手指头捻着交到女子手里。 “thankyou!”她依旧轻声细语,生怕惊动了谁似的。 袁肃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没有任何作答,随即迈着步子错身而过,径直的往三楼而去。 一直跟在袁肃身后的郑禄脸色变得没谱,心里只顾着痛骂:这妖女真是不知廉耻,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啊! 袁肃自顾自的离去了,尽管在他心里对这个女子留下极深的印象,可毕竟只是萍水相逢,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过多的浪费时间。 晌午刚过,胡龙骧雇了一辆黄包车来到德盛斋,杜预在楼下殷勤的迎接,直接带着胡龙骧来到了三楼。袁肃起身来到包厢门口迎接,拉着胡龙骧的手,盛情的将其邀入厢内落座。胡龙骧自是感激不尽,连忙与袁肃寒暄起来。 一番闲絮之后,袁肃渐渐将话题转入正事上面,他首先说道:“胡大人是袁肃的恩人,袁肃有什么话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不瞒您说,如今第一混成旅刚刚编制成型,然而内部人事方面却颇有隐患。若胡大人不嫌弃,不妨辞了学堂的教务,来我军中担任幕僚长,今后第一混成旅的前程少不了要仰仗胡大人出谋划策了。” 这话一半是真情实意,一半又是客套试探。 对袁肃而言,不管胡龙骧答应与否都并无太大的影响,如今不光是第一混成旅缺乏人才,就连他这个东直隶护军使帐下同样是缺兵少将。好歹胡龙骧在预备大学堂有几分火候,政治上肯定是有帮助的。 胡龙骧万没料到袁肃会这么直接,他确实希望今后能得到袁肃的照应,但却从没想过直接投靠到袁肃麾下,一时间显得有几分唐突。 呵呵笑了一阵之后,他这才委婉的说道:“袁护军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虽是你的学长,可如今习惯了文职教务,若是突然调往军中一应事务都不熟悉,只怕反而会误了事。袁护军麾下若是急缺将才,这倒也不是一个难事。袁护军你本是预备学堂的学员,少不了认识许多同窗、前辈、友人,单凭袁护军如此神速的升迁经历,意图一攀富贵者必不在少数。” 袁肃故作叹息的说道:“胡大人您也说了,一攀富贵者不在少数,学生的确是希望创一番大事业,但所求的是堂堂正正的大事业,为的是尽忠武夫之职责、军人之荣誉罢了。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学生侥幸能有今时今日的职衔,可绝不会骄而忘本。所谓富贵者,必是欺压百姓、勾结豪绅、巧取豪夺,学生在学堂并无学过这些,同时也会坚决杜绝这些。” 胡龙骧虽然知道这只是一番门面话,可就他个人对袁肃的了解,这个年轻人确实有干一番实事的宏愿,自然是不会揽一群贪赃枉法之徒同流合污。 第63章,引见同窗 “袁护军有这样的心志,当真是为学堂争了一分光。如今国家动荡,持兵自重者比比皆是,这些人无一不是仗着手里有兵有枪对百姓横加鱼肉,实在是让人痛心疾首。国家要想富强,少不了需要像袁护军这样的有志之士奔走出力。我也希望袁护军能每日三省,坚而持之。” “承蒙胡大人教诲,学生牢记不忘。学生同样深知胡大人感慨之士,所以才冒昧的邀请胡大人屈尊降贵。”袁肃说道。 “哪里哪里,袁护军言过其实了,我何德何能?还是那句话,袁护军的好意心领了,实在是习惯了清闲的日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与袁护军同期学堂毕业生当中,也有不少有志之士坐而待沽,我倒是可以为袁护军推荐一二。”胡龙骧进一步说道。 “唉,胡大人心意已决,学生自是不敢强加冒犯。说到这里,也只好如此了。”袁肃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继而又故作深沉的叹了一口气。 “若是按照袁护军的要求,寻思着学堂第二期的学员当中倒是有一人可以同道为伍。”胡龙骧若有所思的说道。 “敢问是何人?”袁肃切声问道。陆军预备大学堂第二期招募的学员一共有两百四十人,分为步、骑、炮、工、辎五科,他当初习的是步科,虽然与其他科的学员有所往来,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 “此人与袁护军是同宗,是辎科袁绩熙,字一卿,袁护军可曾认识?” “原来是袁一卿,认识是认识,辎科的学员向来都会去其他科串班,倒是有过交际。” “袁绩熙是一个老实的学员,做事兢兢业业、恪守本分,即便大革命那会儿他虽心系共和民主,但依然坚持留校固守学业,可见是有始有终之人。不仅如此,毕业考核的两篇策论,唯有袁绩熙两篇皆是痛陈军中的贪x腐邪气,谏言当务之急应该肃正军风军纪。” “袁一卿竟有这样深刻的觉悟?”袁肃感叹不已的说道。 “所以我才觉得此人应当与袁护军志气相投。他本是云南人,学堂那边已经收到昆明警备司令部的保信,说是正式毕业之后就返回警备司令部担任勤务长。想来管理勤务并不是什么有前途的职务,袁护军大可寻机会与其亲近亲近,此人若能跟随袁护军,必能有一番造诣。”胡龙骧不疾不徐的说道。 “胡大人的话学生记下了,索性月底联谊会时便去寻他谈一谈。”袁肃点着头说道。他不了解袁绩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胡龙骧身为学堂教务总办,显然要比自己更了解各个学员的情况,能被胡龙骧如此郑重的介绍,可见其人必有一技之长。 “正该如此。”胡龙骧笑着应道。 “那么,胡大人可还有其他人引荐?”袁肃紧接着又问道。 “呃……其他人要么自有背景,要么品行不齐,只怕难以与袁护军走到一块。不过,的的确确倒是还有一个人我愿意提一提,而这个人或许袁护军在学堂时也听闻其人的名声。”胡龙骧言语深沉的说道。 “胡大人所指是何人?” “骑科董赞熏,袁护军可有印象?” “胡大人所说的可是半道插班的董政国?”袁肃若有思绪的说道。 他记忆里确实有一个名叫董政国的人,此人本是速成班的学员,然则学成之后一直留在学堂并无外派赴任,后来索性就插班到第二期骑科继续学习。他并不是很了解这个人,只是依稀记得对方似乎是日后曹锟的麾下。 “正是此人,严格的说他并不是预备大学堂第二期的学员,这次毕业考试他也没有资格参加,仅仅是寄居学校罢了。”胡龙骧点着头说道。 “倒是很奇怪,为何他从速成班毕业后没有派外就职呢?”袁肃好奇的问道。 “速成班的学员七、八成都是由地方各部选送深造,学成之后即返回原部继续供职。董赞熏是山东人,前年由山东即墨巡防营选送入校。只不过去年年初时,即墨军务整编,人事经过重大调动,学堂这边也曾联络过即墨方面,可惜回复说董赞熏的档案遗失,当年保举的军官也离职不在,没人能做主这件事。”胡龙骧解释的说道。 “这还需要人做主吗?好歹是派过去学习的人才,就算没档案、没保举人,调回来同样有用武之地。”袁肃正声说道。 “说的好听一些是档案掉了,就只怕实际上是因为即墨巡防营内部争权夺利,因而才让董政国无处可去。”胡龙骧似是而非的说道。 “原来如此……”袁肃恍然的点了点头,这事倒是极有可能。 “董赞熏学业平平,但贵在吃苦耐劳,更兼之颇有军营经验。可惜的是即墨巡防营不肯接受他回去,再加上好事者以讹传讹,弄得他在学堂内的名声并不太好。不过我素来管理教务,深知此人为人谨慎老实,绝不是讹传的那样愚钝失德。”胡龙骧很正式的说道。 “学生明白胡大人的意思了,不知月底的联谊会董赞熏可会到场?” “有的,这次联谊会不仅是预备学堂这边有邀请,军官学校、速成学校那边也都有邀请。但凡还留在保定这边的学员,基本上都会出席参加。” “那好,到时候学生再与他们细细谈过。” 聊完了这件事,正好到了正午的光景,袁肃吩咐一名听差下楼唤店伙计上来点菜,又让杜预带着警卫员和听差到包间外厅用餐。 胡龙骧在保定颇有一些时日,德盛斋来过不止一次,袁肃虽然同在保定学习过一阵子,可毕竟军校学员没有多少财产,自然是没机会到这样的地方享受。于是在袁肃推让点菜时,胡龙骧特意点了几道招牌菜,好让袁肃也尝一尝德盛斋的滋味。 只片刻时间,菜肴便一一上齐。不过还没等袁、胡二人动筷子,一名店伙计又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面是一尊别致的酒壶。 “咦,恰才似乎并没有要酒!”袁肃疑惑的向店伙计问道。 “哦,这位爷,这是二楼的客人特意赠送的一壶土藏二十八年老白干,还请慢用。”店伙计笑呵呵的说道,然后将酒壶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餐桌上。 袁肃想到出来请客吃饭,却不请人喝酒着实于理不合,只当这酒是郑禄送来的,于是便欣然的收了下来。等店伙计退下后,他亲自提起酒壶为胡龙骧斟酒,酒壶刚刚离桌,忽然发现托盘下面竟有一只白色手帕,手帕正面还有一个明显的口红印。 他顿时皱起眉头,心道:难不成是那女子送来的?还真是什么都不顾及。 当即,他假装没看到,先给胡龙骧和自己把酒满上,趁着酒壶放回托盘的机会,才迅速的将手帕取在手里,偷偷的收入口袋。 胡龙骧自然是看到这一幕,他同样大感诧异,原本打算询问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再看到袁肃不声不响收起了手帕之后,顿时心照不宣,没有再多嘴这件事。 酒足饭饱,袁肃再三感谢胡龙骧,并且还十分郑重的表示,今后但凡胡龙骧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自己都绝对不会推辞。 第64章,儿女情长 袁肃在总督府住了七、八日之久,陆续又送走了一些张府亲戚。 总的来说,张府上上下下依然忙碌不已,各式各样的东西需要打包处理,一直寄居在张府的张家亲戚们也都遵照事先的安排,随时准备启程前往开封。 不过这些对于袁肃来说都没有太大影响,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静等联谊会如期召开。 到了二十五日这天,学堂还专门派人来到总督府给袁肃送来了请帖,并确定联谊会是晚上七点钟正式开始,期望袁肃能准时到场出席。 当天晚上,袁肃在厢房里略作了一下准备,整理衣服时偶然间翻出了几天前在德盛斋意外收下的那副手帕,上面的口红印依然鲜艳,甚至隐隐的还散发着一股幽香。他脑海里再次浮现了楼梯口的那一幕,真不知道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又究竟有何用意? 就在这时,厢房的房门被轻轻的敲响了。 “何人?”袁肃转身向门口问了一声。 “克礼表哥哥,是我。”门外传来的竟是张涵玲的声音。 袁肃迈步来到房门前打开房门,只见张涵玲身穿着素色短装,身影曼妙的站在门槛之外。 “涵玲?你找我有事吗?”袁肃有些奇怪的问道,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否该让对方进屋,在这个年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 “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来找克礼表哥哥说说话,莫不是表哥哥你现在不方便吗?”张涵玲莺声笑道,俏丽的小脸上顿显一个单边的酒窝。 “倒不是,那进来吧。”袁肃让开身子,请张涵玲进屋。 “不必了,不如我们就在院子里面说说话吧,就一会儿。”张涵玲说完这番话后,抿着嘴巴笑了一下,若隐若现的显出几分羞涩来,显而易见她同样是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也好。怎么,突然找我说话,难不成是有什么心事吗?”袁肃迈步跨出门槛,陪着张涵玲走到小院子正中一颗上了年纪的笨槐树下。 张涵玲沉吟了半晌,虽说在来时的路上已经想了很久,可真到了开口时又再度陷入傍徨。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找到开口的话,问道:“你明日晚上是要去林公馆,对吗?” 袁肃笑着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张涵玲微微笑了笑,笑容里透着几分调皮的味道,说道:“因为明天晚上我也要去的。” 袁肃怔了一下,一边在脑海里寻找合理的解释,一边禁不住的问道:“你竟然也要去?” 张涵玲点了点头,说道:“我和四哥哥一起去。学堂那边给我们总督府也递了邀请函,林总监听说大总统的四公子在府上,所以千般万般希望四公子能出席宴会。我呢,就跟着四哥哥一起去。”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的语调有了明显的变化,就好像很紧张一样。 袁肃笑着打趣的说道:“原来是这样,也好嘛,你也算是长大了,可以代表表叔叔出席一些场合了嘛。” 然而这时,张涵玲渐渐收敛起笑容,表现出很正经又很犹豫的样子,本来打算说些什么,可忽然欲言又止,一时间竟陷入一阵沉默。 袁肃看着张涵玲秀美的脸庞,本想说些什么,可实在猜不透对方的心事是什么,只好陪着她一起不说话。 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张涵玲就像是重新打起精神来,声音很小的说道:“其实……其实这是我第一次跟四哥哥一起出席宴会……之前在北京的时候是从来没有过的。我爹爹和大娘也都希望能找机会把这件事订下来,可是我实在不懂四哥哥到底在想什么……” 听到这里,袁肃已然心知肚明,他心情多少是有一些波动的,不过却很容易的掩饰了过去。他颔首微笑了一下,然后不疾不徐的说道:“我知道了,你不应该担心什么,要知道四兄弟他年纪也不大,说不定他自己还是半懂不懂。再者你们女孩子面皮薄,但也不是所有男孩子都能表现的大方,或许四兄弟其实是明白的,就是不太好意思开口罢了。” 张涵玲本以为袁肃会说的含蓄一些,没想到对方不仅一点即透,而且把话也说的很直接,让她的小脸立刻显出一抹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些勇气,她只是低着头嘤嘤说道:“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袁肃呵呵笑道:“我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我却相信若是真正的两情相悦,就算一时不开窍,终究也会日久生情。到时候再加上彼此父母之命,想必是一定能够心想所成的。你现在不必胡思乱想,应当顺其自然才是。” 打心底里说,他并不想跟张涵玲谈这些话,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些儿女情长只能暂搁脑后。当然,另外一方面他着实也不喜欢袁克端,张涵玲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一位小美女,自己自然会有一些小心眼的想法。 他只打算随意开劝几句,然后任有张涵玲与袁克端慢慢发展他们的感情,至于成败与否完全与自己无关。 张涵玲听完了这番话,沉思了一会儿,脸上的颜色渐渐舒展开来,她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很高兴的对袁肃说道:“克礼表哥哥你说的很对,或许真的是我想的太多了,又或许是真的是我太着急了……” 见张涵玲暂时解开了心结,袁肃暗暗松了一口气,本以为可以结束这场谈话,没想到这位小美女又忽然兴致上头,说起了一些她在北京的逸闻趣事。他自然是没办法打断张涵玲,只好耐着性子听着小丫头谈起那些“值得高兴”的话题。 二人就在笨槐树下聊了半个钟点,直到等候在院子门外的小丫鬟小声催促。 张涵玲轻轻的“呀”了一声,腼腆的笑道:“差点忘记了,还要回去准备明天的衣服。” 袁肃不置可否的笑道:“那你还不赶快回去。” 张涵玲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往院外走去,不过才没走出几步又回过身来,用一种很正式的语气对袁肃说道:“克礼表哥哥,谢谢你了。” 趁着这个机会,袁肃也有一些好奇的问道:“对了,你为什么会找我来谈这些事呢?” 张涵玲似乎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问题,她想了想之后才回答道:“因为我相信你。” 第72节 第65章,联谊会上 次日下午,袁肃没有打算与袁克端、张涵玲一起动身前往林公馆,因此故意提前了一段时间先行前去。乘坐马车来到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大门口,经过通报之后,林肇仁再次出门相迎,虽没想到袁肃会到的这么早,但依然热情的先将其迎入学堂内喝茶闲聊。 只一盏茶的功夫,天色已然渐黑。 林肇仁与众教职官员陪同袁肃一起出了学堂,往位于不远处小繁庄的林公馆前去。路程不算远,甚至连马车都省了,一众人步行了一刻钟不到便到了林公馆。 林公馆是典型的乡野村庄,看上去已经有一些年头了,古色古香。 为了筹办这次联谊会,公馆上上下下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张罗准备,该布置的布置,该装点的装点,该打扫的打扫。虽然这是一栋老旧的大宅,可眼下看来非但没有任何不舒适,更给人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林肇仁引袁肃进了大宅正厅,这里将会是宴会的主会场,七、八名仆从正在做最后的准备,把一些果盘、酒杯之类的物什归置妥善。主会场尚且在布置,自然不会让袁肃在这里稍做休息,林肇仁又引着袁肃来到二楼的客厅,备好茶点落座闲谈。 很快过了七点钟,应邀而来的军校学员们陆陆续续抵达,林肇仁只是偶尔下楼去迎接招待,安排这些学员先在一楼大厅随意消遣,大部分时间还是陪在袁肃这边。先到场的学员自然都是平常出身,快到七点半的时候,一些有背景的客人这才姗姗赶到。 这时,林肇仁不得不勤快起来,甚至还引了一些客人到楼上来介绍与袁肃认识。 除了来自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和速成学堂的客人之外,大部分有背景的学员袁肃都是认识的。比如与他同科的吴光新,正是段祺瑞的小舅子,再比如炮科的周卫光,是副总统黎元洪的同乡外亲,另外还有骑科靳云鹗,是前学堂提调靳云鹏的胞弟。 之前学堂的同窗无论是有背景还是没背景者,对袁肃都是平平而待,从来没真把袁肃当作是大总统袁世凯的侄亲。而如今袁肃在滦州因祸得福,不仅得到袁世凯的认可,更是破天荒的被委任成了堂堂护军使,足以可谓是学堂有史以来唯一一例。 众人顿时一改往日之见,或有近而讨好者,或有远而避之者。 此次联谊会除了邀请学员之外,也邀请了三所学堂的教员以及尚且留在保定的往期学员到场,对于林肇仁来说,他最喜欢通过这种宴会的社交活动来沽名钓誉,因此不怕人多,反而就怕请不到人。 不仅如此,林肇仁还特意将到场的客人一分为二,寻常的学员、教员则在楼下大堂招待,特别的贵客则请到二楼客厅招待。当然,到了正式开宴时所有人还是会来到大堂用餐,仅仅是在开宴前各自相聚罢了。 袁肃在二楼与这些同窗、教员们相处的还算不错,无论是谈什么、说什么、问什么,他都尽量表现的彬彬有礼,由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架子。 快到八点钟时,楼下上来一名管事,告知林肇仁袁四公子和张总督千金到了。 袁肃不禁有些诧异,宴会邀请的时间是七点钟,他从总督府来到这里已经一两个钟点了,没想到袁克端和张涵玲现在才到,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为何如此磨蹭。 林肇仁连忙站起身来,笑吟吟的对客厅众人说道:“稀客总算到了,咱们就不必再等下去,就此开宴吧。诸位请随我下楼,咱们一起去迎四公子和张大人的千金。” 一番虚言客套,其他众人都站起身来,跟着林肇仁一起出了客厅往楼下去。 袁肃刚刚起身,忽然眼角晃动了一下,抬眼仔细看去时只见坐在角落里的吴光新正盯着自己。他意识到吴光新是有话要说,于是故意迟疑片刻,让其他人先走,自己则等着吴光新一起走在最后面。 “梓镜兄,真正是没想到你变化如此之大,才半年的功夫,你已经贵为堂堂护军使了。”吴光新两步来到袁肃近前,笑容持重的说道。 “自堂兄言重了,我之经历纯属机缘巧合,本无半点建树,如今心中愧余不及。”袁肃客套的说道,他对吴光新的笑容有点反感,那笑容就颇有一种“文人相轻”的意思。 “人生在世,若是没有一点机缘巧合,干什么事都不容易的。无论如何,小弟我还是要恭喜梓镜兄一步登天。说来梓镜兄是大总统的侄子,我姐夫也是大总统的心腹,你我也算得上是一家人嘛,对不对?”吴光新开怀的说道。 “此言甚是,即便没有这层关系,你我同窗一场,又岂能是外人?”袁肃故意这般说道。 “有梓镜兄这句话就足够了,今后你我可要互相提携呀。”吴光新哈哈笑着说道,说话的意味俨然是与袁肃平起平坐似的。 袁肃多少还是察觉到吴光新的傲慢之处,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自己在学堂学习的这些年对吴光新是有一些了解的,但凡有身份背景的人难免不了会养成鼻孔朝上的习惯。更何况,以段祺瑞日后的权势,吴光新的仕途必然一路坦荡,彼此相互照应未尝不可。 就这样,在林肇仁的引领之下,一众人走下楼梯来到一楼大堂。 此时的大堂早已是一派灯火辉煌,唱片机播放着最流行的歌曲,依着墙壁摆放的餐桌上早已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点。仆从们举着盛有高脚杯的托盘到处穿插游走,厨房里还在不停的往餐桌上传递菜肴。 保定三所学校应邀到场的学员、教员人数可不少,粗略的算去也有两百余人,大堂上站了一些人,阳台、小厅以及屋外走廊上都能看到宾客的身影。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着红酒闲聊家常,或有教员引荐其他学堂的学员前来认识,或有其他学堂的学员主动过来攀谈,气氛显得很热闹也很和谐。 当林肇仁等人下楼后,宾客都知道要正式开宴了,很自觉的便收敛了谈话声音,大部分人也都把目光转移到林肇仁身上。 林肇仁穿过大堂来到大门口的院子,将刚刚从马车上走下来的袁克端、张涵玲二人热情洋溢的引进了屋内。他站在大堂正中央,高声的提示周围安静下来,有下人赶紧去关掉唱片机,直到整个大堂安静下来后,他才郑重其事的将袁克端和张涵玲做了介绍。 袁克端是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从容的面对众宾客的掌声欢迎,就好像是自己应得的。 倒是张涵玲置身于众目之下,多少有几分拘谨和羞涩,身子不由自主的靠向袁克端,脸上的笑容很是腼腆。 一轮掌声过后,林肇仁宣布宴会正式开始,唱片机再次响起音乐,早已预备好的五人乐队也到花园里奏响了乐曲,一切犹如时光倒流一般,场面立刻又恢复了热闹的状态。 袁肃先与之前步科的同窗们一一打过招呼,与交情不错的几位同窗还特意多聊了几句,随后又去跟袁克端、张涵玲说了一会儿话。只不过袁克端总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对袁肃的话时理时不理。为了不碰一鼻子灰,袁肃并没有留太久,很快错身离去,继而又在人群里找到了胡龙骧。 在胡龙骧的带引下,袁肃先找到了袁绩熙。正好袁绩熙与同科的几位同窗闲聊,胡龙骧在介绍完毕袁肃后,这几位辎科的学员都很客气。袁肃先随意的与袁绩熙闲聊了一些话,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前邀请袁绩熙能到第一混成旅就职。 袁肃本打算直接许给袁绩熙一个重职,可考虑到还有其他人在场,所以还是含蓄了几分。他是故意没有单独的找袁绩熙谈话,自己很清楚经过预备大学堂培养的学员就算不是人才,也差不到哪里去,若是能趁机招揽更多人来投,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袁绩熙仅仅是知道袁肃这个人,然而以往在学堂里时二人并没有太多交情。 对于袁肃突如其来的邀请,袁绩熙不得不感到诧异,但内心深处却深刻的认识到这的确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袁肃的毕业策论早已在学堂里广为流传,他读过这两篇策论之后,或多或少是能感受到对方实事求是的精神。 反正他对昆明警备司令部的勤务长一职并没有太大兴致,越是涉及到军中物资,越是会有中饱私囊的恶迹,自己期望的是能掌权而整改,从基层开始肃整军纪军风。在这一点上,他的想法与袁肃不谋而合,都是认同从小事、从实际的事一步一步来办。 一番谦虚推让,他并没有立刻答复袁肃。 ------------------ 【求点收藏,求点红票,求点关注,求点打赏。努力努力加油加油!谢谢诸位大大的支持!】 第66章,突来冷言 袁肃也没有太过心急,更何况倘若对方真的一口答应下来,反而还会让自己觉得另有蹊跷。他最后告诉袁绩熙不管什么时候想通,大可发一封电报到滦州来,自己随时欢迎其到来。 饮过一杯红酒,袁肃与胡龙骧便辞了袁绩熙这边,转而去寻董政国。 在袁肃和胡龙骧走后,适才与袁绩熙一起的几位同窗立刻围过来打趣。 “一卿,你什么时候与袁护军走的这么近了?” “是啊,是啊,以前可没见过你们怎么往来呢!现在可好,人家指名道姓要请你第一混成旅任职,要知道第一混成旅可是第二镇麾下,今后必能前程似锦。” “别瞎说,以往在学堂里我与他并无交情,恰才你们都看到了,还是胡总办来做介绍的。” “这么说,应是胡总办向袁护军举荐一卿兄了。” “可能是吧。” “呵呵,不管怎么说,袁护军是大总统的侄子,离校不过半年的时间就成了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今后一卿兄追随左右,少不了能飞黄腾达。” “到时候可万万不要忘记提携一番兄弟们呀。” 袁肃和胡龙骧找了许久,总算在后花园边角的走廊上找到了董政国。 董政国是插班生,在预备学堂学习的时间并不久,再加上因为被原籍部队拒绝接收而名声不好,平日里并没有结交什么朋友。这次联谊会他原本并不打算参加,只是生平喜欢喝酒,在学堂里可没有机会,只好借这个机会来解解馋。 沿着边角走廊来到董政国面前时,董政国独自一个人坐在一张小茶几后面,小茶几上已经搁了好几个空酒杯。他的脸色微红,正盯着不远处的石林发呆,虽然听到一边有脚步声传来,可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赞熏,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胡龙骧上前一步打了一声招呼。 “哦,原来是胡总办。没什么,躲起来偷偷喝酒呗。”董政国不慌不忙站起身来,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用带着山东的口音直接说道。 “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正是我们学堂最近热议的袁梓镜袁护军。”胡龙骧煞有其事的将袁肃做了介绍。 “在下是认的袁护军的,有礼了。”董政国似有几分迟钝的向袁肃行了一礼。 “袁护军特意有事找你商量,来来,大家都坐吧。”胡龙骧笑着招呼二人坐下来。 董政国显得有一些不自在,再加上他脸上本就有酒色,一时间显出一种憨态。 袁肃仔细打量了一番董政国,虽然对方穿着整整齐齐的新式军装,可浑身上下散发着难以掩饰的土气,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轻易辨出是一个乡下人。他没有任何歧视的意思,相反觉得乡下的人才更实诚、更淳朴。 “不知袁护军找在下有什么事呢?”过了一会儿,董政国问道。 “赞熏兄势必是有心报国之人,只可惜时运不济,没想到终究闹出一场这么大的误会来。我袁肃说话不喜欢转弯抹角,所以得罪之处还请赞熏兄包含。”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 一提起这件事,董政国顿时晦气上脸,沉闷的叹了一口气之后,他一言不发的抓起了茶几上还剩一半红酒的酒杯,一仰头将半杯红酒全部倒进了肚子里。 “有志者事竟成,此次我来找赞熏兄不为他事,就是希望邀请赞熏兄到我第一混成旅任职,不知道赞熏兄意下如何?”略略等了一会儿,袁肃拨云见日的说道。 “袁护军竟然要请在下去你那里任职?可是,难道袁护军没听说过……” 袁肃知道董政国说的是其自己的名声,这种以讹传讹的谣言,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于是不等董政国把话说完,他笑着抬起手摇了摇,说道:“一则我相信赞熏兄绝非无德无能之辈,二则我更相信胡总办慧眼识人。如今我麾下第一混成旅初步成形,尚且有许多地方存在缺漏,正是需要招揽许多人才共同创一番事业,希望赞熏兄不要拒绝啊。” 董政国性子敦厚,面对袁肃突如其来的邀请着实有些无从适应,要知道他这些年因为被原籍巡防营辞拒之事弄得心力憔悴,更是惹得一身非议,以至于今时今日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对于胡龙骧的推荐和袁肃的邀请,他打心底是没有不愿意的,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 “这……真是有劳胡总办引荐,政国感激不尽。也多谢袁护军的邀请……” “莫不是赞熏兄还有其他想法?若一时无从决断也无妨,前途同样是为人生大事,赞熏兄可以再仔细斟酌考虑一番,不急一时。我明日即会返回滦州,赞熏但有任何想法,皆可请胡总办代为联络,即便赞熏兄不愿意屈居我之下也不要紧,我代开一封介绍信,引荐你到第二镇其他部队任职也无不可。”袁肃在情在理的说道。当然他最后所说的代开介绍信,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的客套话。 “哪里的话,承蒙袁护军器重,董政国何德何能,岂敢再挑三拣四?在下愿在袁护军麾下尽效犬马之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董政国连忙表态的说道,他的心思没有袁绩熙那么复杂,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哈哈,赞熏兄果然是爽快人。如此再好不过,你只需收拾好行囊,其余之事我与胡总办会为你安排妥当,等学堂这边忙完之后,你即可直接到滦州来报道上任。”袁肃笑着说道。 “多谢袁护军了,唉,我董政国时运不济,以为这一辈子算是彻底认栽了,没想到今日遇到贵人相助。袁护军的知遇之恩,胡总办的教育之恩,我董政国没齿不忘。” “说这些话就太见外了,你我同窗一场,自然应当相互照应、相互帮助才是。” 听到袁肃说出“同窗一场”四个字,董政国打心底里更是感动不已。严格的说他根本不是预备大学堂的学员,甚至正是因为这种复杂的身份,才导致自己无法融入预备大学堂当中。而当初在速成学堂的同窗,如今早就返籍上任了,他则成了格格不入的孤零一人,愈发徒增了一种无立锥之地的伤悲。 现在袁肃不仅给自己一条出路,还毫不介意的把自己当同窗一样对待,这当真是恩情并重,自己岂能不感动? 正当董政国打算开口再谢时,不料走廊另外一边冷不防的传来一个揶揄的声音。 “梓镜兄,你竟对这种人以同窗相称,岂不是自降我们学堂的门楣吗?” 袁肃、胡龙骧、董政国各有不同脸色,三人齐齐的寻着声音方向望去,只见说话的人竟然正是吴光新,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过来的。跟着吴光新左右的还有几位学员,除了周卫光之外,其余几人都是平日以吴光新马首是瞻者。 第67章,推心置腹 董政国顿时气愤不已,他素来与吴光新没有任何瓜葛,正所谓井水不犯河水,背后嘀咕自己就罢了,现如今居然当着正面说出这样刺激人的话,换做是谁都沉不住气。 他捏紧拳头作势要跃起来,不过就在这时一旁的袁肃却伸手拦了一下。 袁肃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转向吴光新等人,带着和气的笑容说道:“自堂兄,你这话有些过分了,古言有云四海之内皆兄弟,更何况赞熏兄在学堂这么多时日,何必要在乎文文本本上的资质呢?” 吴光新同样笑着,不过他的笑容却饱含冷嘲热讽,继而说道:“梓镜兄,兄弟我是真真弄不明白,学堂这么多正经八百的同窗,为何你偏偏要去这种人走的近?” 胡龙骧察觉到气氛不对劲,连忙站起身来圆说道:“大家都少说一句,今日是联谊会,为的就是增加彼此的友谊,可不是让你们口角。” 袁肃心境很宽,自是不会让吴光新说两句就沉不住,他依然保持着脸上的淡笑着,说道:“我与赞熏兄走的近,似乎与其他人无关吧?若是自堂兄喜欢此处清静,那就让给自堂兄等人好了,我另寻他处就是。” 吴光新啧了啧舌头,脸上满是一副轻蔑之色,阴阳怪气笑道:“我本以为梓镜与我们是一类人,万万没料到会是如此这般。” 第73节 此言一出,不仅董政国怒不可遏,就连胡龙骧都觉得实在太过分。 袁肃脸色渐生变化,他早先就看吴光新不是一个痛快的人,对方现在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着实让人心头生恨。冷笑了一声之后,他没好气的说道:“我且问自堂兄,你是哪一类人?若我没猜错,在自堂兄看来但凡家中有关系者当属于一类人,对吗?” 在场的众人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本来投戎从军或多或少是有骨气有尊严,很多人最看不起的就是没有真本事,只靠家中关系混日子的人。吴光新虽然的的确确是这个意思,但他也很清楚有些话不能说的太透彻,相反袁肃的话却硬生生的揭穿了这一点,一下子让吴光新认可不好、不认可也不好。 “之前你所说的话,我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唯独你刚才的话简直让我痛心疾首。岂不说大家都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只说咱们同一无屋檐下面生活这么些时日,放在你眼里他们却是另外一类人,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等吴光新开口,袁肃再次声色俱厉的斥道。 “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你又何必装模作样。你也不扪心自问一下,才出学堂没多久就能当上护军使,就算你是天才也断然不至于有这般越级升迁的能耐。”吴光新被袁肃训的有些罩不住颜面,当即强作愤慨的回应道。 “我袁肃有没有能耐轮不到你来点评,我承认我这护军使得来的并不是光彩。但我犹有自知之明,而你,连学堂都未正式踏出就已经仗着自己有几分背景挤兑同窗,你可有扪心自问?”袁肃义正严词的回驳道。 “好,好你个袁肃,我有心与你示好,你却把我的好心当驴肝肺。我算是看透你了。”吴光新一时无言以对,只好强词夺理的说道,借着大嗓门来稳定自己的形象。 “彼此彼此。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想再跟你说话,请自便。”袁肃冷冷的说道。 “哼,我们走着瞧。”吴光新恼羞成怒,恶狠狠的瞪了袁肃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他在心里深深记住了今天这一幕,自己本想与袁肃讨好,却不期反倒被对方当众羞辱。这一下可好,袁肃当了一回正面人物,而他竟成了小鸡肚肠、傲慢狂妄的反面人物。这一个仇一定要报,从今日起必与袁肃势不两立。 等到吴光新一众人离去之后,袁肃情绪依然有几分激烈,一方面是觉得吴光新太可恨,另外一方面则是要在董政国面前表现出义愤填膺的姿态。 胡龙骧叹了一口气,劝慰的说道:“袁护军切莫放在心上,只怕吴自堂是喝醉了,才会说出这样过分的话。同窗一场,可不要闹得大家都有矛盾才是。” 袁肃缓缓的摇了摇头,表情十分严肃,说道:“胡大人,学生虽是大总统的侄亲,但从始至终都不觉得自己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学生与大总统的关系绝非是利益和便宜,在其他人的心里是什么想法我不知道,但在我心里的想法这份关系恰恰是一种责任。” 胡龙骧深为感叹,连连点头赞许的说道:“梓镜有这样的觉悟,当真是让人欣慰。大总统能有你这样的亲戚,只怕同样会引以为傲。” 董政国将袁肃的一言一行都听得仔细,袁肃为了自己一个“人人不待见”的粗人而与吴光新反目成仇,这是多么厚重的信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到袁肃面前,郑重其事的行了一个抱拳礼,大声的说道:“袁护军仗义执言,让在下感激不尽。无他,今后在下愿为袁护军牵马架鞍,以死而报袁护军赏识之恩。” 袁肃连忙虚扶了一把,说道:“言重了,言重了,今后你我同心协力,好好干一番大事业,倒是要让那些鼠辈知道什么叫狗眼看人低。” 董政国哈哈大笑,连声应诺道:“正是,正是。” 袁肃没有待到宴会结束,在与胡龙骧、董政国饮了两杯红酒之后,便寻了一个借口退场。临走之前,他再三向胡龙骧表示感谢,又重申了前几日在德盛斋的话,往后但凡胡龙骧需要帮忙之处,自己绝对不会推辞。 又与林肇仁、袁克端、张涵玲三人一一告了一声不是,袁肃带着杜预和警卫员就这样悄然离去。明日他会启程返回滦州,火车是上午的班次,所以回到总督府后还要打点一番,跟张府的人提前道别一声,以免明日早上还要另外叨扰麻烦。 第68章,返回保定 六月二十八日清晨,从保定开往关外的火车停泊在滦州车站。 袁肃、杜预以及另外四名警卫员从普通车厢中走了出来,孙德盛带着几名随员在站台上早已等候多时。做为袁肃的第二副官,接站的任务孙德盛自然责无旁贷,在看到袁肃一行人走下火车后,他赶紧快步迎上前来。 “大人,一路辛苦了。”孙德盛寒暄的说道。 “此去保定前后有十多天之久,滦州可有发生什么事故吗?”袁肃直截了当的问道。 “一切都安好,只是有一些事情还等着大人来亲自定夺。”孙德盛说道。 即便孙德盛不说,袁肃心里也很清楚是什么事情,身为东直隶护军使他自然对辖区内的公务有所惦记。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往车站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向孙德盛了解哪些事情比较急着要处理。 就袁肃最挂记的两件事,其一是与雷诺森正式开展合作会商,其二是第一混成旅的整训。 事实上这两件事多多少少是有递进关系,只要能与雷诺森签订了合作协议,得到英国军事顾问和武器装备的补充,之后的整训不仅可以进行的有名有堂,同时还能提高整训的素质。 孙德盛告诉袁肃,在袁肃离开滦州的这段时间里,雷诺森前后来找过两次,约谈合作的具体时间安排。雷诺森并非很着急,只不过因为不知道袁肃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在第一次来过之后又来了第二次。 袁肃点了点头,直接让杜预和孙德盛记下来,明天就请雷诺森到旅部大院来,最好能赶在这个月之内就开始正式的会谈。 出了火车站,尽管孙德盛备好了马车,但袁肃却没有乘坐,火车站到旅部大院也就几步远,根本用不着任何交通工具来代步。转道离开火车站前的小广场时,孙德盛又向袁肃提及了另外一件稍微很麻烦的事情。 “什么麻烦事?”袁肃凝神问道。 “是关于洋人在南郊开矿的事,因为矿场的建设,引起了附近周边农户的不满,前些时日还有农户聚众到政府大门前抗议,险些发生冲突。另外还传闻矿场的工人无故殴打上山的农夫,虽然并没有找到受害者,可就怕这件事会越闹越大。”孙德盛语气惆怅的说道。 “矿场建设怎么会引起周边农户的不满?矿场不是在南边的野山吗?那里既没有农地也没有果林,怎么会碍到农户什么事!”袁肃皱着眉头说道。 “话虽是如此,不过那座山的北边是一片坟地,许多农户的祖坟都位于那里。坊间传闻矿场的开采会破坏风水,扰的祖先亡魂不得安宁,所以才引起了这番事故。”孙德盛煞有其事的说道,说完之后有几分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这不是瞎胡闹吗?”袁肃有几分生气的说道,不过随即又渐渐恢复过来。他可以不相信迷信,可是对于这个年代绝大多数老百姓们来说,这显然是根深蒂固的想法。自己不可能妄想在短时间之内让民智提升,但摆在眼前的问题也不能不去解决。 “大人,您看这件事该如何是好?” “过几天我去找政府的王大人谈一谈,想办法大事化小。” “也只好如此了。” 回到旅部大院,陈文年、何其巩等人都在大门口等候。 袁肃没有顾得上休息,他让杜预先去营楼准备一下会场,自己打算召开一次会议。 这次会议并不算正式,仅仅是听取各部长官汇报自己不在滦州这段时刻所发生的事。关于与雷诺森的会谈,全军整训计划,以及各团各营的物资补充等等,他都在这次会议上做了进一步的安排。有了交代,陈文年、何其巩、郭文远等人心里就有了谱,之后也就能按部就班的开始布置下一步。 除了这三件事之外,陈文年向袁肃汇报最新的人事安排,主要是在各县增派督税特派员,负责调查每一季各县政府入税的详细账目,避免各县出现少报、漏报、谎报等情况。当然为了避免特派员与各县同流合污,陈文年不仅制订了严格的轮流制度和惩罚制度,特派员贪赃枉法则加倍受罚。 何其巩也汇报了随营学堂最新的进展,因为随营学堂不在是给滦州一处部队做培训,而是要涉及到整个第一混成旅三个团的人数,所以学堂规模和建制有必要扩大。他已经在旅部大院对街的一个胡同里租下了一座小宅院,决定将这座小宅院设置为临时的学堂。 今后但凡从是昌黎、唐海、乐亭三县前来报道就学的军官,不仅有了固定的学习场所,甚至还可以就在这座宅院里住下来,直到完成所有学业之后再返回本部,省的路途遥远来来往往极为不方便。 袁肃对此没有任何异议,他早先已经再三对何其巩强调,随营学堂方面的一应事务皆由何其巩一人全权负责,不管是经费还是人力物力,都不需要来找自己批示。 最后,郭文远简单介绍了预备役司令部的情况,昌黎县预备役司令部大后天正式挂牌成立,招募民壮的工作进行的有条不紊,预计七月三日就能开营训练。 他目前主要的工作,除了应付滦州预备役司令部第三期民兵的招募、训练之外,还要兼顾在唐海筹备预备役司令部的事情。只不过因为经费有限,唐海、乐亭两地又不像滦州、昌黎那么富庶,所以一切工作都只是前期筹划而已。 袁肃知道这是郭文远的职责所在,不过他也没有太过着急将预备役制度全面普及化,眼下连第一混成旅都做不到物资齐全,哪里还有多余的资源供应到预备役上面? 郭文远还提到五天前高顺来过一趟旅部大院,说是专程来找袁护军。袁肃自然是记得自己亲自去城北棉纺厂找高顺谈话的事,想来高顺是遵循承诺来做出答复。 “高建阳可有说什么吗?” “没有,他得知大人您不在之后就走了,说是等大人回来之后再来拜见。” “行了,我知道了。”袁肃微微的点了点头。 第69章,实业之想 这次会议的正事都已经谈完,不过袁肃没有急着散会,而是顺带的又提了提法国人在南郊开矿的问题,不管怎么说老百姓的心理是要照顾的,决计不能让这件事越闹越大。 他下令让赵山河亲自带一队人前往矿场,彻查关于近日矿工殴打农户的传闻,若是真的那就严惩凶徒,若是假的也要把造谣生事者揪出来。彻查的过程大可高调一些,让所有人都知道官方对这件事的重视,多多少少可以安抚一些人心。 交代完毕这件事,他又轻描淡写的提了提自己已经联络到两位同窗,其中一人已经答应来投第一混成旅,到时候的具体安排会另外通知。为了不让这些老部下们胡思乱想,他还特意暗示的一些话,表示自己的同窗会按照程序入职,从基层开始做起,断然是不会因为与自己有同窗关系而得到优待。 中午略作休息,考虑到明天还要跟雷诺森会谈,袁肃只好在下午的时候就前往滦州政府去见王磷同。哪里知道刚刚派人快马先去王磷同那里通报,袁肃本人还没动身,没想到王磷同却主动来到旅部大院登门拜访。 王磷同自是有头脑的人,他得知袁肃今日方才由保定返回,不管有没有要紧事汇报,都应该遵循礼节前来接尘迎风才是。更何况,前些日子洋人那边确实出了一些故事,他深知与洋人打交道要小心谨慎一些,因而才赶来找袁肃商谈。 既然王磷同不请自到,袁肃索性省了一些心思,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见了对方。 进了门之后,王磷同一边行礼,一边嘘寒问暖的客套。袁肃也算是了解王磷同老油条的脾性,同样笑呵呵的跟着客套了一阵。 不过就在二人坐定之后,不等茶水端上来,袁肃便开口说道:“适才我本打算前去拜会王大人你,没想到王大人却先我一步过来,真是巧得很呐。” 王磷同笑道:“岂敢有劳袁大人上门,袁大人旅途归来,下官理应主动前来拜问。” 袁肃挥了挥手,脸色正经的说道:“不说其他闲话了,我本打算找你谈一谈关于矿场的事情,我才离开十多天的日子,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王磷同早就料到这件事必是瞒不住,他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都是一帮刁民以讹传讹、聚众闹事,就在大前天的时候,还险些冲到官府去了。在下的意思,重典以儆效尤,但这件事终归还是要先请示袁大人,所以这段时间一直踌躇不已,就盼着袁大人早日归来主持大局呢。” 袁肃冷冷一笑,说道:“重典以儆效尤?怎么说,咱们胳膊肘还真得往洋人那边拐了?” 王磷同怔了怔,难不成这件事袁大人还要偏袒那些刁民?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支支吾吾好一阵,脸上都快憋出颜色来了。 “好歹咱们是中国人,洋人来咱们这里投资,终归是会让他们占便宜。如今这件事虽然还未闹大,但未必就不会闹大,你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又当了这么多年的父母官,‘民为重’的道理你应比我更懂才是。”顿了顿之后,袁肃继续说道。 “袁大人爱民之心,在下甚是钦佩。但刁民不可纵容,一日纵容,百日刁难,民可治而不可宠呀。”王磷同言辞恳切的说道。 “废话,老百姓捐纳役征,他们出钱出力供着政府百官,难不成还不准他们提点意见?刁民确实不可宠,可你怎么知道这些闹事的民户都是刁民?有因必有果,向来没有空穴来风之说,这件事要严查,也要善待。”袁肃字正腔圆的说道。 “那,那依袁大人的意思,这件事当如何处置?”王磷同思想观念当然跟不上袁肃,他虽然不赞同袁肃的话,但却不能不服从袁肃的命令。 “你这些时日抽空去与洋人谈一谈,让他们花一些钱来了却这件事,也用不着多少钱,意思意思就好。”袁肃轻描淡写的说道,他眼下能做到的也就仅仅是这一点,也算是让老百姓们多少尝到一些好处了。 “这……万一洋人不愿意呢?”王磷同颇有担忧的说道。 “能花的了多少钱?每家每户给个几块钱,那附近几个村庄加起来不到一百户人家。倘若洋人真不愿意花钱息事宁人,那就说明他们心里有鬼。”袁肃没好气的说道。 “是,是。在下知道该怎么做了。”王磷同连忙点头应道。 “另外,说到实业,咱们滦州一定要做到表率作用。按照我之前做出的指示,滦州在轻工业方面一定要有所突出,官办也可,民办也可,官办民营亦可。你身为民政长,想必也希望辖下能有所发展,所以你一定要以身作则,好好带好这个头。”袁肃一时有感的说道。 虽然他上任护军使前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但做为一个年轻人,心中总会有几分急于求成的念想。更何况他很了解这个年代的官场质素,若不抓紧一些催促,只怕一年半载都出不了任何效果。 “袁大人所言极是,不瞒您说,这件事在下一直在跟进,相信等到矿场正式开工之后,一定能带动我们滦州工业突飞猛进的发展。”王磷同连忙说道。 袁肃心知肚明王磷同的这番话只是敷衍了事,恰好他在保定那段时间心里有一些构思,眼下回到滦州正好可以尝试着落实下来。 略作思索之后,他不疾不徐的对王磷同说道:“我有一个想法,我打算自己出资办一个厂,若是王大人有兴趣不妨一起合伙。”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拉王磷同来出资。他本身根本没有多少积蓄,自己要办厂无非是向银行钱庄借贷,又或者找张举人家帮忙,但这最多只能占一部分,另外一部分的解决办法就是当股份给盘出去。 为官者经营一些买卖根本不是什么稀奇之事,更何况还能利用职务的便宜来谋取最大的利益。王磷同当然不会怀疑袁肃的初衷,不赚钱的买卖谁会去做?哪怕因为袁肃的为人赚得少那也是赚,他追随袁肃有一些时日了,早已习惯了细水长流的甜头。 当即,王磷同显出一副热情洋溢的面孔,忙不迭的问道:“袁大人有心亲自推动滦州实业,实乃滦州之福分。连袁大人都鼎力而为,在下又岂能无动于衷?敢问袁大人可有盘算好经营什么样的产业?” 袁肃直言道:“我打算开办一家硫磺加工厂,生产一些工业硫磺和药用硫磺。” 王磷同微微露出几分疑惑之色,似是喃喃自语的说道:“硫磺?这……这样的货品能销售到哪里去呢?”归根结底,他对商贾之事并不了解,不过自己倒是相信袁肃肯定不会是一时兴起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袁肃说道:“销路自然不是问题,滦州这么多商行,难不成还没有销售的路子吗?再者咱们滦州离天津不远,即便这里没有路子,托人运到天津去还怕卖不出去?” 王磷同恍然的点了点头,他为官这么多年,在直隶还是有一些人脉关系。做生意就是做关系,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再加上袁肃这位“大总统侄子”的名号,广开门路根本不成问题。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次做亏了,他也不是很在乎,权且可以当作是讨好袁肃。 “袁大人打算几时开始筹备呢?” “今日只是与你提一提这件事,具体安排还需另外再议。不过,我倒是希望能尽快办成此事。”袁肃若有所思的说道。 “不管袁大人何时筹备,届时但凡派人知会一声,出资出物,在下必不会有任何推辞。”王磷同煞有其事的说道。 “王大人真是有心人,那我就算你一份了。”袁肃笑着说道。 又聊了一些其他的政务工作之后,王磷同便起身告辞离去,袁肃一直将王磷同送到楼下。 第74节 办硫磺厂一事的的确确不是一是心血来潮,早在半年前从张作霖那里订购弹药的时候,袁肃心里就已经埋下了一些念头。前段时日在保定总督府时,他每日都与张府亲戚来往,顺带也结识了不少地方官僚、大豪绅财主之类的人物,愈发萌起了置办个人产业的意愿。 袁肃对第一混成旅的处境很清楚,说到底他和他的部队都还很穷,四个县的税收仅仅只能维持现状,更何况到第一次报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自己决不能在经济上出现梗塞。他并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人若没有一点野心,迟早都会受制于他人。 置办一些产业,不仅可以发展地方实业,还能额外增加一批收入。只要手里掌握了财富,再扩充势力的时候就能得心应手,不至于还要估摸着跟洋人勾结。 之所以办硫磺厂,是因为硫磺是制造火药的必备之物。 袁肃早就想拥有一所私人的军工厂,当然以目前的情况还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只能按部就班一步一步的来。现在办硫磺厂大可把硫磺销售到其他军工厂,又或者加工药用硫磺。等到有一定资本之后,再想办法或秘密或合资或通过正规渠道等等,把硫磺厂转变为一所专门生产子弹的军工厂。 在这个年代里,子弹是属于快消品,而且不用像生产枪械那么麻烦,几十人就能形成一定的生产力。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用不了多久这座军工厂还能生产其他军用品。 第70章,正式会商 第二天晌午的时候,政府招待所派来一名听差到旅部大院,通知下午的时候雷诺森会前来拜访。昨天袁肃在回到滦州之后,就已经让杜预去联络雷诺森。对于协商合作的事情,双方的心态都很迫切。 中午稍微做了一下准备,到下午一点半钟刚过,雷诺森便乘着一辆马车来到旅部大院。 这次雷诺森并不是一个人,随行的还有另外两名上了年纪的英国人。 在办公室见面之后,雷诺森向袁肃做了正式介绍,这次他特意请来了济南领事馆副领事理查德·汉诺森,以及领事一等秘书汉克·阿尔弗雷德。袁肃很客气的与这两位英国驻济南领事馆的官员握手问好,只不过心中还是有几分芥蒂,他分明记得雷诺森上次表示,将会请来济南领事馆领事亲自前来与自己会谈。 不过无妨,好歹是英国外交机构的官方人员,只要能正式合作条约能够生效即可。 这次会谈袁肃并没有聊的太多,仅仅是表示希望尽快进入会商阶段,同时也期望英国能尽可能开出更优待的条件。 理查德副领事表示只要条件许可,明天即可正式开始会商。不过在正式会商之前,他倒是向袁肃确认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比如海岸线的投资范围,再比如袁肃能提供保护到什么程度,又比如中国军方如何确保英国商人的利益。 对于这些问题,袁肃自然都有想过,英国人给予如此有厚的条件,需要的无非就是一个保障。他很郑重的向理查德回答,只要英国商人遵法守纪,不做出任何过分的事情,自己一定会竭尽所能保障他们的人身安全以及产业安全。 保障洋人的人身安全是出于基本的国际惯例,而保障产业安全则是因为终归有一天,这些洋产业会变成中国产业。 为了让理查德清楚底线所在,袁肃甚至还拿最近发生在南郊矿场的争端做比方,但凡能够花钱解决的问题,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一旦钱不能解决的问题,那自己就会严厉彻查,是谁的过错就追究谁的责任,绝不会有任何偏袒。 这个底线实际上已经很宽敞,哪怕是闹出人命来,只要受害的一方愿意接受赔偿,那么这件事照样可以压下去。 理查德与汉克交头接耳的议论了一阵,随后表示可以接受袁肃这种处事的原则,同时他们也郑重保证,领事馆会负责投资商的行为,绝不会做出任何违反中国法纪的事情。 在谈话的最后,袁肃顺便询问了雷诺森假设合作敲定,英方承诺的武器装备最快什么时候能够送抵滦州。 “袁将军您什么时候需要这批军备?”雷诺森反问道。 “自然是越快越好,我巴不得明天签订合约,后天就能拿到这批军火。”袁肃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恐怕我们没办法做到这么快的速度,按照我们做出的预计,提供给袁将军的枪支大约要有四千支,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而且我们也相信袁将军不希望这件事太过招摇,中国有一句话叫作‘慢工出细活’,这句话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雷诺森摇着头说道。 “那你们最快什么时候能送到?”袁肃再次问道。 “目前还不好说,但我们保证一个月之内可以送来第一批物资。第一批物资里不但包括一千五百支以上的枪械,另外还有配套的弹药、机械设备以及其他合约里规定的赠助物资。”雷诺森不疾不徐的说道。 “总之,尽快吧。”袁肃当然不可能强求英国人怎么样,只要能拿到这批军火即可。 在定下明日上午正式开始会商后,袁肃结束了这次会谈,今天再谈什么都是无益,等明天条条款款送上来才能下定论。他送雷诺森、理查德、汉克三人出了营楼,但并没有送到大门外,不仅英国人需要时间做会商前的最后准备,自己同样要确定清楚的心理底线。 夏至早已经过了,北方的天气越来越热。 就在与雷诺森一行人见完面后不久,滦州的天空渐渐暗沉下来,天边雷声阵阵,不时有白光在乌云里上下窜动。今年夏天来的有些早,还没有到入伏的日子,雷雨便已经隐忍不住的现影现身。无论是旅部大院又或者是城内各区,人们都加快行色往家中赶回,收衣服、关门窗、收摊位的乱作一团。 袁肃本来正与陈文年、赵山河、何其巩三人商议明日与英国人正式会商的事,趁着空闲之时他来到办公室窗边,望着远处咄咄逼人的滚滚乌云,微微皱眉叹了一口气。 陈文年只顾着埋头整理文案,赵山河则在一旁看着,唯独何其巩站起身来走到袁肃身后,打量着天色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入夏的雷雨来得太早,这可不是好兆头。” 袁肃没有回过身来,只是意味深远的说道:“天意不可违,看来咱们的整训计划要稍微推延一阵子了。”他所担心的不是天气,而是英国人给予的资助,只有等一切装备都送到之后,才方便展开整训计划。 何其巩想了想,然后说道:“大人所言差矣,行军作战虽然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可若当真遇到天时不利之际,难不成就此罢兵而退吗?越是艰难的天气,越是要让士兵们磨砺其中,只有这样才能让士兵们真正起到锻炼作用。更何况,天时也是一时之变,总有雨过天晴的时候,大人何必如此这般未雨绸缪呢?” 袁肃知道何其巩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并不是担心天气,同时对在坏天气里进行训练也有相同的观念,只不过既然选择跟英国人走到一块,那自然还是要以英国的军事训练做参照,配合英国装备,让士兵尽快熟悉并且养成一套作战体系。 他没有打算向何其巩解释什么,只是笑着说道:“你说的对,民兵训练照常进行,全军整训也必须做到风雨无阻。” 瓢泼大雨一直连下了整整一夜,直到凌晨时雨势才稍弱下来。 第71章,英式装备 天地之间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颜色,既是乌云也是雨幕。雷诺森、理查德和汉克再次来到旅部大院时,是这天早上九点钟的时候,突然聚变的天气让这些英国人有些不适应,为此还特意多带了几名随员,帮忙打点撑伞。 迎入旅部营楼二楼的小会议室,奉上热茶一番寒暄,继而便在长桌左右分列落座。 雷诺森、理查德等人今天特意带来了两名翻译人员,一名中国人,一名英国人,意在对条款文本进行双重翻译。这次会商前前后后准备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看上去彼此都很隆重对待,事实上到今天这个阶段已经没有太多冗余的繁文缛节。 这段期间英国方面准备好了两份合作协议书的样本,草本早在大半个月之前就已经给袁肃过目,而今天他们带来的一份经过详细调整的修订本。会商的内容没有激烈的辩论,仅仅是对修订本逐款逐条的解释、讨论、再修订,甚至连再修订也只是细微的修改,重要的条款彼此双方心里早已有数。 在这份修订本的条款里,英国承诺提供的武器包括四千支“李·恩菲尔德”步枪,配套子弹四十万发,米尔斯式手雷一千颗,以及租借八挺维克斯式重机枪(英制马克沁)。关于米尔斯式手雷,也就是英军早期装备的菠萝式手雷,在合约里提到只要袁肃麾下有具备生产此类武器的条件,英国可以最优惠的价格转让生产技术和生产设备。 米尔斯式手雷要比现在流行的木柄手雷方便许多,首先一点就是生产上更简便。木柄手雷的木柄需要经过七、八道工序加工才能合格生产,不仅成本昂贵而且杀伤力不如菠萝型手雷。当然,因为菠萝型手雷体积小,在远距离投掷上比不及木柄手雷,而木柄手雷同时采用集束捆绑引爆来增加威力。 总之,两者各有其长也各有其短。对于眼下追求快速发展的袁肃来说,他当然更倾向于菠萝型手雷,这样能大大降低生产成本。而且就满中国木柄手雷配合文盲的现状,突如其来的菠萝型手雷说不定还能造成意外的效果。 关于“李·恩菲尔德”步枪和维克斯式重机枪,袁肃打心底其实不太愿意接受这样的武器装备,简单一句话,英国人的制式装备与中国生产的武器装备太格格不入。早在甲午战争之前,中国就以德式装备为主流,这也是为什么汉阳造步枪能服役这么多年的原因之一。而放眼整个历史,英国和德国大部分时候都是敌对的。 之前袁肃订购的德制mg08式马克沁重机枪,与现在英国提供的维克斯式重机枪虽然都是马克沁系列产品,但也仅仅是枪械原理上一样,然而前者的口径是七点九二毫米,后者的口径是七点七毫米,注定是无法统一配弹。 李·恩菲尔德步枪口径同样是七点七毫米,它的特点就是开创了世上绝无仅有的短步枪理念,枪身长度是介于常规步枪和卡宾枪(骑兵枪)之间,很适合在一定规模的堑壕战中使用。此外,该枪还有两个足以称道的优点,一是双层弹匣供弹,二是采用由詹姆斯·帕里斯·李(jamesp.lee)发明的后端闭锁的旋转后拉式枪机。 闭锁式旋转后拉枪机的特性就是拉栓上膛的速度非常快,配合双层弹匣的十发子弹,可以提供持续并且迅速的火力输出。 然而李·恩菲尔德步枪的所有优点,也恰恰是它所有的缺点。因为特定的枪身长度,使得步枪一旦安装上刺刀就无法精准射击,而且在白刃战中也不如常规步枪有优势,而事实上上在李·恩菲尔德步枪使用历史上,几乎很少有士兵安装刺刀。 双层弹匣与闭锁式旋转后拉枪机,在提供快速输出的同时,也使得交替火力十分困难。毕竟这个年代不像是二十一世纪,士兵可以携带多个备用弹匣。一旦士兵打空了子弹,必须卸下弹匣来装填子弹,比起用弹捎五发子弹一装填的步枪来说,自然要慢了许多。 更何况,射击速度越是频繁,子弹消耗越是快,后勤压力也越是沉重。 不过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袁肃之所以下定决心跟英国人合作,彻头彻脑的更换英式装备,一方面英式装备确实在质量上有优势,另外一方面是他决心利用第一次世界大战,好好的玩一把稳赢不输赌局。 他很清楚,无论是做为一个军阀还是一个政客,要想获得最快速度的发展,免不了是要借助西方列强的资助。他也很清楚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前和战后的局面,协约三国与同盟三国在战前的军备竞争可谓是近乎疯狂的行动,不管是了开战准备还是为了威慑敌方,两边都是抱着宁滥勿缺的态度来办事。 正是因为这种紧张的国际关系,他才能够如此轻易的获得英国的支持。而这场战争最终是协约国获胜,到时候自己也能利用与英国人的关系,从中谋取更多的利益,比如廉价大批购买战败国德国的机械设备、军备武器,再比如向德国倾销食品、衣物等等。 在讨论完这些基本的军备赞助之后,袁肃还额外的向理查德提出了新的要求,那就是希望英国方面能够再赠送四千套铜制头盔。 英国最著名的头盔当属mk2型钢盔,也是被俗称为“农夫盔”的大盘子形状头盔,只不过钢盔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才陆续衍生出来,而现在各国军方压根没有钢盔的概念。如今各国军队的头盔基本上都是铜制,而且仅仅是起到装饰作用。 对于袁肃的要求,理查德等人感到很疑惑,无端端怎么突然想到索要一批铜盔?英国军队目前已经没有在装备这种又沉又闷冬天还冰凉的金属头盔,也只有在特定的场合出于礼仪的需要才会少量使用。 袁肃仅仅解释他想要自己的部队显得与众不同,彰显与英国方面的友谊,同时也是为了表示对日后英国军事顾问指导教练的尊敬。 这番冠冕堂皇的话一时让理查德等人分辨不清,但考虑到铜盔已经是英国军队淘汰的装备,从库房里提调四千顶来送给中国人也无不可。反正对于中国人奇怪的思想,西方人早已司空见惯,于是并没有太计较这些,当场便答应下来。 袁肃要这批头盔的主要目的是用来蛊惑手下,到时候只说这头盔是可以抵御子弹保护头部的装备,任士兵们也不会怀疑什么。实际上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再先进的钢盔也是不能抵御子弹的射击,只能防御弹片或者跳弹的伤害。从近代开始,军用头盔最大的意义就是给予士兵心理安慰罢了。 在这份合约里英国人所获得利益,除了可以任意投资海岸线、受聘担任袁肃的军事顾问、警政顾问之外,还有一些只单方面对袁肃交代的隐性条款。这些隐性条款就是确保在合约期价英国人受到特别惠顾,中方需要承担英方人员的人身安全责任,同时在处理一些律法问题时要优先基于“最惠合作原则”。 在袁肃看来,所谓的“最惠合作原则”也就是变相的领事裁判权,只不过是属于潜规则、不成文条款这样的形式。换句话说,英国人倘若在东直隶护军使辖下做出违反乱纪之事,袁肃应该酌情处理,而不是依法处理。 这显然是不公平的条约,但好在并不是真正的领事裁判权。更何况有得到必然也要有复出,英国人断然不可能平白无故当冤大头。 快到十一点钟时,所有该修改的条文当场都做了修改,袁肃与理查德正式在两份副本合约上签署名记。象征式的交换了合作协议书,又郑重的握了握手,双方总算确立了合作关系。 中午,袁肃邀请理查德等人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酒楼吃饭,午餐过后众人又回到了旅部大院。虽然合作协约签订了,但彼此之间还是要了解执行的进程安排。 理查德表示在未来的一个月之内,会有投资商和技术人员陆续抵达滦州,前往昌黎和唐海等地进行实地考察,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将会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内制订第一期的投资方案,并且逐步展开执行。 而对东直隶护军使辖区内推广警政工作,以及聘齐军事顾问团成员,也会在未来三个月内确定下来。当然,无论是警政顾问还是军事顾问,所有顾问的资料背景都会提前交给袁肃审阅,由袁肃确定聘请的人选和人数。 袁肃这边并没有太多的计划,基本上英国人怎么安排合适,他便随英国方面的意思。 谈完这些话之后,理查德等人没有再在旅部大院久留,他们还要尽快返回济南处理相应的事务,再次与袁肃握了握手便起身告辞离去。 送走洋人之后,袁肃又与陈文年、何其巩等人简单谈了谈。 考虑到英国方面不可能这么快组建好顾问团和送来军备,第一混成旅的整训计划毋须再延期,一切都按照原本计划内的安排来办。至于军备不全,那就先将必要的军备尽快填补上来,至于枪械大可轮流着进行操练。 按照既定的整训计划,七月初就要正式投入训练。这段时间各团各营早已经在积极准备当中,只要旅部这边下达命令,一切都能按部就班的开始。 “就这么决定了,从后天早上开始各团开始整训。”袁肃掷地有声的说道。 袁肃还在保定的时候,何其巩已经制订好了所有整训内容。 无论是新军还是巡防营,如今士兵们最缺陷的地方还是体能。整日无所事事,又是睡懒觉又是不动弹,士兵的胳膊腿早已退化了。这次整训首先要抓的就是体能,而在整训期间还会贯彻一种军令思想,从而在训练的同时还起到肃整军风军纪的作用。 即便在整训结束之后,各团各营依旧要保持每天晨跑和晚跑的项目,偶尔还要进行突击训练,比如深夜紧急集合跑步,又比如临时的小规模演习等等。这些都是视情况而定。 此外,每个月还要举行操行评定的考核,旅部考核团部,团部考核营部,营部考核连部。优秀则赏,不合格则罚,所有考核评定都记录军官档案。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军官以身作则,若是军官都懒散了,还怎么能带好士兵? 军营很多歪风邪气都是出自军官身上,就好比规定每日要进行晨跑、晚跑,有些军官认为这是一件麻烦事,于是每天谎报已经完成跑步,但实际上却没有跑步。 第72章,突发事件 七月一日,第一混成旅的整训正式拉开帷幕。 然而天公不作美,自从上个月月底一场瓢泼大雨过后,阴雨的天气迟迟不去。连续数日一直有雨水,忽大忽小,整个天地之间彷佛再也没有干燥的时候。 整训的第一天,各团各营的士兵全部冒着雨势进行操练,绝大多数士兵心头憋着一股怨气。他们对整训的本身已经感到很不痛快,万没料到连下雨的时候都还要继续进行训练,不仅让人难以理解,更是身心皆遭受折磨。 袁肃从一大早开始,就在第一团各营的训练场地来回巡视,他与所有参加训练的士兵一样,披着一件单薄的蓑衣,雨水透过斗笠的缝隙沿着脖子流进衣服里。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士兵们所身处的困境,可是如果一支军队连这点挫折都没有,还怎么拉上战场作战? 到中午时,他带着旅部众军官巡视各营,对士兵们进行鼓励和慰问。与往常一样,他只要来到军营里面,就与士兵们坐在一起吃饭,士兵们在哪里吃自己就在哪里吃,士兵们吃什么自己也吃什么。 好在一团的士兵大部分都是七十九标出身的旧部,他们都很清楚袁肃的作风,也自然而然对袁肃大感钦佩。也就是经过旅部军官们三言两语的鼓励,很多人立刻恢复了士气,决心咬紧牙关都要完成全部训练。 至于孙德盛的第三营虽然与七十九标的旧部有格格不入的地方,可孙德盛本人却是对袁肃效死忠。因此在训练的过程中,他甚至连蓑衣都没穿,就这样在雨水里来回走动,扯着嗓门敦促自己的部下走好口令。 整个七月上旬也就只有一、两天里没有下雨,然而就连这一两天里也难得见到阳光。 袁肃每天都坚持到各营走动,风雨无阻,有时候还跟着士兵们晨跑。抽空的时候,他还会去预备役司令部看看,虽然自己现在的精力都放在第一混成旅的整训上面,可民兵冒着大雨的训练同样是需要鼓舞。 赶在好不容易出了太阳,袁肃又忙不迭的带着旅部众官僚前往唐海、乐亭,视察第二团的整训情况。一行人在唐海住了两天,每天都到各营走动,鼓舞士兵们坚持训练,还找了几名优秀士兵做为代表典范亲自接见并夸奖。 本打算在第三天继续前往昌黎县,哪里知道晴了没几天的天气再次下起大雨。任谁都感觉到今年的夏天不寻常,如此这般的连续降雨,只怕许多地方又会闹起洪涝灾害。 第75节 只是这些自然灾害不是人能所左右的,更不是袁肃现在所能关心的问题。 在唐海又住了两日,趁着雨水消弱的时候旅部一行人又赶到了昌黎县。 对于旅部高官频频奔走各县视察整训工作,期间与士兵们同甘共苦,还是赢的了不少基层士兵的感动。他们从来没见过当大官的人能有这么用心,可见袁护军使绝非寻常之人。也正是这一股感动,带动了全旅整训的士气和劲头。 就在袁肃一行人抵达昌黎县的第二天下午,滦州忽然紧急转发来一封电报。 电报是发到第三团团部通讯处,通讯员在接到电报之后立刻送到了团长李劲夫手里。 李劲夫先看了一遍电文的内容,当即脸色若有生变,继而连屋外大雨都不顾,匆匆忙忙的奔出团部,冒雨骑马赶往城中袁肃一行人的临时居处。袁肃没有住在第三团团部,而是暂时下榻在县政府招待所,不过离第三团团部离的不算太远。 当一身湿淋淋的李劲夫下马跑进招待所大门时,几名在大堂上值勤的旅部警卫员都露出诧异的神色,其中一人连忙跑去通知杜预。 “袁大人何在?袁大人何在?”李劲夫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急促的嚷道。 “护军大人刚刚从营里回来,现在可能在换衣服。李大人这么匆忙,可是为了什么事吗?”一名警卫员拿了一条干毛巾送到李劲夫面前,顺便问道。 “出了一些状况,是滦州转发来的电文,还请袁大人尽快过目。”李劲夫一边用干毛巾继续擦了一把脸,一边快速的说道。 正说话时,杜预已经从后面小跑着赶了过来。之前警卫员将李劲夫的话简单说了一遍,杜预意识到事态紧急,他让李劲夫先在大堂这里稍事休息,又吩咐招待所的侍从准备热茶,自己又快步往后院去找袁肃通报去。 一大早袁肃就出门前往军营视察,在军营吃过中午饭,这才冒着雨赶过来。他已经把湿透了的外套和外裤全脱了,眼下只穿着一件短衫和夏裤。杜预敲响房门通报后,袁肃连脸都顾不上擦,即可跟着杜预快步赶到大堂。 李劲夫喝了几口热茶,远远看到后院走廊上袁肃走来,连忙搁下茶杯迎了上去。 二人见了面,袁肃正声问道:“李团长,何事如此匆忙?” 李劲夫从口袋里掏出湿了一半的电报单子交到袁肃手里,说道:“这是今早山海关镇守使署发来的电文,适才才由滦州转发过来,卑职接到电报一刻未有停怠,第一时间送呈大人。” 袁肃没有急着说话,他接过电文仔细看了一遍,眉宇间微微蹙了蹙。 在后院的陈文年、何其巩二人听闻到动静,也在这个时候一前一后的赶了过来。见袁肃看完电报之后,陈文年迫不及待的上前问道:“袁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袁肃叹了一口气,神色忧虑的说道:“关外闹饥荒,数万难民涌向关内,山海关镇守使吴承禄担心难民入关会造成大乱,因而拒不开关。可是难民人数众多,已经将铁路都拥堵起来,导致关内关外的交通瘫痪。” 听完袁肃的话,陈文年、何其巩二人皆有变色。 陈文年深沉的说道:“去年咱们从关外开拔进关时,虽有听说部分地区因为各种灾害而歉收,可是也不至于闹到今天有几万人逃荒进关。” 第73章,事前筹划 何其巩摇着头揶揄的说道:“各地官员隐瞒灾情,大事小说,小事不说。再加上国家政局变动,地方豪强与军阀勾结,横征暴敛,鱼肉百姓。天人共祸,自然是要让活不下去了。” 这番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懂,以往有灾情大多是小事化大,争取获得朝廷更多的赈灾款项,然后从中渔利。可是最近两年各省税银被截,国库空虚,连镇压起义都力不从心,更遑论安抚灾民。因而许多地方官员心知肚明,索性不往上报,为自己的官场政绩修饰几分太平,只图他日能够更好的升迁。 反正对于活在领导层次的官僚士绅们来说,闹再大的灾荒他们也不会饿肚子。熬一熬就过去了,老百姓们火里来、水里去业已习惯,毋须大惊小怪。 略略停顿一下,陈文年继而又问道:“大人,那山海关那边发这封电报到我们这里,究竟有何用意?莫不是要让我们派粮去赈济?” 袁肃面无表情的说道:“这倒不是,就算要派粮赈济那也是天津、北京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我们这几个小县。吴承禄在电报提到灾难人数众多,而且每日都在增加,民心十分躁动不安,还曾多次出现损毁铁路、打家劫舍、聚关门前起哄闹事的情况。他担心灾民会失控,数万人的队伍若是强行冲关,关口必难坚守。” 山海关虽然是一个关口,但并不是关上城门就能杜绝关外的交通。既然有铁路线,那就意味着有城墙防御不到的地方。更何况灾民也是民,若是狠下心来向灾民开枪,不仅不好善后交代,更是会遭世人唾骂,到时候上面追究下来,必然是少不了要背黑锅。 “那吴承禄的意思,是让我们发兵去协助他守关?” “他在电文里没有这么说,表面上只是说我第一混成旅是距离山海关最近一支部队,希望我们发兵去协助护关。但说白了,还是担心这几万灾民暴x动,他手下只有六个巡防营,一旦场面失控只怕真会酿成大祸。”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 “可是就算我们去了,又能如何稳定局势?难不成灾民暴x动的时候,我们与吴承禄一起开枪遏制?这简直荒唐,谁下了开枪的命令,谁必成为千古罪人。”陈文年斩金截铁的说道。 “我同意陈大人的话,自古以来灾民如江水河流,需疏导治理,而绝非搪塞堵截。搪塞堵截能有一时之安,却会引去多时之乱。关外灾民的问题,重在如何赈济,而不是如何防范。”何其巩颇有见解的说道。 “这件事吴承禄肯定已经上报到北京,就看北京什么时候批下赈济物资。就算他没有上报,今晚我也会把电文转发到北京。”袁肃有条不紊的说道。 “可是大人,万一……卑职只是说万一……”就在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劲夫上前一步,吞吞吐吐的说道。 袁肃看了李劲夫一眼,有些不悦的说道:“李团长有什么话但管直说。” “是,是。卑职认为,万一灾民真的在山海关外发生暴x动,山海关镇守使无力阻止灾民入关,我昌黎县距山海关不过三、两日的脚程,灾民失去理智,沿途恐有劫掠,到时候我等又该如何自处?”李劲夫有板有眼的说道。 “袁大人,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一旦灾难暴x动,那必然是失去控制的,大批灾民涌入关内,祸患不止。”何其巩语气郑重的说道。 袁肃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同时他也知道李劲夫是担心自己的地盘受到影响。但不管怎么说,饿疯了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山海关那边肯定不能有失。灾民聚在一块尚且容易管理,等到赈灾物资下来后还能统一发放,若是冲关而入,不仅股流四散,更是会贻害多方。 “此事要慎重处理,如今大雨不止,即便我们发兵也步履维艰。这样吧,还是让公台兄受累一下,公台兄你先准备准备,两日之后你带三团的一个营出发前往山海关。一则调查清楚灾民的情况,各方赈济调度的进展,以及吴承禄他本人是如何安抚灾民。二则也为我们后续部队做好接应准备。”袁肃交代的说道。 “也好。”陈文年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卑职一定尽力配合。”李劲夫也连忙跟着附和着说道。 “今晚发一封电报到北京,将这件事转告上去。我明日一早便启程返回滦州,安排接下来的应对措施。若有必要,这次全军整训暂且搁置,不过他日必然还会恢复整训的进程。”袁肃补充的说道。 “大人,这雨还在下呢,看样子明日未必会停。”一旁的杜预关心的提示道。 “大雨又如何,这几天雨里来风里去少了一块肉吗?总之就这么决定下来,你赶紧去安排准备。”袁肃用命令的口吻对杜预说道。 “是,卑职遵命。”杜预不敢违逆,连忙说道。 袁肃一行人从昌黎县返回滦州,是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无论是人还是马,尽皆被雨水淋了一个通透。刚刚走进标部大院,赵山河、郭文远、孙德盛三人已经闻讯赶出来迎接。 山海关镇守使的电文赵山河等人早先已经看过,他们都意识到这件事非同小可,现在袁肃专门赶回来显然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来到马棚下了马,袁肃一边脱掉披在肩膀上的蓑衣,一边向赵山河问道:“北京方面可有来电报?”他昨天晚上在昌黎县将山海关的情况发到了北京,如此这般重大的事件北京方面必然会重视才是。 赵山河微微一怔,继而摇着头说道:“今日早上只收到昌黎县发来的电文,通知袁大人你已经启程返回滦州,除此之外再没有收到其他的电文。” 袁肃沉了沉气,脸色显得很凝重,不过他并没有多想什么,无论是电报线路的延误还是北京方面需要时间讨论,迟上一天两天时间那是很正常的事。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赵山河、何其巩一众人先回到营楼办公室,换一身干衣服,又喝一碗热汤,然而便开始讨论如何应付山海关的灾民问题。 赵山河、郭文远二人都与何其巩的意见一样,认为重要的是在如何赈济,而不是以军队去威吓、戒备这些难民。孙德盛则考虑的还是要以守住山海关为头等要紧的事,毕竟赈济是要看中央政府的安排,他们能力有限,数万人的难民可不是小数字,能保住这些人一日一餐已经是不小的消耗。 袁肃认为两方的意见都很有道理,他不是不想救济这些难民,问题恰恰就在一句“能力有限”上面。数万人规模的逃荒队伍,没有四面八方的支援单凭地方政府根本无力负担。这也是为什么他一下马就询问北京有没有发来电报的原因,只有等到北京的回复,确定中央政府的救济计划,自己这边才能配合着制订行动计划。 不过,既然是需要四面八方的支援,东直隶这边理应还是要出资出力。 他决定明天一早去找王磷同商议这件事,再动员谘议局的一众议员,看看能不能先在本地筹集一批赈灾物资。只要有赈灾物资在手,他带队前往山海关也有几分底气,最起码可以稳定一段时间的难民情绪,支撑到中央调拨赈济下来。 但万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方面是无法在本地筹集到足够的赈济物资,另外一方面是无法支撑到中央政府的赈济物资到来,此外还要考虑难民失控之后的应急措施。 第74章,乱中生财 整个晚上,袁肃与众部下都在讨论这些预备方案,正所谓有备无患,不管这件事轮不轮得到他们负责,但问题就发生在自家门口,多留几手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基本上预备方案都不难计划,唯一困难的一点就是难民失控之后面临的道德抉择。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往大一点来说如果处理的不好,不仅会让北洋政府蒙羞,更会让袁肃这个新上任不久的护军使遭到质疑,往小一点来说大家都是中国人,怎么忍心同胞相残?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最终做出了明确的底线,那就是只针对祸首而尽可能安抚其他流民,最不济也只能进行疏导,将难民的洪流分摊到各地谋生,决不能让这些人聚集在一起闹事。之所以针对祸首,是因为这些平头百姓向来没有主见,失控那就说明必然有人从中挑拨。这个人或这些人也许是一时困苦不已,也许是恶意相向,又也许是其他原因,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能拿他们来开刀,以期杀一儆百的效果。 以一小部分人的死,换来大局的安稳,在这一点上袁肃还是下得了狠心。 次日是七月十九日,袁肃一晚上没有睡着多少时间,天还未亮又彻底醒了过来。心中有所惦记,自然是夜不能寐。简单洗漱之后,他随意找了一件便服穿上,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立刻吩咐杜预准备前往滦州共和政府。 这个钟点,王磷同和政府各部官员尚且都在呼呼大睡。就连政府门口值勤的卫兵们也都是一个个昏昏不振的样子。 然而,当袁肃一行人上前来通报后,卫兵们顿时振作起来不敢怠慢,连忙跑到后院的官邸去通知王磷同。王磷同恍恍惚惚爬起身来,窝着一肚子不痛快漫不经心的穿衣洗漱。 冷水经脸清醒过来后,他又很快意识到袁肃在这个钟点来找自己,肯定是有要紧事,于是匆匆忙忙的赶到前厅来迎接袁肃一行人。 见了面之后,袁肃也没有跟王怀庆客套,端茶倒水之类的功夫全部免去,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了一下山海关被灾民围困的情况。 听完袁肃的话,王磷同脸色怔了怔,继而眉头紧蹙起来,颇有急色的说道:“居然出了这么大的状况,我怎么都没听到任何风声?” 袁肃不冷不热的说道:“我也是前天才刚刚收到电文,如今已经派了一个营的兵力先行去往山海关查探情况。总之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必不会空穴来风。” 王磷同深怕袁肃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他连忙又补充的说道:“说来,我对山海关镇守使吴承禄还算熟悉,之前他是山海关总兵,原本麾下有两万余兵力。后来为了编练新军和镇压近畿周遭的起义,前后抽调了七、八次兵力,今时今日也就只身下数千麾下戍守关口。” 袁肃微微颔首的说道:“山海关本是重镇,只可惜洋人又是修筑铁路,又是划分势力圈,这里已经没有以往那么重要了。” 王磷同接着说道:“就在下对吴承禄的了解,这个人是一个死脑筋,所以才会任由上面逐步削减兵权。不单如此,正是因为他脑筋不会转弯,但凡遇到什么事情,除非是到了万分危急的地步,否则是绝不会往上面汇报的。” 袁肃脸色微微一变,立刻问道:“你的意思,山海关那边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了?” 王磷同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以倚老卖老的口吻说道:“依照我多年与吴承禄的交情,恐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袁肃沉思了一阵,他没有打算痛骂吴承禄,一则是自己管不了这个山海关镇守使,二则严格的说现在也确实不清楚山海关那边的状况。 “且先不管这些,山海关就是直隶省北面的咽喉,要是那里出了乱子,我们这边很快就会被殃及。我在这时辰来找你,就是要与你商议赈灾的安排。” “袁大人打算如何安排?” “电文上吴承禄说是有数万难民困在关口,但这个数字未必尽实,说到要赈济这么多难民,终归还是要靠中央政府的集中调拨。不过这肯定需要一段时间,当务之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中央政府筹备好赈灾物资之前,协助山海关镇守使稳住难民局势。”袁肃郑重的说道。 “袁大人果然周到,理应如此。”王磷同一边点头表示赞同,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从中央政府的赈济物资当中谋取一些利益。 “维持灾民最好的办法,就是要让他们有吃的东西有住的地方。所以我打算先在辖内募集一批赈灾物资,到时候随队伍一起带到山海关。这方面自然需要王大人你来出面主持,无论是滦州还是昌黎、唐海、乐亭,有钱的出钱,有粮的出粮,当然后者最好。”袁肃交代的说道,同时打量着王磷同脸上的变化,他很清楚但凡遇到与钱粮有关系的事,王磷同多少都会有为难的表现。 “这……固然是好的,在下也会竭尽所能去号召大户捐款捐粮。不过……袁大人您是明白人,在下也就不与您拐弯抹角。若是其他天灾人祸倒还好,可若是遇上闹饥荒,许多大户人家都会联合起来囤粮。这囤粮嘛,要么是保证自家有吃有喝,要么是哄抬粮价趁机赚一笔。”王磷同语气凝重的说道。 “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我也不要他们多的,能捐多少是多少!”袁肃严肃的说道。 他对这种发灾难财的做法深为痛恶,只是眼下自己才刚刚站稳脚跟,若是对这些大地主、大资产阶级下手太狠,迟早会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结果。 “袁大人有所不知,若关外真的闹饥荒到如斯地步,只怕许多大商户要比咱们更先了解到实际情况。说到底,他们囤粮哄抬价格自然不是为了卖给小老百姓,因为小老百姓们都饿成这样了,显然也没有钱去买粮食。”王磷同进一步说道。 “你的意思?”袁肃拧着眉头问道。 “他们囤粮的目的就是等待官府下令赈济,到时候把粮食高价卖给官府,官府当中也必然有人跟这些大商户勾结,两边一拍即合,这件事就办成了。所以,在这个时候要让这些大户人家出钱出物去赈济,无疑是让他们断送财路,只怕会很难呐。”王磷同哎声叹息的说道。 “照你这么说,咱们是一分钱都筹不到吗?”袁肃脸色阴沉的质问道。 “若是袁大人下令,各县官府拔出公款,多少还能凑齐一笔款子。至于号召大户人家捐款捐物的话,这么说吧,在下尽量而为,多了那是赚了,少了也没办法。”王磷同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手背砸了砸左手手心。 袁肃冷冷的瞪着王磷同,对方说话的态度彷佛是在讨价还价似的,数万人的性命都命悬一线,居然就没有人把这件事当事,简直是岂有此理。 察觉到袁肃神情的变化,王磷同心中有些发虚,连忙又说道:“袁大人,有些话还请恕在下直言,向来各省灾荒应由本省官府主持赈济,虽说灾民现如今都聚在山海关,可终归都是关外的老百姓,咱们出于好意协助维持秩序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赈济的事还是呈报到上面来负责就好了。” 第75章,赈灾募捐 从道义的角度上,袁肃真想给王磷同几个大耳光,可是从这个时代的政治背景上,王磷同的话又无可厚非。庚子国难时东南四省都提出联省自保,由此可见地域性政治的根深蒂固。理性的来说,他现在确实没有能力去保障这些关外难民们的生存,自己正处于埋头发展的阶段,很多方面已经是入不敷出,哪里还有多余的资源去接济外省难民? 第76节 他之所以对这件事十分重视,关键的一点并不是出于道义使然,而是这件事发生在直隶省的门口。做为刚刚上任的护军使来说,只要能处理好这件事,那就能证明自己名副其实;相反,若是处理不好这件事,那可必然会引起非议。 在能巩固护军使身份的同时,顺便为国为民做一件好事,自然值得多番重视。 深深吸了一口气,袁肃语气由弱渐强的说道:“关外的老百姓那就是不是老百姓了?关外就不是咱们中国的领土?眼睁睁看着数万人困在关口忍饥挨饿,试问王大人,你每天怎么能咽下一口肉、喝下一口汤?” 王磷同哽了哽喉头,他知道袁肃这下是要动真格的了,当即赶紧说道:“大人教训的是,是在下糊涂。请大人放心,但凡您交代的任务,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正好,在下府上最近刚刚准备了一笔两万元的现款,原本是打算用来与大人开办硫磺加工厂,索性暂时先捐出来。” 袁肃说道:“事情要分清楚急缓轻罪,这两万元就先拿出来。到时候我开了厂子,你毋须再另外出资,我算你两万元的干股就是。” 王磷同诚惶诚恐的说道:“瞧大人说的,这万万使不得。赈济百姓,我王磷同也是愿意出一份力的,若是让袁大人一力承担,岂不是让在下心亏、内疚嘛。” 袁肃没有再多推辞,直接说道:“如此也好,你就拿这两万起一个领头,号召各县官员先捐款,至于士绅那边我会亲自去走动。所有募集的款项,就在本地购买粮食,到时候直接告诉那些粮商,就说是我袁肃要购买军粮,让他们给一个合适的价格。” 王磷同欣然的点了点头,赞叹的说道:“这个主意好,这是妙啊,只要袁大人这么一说,谅那些粮商们也不敢乱抬价格。” 顿了顿之后,王磷同又好奇的补问了一句:“不知袁大人打算如何动员那些士绅大户们捐款捐物呢?” 袁肃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打算办一场慈善宴会,请滦州、昌黎、唐海、乐亭四地的大户人家都到场参加。” 在听完王磷同说过这些大户人家囤粮自居之后,袁肃事实上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来要求这些大户人家出资捐款。当然,凭他护军使的威望和大总统侄子的名声,多多少少肯定还是有募集到一笔款子,但就怕这笔款子杯水车薪。 之所以想到办慈善宴会,说到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打算利用士绅阶级好面子的心理,将二十一世纪那一套像模像样的做派借鉴而来,尝试着从心理上来引诱这些财主们多捐一些钱物。不管这个办法的效果如何,只要能让灾民们多维持几天,那这场宴会也就算赚了。 王磷同对“慈善”和“宴会”两个词都不陌生,可若将这两个词合成一个词,那自己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么一回事。他一时迷惑不解,又怕惹上孤陋寡闻的嫌疑,扭扭捏捏好半天才说道:“袁大人的办法果然妙的很,不过……袁大人打算如何办这场慈善宴会呢?” 袁肃讳莫如深的说道:“这件事你就不必操心了,等我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自然会交代你来办一些事情。眼下,你首要之事还是先从官僚开始募集赈灾款项,同时把我的意思散播出去,让外面先有一个底。” 王磷同点了点头,说道:“在下明白,在下今日之内便办妥所有事。” 袁肃在王磷同府上简单吃了一些早点,然后便匆匆告辞离去。既然山海关那边已经告急,那在今天之内自然要办好很多事,按照他的预想最好明天中午就举行一场宴会,不过邀请的人数过多,除了滦州之外还有昌黎、唐海、乐亭三县,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应邀到场。 这件事只能容后再议,他则即刻又赶往安山镇去拜访张举人。 在整个滦州地头上,张举人是唯一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豪绅,在这个时候也只能再度劳烦这位表叔叔出马。反正以张举人修身养性、不问世事的态度,做一些善事以图积德显然不是什么麻烦事。 动身出城之前,袁肃让杜预不必跟着自己一起去,吩咐其马上回旅部大院准备邀请函和邀请电文,等自己从安山镇回来之后再安排发放出去。另外还要提前筹备慈善宴会的活动形式,怎么也不可能就吃一顿饭这么简单,多多少少也要弄出一些花里胡哨的名堂。 “宴会的准备,你回头找何克之商量,他肚子里墨水多,一定会有主意的。” “是,卑职记得了。”杜预点着头答应道。 来到安山镇是晌午,张举人正闲情雅致的在后花园玩弄盆景,听说袁肃从保定回来并登门拜访时,心情也很愉快,就在后花园里接见了袁肃。袁肃并没有立刻提及赈灾捐款的事情,只是先将保定的见闻或详或简说了一遍,其中提到张镇芳上车前的叮嘱,也提到袁克端与张涵玲的种种事情。 张举人对张涵玲与袁克端的事情没有反对,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更何况张袁二家门当户对。只不过他倒是对袁克端本人的品性有几分质疑,小时候是与袁四见过多次,袁四太过娇惯,虽然读书写字有几分真章,可生活上确有不少欠缺检点的地方。 对此,袁肃倒是略略劝说了几句,只说人总会有长大的时候。聊完了这些话,他旋即把话题一转,把话题说道了关外闹饥荒,数万饥民目前正聚集在山海关口。 “竟发生此事?为何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张举人疑惑不解的问道。 袁肃知道张举人平日深入简出,张家在安山镇和滦州城内的产业大多交给下面的人在打理,纵然是有闹饥荒囤粮的消息,张举人本人也是不会得知。 “小侄尚在关外见习时,辽沈多地已经传出灾情,只是各地官员多有所隐瞒,因此外界并不是很了解这件事,也最终酿成了今时今日逃荒之祸。” “真真是岂有此理。”张举人动情绪的说道,甚至将手里的小铲子投掷在花台上。 看到这里,袁肃不失机会的立刻把吴承禄的电文以及他本人的打算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听完这番话,张举人缓缓的点了点头,欣慰的说道:“梓镜你有这样体恤之心,实乃社稷之福,老夫岂能不支持?” 袁肃谦虚的笑道:“叔叔言重了,这些都只是职责之内。本来今次来见叔叔,心中颇有几分愧疚,小侄到滦州不足一年的时间,这已经是第二次向各县大户号召捐纳,于情于理都是有所不合,就怕会引起地方大户心生芥蒂。” 张举人摇了摇手,郑重其事的说道:“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无论是第一次、第二次,哪怕还有第三次、第四次,只要是捐纳的有理有据,这都不算是什么坏事。之前你是为了办民防,保一境之周全,自从民防有条不紊的布置下来后,瞧瞧我滦州再无忧患。现在是山海关有难,岂不说是道德仁义,正所谓唇亡而齿寒,若是难民破了山海关,滦州一方首当其冲会遭受贻害,着实不能不防。” 袁肃深以为然的附和道:“叔叔果然深明大义,小侄正是有这样的担忧,所以才不得不冒昧来劳烦叔叔出马。” 张举人伸手拍了拍袁肃的肩膀,说道:“你放心,此事老夫当仁不让。也不说别的,老夫就先捐两万元和五百石陈米,以助梓镜你一臂之力。”说罢,就要吩咐下人去帐房和仓库准备这些东西。 袁肃连忙感谢道:“多谢叔叔鼎力相助,不过不急于今日。小侄明日打算邀请辖区内各县士绅大户都到滦州来一聚,举办一场慈善宴会,届时在宴会上再邀请诸位宾客捐款捐物。叔叔若能在那时宣布捐赠,相信必能起到带动作用。” 张举人有几分疑惑,说道:“慈善宴会,还真是一个稀奇的玩艺。” 袁肃呵呵的笑了笑,解释的说道:“捐资赈灾本是慈善之举,所有人相聚一堂为慈善之事出资出力,必然能引起一番共鸣。” 张举人点头笑道:“果然如是,呵呵,梓镜你还真会出主意。那好,明日老夫便进城走上一遭,可有确定的时间地点?” 袁肃说道:“因为事出有急,很多细节暂时还未能落定。不过请叔叔放心,一旦一切准备妥当,小侄第一时间派人前来通知。” “甚好,那就这么决定了。” 中午,袁肃在张举人盛情挽留之下,留在张府用了一顿便饭。饭后又喝了一盏茶,与张举人闲聊了一下军中和国内的一些新闻佚事,快到下午两点钟时方才告辞离去。 第76章,慈善宴会 回到旅部大院已近傍晚,袁肃心头还有许多记挂的事情要处理,头等事情便慈善晚会。于是,他忙不迭的找来何其巩和杜预二人询问慈善晚会具体布置的如何。 何其巩和杜预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准备邀请函和电文,这可不是一件小工程,不仅滦州本地的豪绅要一一邀请,昌黎、唐海、乐亭三县也要邀请,单单记录名单都花了不少时间。至于慈善宴会的细节布置,何其巩绞尽脑汁也才有一丁点的眉目,他虽然学识过人,可对这种玩艺还是头一次接触,多少会有掣肘的地方。 “还请大人恕罪,我着实没有想到什么实际的办法,只觉得能让这些豪绅心甘情愿的捐资捐物,最好的办法是要让他们觉得捐出去的值得。”他说道。 “你这不是废话吗?”袁肃没好气的说道。 “是这样的,换句话来说,让豪绅付出一些东西,最好也能让他们同时获得一些东西。这次慈善宴会索性就办成一场交易。”何其巩进一步的说道。 “若是一场交易,那还要他们捐资捐物作甚?再者,我又能拿什么东西跟他们交易,难不成学王马桶那样拟几个虚有的官职卖出去?”袁肃冷冷的说道。 “大人,是卑职无能……” 袁肃罢了罢手,他知道这件事自然是不能责怨任何人的。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迈步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了下来,沉默着思索了一阵。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脑海里灵光一闪,刚才何其巩说到“让豪绅捐资捐物的同时能获得一些东西”,这确实是说到了点子上面。 “拍卖,慈善拍卖。”一念及此,他立刻坐直了身子,郑重其事的说道。 “大人,您……说的是什么意思?”何其巩奇怪的问道。 “拍卖,什么叫拍卖吗?”一旁的杜预更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这次慈善宴会目的就是要利用这些大户人家们的虚荣心来迫使他们有所捐赠,既然如此,拍卖无非也是这个道理,找一些有意义的东西来拍卖,博取全场竞价,肯定能带动一定的气氛。”袁肃快速的说道。 “可是,大人,若是提前一个月准备我们或许可以应付,可现在时间这么急促,叫我们上哪里去找有意义的东西来拍卖?”何其巩自然是知道什么叫“拍卖”,他提出了另外一个难题,总不能随便在市井上买一些小玩意来滥竽充数吧。 “你说的对,容我想一想。”袁肃再次沉思起来。 趁着袁肃想问题的时候,杜预拉了一下何其巩的袖子,悄悄的询问什么叫拍卖。 何其巩就向杜预简单的做了一下解释,事实上他也就知道洋人兴这个玩艺,自己仅仅只知道一个大概的形式而已。 过了一会儿之后,袁肃不经意的触碰到他口袋里的怀表,立刻把怀表摸了出来。这块怀表是林伯深临走时留下来的礼物,林伯深做为富家大少爷,怀表可是纯金打造而成的。他当即摘下了怀表链子,把怀表搁在了桌子上。 “把这个拿去拍了,纯金怀表,法国工艺、瑞士材质。”他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他自然是不知道这块怀表的出处,只是信口雌黄的吹嘘罢了。 “大人,这表盖后面还刻着一个‘林’字。”何其巩拿起怀表端详了一会儿,马上指正的说道。他不知道这块怀表是林伯深送给袁肃的,心里还在嘀咕着袁大人的表怎么会有一个“林”字的印记? “实不相瞒,这表是林伯深送给我的,他是富家大少,这表自然价值不菲。不过既然需要一个涵义,我们只能胡编乱造一个了,反正是为了做善事,也不算过分。”袁肃直言道。 “这……胡编乱造……?未免……”何其巩支支吾吾一阵,他着实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你随便找一个上海那边的林姓大人物,编造编造就是。总之有什么后果我来负责。”袁肃态度十分认真的说道。 “那好吧。”何其巩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时,袁肃又看到了摆放在办公桌案头的一个精致小盒子,这盒子正是镇压滦州起义大总统袁世凯赠送给二十镇统制潘矩楹的左轮手枪,后来潘矩楹为了讨好他这位大总统的侄子,又转赠到自己手里。 打心底来说,他确实挺喜欢这支手枪,就如同自己挺喜欢林伯深送的这块金怀表。不过在大局面前,这些黄白之物尽皆可以取舍。 当即,他一把将盒子拿了过来,说道:“这支枪也拿去拍卖了,这东西自有名堂,如实的介绍就行。在城里找一个专业点的典当师,让其来估价,再另外找一个专业点的主持人,来主持拍卖会。” 何其巩说道:“可是,大人,该不会就这两样吧?” 袁肃想了想,说道:“明日早上我再去找一趟王磷同,看看他府上有没有什么古董。” 何其巩不置可否,只觉得袁肃老这样给王磷同穿小鞋,终归也不是个办法。不过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杜预问道:“大人,那宴会到底什么时候举行?若是明天中午的话,就怕其他县的客人没办法准时赶到呀。” 袁肃一阵寻思,他知道这件事越急越是不能取得好效果,最终决定的说道:“索性订在后天中午,明天把邀请函和电文都派出去。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大后天我们便能动身出发前往关口,至于赈济物资可以通过火车分批次运送过去。” 短短一天的时间,袁肃要召开慈善宴会募集善款的消息,就从滦州传播到了辖区所有县镇。不得不说,在散播消息的办事上,王磷同早已经是轻车熟路,很快就把这件事办好了。 至于在慈善宴会上举行拍卖的活动,王磷同虽然心里千百个不愿意,但最终还是掏家底寻了几件古玩贡献出来。他当然很清楚,绝不能找一些东西糊弄袁肃,拍卖会上少不了会有行家在场,要是当场弄出尴尬来,损自己的面子是小,损袁肃的面子才是大。 ----------- 【袁克端(?—1951)河南项城人。袁世凯四子,是袁世凯的四姨太吴氏所生。毕业于天津新华书院,字写得相当有水平,古硬质朴,自成风格。袁克端从小养成了吃喝挥霍的习性。他当过张作霖大元帅府的参议,但连班都不会上,之后又在开滦矿务局当挂名董事,每月分300元银元。袁世凯搞洪宪帝制时,他还刻了“皇四子”之印,自比雍正。可惜好景不长,1916年袁世凯去世时,这个儿子,一夜间由“皇四子”变成了寻常百姓,他难以接受,大受刺激,从此精神失常。】 第77章,神秘来宾 短短一天的时间,袁肃要召开慈善宴会募集善款的消息,就从滦州传播到了辖区所有县镇。不得不说,在散播消息的办事上,王磷同早已经是轻车熟路,很快就把这件事办好了。 至于在慈善宴会上举行拍卖的活动,王磷同虽然心里千百个不愿意,但最终还是掏家底寻了几件古玩贡献出来。他当然很清楚,绝不能找一些东西糊弄袁肃,拍卖会上少不了会有行家在场,要是当场弄出尴尬来,损自己的面子是小,损袁肃的面子才是大。 贡献出来的这几件古玩虽说算不上价值连城,但收藏了这么久总会有感情,再者也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尽管王磷同愈发觉得闹心,关外闹灾荒偏偏要摊到滦州这边,这算是遭的哪门子罪?千番万番在心里自我安慰,权且当作贿赂袁肃,这才勉勉强强寻回几分安慰。 袁肃最终决定在谘议局大楼的会馆举行宴会,除了各县士绅官僚之外,他还请史密斯博士、雷诺森以及前来滦州开矿的另外几位洋人到场,为慈善宴会增添几分时髦。他自然不在乎这些洋人会不会捐款,就这个时代的中国环境而言,有洋人出席的场合才显得更正式、更主流,无非是请几个金发碧眼的人物来撑撑场面罢了。 自从消息传来之后,滦州、昌黎、唐海、乐亭四地的官绅阶级们都感到很郁闷,之前袁肃办民防时大伙都不遗余力凑了那么多钱,这会儿又没什么大事还要搞捐款。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山海关出了事,但一方面这事又碍不着直隶省什么干系,另外一方面许多大商户就准备大发一笔灾难财。袁肃在这个时候号召他们捐资赈灾,这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常言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纵然是大总统侄子这事也有些过分。 不过粮商毕竟只是一部分,不能说所有大户人家都很反感厌恶,其余的官绅只是感到很麻烦,而且自己出钱让袁肃出名,这事情也着实不地道。 除了这些上流社会之外,各地老百姓们或多或少也对这件事有所耳闻。 在这些平头老百姓们眼中,袁肃此举自然是值得称赞,外省的人受灾袁护军都如此重视,等到有朝一日不幸之事发生在这里,相信袁护军肯定会更加重视。 在空闲的时候,袁肃还亲自走访了城中几位大户人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与这些人说了一大堆话,同时还摆出一副官威的样子,暗示此次之事势在必行。 在这些走访的人家当中,少不了要与那些大粮商见面。他并没有强势威胁,只是说此次仅仅募集一部分赈灾物资,是为了防止难民情急之下强行闯关,一旦事发至此,到时候直隶省必然会大受影响。至于数万人的灾民,最终还是要依靠北京政府主持大局。 这些话最终是起到几分作用,倘若难民失控闯进关内作乱,弄不好辛辛苦苦囤积的粮食倒让难民哄抢走了,反而得不偿失。再者经过这次走访,他们也很清楚袁肃的心态,只要这位袁护军不是想打肿脸充胖子,其他一切都好商量。 慈善宴会召开的日期正是七月二十二日,同样是在这天早上,第一混成旅旅部通讯处收到一封电文,陈主任亲自带着电文跑到袁肃的办公室呈递了上去。 “哪里来的电文?”袁肃正在查看今天午宴的费用安排,随意的向陈主任问道。 第77节 “大人,是陈大人从山海关发来的电文。” “是吗?赶紧拿过来。”袁肃立刻站起身来,迫不及待的接过电文。陈文年在昌黎县准备两天时间,想必是昨日刚刚抵达山海关,今天一早就发回了电文。 仔细过目了一遍电文,陈文年并没有交代的太多,只说山海关郊区确实聚集了许多难民,每天都有人死亡。更严重的还是郊区一些村镇经常发生偷窃、抢x劫事件,不少本地农户被迫转移到城内,许多还未成熟的庄稼、果林尽皆被毁。山海关各大城内封闭,通过关外的铁路被迫中断,情况不容乐观,但尚且还在控制之内。 “马上回电,我明日一早亲自带领第一团出发前往关口,本地筹集的赈济物资会在随后十天之内全数发到山海关。”看完电文,袁肃脸色紧绷,刻不容缓的吩咐道。 “是,大人。”陈主任不敢怠慢,转身欲往门外走去。 “且慢。”袁肃忽然又喊了一声。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陈主任回过身来。 “北京那边仍然没有消息吗?”袁肃认真的问道。 “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陈主任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 “再去一封电文,把我这边的安排汇报上去,请中央尽快做出批示。”袁肃凝重的说道。 “卑职明白了。” 到了晌午的时候,袁肃刚要出门前往谘议局会馆,何其巩和杜预二人一大早已经先一步前往会馆打点,料想这个时候应该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然而人还没来得及出门,王磷同派来一名听差匆匆赶到旅部大院,催说会馆那边人已经到齐了,就等袁肃到场。 于是,袁肃带着几名警卫员,乘马与听差一起前往谘议局会馆。 来到谘议局会馆,此时会馆门口的大街上已经停泊了许多装饰豪华的马车,其中甚至还有两辆难得一见的洋车。会馆大门口由第一混成旅的士兵值守,车夫、听差、随员等一律都在门外侯着,并非不安排这些人伙食,只是场地有限,只能等主场的活动结束后再另外安排。 杜预一直在门庭口上张望,看见袁肃一行人到来后,连忙快步迈出大门迎接了上来,帮助袁肃牵住了缰绳。 “大人,人都到齐了,所有名单上的宾客无一缺席,而且还来了许多名单上没有的宾客。” “是吗?都是些什么人。”袁肃翻身落马,好奇的向杜预问道,按理说今天这个事情不是什么好事,怎么可能还有超出预邀之外的宾客。 “都是一些名士,还有两个从天津赶过来的洋人。”杜预一边拴好袁肃军马的缰绳,一边不疾不徐的说道。 “洋人?天津来的?是今天刚到的吗?”袁肃愈发感到疑惑不解,他第一个念头想到的会不会是彭加勒,不过杜预是认识彭加勒的,要真是对方来了直接说名字就是。 “是的,他们说是专程赶来参加这次慈善宴会的。而且这两个洋人好像来头还不小,连史密斯博士和雷诺森他们都对这两个人很尊敬似的。”杜预煞有其事的说道。 “这怎么可能,前天才让你们派出去邀请函,天津那边是如何这么快知道这个消息?”袁肃拧着眉头说道,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他开办这次慈善宴会与洋人是没有利益可言,无论是雷诺森还是史密斯博士,他们完全没理由也没必要把这个消息专程发到天津去。 正因为如此,他不得不深思从天津来的这两个洋人,究竟是如何这么清楚这里消息? “回大人,卑职也很纳闷,王大人还上去跟这两个洋人攀谈了一阵,可一样没有摸清楚这两个人的底细。而且……而且还有一个奇怪的事儿……”杜预神色很纠结的说道。 “什么奇怪的事儿?”袁肃追问道。 “洋人都是金发碧眼,浑身长毛的才是。今天来的这两个洋人,有一个还好,可另外一个长的跟咱们中国人差不多,黑头发黄皮肤,而且还是细皮嫩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夷国皇宫里来的一个太监似的。”杜预一脸嫌恶的说道。 “你净瞎说,洋人皇宫里根本没太监这种人。”袁肃没好气的训了一句。 “反正,大人您待会儿见到就知道了。”杜预摊开双手无奈的说道。 袁肃没有再多说什么,迈步朝着会馆大门走去。 刚刚走进门庭,王磷同正好闻讯从大堂上赶了出来,哎声说道:“袁大人喽袁大人,你怎么姗姗来迟呀,客人们都到齐了,就等着您来主持呢。” 袁肃笑道:“这不还没到吃饭的点嘛,有这么着急吗?” 王磷同砸着舌头说道:“瞧您说的,很多客人早晨就赶来了,一直在会馆里干坐着。大家一听说是您设宴款待,谁还敢不放在心上呀!” 袁肃倒是没有意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只能说他这个护军使的名望确实已经凝聚成型。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在王磷同、杜预和几名警卫员的簇拥下向宴会大堂走去。站在宴会大堂门口的一名侍从等到一行人走近时,一边吩咐另外两名侍从开门,一边扯着嗓子高声唱道:“东直隶护军使袁大人到!” 原本熙熙攘攘的宴会大堂渐渐安静下来,坐着的人立刻站起身,站着人则目光移向大门口。整个宴会大堂上约摸有七、八十名客人,一个个穿着不俗,胸前、脖子上、手上等等但凡能彰显富贵的部位尽皆穿红戴绿、银白金黄。 第78章,矿务公司 袁肃昂首阔步走进大堂大门,大堂很宽敞,宾客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通往主席的路径。向位于会堂前方的主席走去的路上,经过的客人无论认识不认识,一个个都热情洋溢的问好致意。袁肃自然不可能跟这么多人一一客套,一路上只是带着笑容颔首回礼,也只有遇到几位像张举人这样的熟人时才会停下来握握手、问问礼。 来到主席前,几位被安排在这里同桌而坐的豪绅纷纷围上前来寒暄。这些有资格坐在主席上的,自然都是各县首屈一指的大人物。为了能拉拢这些士绅捐款,在之前的安排方面甚至都没有让洋人坐到这里。 座次的安排当然是王磷同一手操办,在这些人当中,除了滦州本地几位大户是袁肃认识的,其他来自昌黎、唐海、乐亭三县的人物,最多也只是眼熟,少有能叫上名字的。好在几位县长同样都在这里,他们在一旁或介绍或圆场,总算避免了许多尴尬,而且还将气氛调和的很好。一眼望去,无论是大地主还是大资本家,一个个都是笑容满面。 事实上,尽管很多人对袁肃这次募捐活动不高兴,可打心底还是觉得袁肃是一个能干的人。尤其是上任之后对许多行业进行减税、鼓励、支持,极大的保证了资产阶级的利益。所以该给的面子,这些人是绝不会舍不得的。 与周围众人闲聊了一阵,说了一些“今日亡多多仰仗”之类的话,很快何其巩穿着笔挺的新式军官礼服走了过来,站在袁肃稍微后面的位置低声问道:“护军大人,是否可以开始?” 袁肃微微的点了点头,笑着对周围众人虚问道:“那就开始吧?” “一切都听护军大人安排。” “是是,那就开始,我等早已迫不及待了。” …… 众人连忙出声附和,一个个在脸上堆着万分真诚的样子。 继而袁肃回过头来,对何其巩示意道:“你去宣布吧。” 何其巩是第一混成旅里最有文化的一人,今日的宴会既然是旅部承办,那自然是由他来负责司仪礼节。得到袁肃的首肯后,他立刻转身登上了今日早上才搭建好的一座小讲台上。 讲台上准备好了一只盛着半满红酒的酒杯和一个金属勺子,何其巩拿起勺子轻轻的敲了敲酒杯,轻盈的响声在大堂里渐渐散播开来。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讲台上有人要说话,于是整个场面再次安静了下来。 正如所有宴会开场一样,何其巩先官腔官调的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其中自然少不了提及山海关目前的遭遇以及关外数万难民挣扎在死亡线上,随后还煞有其事的表示对到场嘉宾能够为赈灾出一份力而表示感激。 场下自然而然的响起了一阵掌声,算是给何其巩面子,也算是给自己面前。 说完这些开场白之后,何其巩旋即邀请袁肃登台讲几句话。 袁肃原本没有讲话的打算,不过他也很清楚这是逃不了的规矩,于是在一片更为热烈的掌声迎接之下迈步走上了讲台。因为事先没有太多讲话的准备,他临时酝酿着说了一些感谢的话,也提前预告了在宴会结束之后会举行一场慈善拍卖,所有拍卖所得的资金将全部用来赈济关外灾民。 不管袁肃在讲台上说的是什么,但凡话音间隔时,台下都会响起一片掌声。 事实上袁肃也确实没有太多的话要说,随随便便交代了几句,便正式宣布开宴。 这次宴会依然按照中国传统的酒宴形式,毕竟宴会只是一个过场、一个口实,真正的目的还在于拍卖和募捐上面。若是像西方人那样又是舞会、又是自助餐、又是红酒,只怕前前后后要折腾两三个钟点。 山海关情势危急,多等一刻就会多死一个人。若非是迫不得已,袁肃压根不会搞这么麻烦的事情,毕竟钱是人家的,要想人家掏钱自然而然要花费一些功夫。 从讲台上下来,众宾客在几位领班侍从的招呼下陆续入座,袁肃则亲自招呼主席的客人们安坐下来。会馆的厨房没办法置办这么大的宴席,大部分菜肴还是从附近酒楼做好了送过来,上菜的效率很快,十多名侍从流水线似的穿堂而过,一桌一桌的菜肴很快便齐全了。 整个宴会的过程当中,袁肃偶尔还会起身走到邻近的桌子向宾客们敬酒,大家都很客气的起身回敬。王磷同还有小王大人都很识趣,自然不能让袁肃独自一个人去敬酒,于是他们二人在袁肃起身的时候也跟在后面,只有这样才能彰显袁肃的地位,顺便还能对不认识的人进行一番引见。 然而就在袁肃走向靠窗而设的洋人酒席时,一直站在不远处侍候的杜预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杜预指了指背对着这边的一个身穿黑色礼服的洋人,压低声音说道:“大人,您看,就是那个洋人。” 王磷同连忙冲杜预挥了挥手,彷佛像赶苍蝇似的,他倚老卖老的说道:“休得无理。” 杜预一脸无奈,乖乖的又退到之前的地方站好。 袁肃向王磷同问道:“天津那边是怎么知道我们办慈善宴会的消息?” 王磷同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道:“在下也毫无头绪。” 这时,王中元凑上前来插嘴说道:“适才我曾打听了一下,从天津来的这两位洋人,其中一位名叫汉纳根,限供职开平矿务局担任副总经理。” 袁肃微微皱了皱眉头,打心底里寻思了一阵,继而说道:“我在保定时听说开平矿务局正在与滦州矿务局商谈合并,可有此事?” 滦州矿务局和开平矿务局虽然都在滦州周边,但两边负责经营矿物的公司却都设在天津。开平矿务局自从庚子国难签订《辛丑条约》之后,便被迫割让给英国人管理。而滦州矿务局是后来为了制衡英商控制的开平矿务局而成立的另外一家公司,现如今由天津一带的官商合办。也因为,这两座近在咫尺的煤矿资源,袁肃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而无法干涉其中。 后来北方第一大煤矿生产公司开滦矿务总局,正是由开平、滦州两家公司合并而成。 就在前几年,滦州矿务公司为了制压开平矿务公司,爆发起疯狂的竞价斗争,以至于两家公司接连亏损,最终不得不改竞争为合并。 第79章,再见其人 王中元点着头说道:“确有此事,负责与英商谈判的正是前不久新上任的财务总长周缉公,外界传闻谈判已经接近尾声,两个月之内两家煤矿公司就会合并了。” 袁肃乍得一听周缉公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仔细联想“财务总长”的身份才意识到此人应该是“周学熙”。周学熙字缉之,故而王中元才尊称为“缉公”。 他没有再说什么,继续迈步向洋人的酒桌走去。 这一桌所坐的人并不多,七八位洋人围坐着一张十五人的大桌,显得十分轻松。 之前杜预所指的那位奇怪的洋人,眼下正背对着袁肃的方向,从背影看去对方身形消瘦,坐姿就好像没有骨头似的,一点都不端正,并且出乎意料的居然还戴着一顶圆礼帽。不过在场的其他洋人似乎并没有在意,不仅如此,反而所有人都与这位戴帽子的洋人相谈甚欢。这个“特立独行的洋人”显然成为了整个酒桌的核心。 当袁肃等人接近时,相向而坐的史密斯博士最先反应过来,他立刻向左右的其他客人提示了一句话。整桌的洋人们都把目光转向袁肃这边,然而唯独那个背对而坐的戴帽子的洋人却仅仅是侧目看了一眼。 “各位先生,欢迎你们能够出席此次宴会,这是我的荣幸,我特意来敬诸位先生一杯。” 袁肃脸上带着一分优雅的微笑,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向这些洋人说道,说完之后,他还煞有其事的抬了抬手中的酒杯。 史密斯博士最先站起身来,雷诺森与其他人也都紧跟着起立。众人纷纷举起酒杯回礼,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客气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直不曾正面示人的那位戴帽子的洋人似乎是迫于礼节的需要,这才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袁肃心里虽然有好奇,但也并没有把对方看得很重要,欲先干为敬,然而当这位戴着帽子的“洋人”转过身来正对着他时,他不禁着实的震动了一下。 “袁大人,别来无恙。”戴帽子的“洋人”嘴角露出一丝妖媚的笑容,用一口汉语先一步向袁肃问好道。 “是你?”袁肃渐渐恢复心神,只是仍然被一股疑惑笼罩在心头。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个月前他在保定邀请胡龙骧于德盛斋吃饭时,在楼梯口遇到过的那位女扮男装的女子。显而易见,以女儿身穿着洋服打扮已经成了对方的习惯,不过依然如同上次见面的那样,这种独特的中性美感让人眼前一亮。 当然,他现在可没有心情欣赏美女,这个西化严重的女子究竟为什么会来滦州?难道说今天的再次相遇仅仅是一种巧合吗? “great!!youstillrememberme!”女子的笑容从始至终充满着一种妩媚,在发现袁肃还记得自己后,她立刻又换做英文说道。 袁肃打心底感觉到这个女子身上散发着一股强烈的魅惑,尤其是笑容,就彷佛是与生俱来的妖娆妩媚,简直能够轻而易举的抓住任何一个男人的心。他承认自从见过一面后,心里曾多次惦记对方的面容,不过好在自己有很好的自控能力。 要想成大事,在心中必然只会牢牢记住“事业”,尽管儿女情长是人之常情,可凡事总要有一个轻重急缓。男人有了事业,难道还愁没有女人吗? 他保持礼节的微笑颔首,并没有打算继续与对方说话下去,于是转向史密斯博士等人,举起酒杯用英文说道:“诸位先生,干杯。” 史密斯博士、雷诺森还有其他诸人都说了一声“cheers”,然后一一的饮了一口红酒。 等到所有人都喝过酒后,站在袁肃面前的那位特立独行的女子,这才不慌不忙的端起酒杯,煞有其事的对袁肃说道:“袁将军,你刚才是请‘gentlemen’喝酒,现在是不是应该请我这位小女子喝上一杯呢?” 虽然袁肃推崇男女平等、自由开放,可是放眼整个酒桌上都是男性,唯独眼前这位妖娆的女子独树一帜,而且还与这些男人们相谈甚欢,实在是有失体统。正因为如此,哪怕眼前这位女子再有多大的吸引力、魅惑力,哪怕再有多漂亮、多迷人,在他心底里始终已经有几分介怀的痕迹。 不过来者是客,礼节仍然是要遵循,之前他确实只是说邀请“先生们”喝酒,一时疏忽大意忘记了这位“woman”。 当即,他抱以歉意的微笑,再次将酒杯倒满,向对方微微抬手敬了一下。 第78节 “抱歉,适才你的出现太让人惊讶了,因而我没有反应过来。” “那是不是要罚酒三杯呢?”女子仿若得寸进尺的说道。 听到这句话,袁肃脸色若有变化,站在袁肃身后的王磷同、王中元二人同样怔了一怔。今日到场的客人都要看袁肃的脸色,就连这些洋人也不例外。袁肃来敬酒已经是给面子,而这女扮男装的“假洋鬼子”太不知趣,哪里有客人罚主人酒一说? 好在这时,雷诺森从后面绕到前面来,他虽然并不是很熟悉中国传统礼节,但好歹还是能够察觉到现场的气氛,理所当然应该站出来化解一下尴尬的场面。 “袁将军,您似乎已经很早就认识这位安琪儿小姐了吧?”雷诺森带着笑容问道。 “安琪儿?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这是她的名字。之前我在保定与这位小姐见过一面,仅此而已。事实上我与她并不认识,正期盼着你们当中有一位可以来做一下正式的介绍。”袁肃借着雷诺森的台阶顺势走下来,索性连酒都不再多喝一口。 “请您原谅,原本我和史密斯博士打算在宴会过后找一个机会正式向您引见。除了这位安琪儿小姐之外,还有另外一位先生,他们都是今日刚乘火车从天津而来。汉纳根先生?”雷诺森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去请来之前一直紧挨着安琪儿而坐的中年男子。 无论是从名字还是从长相,汉纳根明显不是英国人。他的表情显得很古板,鼻梁很高,颧骨也略显的突出,五十来岁上下,蓄着德国人时下最流行的“威廉胡”。他站起身来向袁肃微微鞠躬行礼,举手投足之间显得很有风度和规范。 “安琪儿小姐是天津海关税务所会计督办陈进德的千金,同时她还是天津社交圈里享有盛名的社交名媛,不仅能讲一口流利的德文和英文,甚至还会一些俄文和奥文。”雷诺森遵循“女士优先”的规则,先正式的向袁肃介绍了一下这位女扮男装的奇女子。 “如果袁将军不喜欢西方人的名称,你可以叫我陈安洁。”安琪儿用汉语笑盈盈的说着,同时还很优雅的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向袁肃做了一个男式的弯腰礼。 “很高兴见到你。”袁肃倒是别有用心的用英文回话道。 “这位是威辛斯·冯·汉纳根先生,现任开平矿务公司副总经理。”雷诺森又介绍道。 袁肃渐渐想起汉纳根的这个人物,此人的的确确是德国人,早年还担任过李鸿章的湘军总教官以及副官,后来还负责主持旅顺海军要塞的总设计师。 汉纳根的妻子是天津著名社交世家德璀琳的大女儿,甚至可说汉纳根能在中国相继担任重要职位,完全是因为老丈人德璀琳的引荐。当然,让袁肃感到奇怪的是,如今欧洲局势日益严峻,英国人雷诺森居然还能跟德国人汉纳根坐在同一张酒桌上谈笑风生。 无独有偶,他同样也记得就在几年之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汉纳根因为是德国籍并拥有正规军衔的人,而被加入协约国阵营的中国北洋政府驱逐出境。 包括现在的开平矿务公司,背后是英商投资控股,但公司内部却聘请了许多其他国家的职员,除了汉纳根这个德国人之外,同时还有奥匈帝国的职员。只能说,所谓的世界大战只是政治家们的一场博弈游戏罢了,牵连在其中的国民大多都是无辜之人。 “久仰大名,真的很高兴能与您见面。”袁肃向汉纳根笑着问好道。 第80章,紧急行动 “我也是。听说袁将军专程为聚集在山海关的难民举办慈善宴会筹集赈灾资金,安琪儿小姐特意邀请我一同来到滦州参加这次宴会,我也很希望能在慈善事业上或多或少出一份力。”汉纳根很客气的回说道。 “是吗?有外国友人的帮助,我当真是不胜感激。稍后会有一场拍卖会,请汉纳根先生、安琪儿小姐以及其他诸位先生们务必赏脸参加。”袁肃欣然的说道,说完这番话后,他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陈安洁。当真是始料未及,原来汉纳根是受陈安洁邀请到来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陈安洁是怎么知道今天慈善宴会的消息? “请袁将军放心,我专程邀请汉纳根先生来此,自然是为了协助袁将军的善举。”陈安洁表现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嘴角带着一抹浅笑对袁肃说道。 “袁某在此先谢过陈小姐了。”袁肃很正式的向陈安洁点头致谢。 “袁将军太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能够再次遇见袁将军,相信也是一种缘分,而且我很愿意相信,今后小女子还能在其他方面帮上袁将军的忙。”陈安洁颇有深意的说道。 “是吗?如此说来,那今后袁某还要多多仰仗陈小姐了。”袁肃似是而非的说道,他总觉得这位妖艳的女子谈吐中充满挑逗味道,也不知道是对方与生俱来,又或者是特别针对。 紧接着又随意说了几句客套的话,袁肃没有继续在这里停留,请诸位外国客人重新落座用餐,他则与王磷同、王中元等人返回到主席酒桌。 重新在主席酒桌落座,紧挨着一旁坐着的王磷同压低声音说道:“袁大人,早几年我是听说过那位陈安洁小姐的名声。她父亲陈进德是靠洋人发迹的,如今在天津是赫赫有名的官场人物。陈进德的几个子女自幼受西学教育,尤其是这位陈安洁,打下就与几位洋家小姐玩耍,现如今长大了,也变得如此这般的歪风邪气,依我看,此女是万万近不得的。” 袁肃淡然一笑,说道:“什么近得远得,我之前不过是在保定与她见过一面,如今人家有心支持我们的慈善募捐,这是好事。王大人你毋须想的太多。” 王磷同呵呵的笑了笑,含糊其辞的说道:“我也只是这么说说罢了,相信大人您心中必然是自有分寸。” 酒宴过后,所有宾客先移步到外面的厅堂上稍做休息,仆从们趁着这个功夫赶紧收拾宴会大堂,按照早先交代下来的吩咐重新布置成拍卖会场。袁肃与众宾客们一起用了半盏茶,并或明着或者暗着鼓动这些大财主稍后积极竞价。 然而刚刚过两点钟的时候,旅部大院匆匆忙忙派来一名骑兵,将一封急电交到了袁肃手上。袁肃拆看电文过目,电文却是千盼万盼的北京方面的回电,发文部门正是内阁总理办公室,而文中的内容确实让自己有几分惊讶。 关外灾情发生应是在一个月之前,或者比这更早的一段时间,逃荒的百姓往关中方向行走,一路上陆陆续续汇聚了更多难民,这才导致今时今日数万人之众。 也就是说,这些难民在山海关外已经拥堵了近二十多天。最开始情况不算太坏,山海关总兵与附近士绅大多还能接济一些粮食,可越是接济,越是引来更多的难民,到后来情况越来越失控,连铁路都被截断了。 就是到了这种情况,山海关总兵吴承禄依然没有上报到北京,仅仅是发了一封电报到滦州来求救。北京方面并非完全没有察觉,铁路遭到堵截是非同小可之事,更何况连接关外的京奉线铁路由英国人控制,英国驻华官员已经不止一次申报这件事。 但不管怎么说,由于吴承禄迟迟未曾实事的上报灾情,导致北京政府赈济工作延误,现如今接到袁肃的电报才确切的获悉这件事。赈济工作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办下来,从发布命令到筹集物资,期间总是需要十天半个月,而再把这些物资制订赈济计划,又需要十天半个月,最后运送到灾区,自然还是需要时间。 这封内阁总理办公室发来的电文,内容虽然不短,可完全可以用两句话来总结。其一是中央政府需要时间筹措赈灾方案,具体时间可能是一个月或者更久,但绝不会超过三个月。其二是吴承禄隐瞒灾情不满,有重大失职之罪,事后必当论处,现委任东直隶护军使袁肃主持山海关维稳工作,确保山海关秩序稳定。 在袁肃看来,这两个消息都不是好消息。 若是灾情发生在云南、广东一带,需要一两个月时间调集赈灾物资尚且说的过去,可目前情况就发生在距离京城数百里开外的山海关。若是连这么近的地方都需要“一个季度”的时间来调派赈灾物资,先不说办事效率可悲可唾,只说真熬到那个时候还需要再赈济吗?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至于让他负责主持山海关维稳工作,说白了就是要再逼自己往火坑里跳。他只不过是考虑到“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才积极的配合山海关的工作,可从没想过把整件事抗下来。再者,要是中央政府救灾物资派发的有效率,这件事还大有可为。可电文里分明已经说了要一、两个月甚至三个月的时间,难民们若能坚持这么久,他们也不会选择背井离乡逃荒至此。 不难想象,此时此刻所谓找一个人来主持大局,还不如直接说是找人来背黑锅! 按照山海关目前局势的发展,用不着一个月的时间,难民们肯定会发生暴x动。 可是不管怎么说,既然命令已经派下来了,袁肃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虽然他不清楚内阁总理究竟是什么意思,可这也是一次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尽管悬是悬了点,可好歹不是没有任何准备,只要今天筹集到一笔款子,多少还能维持一段时间。 看完这封电报之后,袁肃没有打算继续留在会馆参加接下来的拍卖,反正这方面他不在行,无非是看着到场的豪绅们相互竞价而已。他找到王磷同和何其巩,把刚刚收到的电文说了一下,其中免不了添油加醋,表示山海关现在局势危急,自己必须立刻动身出发。 “这里就暂由王大人和克之你们负责,无论如何尽可能多筹集一些款子,实在不行拍卖结束之后再留这些人吃一顿饭,晚上举行一场直接的募捐活动。”袁肃言语严肃的交代道。 “袁大人今天就要走?”王磷同显得有几分诧异。 “没办法,北京刚来的电报,山海关那边现在交给我负责指挥,责任重大,不容有失。”袁肃表情有几分无奈,语气却依旧是一丝不苟。 “大人放心,今日所募集的款项,卑职会在两天之内全数兑换成口粮,尽快发到山海关。”何其巩没有多说其他废话,他干净利落的做出了承诺。 “你办事,我放心。我去山海关之后,旅部这边要仰赖克之兄你多操劳一些,若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大可去寻王大人商议。王大人,滦州这边还得由你多担待担待。”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袁大人放心,在下与何大人必能同心协力做好后勤工作。”王磷同煞有其事的说道。 交代完毕,袁肃又与张举人、王中元、陈老爷以及各县县长等人简单话别,张举人倒是千叮万嘱一定要安抚好百姓,有什么需要尽可发电报回来知会一声。一番寒暄感谢,袁肃带着杜预和警卫员匆匆忙忙的离去了。 所有宾客都看到这一幕,起初很多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袁护军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离开了?随后在何其巩、王磷同、张举人等人的解释之下,大家这才知道山海关出了急事,袁护军必须立刻发兵前往主持大局。 一方面是对袁肃任劳任怨、尽忠职守的感叹,另外一方面又是对山海关告急的担忧,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今天无论如何是要出一份力,要不然山海关那边有什么闪失,必然会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结果。 在角落与众人外国宾客坐在一起的陈安洁此时脸色有几分忧郁,从袁肃与众人告别开始,她的目光便一直盯着这位年轻的将军,直到对方头也不回的走出大门。 身为上流社会的社交名媛,她见过的男人自然多不胜数,而应付这些男人也早已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也正因为如此,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不管是黄皮肤还是白皮肤,无数被誉为“上流精英”的人物都轻而易举拜服在自己的石榴裙之下。 她看得出来,袁肃在看自己的眼神是有那种“男人的欲望”,无非只是故意表现的冷漠。 这样的人她见过很多,也不在乎袁肃这一个,只不过自己最喜欢的事就是拆穿一个男人的伪装,看着这些人没有伪装的男人是如何自惭形秽、无地自容。她相信,不管袁肃能够装到什么时候,迟早都会落入自己的手掌心。 一念及此,她嘴角露出一个又冷又妖的笑容,就像绽开的罂粟花一样摄人心魄。 第81章,行营布置 七月下旬的天气渐渐有所好转,然而当火车开进临榆县境内时,天空犹有几分薄雨。天空与地面被雨雾连成一片朦胧,整个人间彷佛变得无比潮湿和难受。 因为山海关灾民拥堵的缘故,整条京奉线铁路都陷入半瘫痪状态,就连津榆线也显得十分冷清。途径滦州开往关外的火车大部分都停运了,袁肃是临时从唐山抽调了十几列车皮开到滦州,然后安排第一团分成两批次登车前往山海关。 做为由内阁总理亲自任命的前线赈灾总司令,袁肃义无反顾的乘坐第一趟列车上路。经过一天一夜的时间,于今日总算抵达了山海关所在的临榆县。 如今临榆县火车站已经被全面戒严,关内的火车出不了关,关外的火车进不了关,而沿着铁路往路不出二十里地就是关外难民聚集的地方。官方一方面要保护铁路的安全,另外一方面还要保护城镇的安全,最担心的莫过于难民沿着铁路闯城。 在火车站附近不仅有山海关镇守使的巡防营,也有从北戴河调遣过来洋教区巡捕和各国所谓保护侨民的驻军。尽管巡捕大部分是聘用的中国人,各国保护侨民的驻军也都不算多,可在中国人的地盘上看着身穿五颜六色军装的外国人跑来跑去,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滋味。 陈文年和镇守使吴承禄、临榆县县长吴立可等一众人一大早就来到火车站,北京的命令和滦州提前发来的电报,他们早在昨天便已经收到。就算没有北京的命令,以袁肃护军使的级别也远远高于镇守使,前来迎接是在所难免的事。 袁肃在警卫员的陪护之下走出了车厢,赵山河则带领团部军官前去指挥士兵们到站台上集合,车站的帮工连忙上前协助后勤人员卸载物资。 陈文年、吴承禄等人快步迎上前,与袁肃见面一番礼节过后,陈文年介绍道:“这位就是山海关镇守使吴大人。吴大人,这位是我们护军使袁大人。” 吴承禄四十来岁,因为常年吸食大烟的缘故,整个人又瘦又黑。他脸色看不出一点精神的样子,即便是在向袁肃问好时,语气都是给人一众半搭不搭的感觉,就彷佛长时间没有好好睡过觉一样。 “袁大人,可算把您给盼来了,有您在,山海关必能无忧无虞。”吴承禄笑呵呵的说道。 “吴大人惹下的烂摊子,现在一下子全部推到了我身上,你当然无忧无虞了。”袁肃从见到吴承禄开始就没给对方好脸色看,现在看到吴承禄居然还笑的出来,一时禁不住恼火的揶揄了一句。 果然正如同王磷同所说的那样,这吴承禄当真是一个死脑筋,数万灾民围堵在城外还截断了铁路,居然还天真的妄想可以把这件事一直隐瞒下去。 听完袁肃的话,吴承禄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论年纪他都可以当袁肃的长辈了,自己好心好意跟其客套,这小子倒好当着这么多迎接的人面前毫不掩饰的出言讽刺,真叫人心头动火。可是他很清楚,一则对方是长官,二则自己是待罪之身,除了咽下这口气之外,自然是不敢轻易出言顶撞回去。 “护军大人消消气,好在情况尚且都在掌握之中。昨日我等已经在火车站附近收拾好一处宅院,暂且做为护军大人的行营。护军大人一路舟马劳累,还请移步行营稍作休息。”临榆县县长吴立可连忙笑吟吟的圆场说道。 袁肃没有再多说什么,迈步向火车站外走去。 吴立可为袁肃准备的行营是一座翻新不久的三进大宅子,有着典型北方正经八百的建筑风格。前天在接到袁肃从滦州发来的电文后,陈文年已经派人将这座宅院里里外外收拾妥当,如今第三团二营的士兵就驻扎在这座宅院不远的马场里。 来到行营,袁肃果断的下令召集所有主事的官员开会,同时吩咐陈文年和吴承禄负责安置好第一团士兵的住所。这方面陈文年早就与吴承禄协商过,让出火车站西边的一片空地,让第一团的士兵在这里结营立寨。 正是入夏的时节,住在帐篷里反而还凉快一些,无非就是蚊虫恼人。 半个钟头后,吴立可和吴承禄将各自的部下全部叫到行营,不过有些尚且值守在第一线的官员暂时无法赶来。袁肃几乎没有任何客套,除了当着众人的面郑重其事做了一番自我介绍,之后便直接切入正题。 第一步自然是要了解目前山海关的具体情况,之前的电文要么是陈腔滥调、要么是避重就轻,眼下袁肃成为全权负责维稳的总司令,理所当然要全面掌握最真实的消息。 然而无论是县政府的官僚还是巡防营的军官,仿若都串通一气似的,不仅说话都是一个强调,而且说来说去都没能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袁肃端起茶杯慢慢的饮了一口,继而不慌不忙的把茶杯搁了下来,冷声冷气的打断正在最汇报的一名官员,说道:“临榆县和山海关虽然不在袁某的治辖范围之内,然则今日中央临时委任,袁某当仁不让。尽快治理好灾情、处置好难民,袁某便能尽快返回滦州,在座诸位也能各安其好。倘使情况突变,任你们谁也逃不了干系。” 坐在一边的吴立可连忙点头应道:“护军大人教训的是,我等一定全心全力配合护军大人做好赈灾工作。” 袁肃没有理会吴立可,继续说道:“如今中央已经获悉此处之事,如若我们近期之内拿不出成效来,后果可想而知。所以,我希望诸位在这个时候不要再奢望可以掩盖、隐瞒,而是考虑如何赎罪。只要袁某还在前线赈灾总司令的任上,我要罚谁就罚谁,要谁背黑锅谁就背黑锅,甚至要谁以死谢罪都无不可。”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逐渐加强的语气,到最后“以死谢罪”四个字时更是斩金截铁。 这前后两番话立刻震住了全场所有人,尽管大家心里都早有准备这位从滦州赶来的小大人会“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任谁都没有料到这把火不仅烧的这么快,而且还烧的这么旺盛。 他们当然不会不相信袁肃的话,如今事情已经是纸包不住火,在过去的大半个月里每天都有人饿死,上面必然会找人为此次灾情背负责任。 第82章,雪中送炭 袁肃是前线赈灾总司令,按理说这个位置肯定烫屁股,但袁肃又是大总统的侄子,整个北洋政府都是袁世凯的,这件事再怎么着也挨不到袁肃头上。现在袁肃已经把话挑明了来说,让谁背黑锅谁就得背黑锅,足见对方有恃无恐。 眼下不仅仅是官路前程的问题,更有可能会牵连的身家性命。 第79节 一时间,会场鸦雀无声,哪怕掉落一根针到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袁肃,或担忧、或惊慌、或无措。被人攒着命x根子的感觉可绝不好受。 顿了顿之后,袁肃故意询问道:“怎么,不继续汇报了吗?” 之前正在汇报的那名官员喉头哽动了几下,硬是没办法发出声音来。 “既然你们不说,那好,就由我来问你们。目前云集在关口的难民一共有多少?”袁肃不轻不重的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之后吴立可才犹犹豫豫的开口说道:“回大人,约有三……不,大约有七万人。” “县里派去的赈济粮是多少?”袁肃又问道。他相信吴立可不敢再轻易隐瞒,要知道陈文年这几天可不是干坐着,在这个时候触碰老虎屁股那简直是自寻死路。 “赈济粮早在五天前便悉数用尽,前前后后是两千五百石官粮,外加城中三老捐助的五百石民粮,合计一共是三千石。”一名管辖这方面职务的官员连忙汇报道。 “三千石粮食,七万灾民,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人均五斤多赈济粮。照这么算这些老百姓理应还算不错,每天最起码能吃上两餐稀粥,那又为何会传闻难民起哄作乱、劫掠附近农舍,甚至还做出堵截铁路的恶举?”袁肃厉声的反问道。 正常人一个月有二十斤大米就能过日子,这大半个月时间平均每人五斤多大米确实少的可怜,可做为逃荒的难民有这点粮食已经算是天大的好事。再者大米熬成粥,分量自然是成倍的翻,有这一笔赈济粮派发下去,完全可以安抚住难民的情势。 “大人,账目上记录的确实是三千石,有可能……有可能是账目出了问题,毕竟……毕竟这些官粮都是几年前进库的……” “我给你们机会,以前的事我大可不追究。但从今日开始,你们当中有谁胆敢在有所隐瞒,我必然会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谁就给我扛下来。明白了吗?”袁肃雷烈风行的斥道。他知道现在再追究以前的弄虚作假也无济于事,关键是要让这些人知道错在哪里,今后恪守本份做好所有职责所内的事。 “卑职明白……今后定当严格记录……” “是,是,我等都明白。” “了然于心,了然于心。” 在场众人慌了神似的连忙应答起来。 接下来袁肃又询问了一些其他重要的方面,比如灾民饥荒的程度,分布在什么地方,目前山海关巡防营又是如何布置戒备,以及城中的粮食储备情况等等。 根据各地汇报上来的情况,目前这些关外的难民基本上集中在三个地方。 其一是燕塞湖东岸的村庄附近,这些村庄原本都是临榆县治下,现如今都已经被难民哄占,原来的村民原本跟着变成了难民,要么逃往城内暂居在亲戚家里;其二是大石河东边的山林里,这里的山林大部分是经人种植的果林,果农无力控制局面,让难民们直接将好好的果林全部消耗干净。 而除了上述两地之外,最大一股难民势力还是盘踞在山海关古城门外。可以说沿着整个古城墙根,到处都能看到难民的身影,城郊的镇子、村子全部都流窜着难民,为了保证城郊本地百姓的安全,吴承禄一早就调派了两个营的兵力驻扎在附近。再加上当地的一些富户、豪绅自发组成的护院队伍,勉勉强强还能保证一些安全。 难民的死伤情况很严重,但一时半会没办法确定详细的数字。只有古城门外的这一股难民每天会将饿死的人清算出来,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尸体也不敢不处理,有的则扔进附近河沟里,有的则就地掩埋,偶尔也会有焚烧处理。 至于是否有人吃人的恶性x事件,在场所有人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毕竟人真的饿到一定程度上,那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倒是卖儿卖女时常发生,在古城门前面的瓮城城下,甚至还有专门的人贩铺子,专门从事这方面的勾当。 对此,县府并非不去阻止,只是能把儿女卖出去,对于难民们来说也算是一种帮助,最起码可以让儿女们在人贩那里有吃有喝,也能给自己多支撑一段时日。 目前临榆县城内的官粮所剩无几,城中的粮商们大部分是没有存货了,小粮商的户被中粮商并购去了,中粮商早在去年就把粮食倒卖带关外发了一笔横财。倒是有一些大粮商靠着港口x交通能够出入货物,可是这些大粮食背景雄厚,又大多为富不仁,实在不敢乱来。 吴承禄的巡防营主要镇守在重要的城镇要隘,除了古城墙郊区的那支部队之外,其余的部队基本上都龟缩在城内。各国列强在北戴河的驻军加起来不到八百人,以英法两国为首的军警则侧重于守卫火车站,德奥俄三国的军警则拱卫侨民聚集的北戴河一带。 袁肃很清楚以目前山海关难民的情势,武装力量并不能起到主要作用,既然上面的命令是赈济,那就意味着只有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才能以军队进行干涉。而赈济的难处就在于一定要控制难民的死亡人数,不管是饿死还是发生暴x乱时被各种武装打死,死的人越多,越是很难向上面交代。否则以吴承禄的性格,只怕早就下令开枪驱散难民草草了事。 当务之急最有效的办法也是最老套的办法,那就是一边筹备粮食赈济,一边疏导难民的人流。前者自是不必多说,而后者却是有一定难度,这么庞大的逃荒群体汇聚关口想要进关,无非是因为在家乡实在活不下去的。 饥荒的发生往往不是“厚积薄发”,而是“厚积厚发”,造成饥荒可能要两年、三年之久,而化解饥荒同样需要这么久甚至更长时间。 官府不可能一直提供赈济粮给这些难民,更重要的是要在赈济的同时,给这些难民安排可以活下去的去处。如果人数不多的话,一些地方的工厂、作坊、公司、港口等等,都能在官府的协调之下分担一些人力。对于这些廉价的人力,甚至都不要给工钱,只要管足一日两餐、有一个棚子可以栖身即可。 因此,袁肃立刻又询问临榆县及其附近县城的务工情况,然而得到的回答时早在半个月前难民还没有这么庞大规模的时候,一些用工单位已经招募了一批劳工,可是仍然是杯水车薪。更何况关外因为自然气候的原因而闹灾荒,临榆县这边这几年的经济同样深受影响,除了北戴河洋人控制的港口之外,大部分民族产业都自顾不暇,实在没办法再接受更多的劳力。 “北方不缺人,那就去南方找。现在有的是电报让你们使用,难道附近没有可以容人的地方,你们就束手无策了吗?给你们俸禄就是要让你们办事,不是让你们整天哎声叹息、怨天尤人。”袁肃训斥的说道。 袁肃的这番话倒是众人没能意料的到,以前人贩子还不劳力卖到花旗国去,好歹山海关现在是有铁路,河南、河北甚至湖广、四川等地但凡需要工人,完全可以用火车把人力运送过去。他们这些当官员的顺便还能赚一些手续费、劳务费或者中介费之类,当真是一个解决燃眉之急的办法。 吴立可与众官员们连忙顺着袁肃的话奉承阿谀了一番,又是“英明神武”,又是“绝世妙计”,随后还一个个拍着胸脯保证尽快完成所有联络工作。 “今天下午把我来临榆县的消息传出去,就说是中央派来的赈济专员,三天之内第二批赈济物资就会运抵。另外,再去城内各处动员动员,多少再挤出一些粮食来接济难民,所有粥厂有米煮米,没米煮咸汤,咬紧牙关也要多支撑三天时间。”袁肃紧接着又说道。 “可是,三天之后……”有官员没有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试问道。 “袁某从滦州出发之前已经募捐了一笔款项,这几天正在兑换成粮食,或是明天或是后天就会陆续发送过来。”袁肃深沉的说道。 “哎呀呀,护军大人真是体恤民情呀。” “是啊是啊,岂敢劳烦护军大人。” “真真是雪中送炭呢,我等最担心的莫过于熬不到京城派下赈济物资的时候。” “有护军大人这一臂之力,临榆全县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众人不失时机的讨好起来。 “不必再说这些好听的话,我可以实话告诉你们,中央在短时间之内没办法调集足够的赈灾物资,而我从滦州募集来的物资有限,恐怕难以为继。”袁肃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十分严峻的说道。 “什么?这……这该如何是好?”吴立可一下子慌了神,临榆县之前、现在以及将来所做的一切工作,无非都是为了支撑到中央调拨赈济物资。尽管之前因为对情况错误的估计而拖延了一段时间未曾上报,可再怎么拖延北京这么近怎么可能抽调不来赈济物资? “中央那边我自会去催促,务必让他们筹到多少送来多少。眼下,诸位一定尽心尽力做好本职工作,人命关天的大事,大家无论如何都要多担待。”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 【平安夜快乐,哈哈,又要过年了。各位大大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第83章,颇有深意 当天下午,袁肃先去第一团营地视察了一下,又乘坐前往古城墙巡视城外难民的情况,到了傍晚才返回行营。他找来陈文年、赵山河、孙连仲和孙德盛四人,一起商讨了一下军事戒备方案。这套方案是用在紧急情况之下,早在昌黎县的那会儿,他已经做出了明确的底线,迫不得已之际自己绝不会心慈手软。 根据陈文年这段时间在临榆县和山海关的活动,他料定城外的难民一旦发生暴x动,最有可能就是沿着铁轨闯城,因此只要将兵力集中在京奉线的段落上即可。而且难民暴x动无非是饿极了才孤注一掷,一方面难民长时间饥荒,另外一方面这些穷苦老百姓又没有武器,只要及时压制住暴x动的苗头即可。 除非是这几万难民一起闹事,否则基本上很难突破火车站附近的武装驻防力量。 “这些都是下策,以备不时之需罢了。正如我上午跟县府的那些官员所说的那样,关键还是要治理和疏导。我有一个想法,虽然同样是杯水车薪,但缓解危急之势不在多少而在有效,能帮一点是一点吧。”袁肃缓缓的说道。 “大人,您有什么打算?莫不是你要安排一些难民到咱们滦州来?”陈文年试问道。 “没错,关外灾情虽然纵深极大,但咱们滦州这几年好歹还算是凑活,没什么大灾大害。原本我打算与滦州政府的王大人开办一家工厂,如今正好可以雇佣部分工人加以培训,他们培训完了工厂差不多也筹备好开张。” “可是,才一家工厂又能招募多少工人?”孙德盛摸了摸脑袋,忧虑的说道。 “按照我预计规模,大约三百人吧。这只是一部分,另外咱们第一混成旅同样可以借机扩充一下实力,当然我不可能从难民当中招募正规军,而且现在我们番号归辖第二镇也不敢轻易募兵,但是扩充一下军中杂役、后勤部队还是可以的。”袁肃进一步说道。 “大人,不是卑职多嘴,眼下我们第一混成旅刚刚立足,虽然有六个县的辖区,可说到底还是没有足够的经济来源。现在招募这么多杂役,只怕会难以保证军中的收支。”赵山河说话没有拐弯抹角,就连脸色都显得很忧愁。 “先前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能招多少是多少,无非是多几张嘴吃饭罢了。纵然救不了成千上万人,但也不能不救百来十人。公台,军中情况你最清楚,你估算一下尚且还能添置多少名额?”袁肃转向陈文年问道。 事实上陈文年在第一天到达山海关时,同样考虑过吸纳一批难民前往滦州,因此他在这个方面是早有精心计算。现在见袁肃也有这样的决心,倒是当真可以尝试一番。不管是招募正规军还是杂役,都是可以起到扩充军力的作用,更何况真到了战争胶着的时候,杂役扛上枪一样能上前线作战。 他没有过多的犹豫,直截了当的回答道:“这件事我早先就考虑过,依目前我们第一混成旅的军费状况,即便这些难民不要军饷,也不给他们配发军中标准的物资,最多最多也只能招募五百人。而且这五百人还不能确保一日三餐。” 孙连仲叹了一口气,颇有无奈的说道:“三百人加上五百人,合计还不到一千人,这还真不是一个事儿。” 孙德盛点头附和道:“是啊,再说外面的难民大部分拖家带口,而且一个个都没什么体格,把他们招募到军中来分兄弟们的口粮,只怕还会引起兄弟们的怨言。大人,照我说,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呢?” 袁肃严厉的说道:“这绝对不是多此一举,勿因善小而不为,能帮多少帮多少。咱们第一混成旅眼下是吃紧了一些,但用不了多久就会缓过这个阶段。可是如果我们不去为这些难民着想,他们是永远都不可能缓过这个阶段。” 见袁肃发脾气,孙连仲和孙德盛二人都不敢再多说什么。 停顿片刻,袁肃语气不减的继续说道:“你们真以为是吴承禄刻意隐瞒因而才延误了中央调集赈济物资的时间?京奉线铁路被堵截的当天,洋人早就把这件事上报到北京。中央之所以迟迟未曾表态,之所以表态了还要几个月时间筹备物资,唯一的解释就是中央现在没有钱、没有粮来处理这件事。” 陈文年、赵山河等人的脸色尽皆大变,听完袁肃这番话,他们才意识到事情确实不对劲。 大家一番面面相觑,每个人都禁不住有几分急切。过了一会儿之后,陈文年凝重的开口问道:“既然如此,这摆明就是一个烂摊子,谁来接这个烂摊子就是要谁来背这个黑锅。内阁总理明知道大人您是大总统的侄子,为何还要委派大人您担任这个赈灾总司令?” 袁肃缓缓的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说道:“不好说,也许上面有人要保吴承禄,又也许是直隶省临近地区没有其他兵力,独我第一混成旅驻防在此。但不管是什么原因,这黑锅必然不会由我来背负。无论如何,既然我受了命令,就一定要尽最大努力处理好这件事。” 众人这才渐渐明白,袁肃除了是体恤难民之外,同时还肩负着来自中央的压力,正因为如此才要不遗余力的疏导难民。 赵山河微微叹了一口气,继而振作似的说道:“既然如此,大人您只消吩咐,我等一定竭尽全力照办。” 袁肃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公台和复甄你们二人今晚准备一下,最好明天就能开始招募工作。我没有太多的要求,有两点你注意一下就是。其一是要进行人员上的甄选,尽可能选择条件最好的人,其二是招募时要造出声势,虽然名额有限,但只要声势打出去了,这些难民心中自会产生一定希望。在这个时候,对我们总算是有好处的。” 陈文年应道:“大人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 【圣诞节快乐,哈哈哈,各位大大快快乐乐哦。眼看又要过年了,大家抽空给家人打一个电话哦!】 第84章,实业赈灾 次日一早,何其巩从滦州发来电文,将大前天慈善宴会所筹得的款项以及换购粮食的账目做了详细的汇报。拍卖所得的收入是五万八千元,而募捐所得的收入是五万四千元,合计已经超过十一万元。 这个数目大大超出了袁肃的意料,先是拍卖所得的款子居然比募捐还要多,之后总数目还超过是十万,当真是天大的喜讯。他很清楚拿去拍卖的几件东西都值不了三万块,最贵的还是王磷同收藏多年的一副纪晓岚的折扇,但因为时代不算太远,而且纪晓岚的字画市面上流传的很多,再贵也贵不过一万块。 然而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整个拍卖会卖得最贵的并不是这副纪晓岚折扇,竟然是自己的那支左轮手枪。据何其巩在电文里介绍,当时竞价这支手枪的人数超过了三十人,前后叫出了五十五次价格,最终以两千三百英镑的天价被汉纳根拍下。 两千三百英镑折合成银元足有两万之多,已然占去了整个拍卖所得的一半。 尽管心头惊疑不定,一支造价几十元的手枪配合几元钱的装饰,卖出一千倍的价格,恐怕这当真是史无前例的一次拍卖。不过也未必没有合理的解释,既然是为了慈善,拍卖的竞价只不过是一个形式,说不定汉纳根是真心实意为了帮这个忙。 再者汉纳根是为英国人工作,京奉线也是英国人的利益所在,英国方面自然是希望山海关这边的事情能尽快结束。 抛开这些琐碎不去计较,这十一万元的款子只要合理利用,完全可以帮助所有难民维持两个月甚至更久的生活所需。 不过电文下面的内容很快提出一个严峻的问题,虽然募集了这笔钱,可是不管是滦州还是其他县城,所有粮商的存货很紧缺。一部分粮食的货物早在年初时就被关外的一些豪商扫空,即便有存货的商号也是只进不出。 经过这两天的收购,目前能以市价七两一石购进的粮食不足五百石,另外以十元、十二元高价购进的粮食,总计也只有一千多石。算上滦州几位大老爷捐赠的陈米,现在到手的粮食将近是两千石。 何其巩表示会尽快派人到天津、保定一带收粮,而第一批预备好的两千石粮食,则已经安排好七月二十八日凌晨的一列火车送到临榆县,当天傍晚应该就能抵达。 看完电文后,袁肃也知道目前市场上各种投机的勾当,只是这滩水实在太深,即便他有心治理也不是一两个月就能见成效的事。好在两千石大米是雪中送炭,再者总计十一万元的资金,在天津、保定肯定能够收到更多的粮食,完全可以支撑到中央下拨赈灾物资。 他立刻找来吴立可和陈文年,把这件事交代下去,让他们尽快安排好火车站的接应工作。 然而听完袁肃的话之后,吴立可忽然灵机一动,忍不住进言道:“不得不说,袁大人居然筹集到了十一万元的赈济款,当真是让我等乍然称叹。不过,若是袁大人仅仅以这笔赈济款购买粮食来接济难民的话,未免有一些大材小用。” 袁肃不动声色的看着吴立可,不轻不重的问道:“吴大人有什么见解?” 吴立可笑了笑,颇有深意的说道:“是这样的,袁大人您得知道这十一万元的款子可相当是一笔巨款。实不相瞒,我临榆县地处交通要隘,有铁路也有港口,一年总计税收不足三十万而已。这十一万元要想救活困在关口的那些难民,是完全有这个可能的,哪怕一时无法救助全部的人,也足以救助其中一部分呢。” 袁肃依然没听明白吴立可的意思,他有几分不耐烦的追问道:“吴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吴立可反问道:“敢问袁大人,您认为此次中央下拨赈灾物资合计能有多少钱?” 这个问题倒是把袁肃问住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他只知道缓解灾情需要很大的功夫,但具体赈灾所用的物资有多少还真没个准。 第80节 “恕在下直言,照在下多年为官的经验来推测,不足十万人受灾中央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而今是因为这些灾民逼到京城大门口,又截断了京奉线铁路,所以才引起北京方面重视。因此,此次京城调拨下来的赈灾物资,总计最多只有十五万,最最多也决计不超过二十万。”吴立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 “是吗?”袁肃眉宇紧蹙了起来,他这时才明白吴立可之前所说的意思。 与其用这十一万元赈济款购买粮食延续难民的生存,还不如下定决心直接用这笔款项疏导难民。购买粮食只是一时之计,总不能养着这些难民一年半载的时间。而只有彻底解决问题的根源,让这些难民能自行生活,方才能化解这次灾情。 “在下可不敢诓袁大人,上面能下来二十万已经是阿弥陀佛了,再多也不可能多出哪里去。说来,中央那边也是没有多余的钱,国家大局未稳,南方一片涣散,即便有钱也要用来稳定国家,哪里会把这几万灾民当作一回事?”吴立可意味深远的说道。 “听吴大人这么说,彷佛已经心坏成策,还请明示一二。”袁肃想了想之后,最终决定听一听吴立可的打算。处理这次灾情他是有责任在身,越早解决这件事,对自己越好,更何况自己也感觉到十一万元能够办很多事,若是单纯的收购粮食,到头来这笔钱终究是被那些黑心的粮商给赚去了。 “昨日早上开会时,袁大人您也说过,赈灾最重要的无非是治和养,最终目的是疏导这些灾民能够落地生根或者返回原籍,不至于见天的困在关口等着救济。现在袁大人有了资金,那赈灾之事就好办的多,按照以往的惯例,在下倒是可以提出两个屡试不爽方法。”吴立可一副头头是道的样子说着。 “是何办法?” “其一是袁大人给每一个灾民派发一笔钱或者一袋粮食,让他们返回原籍。这个办法最快速也最直接,自古以来的赈灾都是这个法子。其二则是以这十一万元为本钱,拉拢地方士绅合资开办项目,吸纳这些难民的劳动力。” 袁肃自然相信这两个法子是官府屡试不爽的办法,第一个办法既简单又迅速,即便是治标不治本但也能很快给上面一个交代,至于第二个办法比第一个办法好,但是只适用于难民人数不多的情况。现如今外面有七万多人,这么庞大的人群怎么可能说吸纳就吸纳? 更何况,合资开办项目也要能周转盈利才行,否则依然无法持之以恒的起到安民目的。 “给难民派发一笔钱、一袋粮食让他们回去,如何确保他们回去之后能恢复生活?倘使不能恢复生活,那他们去而复返,岂不又成了一个问题。”不等袁肃开口,站在一旁的陈文年忍不住向吴立可询问道。 “陈大人所言极是,多少年官府赈灾无不考虑这个问题。事实上导致逃荒的原因不仅仅是天公不作美,有时候也是因为一时周转不灵。给难民派发一笔钱的目的,就是帮助他们周转,同时再与受灾地区的县府联络,下令县府做好接应、安顿的准备。”吴立可说道。 “一时周转不灵?这可未必如是。若是真正的天灾,而且灾情十分严重,你叫这些老百姓如何周转?”陈文年没好气的说道,他总觉得吴立可的话一派陈腔滥调,根本不可能彻底根治眼前的问题。 “唉,陈大人,若是按照您这么想,赈灾永远是无底洞,不仅填不满,而且还会滋生难民的刁性。说到底,天灾人祸总有过去的时候,他们逃荒在外已经这么多时日,故里的情况或许早有好转。只消各地官府与当地豪绅联络联络,放宽一些税费,许一下借贷,日子勉勉强强总能熬过去的。”吴立可可以在袁肃面前装孙子,但是在陈文年面前却摆出一副倚老卖老的姿态,说话时颇有居高临下的意思。 “这些都只是草率的为了表面工作,长此以往只会祸患积深。”陈文年对吴立可说话时的态度很不舒服,变了脸色向吴立可呵斥道。 “历朝历代,赈灾无非皆是如此。若陈大人还有更好的办法,在下愿意洗耳恭听。” 陈文年顿时语塞,他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但却打心底里不认同吴立可的办法是好办法。 这时,默然许久的袁肃抬了抬手,止住了二人的争吵,他语气冷静的说道:“双管齐下,或可有所作为。即便不能解决全部的问题,多多少少能解决部分的问题。至于剩下的问题,就只能等中央调拨赈济物资再另行安排。” 吴立可和陈文年立刻明白了袁肃所谓“双管其下”的意思,那就是一边派发钱粮遣散难民,一边开办项目吸纳劳动力。就目前而言,这确实是一个可行的办法,而且比单独用一个方法安置难民要好的多。 第85章,初露野心 “袁大人果然奇思妙想,双管齐下一定能水到渠成。”吴立可换上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毫不掩饰“拍马屁”的意思说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今临近各地都不景气,又能开办什么项目?而且显然不能是小项目,大项目的话前前后后筹措繁复,兼顾众多风险,一时半会还不能立见成效,如何能吸纳这些难民安置下来?”袁肃再次问道。 “这件事说难办也不难办,说不难办也得看是谁来办。”吴立可绕口令似的说道。 “此话怎讲?” “袁大人,其实早几年咱们临榆县以及附近的抚宁县、卢龙县都有过大兴实业的打算。从前年年中到今年年初,在下与抚宁知县……哦,是县长,在下与抚宁县陶县长多次会晤,正打算集两县之力办两个大项目,其一是修建洋河水库,其二是共同承建南戴河大码头和附属的砂场。”吴立可说话时的表情渐渐显得一丝不苟起来。 “洋河水库?南戴河码头和砂场?这果然都是大项目,而且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莫非是因为资金原因而最终不得实施吗?”袁肃追问道,诚实地说他对这两个项目很感兴趣。不过他印象中倒是记得洋河水库修建于一九五九年,洋河可是属于内陆较大的河流,对于一九一二年现阶段的工业水平,实在是有一定挑战性。 “资金确实是一方面,不过因为是我们两县合力,勉勉强强还是能凑够第一期预算。原本的计划就是筹一期修一期,五年之内应该可以完工。主要的原因是水库要引进洋人的水车发电机械,我们先后与法国、花旗国进行交涉,哪里知道洋人狼子野心,说要由他们负责承建并经营发电厂才肯出让机械。”吴立可哎声叹息的说道。 “之后呢?” “袁大人您可不知道,我们两县筹集的第一期资金是二十万,法国人承建要三十万,花旗国人承建要二十九万。这算个什么事呀?分明就是坐地起价!不仅如此,还要把发电厂的经营权让出二十年,二十年呐!洋鬼子就出一个发电的机械,就硬生生的剥削咱们二十年,别说二十九万、三十万,除非他们免费承建,否则换做谁都不会答应的。”吴立可越说越有情绪,语气愈发显得铿锵起来。 “这买卖确实不能做,洋人奇技淫巧自居,就是打算漫天要价来侵害我中国权益。”陈文年表情肃然的附和道。 “那码头和砂场呢?”袁肃不动声色的又问道。 “咱们临近沿海的地方,采集海砂本来就是一项生计,码头亦如是。去年年中时南戴河码头倒是建起来了,可是相隔不远的北戴河多是洋人的教区和侨民居住地,那些洋商为了保证自己港口码头的生意,与所有到山海关港口的船只签订条约,只许去北戴河靠岸,否则一律终止商贸往来。很多外地的货船就是靠跟洋人做生意来谋生,无奈之下只能跟洋人签约。好端端的南戴河码头硬生生的被挤垮了。”吴立可无奈的摇着头,唏嘘不止的说道。 “洋人当真是欺人太甚。”陈文年咬牙切齿的说道。 “南戴河码头到现在还欠几家银行几万元钱,因为资金短缺,开办杀场也成了泡影。”吴立可继续诉苦的说道。 听完吴立可的一番话,袁肃心中渐渐明白了对方之前所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临榆县和抚宁县势单力薄,没办法跟洋人作对,虽然地处交通枢纽所在地,可重要的交通线路都被洋人掌握,因而财政上也是十分窘迫。 洋河水库和南戴河码头可以说是民族自力更生的两个工程,这两个工程也确确实实利国利民,而且就工程的规模来说也绝不算小。像吴立可所预料的那样,修建水库需要五年时间,足以解决一大批就业问题。南戴河码头虽然是与北戴河的洋人有竞争,可只要把码头做起来了,同样能够养活许多人,要知道码头衍生出来的周边产业可是非常之多。 总的来说,这两个项目都是因为洋人的干扰所以才告吹。洋人之所以敢如此放肆,全然是不把临榆县和抚宁县的地方官放在眼里。 而现在,他身为东直隶护军使,又是大总统的侄子,背后还与英国人有一份交情,若是由自己盘下这两个项目来做,必然是能够办成此事的。洋人就算再嚣张,也不至于明目张胆的干涉中国内政。 他甚至可以通过雷诺森的关系,周旋一下子这两个项目与北戴河洋商之间的冲突。 这些都不是问题,而唯一的问题是他还没有伟大到这种程度。 袁肃心里有一个结,那就是山海关并非他的地盘,此番前来是奉命主持赈灾,一旦灾情稳定下来自己早晚还是要返回滦州。他把十几万的资金投资到临榆县,前前后后还要为这件事与洋人周旋,最终得到好处的却不是自己! 表面上来看这属于道德的考量,但实际上这其中还有能力与功利的影响。 一方面没有这种高度硬要做这样的事,只会是打肿脸充胖子;另外一方面是中国很快陷入兵荒马乱的局势,不是你吃他,就是他吃你,现实是不容许存在这份道德心。 不过,在一番沉思之后,袁肃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我明白吴大人的意思了,这件事若是让我来办,我倒是有七八分的把握。我在滦州那边与洋人还有几分交情,约出来大家四四六六说清楚,未必不能成事。然而我手头上也只有这十一万的资金,再者其中还有一部分已经购买了粮食,更何况也不能把所有资金都拿来办项目,要知道难民们现在只盼着有一口饭吃,无论如何还是要做好赈济工作。” 袁肃在说话时故意显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更兼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给人的感觉就彷佛是百分之一百可以吃定洋人。 “若袁大人真能重新主持这两个大项目,我临榆县与抚宁县大可再进行一次筹资,必定能助袁大人一臂之力。在下保守的估计,单单洋河水库的工程足以解决一万难民的安置,而南戴河码头和砂场只要形成产业的规模,一样能够保证数千人有饭碗。”吴立可有几分激动的说道,对于他来说这两个项目绝不是政绩也不是缓解灾民问题这么简单。 正如袁肃所说的那样,洋河水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单单水力发电一项就能给两个县城带来巨大的生产力,生产力提高了,税收也就提高了,顺便从中还能谋取不小的红利。更别说水库提供的灌溉、供水、渔业所带来的众多利益。 袁肃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深远的笑容,语气欣然而轻松的说道:“是吗?你们两县能在多久时间里筹集这么庞大的资金?” 吴立可盘算了一下,继而说道:“若是有袁大人出面,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最最迟也迟不过两个月。关键是官办商营,只要把经营权放出去,这么大的工程,其中的利益谁都清楚,足以引来许多商号的投资。” 袁肃缓缓的点了点头,渐渐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疾不徐的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而且我对这两个项目的的确确很感兴趣。重要的是这两个项目不仅利国利民,还能解决眼前难民的困境。这样吧,今晚你找几个行业内的熟人来,我们详细讨论一下。” 吴立可眼睛顿时冒出金光,难掩兴奋的连忙应道:“哎呀呀,袁大人真是我们临榆县的救星呀。好,好,在下一定安排好今晚的会面。” 一旁的陈文年总觉得这件事情大有不对劲,本欲开口说话,不过却被袁肃递来一个眼色,只好欲言又止。 吴立可察觉到袁肃对陈文年使眼色,心头不由自主生出一股疑惑。不过这些事他又不方便明说,只能暂时埋在心里。顿了顿之后,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容问道:“那么,袁大人若没有其他吩咐,在下这就告辞先去准备准备?” 袁肃颔首道:“那就先这样。” 吴立可正要转身离去时,袁肃忽然招了招手,又补充的询问道:“哦,对了,我一直有一个私人问题想要请教吴大人。” 吴立可笑呵呵的说道:“请袁大人示下。” 袁肃好整以暇的说道:“你与山海关镇守吴大人同宗,不知道你们二人可否是本家?” 吴立可笑道:“哪里哪里,在下已经在临榆县任上有十五年之久,吴大人是八年前才调任山海关总兵。袁大人听我二人的口音也应该知道不是本家了。” 袁肃深意的笑道:“原来如此,这样也好。那么,我就不送吴大人了。” 起初吴立可并没有把袁肃最后的询问放在心上,只当是闲聊家常话罢了。不过当他走出行营大门时,心头猛然浮起了一丝丝的凉意。 他意思到重点不在袁肃的问话,而是在于临走之前袁肃一句看似不经意的客气话。他分明记得袁肃说了一句“这样也好”,自己与吴承禄不是本家,这又有什么可“好”的地方? 适才整个谈话的过程中,袁肃时不时都会闪现出令人费解的表情和情绪。回想起来这次谈话确实有很多诡异的地方,其一是袁肃为什么这么爽快就答应重新主持两大项目?其二是赈济款的问题,对方却没有请吴承禄来参与商议,好歹山海关镇守使才是本地最高军政长官。 当然,最奇怪的还是袁肃最后那句话,就好像他与吴承禄有什么仇恨似的! 在打道回府的路上,吴立可坐在轿子里一直心神不宁,他对袁肃最后那句话的第一反应,那就是袁肃似乎是要对付吴承禄一般。可是这仅仅是猜测,单凭这些模棱两可的细节,任谁都无法猜出确切的情况。然而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终归在他心里留下了惦记。 与此同时,在吴立可离开之后,陈文年犹豫了一阵,随即还是找到袁肃问道:“大人,难道你真要把这笔筹集上来的款项用来投资洋河水库和南戴河码头?” 袁肃早先就看出陈文年心有芥蒂,他没有急着回答对方的话,反而问道:“公台兄,难道你觉得这两个大工程不算好事吗?” “既能利国利民,也能解决不少难民的生存问题,这确实是好事。只是……”陈文年没有多想什么,直接的说道。 “只是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我们花这么多的心思财力,最终是为他人做嫁衣,对吗?”袁肃没等陈文年把话说完,接过话来先一步说道。 “唉,没错,正是如此。袁大人你或许会怪我私心过重,可您也要弄清楚,上面派您来负责赈济已经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现在居然还要给当地的县府做好事,若仅仅是一些小工程也就罢了,偏偏还是这么庞大的工程,我们图个什么呀?”陈文年深沉的说道。 “你说的没错,一点都没错。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现在困在关口的难民是需要我们来体恤,我也愿意把这笔钱全部投在赈济上来。但如果能在帮助这些难民的同时,也能帮助我们自己,这岂不是两全其美?”袁肃语气很平静的说道,他的脸色就彷佛在慢慢展开一项计划或者一个阴谋似的。 “大人,你前面的话我明白,后面的话我也明白,但前面和后面放在一起,我却不太明白。”陈文年拧着眉头,一脸疑惑的说道。 “事实上我根本不在乎这十一万的赈灾款怎么用,用来投资也无不可。所有的问题无非就是我们无利可图,既然我们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要我们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一切不都是迎刃而解了吗?”袁肃很冷静的说道。 “大人,你莫不是……”陈文年顿时恍然,叹声说道。 “有机可乘,自然要当机立断!”袁肃的语气露出几分锋芒。 第86章,偏远事故 当天晚上,袁肃与吴立可再次会面,吴立可向袁肃引见了三名本地的大商户。一人是本地亨通钱庄的大老板,一人是从业多年的建筑工程商,另外一人则是一家海运公司的总经理。 这次会面商谈的内容不算很深入,先是了解官府向民间集资的大致情况,随后又谈到洋河水库和南戴河海港工程的初步计划。如今民间集资是有一定难度,不仅仅是两县经济正处于困难时期,同时还因为前年集资造成众多商户亏本,至今心里还有阴影。 不过吴立可和亨通钱庄的大老板先后做出保证,只要是袁肃下定决心办这件事,再次筹款并非没有可能,无非是筹多筹少的问题。至于少了也不要紧,两县还可以向北京、天津等地的大银行、大钱庄进行贷款,哪怕勒紧裤腰带都会把款子凑齐全。 关于洋河水库和南戴河海港的工程前年就有过详细的方案,尤其是南戴河海港本来是已经建成,后来遭到洋人的排挤而荒废了。如今南戴河那边的港口、船坞都还在,只要稍微进行收拾翻修即可投入运营。 当然,南戴河海港目前只是初具形状,原来的计划就是边修边营,修一期营一期,如果要形成真正的规模,还得继续投资扩修。不仅是扩修码头,还要修缮连通码头的马路,只有这样才能使得海港成为有便利、有效率的现代化港口。 听完这些介绍,袁肃当时做出了一定表态,这件事他会派人详细的调查,尽快把所有需要的环节弄清楚。虽然没有立刻拍板决定,但这样的话已经给吴立可等人很多的信心。 此外,袁肃还希望吴立可等人可以先行制订重开项目的详细计划,包括可以吸纳多少劳力、需要整体预算多少、工程分多少期又需要多少时间等等,更重要的是理清楚在筹备项目的同时如何维持难民,这当中的开销必然是要计算在内。 到了七月二十八日傍晚,从滦州发来的赈济粮如期抵达。 有了这一批粮食,城外各处粥厂可以继续作业,聚集在山海关附近的难民们也渐渐稳定下来。事实上早在官府将赈灾总司令袁肃抵达临榆县的消息散播出去后,大部分难民的情绪已经得到一定安慰,纵然这些平头老百姓们从来不指望官府,可现在最起码可以在绝望的关头找到一丝自我安慰的理由。 正是因为这个消息,许多只剩下一口气的难民卯足了毅力支撑了过来。 到后来,陈文年、赵山河等人在关口设立下杂役招募点,虽然因为调度的问题而没有立刻开始招募工作,但消息一经传出同样起到了振奋人心的作用。 难民们困苦到眼前这个份上,不奢望还能有什么好工作,再苦再累甚至再下贱的工作,只要能有一口饭吃倒头来还要感天谢地。如今军中招募杂役,这已经算是万分体面的活计,能吃军粮、住军营,运气好还能挣一些饷银。 就在二十八当天,陈文年不仅派出士兵到难民群里发布告示,还雇佣了几十名牙人到其他村镇上传达消息。第一混成旅于八月一日正式开始招募杂役,同时还顺带招募一批工人。无论是杂役还是工人,都没有具体规定名额,无非就是为了给人制造心理上的希望。 在这一天能再次喝上米粥,同样在一天又听到了招工的消息,不少难民身子激动的哭出来,以为天灾人祸总算快要熬到头了。 月底最后的几天时间里,袁肃一边为赈济之事操劳,一边又利用闲暇之余与滦州电联。 赈济之事自然是首要,即便是投资办项目其中也是为了疏导灾民。他多次出城到灾民聚集地走访,自己所走访的几乎是情况最好的地方,可即便如此依然是一片狼藉的景况。难民们蓬头污垢、衣衫残破,青壮尚还能行动,老弱则只能或躺或倚寸步难行。 第81节 路过一段残破的土墙时,不足三丈宽的土墙后面,居然挤着二十多人。这些人只是希望能有一片挡风遮雨的地方,而更多的人甚至连挡风遮雨的念想都断绝了。 偶尔能遇到一些情况比较的难民,无论是穿着还是精神面貌,与本地的一些农户看上去很像。一经打听才知道,这些人大多是有一些零碎的杂活儿在手,要么是当牙人,要么是帮官府处理尸体,但不管怎么样也只能混活一时。 袁肃走访最远的地方就是贞女祠,也是著名典故孟姜女的庙宇。他本打算走访的更深一些,可是随行陪同的官府官员以及巡防营军官去极力劝止。 众人都声称过了凤凰山就是荒郊野外,那边确实还有不少难民,但情况远远不及这里,时常传出抢x劫杀人的消息,极其不安全。不仅如此,因为凤凰山距离城镇已经算偏远,很多难民没办法领到救济的口粮,故而每天都有杀人易食的惨事发生。 听到这些官员如此直白的提到“杀人易事”,袁肃不禁怒上心头,破口训斥道:“你们既知道那边的情况如此恶劣,为何不派人就近设置粥厂?你们为了图方便,只顾着把粥厂设在城关前,难不成还指望这数万难民全部在城关前排队领食吗?” 陪同在场的众人都一脸委屈,赶紧把事情解释清楚。 早先县里曾在所有难民集中的地方设置粥厂和赈济所,然而自从期间有两、三天中断了赈济粮的供应,引起了许多难民发生骚动。一些刁民趁机结为团伙,专门进行一些抢x劫、攻击的勾当。即便后来恢复了赈济粮的供应,情况也未见好转,那些有组织的难民干脆就当其了强盗,专门掠夺粥厂的粮食据为己有。 短短三五天的时间,偏远地区粥厂的帮工被劫杀了十二人,至今连尸体都没找回来。 正是因为有这些害群之马的存在,县里只能撤了偏远地区的粥厂和赈济所,要怪也只能怪那些刁民为了一己之私而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恶事。 ------------------------------------ 【求支持,求收藏,求打赏,求评论!求求求求啊!】 第87章,着手解决 “都是刁民咎由自取,还害了那么多无辜帮工的性命!” “前些日子几名遇害帮工的家属还上县府喊冤……唉,人家上有老下有小,小伢儿才两岁就没爹……” “抓住这些恶贼必当统统杀头!” 看着这些官员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的姿态,袁肃表情愈发严肃。他当然知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性丑恶的一面确实令人发指,仅仅为了自己能吃的好一些,而让更多的人去蒙难。但不管怎么说,罪不及众,不能因为少数坏人而忽视了多数无辜人的安危。 到头来许多无辜的人走投无路,要么活生生的饿死,要么学着那些坏人的做法为祸一方。最终的结果那就是情况越来越糟,即便有足够的赈济粮也无法解决问题。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冷冷的打断了众人七嘴八舌的话,严厉的说道:“一群乌合之众趁机作乱,你们堂堂县府居然拿他们没办法?我且问你们,这些刁民劫杀粥厂后你们可曾派兵追缉?明知偏远地区不安全,你们又可曾调派人手守卫粥厂?” 所有人顿时哑口无言,他们自然不敢诓骗袁肃,万一袁肃真的调查下去很快就真相大白。可这件事要怪也只能怪吴承禄,不仅吴承禄本人是怕事之徒,就连驻守山海关的巡防营一个个也都贪生怕死。听说刁民凶悍,索性只撤回了粥厂和赈济所,任谁都不敢带兵前去追缉。 袁肃见众人无言以对,心中愈发气恼,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官府连保卫粥厂的能力都没有,简直是丢人现眼。他没有打算再继续走访下去,气呼呼的就此打道返回。 刚刚回到城里,袁肃就找来吴承禄,下令重开之前撤掉的粥厂,不管是离城近还是离城远的粥厂,一律增派士兵守卫。同时下达严令,但凡遇到抢x劫赈济物资的歹徒,一律开枪射杀决不姑息。为了让吴承禄少一些闲言碎语,他同时还抽调自己第一混成旅的部队,专门派往最危险的地方驻营拱卫赈济设施。 吴承禄虽然心里千百个不愿意,可袁肃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可不敢明目张胆的抗命,因此只能答应下来。 两天后,第一混成旅和巡防营的部队陆续开出城去,护送赈济人员恢复之前关闭的粥厂。尽管之前有劫杀事件轰动一时,但招募新的一批赈济人员不算什么难事,只消从关口难民里面挑选一些还能干活的人即可。更何况有荷枪实弹的士兵护卫,歹徒再猖獗也都是手无寸铁的难民,还能反了天吗? 恢复之前关闭的粥厂,再次给难民们带来了鼓舞和士气,可以说这是近一个月来官府做的唯一一件大好事了。结合之前的种种消息,在绝大部分难民们看来,事情正在趋于好转,哪怕这绝大部分难民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仍然在忍受着饥饿。 袁肃很清楚他这段时间在山海关的做为,仅仅是带给所有难民一份捏造的希望。捏造“希望”的目的,自然是希望难民们能保持稳定的秩序,并且支撑到真正的“希望”到来。 因此,在进入八月份之后,袁肃逐渐开始关心三件事。 首先自然是军中杂役与个人工厂的招募。尽管对数以万计难民面前,这次招募的规模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他迈出去的第一步,而且还是与个人利益息息相关。 早在筹备阶段,袁肃已经给负责主持招募工作的赵山河做出了几点要求,不管是杂役还是工人都要经过严格遴选,从体质、健康状态和一技之长着手。大部分难民都身体极度衰弱,能够煎熬到现在还能保持状态的人,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说都是值得优先招募的。若是随随便便招募一批难民,不能干活不说,弄不好还会带一身传染病。 第二件事是与吴立可等人磋商兴办工程。不过对于袁肃而言,他在这件事上不再关心工程计划的本身,因为这些工程计划早在前年的时候都已经拟得清清楚楚,眼下只要打通洋人的关系就能重新开工。 他所关心的是如何拉拢吴立可和临榆、抚宁两县的官绅阶级,从而开始施行自己的计划。在这几天的交涉、会谈当中,他已经向众人做出了许多暗示,诸如“只要有自己出面这两项工程万无一失”,“一开始若是由自己来处理难民,根本不会发生今天的困境”,甚至还十分郑重的提及“识时务者为俊杰”之类的话。 参与会商的士绅官吏、财主地主们或多或少都意识到袁肃的意思,可说到底大家也都只是闷在心里胡思乱想,不管想的对与错,任谁都不敢轻易点破这层窗户纸。 倒是只有吴立可是全然醒悟过来,要说之前与袁肃谈话时是模棱两可,可结合这几天的交往已经再清楚不过。袁肃摆明是要把吴承禄取而代之,而这也能解释对方为什么会如此热忱投资这两个大项目。 然而,吴立可的态度与其他人一样,同样是闷在心里拿捏不定。 至于第三件事,还是焦急的催促北京政府下拨赈济物资。袁肃每隔两天都会向北京去一封电报,他没有把目前稳定的局势如实上报,一旦上面知道这里还能支撑得住,办事效率必然会愈发低下。所有发往北京的电文基本都很短,三言两语把情况描述一下,接着则是苦口婆心的急催救援物资。 只是尽管他如此这般殷情的发电报催促,但北京方面却丝毫没有同样的热情,除了八月一日这一天回了一封官腔官调且没有任何实质内容的电文之外,其他发过去的电文一律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北京方面的反应是在袁肃的意料之中,放眼整个中国历史,十万人规模的灾情几乎很少在历史上留下痕迹。无论是地方政府还是中央政府,在很多当权者的眼里,哪怕是一艘洋人的火轮在中国海域发生沉船事故,都远远要比十万人受灾值得重视。 这也是为什么山海关总兵吴承禄妄图隐瞒灾情的原因,十万不到的灾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报上去未必会得到国府的重视,但一定会遭到国府的训斥,何必还要自讨苦吃? 袁肃之所以乐此不疲的每隔两天向北京发去一封电文,目的是希望北京方面知道他对这次赈灾的认真和尽职,同时若当真能够起到催促作用当然也是最好不过。 第89章,先入铺垫 到了八月四日这天下午,袁肃刚刚会见过陈文年和赵山河,将第一混成旅所招募的五百名杂役与三百名工人的名单圈定下来。前前后后只用了四天时间就完成了八百名额的招募,这不能说是办事有效率,而是前来应募的人实在太多。流水线般进行筛选和检查,哪怕有再多不合格的人被甄出,可照样还是招募到不少达到标准的人,毕竟所谓的标准也不是太高。 陈文年和赵山河才离去不久,杜预便快步迎进来通报,称临榆县县长吴立可有要事求见。 袁肃以为吴立可是来找自己谈论项目的事,于是随便问了一句一共来了多少人,之前商谈这件事时都会有许多相关人士陪同,就在昨天连抚宁县陶县长还专门赶过来了一趟。 杜预却回答说只有吴立可一人,而且神色看上去很奇怪。袁肃沉吟片刻,随即让杜预去请吴立可到书房来相见。 少顷片刻,杜预带着吴立可来到了书房门口,杜预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槛外对吴立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吴立可一提褶子,跨过门槛走进了房门,脸上的神色一眼可见显得十分沉重,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额头上涔出的汗水。 “吴大人来了?来来,快请坐。”袁肃没有起身,坐在书桌后面笑着对吴立可说道。 吴立可勉强的寒暄问礼过后,这才带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落座下来。 “瞧吴大人的脸色,莫非今日前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袁肃试探着问道。 “呃……也不算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最近几日一直在心里有所惦记,因而才冒昧的前来叨扰袁大人,希望袁大人能指教一二。”吴立可尴尬的笑着说道。 “吴大人言重了,单管直言。”袁肃似笑非笑的说道。 “自袁大人上任赈灾总司令这段时日,局势逐显稳定,彻底化解这次灾况也是指日可待。正因为如此,近日……小道耳闻袁大人似有秋后算账之举……当然,临榆县诸官吏与山海关防务任上的众人确有失职之罪,但好歹念在我等知错就改,这段时日积极配合袁大人……” “吴大人!”袁肃不轻不重的打断了吴立可的话。 “呃,袁大人请示下。”吴立可赶紧改变态度,恭恭敬敬的请问到。 袁肃不是傻子,就算他的的确确是一个外来人,但如今临榆县的情况自己还是能掌握七、八分,首先一点就是吴立可所谓的“小道消息”根本是不存在的。岂不说他没有收到一丝一毫的风声,更何况自己压根就没有开始着手秋后算账,又如何引的吴立可惶惶不安? 可想而知,唯一的解释就是吴立可故意拿这件事当借口,想借机试探一下口风。 不过话又说回来,吴立可如此煞费苦心的捏造借口,恰恰也能印证一个实事,那就是袁肃在之前几天对以吴立可为首的官绅阶级做出一连串的暗示有了效果。即便其他人还是半懂半不懂,只要吴立可一个人心知肚明那就是足矣。 “你刚才所说的话,你我都很清楚有没有这回事。此处只有你与我二人,吴大人心中真有什么顾虑,不妨坦言直白。”袁肃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不疾不徐的说道。 “袁大人果然英明,不过在下之前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在下只是担心袁大人近日的打算会弄巧成拙,因而才不得不专程赶来单独拜会袁大人。”吴立可言辞恳切的说道。 “如果弄巧成拙?”袁肃微微眯着眼睛,带着几分认真问道。 “斗胆试问袁大人,您是不是打算在灾情平定之后降罪于镇守使大人?”吴立可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果然是直言不讳的说出了这件事。 袁肃再次陷入一阵沉默,早先他多次加以暗示,目的自然是希望吴立可能意识到这一点。诚实的说,他在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没有觊觎山海关镇守使的地盘,然而当自己发现明明有借口也有关系趁这次赈灾的机会赶走吴承禄时,野心的苗头便渐渐深根开芽。 山海关镇守使所辖治的临榆县、抚宁县与北戴河三县实际上是归于永平府,只是清末民初时期军人干政,永平府这个空壳子政府早已无力约束地方割据。就连滦州严格的来说同样是永平府辖区,现在与通永镇三县一起成了袁肃东直隶护军使的防区。 用不了多久,今后的中国所谓的“防区”亦就是“辖区”。 早在前几年,吴承禄还是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然而也就是这几年的时间,对方居然从一个封疆大吏混到一个只有数千人的小军阀。只能说此人暗弱已久,要么是从来没把势力角逐放在心上,要么是根本没有意识到中国格局变化之迅速。 不管是哪一个原因,在袁肃看来吴承禄要比王怀庆更不值一提,当初他能凭四百人的兵力兵不血刃赶走王怀庆,今日同样也能赶走吴承禄。 除了势力和实力上的差别,更重要的一点还是山海关镇守使治下的北戴河县。自从一八九八年清政府开放北戴河为外国侨民避暑聚集地之后,这里一下子涌出了许多洋教区,很快就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洋人镇。 能在北戴河获得居住权并买下一栋房子的外国人,不是大富豪就是大权贵。六国八方有身份、有地位、有资本的洋人,在这里形成错综复杂的关系,再加上现如今欧洲局势异常紧张,自然也使得居住在北戴河的各国人士颇有锋对。 以吴承禄的德性根本不可能处理好与各国洋人的关系,从这段时间的打听来看,吴承禄在对北戴河的态度上俨然是不闻不问,就彷佛北戴河是一个洋人的租界似的。想必吴承禄自己同样很清楚,自己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才能维持北戴河的局面。 对于袁肃而言,他不仅与英国人建立了一层关系,同时对国际形势的变化有清晰得预见,自己完全有信心也有能力处理好北戴河错综复杂的关系。当然,重点不在于谁能处理好与洋人的关系,重点是在谁能利用洋人的关系来推波助澜。 一番冗长的沉默过后,袁肃忽然笑了起来,不置可否的反问道:“吴大人,难道你认为吴承禄不应该为这件事负上责任吗?” 吴立可怔了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若是从法纪上来说,吴承禄确实有罪,而且还不止吴承禄有罪,就连包括他本人在内的临榆县大大小小官吏都难逃其责。然而若是从惯例上来说,这次灾情根本算不上什么撼世大灾,关起门谈这件事的时,大家也都心照不宣。 略略停顿了片刻,袁肃很快又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似认真又非认真的说道:“如果换做我是吴大人你,我现在是不会考虑山海关镇守使的前景,而是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得与失。” 吴立可喉头哽动了一下,额头又忍不住涔出汗渍,一方面是天气渐热,另外一方面是内心深处的焦动。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用凝重的语气开口说道:“袁大人所言极是,自身难保岂有多余的心力顾及他人。” 袁肃罢了罢手,煞有其事的说道:“吴大人这话说对了一半,说错了一半。‘自身难保’也要具体看是什么时候。不妨与吴大人直说,此次袁某主持赈灾,前前后后协助操劳的就只有吴大人一人,至于另外一位吴大人,整日只知道捧着一杆大烟枪,凡事不仅没有主见,更是毫无作为。” 听到这里,吴立可心绪稍有安慰,他此次前来除了想弄清楚袁肃具体的打算之外,更重要的一点还是确定个人处境。 虽然前阵子他多多少少意识到袁肃是在有意拉拢,更何况以袁肃的口气断然不可能也没必要进行“斩草除根”,要想除掉镇守使吴承禄,没有本地势力的支持哪有这么容易办成?不过,他还是要听到袁肃亲口的承诺,这样才有一个心理上的保障。 “有袁大人这番话,在下心里甚感欣慰。吴某在临榆县任上十多年,一心只懂得理清楚分内工作,至于其他种种大多是不敢奢望。只是常言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袁大人何必要把这件事处理的如此认真呢?” “吴大人,昨天晚上我收到下面送上来的一份统计,在过去的一个月的时间里,关口饿死的难民人数超过两千人。这两千的数字尚且还是有记录的,我相信真实的数字远远不止两千。这可是人命,不是钱也不是粮食。”袁肃义正严词的说道。 “这……” “你莫不是要告诉我,死千把人的事根本不算事?读过书的人都知道‘人命关天’四个字,我且问你,什么叫人命关天?”袁肃咄咄逼人的追问道。 “袁大人,这个道理在下是明白的。只是……”吴立可支支吾吾的说道。 第90章,拉拢进退 “吴承禄隐瞒灾情,居心何在!说句难听的话,他早点把这件事上报到北京会掉他身上的一块肉吗?到头来这件事还是要上报到北京,这期间他又折腾出什么东西来,说白了也就是用这数千人的性命延缓了北京下来的责罚。批评而已,犯得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袁肃语气由弱渐强,说到最后时甚至有拍案而起的冲动。 “袁大人教训的是,千不该万不该,都是吴镇守一时鬼迷心窍……不过……袁大人,您或许还不清楚吴镇守的背景,此人能在山海关把持这么多年,并非是没有门道的!”吴立可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当然知道吴承禄的门道,他不就是段总长的外亲吗?”袁肃好整以暇的说道。 早在几天前,他便已经派人去详细打听吴承禄的出身,既然要做大事,自然不能忽视细节。更何况,之前北京下达命令委任他出任前线赈灾总司令,那时自己就意识到这件事有几分蹊跷。上面没有及时对山海关一众官员赈灾不利进行惩处,相反还请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来主持大局,十之八九就是要保住吴承禄。 根据调查的结果,吴承禄是段祺瑞正室吴夫人的族亲,论辈份是吴光新的叔叔,也是段祺瑞的舅亲。而且吴承禄混迹官场的时候,段祺瑞还在德国留学。尽管吴承禄是老字辈的人物,可终归时过境迁,现如今反倒让自己的外甥成了中央首屈一指的大员。 至于吴承禄早年是否曾经帮助过段祺瑞,又或者段祺瑞掌权后是否帮助过吴承禄,眼下尚且不得而知。总而言之,吴、段终归是亲戚,而吴承禄能在山海关坐镇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肯定是有沾段祺瑞的光。 不过即便如此,袁肃从始至终也没有怕过吴承禄,他知道吴承禄与吴夫人是族亲,但其中还是隔着一段距离,并不能算是很近的亲戚。再者此次吴承禄确实犯了极大的过错,这种过错放在前清那会儿可能会不当作一回事,现在若是没人声扬也会不了了之。 第82节 可问题是,一旦有声扬这件事,挑明了要把这块硬骨头啃到底,那这件事是断然逃不过去的。毕竟现在是民国,哪怕共和民主尚且仍然是一纸空谈,这许多人还是要给“这张纸”面子,尤其是在政治上,有许多“形式”上的事情是不可或缺的。 吴立可听到袁肃如此淡然的点破吴承禄的背景,一时有些诧异,纵然袁肃仗着自己是大总统的侄子,可段总长好歹是大总统的心腹悍将。要说这眼下的北洋政府是可以没有袁肃,还是可以没有段祺瑞,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然而,此时此刻他看到袁肃说话的神态如此轻松,当真猜不透对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看得出来袁肃并不是像那些飞扬跋扈的“王公子弟”,断然不会是一时失心疯要去得罪段祺瑞,可对方究竟有什么样的把握,居然胆敢去拔老虎的爪牙! “原来……袁大人已经知道了。不过,袁大人您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吴镇守的夫人是许静仁公的表妹。因此吴镇守在京城的人脉关系可是非同小可的,还望袁大人慎思慎行。” “什么许静仁公?我怎么不认识此人?”袁肃微微皱了皱眉头。 “正是前朝刑部直隶司主事、天津高等审判厅厅长许世英许大人,听说他已经被提名入阁出任司法部总长,不过也不知道这件事确定下来了吗?”吴立可有板有眼的说道。 听吴立可这么一说,袁肃倒是有了几分印象,许世英字静仁,是中国第一代司法制度的奠定人之一。不过对方骨子里终归还是有几分封建古板的老气,而且在一九一三年发生的宋教仁遇刺案上,还曾经利用司法总长的职权阻止此案的调查。 对他而言,自己连段祺瑞都不怕,更遑论许世英这个文职大员。在武夫横行的年代里,只有掌握军权的人才算是掌握真正的实权。正是为了这种诉求,他才不能安分守己,只求守着滦州、通永镇几个县城混一个地方小军阀,只有不断的扩张再扩张,获得更多的地盘和军队,才能在乱世当中立足于稳。 “原来是许大人,倒是有听说他确实已经入阁了。不过他既然是司法总长,更应该熟悉法纪法规,倘若连中国最高司法人都徇私舞弊,今后国家的规矩还如何贯彻落实下来?我相信许大人断然不会因为一己之私而埋下百世之祸。” “是,是这个道理……”吴立可彻底没了脾气。 他并非是在为了吴承禄的前程才来找袁肃谈这番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几乎是所有为官者在官场生存的基本法则。只是他在吴承禄手下干了这么多年,已经建立了非常良好的利益关系和地方官场的规范。 若是吴承禄被赶走了,换上袁肃来执掌山海关防区,那就等重新制订新的规则。 说到底,他一点都不了解袁肃的为人,最多只是一些道听途说的事迹,可这些都不足以说明事理。万一袁肃的处事态度与吴承禄大相径庭,不仅保不住权益,反过来还损害了既有的利益,岂不是得不偿失? 除此之外,但凡是权力、地盘上的争夺,胜利者在事后必然会大清洗、大换血,把所有与前一任有关联的人一律撤换成自己的嫡系。即便现在袁肃做出承诺,不会做到“飞鸟尽良弓狡兔死走狗烹”的地步,可只要把其他人全都撤换掉,最后只剩下孤家寡人,这与大清洗、大换血又有什么区别! 他对现在的权力地位很满意,没必要冒风险再去瞎折腾。可问题是,如果袁肃真的下定决心要折腾,自己又能如何自处? “吴大人,纵然今日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寻一个时间去找你。吴大人你想摸清楚我的意图,而我也想知道吴大人的立场。”等了一会儿,袁肃见吴立可没办法把话说完整,于是又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开口说道。 “这……袁大人说笑了,什么立场不立场,下官在临榆县任上自然会是规规矩矩,不敢有任何奢望……” “这件事不急于一时,吴大人大可好好考虑。不过不管怎么说,吴大人你今日就这件事专程来找我,可见你心中还是有自己的想法。有想法是好事,就算最终你我走不到一块也无妨,好歹相识一场,只要最后不是走到针锋相对的地步,这份交情犹是可在。”袁肃语气平易近人,只是在说到后半句话时有所加重语气。 这番话的目的就是在提醒吴立可,即便吴立可不肯站在他这一边,最好也老老实实安分守己,不要指望着在背后去向吴承禄告密,或者与吴承禄同流合污来暗中使坏。 吴立可当然明白这层意思,而事实上正是这个立场的选择一直让他感到困扰,无论帮谁都有风险,而如果两边都不帮的话,万一袁肃真的逼走了吴承禄,自己非但没能及时站对队伍,甚至同样还会有损现有的权益。 摆在他面前的困境,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当真是直教人为难。 第91章,募工募役 自从滦州发到山海关的第一批赈济粮食送到之后,聚集在关口的难民们得到了极大的安抚,而随后展开的一系列疏导难民的作为,也很快展现出成效。整个山海关的局势正趋向于缓和,无论是城中老百姓还是城外难民,都满怀信心等待这次风头彻底过去,好渐渐恢复像往常那样的生活。 何其巩接到袁肃发回的电报后,暂停在天津和北京继续收购粮食的行动,不过却依然派人前去打探具体粮价,以便第一批赈济粮食用完之后随时可以补充。 所有人都很清楚,安抚难民靠的就是粮食,而一旦第一批赈济粮用完之后,到时候的情况是什么样谁也不敢保证。临榆县大大小小的官员一个个都翘首盼着袁肃能尽快做出大动作来,要说唯一不着急的人也只有吴承禄,反正在他的上面还有赈灾总司令,再闹出什么事也不会轮到自己头上。 表面上来看,袁肃自从与吴立可单独会谈过后,在赈灾之事上显出一副很不着急的样子,除了在八月十日这一天将前阵子招募来的八百名难民用火车送回滦州之外,再也没有其他针对难民问题的实质行动,关于主持投资两大项目工程的事情几乎毫无进展。 然而这终归只是一个表面的假象,他相信临榆县无论是政府官吏还是军中将校,都很清楚一旦赈灾失利,最终背负黑锅的绝不是自己这个赈灾总司令。一个“大总统侄子”的身份,随随便便再从本地一些官员当中找出一个替罪羊,这件事足以向上面交代。 所以他越是不着急,下面的这些官员则越是着急。再加上最近渐渐流传开来的小道消息,临榆县的一众官员每日愈发的坐立不安。 不管小道消息是否属实,背黑锅的只能是临榆县和山海关的这一群人。而如果小道消息是真的,一旦赈灾总司令把责任推到山海关镇守使身上,山海关镇守使吴承禄显然会再推诿到下面的人身上,到时候要背负的那可是双重性质的罪责。 事实上,袁肃之所以装出一副不着急的样子,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要让山海关防区内的所有官员感到紧张。人一旦紧张就会慌不择路,心理的底线也会自然而然的下滑,到那个时候自然而然就能容易说服或者击破。 至于另外一个目的,是他故意在这种假象的掩护之下,背地里展开紧锣密鼓的布置。 早在八月五日这一天,袁肃已经与雷诺森派到临榆县的一名随员见面,由这名随员详细介绍了北戴河洋教区的情况。在这次会谈上,他还间接的进行了一番暗示,如果英国方面能协助自己执掌山海关的地盘,之前与英国驻济南领事馆签订的合作协议可以另外进行补充。 他没有透露所谓的“另外进行补充”究竟是什么补充什么,但是只要稍微结合一下实际情况也能想明白这一层意思,那就是自己会优先保证英国人在北戴河的利益。 雷诺森的随员在返回滦州做了详细汇报,于四天之后再次发来电报,确切的表示这件事大有商量的余地。对于雷诺森而言,北戴河虽然仅仅只是一个侨民聚集地,但是这里已经成型或者即将成型的港口设施,是贯通北洋的最要海上交通枢纽站。 再者京奉线铁路通车还没有几个月,英国要想将势力延伸到中国关外,山海关从商业战略和交通战略上都有不可或缺的重要价值。 雷诺森的这份电报对袁肃而言就是开始推行个人计划的第一步,于是从八月十日之后,他不仅开始频繁接见北戴河的外国名流,同时还积极的开始搜集吴承禄及其党羽的污点证据。前者是循环渐进的工作,利用雷诺森和英国驻济南领事馆的协助,一步一步先在英国侨民之间搭通好关系。而后者也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常言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吴承禄一身前清时期迂腐的作派,要找污点那是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 两天之后,何其巩再次从滦州发来电文,电文的内容是关于八百名招募难民的安置。 滦州闲散的营盘不在少数,安置工作一点都不困难。只是前后才过了三天时间,旅部和第一团团部当中已经传出了不少非议。关键还是这八百人整日无所事事,俨然就是赖在军营当中混吃混喝,而吃的喝的又都是第一混成旅的资产,怎能不叫人怨言? 看完这份电报之后,袁肃这才记得了滦州那边还有正经事要做。他即可回了一封电文,让何其巩、王磷同联合滦州几个谈得来的商号,尽快着手筹备硫磺加工厂的事宜,资金可以向钱庄、银行贷款一部分,再把股份散出去一部分。 硫磺加工厂的规模就按照三百员工的规模来办,先尽快招募几名有丰富经验的老师傅,让老师傅对这三百名员工开展训练。工厂和销售渠道要在这个月月底之前确定下来,最好能在九月中旬开工。 另外那五百名招募的杂役,就按照军营的标准立刻拉出去训练,让他们熟悉营中各项做事的标准。另外也大可安排一些工活让他们去做,就好比硫磺加工厂开始建厂的时候,完全可以命令这些杂役去充当建筑工,不仅可以实践基建技巧,还能节省工厂建设的开支。 这件事只是一个小细节,但对袁肃来说这是拓展产业的正式开始。今日能建立起硫磺厂,明日也能建立起木炭厂,用不了多久属于他个人的兵工厂便能落地成型。 八月中旬的一天,北京破天荒的发来一则官电,中央政府已经正式批下第一笔赈灾款项,合计约为七万元。这笔赈灾款项将会在月底之前配置妥当,一部分换购成赈灾粮食,另外一部分则以现款的方式派发到山海关,以作其他调度之用。 不得不说,这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尽管前前后后确实拖延了一个月之久,而且这还仅仅只是七万元的赈灾款项,之后的第二笔赈灾物资什么时候能下来仍旧是未知数。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中央政府做出表态的重要一步,不单单可以让难民们得到安慰,也能让前线主持赈灾工作的官员们得到鼓舞。 不过在这一则官电当中还提及了另外一件事,财政部为了监督赈灾款项的用度,特意调派了一名官员担任“山海关赈灾会办”一职。这份新的人事任命很大程度上是出乎意料的,以往任何赈灾工作几乎都没有这样的设定,所谓监督赈灾款项的用度,基本上都是由主持赈灾的官员一并兼任。 如今另外加派一名负责监督的会办,在职能上与袁肃这位前线赈灾总司令存在冲突,在职权划分上更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 尽管这是一件奇怪的事,然而袁肃在左右寻思之后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中央要监督款项的账目这是好事,反正也就是价值七万元的物和资,该怎么用就怎么用。他向来对金钱看得很淡然,更不用说妄图从中渔利什么的,纵然要渔利这点钱也完全塞不满牙缝。 吴立可在收到赈灾总司令行营转达北京发来的电文之后,立刻想到要先将这件事上报到吴承禄那里。在过去的半个月里,他每天都是心神恍惚的样子,一直之前与袁肃会谈的内容感到纠结和傍徨。尽管他直至今日都没有给袁肃任何答复,可袁肃还是像一样那样,但凡有什么需要联络本地官僚的事务,一律不去找吴承禄,而是直接来找自己。 看上去这是袁肃故意亲善信任的举止,可反而让他愈发感到手足无措,自己跟袁肃走的越近,那就意味着跟吴承禄离的越远。而且如此明显的越俎代庖,哪怕吴承禄是一个傻子也应该看出几分苗头来了。 第92章,先发制人 他现在不仅害怕惹恼了袁肃,同时也害怕触怒了吴承禄,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的感觉简直是犹如度日如年一般难熬。只是即便再有多“难”,总算是有得“熬”。这段期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顶住压迫在肩头的各种压力,一直把这件事熬过去。 来到山海关镇守使署衙,经过一番通报之后,吴立可被带到了署衙中庭的一处走廊上等候。过了大约十来分钟的光景,这才又来了一名听差请他移步到走廊尽头的小厅。 小厅里空无一人,听差让其先在这里稍等片刻。 吴立可深知吴承禄平日态度散漫,不管是要紧的事还是不要紧的事,向来都是一样的步调来处理。若是有时候不巧遇上吴承禄犯烟瘾那就更要命了,岂不说抽完一剂福寿膏快则一刻钟慢则一个钟,抽完之后更是还要眯上一会儿才能出来见客。 既然已经习惯了,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就这样独坐在小厅里喝茶。 又过了一会儿,小厅外的走廊上由远而近传来一些声音,是两个人在相互谈笑。 吴立可听出其中一个声音正是吴承禄,于是连忙起身来到小厅门口迎候。正在这时,他看到走廊另外一边正缓步走来几个身影,最前面的是穿着一身绸缎睡衫吴承禄,跟在吴承禄稍后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陌生人,从举止和衣着来看似乎是一位帐房先生之类的人物。再后面的几个人就是陪同的听差了。 吴承禄与那位像账房先生一样的人相谈甚欢,二人走到走廊岔口时又停下来交谈了起来。走廊岔口距离小厅不算太远,站在小厅门槛后面的吴立可依稀可以听到一些对话。 “于先生若是早来几日,今日这事只怕就办成了,何须还要再看那黄口小儿的脸色!” “万事自有因果,吴大人何须操之过急。如今吴大人已经把电文发到北京,想必北京那边很快就会有所答复,大局弹指可定。”被称为“于先生”的那人笑容满面的说道。 “若非于先生出谋划策,此事岂能容易办成?吴某倒是要好好酬谢于先生,等赈灾一事结束之后,吴某一定践行承诺。”吴承禄得意洋洋的说道。 “哪里哪里,在下还要多谢吴大人能替我家王大人一雪前耻。” “哈哈,各取所需嘛。哈哈。那么,今日就先到这里,来人,送于先生出去。”吴承禄甚是开怀的说道。 几名听差恭恭敬敬的将那位“于先生”往前院的方向送出,吴承禄稍微收拾了一下表情,随即迈步转向小厅而来。 走进小厅,吴承禄见吴立可正在门前迎候,于是笑吟吟的打了一声招呼。一番寒暄问礼,吴承禄请吴立可落座,又吩咐仆从换上新茶点。 “逸夫兄好几日都未曾来我府上了,最近听说逸夫兄与袁司令相交甚亲呐。”吴承禄端起手中的茶杯,一边慢悠悠的用杯盖刮着茶叶,一边似有深意的说道。 一听到这句话,吴立可只感到心头一抖,自从上次与袁肃谈话之后,这几日他可没有再主动去找过袁肃,只不过也没有太过频繁的来拜会吴镇守罢了。现在对方一开口就提及这件事,实在是用意颇深。 “哪里哪里,袁大人那边也是为了赈灾的事情而已,下官人微言轻,仅仅是协助袁大人了解本县的民政情况。” “呵呵,公事自然是要用心的。瞧瞧,逸夫兄你这几日操劳如斯,整个人变得心神恍惚。大可不必如此,依我看这赈灾的事也快到头了。”吴承禄一语双关的说道。 “大人真是料事如神,今日晌午京城来了一封电文,月底之前中央的赈灾物资就会拨到咱们这里了。”吴立可顺着吴承禄的话,赶紧调换了一下话题。 “是吗?这么快就有消息了?”吴承禄笑着说道,虽然他嘴巴上说的好像很意外似的,然而整个人的表情轻松自在,更兼有几分喜气,彷佛一切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似的。 “正是如此,等到中央的赈灾物资下来,灾情必然能够快速消停,此事当真是要过去了。”吴立可自然有察言观色的能力,只是他现在心中杂乱无序,也没有在乎吴承禄的反应。 “哦,电文上还交代了什么?” “内阁总理赵智庵公亲拟增派了一名‘赈灾会办’,这倒是一件奇事,明明咱们这里已经有一位赈灾司令了,奈何还要多派一名会办呢?” “赈灾司令?呵呵,我看,也不知道这姓袁的能当这个司令到什么时候。无风不起浪呀,逸夫兄,京城这么安排自然是有其道理的。”听完吴立可的话,吴承禄非但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奇怪,反而愈发显得高兴起来。 吴立可联想到刚才在门口偷听到吴承禄与于先生的谈话,心中不禁暗暗度测起来:莫非是镇守使大人之前去过电报到京城,所以京城才增派了一名会办?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顿了顿,吴承禄煞有其事的打量了一下吴立可,继而冷冷的笑了起来,问道:“适才逸夫兄你站在门前,可曾听到我与客人的谈话?” 吴立可脸色大变,支支吾吾一阵之后,只能从实说道:“下官听闻大人到来,立刻挪步门前相迎,不期之间偶然听到大人与贵客的几句对话,只不过下官离的远,并未曾听的清楚。失礼之处,还望大人见谅包含。” 吴承禄罢了罢手,依然挂着笑容说道:“逸夫兄,瞧你这话说的,你我还需要如此见外吗?说来我也本打算专程请逸夫兄你过来,与这位于先生正式会上一面。说到底,你我才是自己人,这七、八年的时间里,你我二人合作默契,岂能因为外人的介入而轻易受到挑拨呢?” 吴立可越听越感到胆战心惊,吴承禄的话摆明就是在针对袁肃。他忍不住在心里埋怨起来:这姓袁的还真是一个棒槌,也不掂掂自己才有几斤几两,竟敢如此显摆的办事,吴承禄就算再庸碌,他又不是瞎子又不是聋子,这点风声还收不到吗? 不过转而又想,即便吴承禄收到的消息又能怎么样? 依照他与吴承禄多年的交情,但凡遇到什么大事对方要么是散漫无为,要么是扼腕自叹。说到底吴承禄是一个少有主见的人,做什么事都没有任何计划和部署。 可是现如今对方一副高深莫测、讳莫如深的样子,而且还如此明里暗里来针对袁肃,若是没有万全的把握,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态度! “大人,您这话说的……呵呵,下官愚钝,着实不明白呀。还望大人能指点一二!”即便心里猜测的通透,这个话题断然不能挑明来说,尤其是从他吴立可的嘴巴里说出来,因而只能继续装糊涂。 “逸夫兄,你何须装糊涂。不过也无妨,都说了你我是自己人,我怎么对你一腔赤诚你是看得到的,至于逸夫兄你是否能做到投桃报李,那就要看逸夫兄你的觉悟了。”吴承禄摆出一副吃透了吴立可的样子,深意的说道。 吴立可愣了半晌,心中纠结万分,一时语塞万难开口。看着吴立可焦急的样子,吴承禄继而大笑起来,然后说道:“直接告诉你吧,十天前我便已经知道袁肃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要对付我,哼,仗着是大总统的侄子居然敢太岁头上动土,简直就是腰里揣着死耗子冒充打猎的。我吴承禄素来与世无争,只求安安稳稳过日子,姓袁的倒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不思精忠报国,一味的贪图他人地盘。可耻,可恨!” “大人,这……这其中只怕有什么误会。” “误会?逸夫兄,妄我把你当自己人,你却跟那姓袁的眉来眼去,现在还替他遮遮掩掩,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镇守使吗?” 吴承禄的一声厉喝,顿时吓的吴立可浑身一哆嗦,若不是念着清王朝早就没了,只怕这一会儿已经被吓得跪在了地上。 “卑职……卑职岂敢,这……这,这都是袁大人他要找卑职说事,卑职可从来没答应过袁大人什么……大人,您,您一定要明察呀。”吴立可舌头都打不直,仓皇的解释道。 “哼,我好歹是念旧情的。只要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镇守使,之前的一切我既往不咎。” “大人果然大量,卑职感激不尽,今后卑职必以大人马首是瞻,绝无二心。”得了这个机会,吴立可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多想,一味心思盘算着先保住自己再说。 “袁肃这黄口小儿早几年分明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趁着镇压滦州革命党起义跟大总统攀上亲戚。我早就看出这竖子心肠歹毒,当年王镇守好歹保举过他,对他也客客气气,这竖子反过来却夺了王镇守的人马、地盘,还把王总兵驱赶到关外。这不叫恩将仇报还能叫什么?如今得了一些便宜就以为可以只手遮天,这次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向大总统交代!”吴承禄冷冷的说道。 第83节 “向大总统交代?大人,您的意思……”吴立可一脸莫名其妙。 “逸夫,你可知道大总统对袁肃最忌惮的一点是什么吗?”吴承禄抑扬顿挫的说道。 “这……卑职岂能洞悉?”吴立可摇着头说道,他连袁肃是什么人都不清楚,又岂能了解袁氏家内的事情。 “哼哼,我告诉你,大总统最忌惮的就是这个侄子私底下与洋人勾勾搭搭。现如今这黄口小儿整日与北戴河那伙洋人亲热的很,简直是自寻死路。四天前我已经把这件事详详细细、原原本本的上报到京城,你看,这才过了四天,京城立刻就有了反应,专门派来一名赈灾会办。你现在可明白过来了吗?”吴承禄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原来,原来是这样?”吴立可顿时恍然大悟。 他心中唏嘘不已,背脊禁不住冷汗涔涔冒出,自己自然知道袁肃这段时间为什么跟洋人来往密切,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说服洋人放弃阻碍洋河水库和南戴河海港两个项目。而这两个项目可是这次赈灾的核心所在。 当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袁肃原本是在办一件好事,却反而将把柄置入了吴承禄手里。 适才听吴承禄说话里提及“详详细细”、“原原本本”两个词,吴承禄越是这么说,越是意味着上报到京城的内容不尽实,其必然在当中添油加醋。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好歹袁大人是为了赈灾,这下可害惨袁大人了! 吴立可自然不知道袁肃最近与洋人来往,除了是建立关系化解两大项目阻碍之外,更重要的一点还是拉拢洋人来排挤吴承禄。他现在满心愧疚,只因为当初是自己出的主意,没想到会把事情搞成现在这副样子。 然而就在他内心堪忧的同时,突然又浮想出另外一个疑问,连自己都不知道袁肃和大总统之间的隔阂之处,吴承禄整日抽着大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方是怎么获悉这个消息的? “姓袁的不仁,休要怪我不义。他想要扳倒我,哼哼,老子吃的盐比他吃的米还多,嫩了点!”吴承禄气势汹汹的说道。 “敢问大人,您是怎么知道大总统介怀洋人呢?”吴立可忍不住问道。 “实话告诉你,当初袁肃阴谋陷害王镇守使,害得通永镇支离破碎,让这黄口小儿有机可乘。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即便王镇守使心灰意冷,但他的幕僚长于继芳却是时时刻刻记得这个仇,就等着有朝一日能为往镇守使讨回一个公道。关于袁肃这黄口小儿所有的事,全是于继芳一一说于我听。哼哼,这就叫人在做、天在看!”吴承禄直截了当的说道,他已经把电文发到北京,这件事毋须再遮遮掩掩下去。 “啊?这……大人,这于继芳可信吗?可曾查清楚此人的来历?”吴立可关切的问道。 “错不了,昔日我还曾见过此人。这次全仰赖于先生点破,否则我还被姓袁的竖子蒙在鼓里呢。”吴承禄信誓旦旦的说道。 “唉,事到如今,也只能怪袁大人咎由自取。唉,唉,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袁大人也是活该。”吴立可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一边摇着头,一边叹息的说道。 “你有这样的觉悟最好不过。还是之前的那句话,只要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人,之前的事大可让它过去。” “多谢大人海涵,多谢大人海涵。卑职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等着吧,再过几天这袁肃就没好日子过了。” 第93章,飞来横祸 到了八月下旬,京城前后又来了两封电文,交代第一批赈济款的调度以及新任命的赈灾会办身份,并且确定详细的日程和车次。袁肃在收到这些消息之后,立刻着手提前安排接应事宜,同时派人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进一步安抚人心。 一切都仿佛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直到八月二十二这一天下午,袁肃正在行营书房查阅北戴河英商会送来的一份北戴河洋教区开发计划草案。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走廊上由远而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杜预的身影就出现书房门前。 “大人,大人,大事不妙,出事了。”杜预喘着一股粗气,额头上满是汗渍,说话时都显得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事如此慌张?”袁肃放下手里的文件,抬头盯着杜预。 “外面有一队法国士兵吵着要见您,一个个气势汹汹的,听他们带来的翻译说,好像是他们的人失踪了,要我们立刻采取行动。”杜预连忙的说道。 “胡闹,他们的人失踪,与我何干!就算要报案那也是县府的事,此处是前线赈灾指挥营,这些洋人脑袋都进水了吗?”袁肃脸色骤然生变,怒冲冲的说道。 “他们人很多,在大门口推推搡搡,又是吵又是闹,究竟是什么事我也没听清楚。”杜预有几分尴尬的补充说道。 袁肃寻思片刻,他最近通过雷诺森和英国驻济南领事馆牵线搭桥,与北戴河的英、法两国洋人颇有交情,岂不说外国人都知道自己在这里的身份是什么,再者法国人那边也断然不会因为一桩小事前来大吵大闹。换句话说,显然是发生了一些与赈灾有关的大事。 “这样吧,你去告诉那些法国人,让他们的长官进来见我,其余的人都在门外侯着。”一念及此,他恢复镇定的吩咐道。 “是。”杜预点了点头,立刻又转身疾步离去。 在杜预离去之后,袁肃仰靠在座椅上,凝神寻思着这突如其来的情况。 片刻过后,门外的走廊上再次传来脚步声,还伴随着一些外语的谈话声。 杜预先行来到门前做了一声通报,然后引着一名身穿法国陆军军官硬礼服的中年洋人,以及一名翻译摸样的中国随员走进了书房大门。 “大人,这位是法国治安队长官罗根上尉。这位便是我们袁大人。”杜预先简单的进行了一下介绍。后面那句话是对那名中国翻译随员说的。 翻译员立刻向身穿军装的洋人翻译了一遍,随即这名治安队长官罗根勉勉强强的向袁肃欠身行礼,紧接着又用法国话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翻译员一边仔细的听着,一边点头哈腰一副恭恭敬敬、唯唯诺诺的样子。 等到罗根上尉把话会说完了之后,翻译员转向桌案后面的袁肃,说道:“禀袁大人,罗根上尉让我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向袁大人说一遍,希望袁大人能主持这个公义。” 袁肃似笑非笑的说道:“让我为洋人主持公义?洋人在我们中国什么时候还委屈过了?” 翻译员有几分尴尬,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假装没在意袁肃的话,继而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早些的时候,我们北戴河万福堂的窦神父组织了教堂人员和几名信徒,携带了一批刚刚募集得到的粮食和一些医疗用品,出城前往凤凰山东边的难民聚集地打算赈济难民。预定是天黑之前返回城内,可是直到今天早上也不见他们回来。” 袁肃表情一派严肃,他还没听完翻译员的话,心中已经有了好几个疑问。 顿了顿之后,翻译员又说道:“就在今天中午的时候,万福堂接到山海关关卡的通知,昨日前往凤凰山东边赈灾的义队有两人返回。教堂派人赶到那边时,这两人分别是一名中国籍信徒以及一名法国义工,他们衣衫不整、蓬头污垢,就好像是逃难回来的。” “说重点。”袁肃不轻不重的提示了一句。 “是,是。他们二人说,昨日下午窦神父带领义队散发完粮食和药品之后,正准备返回城内,中途却突然冲出来许多强盗模样的难民,他们手里不仅有刀、矛之类的武器,还有各式各样的枪械。这些强盗截住义队,混乱当中还打死了另外一名中国籍信徒。之后强盗绑架了窦神父和其他人,押着他们去东北方向的山林里去了。”翻译员见袁肃有几分不耐烦,于是下意识的加快语速说道。 “回来的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袁肃不动声色的问道。 “据他们二人所说,是强盗放他们回来通知教堂准备赎金,还说要在三天之内准备十万现洋,第四天如果收不到钱就会……就会杀人,并且还是……还是先杀洋人……。大人,这可是一宗绑架勒索案呀。”翻译员加重语气说道。 在见到翻译员与袁肃说的差不多了,一直笔挺站着的罗根上尉立刻摆出一副强势的姿态,就好像是上门来讨要欠债的寨主似的。他大着嗓门用十分憋足的中国话说道:“瓦,告苏你,这件事,你们种郭的官员是要负上责任,一定要付上责任。瓦闷的神父是出于善心才去帮助尼闷的难民,可是,现在却被你们的刁民绑架了。你说,怎么办!” 袁肃好整以暇的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盯着罗根上尉,冷冷的说道:“你是什么军衔?” 罗根上尉有些没听懂,于是看向站在面前的翻译员,翻译员虽然也很诧异,但还是照着袁肃的话翻译了一遍。听完翻译之后,罗根上尉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反而很有荣誉感的挺着胸膛用法语说道:“我是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波尼法西亚火枪营上尉。” 袁肃语气不改的又问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军衔?” 翻译员把袁肃的话翻译过后,罗根上尉立刻怔住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 第94章,绑架之案 纵然中国在西方列强眼中是一个弱小落后的国家,但是各国之间的军人理应有最基本和最传统的尊重,尤其是军官之间的礼节。不管怎么说,袁肃即便现在年纪轻轻,可依然是上校军衔,要比区区一个上尉大的太多。 考虑到这一点,罗根上尉立刻意识到刚才的语气确实有几分过活,于是立刻改变了一下态度,不算很客气却也不傲慢的说道:“袁将军,从事理来说,我们的神父的的确确是为了帮助你们的难民。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你我都不愿意看到的,但袁将军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我们很希望袁将军你能尽快并且妥善的处理这次恶性x事件。” 翻译员连忙把罗根上校的话做了翻译,同时在说话的语气上还故意表现出谦逊。 若是在面对临榆县的地方官,他自然不会这么卑躬屈膝,自己替洋人办事到哪里都能趾高气扬,可关键是袁肃是大总统的侄子,而且这段时间袁肃还与北戴河的许多洋大人有来往,关系还处的很不错,单单这两点就不得不让人顾忌。 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上尉先生,你们的神父明明知道成为不安全,还要执意出城进行赈济,当他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就应该为行为肩负责任。而不是在出事之后把所有罪过都推诿到我们中国人身上。更何况,你身为法国治安队长官,窦神父是你们的国民,你不仅没有加以劝阻,同时也没有加派士兵随行保护,试问你的责任又在哪里?” 罗根脸色骤然生变,沉思了许久之后,带着浓厚情绪色彩的说道:“你这是在狡辩。窦神父之前是听说灾情得到稳定和控制,所以才会这么冒险出城。可是万万没想到所谓的灾情得到稳定和控制,只是片面之词。我虽然有维持我国侨民治安的责任,可教堂的事是无权插手,更何况这是一次善举,难道我们帮助你们中国难民,这也有错吗?” 袁肃冷静的说道:“你们的好心好意我表示感谢,但是你们也不能因此而盲目的推卸责任。你的清楚你现在要做什么,是请我们帮忙,还是在怪责我们?” 罗根刚想继续反驳,可是忽然又觉得再这么争吵下去也不是办法,更何况他意识到之前是自己太过冲动,常年与临榆县地方官打交道,习惯了中国官员的唯唯诺诺,所以在见到中国人的时候往往都会有傲慢的一面。 冷静下来之后,他保持理智的说道:“好吧,袁将军,我想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是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我们治安队的立场就是竭尽全力保证我们侨民的安全。” 听到这里,袁肃才稍微改变了一下脸色,他虽然在积极与外国势力结交关系,但身为一个中国人,看着这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飞扬跋扈,心理总会有难以压制的愤怒。而他之所以要取得外国势力的支持,无非就是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正因为如此,在一些细节上的原则,自己是绝对不会退让。 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神父前往赈灾遭到绑架,这的确是一件恶性x事件。洋人向来最喜欢借机生事,如果这件事处理的不好,只怕必然会引发另外一场“教案”。 随后,袁肃又与罗根上尉谈论了一些情况,询问了几个问题,初步了解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昨天窦神父一共带领了十三名教堂人员外出,其中五名教堂本职人员,三名法国籍信徒和五名中国籍信徒。同时配备三辆牛车和四辆马车,装入了大约五十石的粮食以及一些蔬菜、面包和西医药品。 根据那两名逃回来的信徒交代,其中一名中国籍信徒已经在混乱中被打死,目前可以确定的就是尚且有包括窦神父在内十一人的人质掌握在“强盗”手里。这些“强盗”要求在三天时间里准备十万现洋的赎金,并且“强盗”还有枪械之类的武器。 通看这起案件已经有许多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方,其一是这些“强盗”都是一些什么人?是难民又或者真是强盗。其二他们的武器是在怎么来的?当然,若真是一群关外来的响马贼,那这个问题也就有了答案。其三一开口要十万元赎金,这显然不像是有经验的贼人所为,这个数字绝非小数,在灾民才刚刚稳定的节骨眼上,十万元的款子可是显得弥足珍贵。 绑架勒索的案子屡见不鲜,可有经验的贼人显然会量力而为。尤其是绑架一些特殊的人质,弄不好不仅赚不到赎金,甚至还会赔上性命。 以今时今日洋人在中国的地位,贼人明知道这些人轻易惹不起,哪怕是铤而走险也不至于什么都不顾忌。绑了人之后却开口要一个天文数字,那就等于明知道官府给不起这个钱,还要大肆宣扬撕票。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惹恼当局和洋人两头! 这些疑问都只是片面的推测,必须经过更详细的调查才能进一步弄清楚。 袁肃让杜预去找陈文年、吴立可二人前来,他决定即刻成立一个临时的劫案指挥小组,同时让罗根上尉去请那两名回来报信的信徒前来问话,看看能否找到更多的细节。 起初罗根上尉并不是很愿意,他来找袁肃是希望对方能尽快调集兵力进山搜捕,又或者赶紧筹备赎金以备不时之需,至于那两名逃回来的信徒,二人都是受害者,自然要让他们好好休息才是。因此,他故意一副推诿,并且再三强调应该先加强军事上的准备工作。 然而袁肃只是冷冷的向罗根上尉说了一句话:“是你来指挥,还是我来指挥?” 罗根上尉顿时哑口无言,他再怎么目中无人,自己也不可能僭越对方的职权。 一刻钟后,陈文年和吴立可相继赶到赈灾司令行营。二人听说洋神父遭人绑架勒索赎金,脸色皆变的震惊起来,好不容易看到灾情得到好转,现在又闹出这档子事故,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很多中国官员的眼里,洋人的事情再小,那也是干系重大。 “刁民,真真是刁民呀!妄官府如此卖力的赈济,中央如此费心的拨款,这等刁民居然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恶事。真真是天理不容。”吴立可顿显出一副咬牙切齿之态,情绪失控似的恶狠狠唾骂道。 “此事发生在这个时候确实棘手,而且这些歹徒一开口竟索要十万元赎金,这实在非同寻常。以前我们七十九标在关外的时候,各路山头从来不敢这样漫天要价,而且也从来不敢打洋人的主意。只怕这次情况不简单。”陈文年语气凝重的说道。 袁肃没有再做任何表态,只是在等到罗根上尉派人将那两名信徒带到之后,他才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向这二人提了几个问题,诸如这些人使用的枪械有什么特征、带头的人是什么模样、袭击义队的歹徒有多少人、具体潜逃的方向等等。 这些答完一个再问一个,同时还尽可能把问题描述的详细一些。一方面是给足二人思考的时间,另外一方面也是在查看二人回答问题时的神态。 无论是中国籍信徒还是法国籍信徒,二人的回答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出入。 昨天傍晚义队遭到劫持时,因为情况太过混乱,无法确定具体的人数。但可以肯定的是,拿着冷兵器的劫匪全部是难民模样的人,一个个衣衫不整、满身物资,而拿着枪械的劫匪打扮则要略好一些,最起码看不出来是难民的样子,而且不少人还是骑着马。 后来这些劫匪带着义队的人开始转移,在路上给所有人都蒙上了眼睛。之所以可以判断是东北方向的山林,是因为劫匪没有第一时间给他们蒙上眼睛,而是走了一段路后才开始有这样的戒备。在被蒙上眼睛之前,他们确定队伍行进的方向是东北。 而且当天晚上劫匪松开了所有人质蒙眼睛的布带,尽管当时天色很暗,可大家还是能够判断自己周边的环境,分明就是一处密林山坡。人质就在这个山坡上露宿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有人在人质当中随便挑选出一个洋人和一个中国人,让他们回去报信。 二人都不敢确定劫匪的藏匿地点在哪里,在下山时劫匪又蒙上了他们的眼睛,直到来到山脚下后,劫匪还让他们往前走两百步,然后才能摘下蒙住双眼的布条,若是谁敢提前摘下那就在背后开枪打死。 显然山坡只是临时休息的地方,必然还会继续转移到其他藏身之处。 这一切听上去好像都不能说明问题,然而中国籍信徒却在这个时候又补充了一点,他记得当天晚上解开眼罩之后,发现周围的劫匪人数显然没有傍晚遇劫时那么多。基本上那些手持刀棍矛之类冷兵器的难民们都不在,只有一些牵着马拿着枪械的劫匪。 第95章,疑点重重 对于袁肃等人来说,这个补充的消息确实起到非常重要的帮助,这意味着组织这次绑架的歹徒显然是两拨人。有枪械的歹徒极有可能是真正的土匪、响马贼,而那些没有枪械的歹徒则是一些由难民组成的团伙,甚至与之前抢杀粥厂、赈济所的难民是同一伙人。 “既然这伙歹徒有枪械有马匹,显然是有组织的队伍。吴大人,常言道兵匪一家,你在临榆县这么多年的任上,可有这方面的门路?” “袁大人,这……瞧您这话说的……下官向来只负责县中政事,这兵与匪的勾当,怎么可能与下官有什么瓜葛呢?”吴立可连忙解释道,“兵匪一家”这话自然不是没道理,可这终究是一句上不了台面的话。袁肃不仅堂而皇之的来问,而且还是当着洋人罗根的面前来问,这教他如何来回答? “吴大人,事关重要。总之,十万赎金我是拿不出来,除非临榆县县政府能拿得出这笔款子,否则眼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弄清楚歹徒的下落。倘若吴大人有这方面的人脉,只消派人去打听一下消息,再不济花钱买一些休息也无妨。这对大家都是好事。”袁肃字正腔圆的说道,言语中带着几分警示的意味。 第84节 “这……呃……”吴立可脸色难堪到极点,但是又意识到袁肃的话不无道理,洋人出事那是可大可小,若是处理不好轻则官职难保、重则还会引起外交冲突,这可不是轻易能担当的起。一番短暂的犹豫之后,他只好不再顾及这层窗户纸,将山海关附近的匪情介绍了一下。 山海关做为衔接关内关外的重要隘口,同时又是连接京津塘与东北地区的重要交通要道,向来不缺乏人气。无论是商号经商还是地域运输,来来往往各式各样的队伍多不胜数。正是因为如此,滋生打家劫舍、拦路开费之类的活计也不在少数。 不过最近几十年因为海上交通的开拓,加上铁路和火轮车的通行,使得以往拦路抢x劫的事件锐减不少。那些响马贼再厉害也不至于跑到海上拦截船只,又或者破坏铁路堵截火车,前者那是海盗干的事,后者则具备非常大的风险。 当然,尽管火轮车和蒸汽船的运输快捷安全,但做为新兴的交通工具,成本自然不低。再者目前中国的铁路线实在过少,很多时候转车又不方便,因此还是有部分商号采取老办法,或请镖局押送,又或者自己组成商队运输。 因为生意少了,以前盘踞在山海关附近的寨子、字头也发生了改变,为了混口饭吃山头之间发生过火拼。正所谓适者生存,那些小寨子、小字头的人马要么被吞并,要么被赶走,要么则被赶尽杀绝。 现如今还能盘踞在山海关周遭的绿林队伍,规模大一点只剩下三路人马。 尽管吴立可对三路人马是有几分联系,但一方面来往并不算密切,要说熟自己远远不如吴承禄与这些人熟;另外一方面是这些绿林队伍近期经过拼杀、合并、重组,门路早已不像以前那么容易接洽。 袁肃没有仔细去听吴立可解说这三路人马的状况,只是在确定吴立可知道这些线索之后,立刻说道:“先这样,不管吴大人你是否还能联系上,眼下还是尽力而为。这两天赶紧托人去打听询问,究竟是哪一路人干了这一票。” 陈文年点了点头附和着说道:“适才吴大人你也说过了,这年头混这口饭吃不容易,这三路响马显然都互有敌意,假如真是其中一路人马所为,只要把消息放出去,另外两路人马肯定巴不得提供线索,好借我们官军的力量排除异己。即便不是他们三路人马当中的一路,而是一支外来的人马,那就更简单了。” 吴立可脸色十分为难,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什么办法都得试一试才行。他最终沉重的点了点头,说道:“那,下官尽力而为。即便下官这边联络不上,相信镇守使大人那边也会有办法,稍后下官我向镇守使那边汇报此事。” 袁肃沉思了片刻,继而没有异议的说道:“也好,就先这么办。” 一旁的罗根上尉一直默不作声,直到翻译员仓促的把三人对话从简从略的用法语说了一遍之后,他才忍不住走上前来开口问道:“在你们设法获取线索的这段期间,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做为了吗?行动,必须行动起来,我不希望我们法兰西的国民多受一秒钟的任何危险。” 袁肃先让吴立可去办事,然后才对罗根上尉说道:“在一切没有准备周全之前,任何行动只会打草惊蛇。劫匪有无数难民当眼线,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更何况就算要行动也没有一个具体的方向,你叫我们怎么行动?” 罗根上尉坚决的说道:“应该派人去搜山!” 袁肃揶揄的笑道:“你们法国军队会打没有任何准备的仗吗?罗根上尉,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有这样的责任心我也很欣慰,不过这个案子既然交到我这里,那就应该由我来负责部署和指挥。一旦有了进一步消息,我必然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罗根上尉无言以对,最后只好说了一些警告的话,诸如若是人质有什么闪失,法国当局绝不会就此罢休之类的等等。袁肃没有把罗根上尉的话放在心上,洋人的威胁已经听得够多,现阶段欧洲局势紧张到相当程度,法国当局就算有心理会这件事也无暇分身。 当然,他还是会竭尽所能处理好这个案子,毕竟发生在赈灾期间,而且与难民也有关,自己是有当仁不让的责任。只是他怎么处理这个案子,由不得罗根上尉在一旁指手画脚。 等到吴立可和罗根上尉陆续离开行营后,袁肃与陈文年单独在书房里讨论了这件事。 “吴大人那边好像没什么把握,更何况关外灾荒肯定让这些马贼们也吃不消,我最担心的就是万一是这三路马贼联手策划了这次绑架,到时候即便联络山他们都不会有任何进展。相反,还有可能打草惊蛇。”陈文年忧心忡忡的说道。 “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这件事还没办法妄下定论,更何况这些走江湖的别任何人都懂得‘三个和尚没水吃’的道理。另外,如果按照罗根上尉和教堂那些人的说法,很显然窦神父组织这次义队是临时的主意,这三路人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走到一块。”袁肃语气井然有序的说道。 “没错,这确实是一点。”陈文年认同的点了点头说道。 “如果说是三路人马合伙办了这次绑架,那得是窦神父提前好些日子开始张罗这次出城赈济的事,而且城内城外都得有内应才行。只是,我总觉得教堂这些人所说的话不能尽实。”袁肃脸色露出几分深沉,意味深远的说道。 “大人,此话怎讲?”陈文年问道。 “之前罗根上尉说过,窦神父这些人只筹集了五十石的粮食,另外就是一些蔬菜和药物,姑且就算一共有一百石,甚至还可以再加上一些炊具。但这么少的东西,为什么要用三辆牛车和四辆马车来载运呢?前前后后十四个人,七辆车,只装载一百石的东西,这显然有太多说不过去的地方。”袁肃慢条斯理的说道。 他早在听翻译员描述整个事件过程时,就已经对这一点感到非常怀疑,只不过没有第一时间点破这一层罢了。窦神父的义队所运送的食物,只怕还不如这几头牛和马值钱,而且如此动用这么多车辆,彷佛根本不是想把东西运出去,而是打算把东西运进来似的。 总之,单凭这一点已经可以说明教堂的人在这件事上有很多隐瞒。 “是啊,听袁大人这么一说,这件事还真有蹊跷!他们派这么多车,却只带着这么点东西,究竟是要做什么?”陈文年深以为然的唏声说道。 “洋人既然有所隐瞒,自然是不希望我们知道真相。所以这件事,我们还得自己去调查。”袁肃掷地有声的说道。 “那该如何入手?难道还真的指望能联络那些马贼?”陈文年正声问道。 “这件事还得一步一步来,急不得。”袁肃冷静的说道。 ------------------------------------- 【要过年了,提前祝福各位读者大大,辞旧迎新,来年更好。也希望自己的这本书明年会有起色。预祝元旦快乐,各位大大又一年的支持,感激不尽!!最近看了一部电影,一定要推荐一下,《云图》,是根据科幻小说改编的。一开始可能很枯燥,但是看下去就觉得很有意思,寓意颇深,各位大大闲其无聊的时候可以去看一看。】 第96章,打探消息 洋神父遭到绑架的消息最先在北戴河一带传开,随后又迅雷不及掩耳的传遍整个临榆县。一个为了赈济难民的神父遭到歹徒绑架,这对许多自诩上流社会的士绅名流们来说,是非常恶劣且不齿的一桩案子。许多有身份有名声的中国人,甚至表现的比洋人还要激动。 吴承禄是听吴立可汇报了这件事,他同样也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虽然洋人是找到袁肃来负责这个案子,可袁肃毕竟不是本地人,其处理不好这个案子尚且有理可说,但最终的罪责肯定还是会落到自己的肩头上。 再加上吴立可在一旁哎声叹息的添油加醋,甚至还扯到几十年前发生的几起洋教案,以至于吴承禄心神颇有不宁。 当天晚上,吴承禄便找来麾下的几名心腹部将,交代他们赶紧去打听消息,看看究竟是哪一伙人干出这样既伤天害理又不合时宜的勾当。若是与他熟络的人所为,让这些人赶紧放人,这件事也就这么了结罢,就怕不是跟自己熟络的人所为,那追查下来肯定要下费苦力。 但不管怎么说,事到如今即便再劳神费力也要尽快处理好这件案子。 正是因为有了吴承禄不遗余力的帮助,吴立可很快托人联络上之前来往最为密切的一路人马,对方在获悉情况之后,就在次日下午便派人进城与吴立可和巡防营的将官们见了面。 吴立可等人与城外派来的这人先单独碰了面,打听了一下消息,等巡防营的将官离去之后,他才又带着此人前往赈灾总司令行营去见袁肃。 一番通报之后,袁肃、陈文年和刚刚从城关调回来的赵山河在会客厅接见了吴立可一行人。吴立可带来的马贼联络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穿着典型的关东大马褂,几乎不用介绍也能一眼察觉到身上那骨子匪气。 吴立可介绍此人姓陈,外号“环刀子”,以前是专门帮当家人执行家法,是当家人第一号亲信。此次派遣“陈环刀”前来,足以彰显当家人的重视。 见到袁肃等人,陈环刀像模像样的拱手行礼,大着嗓门说道:“见过袁爷、陈爷、赵爷。” 袁肃微微颔首回礼,说道:“先坐吧,有劳你这么快就能赶进城来。” 陈环刀也不客气,大大咧咧的就在对面坐了下来。 吴立可先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提到这是因为吴镇守的出面才能这么快联络上马贼。并且这些马贼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那就是他们早在七、八天前就听所有人要绑架洋人,但是这档子事绝不是盘踞在山海关附近的几路人所为。 “七八天之前就听说了?这怎么可能?”陈文年拧着眉头惊诧的说道。 “此事千真万确,俺们也是听附近那些难民说的,这是大买卖,俺们这几路人都是知道规矩的,洋人碰不得。再说这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俺们没敢急着来通知两位吴大人。”陈环刀说话底气十足,看不出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这案子一定另有隐情。”陈文年斩金截铁的说道。 “那你们可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所为?据说这些人都是有枪、有马的,显然不是一般人。此事现在闹沸沸扬扬,如果出了任何闪失,只怕终归是要找一批人来背这个黑锅。”袁肃面无表情的说道,言语之中带着很明显的暗示。 “俺们大当家的就是怕这件事闹出误会,所以立刻派小的进城来见几位大人。实不相瞒,消息是有的,但俺们是不敢碰这一块儿,所以没有太仔细的打探。”陈环刀似乎早就料到袁肃会这么说,他不慌不忙的补充说道。 “先说来听听。”袁肃说道。 “这次关外发生灾情的地方多是奉省和热河省交界之处,那个地方早年就活跃着很多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听说以前这些人干的都是打家劫舍、拦路抢x劫的活计,不过后来发达了,不少人也就渐渐转行从良,有的买地买宅,有的往来x经商。然而就是这次闹灾荒,迫于无奈,之前那些从良的行家们又重操旧业了。”陈环刀煞有其事的说道。 这些话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理解,两省交界的地方往往是两省都懒得管,但凡发生什么重大问题必然是相互推卸责任。只怕这次闹灾荒的情况,之前也是因为两省互不理会,以至于才酿成今时今日的祸患。 “听你这么说,这次绑架案应该是那些人所为了?”陈文年颇有怀疑的问道。 “陈爷,适才俺已经说了,这些都只是道听途说的消息,可靠不可靠俺们没办法打包票。不过,俺们当家的说这件事未必是空穴来风,因为就在前阵子,俺们有几个兄弟还曾经在镇子上见过一些以前走江湖的老熟人。”陈环刀不亢不卑的说道。 “你们认识?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些已经退隐江湖的人吗?”吴立可连忙说道。 “是的,不过并没有见到本人,而是他的一些手下,这些人俺们也是认识的,早些年俺们大当家与他们还有过交情,这两年也有买卖上的往来。”陈环刀点着头说道。 “此人是何人?”袁肃冷声的问道。 “真名俺们不清楚,但江湖上都称其为余三爷,这几年做的是各式各样倒卖的买卖。这位余三爷手下有一批枪客,用的都是好枪,前几天在镇子上遇到的就是余三爷手下带头的几个枪客。不过毕竟许久没有交际,所以俺们这边的人没跟他们打招呼。”陈环刀说道。 “余三爷!吴大人,你可识得此人?”袁肃向吴立可问道。 吴立可凝神仔细寻思了一阵,随后缓缓的摇了摇头。 “袁大人,余姓可不是关外的大姓,下官着实是不认识此号人。” 袁肃没有多想什么,毕竟一路人有一路人的圈子,江湖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这方面的事情可不是什么情况都能摸个透。从陈环刀的这番话来判断,很显然眼下这个“余三爷”是很值得怀疑的,灾情发生在余三爷的老家,这么巧又在前几天遇到了余三爷手下的枪客,而且绑匪能跟难民这么快打成一片,显然是有乡里乡亲的关系。这些种种都能说明问题。 但话又说回来,这一切都只是陈环刀的片面之词,有可能绑匪就是陈环刀的这路人,为了混淆视听才编出这一堆谎话。再者既然闹灾荒的地区不止余三爷一个人物,说不定在镇子上碰到的那几个枪客只是巧合,干这个勾当的另有人在。 总而言之,陈环刀的话现在仅仅是给了一个模糊的方向。 一阵寻思之后,袁肃再次开口问道:“照你们这么说,你们也应该并不知道这些人藏身在哪里了,是吗?” 陈环刀干净利落的摇着头说道:“确实不知道。不过,若袁爷有需要,俺们倒是可以帮袁爷代为打听,毕竟这里是俺们的地盘,还是有几分耳目的。” 听到这里,吴立可近乎迫不及待的说道:“你们当真可以打听的到?” 陈环刀坐直身子,有板有眼的说道:“这次外来的人绑了洋人,这可是坏规矩的大事,俺们当家的,还有‘西祥子’、‘一点白’那两帮的人都觉得,要是这件事闹大了,俺们三路人只怕也会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眼下兄弟们混这口饭原本就没往年子那么容易,自然要跟城里的老爷们打好关系。” 吴立可阴了两天的脸色总算露出几分喜气,连忙颔首的应道:“所言极是,所言极是,你回去之后大可告诉你们当家的,只要能帮我们办好这件事,这份人情咱们就算是认了,今后不管有什么事都好说。” 第97章,另有剖析 陈环刀欣然的向吴立可道谢道:“有县老爷这番话就足够了,俺们当家的过几天就会去跟西祥子、一点白那边的人谈话,希望俺们三家人马都派出人手来打探此事。” 吴立可脸色再次变化,慌忙的说道:“还要过几天?这可不行,那伙劫匪说的可是三天之后交赎金,今天可都已经是第二天了。” 陈环刀尴尬的笑了两声,随后颇有深意的说道:“原来是这样,不过,若是要俺们立刻就开始去打探,只怕这档子事不太好办。县老爷、袁爷你们都是明白人,咱们与西祥子还有一些过节,一点白更是打死不相往来,办也不是不能办,就是要费事一些……” 说完之后,他还煞有其事“嘿嘿”的怪笑了两声。 在场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明白了陈环刀的意思,这些马贼无缝不钻,逮住了机会自然要好好赚上一笔。眼下闹灾荒,不仅老百姓们穷得叮当响,他们这些刀口上混生活的人也受到不小的影响,自然是有赚不嫌多。 吴立可心里很生气,之前还以为这些马贼是有意讨好官府,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次坐地起价。不过即便生气没有办法,事情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多一份帮助也就多一份希望,更何况与其为十万元赎金发愁,还不如给一些好处收买这些马贼来办事。 “咱们也不必再转弯抹角,你直接说吧,你们要多少钱。”一念及此,他果决的问道。 “小的先谢过老爷了。只消一万块钱,后天之前必消息。”陈环刀斩金截铁的说道。 “一万块钱?你们还真是熊心豹子胆!”吴立可豁的站起身来,气冲冲的呵斥道。 “呵呵,老爷,俺们三个山头几百号人,有老有少、有妇有孺,俺们也是想混一口饭吃罢了。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便老爷舍不得这些钱,俺们当然也会帮忙打探,只不过……呵呵……只不过就没那么快罢了。只要老爷们等得起,只管交给俺们就是。”陈环刀有模有样的说着,说到最后还显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一万块,你们就不怕撑死……”吴立可还是顺不过这口气,要是县政府能拿出这一万块钱,之前早就派下去赈济灾民了。现在县府官库已经到了紧张关头,大部分钱可都在镇守使署衙那边,进了镇守使署衙的官库那就没有再出来的道理。 “陈壮士,”这时,袁肃不疾不徐的再次开口,“你刚才说大后天之前必有消息,你如何担保这个承诺?” 所有人立刻不再议论一万块酬劳的事情,转而开始关注袁肃的这句话。 很显然袁肃的这句话是一针见血,倘若这些响马贼真能在短短两三天的时间里,就能打探到绑架洋神父那伙人的下落,这一万块钱花的也不算太亏。 当然,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考虑,陈环刀说的如此信誓旦旦,会不会是这些响马贼早就知道绑匪的情况,又或者根本就是他们内部人所为,现在仅仅是来装腔作势罢了。 陈环刀显然没有考虑的那么多,他郑重其事的说道:“袁爷尽管放心,俺们说到做到,若是俺们说大话的话,今后又还能怎么跟几位爷有交情?以俺们三个山头的几百号人,再加上俺们早先布下的眼线,打探这个消息还是有把握的。” 袁肃似是而非的笑了笑,他没有打算在继续追问,于是说道:“既然如此,那好,按照道儿上的规矩,我现在就给你两千现洋的订金,若是三天之内你们能打探到消息,余下八千现洋如数支付。话分两说,若是你们打探不到消息,仅仅只是为图骗这几千现洋到手,那咱们的梁子算是结下来了。” 陈环刀一丝不苟的说道:“请袁爷放心,俺们都是知道规矩的,拿钱办事,办事拿钱。俺们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得罪官府的老爷们。这件事俺们一定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袁肃点了点头,欣然的说道:“很好,你能认识到这一点那就好办了。吴大人,先从县府支两千大洋给这位壮士,等这件事了结了,我会再从赈灾款里填还给你。” 第85节 他故意当着陈环刀等人面这么说,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这次事情是与赈灾关联在一起。尤其是针对陈环刀,希望陈环刀能意识到他们这些马贼所赚的钱,统统都是难民的救命钱。 一万块现洋终归不是小数,纵然他有心独力承担这笔款子,可说到底自己终归是一个“穷人”,现阶段公款和私款只能是合二为一来算。 吴立可苦笑了一阵,无可奈何的说道:“大人吩咐,下官自然照办。” 之后没有再继续谈论下去,该问的问题都问完了,剩下的就只能看这些响马贼是否能打探到消息。吴立可立刻派了一名随员带着陈环刀一起出了行营,转而向县政府前去领订金。等陈环刀离去之后,袁肃屏退了闲杂人等,会客厅里只剩下吴立可、陈文年、赵山河三人。 “大人,您真打算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些马贼身上?照我看,连他们都未必没有嫌疑。”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山河,在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是啊,这陈环刀答应的如此爽快,又表现的如此信誓旦旦,实在有问题。”陈文年若有所思的说道。 “袁大人,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吴立可有些焦虑的说道。 “陈环刀的话确实有问题,不过在他所说的话当中,倒是有一个消息让我感到十分诧异。这些响马贼早在七八天之前就听说有人要绑架洋人,难道这些绑匪料定窦神父会在那天前去赈灾吗?”袁肃意味深远的说道。 三人听了这话,顿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之前他们已经觉得这个说法大有问题,现在经袁肃再次提醒,不由自主的愈发觉得可疑。 但是仔细的思索,陈环刀的这个说法也不是没有解释的余地。要么是响马贼们故意这么说,显得他们对这件事有所掌握,然后才更容易取得官府的信任;要么是确有此事,那也间接的说明窦神父是早有计划,并且有人泄露了这个计划。 如果是前者,那倒没什么太大的麻烦;可倘若是后者,那整个案子必然就很是复杂了。 陈文年把这些看法都说了一遍,当然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是能领悟到这一层,只是现在一没有证据二没有线索,根本没办法确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过了一会儿之后,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先不管这些,看看陈环刀两天后能不能给我带来新的线索。想必他们也犯不着为了这两千块大洋而得罪官府,他既然说的出来,那肯定是有其门道。就算这次绑架案不是响马贼主谋,但有他们参与其中的份儿也保不准。” 陈文年立刻明白袁肃的意思,说道:“大人是想说,响马贼觉得这件事太过火,害怕惹祸上身,所以才会出卖那些绑匪?” 赵山河还补充的说道:“顺便还能从官府这里谋一份赏钱!” 吴立可彷佛顿悟了似的,感叹的说道:“这么一说,难怪那陈环刀刚才好像吃透了我们似的,料定我们时间不多,假惺惺的说花十几天时间帮我们打探消息,实则上还是打好了算盘来讹这一万块好处费。” 袁肃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平静的说道:“不管陈环刀他们的人与这件事有没有直接联系,又或者他们早就知道了消息故意遮遮掩掩来谋取利益,只要能尽快解决这件事,这一切都可以过往不究。” 吴立可瞪大了眼睛,奇怪的问道:“袁大人,这怎么能行?刁民不能惯,更何况这些人都是马贼呢,万一跟他们有关系,这次让他们得手了,必然还会有下一次、下二次。” 袁肃罢了罢手,语气笃定的说道:“他们不可能是蠢到这种地步,土匪在官府面前还得寸进尺,简直是不知死活。即便他们真的如此,下次我不会再跟他们谈判,我会直接让他们在山海关彻底消失。” 这句话的重点显然不是在安慰吴立可,而是暗示着今后山海关的军务都会由袁肃执掌。 在场众人听了这句话,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各有不同。尤其是吴立可脸上的情绪变幻不定,他甚至在心里还有几分怪责:好好的不行吗?这袁肃到现在还惦记着这件事,真把吴镇守使当一个木头吗?要知道吴镇守使早就捷足先登向京城告状去了。 顿了顿之后,袁肃转而又说道:“不过,万事都要留一手。如果陈环刀这边没有消息,那我们就只能从交赎金的时候下手。后天在哪里交赎金,可有说过?” 吴立可连忙说道:“有,有,是在凤凰山东边的阳子堡,说是只准一辆马车,要是发现有官军在周围设伏,那就要拿人质开刀的。” 袁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转而对陈文年、赵山河说道:“这件事要提前布置好。这些歹徒有难民当眼线,我们设伏确实很困难,但一定要制订一个让他们意想不到的计划。” 第98章,新的线索 尽管有了城外响马贼掷地有声的保证,但袁肃和县府、镇守使署的众人官僚们依然没有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件事上面。从这一天开始,袁肃和镇守使署频繁调动军队,有时候还会联合北戴河洋教区的外国驻军一起采取行动。 既然这件事与那些难民有关,在没有找到绑匪之前,自然要从难民身上下手。 在整整一天的时间里,官军与赈济所合作,通过各式各样的借口诱骗了一部分难民进城。这些人进城之后立刻被投入县牢展开刑讯,不管他们是否与绑匪有联系,也不管他们是否参与了那些难民团伙,但在凤凰山东边的难民区里多多少少是有互通的消息、小道的消息。 更何况袁肃和镇守使署衙绝不是胡乱抓人,而是通过帮官府办事的牙人,以及难民区里搜集到的消息,抓回来的这些难民都是最有嫌疑的人。要么是的的确确跟恶势力团伙有过交情,要么是恶势力团伙成员的家人,要么是最近行踪可疑又或者是生活不错。 即便袁肃有着超前的思想意识,但他如此尽力的对这些难民加以赈济,可终归还是有一些害群之马恩将仇报,在这件事上自己并无任何怜悯之心,该用刑的肯定少不了,该利诱的也会适当处理。无非是要从这些人身上套出有用的消息或线索。 除了从这些难民身上入手之外,袁肃一直没有忘记万福堂的可疑之处。之前出城赈灾马车的问题,以及陈环刀所提供的“七、八天之前就知道这个消息”,显然有太多的事情根本不像法国人所说的那样。 他之所以积极调动洋教区治安队参与行动,可因为这些外国人太显眼,实际上也没有安排具体的任务,其目的就是为了引开洋人的注意力,让罗根和万福堂的人都以为中国官府现在把精力全部投放在难民身上。 暗中他特别吩咐杜预和吴立可,让他们二人秘密安排人手着手调查万福堂,从中国籍教民和周边中国居民身上入手。他还特意准备好了一份具有科学性的问卷,让调查的人就按照这份问卷来进行询问和调查。 到了八月二十四日傍晚,这已经是绑匪要求筹备赎金的最后一天,而明天中午就必须去约定地点交纳赎金。 此时袁肃在行营书房里处理赈灾账目,包括之前临榆县县府的赈灾记录,以及自己从滦州带来的赈灾物资用度。对于他而言,自己其实并没有把解决窦神父遭绑架的案子放在首要,当务之急最重要的工作仍然是赈灾,这是职责所在。 洋人之所以来找他负责这件案子,无非是以为自己护军使的身份是这里最高的指挥官。 可实际上这个案子的主要负责人应该是临榆县县府和山海关镇守使署衙,他很清楚自己的底线在哪里,自己之所以接下这个案子,无非是要给所有人建立一个位高权重的印象。显而易见,他正是要为吞并山海关防区做一个铺垫。 正处理账目到一半时,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陈文年和赵山河先后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大人,有消息,情况似乎与我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陈文年一马当先的开口说道,然而他说话时有一种很明显的压制,就好像害怕嗓门大了隔墙有耳似的。 “什么消息?哪里来的消息?”袁肃放下手中的笔本,抬头看着陈文年问道。 “我和老赵刚从县牢房回来,今天拷问了一整天,三十七个难民,最后有几个难民终于松口了。”陈文年一脸严肃的说道。 “起初这几个人嘴很硬,一直都说不知情。直到用了好几个钟的大刑,到后来还开出条件保他们的性命并且给赏金,这几个人总算松口了。不过说来奇怪,这几个人都说一定要单独向我和陈大人交代,不肯向县府和洋人交代。尤其是洋人,还说一定要洋人离开之后才肯说话。”赵山河语气十分郑重的说道。 “有这样的事?拷问是隔开单独进行的吗?”袁肃拧着眉头问道。 “是的,都是按照大人您的吩咐隔离拷问的。”赵山河点头应道。 “那他们都交代了什么?可有绑匪的下落?” “这几个人都说不知道绑匪藏在哪里,还说他们只不过是帮忙放风、盯梢和收集消息,从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过这些人的任何行动。而且他们还觉得称自己没有参加什么团伙,仅仅是为了混一块馒头和一块地瓜。”陈文年说道。 袁肃稍微寻思了一下,既然是隔离拷问,而且都能详细的说是为了一块馒头和一块地瓜,表面上来看这些人所说的话应该不会有假。 “虽然他们没有给出实际的线索,但是却说出了这些人绑架勒索神父的目的。绑匪曾经许诺,所有勒索到手的赎金都要分发给难民,所以才会有许多难民帮他们办事。”顿了顿之后,陈文年继续说道。 “这么说,绑匪果然是有预谋的!”袁肃冷冷的说道。 “没错,根据他们的交代,这件事是在五天前通过那些难民团伙交代下来的。那些难民团伙让所有人都留意,最近几天但凡发现有洋人出城,要第一时间汇报上来。我想,这话应该不会有假,窦神父的义队是早上出城,整个白天没什么事发生,到下午准备返回城内时才出了事。显然绑匪在收到消息之后,是花了一段时间来布置绑架的计划。”陈文年说道。 “确实有这个可能。不过,我可不相信这世道上还有什么侠盗、义盗、盗亦有道什么的。那么,这些人还说了些什么。”袁肃一脸深思的继续问道。 “大人,他们接下来所说的话大部分是道听途说,没有人知道是否属实,而且关系重大。”陈文年没有立刻回答袁肃的话,而是语气愈发凝重的先说了这样一句话。 “怎么回事?”袁肃认真的盯着陈文年。 “他们说,最近在凤凰山东边盛传一个谣言,那就是洋神父不是一个好人,但具体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有人说洋神父打着行善的幌子到处坑蒙拐骗,还有说洋教是邪教,这次灾荒就是洋教下的恶咒,也有人说洋神父诈骗信徒的钱财,总之各式各样。”陈文年表情和语气一样都是一丝不苟,彷佛对这件事并没有太多怀疑。 “万福堂本来就疑点重重,要说洋鬼子的神父不安好心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当年巨野教案正是因为传教士为非作歹,从而激起民怒而杀死了洋教士。不过,咱们中国人好迷信,而且现在又是处于灾情时刻,以讹传讹也是未可知。关键是要有证据。”袁肃深以为然的说道。 “可是眼下又该如何搜集证据,北戴河的洋人虽然人少,但势力庞大,终归是不能轻易招惹的。”陈文年叹息的说道。 “大人,倘若这洋神父真的有鬼,绑匪显而易见是知道此事的前后缘由,所以才会向洋神父下手。”这时,赵山河强调的说道。 袁肃看向赵山河,立刻明白了赵山河的意思,事实上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只要能够抓到绑匪,或者与绑匪建立联络,那就能通过谈判来处理这件事。只要绑匪交出洋神父的罪证,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可问题是,眼下只是一些难民道听途说的消息,是否属实完全不得而知。更何况这些绑匪未必是像难民们所说的那样是一帮行侠仗义的人,为了混一口饭吃,随随便便编纂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几乎是家常便饭一般的伎俩。 微微叹了一口气,袁肃深沉的说道:“这件事暂且没办法下定论,没有证据,即便是真的也不能拿洋人怎么样。” 陈文年寻思一阵,颇有无奈的说道:“大人,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这件事未必是空穴来风,眼下我们掌握的种种线索,都证明这次绑架案非同小可。” 袁肃沉吟了片刻,继而正声说道:“既然这些人松口了,那就继续再问一问,不管用什么方法,花钱、用刑,就算打探不到绑匪的下落,最起码也要知道那些难民团伙藏身在哪里。只要能找到这些团伙,抓几个人回来再拷问,说不定就能弄清楚绑匪现在何处。” 陈文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赵山河的脸色要比陈文年更难看,他最喜欢做一些出尔反尔的事情,可眼下问题已经越来越扑朔迷离,而且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也只能如此了。 就在陈文年和赵山河离去没多久,前厅的一名勤务兵匆匆忙忙跑进来通报,说杜预和吴立可二人已经回到行营,有要紧事急着来向袁大人汇报。 自从听了陈文年和赵山河带回来的消息,袁肃现在心中已经有了一众先入为主的观念,结合之前种种的疑惑,总觉得万福堂的那伙人确实很有问题。之前派去暗中调查万福堂的杜预和吴立可,这个时候不仅返回来汇报,还说是要紧的事情,可见是摸出了万福堂的底细。 他立刻让勤务兵去请杜预、吴立可到书房来。 第99章,到突破口 杜预最先走进书房,脸色带着几分愤怒;吴立可紧随其后,表情却显得一场凝重。 “说说,都查到什么了?”看到二人的表情,袁肃心中已经猜出几分情况,他不疾不徐的先一步开口问道。 “大人,费了一天的口舌,总算是查出一些东西来。那万福堂的窦神父真不是什么好东西,狗日的当真是打着行善的名目到处招摇撞骗,这种人简直死有余辜,根本不应该去赎他,索性让绑匪把这狗日的千刀万剐得了。”杜预情绪很是激动,直接开口痛骂了一通。 “这……袁大人,这件事尚未有定论,只是初步调查是这样罢了。”吴立可在一旁很纠结的说道,北戴河虽然是县,但是却没有设立县政府,而是由临榆县兼管。因此在他的辖区内出了这档子事,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到底怎么回事,详细说来。”袁肃保持着冷静问道。 杜预立刻把今天秘密去质询调查的经过说了一遍,按照袁肃制订的那份问卷,以及关键询问的人群,他们一行人来到北戴河之后秘密走访了不少中国籍信徒家中。起初几户人家都说不知情,甚至还有说洋神父对他们多么多么的好。 一直调查到中午,本以为什么线索都查不到的时候,吴立可忽然想起了之前在县府当差的一名差役。这名差役已经退休多年,因为家住在北戴河,这几年跟着周围的邻里们一起信了洋教。于是他们立刻又来到此人家中,刚开始对方跟其他人一样,只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到后来杜预觉得千篇一律的谈话有些不耐烦,索性直接说袁大人是中央派来的官员,必然能够解决洋人的问题。 听到这里的时候,这名县府的老部下脸色渐渐有了变化,随后关上房门请一行人到后院小屋里落座,然后才渐渐道出了另外一个故事。 万福堂刚刚建立起来的那会儿,前任理迦略神父的的确确是一位好神父,不仅恪守神父的本职工作,还在每周二和周四的时候开办免费的学堂,教附近少年、儿童学习洋文和西方知识。同时但凡信徒生病或者家中有所变故,理迦略神父还会资助金钱。用周围老百姓们的话来说,这是一位很亲善中国信徒的好神父。 可是两年前理迦略神父离开了北戴河,继任的就是这位来自法国的窦神父。 窦神父与理迦略神父迥然不同,后者在任期之内一直体恤穷苦的信徒,而前者才到万福堂没多久,便积极的与本地上流社会走到一块。窦神父不仅歧视中国信徒,还罗列了许多教堂规费,每到洋人的节日时还要求信徒捐款,交不起钱的则用劳动力来代偿。 万福堂以前只是一座一百平不到的二层小楼,是从一栋旧宅子直接改造而成,而现在之所以变成了一座有院墙、有偏房、有三进三出的院子,就是因为窦神父在这两年时间里,强迫中国籍信徒扩修而成。 早在关外逃荒的人汇聚山海关之处,窦神父就利用灾民和城外村镇居民的冲突,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吞并了许多老百姓的田地。这些田地的地契都被盖上了万福堂的印记,今后成为教堂的资产,那些以前的土地所有者只能向教堂租借田地。 不仅如此,窦神父还用一些欺诈的手段,将不少难民贩卖到南洋和美国,很多难民的家庭就因为这样而支离破碎。并且很多遭到贩卖的壮丁在被送走之后,窦神父还拒绝向壮丁家人支付承诺的安家费。 到后来,由于逃荒的人越来越多,卖儿卖女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窦神父不仅贩卖壮丁,还丧尽天良的买卖妇女儿童,尤其是十几岁的幼女。而且大部分的时候都仗着自己洋人的身份,拒绝付钱或者只付给比原来少得多的钱。 “简单的一句话,这狗日的就是坑骗难民,把咱们中国人当商品一样买来卖去。”说到这里的时候,杜预激动的做出了一个概括描述。 袁肃表情保持着凝重,倘若是正常的贩卖人口,在他看来并不算是什么大事,毕竟城外聚集了这么多难民都挣扎在生死线上,哪怕被贩卖出国当苦力好歹也是一个生存的希望。更何况城关前原本就有一个专门办理人口生意的地方,这件事早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 这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可悲!就连他本人都没办法阻止这样恶劣的行为。 然而,按照杜预所说的内容,这个窦神父不仅利用灾难大肆吞并土地,同时还拐骗人口不支付承诺的费用,这简直是逾越所有道德底线的恶迹。中国老百姓的土地,凭什么成了洋鬼子教堂的资产?那些壮丁、孩童、妇女,出卖自己的目的,无非是希望给家人一条生路,卖身钱等同于救命钱,不给救命钱那就等同于谋害他人的性命。 无论是吞并土地还是拐骗人口,从法理和道德上都是不可容忍。 “只有一个人这么说吗?”袁肃保持理性的问道。 “不是,我们在听完此人的口述之后,反过来又去拜访了一次之前那些信徒。在这一次谈话中我们故意透露了这些消息,很快就勾出了许多人倾述真相。那狗日的窦神父曾经威胁过所有信徒,若是敢泄露任何对万福堂不利的消息,就会没收他们的房子和土地。”杜预郑重其事的说道。 “吴大人,万福堂的事你显然是不知情的,对吗?”袁肃转向吴立可,颇有深意的问道。 “是,是,下官也是头一次听闻这件事,实在是……实在是匪夷所思。”吴立可连忙解释的说道。如果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今天也不会傻乎乎的跟着杜预一起去调查。 “那吴镇守是否知道这件事?或者……他与这件事是否有关联。”袁肃进一步问道。 第86节 “啊?”吴立可怔了怔,他意识到袁肃是故意这么问。一阵犹豫之后,他连忙摇头说道,“下官都说了是头一次听闻,只怕吴镇守大人也不会知情。北戴河虽然是临榆县辖下,可那地方洋人太多,我等即便想管也插不上手。” “既然有这么多人如是而说,那窦神父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不管怎么说,绑架勒索同样是恶性x事件,这件依然不能姑息。”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那,大人,您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杜预忍不住问道。 “且再等一等。” ----------- 【元旦了,元旦了,哈哈。新的一年到来了,各位读者大大心想事成,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第100章,深夜突袭 仲夏的夜空万里无云,黑幕上星斗密布。南风猎猎而过,远处隐隐约约可见几缕火光。 袁肃骑在高头大马上,带着三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绕开难民聚集的地方,淌过盐河悄然的来到阳子堡西南边。阳子堡在凤凰山东边,距离山海关大约二十二里的路程。从深夜九点钟出发,到现在抵达阳子堡西南边的野地,前前后后用了六个钟头。 好在所有士兵都配备了马匹,这些战马自然是向山海关镇守使借用的。 为了这次行动,吴承禄同样下费苦心,不仅借出了军中最好的三百匹战马,还调派了三名心腹部将随同而行。不管是为了贪功,又或者是为了监督这些战马,这可是近五年来吴承禄第一次“调兵遣将”。再没有什么事能像这次的绑架案值得如此重视了。 袁肃渐渐放慢了速度,身后的队伍也跟着停了下来。 借着天空中的月光,他摸出自己的怀表看了看时间,此时已经快到凌晨三点钟。 陈文年打马从后面赶了上来,来到袁肃跟前,他向阳子堡东北方向眺望了一阵,然后说道:“大人,过了阳子堡再向东北方向走五里地,那伙绑匪就藏在丘陵后面。” 就在昨天傍晚的时候,陈文年和赵山河总算在县大牢里拷问出一些新线索。根据这个新线索,他们随后花了一个钟头的时间,在城关附近抓到几个难民团伙的成员,紧接着又从这些难民团伙的口中软磨硬泡出绑匪的藏身之处。 这一切发生的时间很短,而且能与绑匪直接联络的难民也就只有一个人,完全没办法核实此人所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是考虑到时间不多,今晚总得要尝试一下,要是不能掌握针对绑匪的主动权,接下来的行动将会非常麻烦。 袁肃点了点头,忽然翻身跳下战马,说道:“前面的地形太过开阔,我们骑马前进只怕会很容易暴露行踪。留一个排在这里看着战马,其余的人徒步前进。” 陈文年应了一声,随后找到赵山河,把袁肃的命令交代下来。 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安顿战马,袁肃带着士兵们徒步向阳子堡东北方向前进。阳子堡是一个小镇子,现如今早已经被难民们所占据,为了不惊动镇子上的人,队伍只能再绕开一段路程小跑着向既定的方向前去。 赶了一段路之后,前方的丘陵后面隐隐约约有火光闪现。 袁肃立刻打起精神来,下令麾下队伍兵分三路,陈文年带一队人由西边迂回,赵山河带另外一队从东边迂回,自己则带领剩下的人从正面挺进。 虽然到现在依然不能确定绑匪是否藏匿在前方,但过了阳子堡后几乎就是荒郊野岭,不仅人烟罕至,就连难民们也极少有聚集在这里。而前方居然有火光,那显然是有人迹。在各级军官的动员之下,士兵们一个个提高戒备,武器从肩膀上取下来准备就绪。 兵分三路之后,袁肃这边在原地略等了一会儿,以抵消陈文年和赵山河迂回的时间,达到同步前进的作战效果。继而,他派出侦察兵在前方探路,自己带着后续部队缓慢前进。 随着部队越来越接近丘陵,之前看到的那团火光也越来越明显,眼力稍微好一点,甚至可以借着火光照出来的背影看到一些人影在走动。 一名在前面探路的侦察兵快速返回到后面,见到袁肃之后立刻说道:“大人,前面果然有情况。我们发现丘陵四周有人戒备,依稀可以看到这些人手里是有枪的。” 袁肃顿时正色起来,显而易见,临时拷问到的线索看来是真的了。他转过身来对一名基层军官下令道:“让兄弟们都分散开,悄悄的向前挺进。全员保持最高戒备,随时准备作战。” 士兵们很快接到命令,一个个开始检查武器装备,枪械拉栓上膛。 队伍继续呈扇形继续向前而去,随着越来越接近前方的丘陵,所有人心中也都越来越紧张起来。尽管他们当兵多年,可从来没有经过真正的实战,即便以前有过剿匪的经历,基本上也都是利用潜规则而应付过去。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绑匪敢向洋人下手,十之八九就是一群亡命之徒。当兵的最怕遇到的敌人莫过于不要命的人,尤其是不要命的匪徒。往往悍匪的战斗力要远远超过军队,真卯上劲头来士兵们也不敢拼个鱼死网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前沿的侦察兵已经摸到丘陵下方,与那些放哨的绑匪相距不出两百米。所有人的动作都开始变得异常小心,生怕一不留神惊动了敌人。 袁肃带着一个排的人赶到前面来,等待后续部队陆续到达战斗位置后,他正准备下令向丘陵上发动偷袭进攻。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这些绑匪虽然有枪有马,但总人数仅仅只有四十人,最多也不会超不过五十人。如今三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形成包围之势,即便这些绑匪再有多好的地理优势,也决计不是数倍官兵的敌手。 然而还没等袁肃向几名基层军官简要交代作战方向,正东边的坡道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声,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而这一声枪响就彷佛是发令枪一般,就在短短的一瞬间,立刻带动了一连串的呐喊和枪声。 “什么情况?”袁肃忍不住抬头向东边望去。 “大人,好像是赵团长那边被人发现了,两边驳火了都。”一名排长向东边眺望了一阵,随即推测的说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叫兄弟们立刻攻上去。”袁肃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是。” 早已准备就绪的士兵们在接到命令之后,迅速展开进攻的行动。此时此刻,丘陵后面的绑匪正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东边,根本没有料到官军早已形成包围之势。这为袁肃这一队人马提供了极好的掩护,直到队伍接近丘陵只有五十米左右的距离时,才有一小部分绑匪发现这边的动静,然而为时已晚。 枪声渐渐分散开来,火光在黑暗中跳跃。假如此时从天空中俯瞰下来,可以看见三队士兵已经将包围圈收缩到最小,以丘陵为中心四周的坡道上到处可以看到涌动的人影。丘陵上只有一堆篝火,这一抹火光正在越逼越近的黑影所吞噬。 绑匪的还击十分汹涌,尽管他们的人数不多,可是枪声却反而要比军队的更为密集。一方面是绑匪早就占据作战位置,另外一方面丘陵下方的士兵们还要继续往上挺进,在移动的过程中自然不方便开枪射击。 随着包围圈越来越小,士兵们渐渐开始组织起有效的火力。 整个丘陵周边的枪声一下子激烈起来,子弹在黑暗中来回穿梭,间歇的还能听到中枪者的惨叫声。无论是在丘陵上面,还是在丘陵下面,到处可以听到有人在嘶喊,或指挥火力,或鼓舞士气,或发泄似的痛骂不止。 “兄弟们,往上顶,给我往上顶。” “快点过来几个人,把伤员抬下去。快点,动作快点!” “你他奶奶的,都他妈的缩在这里干鸟,几个土匪就把你们吓傻了吗?都他奶奶给老子滚起来,快,上,冲上去。” 就在军队的势头越来越猛,三路人马也越来越逼近丘陵之际,西边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响声,随即一道火光井喷似的带过。爆炸过后,西边的枪声明显弱了下来,伴随着的是几声尖锐的惨叫声。 “狗日的,山匪有炸弹!” “可能是手雷!” “给老子狠狠的打,快,冲上去。” 之前的爆炸声多多少少起到了震慑作用,可是过了一阵子之后,下方的士兵们发现丘陵上面的匪徒似乎没有再投掷爆炸物,于是转眼间又恢复了进攻的势头。 袁肃身为最高指挥官,自然没有跟随士兵们一起发动冲锋,不过他所在的位置距离交战区域只有一百米不到,随随便便一颗流弹照样可以打到这里。他看着从丘陵坡道上转移下来的伤员,整个交战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自己这边已经有了九名伤员,其中一名伤员被击中脖子,伤势还很严重。 看着前方进展迟缓的战斗,袁肃心中顿时有一种强烈的愤怒,三百人围攻五十人,丘陵的地形又不是十分陡峭,居然打成这个样子,可想而知这些士兵的战斗力衰弱到什么程度。他暗暗的下定决心,等山海关这边的事情全部了结之后,全军整训一定要尽快落实,自己的麾下决不能是这样的素质。 又过了约一刻钟的时间,丘陵上的枪声渐渐弱了下来。 袁肃凝神看着上方,猜测着三路人马应该已经攻上去了,这伙匪徒显然是穷途末路。 很快,一名排长带着两个通讯兵匆匆忙忙沿着坡道跑了下来,一路打听找到袁肃这边。 见了面之后,排长敬礼汇报道:“大人,陈大人已经抢下山头,绑匪们大部分缴械投降,不过还有一部分人胁持人质正与陈大人那边对峙。陈大人让小的来询问该如何处置?” 袁肃真想破口训斥这名排长,一座海拔不到五十米的丘陵居然也能被称为山头,简直是可气可笑。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件事,当即质询道:“山上已经停止交火了吗?还有多少匪徒不肯投降?” 排长连忙说道:“除了有个别几个绑匪趁乱逃窜,兄弟们正在全力追捕之外,其他的都已经停火了。大约还有七、八个绑匪,他们手里有炸弹,又拿着人质挡在前面,陈大人一时半会还不敢贸然采取行动。” 袁肃点了点头,立刻说道:“我这就上去。”他说完,迈着步子就往丘陵上方走去。 其他士兵连忙跟上,几名警卫员还抢先走在前面。 就这样在一众士兵的簇拥之下,袁肃跟着那名排长往西边绕了一段,然后来到了丘陵顶部。整个丘陵还有一点面积,东边和西边都有士兵在收押绑匪,不远处的地面上还躺着几个身影,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之前那一堆篝火在混乱之中被撞得散落一地,点点块块的火光映衬之下,可以看到血迹洒的到处都是。 在东北方向靠近下坡的一处地方,一百多名士兵正围成一个圈。这些士兵当中大部分是陈文年的那队人马,也有一部分是赵山河带领的队伍。而被这些士兵包围着的,自然就是那些剩下来胁持人质的绑匪。 带路的排长连忙让一名手下去通知陈文年,还没等袁肃走过去,陈文年已经先一步迎了过来。陈文年把情况说了一下,绑匪的情绪很激动,随时都有可能点燃炸弹,窦神父和其他数名人质都在绑匪手里,有两个洋人在刚才交战中受了伤,其余的都吓得不行。 “他们打算怎么做?”袁肃冷静的问道。 “绑匪一定要让我们放走所有俘虏,还撤退二十里,否则就玉石俱焚。”陈文年语气有几分忧虑的说道。目前的情况实在有所不利,绑匪有炸弹有人质,强行进攻的话一旦发生意外,不仅不能救出人质,反而极有可能还搭进去兄弟们的性命。 袁肃没有再说什么,迈步向前走去。 来到包围圈后面,陈文年和两名排长在前面开路,士兵们很自觉的闪开了一条道。 那些绑匪就被围在约四十米远的地方,一共有八个人,其中还有两个人负伤在身,是倚坐在一块岩石的后面。窦神父和其他人质分成三堆,挡在三个不同的方向。绑匪当中有一个人持枪架着窦神父的脖子,另外一只手里则拿着一支木柄手雷,紧挨着这名绑匪旁边的另外一名人质脖子上,则挂着一个土制的炸药包。 “去告诉他们,就说我来跟他们谈。”袁肃对一名军官吩咐道。 “大人,这……”这名军官有几分担心。 “照我的话去做就是。”袁肃强调的说道。 这名军官立刻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扯着嗓子对那些绑匪喊道:“你们听好,中央特派前线赈灾总司令现在就在这里,总司令大人亲自与你们对话。叫你们的头领出来答话。” 话音刚落,对面忽然传来一个女子愤怒的娇叱:“你们叫谁出来对话都没用,都是狗官,都是洋人的奴才。总之你们要是不放我们的人离开,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站在稍后位置的袁肃听到这声音,顿时皱起了眉头,一方面是对女绑匪感到奇怪,另外一方面则是对这个女绑匪的声音感到似曾相识。他沉着气走上前去,几名警卫员一步不肯离远,保持警惕的跟在左右。 尽管相距不过几十米远,但因为附近没有足够的光线,再者那些绑匪又都躲在人质后面,袁肃一时半会儿看不清楚对方的容貌。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一丝联想和深层的记忆。 前天请响马贼打探消息时,那个陈环刀曾提到一个姓“余”的江湖人物出没在山海关附近。而刚才那个女子的声音,似乎正是几个月前来滦州做军火生意的“余小鱼”。 一念及此,尽管一时间拿捏不准,不过袁肃仍然抱着一试的心理,不疾不徐的开口说道:“余姑娘,别来无恙。” 对面传来一声惊呼,随即厉声问道:“你是谁,你怎么会认识我?” 袁肃保持着语气说道:“滦州,袁肃。” 余小鱼从人质后面探出头仔细看了一眼,隐隐约约辨认出袁肃的模样,先是一怔,随即脸上再次浮现出怒色。她其不可遏的娇声斥道:“是你,是你这个狗官!你为什么要帮洋人,你为什么要当洋人的奴才。” 袁肃情绪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心中暗暗感叹造化弄人,没想到第二次与余小鱼相见,竟然是现在这副情景,实在是叫人哭笑不得。他缓声说道:“余姑娘,念在我们有一份交情,我们没必要把这件事弄得太复杂。关于窦神父的恶迹,昨天一整天我已经派人调查的清清楚楚,只要你现在把这个人交给我,我保证可以对你从轻发落。” 余小鱼冷笑道:“谁稀罕你从轻发落。你口口声声谁知道这些洋鬼子干的坏事,还要让我们把这些坏人交给你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官官相护,跟洋鬼子狼狈为奸。我余小鱼才不跟你这种狗官有什么交情。你要么放人,要么我就跟这些洋鬼子同归于尽。” 她说着,作势抬了抬手中的枪戳着面前一个洋人的后脑勺,吓的那洋人狠狠抖索了一阵。 --------------------- 【今天人不在厦门,昨天下午坐了五个小时大巴来三明,参加一同学婚礼,坐的晕晕乎乎头昏脑胀。今晚还要喝喜酒,小道消息说是当酒保,可能没办法更新了,所以就先更新一张大的章。还望各位大大见谅。呵呵】 第三部分:赣宁之役 第1章,江湖义气 袁肃深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余姑娘,我是受中央政府之委托全权负责此次赈灾,严格的说这次劫案与我无关,但是你们勒索县政府十万元赎金,这直接影响到我们赈灾的进度,因此我才会接下这个案子。至于你所说的官官相护,对我而言根本没有这回事。我直接向中央负责,本地所有官员都无权过问我的决定。” 余小鱼沉默了片刻,随即咬着牙说道:“你不用再说了,总之,我是不会相信你们这些当官的人。是你们纵容这些洋鬼子胡作非为,也是你们漠视灾情的发生,让我们这么多老百姓颠沛流离、背井离乡。你只消给我一句话,放人还是不放人。” 袁肃看得出来,余小鱼从骨子里都官府是不认可的,这也难怪,无论是前清还是现在,官府给民众的公信力一直都很微弱,老百姓们完全是屈服于这种强权之下而已。 “余姑娘,这些人的胡作非为,我一定会严肃处理。本地官员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此次赈灾我带了自己的手下前来,谁若敢从中作梗,我必连坐同办。这些洋鬼子吞并我们同胞土地,恶意拐骗人口,稍微有点热血的中国人都会义愤填膺。我袁肃昨日亲自下令暗中调查取证,现在已经掌握了这些人的所有罪证。只希望余姑娘你能信任我一次!” “你说,这些人都是你的人?”余小鱼声音颤抖着质问道。 “是的,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我从滦州带来的,与本地官军没有任何关系。”袁肃虽然意识到余小鱼的问话很奇怪,不过也只能如实的回答。 第87节 “你可知道,就是你的手下,刚刚打死了我爹爹。”余小鱼嘶声叫道,言语之中带着无穷无尽的悲怆和愤怒。 袁肃脸色顿时起了变化,他自然能够体会到余小鱼此时此刻的心情,至亲在自己眼前死去,而且还是在这种荒郊野外,做儿女的岂能不会有断肠一般的伤痛。 “余姑娘,我只能说很抱歉,这是谁都不想看到的意外。但是我希望你能保持理智,不能因为令堂的死而把所有责任都归咎在我们身上。你们绑架勒索,这已经是犯下了重大罪行。我只是不希望你一错再错,跟这些罪大恶极的洋鬼子们同归于尽,这样值得吗?” “我爹爹的死,我是绝不会忘记的。你不用再假惺惺的说这些骗人的话!”余小鱼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了明显的哽咽,然而她却强忍着心头的悲伤,若是换做其他寻常人家的女孩儿,只怕这会儿早已经哭成泪人了。 “我之所以要带这个洋鬼子回去,目的是要将他所犯下的罪行公诸于众。如果他现在死了,那就等同于死无对证。我知道令堂的死让你愤怒在心,可这是两码事,你们绑架勒索同样有罪,持枪拒捕造成双方驳火,死伤是在所难免之事。我袁肃向来公事公办,洋人的罪要办,你们的罪同样不能姑息。”袁肃语气十分郑重的说道。 “哼,横竖都是一死,你以为我会害怕吗?”余小鱼很是坚决的说道。 “为什么会是一死,我说过,念在你我有一份交情,我必然会对你从轻发落。只要你信我,不要再执迷不悟,我可以保证你和你兄弟们的人身安全。不过,倘若你还是想不开的话,即便我再多费口舌,最终也是徒劳无益。”袁肃正声的说道。 余小鱼心头被仇恨和愤怒所笼罩,这一刻对袁肃的话根本听不进去,就算听进去了也是本能的不相信。可是在她身边的那些枪客们,听完袁肃的话之后,一个个脸色都发生了变化。枪客们自然不怕死,但又有谁会放着生存下来的机会不去理会,反而只想着一味心思的去求死呢?之前是因为无路可走,所以才打算鱼死网破拼到底,可眼下突然出现一条生路可走,那之前求死的底气便渐渐开始崩散。 与余小鱼最近的一名枪客在经过一番短暂的犹豫之后,忍不住对余小鱼劝说道,既然这位袁将军是中央派来的,而且之前还曾经与其有交情,何不就相信对方一次。 随着这名枪客的开口,另外几名枪客也都附和着点头称是。 然而,仍然有几人是一副愚忠的心态,只知道官府的人一个都不能相信,更何况余老爷是死在这些官兵的手里,这个仇无论如何都不能不报。 听着周围兄弟们的议论声,余小鱼心绪一下子乱了起来,她现在是余家当家的人,自己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必须对余家上上下下负责任。可是心头的仇恨和挣扎,就像是深水之中的草蔓一样纠缠不清,越是动弹反而越是困惑。 “姓袁的,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与其让你们把我们都抓走,我们还不如跟你拼了。我是绝不会跟你回县城的,我宁可死在这里。余家没有孬种。”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余小鱼声音颤着抖,但是却显得无比坚定的说道。 袁肃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随即陷入了一阵沉思。 固然窦神父一伙人罪该万死,可余家的这些人也未必真的是锄强扶弱,又或者未必全是锄强扶弱。假如让余家的人拿走了十万赎金,只怕能拿出其中的四万去分发给难民就已经不错了,若是真的有良心的话,最多最多也只会分出一半。 所以说,余家的这些人即便是打着行侠仗义的旗号,但终归还是犯罪。 不过话又说回来,相比起窦神父的罪过,余家的人根本不算事。更何况即便把这些人一网打尽,统统收押起来,也算不上什么大功劳。说不定到时候洋人还会拿这些人做文章,到时候再加上吴承禄在背后作祟,弄不好还没办法给窦神父定罪。 除此之外,袁肃在私人感情上对余小鱼还是有好感,这样一位有着鲜明江湖气息的女子,做事恩怨分明,他相信余小鱼本质上并不是坏人,只是有着不同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罢了。正如同他刚开始所说的那样,自己是会挂念之前的那份交情。 微微叹了一口气之后,他缓缓的开口做出一个决定,说道:“你们所有人交出武器,我让你们走。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从今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关内,也不要再做什么引人注意的活动。今天的事我会帮你们掩盖下去。” 这番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听到的人都吃惊不少。 陈文年暗暗捏出了一把汗,心中急道:袁梓镜他脑袋被驴踢了,就这么把人放了? 在另外一边的赵山河同样十分诧异。他在几个月前是见过余小鱼的,并且在刚才对峙的时候已经辨认出对方的样子和声音,原本打算第一时间去告诉袁肃,只不过包围圈是一个大圈子,自己一时半会走不开身。 但不管怎么说,怎么能因为之前合作过军火生意,眼下竟说放人就放人? 就算要放人,也不能如此堂而皇之的下达命令,要知道跟在他们队伍当中的,还有三名山海关巡防营的军官。此时此刻这三个人同样是盯着眼前这一幕,私自与绑匪暗通,并且假公济私的放人,只怕回去之后肯定会向镇守使吴承禄告上一状。 余家的一众人同样惊疑不已,这姓袁的居然要放他们走?这怎么可能?岂不说放走他们之后没办法回去交差,更何况这到手的功劳怎么会眼睁睁的弃之不要! 甚至有人在心中禁不住的猜测,这姓袁的将军前前后后一直在强调与余小鱼的交情,莫不是对方真与余小鱼有什么关系,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这种骗三岁小孩子的伎俩,你以为我会相信!像你这样的狗官,怎么不会讲什么道义!”余小鱼一点没有感恩戴德的意思,她尖声的斥责道。 袁肃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对陈文年吩咐了一句,让陈文年先将那些已经逮捕的俘虏都放了,让这些俘虏先骑马离开。 陈文年没有急着传达命令,他快步走到袁肃跟前,压低声音说道:“大人,吴承禄的人可都在看着呢,你这么做,我们回去之后该如何交差?” 袁肃并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他不动声色的说道:“我知道我这个决定是以公谋私,不过我实在不想让这件事弄得太麻烦。在这次案子里面,绑架案只是一个不足为道的小案子,真正的案子是窦神父欺诈拐骗。” 陈文年想了一想,随即说道:“我明白大人你的意思,可是这几天县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就是绑架案,如果不把这些绑匪抓回去,只怕很难给洋人一个交代……” 袁肃冷冷的打断道:“我还要给洋人一个交代?哼,现在是他们要给我一个交代。总之,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有什么事我来负责。” 陈文年叹了一口气,只好转身让手下将那些俘虏全部释放,并且把这些俘虏的马匹也都归还,催促着这些人赶紧离开。 第2章,痛下狠手 看着这些同伴们陆续上马离去,即便是有一些受伤的人也是在彼此搀扶之下不慌不忙的走下坡道,与余小鱼站在一起的剩下的人不由自主动了心。就连余小鱼本人也万万没有料到,袁肃居然说放人就放人,不管她怎么去理解,依然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袁肃没有急着对余小鱼说话,他一直等到那些俘虏们消失在夜幕之下,这才向前走了两步,开口说道:“如果你还是不愿意相信,你大可让剩下的人一个一个离开。你也看到了,我的手下没有马,不可能出尔反尔再去追捕你们。我也可以保证最后一个人的人身安全。” 余小鱼不得不相信袁肃的话,事实上就算袁肃要捉拿留下来的最后一个人,比起让所有人都跟着陪葬也算是天大的好事。她骨子里有江湖儿女的一腔热血,既然袁肃都做出了表率,自己如果还不领情的话,反而显得贪生怕死。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然而,她还是充满好奇的问道。 “我解释的我之前都已经说过了。总之,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今后不要再出现在关内,眼前的这件事就算是了结了。”袁肃语气笃定的说道。 “好,不过,我也劝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关外,不要以为你今天放了我们,我和你之间的恩怨就能一笔勾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余小鱼深深吸了一口气,字字凝重的说道,尤其是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更是透露出一股咬牙切齿。 她说完,率先将挡在面前的一个洋人用力推了一把,那洋人踉踉跄跄的跌倒在地上,愣了半晌之后这才赶紧向袁肃这边跑过来。 其余的余家枪客多少有几分犹豫,不过在看到余小鱼有如此决心,也只能硬着头皮赌上一把。很快,所有人质都被释放了,窦神父和信徒们早都吓了半死,这会儿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一个个瘫坐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余小鱼握着手枪的手颤抖了一下,随即狠狠的将手枪投掷在地上。枪客们相互之间看了一眼,也跟着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袁肃缓步走上前,来到余小鱼面前站定,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位少女,对方只是穿着一身精简的长衣,整个人要比上一次见面时清瘦了不少,眼角还挂着明显的泪痕。 “我只想告诉你,令堂的事是一个意外。”他用安慰的口吻说道。 “我可以走了吗?”余小鱼没有一丝一毫的领情,冷冷的说道。 “请便。”袁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继而转身离开。 “小四,去把我爹爹的尸体找到。”余小鱼转过身来,对一个年轻的枪客吩咐道。 那枪客正要去寻找余老爷的尸体,不过还没等他走出两步,袁肃却冷不防的开口打断。 “你们能走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令堂的尸体我得带进城去做一个交代。” “你,你敢!”余小鱼大声的斥道,作势要冲上去。 袁肃的警卫员立刻抬枪以对,周围的士兵们也都警惕的端起枪口。整个场面再次显得紧张起来,余家的枪客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余姑娘,我对你仁至义尽,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你最好快点走,要不然,别说令堂的尸首,你们这些人也都休想再离开。”袁肃没有回身,用一股冰冷的语气不疾不徐的说道。 这时,余家的几名枪客赶紧上前来拦住了余小鱼,又是劝说又是拉拽,就这样将情绪激动的余小鱼带走了。 等到余小鱼带着剩下的枪客上马离去后,袁肃先跟陈文年和赵山河单独交谈了几句,随后又找到吴承禄派来的三名巡防营的部将。 之前发生的一切,这三人都是睁着眼看的仔细,他们同样感到很惊讶,起初还以为袁肃是故意设计引诱这些枪客放开人质,然后再派人从背后发起偷袭。可是直到所有人枪客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这才意识到袁肃还真是把人放走了。 此时,见到袁肃专门过来找他们谈话,不用多猜也知道是为了放人绑匪的事。 三人早就在心里想好的对策,不管袁肃怎么解释,他们表面敷衍应承过去,等回到城里再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向吴承禄汇报。倒要看看袁肃怎么向洋人解释今晚的这次行动。 “周大人,胡大人,李大人,刚才的事情你们都看到了,我袁肃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放走这些绑匪,你们回去之后大可向吴镇守如实汇报就是。”袁肃没有拐弯抹角,见了面之后直截了当的说道。 这下倒是让三人愣住了,他们本以为袁肃找一些借口来说服自己,岂料袁肃还真是胆子大到如斯地步,非但没有任何解释,居然还让他们如实向吴承禄汇报。 “瞧袁大人说的,袁大人这么安排,肯定是有原因的,对不对?” “一定是,一定是,袁大人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嘛。哈哈,卑职等人都是理解的。” “反正,只要那些洋人们安然无恙,这件事也就算这么过去了嘛。” 三人在脸上堆着笑容说道,一个个表现的都好似站在袁肃的立场上一样。 “三位大人,咱们都是中国人,洋人在咱们的国土上已经够横行霸道了,现如今还打着行善的幌子来欺诈勒索、拐卖人口。我袁肃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实诚的人,而且还是这么下作的不实诚。”袁肃慢条斯理的说道,他说话时的语气就像给人一种一语双关的暗示。 他不仅是在指责洋人挂羊头卖狗肉,还在暗讽面前的三人阴奉阳违。 三人隐隐约约听出了这根刺,可是任谁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好继续装着没听懂的样子,笑呵呵的陪着袁肃应承。反正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不管袁肃现在说的是什么,回去之后一切都如实上报就是。 袁肃看着士兵们将窦神父一行人往丘陵下面押去,窦神父和几个洋人还在用法语说着什么,不过士兵们表情木讷,根本不理会这些人的话。另外一边还有士兵在收拾战场,将那些俘虏留下的武器一一清点起来,同时还将那些被打死的枪客的尸体收敛好。 当善后工作处理的差不多了,天边已经渐渐泛起鱼肚白,最东边的地平线上还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丝红晕的轮廓。黎明过去了,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丘陵上的士兵们在各自长官带队之下,陆续向阳子堡方向转移,前去与马队会合。 不过袁肃依然与那三名巡防营的军官留在原地,周围还剩下七、八名警卫员和陈文年所率领的一个排。除了之前有头没尾的谈话,袁肃基本上没有再与巡防营的军官说话,弄得对方三人处于十分尴尬的地步,也不知道这位袁大人心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那个,袁大人,咱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回城了?”姓周的军官有些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向袁肃试问道。 “关于此次剿匪的事情,三位大人打算如何汇报呢?”袁肃表情平易近人,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说道。 “这,呵呵,大人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我等自然是按照大人您的意思来汇报。” “不尽然吧。”袁肃似是而非的说道。 “不是,袁大人您说让我们如实上报吗?”姓李的军官察觉到袁肃的表情有些不对劲,连忙补充的说道。 “我若让你们如实的上报,岂不是将把柄置于吴承禄之手了吗?”袁肃一反常态,堂而皇之的表现出出尔反尔的意思。 巡防营三人顿时一惊,只感到背脊上已经涔出了一层冷汗。 “三位大人为了争功,率领我部士兵奋勇当先,结果不幸被流弹击中。这听上去,多么顺耳。”袁肃冲着三人冷笑的说道。 “你,你敢!” “袁肃,你,你要杀我们?” “犯不着我吧,袁大人,犯不着吧。” 袁肃没有再理会三人,转身对陈文年递了一个眼色。陈文年拔出手枪,从后面对准三人的背心一人开了一枪。随即陈文年又在周、李二人的身上补了一枪,让二人当场断气死亡。至于姓胡的军官则还留着一口气,叫几名士兵抬着他往阳子堡赶去。 两个阵亡、一个重伤不治,回城之后也好向吴承禄做一个交代,最大程度的降低吴承禄的疑心,让其真以为这只是一次意外。当然,以姓胡的军官伤势,有可能在半路上就死了,也有可能侥幸挨到进城后不久才断气。陈文年的这一枪正好打在脊椎骨上,哪怕万幸不死,同样会造成极其严重的神经创伤,最好的结果那就是植物人。 在赶往阳子堡的路上,陈文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最终还是来到袁肃跟前说道:“大人,咱们这么做实在有些过分。那余小鱼只不过是一个小角色,为了这样一个人杀死吴承禄三个心腹将领,得不偿失呀。” 袁肃抬了抬手,一脸严肃的说道:“公台,你怎么会认为我是为了余小鱼呢?你错了。” 陈文年皱了皱眉头,沉着气问道:“那大人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袁肃露出一个深邃的笑容,气定神闲的说道:“你刚才也已经说了,这三个人是吴承禄最得力的心腹部将。我杀他们,就是要让吴承禄断其爪牙和羽翼。前几天我已经跟你说过,山海关这个地头该易主了。” 陈文年眉宇渐渐舒展开来,他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只希望能够骗过吴承禄,三个人都出了事,这实在太巧合了。” 袁肃笑道:“编的不好就是借口,编的好就是理由。” 第3章,舆论手段 镇守使署衙,后院内厢房。 吴承禄昨夜睡的很晚,今早又起的很早,一脑袋都是在惦记袁肃的剿匪行动。 第88节 才到晌午的时候,精力实在有些不济,勾引的烟瘾早早发作。此时此刻,他正躺在厢房的软塌上,捧着镶金的烟枪杆子,美美的抽着福寿膏。烟瘾才过到一半的时候,一名下人急匆匆的推门而入,来到软塌前行礼。 “老爷,袁司令回城了。”下人躬着身子克制着激动的情绪说道。 “是吗?情况怎么样了?”吴承禄稍微坐起了身子,眯着眼睛问道。 “洋神父和其他洋人都已经带回来了,除了个别几人受了一些伤,一切都还安好。”下人先把好消息汇报了一下。 “嗯,嗯,很好,这件事解决了那就最好不过了。今晚总算能安安稳稳睡上一觉。”吴承禄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再次躺下身子,飘飘然的猛吸了一口气大烟,一番吞云吐雾,心情说不出的愉快。 下人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看着吴承禄如此惬意的表情,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汇报接下来的坏消息。就怕吴承禄一时反差之下动怒,结果连累到自己头上来。 等了一阵之后,吴承禄倒是察觉下人还站在面前,不禁忍不住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吗?直说无妨。” 下人咽了一口口水,硬着头皮说道:“回老爷,您昨晚派去跟着袁大人一起去剿匪的周大人、李大人和胡大人他们……” 吴承禄不耐烦的斥道:“他们怎么了?” 下人不敢再犹豫,快速的说道:“周大人和李大人不幸中枪殉职了,胡大人重伤不醒,眼下还在抢救之中。” 吴承禄一下子坐直身子,满脸错愕之态,好一会儿才回过身来,震惊的问道:“什么?你说什么?好端端的,怎么,怎么会这样!” 下人把事情解释了一遍,昨晚三位大人因为听说绑匪只有五十人不到,于是一个个争先恐后表示要亲率队伍执行围剿行动。哪里知道绑匪居高临下,而且还有炸药,官兵在进攻一开始就受到重挫,周大人就在当时被流弹击中身亡。 后来李大人组织第二轮进攻,被绑匪的炸弹截断了队伍,进而遭到绑匪的狙击。至于胡大人在第一次进攻受挫之后,便一直留守在下方,直到围剿行动结束,才带着人上山检查。结果没料到一名没有死透的绑匪突然开枪,正好从背后击中胡大人,因而落下重伤。 当然,这些内容自然是袁肃编造出来呈报到吴承禄这里,而下人也不敢胡乱添油加醋,只能是“照实的”把话说了一遍。 吴承禄丢下镶金的烟枪杆子,一跃软塌上跳了起来,情绪显得十分激动,可偏偏又找不到爆发出来的地方。他要骂周、李、胡三人糊涂冲动,可是现在死了两人重伤一人,就算破口大骂又有什么作用?他也想埋怨袁肃,可回头又一想,袁肃本来就不是自己这一边的,当然不会在乎巡防营将官的死伤。 “狗日的,他奶奶的,我派了三个人出去,偏偏三个人都出事,这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在厢房小厅里来来回回走了两圈,他愤怒的吼了一身。 下人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搭腔。 过了一会儿之后,吴承禄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忽然停下脚步,等着下人喝问道:“袁肃的人伤亡情况如何?有多少人阵亡,又有多少人负伤?” 下人一脸为难之色,支支吾吾的说道:“这……这,老爷,小人委实不清楚。不过,不过小人见他们回城的时候,确实有不少伤员,还有人被担架抬着。看上去似乎是很严重。” 听到这里,吴承禄心中稍微镇定了几分,然而他可不能只因为这片面之词就全然相信,当即吩咐道:“去,通知我们巡防营的军医去他们那边,帮助他们料理伤员,顺便给我查一个究竟,昨晚剿匪伤亡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是。” 当天下午,接到通知的法国治安队罗根上尉与万福堂人员纷纷赶到县政府。之前的联络工作原本都在赈灾司令行营,现在突然改在县政府,多多少少让这些洋人感到有些奇怪。就在他们一行人来到县政府大门前时,却发现整个大院外围早已经被荷枪实弹的中国士兵戒严起来,不仅愈发惊疑不定。 袁肃和县长吴立可在县长办公室接见了罗根上尉和万福堂代表,陪同在一旁的还有吴立可私人翻译员以及两名《天津租界新闻》和《顺天日报》的记者。后者原本就是驻扎在临榆县的游记记者,而前者则是前天专门发电报到天津邀请而来的。 早在察觉到万福堂有问题之初,袁肃便已经开始筹划处理这件事的对策。 毕竟洋人势力庞大,而且宗教问题往往是最能引起轩然大波。北洋政府成立时已经承认了各国在前清时享有的权利,贸然以重典治罪,除了能带来一时之痛快之外,根本不能起到对洋人的惩示作用。 袁肃想到的办法,就是要把这件事告知于天下,从舆论的角度上闹得越大越好。 他知道窦神父终归会被交由法国公使馆来行使领事裁判权,而结果也不难猜测,法国公使馆随随便便给一个罪名,紧接着将窦神父引渡回国,然后便再也没有下文。或许用不了几年的时间,窦神父还会再出现在中国或者印度的其他地方,继续主持一个教堂。 只有把这件事闹大,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窦神父这个人及其事迹,彻底颠覆外国在华宗教人员尤其是法国宗教人员的形象。一旦这件事轰传开来,即便中国官方没办法惩办窦神父,也能在国际舆论上给予法国当局沉重的压力。 袁肃所请来的这两名记者也是别有有心,《天津租界新闻》是由比利时商人主办的租界报纸,一共分为四种语言,是天津各国租界获悉消息的首选报纸。再加上天津九国租界原本就错综复杂,国际政治形势的影响直接能够在这里体现出来,从而很大程度上避免了法国当局会截停报道的可能。 至于《顺天日报》是日本人一手操控的报纸,这份报纸最大的意义不在于报道新闻,而是间接的为日本外交政策提供影响力。岂不说日本人与法国人没有任何交情,再者日本的外交政策一直是想独吞在华利益,为此甚至连英美俄三国都敢得罪。利用对法国的打击来暗示排斥西方列强,继而推崇大x东亚主义,这显然是走出一步很好的棋。 当罗根上尉和教堂代表看到这一幕时,愈发感到今天的情况很不对劲。 袁肃没有请对方落座,阴沉的脸色直接劈头盖脸的喝问关于万福堂的罪行,将窦神父吞并中国农民土地、拐骗人口的罪行一一列出,同时还添油加醋的又附加了一些其他罪名,比如贿赂外国驻军军官、哄抬粮价等等。 罗根上尉早先是听说过万福堂的内情,只不过窦神父与本地各国上流人士关系深厚,因此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教堂代表身为内部人员,自然是再清楚不过这件事。 此时此刻被袁肃当头一棒的喝住,二人的脸色齐齐拉了下来,一时间竟显得不知所措。 直到袁肃气势汹汹的强调,此次案件必然要严肃处理,他将如实上报到北京外交部以及法国公使馆。这时,罗根上尉才渐渐回过神来,随即立刻摆出一副强硬的态度据理力争,又是要求重新彻查此事,又是索要人证物证,还提出马上释放窦神父一行人。教堂代表同样跟着附和,说此次应先解决绑架案,窦神父一行人是受害者,其他一切都应容后再办。 “人证物证?我若没有证据现在会来质问你们吗?”袁肃冷笑着说道。 罗根上尉顿时有些失去底气,倘若中国方面确实掌握了证据,那这件事必然再无转回的余地。他虽然是一心一意站在法国人的立场上来考虑问题,可窦神父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分,就连自己都不情愿跟这种人打交道。 “绑架案早已经结束,匪首被毙,余者溃逃。我告诉你们,北戴河没有租界,这里是我们中国人的土地,我们该怎么办案用不着你们来指手画脚。任何外国人在这里犯罪,我都会依法惩处。你们别妄图我会在这个案子上向你们妥协。”袁肃声色俱厉的说道。 “即便如此,窦神父也应该接受一个公正的审判。” “公正的审判,你说的不算,我说的也不算。稍后我会把这件事详详细细原原本本汇报到北京,倒要看看你们法国公使如何做出一个交代。”袁肃语气一丝不改,斩金截铁的说道。 罗根上尉和教堂代表自然没有任何办法,北戴河不是租界,又没有领事馆,即便想要寻求外交途径来处理这件事都很困难。不过他们也知道,这件事一旦上报到公使馆,公使馆方面终归还是会想办法大事化小。 “今日叫你们,就是通知你们,从现在开始是你们窦神父以及万福堂的罪案。关于绑架案我会专门递交一份详细的报告。你们别指望耍手段转移视线,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这个案子我盯死它了。”袁肃再次补充的说道。 一连几番话说的气势十足,在气场上已经完全压住了罗根上尉和教堂代表。两名记者不停的用笔记录着这个场面,尽管今天早上吴立可已经把案情向他们做了一些汇报,不过双方对峙的实际情况也能从侧面反应问题。既然洋人没底气,那这个案子八成就是真的了。 一旁的吴立可倒是冷汗连连,袁肃这个大腕敢跟洋人较劲,可是他区区一个县长即便再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莽撞。要知道到时候袁肃走了,他还得天天见着洋人的面,就怕袁肃处理不好这个案子,留下一堆烂摊子让自己收拾。叫自己又该如何去收拾? 第4章,借力打力 只过了一天的时间,万福堂案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临榆县。大街小巷议论纷纷,有人叹息万福堂前任神父的英名被现任神父败坏的干干净净,有人却拍手叫好,洋鬼子就从来没有一个好东西,也有人义愤填膺,到处声称一定要将窦神父一干人等严办到底。 在各地的酒楼茶肆里,人们都将这件事当为时下最热门的话题,又是添油又是加醋,让这个案子就彷佛是百年难遇的奇案一样。而在这些议论当中,也有人提及到袁肃袁司令,老百姓们在临榆县生活了几十年,十分了解官府是不敢招惹北戴河的洋人,放眼整个山海关辖区,如今只有这位袁司令敢硬这个脖子。 坊间都传闻其是大总统的侄子,可这位袁司令终归是外人,到底能不能把这个案子办的有头有尾谁都说不清楚。不过相比吴承禄和本地县府大大小小的官员,老百姓们更愿意相信这位袁司令是能办实事的人,这一点从赈灾的进展上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照我说,袁大人是能干的人,这次一定能把洋鬼子办踏实了。” “算了吧,还能干,这年头当官的最能干的就是搜刮、勾结。我看,这袁司令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闹的这么响当当,等灾情赈济结束之后,他还不是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袁大人是大总统的侄子,他还怕洋人不成!” “就是就是,我家掌柜经常去滦州办货,滦州那边都夸袁大人是好人。” 然而热议归热议,在近代中国的社会上,老百姓们热议的问题很大一部分都会被官方会敷衍了事。平头百姓的人数再多,嗓子再大,最终还是抵不过官府喉舌的一则通告。 北戴河洋郊区同样对窦神父的案子十分关注,万福堂的信徒们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控告,他们所信仰的宗教代言人,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这是对许多信徒精神层面上的打击,也是对涉案的许多上流名绅们利益上的冲击。 早上的时候,洋教区的许多士绅们就在一起开会讨论,声称这是中国人的污蔑。只是这种单方面的言论说服力极其微弱,因为临榆县府在昨天下午就发布了告示,将案情细节以及窦神父亲口供认的消息做了通传。 洋士绅们只能从顾全颜面的角度出发,希望能尽快把这件事掩盖下去。他们相信以先进的西方文明,足以像几十年前发生的那些教案一样,在外交上采取强硬态度逼迫北洋政府妥协,然后谁也不要再重提这件事,就这么让它消失。 心照不宣的会议结束之后,当天下午洋教区便选举了五名外国代表前往临榆县,向袁肃以及临榆县县政府提出抗议。 袁肃在临榆县县政府接见了这些所谓的代表,对于这些代表所提出的抗议也做了一一解释,而他的立场根据就是北戴河是中国领土,领事裁判权不适用于这里。 至于这些外国代表要求提供足够的证据证实窦神父的罪行,同时还要对窦神父进行公开、公正以及公平的审判。对此袁肃只说在昨天傍晚的时候,他已经将所有证供全部发往北京,该如何审判窦神父,在哪里进行审判,这些都要等待北京方面的回复。 外国代表的情绪越来激动,袁肃的态度越坚硬,整个会谈过程中他都没有任何妥协的意思。致使这些外国代表也无可奈何,他们当中自然不缺乏了解此案底细的人,很快就露出了心虚丧气的一面。这次会谈很快就不欢而散,什么结果都没有讨论出来。 到了八月二十八日,窦神父案情在《天津租界新闻》与《顺天日报》上陆续刊登出来,并且很快成为全国各地地方报纸转载的新闻。一时间,这个案子在京津塘一带立刻造成了一阵轰动,洋神父借灾情吞并土地、拐卖人口,这可是道德层面上的一记重磅炸弹。 北戴河洋教区的洋人们对此始料未及,万万没想到袁肃居然把这件事如此露骨的张扬出去,这与他们之前的计划完全背道而驰。那些参与此案的洋绅士们紧张万分,又是托关系消弱此事对自己的影响,又是花钱清除个人涉案的痕迹。 东交民巷法国公使馆更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一个神职人员竟然犯下这样的过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同时也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定罪。随即,公使馆一方面派人到北洋政府外交部交涉,另外一方面组织外交调查小组深入彻查这件案子。 可是公使馆的相关人员进行了预先估计,这件事涉案十分复杂,调查起来只怕会非常困难,而且需要消耗很长的时日。等到这个案子彻底调查清楚时,那会儿只怕全世界都已经获悉这次宗教界的恶性丑闻。 经过紧急的会商,公使馆最终决定尽快结束这个案子并消除案情的影响。 中法两国外交人员就此案的协商经过几乎鲜为人知,但不难猜测也就是一些老套路,通过提供外交施压和其他方面的弥补,希望中方控制案情的影响。大不了将所有罪名都归咎在窦神父一人身上,然后草草的结案了事。 现如今国际外交形势都聚焦在欧洲局势的变化,这次教案在大局面前根本上不了台面。 北洋政府外交部对这件事“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只是走走形式,公开痛斥并谴责了窦神父违反乱纪的行为,随后又接受法国公使馆的道歉。紧接着便承诺会尽快派人将犯人押回北京受审,表面上坚决以中国法律论罪,但实际上却是再也没有下文。 北京派来押解窦神父的特派专员,是与中央赈灾物资一起在三十日这一天下午抵达临榆县。袁肃没有前去迎接火车,只是派了陈文年陪同吴立可和吴承禄二人一起来到火车站接应。在火车站杂工和士兵们的协力之下,所有赈灾物资都卸载完毕,并转入县政府的官仓。 第5章,商业计划 特派专员因为事情紧急,几乎没有在临榆县停留三个钟头,等到这一列火车卸完物资之后,便带着窦神父乘车返回北京去了。对于袁肃而言,他所能做的仅仅只有这一点,利用报纸将洋神父的罪行公诸于众,在舆论上给列强制造压力。虽然他很清楚这是没有结果的结果,可这总比被洋人刻意掩盖要强的多。 忙了整整一下午,陈文年在傍晚时才返回行营面见袁肃,向袁肃汇报了中央赈灾物资的安顿情况。此次赈灾物资一共是一千五百石大米、五百石面粉、四百石杂食和一百石食盐,外加京津一带捐赠的衣物、生活用品等共计两千余件,现如今全部点算完毕,由第一混成旅的士兵押入官仓。 “辛苦了,有了这批赈灾物资,接下来就好办多了。”袁肃欣慰的点了点头,继而又问道,“哦,对了,京城派来的赈灾会办可有同来?” “到是到了,我正想与你说一说这件事。”陈文年微微拧起了眉头,脸色露出几分郁闷,语气很认真的说道。 “怎么,有什么事吗?”袁肃问道。 “这赈灾会办名叫赵方毓,随行办事人员说此人是内阁总理赵智庵的侄子,从下车开始态度便十分傲慢,从始至终都未曾与我搭过一句话。办理完交接手续之后,这赵方毓便受了吴承禄的邀请去府上宴席去了。吴县长倒是在一旁提及了一声,说赈灾司令行营就在火车站不远处,可是那赵方毓根本没理会,实在是可恶。”陈文年闷声闷气的说道。 “是吗?”袁肃微微变了脸色,心中不由自主寻思起来。 原本赈灾会办这个头衔已经很让人奇怪了,但不管怎么说既然同是中央派来督办赈灾的官员,按理说抵达临榆县后第一件事就是与前线赈灾总司令会面,全面了解目前赈灾的进展以及安排接下来的工作任务。 岂不说这赵方毓来主持赈灾工作,到现在居然连面都不来见上一见,实在很难理解。 要说此人仗着国务总理赵秉钧的名号傲慢无礼,可是也不打听打听袁肃还是大总统的侄子,得罪什么人也不至于得罪与大总统有关的人。可偏偏赵方毓就这么做了,这其中显然是有不简单的一面。 “大人,我总感觉这件事有问题,赵方毓一下火车直接去找吴承禄,无论如何都是不合礼数的。除非,这个赵方毓来临榆县是另有目的。”陈文年意味深远的说道。 “走一步看一步,倒要看看这赵方毓能耍什么花招。”袁肃眯着眼睛的说道。 第二天一早,袁肃前往官仓视察物资,同时顺便在县政府与吴立可见了一面,商谈赈灾物资的安排和用度。同时打探了一下昨天晚上赵方毓与吴承禄在宴会上说了一些什么,吴立可虽然昨天是陪同一起前往镇守使府上参加宴席,可整个吃饭的过程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而宴会结束之后,吴立可便先一步告辞离去,倒是赵方毓继续留在吴承禄府上。 “袁大人,赵会办和吴镇守的事,下官人微言轻岂能掺和?” “哦,无妨。我只是随意问问,毕竟赈灾工作总得与这位赵会办合计合计,也不知道赵会办什么时候才肯到行营走上一趟。”袁肃意味深远的说道。 “这个……袁大人……有些话下官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就怕袁大人会误会下官的用意不纯。”吴立可迟疑了一下,随即语重心长的说道。 “吴大人但说无妨。”袁肃下意识的看向吴立可,说话时的态度很认真。 “下官深知袁大人别有用心,然则此事非同小可,殊不知袁大人心里有盘算,吴镇守未必就会坐以待毙。若袁大人还能信任下官,那就请听下官一言,索性叫赈灾的差事推交给赵会办,袁大人尽早返回滦州才是。”吴立可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好像说出这番话之前需要鼓足了勇气似的。 袁肃沉默了一阵,脸色讳莫如深。他自然知道吴立可的意思,也听明白吴立可想说的是什么,可想而知自己要拿吴承禄开刀的事情已经出动了吴承禄本人。这件事原本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他之前大张旗鼓的拉拢本地官绅,又是明说又是暗说,县城的官绅们少不了有吴承禄的死党,暗地里把消息通知于吴承禄未可知。 他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张胆,一方面是知道自己足以掌握主动权,另外一方面则是吴承禄有失职罪有实,再者以吴承禄庸庸碌碌的情况,自然而然是无从应对。 可是现在听吴立可这么一说,吴承禄分明是已经有对策,而且十之八九已经进行到有火候的阶段了。吴承禄究竟有什么对策?又是谁出的对策?这对策是否与赵方毓有关? 倘若真的与赵方毓有关,那这件事恐怕还要追溯到京城。毕竟安排赵方毓来临榆县是内阁总理的意思,也就是说吴承禄的对策就是利用中央来进行制压。 第89节 看来,我太低估了吴承禄! 袁肃调整了一下心绪,脸色露出一个颇显自信的笑容,轻描淡写的对吴立可说道:“吴县长,你就这么不欢迎我留下来吗?” 吴立可一脸焦急,他好歹是看好袁肃这个年轻人,所以才冒着风险和压力出言提醒,岂料袁肃似乎是一副不开窍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之后,他很无奈的说道:“哎呀呀,我说袁大人,好好的不行吗?何必还要弄出这么多麻烦事来?” 袁肃依然笑着说道:“吴大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不管怎么说,你今日特意跟我说这番话,这份情谊我承下来。你毋须多虑,既然我敢挑明这番话,那自然是有把握做成这番事,到时候袁某绝不会亏待吴大人。” 吴立可只是苦笑,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就在这天下午,袁肃原以为赵方毓会来一趟行营碰个照面,哪里知道等到快三点钟的时间,赵方毓倒是没有来,反而是北戴河英商会理事长罗伯逊前来登门拜访。 就在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窦神父一案当中,罗伯逊曾经就是上门抗议的外国代表之一。不过好在罗伯逊在这段时间与袁肃有过来往,所以在抗议的那天并没有说很多话,相反更像是一个围观者一样,仅仅是帮助其他代表撑一撑场面。 在书房接见了罗伯逊,对方知道袁肃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索性连翻译员都没有带。 双方用英国式的礼仪问了好,袁肃请罗伯逊落座,随即开口问道:“罗伯逊先生今天前来,莫非还是为了窦神父的案子吧?真是不巧,昨天北京派来的专员已经将窦神父押解进京,照我看这件案子算是告一段落了。” 罗伯逊笑了笑,摇着头说道:“哦,不不不,我的朋友,你误会了。法国人折腾出这档子丑闻,那是他们咎由自取,这怨不得任何人。虽然从规则上我不得不说,袁将军你做的一些不近人情,但这件事终归已经过去了。” 袁肃欣然的笑道:“能听到罗伯逊先生这么说,我真的感到很高兴,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只知道偏袒和包庇。那么,言归正传,罗伯逊先生今日前来应该是为了洽谈合作的事吧?” “没错,我很欣赏袁将军的直率,做生意就应该这样,愿意做那就做,不愿意做也毋须拐弯抹角,您是对吗?关于上次我们商会提出的商业发展计划,如今已经过去快有十多天的时间,不知道袁将军考虑的怎么样。” “您在这份计划里提到,英国愿意投资南戴河海港和船坞事业,同时还希望中英合作洋河水库的工程。不得不说,您在细节上面的安排很到位,合作的方式也合情合理,比起几年前法国人和美国人近乎强词夺理般的提案,已经非常能够提前英国对华的亲善。”袁肃实事求是的先说了一些好话。 英国提出的合作方案,无论是在技术援助,还是在股份划分,以及项目正式营业之后的利润分配,可以说是面面俱到并且公平公正。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这是一次双赢的合作。 “呵呵,这么说,袁将军对这份计划很满意,对吗?”罗伯逊露出高兴的脸色,有几分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是的,我很满意,但是我希望做一些稍微的修改,同时还希望取得罗伯逊先生额外的帮助。”袁肃直言不讳的说道,俨然是一副得寸进尺的打算。 “哦,哦,袁将军,我的朋友,以前你们中国人总说我们西方人在巧取豪夺,我想,现在应该得调换一下位置了。呵呵,不过不管怎么说,既然您对我们的计划很满意,我也希望促成这次合作,所以还是愿意听一听你额外的要求。”罗伯逊先生依然笑着说道,只不过现在的笑容没有之前那么爽快了。 第6章,讨价还价 “严格的说,我并不是得寸进尺,也并非不愿意与罗伯逊先生合作。相信雷诺森先生所代表的英国官方已经很清楚的制订了一套在华延伸方案,这个方案我知道,罗伯逊先生你也知道。如果单纯是生意合作,那没问题,您的计划十分完美。可问题是,这绝非是单纯的生意合作,你们大英帝国还将从中获得更多的政治利益,难道不是吗?”袁肃一针见血的说道。 他知道洋人向来都不会无的放矢,既然给出这么合情合理的合作计划,那背后肯定是有另外一层原因。而这层原因就跟雷诺森与英国驻济南领事馆,希望取得东直隶海岸线发展权一样,那就是要建立一条连通中国东北的战略交通枢纽线,以此来牵制德国在山东的势力。 也就是说,中方在这次合作计划当中只能取得商业上的利益,而英方则不仅能取得商业上的利益,同时还能获得国际军事竞争的优势。 要知道,当初雷诺森为了取得东直隶海岸线的发展权,又是送军备又是提供各方面支援,甚至还保留了政治上的支持和一大笔贷款的额度。眼下罗伯逊显然要付出同样的额外附送,又或者提供足够的支持,这样才能让袁肃感到平衡。 听完袁肃的这番话,罗伯逊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即又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似是开玩笑一般说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袁将军,您还真是精打细算呀。” 袁肃挥了挥手,笑着说道:“你千万不要揶揄我,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嘛。” 罗伯逊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摊开手说道:“那么,袁将军您还需要我们做什么补充呢?” 袁肃立刻说道:“在这份计划书上,我希望能将合作经营的时限由二十年更改为十二年,当然,做为交换在引进英国设备方面我们愿意接受市场价。此外,南戴河海港的船坞产业,我们中方的持股份额要从百分之五十提高到百分之六十,做为交换中方可以承诺十五年之内皆聘请英国人担任总经理。” 罗伯逊沉思了片刻,随后说道:“不得不说,您提出的意见与我所预想的底线出入很大。二十年的经营权才能确保我们投资能够得到盈利,改为十二年的话只怕我很难说服其他投资者。对于您而言,这次合作确实包含了政治意义,但对于我们商人来说,这终归只是一笔生意罢了。我希望你能重新考虑。” 袁肃笑着问道:“那罗伯逊先生以为怎么样才算最合适呢?” 罗伯逊语气肯定的说道:“十五年合作经营,或许我还有说服其他人的可能性。” 袁肃摇了摇头说道:“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们愿意接受什么样子的条件才肯将合作经营期限更改为十二年?” 十二和十五年中间仅仅只隔了三年时间,但袁肃很清楚所谓的中外合资模式是什么样。洋人凭借雄厚的资本,在合作经营期间随随便便都能拓展股份,就好像开平矿务公司那样,之前中方持股超过百分之六十,结果被英国人强行扩展资本,最终排挤到中方持股仅仅只有百分之五x不到。 合作时间越长,风险越大。袁肃不希望利国利民的工程沦为洋人赚钱的摇篮,一旦让洋人赚了的太多,那就等于老百姓们付出的更多。到时候本来是利国利民的一项事业,反而变成了老百姓们的一项负担。 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尽早收回项目的所有权才是最重要的。 罗伯逊叹了一口气,语气很严肃的说道:“袁将军,您也说过这份合作计划对大家都有好处,要知道能够拿出这样一份合作计划,我们英商会前前后后已经讨论了非常之久。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即便你们用其他条件来进行交换,我想也无法说服所有的投资商。” 袁肃默然了一阵,继而以十分犹豫的口吻说道:“这样吧,合作计划按照我所提出的进行修改,十二年经营权,百分之六十的南戴河船坞公司股份,其他一切都不变。如果有投资商不愿意,那就让他们退出,缺少的资金以我个人的名义贷款。” 罗伯逊当然知道袁肃是什么意思,既然要贷款,那就必须有抵押,他立刻问道:“袁将军打算如何贷款?” 袁肃说道:“我考虑以山海关辖区两县的税收做抵押,同时也可以聘请英国人员担任本地的税政顾问。您看,这个条件如何?” 当初在滦州时,雷诺森曾经提出过由英国专业人员出任税政顾问,不过袁肃当时没有答应,那是因为滦州是其发展的根基所在,经济来源一定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现如今山海关防区两县的情况与滦州大有不同。 一方面是因为这里是关口要地,各方面税收都很齐全,但由于吴承禄及其下属的官员贪赃枉法又毫无作为,以至于税政十分混乱。要想尽快建立系统化的税政制度,最好的办法莫过去请洋人介入。如此一来,既不用担心触怒本地税收的利益链,又能快刀斩乱麻的清楚腐败的痕迹,那些旧官僚胆子再大也不敢跟洋人叫板。 另外一方面则是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山海关辖区现在还不是他袁肃的地盘,为了能最大程度的拉拢北戴河的洋人,自然需要花费一些投入才行。 罗伯逊扬了扬眉毛,缓声缓气的说道:“若是这样的话,我看在一些细节上还得另外重新磋商。如果袁将军允许的话,我希望另外再安排时间做进一步接洽。” 袁肃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是自然。另外,还有一件事想跟罗伯逊先生谈一谈。” 罗伯逊笑问道:“哦,还有其他的事?” 袁肃颇有深意的说道:“不知罗伯逊先生对山海关镇守使吴承禄有什么看法?” 罗伯逊调整了一下坐姿,有一种很认真的眼神盯着袁肃。他察觉到袁肃这个问话的涵义,就算自己一早没有料到袁肃心里盘算着什么,可与雷诺森通电的过程中或多或少也了解了一些情况。原以为中国人的事情由中国人自己解决就足够了,袁肃理应有把握摆平所有难处,之后才能来跟英商会进行谈判。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我需要罗伯逊先生在私人方面提供一些帮助!而我相信,您提供给我的私人帮助,将会直接影响你我这次商业合作。” “如果我没猜错,袁将军是希望我帮助您对付吴将军了,对吗?” “正是如此。此事你我心照不宣,吴承禄在山海关向来碌碌无为,而且他骨子里对北戴河还是心存戒备,所以这些年来你们英商会在北戴河的发展一直心有余而力不足。当然,我也听说了吴承禄在私底下与你们西方国家大开方便之门,纵容你们进行走私。不过,相比起来,我相信罗伯逊先生更期待与我的合作。”袁肃语气笃定的说道,就彷佛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似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与袁将军的是生意,与吴将军的同样是生意。更何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笔生意并没有任何冲突。我们很愿意保持与你们双方开展同时的合作。”罗伯逊狡黠的笑了起来,之前袁肃要提出修改合作计划,那是因为英国方面占有额外的利益,而现在是袁肃希望获得额外的帮助,那自然轮到自己坐地起价了。 “不不不,罗伯逊先生,你难道没有意识到吗?吴承禄是与北戴河所有外国商人合作,但是如果您帮助了我,我则是与你们英国单方面合作。到时候整个北戴河的英商都会得到最大程度的便利,将远远超过其他国家。这一点,难道没有诱惑力吗?”袁肃揭开了自己的谜底,带着自信的笑容说道。 罗伯逊脸色顿时转变了过来,随即陷入一阵冗长的沉思。 “袁将军您确定能够给出这样的保证吗?”许久过后,他缓缓的开口问道。 “北戴河没有租界,这里是中国人的领土。如果由我执掌这里的地方大权,那所有事情都是由我来说的算。”袁肃掷地有声的做出了承诺。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么,您希望我提供什么样的帮助?”罗伯逊露出一丝笑容,继而爽快的说道。 接下来的谈话中,袁肃将他的计划告诉了罗伯逊。 第7章,针锋相对 直到八月三十一日的傍晚,身为赈灾会办的赵方毓这才来到行营面见了袁肃。 前前后后耽误了三天时间,而在这三天时间里,赵方毓几乎就住在镇守使署衙里。虽然袁肃派人多方打探和盯梢,甚至还花钱收买了镇守使署衙的仆从,希望能够知道赵方毓到底与吴承禄在交往些什么,可是最终依然没有任何收获。 在听说赵方毓登门拜访时,袁肃甚至还有些许的意外,对方总算还知道来这里一趟。 不过考虑到对方从下火车开始就不给面子,袁肃也没打算给其好脸色看,仅仅就安排在行营的外厅见面。走进外厅侧门时,他看到赵方毓正坐在靠墙边的座椅上,拗着腿正兀自抽着香烟,即便看到自己出来了,也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先慢慢弹了弹烟灰,随后才站起身来迎着这边的方向。 “赵大人你真是大忙人,隔了这么久你我才见上一面,真是不容易啊。”袁肃不掩揶揄之意的冷声说道。 “哪里哪里,本地官员接连宴请,总得一一应付,若不然可就辜负众人的一番好意了。”赵方毓满不在乎的说道。他年纪只有二十岁出头,却已经有一种官场上特有的老气横秋,说起话来就好像顶头上司一般。 “接连宴请?城外饿殍遍野,难民们等着盼着官府救济,灾情未了,你这身为赈灾会办的中央特派官员居然还有心思吃宴席。”袁肃愈发觉得对方的模样叫人讨厌,索性一点情面都不留,劈头盖脸的直接呵斥道。 这一呵立刻让赵方毓罩不住脸,之前的揶揄、讽刺好歹是暗着来,大不了装作不知深意的样子可以糊弄过去,可是现在袁肃公然有教训呵斥,摆明就是要撕破这层窗户纸争锋相对。 “袁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呀。你既然知道我是中央特派的官员,在这里你我平级,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赵方毓冷冷一哼,挺着胸膛毫不退让的说道。 他在心里痛骂不止:大爷我本想给你脸,你这孙子既然不要脸,那就休怪大爷我不客气。 “平级?我乃东直隶护军使、正参领陆军上校,你是何身份,胆敢与我论平级?”袁肃冷冷一笑,加重语气说道。 跟在袁肃身后的陈文年、杜预以及其他几名警卫员,都对赵方毓露出鄙夷之色。 “好你个袁肃,此次我受内阁总理委托,除了会办赈灾之外,就是要治你飞扬跋扈、里外勾结之罪。哼,你现在居然登鼻子上脸,还敢对我吆三喝四。我手里可是有大总统亲自颁发的特令,看你这副自以为是的德行,所述之罪必然有实无疑。我明日便上报京城,拿你进京去问话。”赵方毓正是年轻气盛的年龄,自然受不了袁肃这样的嘲讽,当即便把自己的家地里掏了出来。 这一番话说出来,袁肃与陈文年等人脸色顿时生变,然而这种变化仅仅只是一闪而过。 早在赵方毓来之前,袁肃与陈文年、赵山河等人已经商讨过这个问题,结合之前吴立可所透露的消息,最有可能的就是吴承禄已经与赵方毓走到一块,而且目的就是要对付他们这边。赵方毓既然是中央特派而来,也就是说这件事十之八九是闹到中央去了。 虽然袁肃这边并不清楚吴承禄究竟在暗地里使了什么手段,却也万万没料到这件事会惊动到大总统袁世凯。现在赵方毓口口声声称有大总统的特令,还火是奉命前来查办他的罪行,这可是一记非常严重的打击。 不过袁肃既然早有意料,那也必然早有准备,只不过是将之前的准备稍微加重一些力道罢了。当即,他冷冷的一哼,摆出一副全然不放在眼里的架势,仍旧厉声的喝道:“你还来追究我的罪过!今日你不来就罢了,既然来了,我倒要跟你好好算一算账。我且问你,此次中央下拨的赈济款总计七万元,如今除去已经入库的这批物资之外,其余款项何在?” 赵方毓愣了愣,随即愤怒的说道:“姓袁,你别跟我转移话题。国府获悉你以赈灾总司令的身份,私底下与北戴河洋人暗中勾结,不仅哄抬物价,还企图在没有外交部批证的情况下擅自与洋人签订外交协议,这已经构成了叛国重罪,你还有心思来问我赈灾物资……” 袁肃蔑然的打断了赵方毓的话,笑道:“真是笑话,叛国重罪,你做贼心虚现在反过来污蔑我?可笑,当真可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还是当大总统是傻子?” 陈文年、杜预以及其他警卫员在接到袁肃的暗示之后,也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就彷佛赵方毓的话当真只是一番无稽之谈。 当然,袁肃内心深处却暗暗绷紧了起来,他现在总算知道吴承禄暗地里耍的是什么花招。 不过转念又觉得很奇怪,他早在七十九标独立阶段,确实因为与洋人往来的事情招致大总统袁世凯的愤怒。可这件事只有内部人员才知道,吴承禄向来不问外事,又是如何想到利用这一点来大做文章? 莫非仅仅是巧合,吴承禄是歪打正着拿这件事来诋毁自己? 可如果是巧合的话,吴承禄又为什么会这么快做好准备,以他的德行根本不可能如此一针见血的来先下手为强。“一针见血”和“先下手为强”,或许吴承禄可以想到其中一招,但两招同时都凑效,单纯的巧合未免说不过去。 赵方毓见对方一众人完全不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不禁有些慌张起来。 在他动身离开京城之前,内阁总理办公室和大总统秘书室都派人做过一些叮嘱,未免担心袁肃拥兵自重,可以先与镇守使吴承禄联合计议,一旦定罪便由吴承禄发兵逮捕。 而在之前的几天时间里,他正是与吴承禄在密谋此事,原本的计划是慢慢搜集证据,然后在灾民开始疏散之后,再找一个机会向袁肃摊牌。 今天到访只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他压根就没打算立刻与袁肃撕破脸。哪里知道这袁肃还真是胆子大的很,才刚一见面连寒暄都没有,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痛斥,摆足了土霸王的架势。正因为如此,他一时心中急切外加面子上过不去,这才把大总统特令的事情抖了出去。 本想这大总统特令能够吓住袁肃,让对方收敛一下脾气,即便因此打草惊蛇导致日后调查取证困难也无妨,反正这个案子又不是说非要整死袁肃。好歹袁肃是大总统侄子,有人造谣生事也未可知,查不出所以然又或者袁肃老老实实巴结一番,这个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搬出了大总统特令之后,非但没能吓住袁肃,反而还让对方根本不当作一回事。顿时所有阵脚都乱了起来,不仅手足无措,更是还有一种危机感。 “袁肃,你好大的胆子!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今晚就发电文回北京,倒要看看你如何做交代。”赵方毓气不打一处来,强撑着气场大声说道。 “就算你有大总统特令,你指责我勾结洋人,可拿的出证据来?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我与洋人确实有过来往,也确实正在磋商合作,但我所合作的目的正是为了解决灾情。你尽管向上面汇报,看看京城是信你的话还是信我的话!”袁肃斩金截铁的说道。 “你,你等着,我们走着瞧。”赵方毓狠狠的说道,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袁肃大声的喊道。 第90节 这一声犹如平地惊雷,禁不住的吓了赵方毓一大跳。 “你,你还像怎的?” “哼,你无凭无据污蔑我,这件事我先不跟你算。你今日既然进了我赈灾总司令行营的大门,那咱们就要好好的把公事一五一十说清楚。中央下拨七万元的赈灾款,剩下的钱在哪里?”袁肃铿锵有力的说道,字字都如同针锋一般犀利。 “什么钱?七万块全部已经购换成赈灾物资,这些物资不已经由你的人押送到官仓了吗,你还想要什么!”赵方毓故作强硬的说道。 “七万块钱,你只送来两千五百石的粮食,你这粮食颗颗都是真金白银打造的吗?”袁肃近乎咆哮的质问道。 “你,你知道什么,正因为灾荒的原因,京津一带粮食早已成倍的涨价。这次送来的两千五百石粮食,都是有收据有条文有记录,连内阁总理办公室都已经过目了,你,你凭什么还来怀疑这档子事。”赵方毓气急败坏的说道,袁肃嗓门越大,他心里越是发虚,而正因为心里越是发虚,才越需要强打底气。 “成倍涨价?一石陈米市价六块钱,上等好米八块钱。即便因为灾荒而涨价,难不成还涨到三十快钱不成!你当我不知道?我此次从滦州前来,正是托人在天津办了一批赈灾粮食,最高的价格也莫过于十六块钱,就连这个价格都是加了不少水分在其中。” 第8章,不做不休 “你说你的,总之这批赈灾粮食上面是清楚价格的,你能奈何?” “那好,我现在就跟你挑明来说,这件事我严追到底,倒要看看你采购粮食的地方开出的是什么价格,倒要看看上面是哪个人给你批准。赈灾款是用来赈济老百姓,近十万条性命处于水深火热,你这等蛀虫却还敢克扣中央的赈灾款!谅你十个脑袋都担当不起这件事!”袁肃看着赵方毓有恃无恐的样子,顿时怒从心起,发狠的说道。 “你,你还敢查!我看你怎么查!” “怎么查?你刚才问我能奈何,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就从你身上开始查。来人,给我抓起来,押入大牢严刑拷问。”袁肃果断的下达命令。 陈文年深知今日袁肃与赵方毓撕破脸,若是不下狠手必然后患无穷,当即立刻带人一拥而上将赵方毓扣押了下来。赵方毓一脸惊恐,做梦都没想到今日才刚刚见面,居然就被袁肃给抓了起来。他当然不是蠢货,袁肃根本不是要调查贪污赈灾款的事情,而是要借机先发制人,省的自己来调查其勾结洋人的罪行。 “你,你敢!我是内阁总理的侄儿,你敢抓我,找死!快放开我!” “你是内阁总理的侄儿,大总统还是我叔叔。跟我比背景,你他娘的真是活腻了。先给我掌嘴三十,再给我拖下去。”袁肃脸上再也没有一点好颜色,既然撕破了脸,那就一定要把事情做的绝。正所谓一不做二不休,哪怕最后杀人灭口也未尝不可,反正借口、理由和罪名都是现成的,而且十之八九确凿无疑。 一言既出,陈文年丝毫不迟疑,吩咐两名警卫员摁住赵方毓,亲自上前动手用刑。才到了一半赵方毓的脸颊已经血沫子横飞,连叫喊声都出不嗓子眼了。当三十个巴掌打完,赵方毓整个人已经神志不清,脚跟都站不稳。 陈文年冷冷的哼了一声,把沾满血水的手在赵方毓衣襟上蹭了蹭,然后对袁肃问道:“现在该怎么办?此事既然要做,那就一定不能心慈手软。” 袁肃点了点头,难得陈文年能理解自己,于是说道:“扣押赵方毓的事情先不要传出去,这几天给我好好用刑,让他老实交代贪污的实事。关键是一定要让他把吴承禄扯进去。另外,你今晚就派人去赵方毓的住处,搜查他所带的行李,找到总统特令给我带回来。” 陈文年应道:“明白了。那,赵方毓的随员呢?” 此次赵方毓前来的的确确带了不少随员,足以彰显此人的铺张虚荣。不过对于袁肃而言,这个问题显然不是大问题,而且如果处理的好,反过来对自己还很有利。 他稍作思索之后,正声说道:“花点钱,威逼利诱,让他们站出来指证赵方毓贪污赈灾款。把事情做的像模像样,证据都要凑齐全了。” 陈文年颔首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随后,陈文年带着警卫员将已经不省人事的赵方毓拖出外厅,直接带到行营后院的厢房里监禁起来。当天晚上,他便带着十几名换上便衣的士兵离开了行营,按照袁肃的吩咐开始办事。为了消除赵方毓失踪的影响,他还派人去通知了吴立可,当然并没有跟吴立可全盘托出,只是随便编了一个借口,拉拢吴立可来配合行事。 赵方毓在今天早上的时候刚刚从镇守使署衙搬出去来,住进了县政府的招待所。他之前还打算只在县政府招待所住上一天,次日就以视察灾情为理由,前往北戴河洋教区去住洋公寓,自己从小到大都养尊处优,此次外派公干不仅不愿收敛,反而更想借机威风一把。 只一个晚上的时候,陈文年就在县政府招待所把所有事情都办妥了。不仅收买了两名随员,同时还借助这两名随员的口,安抚了其他随员,只说赵方毓今日去拜访袁司令时正好遇上英商会理事长罗伯逊,罗伯逊邀请赵方毓前去北戴河做客,过些时日才会回来。 在县政府招待所的房间里,陈文年搜到了赵方毓的许多文件,其中有一封是与北京兴盛和粮行的私人信笺,信笺的内容虽然没有写的太明显,但也透露了串谋欺诈赈灾款的事实。除此之外,关于内阁总理办公室签发的大总统特别命令也找到了,而这份命令奇怪的地方就是并非由大总统亲自签署,而是由内阁总理代为签署。 陈文年心中感到疑惑,一时猜不透到底是大总统要查袁肃,还是内阁总理假借大总统之手来查袁肃,又或者是大总统老谋深算,故意留了一个台阶,把责任都推到内阁总理身上。如果查出袁肃勾结洋人属实,那大总统必然是大义灭亲,如果查不出所以然来,大总统也能全身而退,不至于伤了叔侄之间的和气。 毕竟,袁肃现在手里有几千人马,而且还是在近畿直隶眼皮底下,该惩办的时候不能心慈手软,该拉拢的时候也不能含糊其辞。 深夜时分,陈文年返回行营与袁肃见面,汇报了事情的经过,在将兴盛和粮行的信笺和大总统特令交出来时,顺便也把自己心中的疑惑说明了一下。 袁肃觉得陈文年的分析很有道理,不过眼下不管中央政府究竟是谁要来调查自己,关键是如何处理好眼下这件事。只要能把赵方毓和吴承禄扳倒,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随后,袁肃将赵山河、孙德盛以及杜预都叫到书房,众人一起展开了一场密谋。 眼下罪证是有的,可是要想将这件事闹大,大到可以先斩后奏的程度,显然还需要一定的推波助澜。同时单单除掉赵方毓还远远不足以解决所有困境,此次是吴承禄秘密向中央政府告密揭发,所以罪魁祸首应该是吴承禄。 袁肃的想法是通过赵方毓的案子,迅速的将吴承禄牵扯进来,而且还要让两个人的案子显得闹腾,最好就是引起广大老百姓外加城外近十万难民的愤怒。有了民愤,那就等同于有了环境条件,到时候他完全可以说是民怨所致,不得不拿赵方毓和吴承禄来泄民愤。 “袁大人,这件事终归还是牵扯到洋人,不是在下多嘴,可您最近确实与洋人来往密切,而且私底下也跟他们签订了一些条条文文。这件事终归是包不了太久,要是让中央知道了事情真相,不仅要追究这件事的责任,到时候还会让您背负赵方毓、吴承禄案子的责任。”孙德盛忧心忡忡的说道。 “老孙说的没错,赵方毓是内阁总理的侄子,吴承禄又是段总长的亲戚,这两个人都是有背景的,除非有十足的理由,否则内阁总理和段总长肯定会秋后算账。这两位可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只要他们二人在中央死盯着此事不放,到时候必然是纸包不住火。”陈文年深以为然的说道。 “你们说的很对,所以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得有一个什么样的口实。吴承禄好办,赵方毓也好办,不好办的地方是这两个人要同时一起办。”袁肃表情凝重的说道。 “咱们扣押赵方毓也不是长久之计,未免夜长梦多,还得当断则断。”赵山河补充说道。 “这件事急不得,要想彻底了结此事,还得一步一步的来办。眼下赵方毓在我们掌控之中,但还得想方设法把吴承禄套进来。倘若现在就把拿赵方毓开刀,不仅会失了这个绝好的机会,还会打草惊蛇。切记,我们现在还在别人的地头上,最怕莫过于吴承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袁肃郑重其事的告诫道。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孙德盛问道。 “当务之急,恐怕我们要故技重施了。必须先掌握舆论声势,不过这次不能堂而皇之的用报纸刊登,因为我们的切入点是煽动本地老百姓与难民的情绪。”袁肃深邃的说道。 “可是,我们又该如何入手呢?”孙德盛摸着脑袋疑惑的说道。 “窦神父的案子可以再借来用一用,这方面我已经跟英国人打过招呼,他们会从中协助。至于难民那边,那就得花点钱财去刻意制造谣言了。当然,这也不能完全算是谣言,吴承禄是什么人,大家心照不宣。总之,我们就是要揭吴承禄的老底儿,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克扣赈灾物资,还借此次灾情来大肆牟利。”袁肃指示的说道。 “散播消息这个事容易,就交给我来负责好了。”孙德盛自告奋勇的说道。当初在通永镇巡防营任职的时候,受王怀庆的命令又或者是各营之间尔虞我诈,造谣生事几乎可谓是家常便饭一样。 “那好,这件事就交给老孙你了,你可一定要办好。”袁肃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袁大人放心好了,在下必然不负所托。袁大人希望什么时候办成此事?” “越快越好,最好三天之内就有起势,五天之后便成声势。”袁肃说道。 第9章,紧锣密鼓 “行,大人吩咐,在下照办。”孙德盛郑重其事的答道。 “袁大人,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多做一些准备。”这时,陈文年再次插嘴的开口说道。 “你是指哪一方面的准备?”袁肃看着陈文年问道。 “正如刚才所说的,这里终归不是咱们的地头,吴承禄在这里经营七八年之久,麾下六个营的兵力是一个大隐患。以目前的态势来看,我们不可能一口气弹压住这六个营,只怕也不可能从中收买或者策反。”陈文年凝重的说道。 袁肃微微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一时没有回答陈文年的话,神态渐渐陷入一阵沉思。 如果能兵不血刃解决问题,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就像拿下通永镇赶走王怀庆一样。只是显然吴承禄不是王怀庆,山海关也不是通永镇。纵然吴承禄在庸碌无为,但在山海关统兵多年,麾下的部队从来没有像通永镇巡防营那样怨声载道。 他一开始的打算是希望借助合理的名义,直接拉吴承禄下马。换句话说,也就是要借中央政府的命令来解除吴承禄的镇守使一职。然而,在前几天的时间里,赵方毓肯定已经把北京方面的意思全盘告诉了吴承禄,中央现在要调查的是他与洋人勾结,而非吴承禄贪赃枉法。 尽管这件事未尝不可继续试一试,但现在比起之前显然要更有风险! 除此之外,单单从吴承禄一早就先发制人来看,对方同样是做好了针锋相对的准备。尽管这一点袁肃始终有一些猜不透,可事到如今,这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大家彼此都知道对方的目的,自然会拼尽全力来进行这场较量。 倘若他现在依然坚持以吴承禄“贪赃枉法之罪”来下手,十之八九会激怒吴承禄,对方必然会反过来来打着“中央”的旗号来兵戎相逼。岂不说火拼会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到时候北京那边肯定会严加调查,这对他来说大有不利,更何况单凭自己从滦州带来的一个团一个营的兵力,也断然不可能打得过吴承禄。 可话又说回来,对于他而言,手里最有力也是最有利的一张牌,就是吴承禄身上背负的罪名,不管是贪赃枉法、失职之罪又或者是其他罗织的罪名,这些都是现成摆在眼前而且又名正言顺的口实。假如不利用这一点,那又该用什么口实来对吴承禄下手呢? 无非是比之前更有风险,但要做大事怎么可能无惊无险! 众人见袁肃一时没有说话,等了一会儿之后又没有任何反应,不由有些沉不住气。 赵山河最先开口试问道:“照我看,不如立刻发电文到昌黎,让李团长率部赶来支援。有一些人马多一些照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陈文年立刻点头附和着说道:“老赵说的对,其他事情都好说,就只怕吴承禄会跟我们拼命。多调派一些部队前来以备不测,这总是没错的。” 袁肃罢了罢手,正经八百的说道:“现在调派部队实在太明显了,必然会打草惊蛇。如今赈灾工作有条不紊,灾民的情况也都很稳定,我们没有理由再增派部队前来。一旦让吴承禄察觉,以他之前先发制人的行事手段,只怕还会再来一次。真要是交起手来,我们是占不了任何便宜,而且也不好向上面交代!” 陈文年拧着眉头说道:“可是若有什么闪失,只怕我们连全身而退的机会都没有。” 赵山河赞同的说道:“是呀,万事具备,也应该包括做好最坏的打算。我们不可能单凭运气来对付吴承禄,如此这般的破釜沉舟,实在有些草率了。” 袁肃缓缓吸了一口气,脸色十分坚毅,他郑重的说道:“放心,事关重大,我绝不会草率行事。眼下吴承禄一定还在想方设法证实我与洋人勾结的这件事,在没有确实的证据之前,必然不会急着下手。而我们就是要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布置好所有的计划。之前是他先发制人,这次就轮到我们出其不意。”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一个个表情都很沉重,可是见到袁肃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大家多多少少有了几分安慰。不管怎么说,袁肃能带领大家走到今时今日,那肯定不会因为一着不慎而导致满盘皆输。 次日一早,袁肃分别发了两封电报,一封是去往滦州,嘱咐何其巩尽快调查清楚京津塘一带粮食的价格,并且取得权威粮行的书信证明。另外一封则是发往北京汇报最新的赈灾进展。以往这方面的电文通常都是发到内阁总理办公室,不过今天他却跃过内阁总理办公室,而是直接发到总统府。 在这次汇报赈灾进展的电文里,他主要陈述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灾情得到稳定,难民的情绪在掌控之中,但如果要得到“长治久安”的效果,那就必须采取实业赈灾的办法。关于实业赈灾的具体方案他同样做了简述,提及修建洋河水库和南戴河海港两大项目,同时还将两大项目的进展做了一定披露,包括集资、引进西方国家技术、贷款和招商等等。 提及实业赈灾的目的,就是针对吴承禄上报的“勾结洋人之罪名”。与其等着引起中央的严重关注,还不如主动汇报这件事,而且尽可能把这件事往好的方面来汇报,更能最大化的消除吴承禄诬告的影响。 洋河水库和南戴河海港本来就是临榆县和抚宁县早几年计划的项目,只不过因为与洋人未能谈拢,所以才一再搁置下来。现如今此事与赈灾挂上直接关系,两大项目的本身又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业,肯定要想方设法将这个计划付诸实施。 而两大项目的技术缺憾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即便再过二十年、三十年依然要跟洋人合作才能办成。为了大局着想,所以才不得不跟洋人密切接洽,详细磋商合作计划的细节。 如此一来,哪怕不能百分之百消除袁世凯心中的芥蒂,最起码也能让其知道这是一次“勾结”还是一次“合作”。 第10章,各怀鬼胎 至于第二件事,那就是用旁敲侧击的言语形式,透露了赵方毓与吴承禄相互勾结,不仅不为赈灾之事谋心谋力,相反还在赈灾期间大摆宴席。顺便还提到赵方毓自持是赵秉钧侄子,抵达山海关后三天不到行营述职,整日不务正业,只知道大吃大喝。 严格的说,这些描述都只是鸡毛蒜皮的事,最多也只能说明赵方毓和吴承禄行为不检。而袁肃是故意这么安排,其目的只是要让袁世凯意识到自己与赵方毓、吴承禄不和睦,甚至还有划分派系相互抵对的意思。 他就是希望袁世凯认为这封电文就好像是侄子向叔叔告状,自己可不会一开始就把赵方毓和吴承禄的情况描述得多么恶劣,这样只会显得痕迹太重。他的计划就是一步一步来,让矛盾有一个加深的过程,同时还起到一个提点作用,即便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在北京那边看来也不会很突然。 而在这一天里,袁肃基本上没有再亲自去背后小动作,所有工作都分配到了陈文年、赵山河和孙德盛三人手里。他所要做的,依然是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尽心竭力的处理好赈灾任务,同时与英商会理事长罗伯逊正式开展第二次会商。 在这次与罗伯逊的会商当中,基于之前商讨过的交换条件,罗伯逊很果断的修改了原来计划当中的许多细节,包括之前英国籍投资商的名额从八人缩减到五人。缺少的近五万英镑的投资款项,则按照现行汇率转化为法郎,由香港渣打银行签署贷款合约成为出资方,而英国济南领事馆做为此次贷款监督机构,北戴河英商会则做为经手单位。 不过考虑到眼下袁肃并没有取得山海关的完全统治权,所以合约生效的日期则定在一个月之后的十月二日。当然,假如袁肃能够在十月二日之前奠定山海关的统治权,贷款同样会提前转拨下来。 花了一段时间重新确认新合同的各项细节,袁肃觉得一切都是按照之前所谈的那样,于是正式与罗伯逊签订了这份贷款合同和合作计划书。在签署完毕之后,他还很郑重的告诉罗伯逊,这件事应该采取极其低调的处理方式,不改公开的东西一律不准公开。 罗伯逊笑着点头说道:“袁将军您尽管放心吧,在保密一事我们向来是有先例可循。” 随后,袁肃又与罗伯逊商谈了之前对付吴承禄的计划,希望经过这几天的调整,罗伯逊已经有了很明确的态度和行事手段。而罗伯逊再次表示承诺,只要袁肃能确保英国商会在山海关辖区内的主导地位,那么英国方面必然会坚定不移的支持袁肃替代吴承禄。至于这方面的所有安排,英商会已经按照之前袁肃的意思开始布置,用不了几天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九月初的几天时间里,袁肃依然保持与吴立可、英商会的往来,期间还亲自前往抚宁县视察洋河。不过在这段时间里,他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安抚难民身上,几乎每天一早都会出城前往难民聚集地视察,甚至还多次来到凤凰山以东的高危地区走访。 自从窦神父案结束之后,事实上难民聚集地的治安改善了许多,那些难民团伙彷佛跟余家的人一起销声匿迹,再也不敢聚众闹事。偏远地区开设的赈济所和粥厂,在荷枪实弹的卫兵保护之下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没有发生先前那种恶性劫杀事件。 到了九月七日这天,袁肃正式下令派发粮食和钱,开始第一阶段疏散难民的工作。 而经过前几天的计划,第一阶段疏散工作定在偏远地区,让外围的难民先一步疏散,不仅从顺序上要显得更科学,而且尽可能缩小难民聚集区的范围,更有利于官府控制现有的难民。所有用以派发的粮食和钱,由军队集中押送前往制订的赈济所。 消息在前一天上午便已经散播出去,天还没亮时就已经有许多难民来到赈济所外排队。 在这一天,袁肃是亲自率领部队押送物资,并且他本人还来到其中一个赈济所主持派发工作。难民在山海关外已经滞留了两个月之久,尽管官府在进行安抚和疏导,可毕竟近十万人的数字,一下子是不可能全部处理过来。天灾人祸总有过去的时候,既然继续留在这里没什么希望,还不如领了一些钱粮回去或去关外其他地方尝试一下。 所有前来领钱粮的难民,每个成人获得粮食八斤和两块钱,老人和孩童只有粮食四斤。这样的派发已经是非常优厚,岂不说每个人八斤粮食,一个家庭就能有十多斤粮食,省一点吃完全可以够一个多月的开销,更何况一人两块钱的派发,单单从难民人数来看就需要二十万的经费,这远远已经超过了赈灾款的总额。 第91节 当然,这次只是第一阶段疏散难民,仅仅只会疏散一部分。而且按照袁肃既定的赈灾计划,也并非是要疏散全部的难民,等洋河水库和南戴河海港正式投入建设后,还会从难民中征募大批的劳动力。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融冰三尺也非一日之功。整个赈灾工作是需要一步一步的来办,哪怕再需要两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也不足为奇。 所有领到钱粮的难民暂时在阳子堡一带聚集等候,等到人数足够众多之后,才再一些跟随一起逃荒的官员或者临榆县官府指派的专员带引之下,动身启程离开山海关。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担心在路上会遇到歹徒强盗,又或者难民当中的恶势力团伙,趁着这些难民有钱有粮时强取豪夺。人多力量大,最起码也能壮壮声势。 当然,袁肃同样提前向难民沿途经过的城镇发去电文,要求各地城镇做好接应和保障工作,确保杜绝发生任何恶性x事件。他在电文里摆出极高的姿态,表示但凡有任何发生在这些难民身上的意外事件,自己都会严厉追查到底。 至于到时候是否真的如追查到底,只能视具体情况而定。对于他而言,这封电文的只是起到提示和安慰作用,更重要的一点还是彰显出自己关心难民的心怀,而并非是堂堂正正做出的一种承诺。毕竟离了山海关之后,他也没有那么庞大的影响力。 几天之后,袁肃接连视察和走访难民,以及亲自主持派发钱粮工作的消息,很快就在整个山海关地区传开,不仅临榆县老百姓们的为感慨,那些仍然处于煎熬之中的难民们更是深感安慰。再加上这段时间孙德盛派人四下散播消息,人们在愈发感到袁肃是百年难遇的好官同时,也愈发埋怨山海关镇守使以及本地官僚的不作为。 舆论声势正在一步一步被推高,尤其是当袁肃发电文“命令”沿途各县关照第一批接受疏导的难民的消息报道出来后,袁肃在山海关一带民间的正直形象总算奠定下里。与此同时,关于吴承禄、赵方毓的负面消息也越来越恶劣,起初是不作为,后来时不检点,再后来就是贪污克扣赈灾物资。 本地老百姓和城外的难民们对山海关各级官僚的态度,从失望、埋怨很快就升级到痛斥、愤怒。袁肃所需要的舆论效果已经出现,他所布置的第一步计划总算落实。 同样是在这几天,山海关镇守使吴承禄却渐渐有了如坐针毡的感觉。一方面是赵方毓许久未曾再见面,另外一方面上次赵方毓说过要去赈灾总司令行营给袁肃一个下马威,也就是说袁肃现在理应知道中央在关注其与洋人往来的消息。可偏偏袁肃这段时间丝毫不见收敛,相反与洋人往来的愈发密切,甚至听吴立可说,洋河水库和南戴河海港的项目很快就会动工。 这些现象让吴承禄百思不得其解,他本不是一个善于心计的人,越是猜不透袁肃在搞什么鬼,越是让自己不得安心。 而随着城内城外民众之间的纷纷热议,称赞袁肃是地地道道的好官,还用上“百年难遇”这样的形容词,实在是一种雪上添霜的压力。他看得出来,袁肃这个毛头小子很会做表面功夫,自古以来官绅与百姓都是两个对立阶层,没想到这小子却跟星斗小民们打成一片。 迫于由内而外的重重压力,吴承禄立刻派人又去邀请于继芳前来商讨对策。 就在这天傍晚,于继芳被吴承禄的管家请到了镇守使署衙。他半个月前离开过山海关,专程去往奉天拜会以前的老主子王怀庆,向其汇报自己策动吴承禄对付袁肃的计划。王怀庆自然还得袁肃这个黄毛小子阴谋陷害耿耿于怀,也对于继芳耿耿忠心表示欣慰,继而嘱咐其量力而为,能成则成,不成也要明哲自保。 --------------------- 【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呀!哎呀呀,哎呀呀!】 第11章,别有用心 早晨时,于继芳才刚刚返回山海关,一进城打听到最近一段时间的局势,顿时意识到情况不妙。原本在他指点之下是吴承禄占据主动权,可自己万万没想到吴承禄还真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在过去的半个月里几乎什么都没做,眼睁睁的看着袁肃一点点扳回优势,甚至还在不久前窦神父案中无辜折损了三员心腹大将。 当晚来到镇守使署衙,他才与吴承禄见面,连寒暄客套的心情都没有,一个劲儿的哎声叹息直呼错失良机、情况危急。这一连串的话,直说的吴承禄心惊肉跳不止,连忙好声好气的请于继芳出谋划策,为此还不惜提高之前承诺的价码。 于继芳叹了一口气,语气仍然有埋怨的说道:“我的吴大人啊,那位中央特派的赵大人到来时,您应该果断的采取行动,先把袁肃扣押下来,之后该怎么论罪就怎么论罪。莫须有之罪名,还怕找不到说辞吗?” 吴承禄苦闷的说道:“此事谈何容易?岂不说没有证据,再者这袁肃终归是大总统的侄子,这么草率鲁莽的行动,就怕会适得其反。” 于继芳唏嘘的说道:“什么适得其反呀。那位中央派来的赵大人都已经带来总统特令,换句话说就连大总统都不信任这位侄子。吴大人啊吴大人,你可知道这袁肃真实的底细吗?他自称是大总统的侄子,可是从来都未曾与大总统见过面,无非是沾了袁氏一族的姓氏,又借着镇压滦州起义一事,侥幸得到了大总统的认可罢了。” 吴承禄无奈的说道:“就算是侥幸得到的认可,那终归还是认可。正所谓血浓于水,万一闹出什么意外,到头来背黑锅的人还不是我。” 于继芳继续说道:“什么呀这是,您是不知道,自从大总统认了袁肃这个侄子之后,袁肃仗着大总统侄子的名义,在滦州一直不安分守己,大总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对这个小子大发雷霆。可见大总统心中已经后悔认这个侄子了。” 吴承禄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总统的家事岂能单凭判断而定,更何况他原本就不擅长动脑子,自己又怎么可能看出这一层意思。 再次叹了一口气,于继芳摆出一副深沉的样子,他很清楚现在再埋怨吴承禄也无济于事,吴承禄的能力已经到了这个坎儿上,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当初没能提前看出这一点来。 “事到如今,袁肃这厮已成气候,实在是难办啊。” “那,于先生,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这黄毛小子胡作非为吗?”吴承禄着急的问道。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为今之计,就看吴大人您有没有这个胆量了。”于继芳表情和语气一样,都显出十足的凝重。 “还请于先生明示。”一听到这里,吴承禄迫不及待的问道。 “袁肃这厮如今在山海关广收民心,其目的就是为了取代吴大人而做铺垫。事已至此,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若吴大人还是一副踌躇难定的心态,此事再无回天之力。”于继芳郑重其事的说道。 “都到这个份上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这小子敢登鼻子上脸,那老子就跟他拼到底。”吴承禄气势汹汹的说道。 “很好,吴大人有这样的决心,那接下来就好办多了。当务之急,吴大人应该立刻调集兵马进城,然后火速包围赈灾总司令行营,先发制人将袁肃这厮扣押下来。”于继芳语气果决的进一步说道。 “这……这会不会太鲁莽了,兵戎相见可是大事,万一火拼起来,就算料定了袁肃也不好向上面交代呀。”吴承禄听完于继芳的话,整个人顿时又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脸色满是忧虑顾忌之色。他在山海关任上这么多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最不喜欢的就是调兵遣将,自己的原则很清楚也很简单,那就是在近畿要地能不动武就不动武。 “我的吴大人,你刚才还说要跟袁肃这厮拼到底,怎么才一转眼的功夫又有这般顾虑?”于继芳简直哭笑不得,语气万分急切的说道。 “于先生,这里可是近畿要地,发生火拼当真是很难向上面交代呀!”吴承禄强调道。 “近畿要地,近畿要地!吴大人你可知道当初袁肃这厮是如何逼走了王镇守使的,这厮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他从来就没考虑过近畿要地不可轻易乱来。现在吴大人心中还有顾虑,等到袁肃这厮一切准备就绪,然后调兵遣将向吴大人您发难时,倒要看看是谁先挑事端。”于继芳声色俱厉里的说道。 “可是,就算把袁肃扣押下来,接下来又能如何是好?难不成就凭着莫须有的罪名把他正x法了?总统特令上也说过,如果查证袁肃勾结洋人属实,那是要押送进京审查。更何况我们现在没有足够的证据,纵然把他押送进京也没办法交代。”吴承禄说道。 “还需要什么交代,吴大人,你还打算交代什么呀?不管有没有证据,眼下吴大人你最需要做的就是赶走袁肃,扣住他的人,押他进京审查,就算没有足够的证据也最起码可以让他不敢再打山海关的主意,不是吗?”于继芳语重心长的说道,说话时的语气就好像是一个教书先生在教导一个学童似的。 当然,如果单纯是帮吴承禄保住山海关的地盘和镇守使的职衔,这全然不是他的本意。 他所要的做的,就是要替昔日的旧主子王怀庆报仇雪恨。只要吴承禄能把袁肃抓起来,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得太多,没有罪证可以捏造、伪造罪证,就算再不济也可以雇佣几个杀手在押送袁肃进京的途中干掉这小子。 至于袁肃意外身亡之事,如果能糊弄过去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就算糊弄不过去中央政府追究下来也是吴承禄的责任。对于他来说,吴承禄只不过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自己从来没想过傍着吴承禄来飞黄腾达。只要事情办妥了,他随时都可以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12章,栽赃嫁祸 吴承禄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立刻意识到于继芳的话正好说到了点子了。虽然袁肃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胆敢觊觎他的位置让人大为光火,如果能寻一个机会给严肃一个教训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即便不能教训袁肃,只要能摆脱这个麻烦的人也算可以息事宁人。 于继芳说的一点都没错,管他是否能够给袁肃定罪,只要能想方设法赶走这小子就行。 一念及此,他缓缓的点了点头,深沉的说道:“于先生你所说的不错,那么,你觉得我应该什么时候行动才好。” 于继芳斩金截铁的说道:“自然是越快越好,今晚连夜调兵,明日凌晨即包围赈灾总司令行营拿人。为了保险起见,吴大人最好再抽调一支人马驻守抚宁县,谨防袁肃这厮滦州驰援而来的人马。” 吴承禄沉思了一阵,随后咬着牙说道:“好,就这么办。不过,抓住之后呢?” 于继芳又说道:“抓住之后,扣押到军营大牢之中,然后立刻请来那位中央派来的赵大人,由其负责主持宣布袁肃罪状。至于证据……大可花一些钱顾几个洋人来作证就是,除此之外能栽赃的就栽赃,反正罪名越大越好。到时候中央详细查证起来,没有八九也有六七,这厮以后便再无翻身之希望。” 吴承禄煞有其事的说道:“于先生所言极是,不过,这罗列罪证也需要一段时间。而且这几日也不知道赵特使人在何处,据说是去了北戴河那边跟洋人们在一块儿。” 于继芳颇有自信的说道:“这都是小事,只要人抓住了,接下来再花三、五天的时间来搜集证据都可以。赵大人那边,吴大人还是赶紧派人去联络联络,连夜就去,确保赵大人明天一早可以回城来。” 吴承禄沉吟片刻,下定决心的说道:“那好,就这么办。” 随后,他立刻派出亲信前往城外和附近驻营地区传达命令,除了留下一个营镇守使山海关关口之外,其余五个营的兵力接到命令后火速拔营进城待命。不过考虑到五个营的兵力人数众多,而且旧军系统开拔起来十分复杂,尽管各部距离县城不算太远,可也需要十多个钟点的时间来行动,为此他特别先命令城中的两个营集合到镇守使署衙这里,由自己亲自指挥。 城中的两个营原本是周营官、胡营官的部下,结果周、胡两位营官双双阵亡牺牲,部队里一片乱糟糟。之前的几个连长、副官等人都已经来过镇守使署衙,名义上是为周、胡两位营官之死鸣不平,实际上则是希望能接替二人的位置成为代理营官。 吴承禄正为袁肃的事情烦恼不已,一时半会暂时没有想过选派替代人选,也正因为如此,既然两个营群龙无首,那索性就全权由自己来直接统辖。 天色刚刚暗下来,县城内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收敛喧嚣。城中巡防营的人马调动难免会引起附近老百姓们的好奇,自从关口被难民们围堵以来,还从来没见过山海关巡防营的人们有如此规模的行动。起初人们还以为是难民们聚众闹事,可是细细一想前不久才刚刚开始疏散难民,再加上这段时刻袁司令赈济工作开展的很积极,怎么可能会有难民闹事?就算有闹事,也不至于闹到要出动这么多士兵的地步。 等到几个钟头之后,老百姓们发现这些士兵居然是向镇守使署衙的方向前去,不由自主的意识到情况大有不妙。虽然任谁都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任谁心里都很清楚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各家各户早早的关闭房门、掩上窗户,只希望这一晚能平平安安熬过去。 与此同时,赈灾总司令行营,经过小半个月时间的筹备,袁肃的第一步计划俨然水到渠成,他同样知道时间不等人,因而一定要尽快向吴承禄采取行动。就在这天晚上,他找到陈文年、赵山河、孙德盛三人一起吃了一顿晚饭,饭桌上则开始商议展开下一步计划的安排。 “该准备的都准备清楚了,就连赵方毓那小子都已经在证供上签字画押,指责将克扣的五万赈灾款分给了吴承禄两万。算上吴承禄之前的失职之罪,还有最近大排筵席的行为不检,完全可以先拿下来问罪。”赵山河一边嚼着一张大饼,一边神态亢奋的说道。 “除了这些罪名,另外还要加上包庇和勾结窦神父合谋作奸犯科之罪。”袁肃喝了一口气汤,继而不疾不徐的说道。 陈文年、赵山河、孙德盛三人听到这里,禁不住惊诧的看向袁肃。 “大人,这罪名……会不会……有点悬乎……”孙德盛十分犹豫的问道。 “放心,今日下午英商会理事长罗伯逊来找过我,他已经打通好北戴河那边的关系,万福堂那边的人会出面指证此事。”袁肃气定神闲的说道。 “若真是如此,那再好不过,这个罪名足以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陈文年点头说道。 “没错,没错,这次咱们一定要先发制人。大人,您说吧,什么时候开始行动。这都已经快到九月中旬了,没必要再等下去。”孙德盛有几分急切的说道。 “老孙说的对,免得夜长梦多。”赵山河连忙附和着说道。 袁肃自然知道这一点,这也是今天请三人到场来商议的原因之一。这段时间在民间散播的舆论已经到了一定火候,关于吴承禄贪赃枉法、克扣赈灾物资之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就等着一个导火线来点燃民众的情绪。 “你们说的没错,明天一早把消息放出去,就说我原本在明天准备疏导第二批难民,结果发现赈灾款账目不对。我就要通过这件事来煽动难民的情绪,只要民间的呼声起来了,接下来就能顺理成章的去办事。”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 “这个好,这个还是交给我来办,一天之内,必然要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消息。”孙德盛自告奋勇的说道。 “如此甚好,如果明天就有了反应,后天一早我们就去突袭镇守使署衙,迅雷不及掩耳的抓住吴承禄。只要走好这第二步,第三步我们便能走的很轻松。”袁肃掷地有声的说道。 “就这么决定下来,明日我便叫兄弟们都做好准备。”赵山河跟着点头说道。 ------- 【昨天忘记更新晚上的一章了,实在抱歉!】 第13章,深夜变故 深夜,临榆县县府后院官邸,吴立可熬夜至此才刚刚宽衣上榻,迷迷糊糊好不容易睡着过去,忽然有人急匆匆的敲响寝室的外门。身边的姨太太惊醒过来,顿时闹起情绪,又是吵又是闹。吴立可没被敲门的声音吵醒,反倒让姨太太给闹醒。 “什么事,什么事,这都什么时辰了!”吴立可坐起身来,恼火的对门外喝问道。 “老爷,老爷,城里出大事了。”门外传来管家急促的声音。 吴立可一个激灵,再没有多余的废话,立刻下榻赶到门口。他拉开门缝走了出去,随即又把门带了上。只见站在门外的正是二管家陈福禄,对方一身正经的穿着,脚上穿着的还是出门的鞋,额头上一片大汗淋淋,刚才说话时都还有些许急喘。 “怎么了这是,城里出什么事了?”吴立可迫不及待的问道,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甚至在问话的时候因为紧张的情愫而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 “老爷,小的刚刚从外面回来……外面好都兵啊,都是吴镇守大人的兵,城里可见的是要出事了。小的还特意去打听了一下……”陈福禄有些许语无伦次的说道。 一听到这里,吴立可立刻皱起了眉头,倒是并非因为“城里到处都是吴镇守的兵”,而是二管家这么深更半夜的时候竟然还有心思外出。 他冷声冷气的打断了对方的话,一脸责备之色,斥问道:“大晚上的你还跑出去,说,是不是又去赌博了。这都第几次了!” 陈福禄顿时难堪不已,支支吾吾好一阵,硬着头皮转移话题的说道:“老爷,吴镇守这么晚还调兵遣将,这可不是一桩……小事呀……小的已经打听过了,听说……听说吴镇守是打算包围赈灾总司令行营呢……” 吴立可激恼的说道:“你少跟我东扯西扯的说一些废话,家有家规,你这……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陈福禄暗暗松了一口气,继而绘声绘色又加重语气的说道:“老爷,听说吴镇守今晚调动兵马,正是要向袁司令下手呀。” 吴立可只感到这一瞬间背脊发凉,冷汗如同暴雨一般顷刻间袭遍全身,他楞了足足半晌的功夫,然后才下意识的郑重问道:“此话当真,消息是从何而来,你怎能打听的到这件事?” 陈福禄连忙说道:“小的回府路上正好遇到一队兵,领队的正是小的同乡魏大人。小的上前散了一支烟与其闲聊,魏大人就把这件事神神秘秘的说了一下。看他的样子,这件事显然不会有假,今晚可真是要出人命了。” 吴立可自然是知道陈福禄有这个姓魏的同乡,平日关系还不错,而且还经常出入一些赌坊,说不定正是陈福禄今晚与姓魏的同乡一起赌博,碰巧姓魏的同乡临时接到命令。 他在心中直叫大事不妙,万万没料到吴承禄居然能下出如此狠手,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要对袁肃下手了。要知道袁肃这厮打吴承禄的主意,还免不了要先做好一系列准备,又是收买人心、又是秉公执法,为的就是能够出师有名。现在可好,吴承禄还真是破罐子破摔,索性其他一切都不顾了。 第92节 “老爷,您看,现在该怎么办呢?” 吴立可瞪了陈福禄一眼,他也想知道该怎么办,可偏偏这件事着实难办,正在气恼的头上居然还问这样的问题,当真是火上加油。然而,他没有大发一通脾气,一阵寻思之后又觉得这件事与自己能有什么瓜葛?他早先已经提醒过袁肃了,让其趁早收手赶紧离开,可袁肃依然我行我素,现在把吴承禄逼的狗急跳墙,这能怨得了谁? 反正这件事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打算掺和进去,自己既没有帮助袁肃,也没有在吴承禄面前说三道四,事情不管发展到什么结果都只不过上头的权力争端罢了。 “还能怎么办,这是镇守使大人和护军使大人之间的事,我不过是一县县长,又能如何?你赶紧回去,就当今晚从来没跟我谈起这件事!”寻思过后,吴立可不耐烦的罢了罢手,用叮嘱的语气说道,随后就要转身往屋里走。 不过刚刚才伸手推开房门,吴立可心中不禁有闹腾起来,尽管这件事与他没有任何瓜葛,同时自己也千百个不愿意与这件事有什么瓜葛,可是以吴承禄的德行,做事向来是没有什么分寸,要么是扭扭捏捏、踌躇犹豫,要么是一做就会做过头。 他生怕吴承禄一时脑热又或者一时失误,一下子把袁肃给弄死了。这倒不是不可能,毕竟袁肃血气方刚又仗着是大总统侄子,万一在包围赈灾总司令行营时,双方谁都不肯让步,驳火之中不小心中枪,这种意外可是谁都说不准。 堂堂护军使在赈灾期间被本地镇守使打死,这可是一桩够大的案子了。 身为临榆县县长,好事未必能轮到自己,可坏事铁定会脱不了干系。正是心中有了这一层顾虑,让他不得不重新思索了一番。 “等等。” “老爷,还有什么事要吩咐?”陈福禄连忙站住脚步,回过身来疑惑的问道。 “你,你还是再出去一趟,去赈灾总司令行营找袁司令,把这件事告诉他。”吴立可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最终鼓着一股底气异常坚决的说道。尽管他此时此刻心里依然很不痛快,又是责怪袁肃不听自己的劝告,又是埋怨袁肃非要把自己牵扯进这件事里。但不管怎么说,事到如今要想全身而退的置身事外显然是不可能了。 “老爷,您说的是,什么事?”陈福禄显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吴立可刚刚还说事不关己,而他自己也觉得老爷完全没必要掺和这件事,怎么才一转身的功夫又发生变化了呢? “还能是什么事,去通知袁司令,就说今晚城内巡防营正在调动,至于是巡防营是要去干什么那就不必多嘴了,袁司令自然会明白出了什么事。”吴立可加重语气交代道。 “啊,可是……好好,小的这就去,这就去。”陈福禄原本还想询问老爷到底怎么回事,甚至还打算劝说几句,可是见到老爷如此坚决的表情和语气,一时又不敢多发牢骚,就怕又触怒了老爷的脾气。 “你记住,出去的时候小心点,别让人看见了。从后门去,到了行营也从后门进,记得了吗?”吴立可语气凝重的叮嘱道。 “是,是,小的记住了。” 陈福禄从后门出了县府官邸,沿着小路往火车站方向前去。火车站是在北城郊外,从城中步行即便是走捷径也有七、八里的路途,更何况还要低调小心,不能让人别人看见,只怕这段路可不容易走。 好在夜深人静,陈福禄迈着急步而行,前前后后走了近一个钟点的时间,这才来到火车站。此时火车站附近还算有些人气,各式各样的军队都有安排人巡逻,远处洋人的驻兵区里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些值勤士兵闲聊的声音。 一番拐弯抹角,总算摸到了行营大院的后门。这座行营原本就是县政府安排给袁肃办公的地方,里面不少仆从、下人、帮工和听差都是县府抽调过去的。当他敲响后门的木门时,过了好一阵子,总算有人前来应门,一番询问原来是县府的二管家,立刻就打开了门。 “哟,陈爷,这么晚您怎么来,又什么事吗?”开门的是一名帮工,一边揉着迷离的睡眼,一边浓着声音问道。 “当然是有要紧事了,赶紧的去通知袁司令,我家老爷有要事托我来见他。速去速去。” “这……这么晚了,袁司令只怕已经就寝了,到底是什么事如此着急呀。” “休要多问,你赶紧去,耽误了大事你担待的起嘛你?”陈福禄不耐烦的训了一通。 “是,是,陈爷您稍坐,我这就去通报。” 帮工立刻去中庭找到值班的军官,又由军官前去通知袁肃的副官杜预。经过一番周折,杜预叫醒了刚刚入睡不久的袁肃,袁肃自然知道深更半夜前来找自己,而且还是从后门偷偷摸摸溜进来,一定是出了大事。他连衣服都没有更换,就只是穿着一件睡衫便快步来到后院与陈福禄见面。 陈福禄神色略有慌张,连忙按照吴立可交代的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听完陈福禄的话,杜预最先变色起来,震惊的问道:“此话当真,你可不是在诓我们?” 陈福禄哎声叹息一阵,连忙说道:“哎哟喂大人,大半夜的若非出了这等事情,小的岂敢登门来打扰,切切真真的是有这回事,只怕这会儿吴镇守大人的部队已经往这边开过来了。也不知道吴镇守大人到底怎么了,总之,我家老爷让袁大人多加小心一些。” --------------- 【最近把游戏戒了,努力写书。唉,该死的游戏,也浪费了不少银子。顺便求求收藏,求求红票,各位大大给俺一点慰籍吧!】 第14章,借机行事 杜预赶紧对身后的一名勤务兵吩咐道,让其火速去通知陈文年、赵山河和孙德盛三人。随即他又转向袁肃,神色凝重的问道:“大人,事态严重,我看咱们还是避一避的好。” 袁肃抬了抬手,打断了杜预说话,随后以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对陈福禄说道:“真是有劳陈爷前来通报,这件事我知道了,回去请你转告吴大人,他的这份人情我也记下来了。”随后,他吩咐了一名听差,带着陈福禄去领了一笔赏钱,然后送其离开了行营。 这时杜预再次迎了过来,脸色愈发着急的问道:“大人,现在该怎么办?这吴承禄也太胆大了,竟然敢如此公然的调兵来对付我们。这下可要坏事了,又让这匹夫先发制人!” 袁肃默然片刻,继而说道:“他未必会得偿所愿。” 听到这里,杜预觉察到袁肃似乎已经有了应对之策,赶紧追问道:“用不用先把城内的兄弟们都集合起来,火车站这里有很多外国人,料想吴承禄这厮也不敢轻举妄动。” 袁肃没有做出任何表示,他说道:“先不急,等陈公台他们来了再说。” 陈文年、赵山河和孙德盛三人是接踵而至,他们听闻了杜预派人带去的消息后,都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赵山河在从第一团驻地出发之前,还特意交代团部的军官赶紧集合所有士兵,全副武装保持最高警备状态。 众人来到行营会议室,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浓厚急切之色,反而唯独见了面之后袁肃却是丝毫不见紧张的样子。他们倒是真心希望袁肃已经想好应对的办法,毕竟这会儿都到了兵戎相逼的地步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司令大人,事到如今,吴承禄这厮要跟咱们撕破脸了,咱们也不要跟他们客气。趁着他们还在调集人马时,立刻发兵直接冲向镇守使署衙,先把他拿下来再说。山海关巡防营都是一些老弱病残的人马,行动起来肯定没有我们迅速。”赵山河刚刚跨进会议室的门槛,两只脚还没站稳就破口说出这番话来。 这并非是义气用事,而是他对麾下第一团与巡防营旧军的双层了解,不管吴承禄此时此刻调集兵马到什么程度,只要能先行发动快速的偷袭,还是有很大几率扭转眼下的局面。 “诸位,你们先坐。这件事虽然来的突然,对我们来说是一次很大的危险,不过同样也是一次值得利用的机会。”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 “机会?大人,这都火上眉头了,哪里来的机会?咱们在地牢里还关押着赵方毓,一旦吴承禄把赵方毓救出来,赵方毓肯定会反过来咬我们一口。若是大人你落到他们手里,这些人肯定不会心慈手软,到时候还谈什么机会呀。”赵山河显出着急的样子,急冲冲的说道。 “是啊,赵团长所言极是,吴承禄这厮来势汹汹,他的人马终归比我们要多,真要拼起来那可是十分悬乎。当下我们若是能趁机迂回偷袭镇守使署,这倒确实是一个机会。”孙德盛紧随其后的说道。 “你们先听我把话说完。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简单一句话来说就是为了师出有名,要名正言顺的对付吴承禄。大家心知肚明,吴承禄失职之罪在先、贪赃枉法在后,此人根本不是坐镇一方的料子。今天晚上他悍然调集兵马企图先发制人,这件事恶劣的程度显然要比之前既定的罪名要重的多。”袁肃不怒而威的说道。 听到这里,在场众人多多少少已经明白了袁肃的用意,尤其是陈文年,脑筋转动的最快,马上就意识到袁肃这番话的要害之处。可是即便如此,陈文年依然打心底觉得这件事太过莽撞,换做是任何人都不会轻易走一步。 不过没有等陈文年开口点破,袁肃紧接着又说道:“对我们而言,好在有吴县长提前派人来通风报信,这就注定吴承禄的阴谋绝不会得逞。我知道你们担心,但是我敢说,就算吴承禄抓住了我,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吴承禄所依赖的无非是中央政府调查我与洋人勾结之事,此事我已经向上面做出交代,他无凭无据能奈我何。” 陈文年赶紧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毕竟不能说十成十的了解吴承禄这人,万一吴承禄狠下手来对咱们不利,到时候可怎么办?我说袁大人,要师出有名没错,可咱们前前后后已经做了这么多铺垫,原计划后天就能下吴承禄下手了。现在吴承禄突然耍出这一招,我们理应采取更妥善的应对之策才是。” 袁肃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任何紧张,他镇定的说道:“公台你说的不是没道理,但我们所做的铺垫对老百姓们有足够说服力,可对中央却没有足够的交代。这次吴承禄公然兵戎相逼,这直接就能扣上一个造反的罪名。” 陈文年叹了一口气,焦虑的说道:“连命都没了,还管他的罪名?” 赵山河也跟着说道:“是呀,陈大人说的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吴承禄狠下手来,袁大人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候还怎么治吴承禄的罪?” 袁肃深沉的点了点头,正色的说道:“你们放心,我绝不会没有任何把握就来冒着风险。吴承禄扣了我不要紧,但是你们却一定要想方设法脱身。” 众人绷紧了神经,他们都意识到袁肃要说出正式的计划了。有计划自然是好事,最怕的就是要凭空去赌一场,这种冒大风险的事情任谁都不会去做。 袁肃平静的说道:“眼下,你们几个要立刻离开行营,老赵和老孙你们二人回到一团驻地,牢牢实实的把持住一团的人马。虽然咱们的兵力比不过山海关巡防营的人马,但火车站这里势力错综复杂,洋人的卫队到处都是,只要一团稳固营盘,料定吴承禄也不敢强行乱来。到时候不管他们以什么借口要你们调动,你们都不要听从,除非我亲自出面。” 赵山河连忙点了点头,认同的说道:“我明白了,别说吴承禄害怕洋人不敢乱来,就算他敢来硬的,我也保证能固守营盘,绝对不负大人所托。” 第15章,事发突然 孙德盛也跟着说道:“就是,就是,咱们的兵弹药充足,论装备、论训练都比他们好的多,足以以一敌十。” 陈文年忍不住问道:“大人,那我呢?” 袁肃转向陈文年,脸色显得更加严肃,他沉声说道:“公台,你的任务最重要,此次成败就在你身上了。待会儿离开了行营之后,你直接去往北戴河找英商会理事长罗伯逊,有两件事要让他出面帮忙,第一是赵方毓的事情,暂时要让罗伯逊帮我们串通隐瞒一下,万不能被吴承禄把此人救出去。” 陈文年是明白其中的利害,尽管赵方毓肯定有贪污克扣赈灾物资的实事,但贪污克扣这种伤风败俗的事迹,在中国几千年的官场上都是司空见惯之事,他甚至可以推荐在未来的百十年里也会如此。简单一句话就是这些罪名不可能将赵方毓论死,而袁肃已经打算对赵方毓下狠手了,只不过因为时机未到所以才留着对方的一条命。 倘若吴承禄将赵方毓救出来,赵方毓对袁肃的痛恨不言而喻,对方是绝不会再给袁肃任何机会,铁定是要与吴承禄联手来打击报复袁肃。到时候就算没有证据证明袁肃勾结洋人,这些人也会想千方设百计来加以构陷。 他语气一丝不苟的答应道:“大人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么,第二件事呢?” 袁肃接着说道:“除了控制好赵方毓之外,第二件事就是要请罗伯逊先生出面助我一臂之力。这话听上去很丢人,不过到了这个关头,面子问题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陈文年、赵山河、孙德盛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只能意会到袁肃的部分用意,可总觉得把希望放在洋人身上有太多不靠谱。 “大人,这,行吗?” “是啊,是啊,就算洋人肯出面,可吴承禄未必会买账呀。” “我与罗伯逊先生有合作协议,他也知道我跟英国官方的关系。尽管这件事未必能十拿九稳,但多一方势力介入就多一份希望。我相信罗伯逊先生不会不帮这个忙,对于他们来说这不算什么大事,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也好,只要能给吴承禄造成压力即可。”袁肃说道。 “唉,事到如今,也只好什么都试一试。以吴承禄这么多年不敢插手北戴河的德性来看,他对洋人的畏惧还不是一点两点,只要这个罗伯逊能站出来说话,多少还是能镇住吴承禄这厮的。”陈文年叹了一口气,语气凝重的说道。 “放心,我终归是大总统的侄子,再加上洋人的施加压力,吴承禄必然不敢乱来。行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你们现在就行动起来,万不可有任何耽搁。”袁肃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大人,那……就这样了?”赵山河仍然有几分忧虑的追问道。 “只要你们把事情都办好,吴承禄自然不敢动我分毫。你们毋须再多虑,也不知道巡防营的人马什么时候到,赶紧动身去准备。”袁肃强调的说道。 三人只好不再多说什么,果决的起身告辞离去。陈文年带了几个警卫员先去了一趟后院小黑屋,将被殴打至昏昏沉沉的赵方毓提了出来,一同带出了行营大院。三人出了行营,赵山河和孙德盛火速返回一团驻地主持大局,同时还派人去通知驻守在城外的一营做好准备;陈文年备了一架马车,在七八名士兵的护卫之下,押着赵方毓火速绕小道出城前往北戴河。 等一行人离去之后,袁肃吩咐杜预,让行营大院的所有人都跟往常一样,就说刚才只是叫陈文年、赵山河、孙德盛三人来安排明日执行第二批疏散难民的安排。他必须装作跟平常一样,制造一个假象给吴承禄,只有这样才能让接下来的计划更能显出效果来。 一切交代完毕,袁肃让杜预回去休息,自己也跟着返回了厢房卧下。尽管他刚才表现的一派镇定,可当重新躺下时,脑海中却又泛起各式各样的想法,要说心中一点都不紧张那是假话,谁敢保证吴承禄不会做出冲动的决定? 辗转到黎明时分,袁肃这才迷迷糊糊的有了困意,可是没过多久就隐隐约约听见行营外面马蹄声窜动、人声如同鼎沸。他猛然睁开双眼,反而真正到了这个时刻却真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着急,等待才是漫长的,而当事情到来之后一切自然能从容不迫。 巡防营两个营的兵力此时此刻全部开到赈灾总司令行营外,不仅把整个行营大院围了一个水泄不通,甚至连大院外几条街道上都设置了哨卡和巡逻。火把驱散了黎明之际的黑暗,兵丁来来往往,人影被火光憧憧的映在了墙壁上。 吴承禄骑在高头大马上,在这个时候反倒他心中很是紧张,又是担心袁肃拒捕,又是担心行营里的警卫会放冷枪,甚至还顾虑着抓住袁肃之后该如何对待?是虚伪客气还是冷面相向,又或者是不理不睬? 他在三十名骑兵的团团保卫之下,仍然距离行营大门百米开远,脸色满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等到一名军官从前面跑回来报告,说是全员已经完成包围,一切准备就绪。这时,他才清了清嗓子,底气不足的下令:“给我冲……不是,给我敲门。” 行营的警卫人员只有五十来人,除了几名袁肃的贴身警卫员事先知道这件事之外,大部分人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间人心惶惶,整个大院里面乱成一片。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杜预才站出来稳定局势,让警卫全部到前厅集合,然后亲自上前打开了大门。 大门一经打开,门外早已等候的巡防营士兵不由分说便往院内冲。杜预站在门内像模像样的大声喝止了几声,随即被几个士兵用步枪顶住。 经过一番大刀阔斧似的周折,袁肃从后院来到了前厅。起初吴承禄仍然留在行营大院外面,只是由一名哨官前来拘押袁肃。袁肃见了这名哨官立刻厉声训斥,还搬出了自己一连串的头衔来做威吓,哨官一时心虚,也不敢拿袁肃怎么样,只好匆匆忙忙又跑出来请吴承禄。 吴承禄扭捏的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心中一横,带着护卫走进了行营大院。 在前厅的厅堂上,袁肃端坐于首座,与阴沉着脸迈步进门的吴承禄见了面。 “吴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天还没亮就带着大队人马包围了赈灾总司令行营,你若是不给出一个交代来,我看这场干戈可算是闹大了。”不等吴承禄开口,袁肃抢先一步冷声斥道,俨然摆足了上官的态度。 “袁大人,我也只是奉命办事而已,你毋须有太多顾虑,只要调查清楚自然就能还袁大人你一个清白。”吴承禄没好气的说道,虽然他很想跟袁肃撕破脸,顺便还能痛骂几句以谢心头之恨,可毕竟这会儿还没找到赵方毓,总统特令不在手上,自然而然失了几分底气。 “好一个奉命办事!我且问你,你奉的是何人之命,办的又是何事!”袁肃怒道。 “北京接到消息,说袁大人与北戴河洋人有所勾结,意图出卖国家利益,派下特别命令要调查此事。袁大人,你是明白人,纵然你是大总统的侄子,可更应该清楚大总统是最忌讳私底下与洋人打交道的事情,自是不应该知法犯法。如今我已掌握了部分线索,所以今日才来请袁大人移驾调查。” “你说的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你倒是把北京的特令拿出来,还有你所谓掌握了部分线索!我袁肃做事对的起天地良心,难道还怕经不起调查!”袁肃拍案而起,这一瞬间的爆发吓了全场所有人一大跳,就连吴承禄都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 吴承禄根本拿不出什么特令和证据,他的计划就是先把人拿下,然后再一点一点的布置栽赃。现在被袁肃劈头盖脸的喝问,当然有些站不住脚根。 “吴大人,我袁肃自到临榆县以来,日日夜夜所操劳的无非是赈灾之事,如今灾情刚刚转稳,然而难民依然聚集而不散。你身为山海关最高长官不关心此事,日日夜夜歌舞升平,反倒处处来与我添乱,你到底是何居心!” “袁大人,你毋须再在这里虚张声势,今日你不走也得走这一趟。”吴承禄索性不再跟袁肃耍嘴皮了,既然他人都已经来了,肯定没道理再退缩。 “你说让我走我就走,你还真把你自己当天王老子了。我堂堂东直隶护军使,中央特派赈灾总司令,你在我面前还得自称下属,你敢逮捕我!”袁肃故意不配合的说道,他就是要制造出被吴承禄强行拘押的场景,而这个场景今后便是治吴承禄谋反罪最有力的说明。 “哼,你以为我怕你吗?来人,给我抓起来。”吴承禄气愤难耐,豁出去的下达了命令。 第93节 巡防营士兵一拥而上要抓住袁肃,袁肃的警卫员们立刻也冲上前来阻止。 一开始吴承禄带进来的士兵人数并不多,双方互相拉扯厮打,竟然没办法镇住场面。后来吴承禄赶紧派人将院子外面的士兵增派起来,甚至还拔出手枪朝天空开枪警示,总算止住了袁肃的警卫员。几名巡防营士兵拿着绳子要捆绑袁肃,袁肃铆足力气反抗,混乱中还被人用枪托敲打了好几下,最终拗不过人多被押了下去。 袁肃和行营的其他人被带出大门时,天色已经亮了起来。由于巡防营众人士兵在附近走动,很多住在周边的老百姓们早就被吵醒过来,仅仅是害怕惹到当兵的才没有出门打探。不过这些老百姓们仍然趴在窗口、门缝前张望,亲眼目的了袁肃被五花大绑的带出来。 “好你个吴承禄,你栽赃陷害,就是怕我揭穿你贪污赈灾物资。” “有本事你杀了我,否则我一定法办了你!” “放开我,推你姥姥的推,老子自己会走。我袁肃顶天立地、问心无愧,倒要看看你这莫须有的罪名能奈我何!” “只要这件事没办,我便把你的所有罪证全部呈递到京城!” 在七、八名士兵拉扯之下,袁肃从踏出大门开始就一直大声呼喊,满脸愤怒之色表现出了极强的反抗态度。虽然看上去有些没面子,但是为了能成大事,这点尊严他还是能放下来的。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吴承禄是因为害怕自己调查贪污赈灾款所以才强行逮捕自己,“贪污赈灾款”和“强行逮捕”这两个词必然能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第16章,两头行动 陈文年一行人赶到北戴河时,已经快到晌午光景,为了避开大道和城关,这一路上绕了不少小路,因此才迟了这么久。一番拐弯抹角之后,他总算在英商会俱乐部找到了理事长罗伯逊。罗伯逊是认识陈文年的,简单听说事态紧急,立刻便请陈文年到俱乐部内部的私人办公室落座详谈。 陈文年把城内的情况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又把袁肃的意思做了着重交代,恳请罗伯逊能够出面帮这两个忙。 罗伯逊经过一阵冗长的沉思之后,没有立刻给陈文年做出答复,只是含糊其辞的说这件事需要另行讨论。他允许陈文年把赵方毓暂时藏匿在俱乐部的地下室内,也勉强做出承诺,表示一旦临榆县县城派人来询问赵方毓的事情,自己会帮助做掩饰。 至于向吴承禄正面施加压力,确保袁肃个人的人身安全,他让陈文年先到北戴河找一个旅馆住下来,自己与英商会内部开一个小会讨论一番,等到有结果时再派人去通知陈文年。 陈文年好歹是见过市面的人,一听罗伯逊的话语中到处都是搪塞推辞之意,意识到这个洋人显然是不可靠。他再次郑重其事的告知袁肃与雷诺森的合作关系,以及与英国驻济南领事馆签订的合约,强调一旦袁肃出了什么闪失,直接会导致英国在华利益的损失。 然而罗伯逊依然满口敷衍,随即只派了一名翻译员招待陈文年,自己则借口离去。 陈文年万般无奈,只能离开了俱乐部,先到附近找一个地方落脚。他脑海里一直盘算着该怎么解决眼前这难题,要知道凌晨时袁肃可是千万叮嘱,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才是最重要的一步,如果这一步有什么闪失,整个计划只怕就会告吹。 可是万万没料到,谈合作的时候这些洋人倒是和颜悦色,现如今真正需要帮忙时却又一副避之不及的态度,当真是世态炎凉。 他觉得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办好,这不仅仅是对袁肃的负责,同时也是对自己前途考虑。 一念及此,他让随从先找地方安顿,自己立刻前往北戴河邮电局,向滦州发了一封电报。 对于罗伯逊而言,经过这么久的谈判会商,总算已经确定了英商会参与洋河水库、南戴河海港的两大中国官办项目,这的的确确是一件难得的商业投资。同时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英国官方与袁肃的合作关系,总的而言,自己是很愿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袁肃提供额外的帮助,就像答应袁肃用窦神父案来栽赃镇守使吴承禄。 可是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袁肃必须有合作的资本”,纵然袁肃并不是山海关地区的实际掌权者,但好歹之前是自由的人身,并且还兼顾有东直隶护军使的职衔。现如今袁肃成了吴承禄的阶下囚,显然吴承禄是察觉到袁肃私底下与英商会合谋的关系。如果在这个时候还要去为袁肃冒险,实在是太过不值得。 袁肃与雷诺森的合作关系,那是大英帝国官方的事情,罗伯逊身为一个资本家最先会衡量个人的利益。更何况之前袁肃坚持要求修改商业合作计划,大体上确实没有不妥,可直接导致英商会在这次合作中的利益有所减少。 罗伯逊不在乎袁肃开出的这些条件有多么诱人,因为修改之后的商业合作计划,任何一个山海关地区的中国官员都可以办到。既然没有特别的利益,他又何必要为这件事再费神劳力,袁肃不在了,大不了就跟吴承禄继续谈。 当然,他不会这么快就对这件事做出定论,自己还会坐地观望一阵,假如吴承禄办不了袁肃,那就说明袁肃还真是一个势力雄厚的人物,到时候再挺身而出来助一臂之力也不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考虑暂时帮忙掩饰赵方毓的事情。反过来,倘若吴承禄真的把袁肃给办了,那时候倒是要重新开始花一些心思来周转这次商业计划了。 正午时分,在城外驻扎的其他巡防营部队陆续开进城内,吴承禄下令全城戒严,同时调动三个营近两千人马奔赴火车站,将第一混成旅第一团驻地包围起来。赵山河和孙德盛凌晨回到第一团驻地后,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武器弹药配发到位,营盘周围都用沙袋和拒马组成防御工事,士兵们全副武装以营盘为中心据守在防御工事后面。 当巡防营的旧军士兵看到第一团是这样一副阵势时,顿时感到头疼万分。他们常年未曾真正的作战,本打算出其不意直接攻破第一团营盘,将所有人控制起来。可是显然最开始的计划已经流产,若是强行进攻的话,只怕会造成极大的损失。 岂不说旧军士兵的整体素质十分落后,这一点从开拔进城的效率上已经可以看得出来。昨天吴承禄下令火速集合部队,结果城外各营磨蹭蹭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赶进来,错失偷袭的机会也是情理之中。发动强硬进攻也不是不可以,但问题的关键是没有哪一营的士兵愿意打头阵,出人命的事任谁都不会有热情。 没办法进攻那就只能采取诱骗,先将第一团的将领们引出来控制住,余下的士兵自然只能束手就擒。巡防营这边先后派了七八人到第一团驻地见赵山河,又是说设宴宴请,又是说有急事开会,又是冒充袁肃的命令。对于这些伎俩,赵山河根本不吃这一套,前面几个人只是撵了出去,到后来索性把派进来的人扣押下当人质。 不敢强攻也无从诱骗,双方只能陷入对峙之中。 巡防营料定第一团在重重包围之下也不敢乱来,只要第一团不敢乱来,那就等同于被监管,总而言之也能算是掌握住了局势。 吴承禄抓住袁肃之后,只是将其关押在镇守使署衙的偏院里,由三十多名士兵看守。他倒是很想教训这黄毛小子一番,可考虑到对方终归不是普通人,大刑伺候又或者故意侮辱非但不会有实际作用,相反还不好对上面有一个交代。 第17章,两边准备 他所要做的无非是赶走这个眼中钉,因此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到赵方毓,拿到总统特令之后就好办事了。正因为如此,袁肃倒是没有受多大的苦头,充其量仅仅只是被软禁,自己尚且还能在偏院内自由活动。 然而经过一夜一天的寻找,无论是县政府招待所还是北戴河都没找到赵方毓。虽然在北戴河打听到赵方毓确实出现过的消息,可具体在哪里谁也不知道,有说是跟着邮轮出海玩去了,也有说在北戴河私人俱乐部赌博,但不管怎么打听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这一整天吴承禄是有几分着急,然而也没有太往心里去,自从他第一次与赵方毓见面,就知道对方是一个浪荡的官僚子弟,指不准一时兴起跟洋人跑到外面去玩了。反正他现在已经控制住袁肃和袁肃的部队,不在乎再多等上一天、两天。再说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但凡发现赵方毓的人肯定会去通知,而赵方毓一旦听到风声也肯定会尽快赶回来。 可是事情远远没有吴承禄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到了次日的上午,整个临榆县县城内都纷纷开始传言,吴承禄强行逮捕赈灾总司令袁肃一事就这样不胫而走。仅仅才隔了一天的时间,这个消息就好比清王朝覆灭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为城中谈论的头等话题。 街头巷尾、坊间堂口,但凡能看见三三五五聚在一起的人们,十之八九是在讨论这件破天荒的大事。而根据赈灾总司令行营附近那些老百姓们的“亲眼目睹”,镇守使吴承禄是趁夜发动突袭,在攻打行营大院时还开了很多枪,据说还死了不少人。 这些“有幸”成为目击者的老百姓们,顿时成了茶肆酒楼炙手可热的人物,在他们绘声绘色的描述之下,很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人云亦云,添油加醋自然不在话下,巡防营突袭赈灾总司令行营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在市面上已经流传出许多版本。 但是究竟吴承禄为什么要强行逮捕袁司令,却没有太多的异议,众口一词的认定是袁司令在调查贪污赈灾款的案子,结果吴镇守使做贼心虚而先下手为强。一方面是许多目击者亲耳听到袁肃的大呼,另外一方面则是本地百姓对吴承禄贪赃枉法的事迹心知肚明,再加上袁司令到任一来脚踏实地、尽心尽责的处理赈灾公务,民间自然而然就相信这个传言。 对于大部分老百姓们来说,他们除了扼腕叹息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反应。但是也有一些人们显得情绪异常激动,袁肃负责处理赈灾事务,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化解拥堵在山海关外的难民,吴承禄非但不协助处理灾情,相反还克扣赈灾物资,现如今还公然“绑架”赈灾司令。 往大的方向来说,这是倒行逆施的极致表现,是任何公义所不能容忍的;往小的方向来说,难民问题一天不解决,本地老百姓的生活一天也无法恢复正常。 不仅如此,临榆县的一些士绅们对此事也颇为关注。这些士绅之前都与袁肃有密切接触,关于洋河水库和南戴河海港两大项目,袁肃早已经与这些人签订了合作协议,有的是出资方,有的是代理经营方,也有一些代办采购原材料。 袁肃若是出了事,这两大项目必然会告一段落,对这些士绅利益上的损失不言而喻。 一听到风声之后,这些士绅或托人打听,或者亲自赶到县府询问吴立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袁司令到底是什么情况?吴镇守又是什么意思? 事发当天,整个晚上吴立可都没能睡得好,在次日早上听说吴承禄把袁肃扣押了之后,更是心惊肉跳。要知道他可是特意派人去通风报信了,袁肃若是连夜逃走倒好,事情反而落的一个干净。可现在袁肃还是被吴承禄抓住了,万一吴承禄查探到县府这边曾有人去通风报信,那岂不是自掘坟墓! 战战兢兢熬到第三天,不管是袁肃的人还是镇守使的人都没有找到县府,吴立可好不容易可以稍微松了一口气。等到县里的那几位士绅们急急忙忙跑来打探消息,他心里也不好过,洋河水库和南戴河海港两大项目是袁肃一手操办,现如今袁肃人被抓了,只怕这两大项目又要化作泡影。无论是个人利益还是国家利益,他都真心希望能办好这两个项目,要说袁肃什么都好,偏偏就是野心比天大,这下还能怎么办? 在府上与这几位士绅们喝了好几盏茶,士绅们又是哎声叹息又是焦虑不已。在他们心里这两大项目可是板上钉钉的好买卖,哪里知道钉子刚订好,却发现板突然没了,就好比夹了一块肥肉送到嘴边突然滑落。换做谁都有难以割舍的遗憾。 吴立可本不想继续招待这些士绅,可偏偏这些人就是坐着不走,他也只好陪佐一侧。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起了一个头,大家的话题从叹息直接转为了埋怨,认为这件事吴承禄做的实在太过分。他们多多少少是知道袁肃的别有用心,可毕竟袁肃只是一个想法,还没有付诸行动,这段时间对方只是一味心思埋头赈灾公务,吴承禄倒好,不由分说就把袁肃绑了,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袁司令可是大总统的侄子,吴镇守如此乱来,是不是太托大了。” “就是,就是。不过,说来吴镇守也没什么本事,说不定一时脑热想不开就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只怕过不多久还是要把人放了的。” “希望如此,希望如此。咱们的生意还指望袁大人照应呢。” 众人有了埋怨之心,很快也演变出怨恨之意。吴承禄向来什么事都不管,这一点虽然给本地士绅阶级带来了一定好处,可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人就是这样,一旦眼前出现了更多的利益,自然不会再回首过往的种种。 这些士绅们只知道袁肃给他们带来了更大的甜头,理所当然的在心里会向着袁肃。 大家七嘴八舌的又开始议论,而这次议论的则是吴承禄各式各样的劣迹。 吴立可一看苗头不对,赶紧抢着来转移话题,只推说自己会抽空去镇守使仔细打听,最后硬着头皮说还有要事需处理,仓皇的把这些客人都送走了。 城中热议的舆论是吴承禄万万没有料到的情况,在他看来如果只是一些平头百姓私底下讨论的话,倒是可以不理不睬,可偏偏其中还有那些士绅大户人家。几乎所有人都在指责他太过放肆,不尽心尽力的去赈灾,反而为了自保而逮捕堂堂大总统侄子、赈灾总司令,稍微闹大一点这就是谋反的重罪。 “谋反”这个词一直是压迫着吴承禄心理上的重担,就算他现在扣押了袁肃,可是又不能把袁肃怎么样。若是就这样把袁肃送到北京去接受调查,中央只要稍微派人来临榆县实地考证一下,很快就会知道情况大有不同。 老百姓们的众口一词比起一个镇守使的片面之词,孰重孰轻几乎不需要任何犹豫。 再加上袁肃有大总统侄子的身份背景,哪怕想要收买中央的官员都很困难,又有谁会冒着同罪的风险来得罪大总统的人? 吴承禄在镇守使署衙后厅上踱来踱去,连隐隐发作的烟瘾也无暇理会,他脸色黑沉,心神不宁,心想着这个烂摊子该怎么收拾。他现在唯一所寄托的希望就在赵方毓身上,只要赵方毓能拿出总统特令来,这件事多多少少还是有回转的余地,最起码自己还有解释的机会。 “他奶奶的,这都什么时候了,姓赵的怎么还没音讯。” 正郁闷不已之际,门外忽然跑来一名仆从,毕恭毕敬的通报说于先生有事求见。 一听到于先生,吴承禄眼前顿时一亮,在这个时刻于继芳就宛如是自己黑暗中的方向灯,也只有此人才有办法来化解眼下的困境。 “赶紧的,赶紧请过来。”吴承禄急急忙忙的吩咐道。 片刻之后,仆从将同样是一副心神凝重之态的于继芳请到了后堂上。还没等于继芳迈步跨进堂门的门槛,吴承禄抢先一步迎上去,一边挥手示意仆从退下,一边语气急切的询问道。 “哎呀呀,于先生,你看看,你瞧瞧,这才两天的功夫,城里都闹成什么样子了。” “吴大人稍安勿躁,在下正是察觉此事有异样,所以才急着登门造访。”于继芳虽然神态显得几分严肃,不过说话的语气却是十分镇静。 -------------------------------------------------------- 【最近在看徐海主编的《段祺瑞传》,对段祺瑞当然是有新的认识,受益匪浅。各位大大有空的话,也可以买一本看看!】 第18章,局势变故 “于先生,你且说说,现在该如何是好?现在不光是那些刁民们在推波助澜,甚至还有不少士绅望族也在议论。这势头实在太厉害了,我即便想要弹压现在也无从下手。就只怕事情闹传开去,到头来上面真会信以为真呢。”吴承禄颇有慌张的说道。 “在下也有这样的担心,现在袁肃这厮已经深入人心,之前老百姓们都知道有这厮的坐镇才稳住了城外灾民的情况,而那些商户大户也因为得了这厮些许利益的承诺,也才会在向着这厮。这厮已经是烫手的山芋,吴大人一定要尽快处理方可平息此事。”于继芳故作深沉的说道,说话时的姿态就好像高深莫测的谋士一般。 “我也想尽快处理此事,倒是又该如何处理呢?”吴承禄不耐烦的说道。 “吴大人理应尽快安排火车,将袁肃押送进京,接受京城的审讯。关于袁肃勾结洋人的证据,这些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在袁肃送走的第二天,吴大人就可以立刻公布袁肃的罪证,不仅对上面有所交代,同时还能安抚人心。”于继芳不疾不徐的说道。 吴承禄沉思了片刻,他觉得于继芳的话确实是一个办法,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赶走袁肃以及安抚民心。可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又该如何去捏造罪证,洋人怎么可能会跟自己站到一块儿来,以袁肃的身份背景,如果不能拿出有足够说服力的证据来,别说不可能被论罪,而且极有可能还会反噬其身。 现在的情况已经十分明显,要么是袁肃有罪,要么是他吴承禄有罪,自己根本不可能企图蒙混过关。 于继芳见吴承禄沉思不语,等了一会儿之后忍不住催问道:“大人,您意下如何?” 吴承禄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只怕不容易,现在赵特使了无音讯,而且眼下城中传言纷纷,随意捏造袁肃的罪证只怕会适得其反……” 于继芳加重语气的说道:“吴大人啊吴大人,您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难道还能半途而废吗?您要知道,这个时候您若是退一步,那就是彻底的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可能。” 吴承禄心头一震,万般无奈的说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随便花几个钱找几个洋人来演一场戏吗?这完全是胡闹,你还真把京城的人都当傻子吗?要是能找到赵特使,事情或许还好办,就算定不了罪最起码也能赶走袁肃。” 于继芳沉声说道:“那么,这赵特使究竟在什么地方呢?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人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 吴承禄没好气的说道:“谁说不是呢,这人怎么好似无端端的就失去踪迹了。” 听到这里,于继芳低头寻思了一阵,隐隐约约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他说道:“吴大人,您难道不觉得赵特使的失踪有些蹊跷吗?” “什么意思?我又没说他失踪,只是好似失踪了……” “恰恰是大人逮捕袁肃这个时候,赵特使居然不见人,他身为特使就算再放任也不至于擅离职守呀。”于继芳进一步说道。 “难不成,你是说赵特使被袁肃抓了?”吴承禄惊讶不已的问道,这自然是他第一个念头,也是最希望发生的念头。只要袁肃对赵方毓下手,这就是推卸不了的铁证,之前所有的担心全部能够化解,单凭这一点不管袁肃有没有与洋人勾结,都可以先行论罪了。 “还不好说,不过这始终是一个可疑的地方。不过,若是吴大人能够证明袁肃这厮对赵特使做出不利之举,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于继芳颇有深意的说道。 第94节 “我也是这么想的,看来,在这件事上得多下一些功夫了。我这就派人再去仔细打听,不可能赵特使的随从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下落。”吴承禄点着头说道。 几天之后,舆论声势丝毫没有减弱,不仅如此议论声还传播到了城外的难民当中。 难民们听说袁司令被吴镇守绑架的消息之后,暴x动的情绪就好像是传染病一般,很快在人群里面席卷开来。难民都很清楚,自从袁司令到任主持赈灾工作才让他们看到了生存的希望,不仅增开了许多粥厂,而且赈济的粮食也实在了,更重要的是最近才刚刚展开疏导工作。 更让难民们难以接受的,据说是因为袁司令在暗中调查吴镇守贪赃枉法、私吞赈灾物资的案件,从而才导致吴镇守做贼心虚之下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 对于城中的老百姓们来说,他们的怨恨是本地官僚的不公正,以及对袁肃这位办实事的官僚感到推崇。而对于城外这些难民们来说,私吞赈灾物资已经是要人命的事情了,现在为了逃避罪责还公然绑架中央特派官员,这简直是比要人命还恶劣。 正因为如此,难民们的情绪要远远比城中老百姓们反应的更为激烈,不少人自发组织起来拥堵在山海关城门前,要求官府给一个说法。也有一些难民趁势而起,带头哄抢、破坏附近城镇,眼看就要形成暴x乱的势头。 当然,参与暴x乱的难民一部分是为袁司令鸣不平,也有一部分是打着为袁司令鸣不平的名义而发泄怨念,而更多的则是担心因为失去袁司令主持赈灾工作,今后派发赈灾物资会出现困难,因而要趁着暴x乱哄抢一把留作后路。 原本趋于稳定的赈灾局势,在经过这一次波折之后顿时失去控制。 除了城关下面的难民们不敢轻易乱来之外,附近乡镇上和荒郊野外的难民聚集点绝大部分都不再安分守己。难民原本就是一群脆弱的群体,当他们稍微受到一些推测性言论的煽动后,很容易的便会接受蛊惑。 要么是饿死,要么是被官军打死,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趁着人多闹腾一通。 难民的暴x动是由弱渐强,起初的几天只是小打小闹,但是很快就发展成了大规模的侵袭。城关处的官员接到报案越来越多,本打算能隐瞒就隐瞒过去,可很快他们发现再隐瞒下去那铁定是要出大事的。更何况有一些官员的亲戚朋友就住在这些遭到侵袭的村镇上,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还能怎么隐瞒? 第19章,时势所趋 九月十九日这天中午,临榆县县政府先接到了七、八起紧急通报,告知几个村庄发生严重的暴x动,已经证实有“多人”在暴x动中丧生。吴立可正在犹豫是不是要上报到镇守使署衙时,镇守使署衙反倒先一步派人来下令,要求临榆县县政府立刻采取镇压难民的措施。 吴立可从来者口中一打听才知道,昨天傍晚和今天早上时,已经有不下二十次的上报,有两支超过三千人的难民队伍,已经迂回到临榆县东北河口镇和北边的水头镇。仅仅两天不到的时间,这两个镇子全部被难民占领,镇政府的官仓遭到哄抢,许多大户人家遭到抢杀,情况十分危急。 河口镇和水头镇是两个紧挨在一起的镇子,虽然不大,但距离县城的郊区只有二十里不到的距离。之前山海关巡防营有在附近驻兵,难民不敢轻易绕道进来,可是几天前吴承禄把驻军全部调进城内,因而整个片区失去了防御,这才招致难民蜂涌而来。 看过吴承禄发来的公文之后,吴立可哭笑不得,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居然还指望县政府派人去镇压,县政府的警卫全加起来还不足一百五十人,枪械武器合计也没办法全员配备。他又是焦急又是埋怨,难民都涌到城下了,若是继续失控下去,只怕临榆县危在旦夕。只怪吴承禄做事一点分寸都没有,把所有兵力全调进城内,就算要对付袁肃又何须这么多人马?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一边派人去安抚河口镇、水头镇的难民,一边又发布命令组织城中的壮丁,前往北边城墙附近加强警戒。不过这些都不是容易办成的事情,派人去安抚难民也得有人愿意去,招募壮丁也不是一张通告就能立刻见效。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难民脑袋发热很快就会向县城扑来,到那个时候可算是真完了。 为此,他不得不派人去镇守使署衙,请求吴承禄调派士兵加强城郭的防备,就算不派人去驻守也要做好应急准备。 对于吴承禄来说,这几天在调查赵方毓的事情上好不容易有了进展,通过侦查赵方毓的随员和县政府招待所的侍从,总算是找到了一些可以继续深究下去的线索。 从赵方毓的随员口中得知,赵方毓是去过总司令行营之后便再也没回来,尽管有两个随员说回来后又离开了,可其他人都没见过;而从招待所的侍从口中又探知,赵方毓“失踪”那天晚上,赈灾总司令行营的人似乎有来过招待所,但具体是什么人,又是做什么却不知道。 这两条线索都指向袁肃,只要稍微耍点手段很快就能拨云见雾。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难民的问题一下子又让吴承禄头疼起来。赈灾粮食一如既往的再派发,没饿着谁也没缺斤少两,这些刁民怎么就闹起事来了! 难民的事终归不是小事,眼下中央政府盯着的也就是这桩事。更何况难民现在的情况,失控的实在太过迅速,实在是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当然,吴承禄是不可能知道难民的苗头早在五六天前便已经很明显,只不过让下面的官员刻意隐瞒了一阵,积少成多一下子就让整体情况显得很是突然了。 吴承禄只好调拨了一个营到城北加强范围,又向县政府施加压力,由县政府负责稳定住难民们暴躁的情绪。在他的脑海里依然记挂着袁肃这件事,毕竟赈灾不力还有回转的余地,如果袁肃这件事处理不好,那可就坏事了。 九月二十日一大早,北戴河英商会理事长罗伯逊匆匆忙忙赶到陈文年赞助的陶清公馆,带着满头大汗直接来到陈文年的房间门口敲响了房门。 在过去的七八天时间里,罗伯逊几乎没有与陈文年有任何联系,只是暗中派人盯着陈文年的行踪而已。他已经下定决心与此事划清界限,完全抱着一副隔岸观火的态度而已。不仅如此,他还特意利用英商会和个人交际圈,让其他人都不要插手此事。 原本一切已成定局,就等待着这个定局的结果产生。 可让罗伯逊没有料到的是,就在十九日这天里,他居然前后收到两封电文,一封是来自北京京奉线铁路局董事会,另外一封则是来自滦州。前者的电文是对京奉线铁路最近一季度经营状况的汇报,北戴河英商会做为铁路参股者,在过去遭到难民拥堵的两个月里将会承担近一万英镑的损失,而这一万英镑当中还不包括铁路损毁的重修。 因为前段时间城外灾情得到有效的控制,灾民情况也都十分稳定,因而让罗伯逊忽略了京奉线山海关段拥堵的情况,今天的这封电文是一针见血的激醒了他。做为一个参与京奉线投资的商人,京奉线铁路山海关段拥堵了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这可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至于来自滦州的电文,则是雷诺森转达英国驻济南领事馆的命令,济南领事馆经过三天的详细磋商,以及留守滦州的何其巩不断游说,最终决定出面帮助袁肃渡过这次危机。陈文年在发到滦州的电文里,已经把整件事都做了交代,因此何其巩在与雷诺森交涉时,只说英国方面提供一些举手之劳的帮助即可,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济南领事馆自然是认同了何其巩的这番话,既不必出钱又不必劳师动众的进行外交交涉,只要委托北戴河英商会出面向镇守使施压即可。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何况只要能帮助袁肃取得山海关的统治权,对今后英国的势利延伸则会有更多的便宜之处。 考虑到济南领事馆无权对北戴河英商会下达命令,雷诺森转发电文的时候特意附加了一些威逼利诱,比如若是山海关之事处理不妥当,将会安排其他人接替罗伯逊的位置,并且排挤罗伯逊在京奉线铁路的持股。 正是迫于这双重的压力,罗伯逊不得不放弃之前的安排,决定出面来帮袁肃一把。 与陈文年见面之后,他并没有提及自己收到电报的问题,相反故意说是经过这几天奔走游说,总算说服英商会的其他商人站在袁肃这边。 陈文年当然不至于轻信罗伯逊的片面之词,要知道在他发回滦州的电文里面,可是提到要让何其巩尽快联络雷诺森。显而易见,雷诺森利用英国官方的身份向罗伯逊施压,这才让这位唯利是图的英国佬重新站了出来。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如今袁肃被吴承禄扣押了已经有七、八天之久,当务之急最重要的还是先将袁肃救出来才是。 简单的一番寒暄和客套,陈文年希望罗伯逊能立刻动身前往临榆县去找吴承禄,顺便通知驻守在火车站的各国治安队巡防营和第一团的对峙。 罗伯逊满口答应下来,随即又与陈文年对好了一些说辞,这才告辞离去准备前往县城。 在罗伯逊离开之后,陈文年连续几天忐忑的心总算稍微安定下来,他很清楚就算有罗伯逊的帮忙,仅仅只能确定可以保全袁肃的性命安危,但却不足以彻底扳倒吴承禄。而且一旦这件事拖延的太久,让吴承禄找到赵方毓的下落,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考虑到这里,陈文年又去了北戴河邮电局,再次向滦州发去了一封电报,要求何其巩以第一混成旅旅部的身份向北京发一封电文,将山海关这边的情况做进一步的上报。上报的内容包括吴承禄贪污赈灾物资,并且害怕调查而趁夜强行绑架赈灾总司令袁肃。 就算中央政府在调查袁肃与洋人的关系,可一方面无凭无据,另外一方面袁肃事先也做了相应的汇报,更何况在没有合法程序的情况下强行逮捕正式官员,被逮捕的官员还是大总统的侄子,无论如何都会值得重视。 只要中央下达命令,哪怕只是一条冠冕堂皇的说辞,吴承禄不可不从。 这件事终归是要经过中央这边,故而索性就利用中央的介入来彻底解决此事。 ------------ 【京奉线,又称京奉铁路(亦名关内外铁路),起自北京正阳门东车站,止于奉天城(沈阳)站,干线长842公里,另建支线数条。1898年10月正式开始建设,1907年8月改称京奉铁路。1912年至奉天(今沈阳)全线通车。 这条铁路的修建,由于英、俄两国激烈争夺修建贷款权,清政府举棋不定。最后英、俄两国直接谈判,以互换照会的方式,订立谋求路权的互不妨碍协议。这样,中英于1898年10月正式签定的关于关内外铁路借款合同才得以实施。英国人金达任总管兼总工程师,这条铁路的实权,也落到了英国人手中。】 第20章,越闹越大 当天中午,罗伯逊带领英商会的几名干事来到镇守使署衙,向吴承禄表示强烈的不满。他不仅指出袁肃是高级长官,同时还是全权负责赈灾事宜的主官,不管发生什么事,吴承禄都必须遵照合法的程序来办理。现在吴承禄突然逮捕了袁肃,不仅是以下犯上,而且还导致赈灾工作出现纰漏,从而加重影响京奉线铁路的恢复,实在是不可容忍。 对洋人指着鼻子吆三喝四,吴承禄只恨的牙痒痒,他最看不顺眼的就是这些耀武扬威的洋人,平日里不去理会反倒纵容了这些金发碧眼人的气焰。他强硬的回复这是中国人的事情,轮不到洋人来插手,顺便还敷衍推搪的表示会继续稳定难民情绪。 面对吴承禄这样的态度,罗伯逊心中本来就憋了很多怨气,顿时一时上火,摆出更为强硬的态度来威吓吴承禄。他强调除非有正当的理据,否则必须释放袁肃,如果没有袁肃来主持赈灾工作,难民的暴x动继续破坏各国商人的利益,自己必然会与其他国家的商人联合起来,采取必要的措施。 “我会将这件事如实的上报到北京,要求总司令联络驻华公使馆,以外交途径举报吴将军你的非法行为。京奉线铁路是我们英国众多商人投资所建,它才刚刚开通不到半年的时间,现在却要停运超过两个月,这其中的损失,你担当的起吗?” “我再说一遍,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事情,我怎么办事你们英国人无权过问。逮捕袁肃是中央政府的命令,我没必要跟你做交代。”吴承禄气呼呼的反驳道。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你反正是拿不出所谓的命令,而我一定会向北京申报此事。”罗伯逊威胁的说完这番话,转身迈步向外走去。 吴承禄虽然无比气愤,但说到底还是有几分心虚,可是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现在的处境,他绝不可能向罗伯逊表示任何妥协和退让,只是在心中求着能尽快调查清楚赵方毓的踪迹。 罗伯逊刚刚走到门槛处,忽然又转过身来,冷冷的补充了一句:“还有,吴将军,您在火车站附近集结的兵力严重影响到附近的秩序,我来之前已经与几位军官讨论过,我奉劝您千万不要让您的手下做出越轨的行为,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他昂首挺胸的扬长而去。 吴承禄怔了怔,他当然明白罗伯逊这句话的意思,双手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他愈发相信袁肃与洋人的关系不简单,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实质的证据。洋人现在步步紧逼,已经挑明了是站在袁肃这边。 一想到袁肃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不仅深得本地老百姓的口碑称赞,更是获得了洋人势力的支持,只怕他这镇守使的位子当真是岌岌可危了。 呆愣了半晌之后,吴承禄低沉的开口唤了一声:“来人!” 一名仆从快步从门外进来,在吴承禄面前躬身问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吴承禄咽了一口口水,很不容易的说道:“发一封电文到北京,给段总长……不,不,还是发到段总长的官邸,给吴夫人。” 他很不愿意惊动段祺瑞,毕竟这件事不光彩,而且段祺瑞又是大总统的心腹亲信,怎么可能轻易的掺和到对付大总统侄子的事情里来?不过事到如今,他也不奢求段祺瑞能站在自己这边对付袁肃,只不过先预留一条后路,倘若事情闹大了,也不至于万劫不复。 他很快交代好电文的内容,然后催促仆从立刻把电文发出去。 北京收到滦州发去的电文是九月二十二日下午,电报经陆军部转发到新华门总统府秘书处,之后这份电文没有立刻交到袁世凯手里。总统府秘书处秘书长张一鏖看过电文后,脸色顿时陷入凝重,他抽了一个空闲带着这份电文去了一趟政务堂,亲自面见了内阁总理赵秉钧。 赵秉钧听完张一鏖简单的描述之后,同样意识到这件事非同小可,当即屏退左右其他人,然后从张一鏖手中接过电文仔细过目了一遍。看完电文之后,他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深沉的叹了一口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唉,岂料这事怎么会闹到如此地步?”过了一会儿,张一鏖先行打破了这份沉默。 “张先生,你应该是知道的,当初可是大总统亲自下令签发特别调查命令的,显然这袁梓镜在山海关一定是做出什么越轨之举,所以才会招致吴镇守的逮捕。按理说,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也是大总统担心所在呀。”赵秉钧忧心忡忡的说道,他说这番话的目的,自然是要理清楚自己的责任。 “赵大人,不管这袁梓镜是否做出越轨之举,吴承禄是十一天前逮捕的此人,可为何这十一天里吴承禄没有向北京做出任何交代,也不见其把人押送到北京来接受审问呢?这难道不是一个疑点?”张一鏖意味深远的说道。尽管他并没有参与到山海关赈灾的工作,但还是听说过袁世凯签发调查密令的消息,所以自己才会第一时间来找赵秉钧商议此事。 “这……唉,我是说不上来。”赵秉钧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道。若是换做其他人,他当然可以随便编一个借口,可能是吴承禄一时疏忽,又或者调查还在进行当中等等。但张一鏖可是精明的人,这些搪塞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再有,电文里还提到赈灾物资遭到贪污和克扣,这事也总得有一个说法吧。我倒是很相信袁梓镜的人品,他从滦州赴任主持赈灾时还带去了十一万赈灾款项,要是说他贪污克扣,显然是没这个必要。至于我们北京派下去的七万赈灾款项,送到临榆县时却只有两千五百石的粮食,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其中必有猫腻。”张一鏖进一步说道。 他同样很清楚这次北京派下去负责调配赈灾物资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赵秉钧的侄子赵方毓。他也完全明白中国官场许许多多不成文的规矩,所谓中央拨款层层克扣,真正落到实处的少之又少,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倘若有人一定要追究此事,那此事也难逃法纪。尤其追究此事的人还是有一定身份背景和势力的人。 第21章,中央命令 “这……咱们也不能妄自猜测,也许是先购买了两千五百石的粮食,剩余的款项则用在他处。其中可能是有误会的。”赵秉钧脸色阴沉,在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要开解之句,毕竟这件事已经直接影响到自己了。 拨款是他签的字,委任特派专员也是他选的人,而这特派专员是什么德行他心里也完全很清楚。公款私用已经是几百年官场的诟病,中央政府还算是好的,若是地方政府来办事,那种贪污克扣可不是一点两点那么细致。 “赵大人,我之所以先来找您谈这件事,就是因为不希望这件事闹大。您应该很清楚,事情闹大这种地步,任何节外生枝的变动都能掀起轩然大波。如今大总统正在为国会选举之事大为烦恼,尽管他对袁梓镜这个侄子颇有介怀,可在国家大事面前这算不上什么事,没必要弄的大刀阔斧。”张一鏖语重心长的说道。 诚实的说,他对袁肃这个人也感到很不耐烦,自从大总统认可了这个侄子之后,对方就没有一天安分守己过,先是在滦州闹,后又在通永镇闹,现在还闹到了山海关。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必然是袁肃做出什么过分之事,所以才使得吴承禄狗急跳墙。 不过,他确实不知道袁肃到底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所谓与洋人勾结的事情,前不久袁肃还专门拟了一封电文来汇报,仅仅是为了兴办洋河水库和南戴河海港两大项目,需要与洋人在各方面合作而已。以他的理解,这两个项目的的确确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与洋人合作显然也是因为国内在技术和资金上的不济事。 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来推测,很有可能是袁肃真要彻查贪污克扣之事,所以才把事情闹大了。贪污克扣纵然是违反乱纪之举,可举国上下有谁人不图这点便宜?为官之道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不透这一点还怎么能出人头地? 退一步说,就算要追究贪污克扣之事,也毋须闹得这么大。只能说这袁肃实在不谙世事。 “张先生所言极是,如今南北格局貌合神离,国会选举才是当务之急重中之重的事情,山海关那边的灾情原本就不是太严重,毋须让此事越闹越大。那么,依张先生的意思,这件事当如何处置?”赵秉钧赞同的说道,不得不说若是能大事化小,那可是正合心意的。 “既然赵大人也希望尽快处理这件事,那索性这样,发一道命令解除袁梓镜赈灾总司令之职,由吴镇守派人将其送回滦州。山海关后续赈灾工作则全权交由吴镇守负责即可。你看,这样如何?”张一鏖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赵秉钧寻思一阵,看得出来张一鏖的办法是两边都不要为难,这的确是一个折衷的好办法。可问题是,他最担心的就是袁肃又或者吴承禄当中有一人对此事死不开窍,硬是要闹出一个所以然的结果来。 “张先生,这办法并非不可以,不过命令上是否有些不够着重呢?” “那,赵大人的意思是?”张一鏖反问道。 “不如,让吴承禄将袁肃送到北京来,不管这袁肃到底有没有什么不轨之举,只要没闹的太大,咱们就索性让它过去得了。他到北京先留上一段时间,然后再让他回滦州去。”赵秉钧提议的说道。他的出发点就是希望在化解这件事的时候,能显出是中央政府的命令,这样就能杜绝有人耿耿于怀。 张一鏖听到这里,脸色立刻变的严肃起来,就算他不清楚赵秉钧的真实意图,但赵秉钧的这个提议显然有偏袒的嫌疑。若是中央政府下令让吴承禄把袁肃押入京城,那已经间接的表示中央政府是认定袁肃有问题。袁肃或许确实有一些过错,但表面上来看却分明是吴承禄贪污克扣在先,并且十之八九连赵方毓也脱不了干系。 一边是没有真凭实据,另外一边是恶迹昭昭,就算中央政府要讲究理据和深入调查,可民间哪里会顾得上那么多。 他原本是希望两边都各退一步,尽快把事情料理过去,反倒是赵秉钧居然还想着给自己和赵方毓找一个更体面的台阶来走下去。 第95节 “赵大人,要是这么来下达命令的话,袁梓镜会甘心吗?你要清楚一点,这封电文可是从滦州发来的,袁梓镜好歹也是东直隶护军使,他兢兢业业主持赈灾,好不容易才稳定了局势,现在出了这档子事,还要把他请来京城来?”张一鏖提高语气,严肃的说道。 “张先生,我就是担心这袁肃会不服气呀,万一他不服气,要继续闹这件事,到时候该如何收场呢?”赵秉钧语重心长的说道。 “若是袁梓镜不服气,你把他请到京城来,他必然还会在京城里大闹一通。那个时候我们就算想压住这件事只怕也压不住了。难道这一点赵大人你还看不出来吗?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把这件事退回发生之前的状态,袁梓镜不必再理会赈灾之事,吴镇守那边也不必再跟谁发生矛盾,一切恢复按部就班。”张一鏖正声的说道。 “唉,唉,那好,那好,就按照张先生你的意思来办就是。这命令谁来签?” “既然不要惊动大总统,那当然还是由内阁这边签发了。” 赵秉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深沉的点了点头。他现在才意识到内阁总理这个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坐的,哪怕是再小的事情,只要经过自己的手,那都有可能成为仕途上的一个隐患。 内阁总理办公室签发的命令,次日傍晚就发到了山海关镇守使署衙,除此之外也发了一封备份到滦州。何其巩接到这份命令之后,即刻转发到了北戴河,让陈文年带着命令赶紧去将袁司令迎出来。 事实上,就算没有这份命令,吴承禄心中的压力已经到了与日俱增的地步。最麻烦的倒不是洋人一直虎视眈眈的从中干扰,而是难民的情况越来越无法收拾。河口镇和水头镇仅仅只是一个开头,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越来越多的难民向临榆县县城方向拥挤而来,山海关城门前也聚集了更多的人群。 眼看就要到秋天了,许多庄稼非但无法开始采收,甚至还遭到难民的践踏和破坏。早在两个月前偏远地区村镇的地主阶级就蒙受了极大的损失,不过毕竟是偏远地区,也都是一些小地主小富户罢了,尚且还有敷衍的余地。 可是这段时间难民愈发逼近县城,导致临近地区许多大地主、大望族频频遭殃,田产的损失还是其次,这些大地主和大户人家多少是有一些存粮可以度日子的。可一些畜牧、养殖的产业所受到的损失,那可要远远比田产更严重。辛辛苦苦蓄养了这么多年,一夜之间全部遭到哄抢,再联想到这原本是可以避免的损失,谁人可以忍下这口气? 也就在这两天时间里,县政府和镇守使署衙门口忽然出现了许多抗议的人群,一开始仅仅是士绅地主怂恿老百姓来发泄不满,到后来士绅地主们甚至亲自上阵摇旗呐喊。 地方势力的反目攻讦无疑是对吴承禄根基最严重的打击,吴承禄做梦都没有想到,难民的问题居然会如同野火烧过的旷野一般,不仅死而复生,甚至还一波更比一波厉害。 吴承禄的部下曾经建议以武力驱散那些聚众闹事者,但是吴承禄心里很清楚,他现在缺乏的就是地方统帅的信誉,从城外难民的暴x动到城中老百姓们的怨声载道,现在又多了许多地主阶级的愤怒,这已经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况。倘若在这个时候还要采取强硬手段来镇压,就算能获得一时的平息,但终归只会在人们心中加深愤怒。 因此,当中央政府的电文发到山海关镇守使署衙时,吴承禄反倒还松了一口气。 他本来就不喜欢权利争斗,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保全个人利益罢了,只要能尽快解决这件事,自己也不在乎如何处理袁肃。有了这份北京发来的命令,对双方彼此来说都有一个台阶可下,他现在只需要开始着手安排送袁肃返回滦州,把这个瘟神打发走即可。 在与袁肃做进一步交涉之前,吴承禄特意派人去了一趟县政府,让县长吴立可将中央政府的命令通知下去,以此来稳定人心。同时还派人前往赈灾总司令行营,转移之前袁肃主持赈灾工作的所有文书档案,做好主持赈灾的交接工作。 为了彰显出对赈灾工作的用心,他还宣布从即日起改善所有粥厂供应粮食的条件,所有前来领取粥食的难民,都会额外获得一斤大米的加补。并且在月底之前将会开始组织第二批难民疏导工作,第二批疏导所分发的钱粮会比第一批更多。 安排好这些之后,吴承禄这才来到偏院与袁肃见了面。 第22章,落井下石 从逮捕至今日,袁肃已经被软禁了十多天,好在每日好酒好菜的招待,也没有任何人前来骚扰,在这里的日子过的还算不错。只是他心中同样有所担心,就怕外面的情况会失控,不仅没办法扳倒吴承禄,反倒还会将自己的产业全部搭进去。正因为如此,他的精神状况多少是有一些影响,整个人显得颇有几分憔悴。 吴承禄进门之后,勉勉强强迎上了一副笑脸,摆出热情的姿态先跟袁肃说了一些好话,又是嘘寒问暖,又是赔礼道歉,又是推说一场误会。当然,他仅仅是当袁肃是护军使和大总统的侄子,所以才没必要计较太多,索性尽快处理清楚眼前这档子事才是。 这十多天里,吴承禄从来没有到这里来过,所以袁肃一见对方笑呵呵的样子,心里便清楚他的计划已经凑效了,自己很快便能重获自由。 “吴大人,你把我关押在这里快半个月的时间,现在却来说是误会。那好,我倒要听一听这究竟是怎么一个误会。”袁肃冷漠着脸孔,语气低沉而冰冷的说道。 “哎呀呀,袁大人,当初上面确实是有命令,希望咱们这些地方官员再跟洋人合作办事时能多几个心思。之前袁大人跟北戴河那边的人来来往往,指不准就产生了一些误会。要说袁大人你被关押的这几天里,我也是到处奔走详细调查查证,总算理清楚了事情缘由,还袁大人您一个清白了。”吴承禄像模像样的说道,他这番话的意思,就彷佛是自己亲力亲为的在帮袁肃推翻罪名似的。 “是吗?上面的命令?上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命令?”袁肃咄咄逼人的质问道。 “这事……我就不清楚了,要问还得问赵特使。说来也真奇怪,赵特使已经大半个月没有消息了,也不知道人现在何处。”吴承禄故意转移话题的说道。 “吴大人,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你我心照不宣。我也不跟你说什么废话,你没有合理的理由强行逮捕一个堂堂护军使,我告诉你,我一定会追究到底。”袁肃发狠的说道。 吴承禄脸色一冷,心中又冒起怒火,不过一想到自己正处于麻烦之中,无论如何还是要忍下这口气。正如他一开始心里所想的那样,袁肃敢如此霸道嚣张,还不是因为对方是大总统的侄子和东直隶护军使,霸道嚣张那可是有资本的。 他暗暗压下了这口气,脸上依然挂着堆笑,只不过语气没有先前那般热情,说道:“都说是误会了,何必冤冤相报呢?呵呵,袁大人,今日来找你不为他事,就是希望能化解在下与袁大人之间的过节。这不,昨天京城已经来了电报,特别交代之前山海关发生的事情告一段落,命我即日安排袁大人卸任赈灾总司令返回滦州的事宜。” 袁肃冷哼一声,说道:“化解你我的过节,又是奉命让我卸任返回滦州,吴大人,你还真是别有用心。” 吴承禄连忙说道:“袁大人这话说的,什么叫别有用心嘛,我也只是按照规矩来办事。如今上面的命令白纸黑字,此间赈灾的工作袁大人就毋须再操心了。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一早便有一趟火车送袁大人与袁大人的麾下返回滦州。”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收到的电文取出来递给袁肃过目。 袁肃快速的阅了一遍,料想这件事不会有假。表面上来看,如果他就这样接受中央的命令返回滦州,那之前付出的那么多努力必然全部浪费了。而且就算自己要走,只怕滦州士绅和北戴河的英商会也不会同意。这其中可是牵扯着庞大的利益链接。 换句话说,他是绝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离开。 但是如果违抗中央政府的命令,势必会造成极其不好的影响,要知道北京那边早先已经派发了特别命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终只会让他在北京方面的印象越来越差。 “吴大人,既然是北京的命令,我自然不能不遵从。明日一早我可以离开临榆县,不过我所带来的一切东西都一并带走。” “那是,那是,袁大人的物资自然是归袁大人所有了。”吴承禄见袁肃这么爽快的答应,一时也没有去多想这番话的意思,满口应诺了下来。 “之前我从滦州筹集的十一万赈灾款项,如今我也会全部带走。这十一万款项当中已经用度出去的,吴大人你也要给我补回来。”袁肃表情严肃,语气一丝不苟的说道。 “什么?这……这,袁大人,你这么做恐怕不合适吧。”吴承禄顿时傻了眼。他昨天刚刚宣布增加粥厂的补给力度,又说会组织第二批难民疏导,这些都是需要大笔物资开销。山海关辖区两县的官库本来就不充裕,否则当初也不会急着邀请袁肃来支援。中央调拨的七万赈灾物资,大部分都让赵方毓给吞了,剩下的两千五百石粮食根本不足济事。 再者,他一开始还曾打算将袁肃带来的这笔款子从中谋私一部分,剩下的再用作赈灾。十一万可不是小数字,而且中央政府必然还会下拨第二批赈灾物资,没必要全部都用在城外那些刁民们身上。 “哼,这些是我筹备用作赈灾的物资,现如今上面的命令再清楚不过,我卸任赈灾总司令之职由吴大人你来接替,那赈灾的责任自然就得由吴大人你全权肩负,何必还要动用我私人募集的资源?”袁肃一点都不客气的说道。 “袁大人,您这话说的实在太见外了,既然袁大人都说这笔款子是赈灾之用,而今灾情未定,民乱又生,正是用钱之际。袁大人若是抽走了这十一万的款子,岂不是叫我手足无措嘛。还望袁大人能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大不了这份人情吴某记下了,他日另寻机会必当报答。”吴承禄连忙说道。 “真是好笑的很,你现在居然还敢与我谈交情?我袁肃做事顶天立地,自我到任以来什么事不是以赈灾为先,你倒是好,单凭片面之词又无任何程序和证据,半夜三更的就把我绑架到此间,一关就是十多天。我凭什么要买你的人情?”袁肃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脸色,十分生气的说道。 “都说这其中有误会嘛,袁大人大人有大量,何必与在下计较?再者,袁大人没必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大家心里都有数。”吴承禄对袁肃从始至终摆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感到很不痛快,他给袁肃脸,袁肃不领情也就罢了,何必还要装清高。正因为这股不痛快,他在后半句话中带了明显的揶揄之意。 “好,吴大人都说了心照不宣,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筹集这十一万赈灾款来赈灾,无非就是图一个政绩,现在这份差事让你捡了去,我凭什么还要用我的钱来帮助你做政绩?总之你毋须多言,剩下的款子我会带走,而已经用出去的款子我会记在你头上。你一天不还,我一天不会罢休。”袁肃冷声冷气的说道。 吴承禄真想立刻就跟袁肃翻脸,对方还真是登鼻子上脸,得了便宜还一点也不客气。不过既然一开始自己已经选择忍气吞声,自然没必要在这个时候闹出不愉快。他暗暗在心里盘算了一通,反正明天是自己安排袁肃一行人的行程,先把袁肃和他的人都送走了,那笔款子倒是可以故意拖延下来。 “看来,袁大人对在下的误会还很深。唉,那索性先不谈这些了。今晚在下于府上设宴,专程向袁大人赔一个不是,同时也算是为袁大人饯行。如此可好?”吴承禄转了个弯说道。 “哼,这顿宴席我当得。若是吴大人没什么事了,我现在是否可以离开此间?”袁肃故意答应吴承禄的宴请,目的只是为了降低对方的戒备之心。 吴承禄沉思了一阵,心想中央都下令要让袁肃返回滦州了,更何况麾下几个营现如今都在城内,而且还是把袁肃的第一团团团包围,就算袁肃有什么歪心思的打算也掀不起风浪来。更何况倘若袁肃真要趁机打击报复,只怕也不好向上面做交代呢! “呵呵,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在下预备好今晚七点钟的宴席,袁大人现在大可返回行营休息准备一番。明日就启程多少有些匆忙,还请袁大人包含包含。”吴承禄笑着说道。 “有劳了。”袁肃不冷不热的丢出一句,随即站起身来就往外面走。 吴承禄也跟着起身陪同在侧,出了偏院,他立刻吩咐下人将之前随同袁肃一起逮捕的警卫员、幕僚一并释放,同时准备好三辆马车,送这些人出了署衙大门。 ---------------- 【求收藏啊,求收藏,各位大大给点收藏吧】 第23章,暗中行动 袁肃乘马返回赈灾总司令行营的途中,正好遇到陈文年、赵山河带了一支百余人的部队赶往镇守使署衙要人,双方遇到一块儿之后,一同返回到行营。看到陈文年、赵山河二人能够自由出入被包围的军营,袁肃心中最后一份担忧也放了下来,现在看来吴承禄当真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份中央的命令上面,对他们已经没有太多的防备。 回到行营,袁肃吩咐警卫员在大院内佯装收拾行李的忙碌之态,他则找来陈文年、赵山河二人在书房里闭门密谈,自己首先了解了一下被关押的这十多天里,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询问了陈文年、赵山河等人前后安排的过程,其中也包括了赵方毓和罗伯逊二人的事。 “赵方毓现在还在北戴河吗?”袁肃听完汇报之后,立刻问道。 “是的,罗伯逊先生把他藏在一家俱乐部的地下室里。不过昨天罗伯逊先生又派人来找过我,说是要尽快想办法把赵方毓弄走,这人苏醒过来后就没消停过,一直在大吵大闹,就怕会迟早会引起麻烦来。”陈文年凝神的说道。 “今晚派人把赵方毓带回来就是。”袁肃果断的交代道。 “大人,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上面的命令是让咱们返回滦州,要是就这么走了,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都变成无用功了。”陈文年语气沉重的说道。 “不得不说,眼下这件事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之前你们发去北京的电文里面已经提到吴承禄贪污克扣赈灾物资一事,但北京方面犹是下令让我们撤回滦州,这就意味着北京方面根本没打算追究吴承禄、赵方毓二人的责任。我们也不能再单纯的拿这件事来做文章。”袁肃微微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说道。 “是啊,我们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真没想到北京方面居然睁着眼说瞎话,咱们都把种种贪污腐败之事例证出来,那些大官们还真是官官相护。”赵山河很生气的说道,说完之后还冗长的叹了一口气。 事实上袁肃从始至终就没有放弃过扳倒吴承禄的打算,虽然之前吴承禄确实耍了一些阴谋手段,但面对面与对方交谈之后,以及现阶段对方的做派,完全可以看出此人根本没有任何深思熟虑的一面。要想对付吴承禄,可以说不是什么难事。 他在返回行营的路上,心中倒是在盘算着另外一个计划,既然北京方面要求吴承禄来接替赈灾总司令的职责,再加上这几天灾民的情绪很不稳定,难民群几乎都拥堵到城郊附近了,那么现在完全可以利用赈灾工作这一节来对付吴承禄。 顿了顿之后,陈文年意味深远的说道:“大人,上面摆明是要大事化小,索性这次还是算了,我们明日返回滦州去,这里的一切就推脱掉得了。” 袁肃表情立刻严肃起来,郑重其事的说道:“这件事必须有一个结果,赵方毓已经被我们绑架了,这个时候如果草草了事,你以为赵方毓会就此罢休吗?之前吴承禄是没有借口,一旦放了赵方毓,他们二人串通一气必然会再次发难。更何况,我与英商会还有本地士绅都已经签署了洋河水库、南戴河海港的项目,这两个项目所包含的利益,我是绝不会放弃。” 陈文年焦急的说道:“可是现在我们还能怎么办?袁大人,你千万不要忘记了,当初我们在滦州起事时已经够惹人注目了,现在再次公然违抗中央的命令,只怕大总统未必还会念及旧情。这里毕竟是近畿重地,第一次是侥幸,第二次可未必有这样的运气。” 听完陈文年的这番话,就连赵山河都感到此次大有不同,倘若是在关外又或者是在南方,那事情倒是还很好办,可是偏偏这里是近畿重地,一旦触恼了中央政府,那处境可就会变得十分危险了。他本来就没什么野心和壮志,只不过服从命令罢了,虽然之前也希望能拿下山海关扩大地盘,但倘若拿不下来也无可奈何。 袁肃冷静的说道:“中央的命令自然不能再违抗,不过如果能让吴承禄咎由自取把事情弄砸了,那可就由不得他人。” 陈文年和赵山河面面相觑一番,继而陈文年认真的问道:“袁大人,你的意思是……” 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我已经卸任赈灾总司令了,接下来就由吴承禄来全权负责赈灾之事。现如今灾民的情况如此暴躁不安,若是吴承禄治理不及,招致难民袭城,局势瞬间恶化,这个罪名可不算小呢。” 陈文年立刻明白了过来,不过他脸色依然凝重,说道:“若真是爆发如此恶劣的情况,吴承禄肯定难逃其咎,这件事中央无论如何都要追究下来。结合之前袁大人治理有方,现如今突然无故撤换袁大人,以至于事情闹至如此地步,足以让吴承禄一跌不起,哪怕中央再想袒护此事,也要顾及难民和百姓的怨言。” 袁肃点了点头,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没错,我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如今大总统在对南方的局势上还要保持理智,国会大选在即,表面工作肯定要做好。而山海关此间的灾情一旦被报道传开,肯定会引起不小的反响。北京政府处理的好,那这里就是一个标榜,假使处理的不好,那就成了南方的口实。” 陈文年又问道:“可是,昨天吴承禄刚刚颁布了新的赈灾供应,说是每人每天多送一斤大米,还说会在月底前组织第二批难民疏导,第二批疏导要比第一批派发的钱粮更多。城外的难民们只怕未必会继续闹下去。而且我们明日就要启程返回滦州,这剩下一天的时间实在太短,也没办法做手脚去煽动难民,如何能够保证难民们会继续闹事?” 袁肃听完陈文年的话,脸上更显出一番自信来,他说道:“你确定这是吴承禄昨天颁布的新办法?” 第24章,无心无意 陈文年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千真万确,告示都张贴出来了,县政府还派人到处去宣传造势。昨天下午时唯独城郊的难民们已经有了退却的势头,城关外的难民也没有像前几天那样闹的厉害了。” 袁肃冷冷的笑了起来,说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这还真是吴承禄搬石头砸自己脚。山海关镇守使署衙根本没有过多的款项,抚宁县和临榆县的官库也都告罄,否则之前断然不会求我们赶赴山海关来协助赈济。目前赈灾款项主要还是我们从滦州带来的十一万元,这笔款项是我私人募集,既然我要走,那自然也要带走。” 陈文年和赵山河眼前一亮,渐渐露出欣喜的表情。他们很清楚中央下拨的七万元赈灾款实际上只有两千五百石的粮食,剩下的钱财早就被赵方毓私吞了,只要自己这边带走十一万赈灾款项,吴承禄根本再也没有资金来维持赈灾工作。 更何况吴承禄昨天又夸下海口,如此一来所剩不多的存粮将会消耗的更快,等到连存粮都用尽之后,难民们肯定会再次失控。 “就该如何,袁大人是为了赈灾才筹募这笔款项,现如今袁大人不负责赈灾了,这笔款项当然不能给别人来用,我们带走那是天经地义。”赵山河大声的说道。 “没错,城内城外之前就已经对吴承禄不满,如今吴承禄又夸下海口不能兑现,必然会落一个欺骗难民百姓的恶名,到时候人们的情绪一定会水涨船高,绝对要比之前更为愤怒。一旦难民失去控制,吴承禄必然要承受各方面压力,北京政府也必然会意识到事态严重。”陈文年紧随其后跟着说道。 “眼下,我们要立刻把十一万剩下的款项都汇回滦州,之前购置的粮食有剩余的也全部转移到第一团驻地。这件事要做就必须做绝,不然吴承禄根本不知道利害所在。”袁肃有条不紊的吩咐道。 “是,我马上就安排人去办。”赵山河应道。 “大人,那么我们真要先返回滦州等待灾情生变吗?”这时陈文年又补充的问道。 “这件事还得再斟酌一番,留下来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会直接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牵扯不清。若是返回滦州的话,咱们就有了不在现场的证明,到时候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袁肃若有所思的说道。 “不过,若就这么走了的话,一则害怕事情闹大的过大,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那时我们反而没办法控制局势的发展,终归会酿成大祸;二则如果没有咱们从中推波助澜,万一让吴承禄摆平了,那又会前功尽弃。”陈文年深沉的说道。 “对啊,对啊,陈大人说的对。更何况袁大人这一早,咱们也没办法向洋人和那些本地士绅们交代,他们会误以为袁大人你会放弃已经决定好的两个项目的。”赵山河补充的说道。 第96节 袁肃沉吟了片刻,在这个时候他确实不能轻易离开,也不可能提前与那些士绅和洋人们打招呼。不过即便要留下,他同样需要做一些形式上的安排,以免引起中央政府的怀疑。 “这样吧,让一团分两批次返回滦州,明天一早二营和团部先走,留下一营和三营。今晚我会跟吴承禄说一说这件事,就利用十一万款项和官仓存粮为理由,与他多套一套,如此便可以多留几日。”袁肃说道。 “也只能先这样了。” 随后,袁肃又向陈文年、赵山河详细讨论了策动难民的细节工作。事实上策动的计划并不是太困难,无非是一个时间问题。只要袁肃坚持不肯将十一万赈灾款留下来,不出半个月难民必然会再度陷入失控的状态。 不过,他可等不了半个月的时间,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加大催化的力度,刺激难民尽快发起暴x动。预计可以从两个方面着手,其一还是最老套的煽动、制造谣言等手段,同时还能花钱收买一批亡命之徒带头造势,其二是要让吴承禄昨天宣布的新赈灾办法尽快失效。 前者交给孙德盛来做就可以,之前孙德盛在这一方面做的便很有效率。至于后者则有一些麻烦,毕竟官仓里是还有一部分存粮的,哪怕不足以维持十天半个月,但三五天还是足矣。若是让吴承禄成功稳住了目前难民躁动不安的势头,那要想再煽动这些人起来闹事,就只能按部就班的熬时间了。 经过一番讨论,陈文年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核心思路,那就是要让吴承禄尽快意识到存粮不够用,不能立刻执行之前颁布的新赈灾办法。有了这个思路,袁肃立刻想到可以收买或者蛊惑吴承禄身边的幕僚,让这些幕僚站出来为吴承禄指出问题所在。 商议一定,众人分头开始行动。 午后刚过,于继芳乘着轿子匆匆忙忙赶到镇守使署衙,一番通报之后再西院小厢房里与吴承禄见了面。此时吴承禄正躺在软塌上,美美吸着福寿膏,神情有几分迷糊,见到于继芳时也仅仅是随意的打了一声招呼。 于继芳见到吴承禄这样一副散漫的样子,万分急切的上前问道:“吴大人,听说您已经把袁肃那厮给放走了,可有此事?” 吴承禄缓缓的吐了一口烟雾,懒洋洋的说道:“哦,于先生,我正要派人去通知你呢。这不,前天刚刚接到北京来的电文,上面已经勒令袁肃这小子卸任,让我将其遣送回滦州。这件事总算到头了,我也能安心下来了。” 于继芳一脸苦闷,振振有词的说道:“我的吴大人呀,什么叫这件事到头来了,什么叫能安下心来了。你放走了袁肃那可就等同于放虎归山呀!这小子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打道回府,他在山海关盘踞了两个多月,与本地士绅打成一片,又与北戴河洋人交往密切,区区一张命令怎能打消他的野心。” 吴承禄无动于衷,讪笑着说道:“他还能怎地,这可是中央的命令,难不成还敢造反不成?哼哼,退一步说,就算这厮胆敢造反,你以为我会怕他不成?论兵力他没我多,对他来说这里又是人生地不熟,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第25章,后来居上 于继芳连忙说道:“吴大人啊吴大人,你可知道当初通永镇镇守使王大人也是抱着您现在这样的想法。袁肃仗着自己是大总统侄子,向来不把中央的命令当一回事。他能以区区四百人的兵力赶走麾下近四千人的王大人,同样也能故技重施来对付你吴大人呀。” 吴承禄冷笑了一阵,不慌不忙的吸了一口烟,随后才漫不经心的说道:“于先生,只能说你是多虑了。哪怕袁肃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在这个时候还敢打什么歪主意,你当真以为北京不敢治他的罪吗?我把话说明了,这件事我已经通知了段总长,你应该清楚我与段总长的关系,到时候袁肃这小子必然会是咎由自取。” 于继芳听到这里,渐渐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法子。不过他打心底里还是觉得不应该小看袁肃,这黄毛小子心计颇深,又兼有莫大的野心,对其的提防一刻都不能松懈。不过他还打算多去劝说几句时,吴承禄双眼已经眯了起来,背过身子只顾着吞云吐雾。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早先就知道吴承禄这个人成器,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剩下就看造化。 整个白天,赈灾总司令行营与第一团驻地都是一副忙碌的样子,杂役来来往往收拾东西,士兵们整理行军帐篷,该打包的打包好,该归置的归置妥善,俨然已经是准备启程上路的景象。赵山河在中午的时候就已经派人把十一万赈灾款项剩余的款项全部点汇回滦州,同时还专程派人去县府官仓取回了之前剩下的粮食。 县府的官员虽然大感诧异,可是任谁也不敢横加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大头兵一车一车拖走粮草。这件事在几个钟头后立刻就汇报到了镇守使署衙,不过汇报到的时候正值吴承禄抽完大烟午睡,署衙的官吏们也不敢轻易去吵醒吴承禄,就这样搁置了下来。 孙德盛在得到袁肃的指派之后,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带着几名得力的手下悄悄绕出城去,一边安排人手去散播消息,一边从牙人那里与一些难民党徒取得联系。这件事办的并不困难,之前他便在难民群中结识了许多联络人,通过这些联络人来办事非常方便。 在散播消息的方面,自然是将袁肃卸任之事做为主题,强调袁肃是被迫卸任,同时又通过所谓的内部消息,告知现今城内所剩的赈灾物资已经不多,原本十八万款项大部分被赵方毓和吴承禄等官员私吞。目前赵方毓下落不明,极有可能是畏罪潜逃,而吴承禄则是买通了中央官员,不仅保住个人官位,同时还排挤走了袁肃。 为了让所谓的内部消息显得真实,孙德盛还特意点出了目前官仓里所剩物资的总数,全部粮食加起来只剩下一千石不到。别说月底之前可以组织第二批难民疏导,即便每天给难民们加餐都十分困难。 除此之外,散播的谣言当中还包括吴承禄在接任赈灾总司令之后的真实意图,说是在袁司令离任之后,吴承禄会以武力强行驱散难民。 这些谣言的分量已经足以震撼人心,只要散播出去之后,必然能造成极大的恐慌。 毕竟难民们在愚钝也知道吴承禄根本不是主持赈灾的料,如果山海关本地官员可以缓解灾情的话,早先就不会邀请滦州的袁司令前来协助。更何况吴承禄与袁肃二人的口碑是鲜明的对比,袁肃在任的两个月一切都有条不紊,而现在袁肃遭到排挤调任,后果可想而知。 恐慌只是前奏,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利用难民的恐慌从而转化成愤怒,而这就需要难民当中的党徒来推波助澜。孙德盛给几个党徒首领每人五百块钱,要求这些人不仅参与散播谣言,还要鼓动难民的情绪,约定四天之内一定要闹起事来。 除此之外,孙德盛还通过中间人请动了山海关附近的三支马贼队伍,收买这些人到时候响应难民的暴x动,把整个事情闹的更大一些。反正对于马贼们来说,他们哄抢一阵便趁乱而退,官府即便调查起来也只会认为是难民所为。 当天晚上,陈文年这边遵照袁肃的吩咐,将赵方毓秘密的押进城内。不过在来到北戴河时,英商会理事长罗伯逊专门迎过拉谈了一会儿话。罗伯逊早就听说了北京命令袁肃返回滦州,若是远走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之前所谈的合作岂不成了泡影,自己不仅没办法对商会交代,更没办法对济南领事馆交代。 在陈文年动身之前,袁肃已经对其交代了一些说辞,既不能把他们的计划透露出来,也不能让罗伯逊失去希望。因而,陈文年在跟罗伯逊谈话时,再三强调袁肃正在与吴承禄进行磋商,并且做出保证就算袁肃离开山海关,也会另外派人来专门处理项目合作事宜。无非是时间迟与早的问题。 罗伯逊除了摆出一副郁闷的样子,也不能拿陈文年和袁肃怎么办,只是在心里十分怨恨。好歹他前前后后为袁肃帮了这么多忙,所求的无非就是谈成这笔生意。他不由自主的下定狠心,倘若袁肃真要毁约,自己一定不会让其好看。 九月二十七日,北京新华门总统府。 连日来袁世凯一直在为巩固北方统治而忙碌着,前不久刚刚委任孙中山出任全国铁路总工程师,又暗中紧锣密鼓的与五国银行团协商清政府时期的贷款问题。在他看来,中华民国距离完全统一还为时尚早,各省各地波云诡谲,南北双方形同水火,自己这个临时大总统的位子可不是那么好坐。 最让他头疼的还是国会选举,上个月中旬的时候,以孙中山为首的同盟会与西南实权政党统一共和党宣布合并,正式成立为国民党。而孙中山也不负众望的成为了国民党理事长。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新生国民党不仅拥有同盟会庞大的人脉和名望,更兼有西南实权军阀的台前幕后支持。 总统府许多幕僚经过暗中的调查和明里的走访,已经统计出国民党在各省谘议局或议会所占据的席位,这些人几乎已经成为地方民意机关的实际领导者。根据结合各方面数据的推举,明年国会选举国民党十之八九将成为占据大部分席位的政党。 而事实上,袁世凯也曾考虑过通过政治手段来化解南北之间的矛盾,什么国会、什么参议院、什么政党,这些新鲜的玩意都不算什么,政客们既然喜欢折腾这些名堂那就由着他们去。唯一的一点就是,大总统或者说实际权力必须在他手里牢牢的掌握着。 不过他同样已经预见到,那些自诩为革命志士、民主卫道士的南方政客们,对国家权力是绝不会轻易罢休,这从《临时约法》上面就能看出,也能从最近半年这些南方政客们奔走演讲的内容中看出。 正因为如此,他心中一直在酝酿着另外一个计划,自己是武夫出身,骨子里就推崇着武夫的手段来解决国内矛盾。只不过这一切还需要时间来准备,因此当务之急还得仔细布置。 书房中央的时钟刚刚过十点钟,门外忽然传来侍从官的声音,未及房门被打开,张一鏖迈着迅速的步子走进了房间。袁世凯抬头看了一眼,立刻察觉到张一鏖今日的神色与往日大有不同,不仅走路显出几分焦急,凝重的脸色更有一种焦虑。 “大总统,山海关那边出事了。”不等袁世凯开口发问,张一鏖已经抢先开口说道。 袁世凯微微皱起了眉头,关于山海关的事情他还是在一个半月前才有所听说,除了关于山海关镇守使举报东直隶护军使袁肃与北戴河洋人勾结之外,接下来一个月半月里的进展自己并没有太过关注。眼下张一鏖进门头一件提及“山海关出事”,自然而然联想到与之前东直隶护军使袁肃有关。 “怎么,那混小子又闹出什么事了吗?”袁世凯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语气冰冷的说道。 “倒不是袁梓镜,前天的时候袁梓镜已经率领他的麾下从山海关返回滦州去了。”张一鏖连忙先解释了一下。 “是吗?到底是怎么回事。”袁世凯稍微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这段时间没有理会山海关的情况,可一旦再提起这件事,自己心中最大的担心莫过于袁肃这个侄子会越来越放肆。既然袁肃已经安安分分返回滦州了,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交由地方政府来负责。 “山海关外的难民已经彻底失控,从二十四日开始,不断有难民向关口、城镇发起暴x动,直至今日近十万难民全部拥堵在城墙下面,甚至还凿毁了好几段铁路。”张一鏖简洁的汇报说道,他严肃的表情已经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 【统一共和党,民国初年的政党。1912年4月11日成立于南京。系由共和统一会、国民共进会、政治谈话会等联合而成。推举蔡锷、张凤翙、王芝祥、孙毓筠、沈秉堃任总干事,以殷汝骊、彭允彝、袁家普等为常务干事,以景耀月、吴景濂、周钰、肖堃、沈钧儒、刘彦、欧阳振声等20人为参议,以褚辅成、仇预等25人为特派交际员。其宗旨为“巩固全国统一,建设完美共和政治,循世界之趋势,发展国力,力图进步”。本部初设南京,后迁至北京,在一些省份设有支部。同年8月,与中国同盟会等合并组成国民党。 1912年2月29日,共和统一会、中华民国国民共进会和政治谈话会在上海联合组成统一共和党。宣称以设一共和政治进行时代有之枢机,而期一巩固健全之大共和国家为宗旨。并在南京创办《大中华报》为言论机关。在合并中,同盟会员景耀月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他因竭力主张同盟会易名改组遭到反对,遂鼓动这三个政团合组新党。云南都督蔡锷对酝酿成立统一共和党在南京召开正式成立大会。统一共和党在改选后的北京参议院中,占有10多个席位,仅次于同第三位。】 第26章,惊动中央 “失控?才区区十万人受灾,前后已经过去快三个月的时间,赈济工作非但没能安抚难民,竟然又闹出了失控,这算是什么道理!”袁世凯板起脸色,声色俱厉的说道。 “凌晨收到的电文上说,临榆县官库告罄,赈灾款几将用尽,因此各地赈济所缩减了赈灾开支,从而引起难民怨声四起。”张一鏖说道。 “这些难民还真是养出刁性了,白吃白喝的养着,居然还嫌这嫌那,岂有此理。”袁世凯愤怒不减的说道。 “此事另有隐情,还得追究到前阵子,因为山海关镇守使吴承禄为了遵循总统特令,而擅自拘禁赈灾总司令袁肃进行调查,不料此举导致山海关地区的老百姓与难民们对官府大失所望。后来吴承禄为稳定民心,故而宣布加大赈济力度。哪里知道官库储备原本不多,根本无力加大赈济力度,最终不仅没有兑现承诺,反而还削减赈济开支,故而引起难民的不满。”张一鏖语气沉重的说道。 当然,在这番话当中他故意避开了一些敏感的地方,比如吴承禄逮捕袁肃这一节,毕竟之前这件事没有专门上报到袁世凯这里,所以没必要说的太仔细。 “之前不是说情况已经得到控制了吗?”袁世凯愠怒的说道。 “这……实不相瞒,之前袁梓镜主持赈灾,情况确实大有好转。而且据袁梓镜呈报上来的赈灾计划来看,他是打算采取实业赈灾的办法,一旦落实下来,不仅可以很快解决灾情,同是更能带来长治久安。”张一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对于他来说,但凡提及袁肃那解释起来就会很麻烦,可不管怎么说,袁肃主持赈灾工作确实很有成效,自己还没有泯灭良心到只考虑为那些贪赃枉法之徒辩解的地步。比起掩饰贪赃枉法的过错,他更愿意彰显一些好的一面。 “既如此,为何又突然更换赈灾主事官?”袁世凯气恼的问道。 “大总统,之前是您下令要调查袁梓镜,虽然调查的过程不详不尽,但为了避嫌所以还是让袁梓镜卸任返回滦州去了。”张一鏖连忙提示的说道。 “你们到底有没有耳朵?啊?就算没耳朵,那也应该有点脑子!我当初是怎么说的,若调查切实则依法惩处,若调查不实则不予追究。我且问你,派去的人可曾调查出一个结果吗?袁梓镜私底下与洋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袁世凯声色俱厉的说道,因为情绪激动在说话时甚至还做出许多情绪化的肢体动作。 张一鏖顿时哑口无言,他知道如果继续再解释下去,最终只会让事情变的更加复杂。更何况他也很清楚袁世凯的性格,正所谓事前是一个面,事后又是另外一个面。不难想象,假如调查证实了袁肃确实与洋人暗中互通,那此时此刻必然会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袁世凯来回踱了一圈步,渐渐缓和了个人的情绪,最后他站定脚步又说道:“这样一件小事,前前后后拖延了三个月,事到如今不仅没能彻底解决问题,反而还越闹越离谱。你们一个个究竟是怎么办事的!” 张一鏖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大总统,天灾人祸实在不能一言定论。” 袁世凯现在也没心思发脾气教训,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用一种严肃的口吻闻到:“山海关那边现在到底闹成什么样子?” 张一鏖只好说道:“难民围城,吴承禄下令开枪镇压,据说在一天之内已经枪杀了大约三百人。然而开枪镇压非但没有起到威吓作用,反而更加极其了难民和老百姓们的不满,甚至还有洋人在报纸上揭露这是一次残酷的屠杀……” 袁世凯额头青筋凸起,双手紧紧捏成拳头,近乎咬牙切齿一般的说道:“谁让他下令开枪的,他脑袋让驴给踢了吗?在山海关向难民开枪,他不知道山海关是什么地方吗?派过去的赈灾会办人呢,让他去会办,他办的什么事。” 中华民国刚刚成立不久,国内局势纵然不明朗,但表面上依然是和平时期,在这个时候发生这样的流血事件,实在是有极其严重的影响。这一点袁世凯心里很清楚,张一鏖心中突然很清楚。吴承禄悍然下令开枪,而且还是近畿重地,就算南方不抓住这件事发动舆论抨击,其他各方各派的势力肯定也会纠缠不止。 更何况,根据汇报是打死了三百人,可是谁有能保证这个数字当中没有水分?将近十万的难民围攻县城,吴承禄必然是在慌乱中才下令开枪,慌乱中怎么可能才打死三百人? 至于北京派过去负责赈灾会办的赵方毓,之前在京城筹备赈灾粮食时,很多人都知道此人底子不干净。此次难民局势失控,直接原因就是赈灾物资匮乏,而之所以匮乏正是因为有人从中贪污。赵方毓负责押送中央下拨的赈灾物资,他从中毛手毛脚自然是脱不了嫌疑。 “目前……中央派去的特派员还未有任何汇报……” “别以为我不知道,赵秉钧派他的一个什么侄子去负责押送赈灾物资,其心可诛!闹到家门口的事情你们一个个还不尽心尽力,当真是以为自己位高权重可以目无法纪了吗?”袁世凯冷森森的呵斥道。 张一鏖一脸郁闷,这件事与他无关,现在反倒要成为大总统发脾气的对象。不得不说,他在心里也十分埋怨赵秉钧,办起事来破绽百出,总是要人操心不已。 “你说,现在还能怎么办?”袁世凯厉声问道,即便是在发脾气时,他依然保持着理性。当务之急最重要的是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最怕的莫过于南方会有借题发挥的余地。 “为今之计,不如复请袁梓镜主持赈灾。”张一鏖试探的说道。 “既然这小子办事有模有样,当初就不应该撤换。”袁世凯语气果决的说道。早先他听说袁肃以私人名义从滦州募集了十一万赈灾款时,就知道这小子确实是干实事的人,而且为人处事的做派与那些旧官僚截然不同。 只不过他心里有数,虽然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族侄,但单从其这一年来的作为就能看出,此子是一个权欲心极重的人。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如果冲劲过头成了一种肆无忌惮的野心,那就不得不加以提防。 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身为中华民国至高无上的人物,面对一个才初出茅庐的后生小辈,也毋须有那么多的担忧。他能让袁肃成为堂堂镇守一方的护军使,也能让其一文不名。 “若是这样,那么我即刻去拟这道命令下去?”张一鏖确认的问道。 “不止如此,山海关那边事情已经闹将出去,好事者必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必须有一个交代,吴承禄、赵方毓二人立刻革职查办,从严论处,以儆效尤。”袁世凯声音充满威严的说道。他终归并不清楚山海关整件事的内幕,但不管内幕是什么,在自家门口出了这么大的状况,不拿几个酋首来以正视听,今后近畿重地更不会得以安宁。 “那,再派人去彻查此二人吗?”通常的时候,这样的小问题张一鏖是不会多问,一切按照程序来办就是,不过因为之前有了先例,自己不得不多小心一些。 “一律交由东直隶护军使代办,一应查办必须如实上报国府,关于二人罪处之事也需由国府核实之后再赴执行。”袁世凯郑重其事的说道。他心里倒是很想弄清楚袁肃会怎么处理此次事件,要知道赵方毓和吴承禄都不是普通人,即便犯下弥天大罪也需慎重小心的处置,一着不慎只怕就会种下祸根。 这样棘手的事,正好可以考验一番为人处事的细节事项。 “明白了。”张一鏖点了点头,随即告退离去。 第27章,逐步展开 中央政府新的命令在当天下午就发到了滦州。袁肃确实是在三天前便打道返回,之前所带去的士兵一个不留全部撤回,所有赈灾款和剩余的粮食也都一点不客气的拖回。当然,这并不是他的计划,自己起初还打算一直拖延到山海关情况失控,然后再趁乱重掌大权。 只是一方面在煽动难民的进程上出了一些问题,另外一方面吴承禄的态度也十分坚决,最终不得已才先一步离开临榆县。临走那天情况还比较麻烦,本地的士绅和英商会罗伯逊等人情绪很不好,尤其是罗伯逊,在火车站追着火车到月台尽头,最后还有失身份冲着车窗破口大骂了一句。 在等带山海关情况变化的这三天时间里,袁肃确实有几分担忧和内疚,不仅仅是对山海关这块地盘的觊觎,同时也是对洋河水库和南戴河海港两大项目的惋惜。这两大项目一旦办成,必然能够极大提高本地经济的发展,从而带来极其庞大的利益。往长远方面来说,还是利国利民的丰功伟绩。 不过随着山海关方面不断传来难民恶化的消息,他心中的担忧和内疚渐渐消弱,很显然用不了多久自己便能重新回到山海关。也因此,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他倒是顺便处理了一下硫磺加工厂以及全军整训的事务。 两个月前从山海关招募了三百名工人和五百名杂役,这段时间并没有闲着。杂役分配到各营去接受培训,并且在旅部的调动之下参与许多劳动,比如翻修滦州南城郊,又比如义务帮助农民秋收庄稼等等。至于工人也都在王磷同招募的老师傅带领下,学习一些硫磺加工的技术。总而言之,在过去的两个月时间里,这些难民早已脱胎换骨。 关于硫磺加工厂的事情,袁肃专门与王磷同以及另外几名合作人商议了一天,当天晚上便拍案决定下来。他从之前剩余的赈灾款里取了一万元做为自己的股份,王磷同原本的两万元已经捐到赈灾款里去了,因此并没有再让其出许多钱,只是象征性的又出了两千元。 第97节 资金到位,第二天便正式开始筹备工作,又是选定厂址,又是联络原材料供应商和销售商,又是签署铁路交通运输的协议,又是办理合法的文件。当然,这些闲杂的工作全部都由王磷同和其他几位股东来处理,袁肃一概不去理会。 在加工厂的名号上面,袁肃亲自拟定为“肃业硫磺厂”,他的想法是将来集中麾下所有产业,进而以公司或集团化来管理运营,甚至条件允许的话,会将“肃业”的招牌长久的维持下去,成为中国首屈一指的大公司。 当然,这些暂时只是设想而已,至于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还得看今后的发展情况。 按照王磷同等人的估算,硫磺加工厂的筹备期最快要一个月,工厂和设备的落实则可能还需要一个月,也因此正式投入生产会在今年十二月份。对于袁肃没有太多的要求,只是希望能越快越好,因为他的目的可不是单纯加工硫磺,随后还将会开始一些军工业的项目。 忙碌了两天之后,正好便接到了中央政府新派下来的命令,总算等候的几天没有白费。 袁肃立刻召开旅部会议,决定二十九日这天再次出发前往山海关。考虑到山海关那边的情况已经十分恶劣,再加上还要对吴承禄、赵方毓的惩处,所以还是有必要多做几手准备。 为了确保到达山海关之后能尽快稳定灾民情绪,他命令孙德盛今晚骑马前往临榆县,一方面是提前给临榆县打好招呼,通知中央新下达的命令,以及给之前那些谈合作的士绅、洋人们吃一颗定心丸;另外一方面自然是为了联络难民群体和那些马贼,跟这些带头的人打好招呼,让他们从中协助恢复秩序。 由内而外的来治理灾情,才能既有效率又能解决根本问题。 除此之外,这次他决定调动滦州第一团和昌黎第三团一同前往山海关,虽然总兵力依然不如吴承禄多,而且有中央政府的命令在这里完全不必如此劳师动众,但自己最主要的目的不是在震慑吴承禄,仅仅是表现出对失控局势的重视罢了。 至于处置吴承禄和赵方毓的事也需要尽早讨论说定,事实上摆在众人眼前的情况很清楚,要处理吴承禄肯定不容易,对方不仅在中央有人,而且手握兵权。相反,赵方毓纵然是赵秉钧的侄子,但此人贪污克扣赈灾款是不可辨认的实事,再者现如今人就在滦州被扣押着,要开刀随时都能动手。 袁肃本人也没有打算置吴承禄于死地,所有人都知道吴承禄没有野心,成天碌碌无为,如今又是中央下令查办此人贪污失职等罪,想必根本没有发脾气的可能。更何况他当初被吴承禄扣押时,对方也没有把自己怎么样,反而好酒好肉的招待。 然则山海关的情况现如今闹得这么大,总得有人来背负这责任才是。思来想去,也只能是柿子捡软的来捏,索性就一股脑头推到赵方毓身上。只要把赵方毓正x法了,还能掩盖这段时间绑架殴打的事实,正好一举两得。 二十九日清晨,袁肃带领第一团再次乘上前往山海关的火车,只不过这次的情况显然要比第一次更有吹风得意的味道。 李劲夫的第三团在二十八这天便启程前往山海关,第三团是徒步行进,队伍到达临榆县时已经是半夜时分。孙德盛早已把北京的消息传达了下去,不论是县政府还是镇守使署衙,面对眼前的困境巴不得滦州的人马能快一些到,于是殷殷勤勤的迎接了李劲夫的第三团。 而到了今天,县政府和镇守使署衙陪同李劲夫第三团团部众人,又匆匆忙忙来到火车站迎接袁肃一行人。吴承禄自然没好意思亲自出面,不过为表郑重他将镇守使署所有重要官员都调来迎接,也算是给足了袁肃面子。 袁肃下榻的地方还是之前的赈灾总司令行营,行营大院里的陈设几乎没有变化,一切彷佛照旧一般。来到行营稍适准备了一番,他随即召集县政府和镇守使署衙所有主事官员,十分郑重的开了一次会议。 在会议上他强调了两点内容,其一是此次奉命继续主持赈灾,其二是针对山海关镇守使吴承禄和前赈灾会办赵方毓革职查办。不过为了保持正面形象,他没有立刻展开针对吴承禄、赵方毓的查办行动,而是认真的听取了官员汇报目前难民的情况,摆出一副以赈灾为先的姿态,仅仅是派人前去通知了吴承禄以及佯装通知了赵方毓。 ----------------- 【啰嗦一直是我的坏习惯,总希望能把所有事情都交代详细,没想到适得其反。读者提出的意见很有道理,最近我已经开始加快进程了,不该交代的一律都跳过去。只希望各位读者大大能继续支持一下,哪怕每天点一下也好。这次失败的经验我会吸取,好好反省和检讨。】 第28章,继任赈灾 “城外所有赈济所、粥厂全部被难民袭毁,周围县镇亦被难民强占,哄抢、偷窃、奸x淫、杀人、破坏的情况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被难民所霸占村镇的百姓们,要么逃散,要么也跟着难民同流合污,只有少部分人逃进城内。如今这些老百姓们失去家园和财产,几乎也变成难民一样了。” “目前难民汇流成三股大势力,一股在山海关关口前,一股在临榆县城北,一股在城东。” “官仓的粮食合计只剩下五百石不到,有的之前派发下去了,有的是粥厂、赈济所被抢光了。别说现在没有粮食可以赈济,就算还有粮食和款项,咱们官府现在连命令都发不出去,难民们根本不会听我们的话老老实实等候救济。” 各部官员表情凝重的汇报,事实上袁肃都没有太仔细的去听,仅仅是在表面上装作一副认真、严肃的面孔。等到各部官员汇报的差不多了,他这才十分严厉的问道:“听闻之前巡防营向难民开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会议现场的气氛顿时冰冷起来,所有人的脸色都变的十分难看,一时间鸦雀无声。 袁肃故意等了一会儿,随后更为严厉的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吴县长,你来说。” 吴立可一脸无奈,心中叫苦不迭: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算要提也别找我呀!他长叹了一口气,只好说道:“几天前山海关关口汇集了越来越多的难民,也不知怎么的,这些难民在夜里突然闹腾起来,最后甚至要攀爬城墙强行入关。因为情况很危急,经过通报之后,驻守关口的巡防营士兵不得已才开枪遏制。结果因为难民人数众多,场面又十分混乱,前面被枪声吓退的人被后面的人阻挡,故而才造成数百人伤亡,当然,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死于相互践踏……” 袁肃冷冷的哼了一声,呵斥的说道:“山海关城墙高达三丈有余,赤手空拳的难民如何能攀爬城墙。我告诉你们,其他事都好说,如今是军队向手无寸铁的难民开枪,导致数百人死亡。这是多么骇人听闻的惨事,大总统为此雷霆震怒,一旦事情传开举国上下都会为之声讨,此事无论如何都要给出一个交代!” 众人不敢再吭声,事实上坐在这里的官员们大多也不清楚当时现场的情况,但官军开枪打死了数百人倒是有证有据。他们都很清楚闹出人命的后果是什么,若是没有被揭露,或许可以想办法去掩盖,可如今上面知道了、洋人的报纸也报道了,后果只能自负。 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袁肃又说道:“如今情况危急,我也懒得再教训你们。当务之急,县政府要立刻把我返回山海关主持赈灾的消息传达下去,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哪怕站在城墙头上呐喊也要给我办下去。” 几名官员连忙点头应诺,期间还忍不住掏出手帕抹着额头的汗渍。 袁肃看了一眼一旁的陈文年,陈文年会意,他接过话来说道:“此次我们滦州又筹集了五千石的赈济粮,外加三万元的赈灾款。这笔赈灾物资实在有限,不过用来救急还是可以的。我们在出发之前已经将此事电告北京,北京方面业已回复会尽快筹备第二批拨款。” 在场的不少官员是知道先前袁肃撤离时,强行带走了十一万赈灾物资,也正因为如此才造成了现如今失控的局面。不过任谁也不敢在心里犯嘀咕,毕竟吴承禄绑架过袁肃,又把袁肃赶走了,袁肃要带走这十一万理所当然。 更何况,这十一万原本就是袁肃私人名义的赈灾款项,对方能募集到这大一笔款项,已经是十足的难能可贵。 抛开这些不算,只要还有赈灾物资继续派发下去,那就是可喜可贺的大好事了。 为了尽快稳定难民们的情绪,袁肃这几天四处奔走,亲自登上北部、东部以及山海关关口的城墙,面向拥堵在城墙之下的难民们呐喊高呼,呼吁难民们冷静下来。难民们对于袁肃的口碑还是很抱希望,再加上提前在难民内部做工作,很快便稳住了混乱的局势。 对于难民而言,袁肃的出现自然意味着重获希望。只是平头百姓骨子里对官府的不信任犹在,因此即便袁肃四处奔走的呼吁,除了稳定难民们的情绪之外,并没有让这些难民退回之前聚居的地方。人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围堵在城下,不过好在比之前要稳定,没有再继续闹腾或者试图进入县城之内。 难民们不肯退让,这事实上依然是一个严重的问题,数万人拥堵在城墙之下,人群队伍都延绵到十多里开外。以这样乱作一团的情况,很难重新组织赈济所和开办粥厂。就怕城门刚一打开,难民们就会不由分说的往城内拥挤。 袁肃犹豫再三之后,最终只能选择派人从西城门绕出去,迂回三十里的路途来到难民后方,然后再在后方陆续开设粥厂,恢复供应干粮。当然,这些在后方开设的赈济所、粥厂,都是由军队驻扎护卫。 等围堵城墙下面的难民们听说了后方粥厂的消息后,自然而然便渐渐开始散开。再加上被袁肃派人收买的那些党首、马贼们起带头作用,前前后后只三、四天的时间,难民围城的局势就如同雨过天晴一般豁然开朗起来。 临榆县和北京方面当然不知道其中的内幕,在他们看来唯一的解释就是老百姓心中认可袁肃,同时也证明袁肃之前以及现在的赈济工作做的十分到位。 然而难民的问题虽然逐步缓解,可前阵子在暴x动当中受损的本地老百姓们,如今要么流窜在外,要么在县城里无家可归。这其中还包括一些原本富有的大地主、富农们,城外村镇大部分田产和畜牧全部被毁,直接破产者多不胜数。 从实际上来说,这种天灾人祸怨不得别人,就算要怨断然也不会怨到袁肃头上。 不过既然要拿下山海关的地头,那就必须做出一些表率作用,从本地老百姓们身上着手,解决他们切实迫急的难题。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无疑可以起到雪中送炭的绝佳效果。为今后奠定对山海关的统治做足铺垫,也能博得更好的政治名声,更能赢得流芳百世的口碑。 第29章,洋河水库 因此,袁肃在难民情况得到稳定之后,紧接着又颁布了一套新的救助方案。在方案发布出去的布告当中,他故意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一方面是对受难百姓的同情,另外一方面是对官府赈灾不利的赔礼道歉,俨然摆出了一副皇帝下达“罪己诏”的姿态。 关于救助方案的细节,袁肃以东直隶护军使的身份颁布了两项救助政策,第一项政策是所有在难民暴x乱中受害的本地农户,将免除未来两年的农业税和其他农业方面的苛捐; 第二项政策则被称为“紧急救济政策”,也就是所有受害人家可以向县政府申报,领取一笔定额的救济借贷,这笔借贷不设利息,以申请人的户籍和田产做抵押,限期五年之内还清。当然,倘若预期不还也不会立刻没收抵押的物资,而是从第六年开始收取百分之五的年利息,一旦利息拖欠超过借贷款一半时,政府才会清算借贷人的资产。 布告一经张贴,很快便不胫而走,先是所有游荡在城内的无家可归者听说了消息,随后几天又席卷般的传递到城外难民人群当中。那些在难民暴x动受害的老百姓们无一不大感欣慰,嘴里只念叨着这位袁司令果然非同凡响,比起什么吴镇守使简直好上一万倍。 农业税是压迫农民阶级几千万的重担,不管是抽十分之一还是二十分之一,都是在广大劳动者身上割肉抽血。如今经过这次劫难,许多老百姓颗粒无收,甚至还倒欠许多地主、富农的钱,当真是到了要人命的地步。 免去两年农业税,多多少少是减轻了一些负担,最起码不会像之前那样欠的更多,也多多少少给了部分农民一条活路。 而官府的无息借贷更是首开先河,穷苦人家借贷往往都是遇到“驴打滚”之类的高利贷,许多农民也正是因为一时周转不灵而向地主借钱,以至于最后还不起钱只能把家中薄田抵债,沦为世世代代遭受剥削农奴。 五年免息借贷可谓是雪中送炭,大家有了这笔周转的钱,咬紧牙关勒紧裤腰带,还是可以熬过这一劫。至于五年之后开始收取百分之五的利息,这也是十分合情合理的比例,比起高利贷钱庄的一成、两成来说,百分之五的利息已经是非常优惠了。 为了让这两项政策能够确实落实,并且能够利用这两项政策来奠定山海关的统治地位,袁肃在布告发出去的第三天,还十分郑重的召开了一场记者会议。他在这次会议上不仅强调了自己对赈灾的决心,也很正式的放出话来为救助方案保驾护航。 他宣布,只要自己主持山海关政务,对受难农户免税两年的承诺必然坚决执行,期间若有人针对农业巧立名目征收杂费,自己必然会严厉追究,也随时接受农户的上门举报。除此之外,关于官府无息借贷亦如此,若是有人从中动手脚,借机敲诈勒索诓骗借贷人,他会坚决以重电论处。 记者会议结束之后,袁肃的名声瞬间在山海关地区得到拥戴,不管是那些受害的老百姓,又或者是居住在城内没有受害的老百姓,在他们眼里都认识到袁肃果然是一位好官。岂不说制订了两项破天荒的救助政策,而专门就此事召开记者会进行承诺,这可是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官场事迹,足以证明这位袁大人的与众不同。 一切都按照袁肃计划中的那样进行着,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的情况,一天比一天有所好转。而自从进入十月份之后,北方的天气逐渐转凉,对于难民的赈济工作既带来了好处也带来了一定影响,不过即便是影响也在袁肃的里应外合之下很快忽略过去。 正是因为天气的变冷,盘踞在荒郊野岭的难民群不得不考虑郑重今后的出路,继续留在山海关这里没有衣服保暖、没有屋檐遮身,而这一点就算是袁司令想必也无法解决。 在十月四日这天,袁肃十分果断的与英商会理事长罗伯逊,以及本地几位财主士绅签署了洋河水库筹备工程的合同。这份合同表示着洋河水库项目正式立案成立,筹备工作也正式开启,各方面都按照事先约定的方案计划开始汇集资金。 洋河水库前后分为四个工期,预计需要五年时间完全竣工。而每一个工期的完成都可以立刻投入这部分的运营,从而可以解决部分后续资金投入问题,同时也能立竿见影的看到效果。整个工程经过中英双方工程师的核算,如果要在五年内按时完工的话,则需要募集一万三千名工人,分成六组,两个工期同时开工。 因为每一个工期的规模不一样,第一期或许只需要一年时间,但第二期则有可能需要三年时间,所以像这样时间跨度很长的工期则需要同步进行,方才可以按时竣工。 袁肃不是工程人员,对于这些专业知识自然无从插手,他只在乎动工期间能够提供多少就业岗位,以及竣工之后所能带来的利益。既然需要一万三千名工人,那就可以解决一万三千名难民的温饱问题。 在开会项目筹备会议之后,他立刻委托临榆县县政府与洋河水库工程总部,派出人员开始到城外各地开展招募工作。 也仅仅才两天的时间,洋河水库招工的消息便传遍了所有难民群体,对于许多正愁苦不已的人们来说,这样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无疑等于重获新生。 因为募集工人的数量庞大,而且还需要进行一定检测和筛选,所以整个募工期预计需要二十天左右,这还是开设了近六十个登记报名点的情况下。所有通过检测和筛选被招募的难民,在简单登记个人资料后,发放一个临时的身份牌,等到县政府的集合通知。 在招募工作进行的同时,洋河水库项目工程部同样在为劳工安置工作忙碌着,总不能让这些人一直待在外面,而且难民们长期遭受饥饿,也需要一段时间来补充体力,这样才能顺利的开展高强度的劳力活动。 工程部先调集了一千名征募的难民进城,然后派遣这些难民直接到洋河附近合适的位置,就地开始修建简易的工棚和工房。采购人员也将各式各样的原材料优先配送到位,包括木料、石料、生活用品等等。预计整整一千名难民连续开工十五天,正好可以修筑完毕容下一万人的劳工住宿区。 虽然都是一些简陋的棚屋,大部分连四堵墙都不齐全,刮风下雨必然不能安稳。不过对于流离失所的难民们来说,有一个草屋遮掩,有一床被子能裹身,有稳定的一日三餐,这已经比什么都要好了。 随着洋河水库项目开始招工,山海关外的难民局势愈发得到缓解,京奉线铁路也在这段时间恢复畅通。县政府与火车站纷纷派出工程师、劳工前往之前遭到破坏的铁路段处,展开对铁路段的修复工作。 京奉线铁路恢复运营虽然并不意味着赈灾工作胜利在望,但却给北京方面带来了极大的欣慰,不仅是中央政府,还包括京奉线铁路局的洋人。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许多人都认识到袁肃这个年轻人的能力,甚至有报纸用“临危受命、力挽狂澜”来对其加以形容。 到了十月八日,袁肃再次参加了洋河水库项目筹备处的会议,这次会议主要就是落实各方投资者的在项目中所占有的股份,以及今后对该项目的各项职位做出清楚的界定。 早在前几天,他已经与滦州的王磷同、王中元、何其巩等人取得联络,决定以“肃业硫磺加工厂”为基础,另行成立“肃业股份有限公司”。王磷同、王中元以及另外两位合伙人分别再投入一万元股份金,他们每个人在股份有限公司里各占百分之十的股份。 他则从之前十一万赈灾款里取三万元出来,成为公司大股东,获得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另外百分之十的股份,则以资源股的形式换算成对硫磺厂百分之三十股份的持有。 按照股份划分来看,袁肃所出的资金并不足以获得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但身为堂堂护军使获得一些特权那是情理之中。不管是王磷同还是王中元,又或者另外两位合伙人,任谁都不敢对次有什么只言片语的不满。 此次洋河水库项目一共需要近八十万元的资金,袁肃以“肃业股份有限公司”的名义投资七万元,又以个人名义将剩下的六万元赈灾款全部投入。肃业公司占整个项目股份百分之十,袁肃则占百分之二十,两者当中多出来的股份被算作资源股,其道理与肃业公司股份划分一样,说白来了就是其他投资商对袁肃的贿赂。 英商会则一共投资二十三万元,外加提供的技术资源,一共算做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第30章,执掌大权 临榆县政府出资五万元,再加上限期免税、优惠政策以及其他潜规则为条件,获得该项目百分之十的股份。 临榆县、抚宁县两地的士绅财主,一共出资三十九万,每个按照出资多少获得不同的股份,但合计正好就是剩下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根据此次会议讨论得出的结果,所有款项分三年三期汇入洋河水库筹备处户头,筹备处的户头将由天津东方汇理银行代理。 会议结束之后,英商会理事长罗伯逊还专程找到袁肃,先对之前的失礼道歉,随后又借机询问关于南戴河海港项目的安排。袁肃并非没有考虑这个问题,只不过比起英商会而言,中国方面的资金显然没有那么雄厚,包括自己在内,也包括其他本地士绅,为了筹备洋河水库基本上已经是下血本了。 反正袁肃现在是一分钱都没有了,更何况他从始至终就没打算两大项目同时动工。于是在与罗伯逊的谈话当中,他如实的表示现在自己没有资金也没有精力,再者南戴河海港之前已经初具规模,真要重新动工很快就能落实,所以不急于一时。 他给罗伯逊做了一个表示,等过完年之后自己会着急所有合作伙伴,专门就南戴河海港项目举行一次讨论会议。 到了十月中旬,难民的情况基本上可以算是完全稳定,洋河水库项目所招募的工人陆续办理入职手续,转移到洋河附近已经修建好的工棚里入住。至于其他没有被招募的难民,从人数上来说依然有很多,但也都陆陆续续开始自己散退。 洋河水库这个庞大的项目最大的作用不是解决一万三千数量的就业岗位,而是在一定程度上拉动了内需。以修建洋河水库这个大工程为主心,连带着能够拉动许多下游供应商得到发展,比如石料、木料、水泥、铁器、铜器、钢器等等。 这些行业得到发展,多多少少都会增加劳动力的输入。而又有什么能比招募难民更划算、更实惠呢?但凡得到洋河水库项目合同的工坊、公司,立刻会在当地展开招聘工作,毕竟虽然难民的劳动力比较廉价,可这些受苦多日的人们也有不同的情况,理所当然要先下手为强,优先招募一些条件好的人。 一来二往,聚集在山海关附近的难民每天都在减少,几乎再也看不到昔日那种人山人海的情况,也看不到庞大的难民聚集地。随着情况的好转,官府开办的赈济所和粥厂数量同样在陆续关闭。受困三个月的山海关,正在一步一步恢复正常。 在赈济工作上,袁肃很快又制订了最后一批疏导计划,决定在本月月底开始给剩余盘踞的难民们派发钱粮,疏导这些人返回故乡或分流到其他地方去。当然,这件事他不必再亲力亲为,自己把所需要的钱粮清点清楚,全部委托到县政府,由县长吴立可负责执行。 连续大半个月的时间,总算将局势彻底控制下来,而该投入的事业也按部就班的展开。 第98节 与此同时,袁肃也决定开始遵照中央的命令,对山海关镇守使吴承禄以及赈灾会办赵方毓依照程序革职查办。岂不说吴承禄,只说赈灾会办赵方毓已经被袁肃秘密拘押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如今既然可以光明正大的展开侦讯工作,也就不必再躲躲藏藏。 不过为了掩人耳目,还是编织了一个像样的理由,就说是最近几天才在北戴河抓捕归案。之前的一个月里赵方毓到处不务正业,后来东窗事发再加上难民暴x动,因此才畏罪潜逃。这一点可以由几名“友好”的外国人提供证词。 而针对赵方毓的调查也仅仅是逢场作戏,随随便便找一个借口说要隔离审查,任谁都不会有太多的猜忌。整个调查的过程并没有太多复杂,只是为了要让赵方毓亲自签字画押承认贪污克扣赈灾款以及畏罪潜逃的实事,在小黑屋里还是着实用了一些狠手段。 至于针对吴承禄的调查,吴承禄本人早已有了这样的觉悟。因此在袁肃继续主持赈灾工作的期间,吴承禄并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行动,只是老老实实待在署衙里,依然悠然自得的抽着大烟、过着小日子。 吴承禄心里很清楚,这次他确实把事情办砸了,尤其是听说中央命令袁肃代办调查之后,更是可以确定这次肯定要接受处理。而他之所以没有任何紧张和担忧,一个原因是自己早就疏通好上面的关系,即便处理的再厉害也不至于掉脑袋,另外一个原因还是个人性格如此,反正自己也不指望做出什么建树,山海关待不住了大不了换一个地方待,哪怕其他地方也待不住,还能回老家享清福去。 找了一天时间,袁肃带队来到山海关镇守使署衙,循规蹈矩的宣布解除吴承禄职务,收押至县政府的大牢展开调查。吴承禄并没有任何反抗,十分顺从的就打算跟袁肃走。 不过就在这时,袁肃反而不急着给吴承禄上枷锁,他站在大厅中央,丝毫不避讳的说道:“吴大人,当初你趁夜把我五花大绑,可曾想到会有今天的下场?” 吴承禄有几分生气,他最恨的就是别人摆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姿态,冷冷的哼了一声后,没好气的说道:“袁大人,此一时非彼一时,若你非要旧事重提,我吴承禄也无话可说。如今成了你的阶下囚,还能如何自处?不过就请袁大人不要在婆婆妈妈,但凡我做过的罪名我都认了,袁大人如实上报到京城就是。” 袁肃笑道:“吴大人你倒真是干脆。你毋须有多余的担心,我袁肃必然公事公办。我知道此次赈灾吴大人最多是失职之罪,要说贪污克扣都是那赵方毓的事。” 吴承禄背负双手,昂着头满不在乎的说道:“你说什么就算什么,我还能耐你何?” 袁肃走到吴承禄面前,语气缓和的说道:“吴大人,你不必如此激动,我袁肃绝非是秋后算账之人。更何况我被吴大人你拘押的那段时日里,吴大人对我也不算太坏,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其后也专门摆了一场谢罪酒。之前你我的恩怨,索性就一笔勾销得了。” 吴承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在心里却还很受用的嘀咕着:算你还记得。当即,他也收敛了一下情绪,只是用硬生生的语气说道:“既如此,袁大人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如今吴大人既然已经承认失职之罪,那就没必要再另行审讯,如此我就直接上报到京城就是。至于对于吴大人的惩处,并非由我来论定,最终还是要交由国府复审定夺。就目前而言,革职那是在所难免,是否还会有追加的罪名,那就要看国府复审时的意思了。” 吴承禄心中松了一口气,继而故作叹息的说道:“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袁大人秉公办理,我并无任何怨言。那么,一切就听凭袁大人做主即可。” 袁肃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与吴承禄落座下来,然后彷佛是闲聊家常一般的说道:“吴大人大可继续留在府上,稍后我会派人将一应调查的文案交由吴大人过目,吴大人签完字就行。明天我便去一封电报到北京,把事情都交代了。大后天再派人送吴大人去北京。” 吴承禄再次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行,早去北京也早了却一桩心事。不过,府上收拾尚且需要一些时日,到时候我会留一些仆从亲信打点,还望袁大人高抬贵手。” 袁肃明白吴承禄的意思,对方是在担心自己会趁机查抄吴府,他笑着说道:“单管放心,哪怕需要一个月来收拾都不成问题。在此期间袁某会派人驻守府上,绝不会有任何骚扰。” “那就有劳袁大人了。” “想必吴大人最近几日也与城中巡防营的旧部有所联络,毕竟是跟了七八年的老部下,今日一别怕是要好些时日才能再相见了。”顿了顿之后,袁肃别有用心的说道。 不得不说,这个问题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也是目前最棘手的问题。倘若吴承禄真的配合,那事情倒是不难办,就只怕吴承禄人走心留,到时候这烂摊子肯定要大伤脑筋。 “袁大人毋须多虑,我的这些部下是什么斤两我心里清楚的很。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走了之后,只要有饷有粮继续供着这些人,这些人自会另有效力。若是袁大人不放心,下午时我便请所有军官前来一会,诚诚实实的把话说清楚。”吴承禄不是傻子,立刻听出了袁肃的用意。不过他确实已经没什么留念,反正去北京接受调查肯定不会再回山海关来,等风头过去的也只会派往其他地方任职。 第31章,任大都督 “要是这样,那就最好不过了。”袁肃依然保持着笑容说道。 两天之后,吴承禄在袁肃派人看护之下启程前往北京,至于赵方毓则在前一天晚上于牢房中自缢而死。整个案子就此告一段落,不管有证据还是没有证据,没有人再愿意为这件事深入调查。而同样是在这一天,袁肃从镇守使署衙的一些幕僚口中得知,原来之前吴承禄的一切阴谋,全部是由一个叫于继芳的人怂恿所为。 这正好解决了袁肃一个心头疑惑,同时也让他记下了于继芳这个名字,没想到王怀庆的心腹谋士还有这般死忠的心志。只不过尽管他很佩服,然则道不同那就是敌人,除非于继芳今后销声匿迹老老实实的过小日子,否则只要让自己逮到,一定不会心慈手软。 进入十月下旬,袁肃的工作重心基本上从赈灾和洋河水库上移开,他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整顿山海关镇守使署以及山海关巡防营上面。虽然北京并没有明令说过会让他接任吴承禄的位置,但无论是实际情况还是地缘政治,自己接管山海关两县已经是十拿九稳。 在整顿山海关镇守署方面,他几乎算是大刀阔斧的整改,毕竟吴承禄离去之后,山海关镇守使一职也会被撤销,镇守使署衙那么多官吏该遣散的也应该遣散。就算他很快会接管这里,一则用不了那么多闲杂人扽,二则更不会用这些不是嫡系的人。 除了一些基层职能的官吏之外和个别几个熟悉镇守使署衙的高级幕僚之外,其余大部分官员全部遭到解散辞退。不过辞退时并非一无所有,袁肃以私人名义还是开出了不菲的遣散费,多多少少消除了一定程度的怨言。 而在针对六个巡防营调整情况下,袁肃更是不遗余力的动大手段。他先是以肃清为理由,将所有年龄超过四十岁的士兵全部遣散,之后又以整纪为借口,又将所有吸食大烟、鸦片等重瘾嗜好的士兵全部遣散。 单单这两项下来,六个巡防营超过四千人的兵力,一下子锐减至不到两千人。营官只剩下一人,除了之前被打死的三人,另外二人则因为烟瘾被辞退。中层军官被革职一大半,最后能够留下来的都是一些文化程度不高的基层军官和士官。 如此大手笔的裁军行动,自然引起了巡防营众多官兵的不满,可是就算他们不满也无计可施,如今吴承禄已经被押解进京受罚,整个山海关都由袁肃一个人说的算,不服气难道还敢公然谋反兵变不成?就算要闹兵变只怕都未必是袁肃的对手,毕竟袁此次带来两个团的部队与洋人的士兵都在城内,名不正言不顺怎么可能跟其硬碰硬? 最终这些被裁减的官兵只能卷起包袱领了遣散费拍拍屁股走人,而留下来的士兵们也没有感到多幸运。袁肃宣布新的军营编制和纪律,将剩下两千不到的士兵改编两个为山海关关防团,不过并没有任命任何军官,就连剩下来的那为营官也被抽调到袁肃身边待命。 关防团的编制完全仿照第一混成旅,之前旧军系统全部淘汰。同时关防团士兵的待遇也与第一混成旅一致,包括一日三餐、新军装以及取消军中各式各样杂费制度,严厉杜绝吃空额、克扣军饷的情况,所有军官和士兵按照既定的饷额该拿多少拿多少。 这个消息公布出来之后,瞬间便赢的了这两千巡防营士兵的人心,大家不仅每天可以多吃一顿饭,每个月还能多领到银子,怎能不感到高兴?要说肃清军中各种陈规陋习,利益损害者自然是军官,利益获得者则是基层士兵,如今大部分军官都被遣散了,也没有多少人对这一项新规定有所抱怨。 十月二十五日清晨,秋雨纷纷,如烟如雾。 前线赈灾总司令行营电报室收到了一封来自北京总统府的电文,电报室主任把电文转交到袁肃副官杜预手里。杜预起初在看完电文之后,脸色顿时有所变化,眉宇不由自主拧成一个“川”,随后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书房与袁肃见面。 “大人,大事不好了,北京来了新命令,说是大总统要撤掉大人您的护军使之职!”杜预语气颇为忧愁的说道。 “什么?又出什么事了?”袁肃乍得一听也吃惊不已,他兢兢业业把山海关这边打理的有条不紊,没有奖赏就算了,怎么倒头来还被撤掉军职。 “电文里说要改任大人您为山海关大都督。”杜预担心袁肃有误会,连忙又补充的说道,随即把手里的电文转交到袁肃手里。 袁肃一时没有说话,接过电文仔仔细细过目了一遍,虽然比起之前要大大松了一口气,起初他还担心是吴承禄到北京之后又闹腾什么事,所以才招致大祸临头。现在看来,显然总统府对他是别有安排。从名衔上来看,山海关大都督与东直隶护军使似乎并没有太大级别划分,但实际上前者是地区级别的官员,后者则是省区级别的官员,职级上多少有所出入。 不过在电文后面还提到,即便改任山海关大都督,依然负责会办滦州、昌黎县、唐海、乐亭四地的军务。也就是说,除了职级下降了之外,统辖的地区反而还扩大了。 他冷静的寻思了一阵,如此别有用心的安排肯定另有涵义,自己最先能猜到的一点是身为叔父的大总统故意以此来警示,不要因为地盘变大了就能愈发放肆。当然,这也仅仅只是他的猜测,具体是什么目的尚未可知。 “明降实升,这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的一招。”袁肃喃喃自语似的说道。 “大人,您在说什么?”杜预依旧是一脸疑。 “你毋须太多担忧,尽快把总统府的意思传达下去就是。哦,对了,既然是就任山海关大都督,总得需要办一个仪式,你下午去一趟县政府,找吴县长好好谈一谈这件事。下个月月初就把这件事办了。”袁肃表情很随意的说道。 “这……护军使变大都督,还要办仪式?大人,您刚才都说了这是明摆着降职,还搞仪式会不会有些不好看……”杜预有几分忧虑的说道。 “职衔只是小事,你看,总统府还不是让我继续治理之前的地方。更何况,越是不好看,越是要高调的宣扬,如此一来就能清楚会不会有人看不起咱们。这叫敲山震虎,懂吗?”袁肃带着一丝笑容说道。 “唉,既然是大人的吩咐,我也只能照办了。今后没了护军使,我们也只能称您为都督大人了。”杜预一脸无奈的说道。 “大都督比护军使威风多了,想想三国时期的大都督,那可是指点江山的大人物。不说了,你赶紧去吧。”袁肃谈笑似的说道。 第32章,新官上任 袁肃并没有料到吴立可会把山海关大都督就职仪式办得如此隆重,尽管他之前一直认为要高调、要敲山震虎、要立威,可真的到了这一天却发现现场的情况远远超乎想象。 就职仪式就在之前镇守使署衙,几天前刚刚更换了一面崭新的牌匾,上面是铜铸着“大都督府”四个字。署衙原本是在临榆县东郊,大门前是非常宽敞的马路,附近也没有太多密集的民居,可以说是一片很开阔的地区。 当袁肃乘坐特意装饰过的礼车从赈灾总司令行营赶到署衙时,整个署衙居然被人群围的水泄不通,这不光是正大门外宽敞的马路,而是署衙所座落的大院都被黑压压的人群包围了起来。礼车在距离署衙还有八百米左右的地方便已经寸步难行,折腾了十多分钟车队才算皮涛斩浪的抵达正大门口。 全场面的人群少说也有数万人之众,事后袁肃才知道洋河水库筹备处把那一万多民工全调了过来,但令人惊讶的是据说这一万多民工基本上都站在外围,根本挤不进去。事实上在这一天到场参观典礼的民众中,一大半是接受袁肃救助计划的本地百姓,另外一部分是跟着人群来凑热闹,也有一部分是慕名前来。 在署衙门庭里见到县长吴立可时,吴立可同样是一副满头大汗,他慌慌张张的解释自己只与洋河水库筹备处协商,抽调部分民工来捧场制造一下热烈的气氛,打死都没想到一下子会来这么多人。他还生怕这些人会发生挤压、踩踏,又或者是莫名其妙的暴x动,场面一旦混乱了,那可绝对是一发不可收拾。 面对如此盛大的典礼仪式,袁肃甚至有些不太适应,他原本嘱咐吴立可办的好一点是希望敲山震虎,没想到今天来了这么多,倒像是临榆县老百姓要对自己“敲山震虎”。不过总的来说,能有这么多人到场参加,也算是给足了面子,同时间接的证明了他本人在临榆县的威望人气有多么高。 平头老百姓们自然只能站在门外,甚至连稍微有身份的士绅地主也只能站在门口,只有一些名副其实的大官绅、大豪绅、大地主才能陪同在袁肃左右。整个场面就如同众星捧月,所有人都希望能跟袁肃凑的近一些,以彰显自己与新上任大都督的关系好。 一番前奏的仪式过去之后,袁肃登上署衙大门口搭建的礼台上,通过临时连接的扩音器向在场所有人做了一篇不长的就职演讲。尽管他的演讲与其他官僚一样,都是尽量说一些好话,再说一些希望和展望,毕竟新官上任能说的也只能是这些。然而他的演讲当中却故意用了一些有力量的词语,比如把“尽力”改为“一定”,又比如把“希望什么”改为“三年之内一定实现”等等。 演讲当中给了老百姓一个具体数量的等待,自然要比以往的官僚主义大有不同,更显出一种可以收买人心的公信力。 到了晌午时分,典礼正式结束,袁肃安排士兵有秩序的疏散围观的民众。 疏散的过程中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虽然老百姓们情绪很高涨,对袁肃能够接替吴承禄来管理山海关大感欢迎。可正是因为对袁肃的欢迎,所以才愈发要给这位新上任的大都督面子,该配合的配合,该表现的表现,但是绝不应该无事生乱。 随后,袁肃就在大都督府上设宴接待了那些到场的官绅、地主、企业家和外国代表等人,因为后院吴府的官邸尚且在收拾之中,所以宴席只能摆在都督府的办公区。不过这段时间都督府正好在重新装修,不少以前的陈设都搬空了,地方有的是。宴席的供应一大半是借用吴府官邸的厨房,另外一部分则是从附近酒楼订做送来。 宴席上觥筹交错,袁肃不仅对前来敬酒者都客客气气的应酒,还专门起身挨着酒桌一桌一桌的回礼,一点新官上任的架子都没有,反而还显出热情的拉拢地方士绅的姿态。 宴席直至下午两点钟方才完全散场,袁肃虽然有五分醉意,不过他酒量向来很好,这点情况完全能够掌控。他没有打算去休息,而是趁着本地重要的官僚都在场,直接请这些人到都督府会议室召开了一次会议,公布今后由自己主政时期的山海关政治制度。 山海关辖区两个县,抚宁县和临榆县,县政府的情况照旧,并不做任何太大的改动,不过两县的谘议局统一合并为山海关谘议局,谘议局议员的席位固定为三十六人。此外完全取消之前镇守使的制度,今后两县的政治工作汇报直接呈递到大都督府。 大都督府做为山海关地区的常设机构,但袁肃本人并不会时常在这里,他的治所依旧设置在滦州的旅部司令部。大都督府委派一名秘书长,秘书长全权负责袁肃不在期间的政务工作,至于军务工作不管袁肃在哪里,都必须经过汇报签署之后方可执行。 前几日刚刚完成整改的两个关防团,第一团驻守临榆县,第二团则调往抚宁县。两个团军官的任命袁肃会另外进行安排。 除了这些全新的建制安排之外,袁肃顺便也提出了几个新的工作要求。 其一是他将推行全新的交通政策,翻修连接山海关至滦州的官道以及官道途中的驿站,规范这条贯穿自己整个辖区的陆面交通线的经营,包括取消不合规矩、杂乱无章的路费制度,只保留一些用以基础建设的收费。 其二则是以滦榆官道为基础,加强官道周边地区的治安,保障商路的安全,提高交通的效率。此举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了扩大辖区内部的商业经济发展,常言道“要想富先修路”,交通是商业活动最基础的必备条件之一。若是辖区之外的商业活动,通过铁路或者海运即可,而辖区之内这八个县城之间的来往,官道是最方便和低廉的交通选择。 袁肃深知路费一直是压迫商业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下,所以他在规范道路运营方面是下定决心。除此之外,翻修官道一方面是为了使这条官道得意连接,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使用的效率。辖区之外的交通他管不了那么多,但辖区之内却一定要做到最好。 其三他要求临榆县和抚宁县的税政与滦州等地统一,为此大都督府还会开设税务部,由税务部统一管理辖区八县的税政。所谓税政统一,最重要的当然是地方税务与省级税务的区分,毕竟直隶省是近畿,税金还得往上面交。 在地方税务当中自然还包括直接上缴到大都督府的军费,各县所分摊的比例一致,当然若出现特殊情况,比如天灾人祸,则可以另行再议。 到场参加这次会议的官员们虽然大多醉乎乎,可任谁都不敢掉以轻心,实在精神恍惚的官员也会吩咐自己的随从一字不漏的记下袁肃的话。这可是袁肃上任一来第一次施令布政,哪怕是给要给袁肃留下第一个好印象,也得把这些事都办的清清楚楚才是。 第33章,学堂同窗 午后刚过,秋日阳光干燥又刺眼,临榆县火车站站台前面,从北京开来到的火车车头喷射出一股浓郁的水蒸气,在最后一声清长的汽笛声中总算停稳下来。袁肃在几名县政府官员与警卫员的陪同之下,站在站台中央的位置,等候着火车上走下来的人。 各节车厢陆续打开,这列开往关外的火车并没有多少旅客是到临榆县,只有零零散散个别几个旅客。很快,在靠近列车后半截的一节车厢里走出了三名身穿军装的青年,站在袁肃身边的杜预最先看到,随即立刻向袁肃示意了一下。 袁肃看了过去,转而带着热情的笑容快步向那三名身穿军装的青年迎了上去。 “一卿,赞熏,你们啊,这都拖延了多少个月才肯到来,真是想煞我也。” 这三名身穿军装的青年其中二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军预备大学堂与袁肃同期的袁绩熙、董政国二人,至于另外一名虽然尚且不知道名字,可从对方与袁绩熙、董政国穿着一样学员军装来看,显然也是陆军预备大学堂毕业的学员。 袁绩熙、董政国等三人各自提着行李,看到袁肃亲自到火车站站台来迎接,心中都有不同程度的感动。要知道虽然大家是同期毕业生,可袁肃一则是大总统袁世凯的侄子,二则现在又是堂堂的山海关大都督,身份地位的差别是不可能没有的。然而即便如此,袁肃还能如此这般的礼贤下士,怎能不引人感慨万千。 “袁都督公事繁忙还亲自到站台迎接,实在叫我等诚惶诚恐。”袁绩熙很客气的说道。 “是呀是呀,梓镜兄完全不必如此,我们正准备叫车去大都督府呢。”董政国性子粗狂,倒是没像袁绩熙那样称呼袁肃为都督。 “瞧你们说,你们可不知道,我是天天盼着你们能早些到,倒是你们偏偏还这么迟才到。别的不说,大家同期同窗,你们又肯屈尊降贵来我麾下,我岂能不尽地主之谊?先不说那么多了,马车就在外面,上了车再说。”袁肃笑着说道,随即示意警卫员去帮忙提行李。 一行人在往车站外走去的时候,袁肃顺便向袁绩熙、董政国介绍了陪同在旁的几位临榆县官员,捎带的也把临榆县目前的情况说了一下。袁绩熙则把跟着自己与董政国一起来的另外一位学员做了介绍,对方姓纪,名伏义,表字凌普,并非是陆军预备大学出身,而是保定陆军军官学校辎科二期毕业生,之前一直在陆军预备大学留校助教,如今结伴同行而来。 袁肃对纪伏义的名字倒是一点也不熟悉,历史上似乎并没有这一号人物。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此人身材拔高、身形并不算壮实,不过无论是从站姿还是走姿上,都能看出一股刚刚正正的气势,十足的是一个严于律己的军人。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管是军官学校还是预备学堂,大家都是保定军校出身,不分离我。既然这位纪兄弟不嫌来投,我自然是无比欢迎也无比荣幸。今后大家就是自己人,千万不要客气。”袁肃爽快的笑着说道。 “承蒙袁都督不弃,伏义今后甘为袁都督前驱。”纪伏义很郑重的说道。 “哈哈,瞧瞧,才说不要客气,你还这么客气,太见外了。来来来,上车上车。” 在前往大都督府的路上,袁肃询问三人为何会迟了这么久才来。袁绩熙本打算说的委婉一些,不过话才说了一半,一旁的董政国却在一旁冷声冷气的埋怨起来。整件事要分为两个部分,一开始二人已经安排好行程预备在九月初就动身前往滦州,却没想到吴光新暗中捣乱,让学堂留他们又瞎忙活了一阵。 第99节 听到这里,袁肃不禁脸色变了一下,忍不住问道:“吴光新这厮竟这般小鸡肚肠吗?” 董政国牢骚的说道:“这种小人,我最看不惯了。狗仗人势,欺人太甚。” 袁肃深沉的点了点头,唏嘘的说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今后这种人还是少有来往的为妙。不过,你们该不会被留在学堂一个半月的时间吧。” 袁绩熙说并没有被拖延这么久,本来学堂也没多少需要帮忙的地方,无非是从保定搬迁到北京需要一些人手来张罗,但大部分已经都料理妥善了。所以后来在胡龙骧的安排之下,一行人在九月下旬打算启程前往滦州。哪里知道也就是这段时候,有报道说袁肃被山海关镇守使逮捕了,一行人一时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就怕现在过去会倒添麻烦。 听完袁绩熙的话,袁肃再次点了点头,他笑着说道:“原来如此,之前我与山海关镇守使有一些误会,事实证明山海关镇守使确实行为不检。不过无妨,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们也都来到这里。” 到底大都督府刚好赶上吃中饭的时间,袁肃早已吩咐准备好宴席,他亲自陪着袁绩熙、董政国、纪伏义三人大吃大喝的一场。宴席散后,他又安排人去张罗三人的住所,暂时都安排在大都督府侧院厢房里入住。一切打点妥当,他让三人先去休息一阵,晚些时候自己会再来与他们谈一谈正经事。 不得不说,对于袁绩熙、董政国、纪伏义三人的到来,袁肃打心底是非常欢迎也非常期待。纵然他没有夺得山海关两县的地盘,单凭目前麾下的人力也不足以照应第一混成旅,更遑论还有许许多多各县各镇的地方防务需要打理。 尽管他与袁绩熙、董政国、纪伏义三人并不算很熟络,以自己目前的情况而言,此三人也不足以被称谓嫡系心腹,最起码短时间内是不能这么算。但是同窗的关系是始终是一个线索,假以时日一定能够培养成立场坚定的利益团体。 晚些时候,袁肃将袁绩熙、董政国、纪伏义三人请到了书房,他将自己对三人的安排做了一些交代。一开始的想法是希望能将三人安置到第一混成旅,在二团和三团分别担任一个副团长或者营长,只是考虑到山海关这边两个关防团一盘散沙,团内军务需要重整,于是还是先将三人安排在这里。 “一卿兄暂时代理关防团第一团团长,赞熏兄则代理关防团第二团团长。这两个关防团才不久由我重新整顿过,目前各团都普遍缺乏军官,在管理方面有很大的困难。还希望你们二人多费神辛苦一些了。” “大都督放心,我等初出茅庐便能获此重任,感激都来不及,只能竭尽心力带好队伍来报答大都督的知遇之恩。”袁绩熙郑重其事的应道。 “是的,我等一定不负所托,在学堂里赋闲这么多时日,巴不得能好好忙碌一阵呢。”董政国也胸有成竹的说道。 按照陆军预备大学堂毕业学员的标准,最高分配无非是团部参谋官、营长、副营长之类,如今才刚到山海关就被委任为团长,对于袁绩熙、董政国二人来说高兴还来不及呢。更何况关防团没有军官还是好事,有利于他们二人尽快建立统治权并培养个人心腹。 至于纪伏义,袁肃正在筹备山海关预备役司令部,于是顺理成章的委任其担任山海关预备役司令部代理司令,尤其与预备役总司令郭文远协作,一起落实山海关地方预备役的建设、编制和今后训练的工作。 “诸位的委任命令我今晚就会签发,今后但凡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我,或者联络我旅部参谋部。关于你们接受委任的相关手续,我也会在年底之前发到上面。”袁肃补充的说道。 “一切听凭大都督吩咐。” “从今开始,我等誓死效忠大都督。” “多谢大都督信任,我等以肝脑涂地来报大恩!” 第34章,着手发展 晚饭的时候,袁肃将三人介绍给陈文年、赵山河等人。虽然表面上陈文年、赵山河对三人很是客气,又是称兄道弟、又是觥筹互敬,俨然没有任何见外的地方。不过在一些细节的小动作时却还是可以看出见外,首先是落座的位置,其次是谈话时的内容和措辞。 袁肃并不清楚袁绩熙、董政国、纪伏义三人是否看出这一点,只是他也没有打算多说什么,毕竟陈文年、赵山河是七十九标系统,从滦州起义到现在一直是自己真正的亲信嫡系;纵然袁绩熙、董政国、纪伏义是同窗同学,但到底是新来的面孔,而且就关系亲疏而言,自然不能跟陈文年、赵山河这些出生入死过的人相比。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袁肃将山海关这边该善后的事务全部处理妥当,又几次亲自前往洋河水库筹备处视察工程的进展。最后在十一月八日这一天,他委任吴立可暂时代理大都督府秘书长,继而带领一团和三团的兵力打道返回滦州。 回到滦州之后,雷诺森倒是迫不及待的来找袁肃,如今袁肃的身份有所改变,但统治的地区却扩大了不少,其个人权力和价值都得到了相应的提升。此次与袁肃见面,除了进一步联络彼此的关系之外,也将之前承诺的英式装备全部送到。 按照袁肃与雷诺森签署的合作协议,英国方面所提供的军事援助原本应该在九月底就送到,只不过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变故,最终只能拖延到现在才交付。除了这批军火之外,关于聘请英国警政顾问和教官顾问的事宜,也终于搬上了行程。 雷诺森专门为袁肃准备好了一份详细的人员名册,都是一些英国的“专业人士”,当然也包括一些主动向英国官方机构投递的应聘者。雷诺森保证这份名册上的所有人员都是经过资质筛选,已经淘汰了一些鱼目混珠和能力低下者。 袁肃并没有完全相信雷诺森的话,对于这些顾问的品行谁都无法打包票,这年头到中国来装腔作势的洋人多得太多。经过一番讨论,他决定将警政顾问的名额暂定两人,教官顾问团定位四人,英国顾问团制度暂时只在滦州推行,一旦效果很好再做进一步商榷。 警政顾问所聘请的二人皆是苏格兰场高级警官,一人是退役的行政警官,另外一名则是还在任职期间的现役警探。当然,就中国目前的形式而言,没必要那么专业的警察制度,什么刑侦学、逻辑学、刑事调查学等等,大部分都不可能派上用场。 但不管怎么说,中国近代警察制度还是需要奠定一个系统,仿照西方国家的警察系统多多少少是可以学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至于四名军事教官顾问,其中二人是英国驻印度部队的退役军官,另外一人是英国驻南非的现役军官,还有一名则是军衔较高、资历较深的英国陆军在职中校。 这位中校名叫乔治·克拉克·班克罗夫特,按照袁肃一开始的意思,他需要聘请几名军官在麾下各团团部担任顾问,同时也需要一名高级军官担任自己的顾问,而这位班克罗夫特中校正是直接在旅部任职的军事顾问。 不得不说,其他四名英国军官的聘请都不算太困难,开出的价格也很合理,偏偏这位班克罗夫特中校是经过三番四次的邀请,甚至开出月薪五百英镑的待遇在,这才请动了这位英军的高级陆军军官。五百英镑的汇率大约等同于四千银元,只比中国海关税务总司司长的月薪少几百银元而已。 在从火车站接纳了英式装备之后,袁肃立刻吩咐陈文年把这批军火配发下去,直接替换的汉式步枪一部分用作各地预备役的储备军火,另外一部分则送到山海关更换关防团的装备。清一色的李恩菲尔德步枪搭配维斯特式重机枪,放眼国内还没有哪一支部队能做到如此地步,只不过从今以后后勤方面还得依赖与英国方面的合作关系来解决了。 第一混成旅成了名副其实的英械旅,除了武器装备之外,所有士兵还配备了英国陆军的铜制头盔。第一混成旅士兵的行头打扮,活像是英租界的中国雇佣兵。 等到十一月中旬时,六名被聘请的英国籍顾问抵达滦州,正式分配到工作岗位。 而就在几天后的十一月二十五日,袁肃下令第一混成旅三团重新开展军事整训。之前因为赶赴山海关赈灾前前后后耽误了好几个月时间,他酝酿已久的整训计划一再搁置,现如今虽然天气变冷了,错过了夏季锻炼的时机,但军队就必须保持一年四季都能常备作战的状态,所以在冬季继续整训也不算什么。 对于第一混成旅各团各营的士兵们来说,早先他们已经进行过整训,该发牢骚、该埋怨、该不满的情绪业已闹腾过了,现在继续完成没有完成的训练任务是情理之中。再者领取了全新的洋人武器装备,多多少少有跃跃欲试的冲动。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士兵还惦记着整训期间的奖励,就希望能参与这次整训任务多捞取一些外块,说不定还能得到大人们的器重,被破格提拔为军官、士官呢。 就这样,第一混成旅全军整训再次拉开帷幕,而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次经过外籍军事顾问的协商调整,对整训计划做了一些改进,包括训练项目、细节内容、训练项目的顺序等等。 袁肃没指望能让第一混成旅成为与西方列强匹敌的部队,但是他的目标是一定要超过日本军队的战斗力,这不仅仅是现阶段日本与日俱增的威胁,更是自己对后世历史的了解。 他很清楚从日俄战争结束之后到“九一八事变”开始,这几十年里日本军队基本上没有任何实战经验,尤其是陆军,甚至在装备上与当时的国军相差无几。然而之所以能够在抗战期间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的侵略,军事素养上完全是依赖精悍的训练。 正是因为如此,他很希望能够通过加强训练,以及保持日常基础练习,来培养一支足以与日本陆军匹敌的军队。武器可以购买,兵力可以招募,指挥层可以聘请外籍顾问,剩下就要看训练的程度和效果了。 从十月底开始的整训任务,袁肃一如既往会经常前往训练场所亲自督导,滦州是如此,昌黎县、唐海县、乐亭县亦如此,几乎就恢复到赈灾之前那样,在三个团的驻地来回奔波。他并非是闲其无聊,也不是不放心外籍顾问和团部将领,一方面是希望给士兵加油鼓励,另外一方面也是要传递一个负责任长官的良好形象。 整训期间,第一混成旅旅部除了督导各团训练之外,也召开了数次会议,商讨对旅部各级单位的完善建设。毕竟之前各团都是由巡防营直接改变而来,许多建制都是照搬照套,一切属于现代军事建制的东西缺乏落实。 在这当中最重要的莫过于军纪和后勤,因此旅部专门花时间对各团团部进行实际的统计,随后又组织相关人员进行集中培训,以及制订全新的明确的军纪军规和后勤系统化。 之后,袁肃还找到何其巩,询问关于第一混成旅随营学堂最近的情况。 在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何其巩一直没有停止对随营学堂的运营,就连袁肃被吴承禄逮捕的那半个月时间里,他依然坚持每天上完既定的课程。如今随营学堂的学员一共有七人,都是团部和营部的军官,之前像杜预、李劲夫等人也都来过,不过因为军务而断断续续。 袁肃之所以找何其巩谈这件事,是打算将随营学堂正规化,变成一个固定的军事学堂。然而事实上目前随营学堂教授的课程,大部分是为了提高将领的文化程度以及基础的科学常识,无论是师资还是生源都只能维持现状。 尽管如此,何其巩还是明白袁肃的用意,袁肃之所以需要一个固定的军事学堂,自然而然是希望能够培养属于自己的将领人才。同时他对袁肃器重教育事业也感到很欣慰,哪怕是出于私人目的,可眼下又有多少人能够看出教育能带来长远的好处呢? 第35章,制订政策 十二月初的一天,滦州迎来秋末一场小雪,整个城郭都被一层淡淡的银霜所笼罩。 让袁肃感到意外的是,之前好几个月未曾联系过的高顺高建阳在下午的时候来到旅部大院,主动要求来拜见袁大都督。虽然很意外,也着实猜不透这位奇志之士的目的,不过袁肃依然很热情的亲自来到营楼大门口迎接对方。 高顺在见到袁肃之后,立刻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从这单纯的举动让袁肃察觉出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尽管袁肃以前就知道高顺是知书达理、温文儒雅之人,可刚才的行礼似乎比以往要有所不同,更显得正式了一些。 “建阳兄,好久不见,真没想到你今日会前来登门拜访。来来来,到楼上坐。”袁肃拉着高顺的手,一边笑着寒暄着,一边往营楼二楼走去。 来到办公室,袁肃吩咐勤务兵端茶倒水,又请高顺落座。 好几个月未曾见面,高顺的气色没有多大变化,不过隐隐约约却带着一些很正式、很严肃的细节,比如坐姿和说话时的措辞。 “今日前来,自是要先恭喜袁大人上任山海关大都督,如今袁大人地位日益攀升,在下真真正正是望而生叹。”高顺很客气的说道。 “这话说的太见外了,我也只是顺势而为,能有今时今日并非全是我一人之功劳,说到这里当初若非建阳兄协助,只怕这一路走来未必容易。总之我相信有因必有果,所以对我而言所有帮助我的人,我都会铭记在心。”袁肃以一种坦诚的语气说道。尽管他这番话有造作的嫌疑,但却有很大一部分是发自内心。 “袁大人实在太客气了,高顺何德何能。今日前来另外一件事,其实还是为了几个月前袁大人你与我交代过的事情,只可惜这期间一直因为种种事故而拖延阻隔,以至于只能在今天才冒昧前来叨扰。”高顺渐渐把话题转移到正事上面。 袁肃微微扬了扬眉毛,他当然知道这位建阳兄所指的是什么事,让其感到惊奇的是居然时隔这么久对方还记得要当面来给一个答复。他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感叹:这高顺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他随即笑了笑,用感叹的语气说道:“哎呀呀,建阳兄,你还真是一个恪守承诺的人。这是好事,说实话,当初我希望能留你在军中任职,确实是因为建阳兄你是一个难能可贵的人才,如今看来,建阳兄你不仅能力出众,更是品性超然。” 高顺客气的笑着说道:“袁大人谬赞了。事实上,在下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告诉袁大人,这段时间反反复复的斟酌,在下认为袁大人当真是一位治世奇才,希望能够留在袁大人麾下以效犬马之力。” 袁肃有几分诧异,立刻问道:“我莫不是没听错吧,建阳兄如何现在又愿意接受应聘呢?” 高顺尴尬的笑了笑,继而说道:“袁大人之前前往山海关主持赈灾,还专程以私人名义在滦州募集了一笔善款,整个赈灾期间,袁大人深的难民人心与山海关本地百姓的爱戴。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袁大人区区两个月的时间就能奠定深入人心的威望,唯一的解释那就是袁大人您真真切切是一个办实事的好长官。” 袁肃微微怔了怔,随后谦虚的笑道:“哪里哪里,你这话说的太过了。我所做的只是一个官员应该做的罢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也正因为现如今有太多官员不能做到本职工作,这才让一个能做到本职工作的官员如此突然,鹤立鸡群不外如是啊。” 高顺深深的点着头说道:“正是如此,袁大人不可不谓是一针见血。在下之所以一直不肯出外而仕事,心中最大的介怀就是当今军政两界一派歪风邪气,尤其是贪污腐败之事简直就似是家常便饭一般。经过此次山海关赈灾,在下这才如同拨云见日。大丈夫当为国为家出一番力气,哪怕是七尺之躯匹夫之力亦可。在下能遇明主,自当不应该再固步自封!” 袁肃感动的点头说道:“说的好。实不相瞒,即便此次建阳兄你仍然拒绝我,过一段时日我依然还会再登门拜访。昔日有三顾茅庐之聘礼,我袁肃为求贤士哪怕四顾、五顾都不足为惜。当然,正所谓建阳兄有这样痛斥歪风邪气的作派,我才会深有志同道合的感慨。” 这一刻他确实很有感慨,能够遇到一位出淤泥而不染、恪守正派的能人,当真是可遇不可求。虽然他不能保证自己以及麾下所有人都能从一而终的奉公守法、清正廉明,但自己却能坚定不移的保证处事原则,从一而终的办实事。 他也相信有了高顺的加入,必定能给自己这个团体带来一个正面形象。 “袁大人如此器重,在下感激不尽,今后必当以犬马之力尽忠尽职。” “呵呵,建阳兄,我也希望以你的品性来做典范,让我部能够在一条正直的道路长久的走下去。”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随后,他没有过多的客套,直接派人请来陈文年、何其巩二人,与高顺一起召开了一次简短的谈话。他决定任命高顺担任旅部参谋副官,同时兼任预备役总司令部巡查专员以及旅部军纪督察官。何其巩对高顺并不是太熟悉,不过却知道对方留学日本,确实是一个高材生;倒是陈文年很清楚高顺的为人,对高顺能够应聘入职很是高兴。 谈话结束之后,袁肃给了高顺一个很长的过渡期,方便高顺继续处理棉纺厂那边的事务。他只要求在明年春节过后高顺以正式军官的身份入职,开始遵照军中制度来办事。 从十二月到一九一三年一月,第一混成旅一直在风风火火的进行着整训。而随着时间的推进,由于之前与英国官方签订的各项合作协议,外资的投入也陆续到位,以至于极大的促进了许多行业的发展。当然,外资的入侵始终是一面双刃剑,本地高速的发展过程中也造成许多小资产阶级、小作坊的破产。 不过做任何事情都会有其负面的作用,尤其是在各个方面都高速发展的情况下,步子走的快了,总会有人掉队被淘汰。袁肃唯一的能做的,就是利用他完全掌权的统治者身份,在资本主义膨胀期间抓紧宏观调控的手段以及制订社会主义化的政策手段,以中和社会各阶层存在的矛盾,并且尽可能保障弱势群体的温饱。 第36章,官办银行 正是考虑到经济发展的原因,袁肃在一九一三年一月中旬时召开了一次都督府政治工作会议,辖区内八县县长以及所有军事长官全部抵达滦州与会。这次政治工作会议是继去年七月份召开的政治会议之后有一次大型政府会议。 此次会议与之前一样,将政治工作与军事工作设置为两个会场,只有在特殊议程时才会进行军政联合会议。会议的主题名义上对新的一年政府工作的安排,以及过去一年的政府工作的总结,但实际上还是侧重于辖区内经济发展的稳定和保障。 袁肃首先提出的成立一家官办银行,并以这家官办银行为基准,全面规范辖区内所有官办产业的性质。在此之前他已经与省府取得联系,交谈了关于成立官办银行的细节,而之所以与省府商议,自然是希望能将这个官办银行的资质提高为省级官办单位。 按照他的预想,这家官办银行将由辖区内各县县政府均摊出资,各县县政府所占的股份比例合计百分之四十,此外大都督府再出资占百分之二十股份,省府出资占百分之十股份。剩下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一半用以招募私人财主入股,另外一半则作为储备股票。 官办银行的启动资金为一百万银元,各县县政府一共要出五十万,大都督府只用出十二万,省府则出八万。而官办银行每季度进行一次账务调查,每年年底则按照股份来分配盈利。按照袁肃颁布最新的规定,官办产业所有盈利都用作政府财政开支,简单的来说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尽管从清朝开始官办企业的性质皆是如此,但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以及政治腐败,很多官办企业早已经成了贪污腐败滋生的摇篮,岂不说办事效率极低,更别说能够将所得盈利真正投入民生建设。而事实上大部分官办企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根本没有盈利,其主要原因就是大部分公款被克扣贪污挪用。 为了彻底改变这种现象,袁肃规定所得盈利按照股份划分,除了民间募股之外,其余各县所分配的盈利必须上缴其中百分之四十到大都督府财政部,剩下的则用作各县之用。而上缴到大都督府的资金,以及大都督府本身所获得资金,将全部用作辖区各个方面投资和各种政策的执行。 对于各县县政府虽然有所异议,毕竟各县参与投资而且还不是小数目,结果不仅要分摊大都督府和省府的股金,而且利益分配时还得再打折扣,实在是有些过分。可是考虑到这是走长线的利益,再者以袁肃大都督干事实的作风,官办银行不仅能稳赚,而且所赚的钱也会反施辖区的建设,理应不会有亏。 退一步说,以袁肃目前手握重权,别说邀请各县入股官办银行,哪怕是强迫各县义务捐赠也是完全可能。 于是各县县长在经过一阵短暂的讨论之后,大家都没有任何异议。 袁肃将官办银行的名字直接定名为“北方发展银行”,既然是官办银行,而且又是省级单位,为了今后能够更好的吸引和开展业务,自然要有一个足够大气的名气。他本人私底下也考虑过,自己所控制的肃业股份有限股份会借这个机会入股银行,慢慢将民间散股都吞并,如此以来,自己将成为这个官办银行的实际掌控人。 在官办银行讨论会议结束之后,袁肃又连续召开了三场官办企业的立规会议。 当然,他一开始是打算直接立法,只是考虑立法的程序更麻烦,而且还要跟各地谘议局打招呼,索性就直接定性为立规。反正在他的推行之下,所有条文规定跟法律不会有任何差别。官办企业的立规目的,就是要严厉规范官办企业的制度,彻底摈弃以前无底洞似的官办单位,尽快向新型官办单位完成过渡。 经过三场会议的讨论,决定大都督府将成立商务部,商务部的职责就是管理辖区之内所有商业机构,制订符合实际情况的商业政策。除此之外,由商务部起草,经大都督府审查,制订详细的官办单位相关规定。 袁肃还特别强调,所有针对官办企业的规定一律以重典论处,这是他下定决心整顿官办企业的第一步。越是有根深蒂固的恶习,越是要以快刀斩乱麻的姿态处置。 第100节 在处理完经济发展的相关问题,袁肃又专门召开会议宣布他将在辖区之内推行全新的户籍制度,以及与户籍制度挂靠的社会保障试行方案。 他要求各县在年前完成人口普查以及颁布新的户口证书,今后所有大都督府颁布的相关政策皆按照户籍制度为基础来执行。 除此之外,他宣布成立公民保障局,由公民保障局推出社会保障保险,而这份社会保障保险则由肃业股份有限公司成立的肃业保险公司负责代办。所谓社会保障保险,自然是与后世的三险五金一样,是一种由政府进行直接补贴的社会保障。 不过按照袁肃的设计,他所推行的社会保障保险暂时分为两个项目,其一是养老保险,其二是教育保险。 养老保险的规定是从业人员只要交足二十年保险金,到五十二岁之后便能享受公民保障局每月提供的养老津贴,保险额固定为一个月一块钱,若是在官办企业则官办企业负担五角钱、个人负担五角钱。 当然,具体的执行细节还会另外由专业人员进行协商讨论,包括中断交保、中途退保以及未满二十年交保等等现象的解决办法。不过所有解决问题的办法都基于考虑受保人的利益,毕竟这是官方的社会性保险,目的就是照顾老百姓。 而之所以暂时在官办企业推行受保人与企业均摊保险金,是考虑现阶段没有社保法案,不可能强制民营企业来提员工分担保险金。然而一旦退出社会保险的制度,相信很多用人单位会以社会保险做为一种福利,就好比奖金、分红什么的。 教育保险即便是在后世都没有社会性质的保险,全部都是商业保险的形式。袁肃之所以将这一类保险列入社会保险,正是考虑到现阶段中国国内民智未开的局面,要想国家得到快速的发展,要想民族能够团结起来,要想国人素质打下基础,教育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教育保险的项目一共分三类,其一是基础教育,每个月交保两角钱,三年之后即可由公民保障局供受保人完成启蒙教育和小学阶段的学业;其二是完整教育,每个月交纳保险金一块钱,第一期为五年时间,随后由公民保障局供受保人完成启蒙教育、小学、中学阶段的学业,第二期为两年,是保证中学阶段完成学业之后入读大学深造,同时在中学和大学期间还负责提供伙食费、寄宿费两项。 其三是深造教育,每个月交纳保证金一块二角钱,保险期为九年,保险内容除了提供完整教育项目的所有学业之外,还负责提供受保人出国留学。 此外,假如受保人没有考入大学,或者考入出国留学的资质,公民保障局会根据实际情况返还部分保险金。 袁肃提出的社会保险制度让与会者都感到很新奇,不过从介绍上来看,社会保险制度的出发点还真是为了解决老百姓们的一些难题。眼下袁肃说什么是什么,大家自然不敢反对,考虑到保险是长线的活动,显然其中还是有利可图。 第37章,京城春节 火车拉响了汽笛声,车轮敲打铁轨的声音渐渐拉长了间隙。 坐在火车末端加挂的花车车厢里,袁肃透过车窗向外望去,北京大前门火车站在袅袅水蒸气后面若隐若现。也就在这时,列车员轻轻敲响了花车的车厢门,站在门外提示火车已经要进站了,希望贵宾们能提前做好下车的准备。 袁肃微微吁出一口气,心中暗暗的念叨着: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杜预,打点打点,准备下车。”他将目光从车窗外收了回来,对坐在靠近车厢门口沙发上的副官吩咐了道。 杜预立刻站起身来,与几名随员开始收拾行李,将桌面上一应文件该收好的收好。 五天前也就是一月二十九日,滦州接到了北京新华门总统府的电文,电文的格式私人信函,而发件人不是别人正是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袁世凯。袁世凯在这封电文里通篇都是以长辈的身份在说事,尽管大部分内容都是一些罗哩罗嗦的勉励之言,可如此突如其来的电报家书实在有太多让人猜疑的地方。 归根结底,是因为中国一年一度传统佳节春节即将到来,做为去年刚刚崭露头角的袁氏一族子弟,袁世凯当然要进行一番慰问。在这份电文的最后,这位大总统叔父甚至还邀请袁肃进京来过春节。 虽然邀请之言只是一笔带过,不仔细揣摩的话只当是随意客套的一句话。但好在袁肃多了一个心思,他深知这封电文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哪怕自己是袁氏一族的子弟,可毕竟与这位大总统叔父素未谋面,而过去的一年时间里又从一名军校学员一跃成为治理八县的边疆大吏,很难没有树大招风的嫌疑。 正因为如此,袁肃很快决定还是要去北京走一趟,他相信这位大总统叔父断然不会趁着自己进京的时候有什么企图,反倒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尽可能消除与这位大总统叔父之间的隔阂。于是,他在经过几天的安排后,回了一封电文到北京,表明自己北上的行程日期。 此次乘坐火车北上出发,他专门吩咐火车站安排一辆花车,并非是要显摆什么,而是故意要表现出自己是一个很实际的人。陪同一起北上的除了副官杜预之外,就只有两名随员和六名警卫员,俨然是轻装简行的姿态。 在火车行驶的这一路上,袁肃心里盘算了许多与大总统袁世凯见面后的情形,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像让这次见面有任何纰漏。说到底,他现在依然是北洋核心之外的一个小军头罢了,只有得到大总统袁世凯真正的认可,自己才能够走进北洋集团这个圈子之内。 所以这次会面对于他来说有很重要的意义。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的时间,火车的行速越来越慢,最后稳稳的停进了站台。 花车有单独的专门车门,杜预先一步打开车门,带着两名警卫员走到站台上。袁肃则在另外两名警卫员陪护下紧随其后走出车厢,剩下的人则拧着行李走在最后面。 刚刚站到站台上,就感到扑面而来一阵干燥的冷空气,袁肃禁不住把军大衣的纽扣扣严实,看来京城的天气还是要稍微冷一些。 在靠近出站口的位置,早已经有一队总统府的侍从等候多时,领头的一名身穿西装的中年人一眼看到花车这边的情况,当即带着队伍快步迎接上前来。 杜预也看到身穿西装的中年人,他先迈步走了过去。 “敢问可是山海关袁大都督?”西装中年人用北京腔调客气的向杜预询问道。 “正是,我是袁都督的副官杜预,敢问先生是?”杜预煞有其事的又回问道。 “在下是内务部总统府勤务科副科长李彬,特奉大总统之令专程前来迎接袁大都督。”中年人一边说着,一边十分有礼貌的欠了欠身。 这时袁肃与其他人走了过来,杜预立刻向李彬做了介绍。李彬又连忙转过身来向袁肃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好一番。 “真是有劳李先生接待,感激不尽。”袁肃温文尔雅的道谢一声。 “哪里哪里,分内之事,不足挂齿。袁都督一路辛苦了,还请这边出站,外面已经有专车恭候。”李彬笑着说道,随即招呼前来迎接的侍从上前去提行李。 一行人就这样出了火车站,北京连日下了好几场鹅毛大雪,整个京城银装素裹,大前门车站前的小广场上人来人往,旧式京城的氛围跃然纸上。就在出站口不远处的空地上,停着五辆黑色的小轿车,车头插着五色共和旗,一看就是总统府的专车。 如今这个年代在中国小洋车并不算普及,袁肃甚至记得曹锟在担任直隶督军时期,整个天津的小轿车加起来还不到二十辆,而曹锟任职直隶督军那还是七八年之后。由此不难推测,即便是现下的北京,小洋车也应该是一个稀奇的玩意。 好在袁肃等人在滦州时都见过这种轿车,不至于在这个时候丢人现眼什么的。 上了轿车,车队往京城内驶去。一路上映入眼帘的皆是古色古香的旧京城模样,四合院、有大有小的胡同、青砖堆砌的弄堂,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个古都历史的见证者。随着车队开进城内繁华街道,偶尔还能看到其他小轿车驶过,即便是临近新春佳节,大街小巷里还是人群熙熙攘攘。有洋人、有中国人、也假洋人。 从大前门到新华门总统府这段路不算拥挤,可车队依然行了快一个钟头才到达目的地,不得不感慨北京这座古城是多么的庞大。 新华门已经算是靠近北京城西的位置,也就是在这附近有各式各样的政府机构。之前的一路上袁肃所目睹最多的,无非是京城百姓张灯结彩准备过年,而到了这里时却很轻易的便能发现到处充斥着浓郁的政治色彩。五色共和旗、条幅、标语,尤其是在路过前财政学堂楼舍时,整栋楼舍上都打着“庆祝临时参议院乔迁”、“热烈祝贺国会大选顺利结束”等等诸如此类的彩色横幅。 车队绕到新华门西边的南苑大门进入总统府,陪坐在副驾驶席上的李彬看到袁肃还在张望后方已经过去的标语,于是笑着说道:“上个月月底国会选举已经结束了,从去年十一月份直到现在,要说京城最大的新闻莫过于此了。” 袁肃沉思的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国会选举对北洋政府的冲击,而随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正是此次选举带来的后遗症。他叹了一口气,故作深意的说道:“如此看来,大总统为国会选举之事忧心甚重呀。” 李彬从副驾驶席上回过头来看了袁肃一眼,犹豫了一下之后,他语气沉重的说道:“袁都督所言不差,确实如此。南方诸政治势力一直在叫嚣着所谓政党政治,还推出什么修改过后的新《临时约法》,妄图以内阁代替大总统行使国家大权。大总统这些时日最担心的就是国会选举,毕竟国家共和了,南北也调和了,有些形式上的东西还是要顾全的。唉,可惜啊,总有一些人不顾大局……” 袁肃从李彬身上看到的,是南北不同地域的政治矛盾,在北方人来看南方是不顾大局,在南方人来看北方是不肯开明政治。归根结底是对权力掌握的争斗,只是彼此双方各有不同,北方手握军权和外交法统地位,南方则有国内绝大部分进步人士的拥戴。可以说南北各有缺漏和优势,倘若双方能够志诚合作,近代中国很快就能崛起。 第38章,会袁克定 当然,之所以南北双方只会矛盾重重,除了历史必然因素之外,更多的还是客观环境。也正因为如此,近代中国将会艰难的熬过一个满目疮痍的时代。 车队从南苑开进总统府,路过之前摄政王府的府邸,现如今摄政王府早已变成了政务院和陆军部的办公场所。沿着中海岸边又经过紫光阁,这才抵达大总统办公和官邸所在地怀仁堂。在怀仁堂正大门前的空地上停车,早有侍从上前来开车门,袁肃在李彬的陪同下车,李彬先安顿了袁肃的随员、警卫员休息,之后才带着袁肃走进怀仁堂。 过了怀仁堂正大门,是一道直通前厅的花园走廊,穿过花园走廊到了前厅,前厅里早有七八名总统府、内阁办公厅和政务院的官员等候。为首者正是政务院秘书长、政务院铨叙局局长张国淦,其余陪同在旁的则是总统府内务部和侍从处的官员。从这些人着装和领章可以看出,总统府与政务院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李彬一一为袁肃做了介绍,袁肃又与众人一一握手寒暄问礼,随后李彬便退出了前厅,剩下的则由这些高官来陪同袁肃。 张国淦表率的请袁肃上座,袁肃推辞再三只好先坐下来,之后端茶倒水不在话下。 “袁都督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如今新春佳节降至,大总统正赶着在节前忙完公务,因此暂时不能来见袁都督。不过大总统特意吩咐,今日亲设晚宴招待袁都督,共叙叔侄之情。”张国淦带着笑容对袁肃说道。 “国事为先,叔父以身作则当真是我等晚辈效学之典范。”袁肃客气的说道。 “中午时大公子会在府内设宴,先行接待袁都督,你们兄弟之间倒是要好好叙谈叙谈呢。这几日袁都督留住京城,本就是来与大总统过节,其他公事皆可暂放下来。若是袁都督这几日要在京城走走逛逛,大可吩咐侍从调度处的王处长,王处长必然会安排的妥妥当当。”张国淦又说道。 坐在一旁不远的侍从调度处处长连忙点头哈腰的冲袁肃笑了笑,袁肃也欠身还礼。 “在下多年前倒是游学至京城,只不过那会儿时间仓促,未及一睹京城全貌。此次若是有机会,倒真是要好好开开眼界。”袁肃并不推辞的说道。 就这样在前厅聊了一阵,直至晌午过后,内院派来侍从传话说大公子已经到小礼堂布置酒席。张国淦亲自陪袁肃前往小礼堂,而其他人则告辞退去。刚到小礼堂外,门口又有一人等候,此人身材消瘦、个子拔高,年逾五十多岁,穿着一身笔挺的武官礼服。 张国淦立刻向袁肃介绍道:“这位是总统府武官处处长荫昌大人。” 袁肃一听到这名字,不由自主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番,没想到这人便是清朝末年军中新贵荫昌。他自是记得大革命之后,许多满清的王公贵族走投无路,而荫昌因为对袁世凯有救命之恩,二人关系又甚为密切,故而袁世凯就任临时大总统后特意将其安排在身边任职。 如今荫昌早已没有昔日贵族的荣光,大清王朝的覆灭对他而言同样打击沉重,不过他始终没有憎恨过袁世凯,反倒也很感激袁世凯不忘旧情。只是失去了国家和荣誉,荫昌已然没有了以前的那种干劲,只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总统府当一个“管家”。 不过袁肃对荫昌还是很客气,他在与对方寒暄时没有提及过往的事情,仅仅是说了一些很客套的话罢了。继而在荫昌的带领之下,袁肃走进了小礼堂,礼堂并不算大,早已布置好一张十五人的大圆桌,七、八名仆从正在进进出出的张罗盘碟碗筷。 在小礼堂正南方向有一处小客厅,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独坐那里喝茶,从此人一身锦缎上等衣着来看,显然就是袁世凯的长子袁克定。 荫昌带着袁肃走到小客厅,袁克定早先看到了,这时放下了茶杯从容不迫的站起身来。 “大公子,这位就是从滦州来的袁梓镜袁都督。”荫昌先对袁克定介绍了一下袁肃,随即又转过身来向袁肃介绍了袁克定。 “哦,一路可辛苦了,父亲特意交代让我来招待你这位堂兄弟。来来来,先坐,再稍等片刻就开席,稍后我再与你引见两位姨娘。”袁克定很客气的与袁肃握了握手,说话的语气也显得很随和,不过正是因为这种随和才有了一种疏远的隔阂。 在他看来,哪怕袁肃姓袁,而且也是河南项城袁氏一族的亲戚,就连父亲都认可了,可终归还到不了“自己人”的地步,无非是当作一般的宾客来迎接罢了。 “真是有劳兄长白忙之间如此应酬,弟诚惶诚恐。”袁肃欠身向袁克定行了一礼。他自然是看出袁克定这位“太子爷”对自己的敷衍,不过这些并不算什么,换做自己是袁克定只怕同样会如此。 荫昌退到一旁去张罗仆从准备宴席,袁克定与袁肃在小客厅落座喝茶。袁克定只是随随便便与袁肃说了一下闲话,到后来袁克定不说话时,反倒是袁肃主动摆出一副请教的姿态,拉着袁克定说了许多话。 聊到兴起的时候,袁克定忽然对袁肃问道:“听说袁肃并非你的本名?” 袁肃说道:“确实,弟自幼有一族名克礼,后外出游学才用了恩师所取的学名。” 袁克定缓缓的点了点头,随即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说道:“可不要小看了咱们克字辈的这个‘克’字,很多人都以为‘克’是克制、约束、限定的意思,殊不知‘克’字还有一个解释是‘能够达到’的意思。如今这中国局势说乱不乱、说平也不平,我父亲执掌大总统之权,其心愿就是要达成我大中华一统。而我们这些年轻一辈同样应该共同努力,匡扶国家的重任迟早会落到我们的肩头上。” 袁肃仔细寻思了袁克定这番话的用意,表面上来看袁克定是说了两层意思,可实际上却是承前启后,真正的用意就是在暗示“袁氏一族克字辈”要“能够”担当重任。当然,若是理解的更细致一些的话,那就是袁克定会继承袁世凯的事业,并把这番事业发展的更好。 尽管这是他第一次与袁克定见面,不过自己对袁克定一点也不陌生,简单的来说对方就是一心怀着当“太子爷”的愿望,这种心态早在清朝还没退位时便已经萌生出来,如今袁世凯成为中国第一号人物,这种心态自然是越演越烈。 第39章,袁氏家宴 考虑到这一点,他已经知道该怎么与这位兄长谈话了,当即说道:“兄长之言言之有理,如今国内之所以说乱不乱、说平不平,事实上还是因为咱们中国少了一个主心骨。什么大总统、什么共和、什么民主,说出去能懂的人有多少?南方整天叫嚣着要共和、要民主,无非就是希望能打着一个冠冕堂皇的旗号借机谋取个人权益罢了。” 袁克定微微扬了扬眉毛,继而笑着说道:“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袁肃叹了一口气,又说道:“照咱们中国现在的局势来看,要想彻底稳定下来,当真是任重道远。兄长和我都是克字辈出身,也都希望能完成稳定国家的大业。叔父打下的基业,将来必定会有兄长你来继承,届时弟必当竭尽全力相助,为固我大中华尽献全力。” 袁克定本以为袁肃会顺着“少一个主心骨”的话接着往下说,哪里知道对方一下子又改变了话题,不过他也没生气,心里反而很高兴能听到袁肃会支持自己继承父亲的基业一说。 “古往今来欲成大事者,少不了要付出几代人的努力。咱们袁氏一族如今是皇亲国戚,这份得来不易的家业自然要坚持守下去才是。回首我中华几千年历史,国家一旦有主,那自然是要一贯而终才行。那些外人只会瞎折腾,各式各样的主义,幕后又有各式各的主子,除了坏事根本成不了大事。”袁克定高谈阔论的说道,言语中的意图愈发露骨。 “此言甚是,如今地方割据严重,大大小小的军阀都是洋人的代理罢了。依愚弟所见,我中华要想昌盛,首先必行中央集权,中央强方能迫使地方尊服,如此国家才能上下一统。而中央集权先行之条件,必然是需要一个强权的中央政府,愚弟相信唯有叔父才能领导起这样一个中央政府。”袁肃说的铿锵有力,尤其是在“中央政府”四个字上都加了强调音,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中央政府”是一语双关。 尤其是袁克定,或许在袁克定听来,其实“中央政府”就是在暗指“朝廷”。 “哈哈,常言道英雄所见略同,没想到你我兄弟也是所见略同。克礼啊,你可真不愧是我们袁氏一族的好男儿。”袁克定果然十分受用,畅快的大声笑道。 一刻钟后,宴席准备的差不多,袁克定拉着袁肃的手前去后院迎接两位姨娘前来入席。袁克定走路一颠一簸,昔日堕马致使腿伤留下终身残疾,他本人时常忌讳别人拿自己的腿说事,不过今天与袁肃谈过之后十分开心,在前往后院的路上还特意跟袁肃说起了骑马的事情,还说年后去北苑挑一匹好马送给袁肃。 袁肃就知道袁克定一听到有人支持其当“太子爷”就会忍不住得意忘形,哪怕所谓的“支持”十分隐晦。他对中国现阶段的国体丝毫不感兴趣,自己不在乎是总统制还是内阁制,更不在乎是复辟帝制又或者是君宪制,因为在未来二十年的时间里,中国唯一能行的通那就是强权专制。在他看来,只要能促成中央集权,任何制度都是浮云。 更何况,他现在最需要的莫过于尽快融入袁世凯大家族之中,之前在滦州时已经与张镇芳家族相交甚厚,只差一步自己便能成为北洋权力核心的人物。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对袁克定甚至袁世凯本人投其所好说一些话,根本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二人来到官邸的院子,自从袁世凯掌控北京大权之后,家眷陆陆续续都搬迁到北京,不过袁世凯的正室以及九房姨太太并没有全部都到北京。目前在总统府的只有正室于夫人,大姨太沈夫人、五姨太杨夫人、八姨太郭夫人和九姨太刘夫人。 因为正室于夫人读书不多,没见过什么世面,之前在袁世凯就任大总统仪式上一位外国公使打算对其行握手礼,结果这位于夫人不知所措把双手背在身后,弄得这位外国公使很是尴尬。自此之后袁世凯便没有再让于夫人跟随自己出入正式场合,平日也里显得很冷淡。 袁克定带袁肃先拜见了正室于夫人,于夫人是袁克定的生母,又是袁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按照规矩自然要先向大夫人行礼。而袁肃是第一次到袁家作客,与于夫人见面时还要行三叩九拜之礼。行过大礼,袁肃还专程奉上此次从滦州带来的礼物,是一颗用纯金盒子包裹着的九十年人参。 纯金盒子是袁肃自己花钱打造的,而这颗九十年的人参却是从王磷同家里搜刮来的。本来此次进京与大总统叔父见面,王磷同专门央求过袁肃借机在中央为其说几句好话,于是袁肃顺理成章的就从王磷同府上谋来了这个还算体面的宝贝。 第101节 纵然王磷同百般个不愿意,自从袁肃主政滦州之后,已经从王府弄走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可他也很清楚袁肃平日从来不横征暴敛,几乎一点家底子都没有,但凡从需要王府出钱出物那必然是事出有因。就好比这次北上进京,总得有一些像样的见面礼才是,最终他也只好忍了这口气,反正自己让袁肃赚了这么多便宜,今后袁肃必然会罩着自己。 于夫人只当袁肃是袁氏一族的亲戚,客客气气的受了袁肃行礼,也收下了袁肃的见面礼,虽然她平日里在总统府见过不少稀奇珍玩,可大多不经自己的手。今天有这样的重礼多多少少都是能让人高兴的。 出了于夫人这里,袁克定带着袁肃又来到大姨太沈夫人的厢房拜会,袁肃向沈夫人行了三拜之礼,又奉上了一对上等品质的玉手镯。玉手镯是张举人在临行前赠送的,张举人毕竟是大家族里的长辈,对种种传统礼节很清楚,同时也了解袁肃没有什么积蓄。这对玉手镯市面价格近两万元,是百年难遇的好玉品。 沈夫人原本是苏州青楼女子,据说袁世凯年轻时家遇变故,得到这位沈夫人的照顾和资助,因此发达之后饮水思源,明媒正娶将这位沈夫人迎进门。这位沈夫人不仅知书达理、能歌会舞,而且更懂得持家,袁世凯不仅对其宠爱有加,更是将内家之事全部托付于其打理。 不仅如此,沈夫人终生未有所出,袁世凯还专门要求所有子女称沈夫人为“亲妈”,由此可见对其恩爱到何等程度。 此次袁克定只为袁肃引见了于夫人和沈夫人,毕竟中午这等只能算是便饭,晚上的宴席才是主席,到时候才会再带袁肃去向所有长辈见礼。 午宴时,于夫人和沈夫人都出来了,袁克定的妻子以及刚好在京城的七公子袁克度、十三公子袁克和、六女袁籙祯等人都到场,不过除了袁克定之外,其他几位袁氏子女年纪轻轻,也没有什么见外不见外的地方,就当是与一位远房亲戚吃一顿便饭而已。 显然袁家的人当袁肃是没见过世面的晚辈,宴席上的菜肴全是一些不是寻常人能吃得到的珍味,而袁克定、沈夫人更是还专门给袁肃介绍了几道外面不常见的菜肴。尽管有一些菜袁肃确实没见过更没吃过,不过也不代表自己就是从山沟里来的乡下人,只是虽然心中有几分尴尬,但还是盛情难却的应付着。 吃罢了午饭,袁肃被带到客房稍作休息,袁克定也没有再去陪同。 袁肃在客房小睡了一会儿,到两点钟时又专门吩咐人准备热水沐浴更衣,一路风尘仆仆,今晚又是正式出席袁世凯家宴,自然还是要郑重一些才是。 到了傍晚五点钟时,有仆从来敲响袁肃的房门,通知前往官邸餐厅准备用晚宴。 于是袁肃就跟着仆从一起来到官邸餐厅,下人正在准备餐桌,有几位袁氏年轻的子弟已经到场正在一旁闲聊,袁肃认识其中一些人正是午宴一起吃过饭的,于是主动上前打招呼。这些年轻子弟也都很客气,于是拉着袁肃一起闲聊了一下家常。 未及,又有几位同辈亲戚到场,袁肃很清楚今天并非大年三十,今晚的这场家宴到场客人还真是不少,也不知道是大总统看重自己,又或者是官邸平日里就是这样用餐。 第40章,宴席之间 一切看上却都很正常,没有任何波澜。可偏偏就在袁肃以为事情能一直顺利下去时,餐厅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冷“哼”声,随即是冷言冷语:“哼,我当以为是谁呢,原来还是你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混混,现在得意了,总算混到了堂堂大总统里来了。” 这句话说完,整个餐厅的气氛瞬间变了下来,之前还在闲聊的袁氏亲戚立刻收声不语。 众人寻着声音望过去,只见站在餐厅门口的正是袁四公子袁克端,对方一身洋里洋气的打扮,还戴着一副圆形墨镜,配上时下最流行的中分头,俨然透露出一股子刁钻的气息。 袁肃很清楚袁克端刚才的话是在针对自己,当初在保定送张镇芳前往开封上任时,他已经与袁克端闹出了一些矛盾,不过万万没料到在这场合对方居然还是如此肆无忌惮。 “原来是四兄弟,真是别来无恙。”他自然不会跟一个纨绔子弟一般见识,要知道袁克端从小娇生惯养,甚至连袁世凯安排的工作都到了不会上班的地步,与其跟这种人较劲,还不如以容让的姿态来彰显个人的开阔心胸。 “今日你进了咱这屋头,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了,真真是有了攀上亲戚的由头。我可告诉你,若不是我父亲心肠软,看在你这姓氏上面,也断然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你可要记住了,别以为你今天能跟我们同桌而坐就得意忘形,什么身份体统自己可要掂量清楚!”袁克端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往里走,走路样子与说话的语气合在一起就是“趾高气扬”。 他这番话并不算挑明来羞辱袁肃,但是却比挑明了更加伤人,话里话外的针对性就彷佛是长辈在教训一个不听话的晚辈。 “四兄弟说的是,叔父如今毕竟是大总统,规矩礼仪一样都少不得,我自会多留一个心眼。多谢四兄弟提点了。”袁肃脸色微微变了变,不过却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拐弯抹角的把话兜了一圈。 “算你识相,我可告诉你,你若敢有分毫差池,倒要你看看……”袁克端只当袁肃在卖乖,于是更加得寸进尺的要教训下去。 然而一番话还没说完,餐厅外又走来一人,沉着声音打断了袁克端的话:“四弟,说什么呢?克礼是自家兄弟,论年龄还是你的堂兄长,瞧瞧你,愈发没大没小了。” 话音落定,一颠一簸的走进人,正是袁克定。袁克定打心底同样没把袁肃当一回事,不过他身为袁家长子,必然要拿出做长子的素养和气魄来。更何况他今天与袁肃聊的很痛快,以袁肃现在执掌山海关的权力地位,日后必然能委以重用,因此该护着的还是得护着。 袁克端不敢与袁克定多顶嘴,只是低着声音嘟嚷了几句,便自顾自的在一旁坐下。 袁肃带着感激的表情上前与袁克定行礼问好,袁克定笑着回应了几句,又说袁世凯和几位夫人马上会到来,招呼其落座喝茶。 又过了片刻,门外有侍从传话说老爷及众夫人已经往餐厅来了。袁克定率先站起身来,招呼众同辈子弟起身到门廊处等候迎接。随着走廊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谈话声,很快就看见一众人影徐步而来,为首的正是身穿着一身便装的袁世凯。 袁世凯个子不高,突起一副肚腩,走起来就像是一颗圆滚滚的南瓜似的。不过即便他整个人身形很滑稽,可步履昂然、气定神闲,已然透露出一股军人刚硬和领导者不怒而威的气魄来。跟在他身后的除了于夫人、沈夫人之外,就是几名贴身仆从,另外几名姨太太还要等一会儿才会陆续赶来。 跨过餐厅的门槛,袁克定上前向行礼,顺便将袁肃做了介绍。 袁世凯上下打量了袁肃一眼,只觉得袁肃满是一副少年老成,心中已经暗暗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此子城府不浅。继而他慈和的对袁肃笑了笑,又说了一些长辈关心晚辈的话,比如“一路上辛苦了”、“今日太过繁忙所以未曾及时相见”等等之类的话。 袁肃自然是客客气气装作一副晚辈及其下属一般诚惶诚恐的样子,顺着袁世凯的语气说了一些十分客套的话。 此次袁世凯设宴自然是为了款待袁肃,于是他很热情的招待袁肃坐在自己身边,又亲自把其他袁氏子弟做了介绍。在这个场合下,他俨然没有大总统的架子,仅仅是一个大家族长辈的样子,招待袁肃也十分亲切和体贴,比起来甚至要比对亲长子袁克定都要好。 宴席正式开始之后,另外几位姨太太才陆续赶来,这几位姨太太在家中地位相差甚大,即便在座次上都显得很靠后。不过袁世凯向来很重视传统礼数,所以还专门让袁肃去见过这几位姨娘,袁肃一一对她们行了大礼。至于见面礼自然不能在这时候呈上,袁肃已经托府上的仆从在宴席结束之后单独送到各位姨太太房内。 整个宴席很热闹,有说有笑,袁世凯还专门与袁肃讨论了一些治军的话题,不过并没有谈论的太深,只是皮毛指教一二罢了。 然而坐在袁世凯另外一侧的袁克定倒是有些心血来潮,时不时的把话题转移到国家大事上,起初是埋怨国民党到处抨击时政,之后又是指责中央政府不应该太软弱。谈着谈着又扯到国体上,并且还十分露骨的提到“袁氏当国”的字眼。 袁克定话音还没落,袁世凯脸色渐渐阴郁下来,然而他却只是不慌不忙从火锅里捞了几片刚下去没烫熟的羊肉片,颇有深意的搁到袁克定的碗里,不冷不热的说道:“吃东西。” 袁克定看了一眼碗里没熟的肉,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不过他却完全没当一回事,笑呵呵的说道:“爹,你这就没必要了,今日我还专门与克礼聊过,克礼都赞同咱们这个时候应该加强中央集权。克礼毕竟是咱们自家人,用不着见外。” 听完这番话,袁肃倒是变了脸色,神态很是难堪。袁克定的意思摆明是在指袁世凯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谈论这些事,这话不说倒好,说出来不仅让袁肃无地自容,更是让袁世凯处于尴尬的境地。就算袁世凯没有把他真正当自己人来看,这话也不能挑明来说。 果不其然,袁世凯表亲瞬间闪过愠色,只不过为了顾全场面气氛,他只是低沉的厉声训斥道:“叫你吃东西就吃东西,这是家宴,不是晚餐会议!” 袁克定怔了怔,赶紧收声,连忙将碗里那没有烫熟的羊肉三下两下把进嘴里。 ---------------- 【张国淦1902年中清朝举人,1904年内阁中书及第。1906年,他被选为考察政治馆馆员,其后任黑龙江将军程德全的幕僚。他在黑龙江历任调查局总办、财政x局会办。1911年2月,他被东三省总督锡良任命为交涉局总办。6月,他返回中央,任统计局副局长。12月,袁世凯与南方革命派南北议和开始,张国淦作爲参议随唐绍仪前往议和。中华民国成立后,张国淦任北洋政府铨叙局局长、国务院秘书长。此后他历任总统府秘书长、内务部次长等要职,和同郷、副总统黎元洪交情深厚。他与段祺瑞、徐世昌也是好友,袁世凯即皇帝即位前后,段祺瑞与之对立,张国淦曾从中调停。 廕昌(1859—1928),字五楼,后改字午楼,满洲正白旗人,姓氏不详。清末民初军事政治人物,清末陆军大臣。早年毕业于同文馆。后留学德国,习陆军。归国后历任洋武备堂总办、出使德国大臣、江北提督、陆军部侍郎、尚书等职。武昌起义时,奉命率军赴武汉镇压,屡败。民国成立后,曾被袁世凯任为总统府高等顾问、侍从武官长、参政院参政和参谋总长等职。 袁克定(1878年-1958年),字云台,别号慧能居士,外号袁大瘸子,河南项城人,袁世凯长子,原配于氏所生。辛亥革命爆发后,受其父之托,拉拢汪精卫。后鼓吹帝制,帮助父亲袁世凯复辟。袁世凯死后,袁克定迁居天津隐居。曾任开滦矿务总局督办。1958年,袁克定在张伯驹家中去世,时年81岁。】 第41章,除夕夜宴 距离除夕只剩下两天的时间,而在这两天时间里,袁肃并不常见到袁世凯,倒是偶尔会被叫到怀仁堂书房一起喝一盏茶,但在喝茶期间几乎没有谈论任何设计公务的事情。他很清楚越是到年关,总统府需要应酬的事务越是繁忙,而且大部分都是一些形式化的事务,比如接见各国公使,准备新年贺词等等。 这两天袁肃在总统府倒是清闲的很,不过他也因此专门抽空外出游览了一番,乘着总统府专门安排的小车,去了故宫门口的广场,去了东交民巷,去了香山。总统府内务官甚至还说,即便袁肃想要去紫荆城内游览也不是没有办法,哪怕去跟摄政王喝一个下午茶都可以。不过袁肃对这些满清贵族没有什么兴趣,即便到了故宫门口仅仅只是随便看了看。 转眼间到了除夕这天,从昨天傍晚到今天一大早,整个新华门总统府都在张罗着挂红灯笼、结彩色装饰物,在这大雪纷飞的节庆之日,即便是如此庄重的国家政治中枢之地,也难免不要好好装点一番。 袁世凯上午时前往政务厅召开政务会议,直到下午才返回怀仁堂。 总统府的私人年夜饭会在晚上十一点钟时开始,而在此之前是在位于瀛台的涵元殿举行的国府新年宴会。国府新年宴会从傍晚六点钟进场,一直到十点钟才正式结束。届时除了受邀的各国使节代表、中央政府要职官员、国会在京议员之外,还有目前在京逗留又或者专门进京参加此次宴会的军界要人。 袁世凯特别交代袁肃也可以出席在涵元殿举行的国府新年宴会,虽然在邀请上没有太多强调的言辞,彷佛就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客套话,不过袁肃却决定一定要出席这次宴会。如此重要的场合,不仅能借机向北洋各界要人证明他是大总统袁世凯的侄子,更能真正意义上融入北洋集团的核心圈子。 下午时,袁肃专门托人帮自己订做了一套高级礼服,虽然赶工比较仓促,但只要有钱什么事都能轻松的办成,尤其还是总统府这样的权力机关。到了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他换上崭新的礼服,与大公子袁克定以及袁克定票友至交爱新觉罗·溥侗一起动身前往瀛台涵元殿。 爱新觉罗·溥侗在随后十几年时间里,与袁克定一起被称为“民国四公子”,而另外两位公子正是张镇芳的继子张伯驹和奉系军阀首领张作霖的儿子张学良。不过如今张伯驹年纪不过十四岁,而张学良更还是少年。倒是袁克定与溥侗时常在一起玩票,后者对传统戏曲艺术更是有着极深的造诣。 三人与另外几位总统府的亲属一起,搭乘马车来到瀛台。此时瀛台周边早已布置的红红火火,灯笼、红锦、地毯一应俱全,负责接待宾客的侍从们来来往往,气氛喜庆而热闹。袁肃、袁克定等人各自下了马车,一起沿着迎宾长廊走到涵元殿正门,自有侍从引领一行人到宴会的候客厅休息。 在没有到正式开宴的钟点时,所有先到的宾客暂时在候客厅小座,或闲聊或者喝茶。 此时候客厅并没有太多人,提前到场的也都是总统府和政务院的官员。这些官员在见到袁克定一行人后,自然忙不迭的上前来打招呼。 又等了片刻,时间到了六点半的时候,越来越多的宾客到场,其中也有了一些金发碧眼的洋人。在袁世凯没有出现之前,所有宾客自然而然的都围绕在袁克定身边,而袁肃从始至终就跟袁克定站在一起,借着机会也与国家级的政客名流们交谈起来。 事实上关于袁肃进京在总统府过新年的消息,早先已经在总统府传开了。不管怎么说,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袁肃时不时的都是处于一些风头浪尖上,外界对这位大总统的侄子多多少少是有认识的。更何况才短短一年的时间,袁肃赫然成为手握数千人马镇守一方的边疆大吏,其地位和名望肯定有所增加。 而且就算不用多猜,众人也知道袁世凯是有意栽培袁肃,否则怎么可能让一个刚出军事学堂的毛头小子一下子当上这么大的官职?既然是大总统特意栽培的人,又是大总统的亲属,其潜力自然不言而喻,该巴结的时候还是要巴结一下的。 宴席正式开始,在国务总理赵秉钧和袁克定的招呼下,宾客们陆续走进宴会厅。 宴会厅刚刚将准备好的自助餐准备到位,餐桌上的食物还是热腾腾的,舞厅里乐队也都到位就绪,等到宴会厅大门打开的一瞬间,乐队奏响了欢快了爵士乐。许多高级社交名媛们身穿亮丽的晚妆,带着媚惑的笑容与男宾们打成一片。没多会儿便开始结伴跳舞起来。 袁肃对这个时代的交际舞没有任何研究,他则与几位陆军部、参谋本部的军官们站在一块,喝着香槟酒,闲聊一些目前热门的国内国外时事。 随着宴会的进行,期间一直都有不少宾客陆续进场,先是南苑警备司令部田文烈、雷震春二人,随后又有海军部部长刘冠雄、财政部部长周学熙、司法部部长许世英等人走了进来。 袁肃专门上去与这些达官显贵一一打了一声招呼,又随意说了一些话,同时也在时时刻刻注意着北洋集团的几位重要人物,比如段祺瑞、冯国璋二人。只不过不知道什么缘故,段、冯二人到现在都还没出现。 在整个闲谈过程中,袁肃同样深切感受到“有背景”的不一样,即便是内阁部长都会对他客客气气,然而这种客客气气也仅仅局限于因为自己“有背景”,事实上从谈话中依然可以听得出来,这些元老级的人物根本与自己没有共同话题。对此,他并没有任何郁闷,毕竟在这个圈子里资历是不可或缺的东西,自己一个初出茅庐的后辈,又不像袁克定那样有着“太子爷”的光环,能加入这个场合已经算不错了。 只是望着眼前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场面,看着一个个道貌岸然、位高权重的国家要员,在他心中不由自主萌发出一股极其强烈的感染。在这个混沌的年代里,只有强者才是真正高人一等的人,而也只有强者才能活在这红墙朱门之后的地方。 以前他是为了生存,所以才要牢牢的掌握实权,而现在却是要像模像样的生存,所以更要不断的积蓄实力,成为让人敬畏的强者。 -------------------- 【最近玩起三国杀了,花了两百块钱开了不少武将,结果还是被虐,唉!快过年了,各位读者大大一定很忙,希望各位读者大大能快快乐乐。顺便也希望各位读者大大能继续给点支持,红票一下,点击一下,最重要的是收藏一下。呵呵。若是能有点打赏撑撑门面也好,很久没有打赏的痕迹了。】 第42章,赌桌话谈 直到七点钟过后,各国驻华时节全面到齐,这才传来侍从官的高唱:“大总统到。” 宴会厅的声音很快消弱下来,乐队停止了奏乐,舞厅里的男男女女们也都散退到一旁。 正门大开,袁世凯在一众总统府随员的簇拥之下,笑容满面的走进了大厅。而就在袁世凯身后的随员当中,赫然跟着陆军总长段祺瑞、时任直隶都督冯国璋二人。 所有宾客的目光都转移到袁世凯身上,大家以热烈而不失矜持的掌声迎接大总统到场。 一路走过来,袁世凯不断有周围的宾客点头问好,遇到外国使节或者重要宾客还会停下来握手。在路过袁肃面前时,袁世凯只是带着和蔼的笑容点了点头,随即又继续往前走,直到来到宴会厅的舞台上面。 按照宴会的程序,袁世凯以大总统身份发表了一番简短的新年祝词,演讲结束之后又由其亲自宣布宴会继续。于是,之前热闹的场面再次恢复过来,乐队奏乐,舞池起舞,甚至就连袁世凯本人也邀请了一位公使夫人简单跳了一小段。只不过袁世凯个子太矮,身体又有一些不适,跳起舞来着实有些蹩足,但重在带起一个兴头罢了。 现场恢复热闹之后,袁世凯在大厅里站了一会儿,与几位外国时节分别交谈,又与段祺瑞、冯国璋、赵秉钧等人说了一会儿话。因为隔着很远,袁肃也不清楚袁世凯到底与这些人聊的是什么,不过他注意到与洋人交谈时,袁世凯表情很轻松,似乎只是谈笑风生罢了,然而当与段祺瑞、冯国璋等人谈话时,眉宇间却有明显的忧虑,看来应该不是在谈过年之事。 又过了一会儿,之前与袁肃相谈甚欢的一名陆军部军官找了过来,告诉袁肃在宴会厅隔壁还有棋牌室,大家正在找牌搭子去玩一会儿牌,邀请袁肃一同过去。袁肃实际上很不情愿在这个时候去赌博,一则他本来就不好这一口,二则自己还盘算着去跟段祺瑞、冯国璋这些老前辈打一声招呼。 不过对方再三盛情邀请,袁肃念在自己之前与这些人谈的高兴,也不能不顾这边的人情,再者陆军部好歹是管辖全国军队的高级部门,与这里面的人打好关系总没有错。于是他专门向袁克定借了一笔钱,跟着这些陆军部的军官到隔壁棋牌室玩起了牌九。 袁肃对牌九一窍不通,不过他也没有多过问什么,整个赌博的过程中很少开口,只是随着气氛笑笑而已。他本来就没打算靠这个来赢钱,既然是做为一种社交活动,那目的就是为了让其他参与者高兴,就当是间接的送钱。 “哎呀呀,袁都督瞧瞧,又输了,承让承让。” “这可不行呀,依我看我这位子不好,得换一换才是。” “来来来,开牌,看我摸一个双,双,双,哎呀!就差一点点。” 闹了一阵赌性,但在场的都是一些高级军官,也就是随兴的玩上两把,不至于玩的那么忘形。很快大家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有激情,反而一边摸着牌,一边抽着烟,一边聊起一些最近比较严肃的话题来。 “如今国民党x国会大选大获全胜,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一位李姓军官不知从何而起的说出了这句话来,“就跟我手里这副牌一样,啧啧,直教人心烦的很呢。” “这有什么好心烦的,国家大事轮不到我们来操心。再说,政务院不是一直在传言,说他们国民党的总理宋教仁是最有机会与咱们大总统合作的人么,这都合作了,还忧心什么。”另外一名军官把烟头在烟灰缸上戳了一下,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这都是哪里听来的消息,政务院的人怎么会指望宋教仁跟大总统合作呢?我听说宋教仁去年在江浙一带到处演讲,演讲的内容就是指责咱们北方军人干政,什么为祸百姓,什么专制独裁。这人应该跟咱们北洋是死对头才是。”先前的李姓军官煞有其事的说道。 “政治上的事情咱们这些大老粗懂个什么,人家宋教仁演讲只是批评时政,又不是针对咱们北洋。再说,之前宋教仁在北京担任农林总长时,跟咱们北方不少人走的很近,这次由宋教仁负责组阁那是好事,难不成你还像让黄克强、孙逸仙这些人来组阁吗?” 第102节 “说的有道理,相比黄克强、孙逸仙,宋教仁还算是一个很有理智的人。” 袁肃在一旁听着这些人的谈话,心中不禁有些诧异,在他所了解的历史史料上,宋教仁往往都是很针对北洋军阀,也正因为如此才遭到北方军阀的忌恨。当然,至于历史上的宋教仁遇刺案究竟何如,他是不敢轻易下定论,总之南方北方都有嫌疑。 一念及此,他忽然觉得应该试探的问出一些话来,于是装模作样的开口说道:“照你们这么说,开春之后大总统还真允许这位宋先生北上组阁了吗?不过我听说如今外交部正在跟五国银行团磋商贷款之事,而这贷款的目的……唉,只怕诸位心照不宣了吧。” 赌桌旁的众人齐齐把目光投向袁肃,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诧异,但是愣了半晌之后也渐渐舒展开来。之前再三盛情邀请袁肃来玩两把的沈姓军官连忙提示的说道:“哎哟喂我的大都督,这话可不能乱说。如今跟洋人借钱的事儿可是头等大事,上面再三要求一定要保密。袁公子呀袁公子,你可不能在外面乱说。” 李姓军官也跟着说道:“就是,这些事连我们陆军部里都三缄其口,不管是知道内幕的还是只知道皮毛的,但凡向洋人贷款那就是绝密。” 袁肃怔了怔,他倒是没料到这件事在现阶段会如此保密,随即连忙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的说道:“我就是知道诸位兄弟都是里面的人,所以才跟你们说这件事,外面的人自会另当别论。这事不让说那咱们就不说好了。” 第43章,新春正月 不过之前众人在宴会厅里喝过酒,即便现在身边还放着酒杯和洋酒,大家虽然没有醉,可酒后脑热,忍不住就打开了话匣子。哪怕跟五国银行团借款的事上面再三强调要保密,可今天到场的人都是高级官僚,这事在他们那里或多或少是知晓一二,没必要刻意隐瞒。 没过多久,先前说宋教仁可以合作的那人又压低声音说道:“不过照我看,这事也是另有蹊跷的。贷款是必须的,咱们北京政府现在哪里有那么多银子,各省都督擅自截了税款,国库入不敷出,自然得靠洋人的接济。至于新华门里面的那些传言,说贷款是为了彻底解决南方问题,我看十之八九是讹传。” 这一带头,众人都有一些隐瞒不住,在他们看来除了是闲聊之外,更是卖弄个人在权力中枢的消息灵通。之前那李姓军官立刻反驳的说道:“你胡说,我大前天在总长办公室里还亲耳听到段总长说要用借款向日本人购买军火。告诉你们,新华门里面的消息都不是空穴来风,这里是什么地方?总统府、政务院、陆军部,谁人敢没事在这里造谣讹传。” “就是,就我看,当初在武汉就不应该停火,一口气把这些人打垮了,犯不着还要今天再来善后。我就看不惯这些只会胡瞎掰的革命党,只会说,不会做,国家大事他们懂什么。” “总之现在南北局势不简单,国会大选国民党占了一半席位,大总统在获悉消息的当天就雷霆震怒了。要是让宋教仁北上组阁,又搞什么责任内阁,又搞什么政党政治,到时候大总统的权力往哪里搁?咱们北洋往哪里搁?” “大总统忌讳的就是国民党跟南方那些都督们打成一片,国民党在政治上有权力,那些都督在地方又军力,要是让他们得逞,这天下还谁能说得算?” “我看,可能会先谈,谈不拢的话……唉唉。不说了,开牌,他奶奶的天高九。” 开了一圈牌,众人唏嘘了一阵。 趁着这个空隙袁肃忍不住也跟着插嘴说道:“诸位,诸位,其实我觉得这件事咱们要一分为二来看。国民党是国民党,南方的那些地方都督跟国民党是两回事。更何况就我了解,国民党内部也是派系林立,眼下的情况就好比三国时期袁绍的三个儿子,大总统就如同曹操,若是曹操进逼河北,袁氏兄弟必然团结对外。” 众人面面相觑,继而沈姓军官恍然的说道:“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击则联而抗子,不击则内讧不止。” 袁肃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这个道理。南方那些拥兵自重的都督无非是贪念个人权力和个人地盘,这些人才是祸乱国家的罪魁祸首。国民党只是一些没有实权的政客,他们妄图通过国会和内阁来获得权力,但试想一下,若是让他们进入中央,他们还会跟南方那些军阀走到一块吗?” 在场的其他人虽然很清楚袁肃的意思,不过他们却对南方具体的情况并不是十分了解,这会儿也不能表示赞同或者反对。大家也察觉到谈话越来越偏题,就只怕继续说下去会踩过雷池,于是在随意附和敷衍了一阵之后,注意力再次转移到赌局上。 袁肃同样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太多了,于是也不再继续谈论这件事。然而通过这次闲聊,他意识到在北京中央政府内部存在两个很明显的政治意图,有人认为应该武力来解决国内问题,以此来捍卫北洋集团的统治权;也有人认为应该与宋教仁为首的国民党势力联合,从政治角度来解决南北的争端。 “管他那么多,政治上的事情咱们这些人是插不了手的。” “武力解决问题也好,和平解决问题也罢。不过……若是今后都是讲政治,咱们这些武夫还有用武之地吗?” 这番话仅仅是随口说出来的话,不过却间接的透露了许多北洋军人内心的想法。袁肃暗暗记下了这句话,在心中反反复复叨念了好几遍。 快到十点钟时,涵元殿的国府宴会陆续散场,宾客们都赶着回家参加自家的团圆饭。 袁肃在袁克定的招呼下,一起退出宴会场回到怀仁堂。他感到遗憾的就是整个晚上自己都没有机会与段祺瑞、冯国璋等人碰面,不过想想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和资历,非但不能与段祺瑞、冯国璋二人交好,反而还会惹人嫌弃。 要知道,他现在是手握重兵的边疆大吏,而且还是得到袁世凯认可的侄子,一边是亲戚一边是打江山的旧部,在权利场上只会是针锋相对的结果。 回到怀仁堂,餐厅早已准备妥当,早先袁肃、袁世凯等人在涵元殿时,怀仁堂这边已经热闹了好一阵,小辈们和长辈们围坐在院子里听戏班唱戏,又是嬉闹又是玩耍。哪怕年夜饭要到很晚才开始,对于这些亲属们来说也只不过一顿形式上的盛宴罢了,在之前玩闹的过程中单单是吃零食都已经吃的够呛。 稍作一番休息,到了十一点整正式开席。袁世凯深知袁肃是第一次在京城过年,又一次将其安排在自己身边落座,一家人一边吃着,一边看着屋外院子里的戏班子唱戏,就这样热热闹闹的渡过了除夕夜。 正月初一一大早,袁肃被叫醒陪着袁克定等一众小辈一起,挨门挨户给几位长辈拜年。于夫人和沈夫人都还给了红包压岁钱,而且数字还不少,像袁肃、袁克定这样年纪大的晚辈,都给出几千元的红包。 在给袁世凯拜年时,袁世凯也给了红包。不过这位大总统叔父给红包十分特别,袁克定、袁克文、袁克良、袁克端等亲儿子每个人只象征性的给了几百块钱,但是唯独给袁肃、几个外甥和从外地赶来拜年的亲属,都是几千元的给。袁肃回去之后打开袁世凯给自己的红包,里面竟然是一张交通银行一万元的支票。 接下来的几天,袁肃主要就是跟着袁氏同辈到处奔走拜年,期间还去了中央政府各部大员的家里,也顺带拜见了段祺瑞、冯国璋。只不过当时一起去的袁氏同辈很多,他也没有太多过分的出头,因此并没有引起很大的反应。 同时他计划好返回滦州的行程,打算在初十这天就上路启程。尽管对于很多传统的大家族来说,只有过完元宵节才算是真正意义上过完年,但是毕竟他身肩军事要职,辖区内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等着处理,不可能像其他公子少爷那般清闲。 事实上也就在初六这天,袁世凯便已经开始正常处理公务,各省的电文押了好几天,许多外务又需要等着亲自审批。对于他而言,既然自己把总统府当家,那同样应该把国家大事当作分内之事。 单从袁世凯的工作态度来看,袁肃还是可以断定自己的这位叔父是一个勤政之人。 转眼间到了初八这天,袁世凯当晚在后院餐厅又设了一场宴席,邀请的是赵秉钧和陆征祥二人参加自己的家宴。当然,袁世凯同样也让袁肃、袁克定等人晚辈陪同在旁。 对于袁肃来说这顿晚宴多少是有一些尴尬的,才不久之前他把赵秉钧的侄子给处决了,现如今还要在新年气氛之下陪着赵秉钧一起吃饭,处境确实不好过。即便在与赵秉钧正式见面时,对方口口声声的表示袁肃处决很对,像赵方毓这样目无法纪的小人,就应该大义灭亲。可袁肃还是感觉的到赵秉钧言语举止中有介怀的地方。 袁世凯倒是似乎根本不记得有山海关赈灾这档子事,整个餐宴过程中谈笑风生,哪怕注意到赵秉钧与袁肃有隔阂,也根本没有在乎这一点,或者是没打算点破这一点。 吃完饭后,袁世凯请陆征祥和赵秉钧二人到一旁小坐喝茶,袁肃和袁克端则在另外一边落座。喝茶期间,袁肃听到袁世凯与陆征祥、赵秉钧二人谈起国会制度方面的问题,后来也听到提及宋教仁的事情。 虽然没有听得太清楚,不过袁肃却还是能辨认出袁世凯是在询问宋教仁这个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到底是“敌人”还是“可以合作的人”。 袁肃在心中暗暗揣测着:看来叔父到底还是在犹豫对宋教仁的态度。 约摸半个钟头之后,赵秉钧和陆征祥告辞离去,今晚的宴席算是全部结束。 袁肃行礼告辞返回厢房,刚刚打算热水洗一把脸早点休息,然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名仆从的叫唤声,说是老爷请其到书房去一趟。他不禁有些诧异,从自己来到京城直至今日,前后也有快十一日的光景,可在这十一日时间里,袁世凯从来没有专门来找过自己。 ------------------ 【之前在上本书的访谈中也说过了,我其实是北洋粉。呵呵!】 第44章,对话叔父 不管怎么说,他必然是要走这一趟,或许今晚就会知道袁世凯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态度。 应了一声之后,他还是先洗了一把脸,随后出了房门跟着这名仆从前往书房。 怀仁堂的大总统书房有三处,一处是平日办公所用的大书房,一处是中庭用作收藏古本、古玩之类的书房,偶尔也在这里接见外宾,最后一处则是在官邸二楼的私人书房。沿着院内的走廊绕了一圈,袁肃察觉到自己是前往袁世凯的私人书房,心中不由揣测着这次见面确实会有非同小可的意义。 沿着楼梯来到二楼,仆从敲响了书房半掩着的房门。 里面传来袁世凯低沉的声音:“克礼来了吗?” 仆从没有应答,只是让开身子让袁肃上前去。袁肃会意的立刻走到门前应了一声:“叔父,是小侄来了。” 袁世凯沉吟的说道:“进来吧,等你多时了。” 仆从向袁肃鞠躬告退,袁肃这才推开虚掩着的房门走进了书房。进屋之后只见袁世凯正端坐在向阳的书桌后面,端着一本线装书正细细的读着。他恭恭敬敬向着袁世凯的侧身背影行礼,同时请问道:“不知叔父找侄儿有何吩咐?” 趁着行礼的间隙,他忽然瞥见袁世凯手中所看书本的名目,却是一本名叫《间岛问题》的书。他记忆里是有一些印象的,仔细一阵思索顿时想起来,这本书的作者不是别人,正是眼下风头正盛的国民党理事长宋教仁。 据说这本书是在一九零七年时,宋教仁到东三省试图发动革命,革命没有成功,他却发现日本企图侵吞中国领土的野心。不仅是爱国情怀,更是因为对边疆史地的浓厚兴趣,促使他真正坐下来,写出了《间岛问题》。 宋教仁曾在武昌文普通中学堂学习,在日本又先后进过法政大学速成科、早稻田大学预科,相对于宋以前甚至宋同代的一些研究史地的学者,他的知识结构比较新,这影响到他研究边疆史地时的方法、思路以及史料运用等诸多方面。 他心中不禁嘀咕起来:叔父怎么会看这本书呢? 袁世凯沉吟了一声,继而放下了手中的书本,起身转向袁肃,对其招了招手说道:“来,克礼,先坐。今日找你来,也是因为你我叔侄二人从来没有好好谈心过。听说你后日就要启程返回滦州了,所以今日才特意抽空找你聊一聊。” 袁肃在袁世凯的招呼下,于书桌旁边的一张椅子上落座下来,他一丝不苟的说道:“原来如此,说来小侄也确实有许多事情要向叔父请罪,如今小侄能有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全仰仗叔父提点,今后也希望承蒙叔父不嫌指教。” 袁世凯呵呵的笑了笑,不疾不徐的说道:“既然是一家人,就毋须说这样的话。不过你仍然要记住一句话,你虽是我侄子,但最多是有得天独厚的机遇,今后路该怎么走还得看你个人的能力品行。若是你仗着有我这叔父就可以肆意而为,不仅天下容不得你,我这个叔父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时代变了,现在是民国,可不是以前那种家法即国法的年代了。” 袁肃连忙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叔父教训的是,小侄一定牢记在心。即便是以往家法即国法的年代,小侄也深知做事应该奉公守法、严于律己。” 袁世凯欣然的赞道:“很好,就应该有这样的想法,咱们这些有权力的人都不能遵纪守法的话,这天下就再也没有人会遵纪守法了。不过你也毋须太担心,我认你这侄子,自然是知道你有能力也有品行。从你在七十九标开始,一直到现在,我都有关注你的作为,不得不说你没有让我失望。” 袁肃稍微松了一口气,谦虚的说道:“多谢叔父,小侄今后同样会恪守本分,坚决做好分内之事,绝不敢有其他非分之妄想。” “早先我看过你专门为参加陆军预备大学堂毕业考核所写的策论,不得不说,你在策论里面强调务实,在现实中也是坚持务实,当真是言行一致。这很好,我中华振兴最需要的就是像你这样脚踏实地的青年才俊。”袁世凯语气不吝欣赏的说道。 “叔父言过了,小侄也只能拾人牙慧罢了。”袁肃推辞的说道。 “你毋须太过自谦,不过也千万要记住不可得意忘形。既然你有一个很好的开头,那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从一而终才是难能可贵之大才。”袁世凯教训的说道。 “是,小侄铭记不忘,今后也必以叔父之教训做为行事准则。”袁肃正声应道。 袁世凯自然只是随意提点一下袁肃,并没有打算在这件事谈的更深。在微微叹了一口气之后,他转而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吻说道:“克礼,你要知道什么叫作高处不胜寒,如今你叔父我身在大总统这个位置上,可不是外界所说的那么风光。常言道创业难,守业更难,大总统这位子如同针毡,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坐得起的。” 袁肃立刻提起了精神,意识到袁肃这番话是暗藏玄机,他十分认真的说道:“叔父的话,小侄完全能够理解,如今国内众说纷纭,南方日益舆论攻讦,弄得风声四起,实在是有惟恐天下不乱之嫌疑。对此,侄儿也深恶痛绝,咱们中国好不容易有太平的希望,正应该埋首发展,以期自强,根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内讧。” 袁世凯“嗯”了一声,反问道:“看来,克礼你对这件事很有看法了?” 袁肃自然不能装腔作势,于是摆出一副严肃正经的态度,说道:“不管怎么说,小侄都是军人出身,对国家大事自然也有时常关注。既然叔父已经读过小侄的策论,那在两篇策论里面小侄也很清楚的提及关于国家目前情势的危害。各省都督拥兵自重,国无完国,日久下来必将成为根深蒂固之毒瘤。纵观古史,秦末诸侯,汉末割据,唐末藩镇,皆是大害,所以说割据乃国家分裂之前兆呀。” 听袁肃这么一说,袁世凯很快想起之前袁肃那两篇策论里面的内容,的的确确是有提及这件事。他身为北洋集团的领袖,中华民国的统治者,自然没有忽视这个问题,只是眼下国内国外都是错综复杂的局面,并不是说能解决就能解决的。 “之前听克定说,你一直赞同中央集权,看来也是为了针对割据的情况了。” 第45章,书房夜谈 “小侄不是赞同中央集权,而是中国要想发展,就必须强硬、坚持并且不计代价的推行中央集权。在这一点上,小侄是坚定不移的如此认为。”袁肃斩金截铁的说道,说话的脸色更是犹如一种大战在即的样子。 “不计代价的推行中央集权?”袁世凯喃喃的叨念了一遍,暗暗的在心里记下了这句话。他在权力位置上几十年,自然知道牢牢掌握权力以及集中掌握权力的重要性。他之所以对这句话感兴趣,是对说这番话的人有如此这般坚定的决心感到欣慰。 尤其是说这番话的人还是袁氏一族的族亲,这一点很是重要! 停顿了片刻之后,袁世凯再次问道:“照你这么说,你认为应该如何推行中央集权?又如何来消弱地方军阀的割据?” 袁肃不假思索的说道:“以政治施压,以武力收权。” 袁世凯微微皱了皱眉头,脸色闪过一阵变化,沉思许久之后他才说道:“你既然也认为应当武力讨伐?” 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叔父,南方各省的割据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简单的说如今国内的局势还是清朝遗留下来的烂摊子。那些拥兵自重的都督们经年累月的扩充势力,仗着天高皇帝远,又有洋人在幕后撑腰,最多只会在表面上尊服中央。武力讨伐是无可避免的方法,但未必一定要大军南下横扫诸省,只要机会把握的好,完全可以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 袁世凯揣摩着袁肃的话,没有急着表态。 袁肃继续说道:“军事行动是为了立威,一旦中央有了震慑全国的威望,再配合政治上的施压,足以不战而屈人之兵。军事是手段,政治方才是目的。” “那你所说的政治施压,当如何行事?” “依小侄之见,政治是服众的基本所在,如今国民党之所以有如此之高的民望,正是因为他们善于运用政治。只要中央政府能够真正服众,万众归心,南方那些军阀自然而然便成为国家公敌。相反,倘若让南方军阀与那些革命党勾结,借革命党之口指责中央政府种种,到时候中央政府反倒会变成众矢之的。”袁肃尽可能把自己的观念通俗的表达出来。 “你的这番话,我倒是头一次听说。”袁世凯表情显得很认真,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这个侄子确实还是有两下子的。之前袁肃的话可以当作是千篇一律的废话,但刚才的那番话却是十足的新奇,甚至还有一针见血的地方。 “小侄的想法就是政治手段要运用的果断,决不能让南方军阀占去先筹。如今外界时常把南方的势力说得太笼统,似乎一提到南方就是国民党和那些军阀,但事实上国民党和南方各省的军事割据势力是两码事,或许它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本质上仍然有区别。”袁肃强调的说道。 “若是这样的话,你刚才的意思就是不能让南方那些拥兵自重的都督与国民党合作了?”袁世凯深沉的问道。 “是的,不仅不能让南方军阀与国民党合作,而且中央政府最好能尽快取得与国民党的合作。”袁肃点着头说道。 第103节 “克礼,你太小看国民党了,这些一个个的革命元勋,就是因为有他们存在,所以才能以施行中央集权。你难道不知道国民党此次国会选举大获全胜,克日将北上推行责任内阁制吗?到时候中央的大权就是这些内阁部长所掌握了,这些部长背后可不是一股势力,到时候必然会乱成一团。”袁世凯对袁肃的话感到很失望,说这番话时的语气明显不好了。 “小侄明白叔父的意思,这些革命党出身的政治活动家,一个个都是抱着不同的政治野心,说到底他们都是想要借机分一杯羹,而且这杯羹还不能是随随便便打发的那种。但是换一句话说,这些人之所以想要争夺政治权力,是因为他们现在手里没有实权,既然如此,叔父又何必害怕他们呢?”袁肃语气一丝不苟的说道。 “你这话说的似乎并不在理。”袁世凯眯着眼睛说道。 “叔父,国民党是由同盟会改组而来,而当年同盟会是由三个革命组织合并而成。大革命时同盟会就不是一个牢靠的组织,前阵子在上海还发生光复会领袖遭到青帮刺杀之事,由此可见即便改组了国民党,这个党内部也是四分五裂。”袁肃进一步说道。 “可是他毕竟是一个党,现在在国会里还占了一半的席位。”袁世凯强调的说道。 “确实如此,正因为国民党内部四分五裂,但表面上还能坚定不移的维持一个整体,所以才意味着国民党是可以利用的。至于国会选举大获全胜也并非想象中的那样真正大获全胜。小侄专门研究过国会选举,众议院五百九十六席,国民党只占了两百六十九席,参议院两百七十三席,国民党仅占一百二十三席,无论是众议院还是参议院,国民党实际都没有过半,相反仅仅是获得微弱优势。”袁肃掏家底的说道,这些数据都是他最近翻查所得到的。 就目前国会议员的情况来看,党派根本不是确立政治意见的根本所在,有些议员甚至一连参加了十多个党派,比如大商业家张謇,其前前后后一共加入了十一个政党。 在中华民国刚刚成立的初期,政党政治根本还没有形成成熟的思路,完全不能像后世那样来比较现阶段的政党。可以说此次国会选举的参政党当中,阵营是十分鲜明的,不是“拥袁”就是“倒袁”,而进步党、统一党、共和党及其他小党派几乎都是由袁世凯一手扶植起来,甚至连不少国民党籍的议员都是以袁世凯马首是瞻。 换句话说,国民党在国会的席位连一半都占不到,相反“拥袁”的政党却占了一大半。 而按照国会制度,任何需要经过国会投票通过的法案都需要超过三分之二的票数方才通过,遇到个别几个严重的法案,更是需要全票通过才能实现。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清楚,但是国会这种东西在我们中国才刚刚推行,里面的那些议员大多是沽名钓誉之辈。之前同盟会最是能够背后捣鼓,今日国民党能占去一半的席位,免不了会由内而外的捣乱,岂有不妨之理。”袁世凯语气着重又笃定的说道。 “妨碍是有,所以不得不防。可叔父试想,北京是咱们北洋的大本营所在,若是在北京都撑不住场面,那今后咱们北洋的威信如何立足?与其让国民党在鞭长莫及的南方搞小动作,还不如引聚至京城,眼皮子底下盯梢着,一有风吹草动便能及时处置。”袁肃说道。 “就只怕引虎入室。” “叔父之言不差,但是宋教仁不是虎。” 袁世凯微微怔了怔,很是认真的打量了眼前这位侄子,在他看来袁肃之前所说的许多话当中,大部分是没有水平的想当然之言论,不过偏偏有一些话是非常精准的一点就破。就好比“不计手段推行中央集权”,也好比这句“宋教仁不是虎”。 这段时间他一直想弄清楚宋教仁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自己曾经多次派人私底下给宋教仁送钱送物,可每次对方都是坚决回拒。再加上宋教仁之前在江浙一带的游说演讲,每每都是针对北洋政府专制霸道,又坚定不移的推销所谓的政党政治、内阁责任制。这一切都是与他权力利益作对,真若让此人进京组阁,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可经过袁肃刚才所说的说,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凭什么要去害怕一个书生! 他手握北洋重兵,在外有国际列强的支持,在内又有北洋政治集团的拥戴,区区一个松散的国民党就像趁机挑战自己,实在是自不量力。 “你说的如此振振有词,那么你是如何看待宋教仁这个人呢?”沉默了片刻之后,袁世凯忽然很想听听袁肃的看法。虽然他很清楚自己这个侄子初出茅庐,或许在治理地方事务上有一些能耐,但对于政治显然还是欠缺成熟。不过有时候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未尝不是一个新的启发方向。 第46章,集权之见 “刚才叔父在看的书不是正是宋教仁所著《间岛问题》一书吗?宋教仁能写出这样一本书,由此可见他不仅是一个学者,更是一个坚定不移的爱国者。虽然小侄从未与其人打过交道,但是此人过去几年所做所为,完全可以看得出是一位真正的实干家。小侄主张务实主义,与这位宋教仁先生可谓不谋而合。” “爱国者,南方那些惹是生非的人都口口声声自称是爱国者,若真正爱国,那就应该老老实实才是。”袁世凯颇有介怀的说道。 “叔父,相比之下您应该比我更了解宋教仁才是。不过即便如此,小侄也还是有一些个人之见,只希望叔父不要见笑才是。”袁肃又说道。 “说说。” “小侄认为当下若要解决国民党的问题,可分为上中下三策。” “是吗?”袁世凯忽然笑了起来,他总觉得袁肃是在故意学着古人的把戏来故弄玄虚。 “上策是与宋教仁合作,集北洋之实权与国民党之民望,共同促成中央集权之实现;中策是假意与宋教仁合作,先稳定民心与舆论,再独以北洋之力一匡天下,建立集权;至于下策,那就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以武力铲除所有隐患,从而达到大总统x独裁之制。”袁肃说这番话是特意经过一番酝酿,这才敢如此直言不讳。 “什么!”袁世凯悍然色变,几欲激动的站起身来,不过最终还是克制了情绪。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心中不禁对袁肃的看法全然改变,之前的话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可刚才提出的上中下三策竟是有一种未卜先知的意味,可哪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有的见识? “叔父请息怒,小侄也是希望能帮叔父分忧罢了。我中华民国立足未稳,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都不能有任何草率和迟疑,正因为如此,非常之事当行非常之策,只有独裁专权才能避免种种不必要的内部消耗,尽快扶正国家的发展道路。在这一点上,小侄是千百个支持。” “你当真如此认为?”袁世凯威严的问道。 “一点不假,所谓中央集权的前提就得有一个代表中央的强权者。南方那些官僚士绅、政客党首都只是一些抱着空手套白狼的心理,放眼宇内也只有叔父您才是真正可以揽权的人物。无论上中下取哪一策,最终的结果都必须是叔父您执掌大权,所变的无非是执权的过程和方式罢了。”袁肃字正腔圆的说道,一点也看不出说话中的破绽。 袁世凯只是微微的颔首,甚至颔首的动作都不是很容易能看的出来。单从袁肃的这番解释上确实不容易听懂内里的涵义,不过以他的老谋深算自然还是猜出了一个大概,所谓上中下三策无非就是愿意不愿意耍手段,宋教仁再怎么强硬也是一个书生,只要能放下一下架子陪着地方耗下去、磨下去,宋教仁终究是成不了气候。 当然,如果有诸多担心和忧虑,那索性就采取下策,正所谓眼不见为净。只是之所以被称为“下策”,这其中肯定是要承担很多风险。 他可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再蠢也不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考虑到这一点,他不得不再次感叹袁肃这个年轻人,看着斯斯文文、老老实实,竟然能脸不改色的提出这样一道凶狠的策略,对方要么是料定自己不会选这一条,要么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倘使是后者的话,那这个年轻人可决计不能小视! “呵呵,克礼啊,你这些想法可圈可点,不过……有些话你我单独说说就算,万万不可泄露到外面去,你可知道吗?” “叔父放心,这一点小侄自然是有分寸的。” “结合你之前所说的,国民党在国会的席位也不过尔尔,犯不着为这件事大伤脑筋。既然如此,那完全可以跟国民党那边好好谈,慢慢谈,争取大家都能各退一步,各取所需嘛。”袁世凯说这番话时语气很客气。 袁肃听得出来,也十分明白袁世凯只是当着自己的面随口说说,所谓各退一步根本不可能实现。倘若袁世凯和宋教仁真能各退一步,中华民国早就繁荣昌盛了。这句话的最终意思,还是要逼着宋教仁退两步,北洋的地位和权力是绝不容动摇分毫的。 事实上,他现在身为北洋军人,同样赞成这一点,只是到底还是要仔细处理宋教仁的关系。既然他此时此刻有机会与大总统面谈,那就要尽可能避免历史上发生的悲剧。 “叔父所言极是。小侄听说开春三月宋教仁就会北上组阁,叔父完全可以一表诚心,派人前往上海迎接宋教仁,不仅可以消除外界的非议,更能让宋教仁本人和国民党内部少了一些戒备。当然,这些都是小侄的个人之见,一切还得由叔父定夺。”袁肃很小心的建议道。 “此事还需再议。”袁世凯缓缓的说出了这句话,他今天只是随便与袁肃谈一谈,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试探这位侄子在政治立场上的用意,关于国家大事自然不能因为一个年轻晚辈的建议就不再经过深思熟虑。 到目前为止,他对袁肃还是很满意,尤其是对方坚定不移的推崇中央集权和“独裁x政治”一说,而且这个侄子又奉行务实主义,当真是难能可贵。在这一点上,他觉得日后倒是可以好好培养一下袁肃,毕竟是袁氏宗亲,有袁氏子弟来拱卫袁家权益不失是一件好事。 之后二人又随便闲聊了一阵,夜色已深,袁肃这才告辞离去。 出了书房往住宿的厢房走去的路上,袁肃心中反而有几分忐忑起来,他先前故意说了很多的话,无非是希望得到袁世凯的欣赏,同时也尽可能改变中国的历史。可是现在想起来,自己若说的太多,会不会祸从口出呢? 不仅如此,他现在也开始担心能够改变中国的命运,这一晚的谈话难道可以确保宋教仁不会被遇刺?可历史上宋教仁遇刺案一直疑点重重,未必就是袁世凯主使,也未必是传言中的赵秉钧、陈其美等人,或许就是几个小人物擅自行动制造了这场惨案。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自己现在有再多的担心都没用,不在其位无权过问其政,历史滚滚的车轮未必就能螳臂当车!一切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间岛是韩国人对图们江以北,海兰江以南的中国延边领土的单方面称呼,包括延吉、汪清、和龙、珲春四县市。伪满洲国曾在这一地区设立间岛省,省会是龙井。间岛是中国固有领土,现隶属于中国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清末韩日单方面挑起领土主权争议,1909年9月4日中日双方代表在北京签订《图们江中韩界务条款》,韩国方面又称“间岛协约”,确定间岛为中国领土。当前各国政府,包括朝鲜和韩国都承认间岛是中国领土。】 第47章,南下上海 正月初十,袁肃乘上京奉线的一列火车返回滦州,袁世凯并没有到场相送,不过却嘱咐袁克定代为送别。对此袁克定虽然多少有些不情愿,可一来父命难违,二来也权当跟袁肃这位堂兄弟打好关系,于是还是摆出殷勤的样子,一直看着袁肃的火车远去后才打道回府。 来的时候袁肃带了许多见面礼,然而回去的时候也带走不少回礼。 袁世凯听说袁肃前阵子为赈灾,把当初他赠送的左轮手枪拍卖了,旋即又赠送了其一支象牙柄的白朗宁手枪。在初十这天从总统府出来之前,他又赠送了一些精致的礼品,诸如小巧的古玩,又比如一些金玉饰品等等。 这些珍玩大多是外国时节或者下属馈赠,而袁世凯向来出手大方,以前在泹上村赋闲时但凡有京津一带的客人到访,都会赠送一些非常稀罕的宝贝。 袁肃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传言中的这些大方,这位大总统叔父对外人尚且如此,更遑论对自己这个族亲?不过正因为满载而归,反而让他感到有一些不好意思,自己来时所带的见面礼比起自己所带走的这些珍玩,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总的来说,此次进京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不仅借着家宴融入了袁氏大家族,更是在国府宴会上向北洋集团的各路人士证实了“皇亲国戚”的身份。对于袁肃而言,他现在就是老老实实的搞好自己地头的发展,表面上或者在一些实际事情上要表现出对袁世凯的忠心,借着大总统是叔父的关系,尽快成为北洋重臣。 两天后的凌晨,火车到达滦州站,陈文年、赵山河、孙德盛三人熬夜带队迎接。 下了火车之后,袁肃与一行人一起出站往旅部大院走去,一路上跟所有人讲了讲自己在京城所见所闻。回到营楼会议室,他立刻把带回来的礼品分给了众人,一个乾隆时期的玉雕鼻烟盒给了陈文年,一支黄金钢笔送给了赵山河,一对玉镇纸给了孙德盛,另外的七七八八珍玩大部分都送给旅部的军官,也留下了一些东西回赠给王磷同以及二团、三团、山海关关防团的团长们。 此时尚是凌晨三点钟,袁肃深知众人为了迎接一直没休息,他没有耽误太久,只是花了十几分钟听取了自己不在滦州这段时间的工作汇报。 目前主要要汇报的内容只有几项,其一是全军整训将会在月底结束,目前旅部正在筹备典礼仪式和挑选训练期间表现优异者;其二是北方发展银行、肃业保险公司两个单位都已经完成筹备,预定元宵节正式挂牌开业,就差袁肃签字确认下来;其三是雷诺森所代表的英国方面业已把第二批馈赠物资送到,投资唐海到昌黎海岸线的英商扩大了规模,这几日会陆续成立新的发展公司。 处理好这件事,袁肃便让众人回去休息,他也返回宿舍洗漱休息去了。 尽管初一到初十这几天袁肃都不在滦州,不过当他返回滦州的消息一经传开之后,滦州本地的士绅乃至其他县城的官僚们,立刻成群结队的前来拜年道贺,并且邀请袁肃出席各式各样的宴会。他此次去了一趟北京,就如同镀过金身一般,不仅将之前大总统与自己有隔阂的谣言一扫而空,同时更是名正言顺的成为了北洋集团嫡系一份子,身份地位自然大有提高。 袁肃自然不可能一一都答应,不过对于所有到访拜年道贺、邀请家宴的士绅官僚,他都很客气也很热情的接待,喝茶闲聊,然后尽可能安排时间,即便时间不充裕也会说届时派人登门代为祝贺。 于是在接下来的七八天时间里,袁肃主要就是应酬辖区各地官僚,几乎每天都会出席一个人家的宴席。不单单是在滦州本地,但凡辖区各县都至少去过一趟。这些地方官绅阶级的热情自然是不能随便辜负,他就是要在辖区内建立一种亲善的形象。 当然,除了应酬之外,袁肃也会抽空处理公务。比如肃业硫磺厂、肃业保险公司、肃业股份有限公司的经营情况,北方发展银行的运营情况,以及与英国人合作在唐海、昌黎、山海关等地展开的投资项目等等。 元宵节这天,他还专门拨款在滦州火车站外小广场燃放烟花爆竹,仿照南方举办一些官办的灯会。虽然这些活动大部分都是公款支出,但也是为了给春节画上一个圆圆满满的句号。 到了二月底,袁肃还专门出席了第一混成旅整训结束典礼,先是在滦州,后又分别赶往了昌黎县、唐海县。在典礼上,他亲自点出了整训期间表现优异的士兵和军官,按照优异的程度以及个人操行评定的结果,给予了不同的奖励,有的是奖金,有的是升官,有的是破格提拔出任军官。至于从士兵基层当中提拔出来的军官,有一半留在原部任职,另外一半则调往山海关关防团任职。 表面上来看,留在原部自然要风光,毕竟山海关关防团不是北洋第二镇的系统,而且又是刚刚经过大整改的情况。不过正是因为关防团现在急缺军官,所以这些破格提拔起来的军官调往关防团之后,很快便有机会获得升迁。 把道理都说的清清楚楚,这些被调任的基层军官自然也没有什么怨言了。 开春的天气对北方来说显得十分缓慢,即便是元宵节过后的那段时间,各地依然有冰天雪地的气候发生。转眼间到了三月份,天寒地冻犹在,早些时候还下了一场雨夹雪。然而即便是在恶劣的天气,按照第一混成旅旅部的要求,在整训结束之后麾下各团依然要坚持每天早上跑操,时时刻刻保持士兵的体能素质。 到了三月六日这一天,北京总统府忽然发来一封电文。 杜预拿着电文匆匆忙忙来到押房找袁肃,刚推开门就迫不及待的说道:“都督,北京来命令了,是大总统亲自下的命令,让都督你即日动身前往上海。” 袁肃放下手中正在过目的公民保障局文件,拧着眉头问道:“什么,让我去上海做什么?” 杜预一边递上电文,一边补充的说道:“大总统说,让你代表北京政府前往上海迎接什么国民党理事长什么宋教仁,迎接他来北京组织内阁。” 听到这里,袁肃顿时振作起来,快速的接过电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正如杜预所说的那样,自己的大总统叔父十分郑重的下令,委任其担任迎接宋教仁的北方代表仪仗官,甚至还特别嘱咐一定要将迎接的仪式办得有声有色,越高调越好。不仅如此,国府还将会在三日内下拨十万元的迎接活动经费。 “十万元的活动经费,啧啧啧,山海关赈灾时才拨了七万元,国府这是打的什么算盘?”袁肃忍不住咂舌叹息的说道。 让他感到惊奇的自然不仅仅是这十万元的活动经费,更重要的是大总统叔父怎么忽然想通了要去迎接宋教仁,还偏偏是让自己担任这个仪仗官。他唯一可以想到的那就是初八晚上与大总统叔父的谈话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对方,因为这是自己提出的主意,所以才委派自己来全权负责这件事。 --------------- 【最近写的比较慢,唉,状态不是很好,而且又快过年了,很多事情要准备。最可恨的莫过于火车票抢不到,奶奶的,过了除夕的车票预定日期360才广告说什么抢票软件,奶奶的,怎么不早点出来。唉。杯具啊。无奈之下买了飞机票,还不打折,还要交税,囊中羞涩啊。祝福各位读者大大都能顺顺利利的回家过年,蛇年大家一起努力。另外再厚颜无耻的求一些红票和收藏。谢谢了】 第48章,北方动荡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推测,他相信以自己这么浅薄的资质,大总统叔父肯定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就听之信之。不过不管怎么说,如今是北京政府下达的命令,对于他而言可是一次改变历史进程的大好机会。 他必须动身前往上海,确保宋教仁不会遭到暗杀,从而避免二次革命的发生。等到宋教仁北上之后,至于该如何组阁,如何与大总统叔父政治博弈,哪怕还是一个未知数,但这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头。 只要大总统叔父能与宋教仁握手合作,南北中国很快就能完整实质的统一,中央集权也很快能实现。至于之后中国的道路会走向什么方向,还要看大总统叔父与宋教仁的政治默契。然而这些都是后话,眼下除了憧憬之外也没有其他可以依据的猜测。 “都督,那咱们还真要去上海了吗?”杜预在一旁问道。 “这是自然,既然是命令,当然是要去。上面说即日启程,咱们也没有时间多耽误了,你赶紧去安排明天的火车,我先去与公台、克之他们说说这件事。”袁肃果断的交代道。 “明天的火车?可是明天都督你还要去山海关,用不着这么赶吧!”杜预迟疑的说道。 “这还用多说什么,国家大事为先。我今后的行程全都辞了,必须尽快前往上海。到了上海之后还需要诸多打点安排,我还担心时间不充裕呢。”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杜预只好点了点头,马上转身去办事了。 随后,袁肃派人去叫来陈文年、何其巩、赵山河、高顺四人,把中央政府的命令说了一下。在场的除了何其巩每天都会读最新的报纸之外,陈文年、赵山河等人几乎都没有关心南北的动态,所以此次大总统亲自下令让袁肃前往上海迎接宋教仁北上,陈文年、赵山河等人根本看不出这件事的倪端。 倒是何其巩很快意识到这件事与国家政局有着莫大的联系,随即向袁肃提出了一些建议,比如一定要弄清楚中央的意思,究竟是真诚的邀请宋教仁,还是逢场作戏,又比如在组织迎接仪仗时要如何面对国民党人等等。 第104节 袁肃觉得何其巩的话很有道理,这看似是一件小事,可实际上却是影响整个近代中国历史的发展道路,一丝一毫都是需要认真斟酌的才是。 他与众人展开了讨论,详细筹划了此次南下上海行程的各种安排,以及对中央政府真实意图的推测。虽然推测终归是没有真凭实据,而且在今天收到的电文里面也交代了一些条件,但依然可以提前多安排一些预备措施,哪怕发生突发情况时不至于乱了阵脚。 到了下午时,杜预回到旅部告知已经安排好明天一早的火车,先由京奉线到北京,再转车到天津,搭乘津浦线直接抵达上海。根据火车的行程,袁肃决定只带一百名士兵和二十名杂役前往上海,毕竟上海那边还有好几支北洋驻军,更何况仅仅只是一个迎接工作,犯不着劳师动众,只要把命令带过去,上海本地官僚自然会鼎力协助。 除此之外,他还决定让陈文年跟随自己一同南下,如此一来也算显得够气派,第二混成旅旅长及其总参谋长都到场迎接,着实是给足了宋教仁面子。 安排好这件事,随后又交代了南下之后滦州这边的管理工作。 袁肃让何其巩全权代理职责,并且叮嘱了要看好肃业公司旗下的所有产业、官办银行的发展以及英商投资项目的监督事宜,同时也要坚决落实执行军中常备操练。 全军整训只是一个开头,要想让军队长久保持战斗力,常备操练是必不可少的。因此他对这一块十分重视,常备操练不仅能够改变士兵以往迂腐的思想,还能借机提高士兵的觉悟性以及全新军纪军规的落实,实在是百利而无一害。 何其巩百分之一百是赞成袁肃对常备操练的态度,他郑重其事的承诺下来,表示自己一定会把滦州至山海关辖区内的各地事务全部打理妥善,绝不会辜负所托。 交代完毕,袁肃剩下的事情就是打点南下上海的一应物什,一百名士兵和杂役收拾行装、整装待发。两点钟时,他还专门发了一封电文到上海,将中央政府的命令以及自己的行程安排全部做了通知,让上海当地政府做好接应的准备。 除此之外,他还特意发了私人电函到上海,收电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的同窗好友林伯深。早在林伯深告辞离去的那时,他就已经料到今后一定会还有需要林伯深帮助的地方,此次南下上海正好中了当时的预想。 不管林伯深现在在做什么,做为上海富商的大少爷,肯定还是有许多地方的关系。 袁肃完全可以借助林伯深的关系,获得不同方便和层次的帮助。当然,更重要的还是要跟林伯深好好的叙一叙旧情。 三月五日清晨,袁肃一行人搭乘火车站紧急调度的火车,包下了其中三个车厢,动身往北京方向而去。后日凌晨三点钟时到了北京,总统府还专门派人来火车站迎接,迎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迎接过袁肃的李彬。 因为开往天津的车还要等两个钟头,李彬便带着袁肃一行人暂时来到车站外的一处酒楼喝茶吃饭略作休息。士兵们则然是在大堂外休息,袁肃、陈文年、杜预则被李彬请到早已准备好的雅间里落座。 等到茶点都上齐之后,李彬专门吩咐外面的带上房门,没有他的吩咐不许外人随意出入。 见到这副架势,袁肃立刻意识到李彬是有话要私底下交代,于是他先一步问道:“李先生,此次袁某奉命南下,我叔父是否另外其他的安排?” 李彬喝了一口茶,脸色显得很严肃,就在说话时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压低了一些,他说道:“袁公子果然是明白人,这件事可万万没有外面传言的那么简单。大总统昨天还千万叮嘱,让我在见到袁公子时转告一些话。” 袁肃与陈文年对视了一眼,二人表情不由自主的凝重起来。袁肃问道:“还请明示。” 李彬深沉的说道:“这件事还要从国会大选这件事说起,或许袁公子你根本不清楚咱们京城里面的情况,对于国会制度京城这边一直都是争议纷纷,大致上可以分为四个派别。以段总长为首的陆军部一直是反对国会,认为中央大权决不能旁落他手,更不能盲目的施法西方列强的国体。” 袁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段总长的强硬态度我是略有耳闻的。” 顿了顿之后,李彬继续说道:“而以前清那些官僚以及咱们北洋内部部分文治派官员的意思,既然南京那会已经通过了《临时约法》,那就应该贯彻落实下来,就算要改也不能急于一时。另外还有一些政党政客,像梁卓如、黎黄陂、章太炎、张季直等人,他们则是希望附庸一个元首来推行资产阶级民主政治,所以这些人的态度是坚决支持国会,但是反对国民党一党独大。” 袁肃默然思索了一阵,继而问道:“那第四个派别呢?” 李彬忽然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只有最后一个派别实际上也不能真正算数,无非是前清的那些遗老,还有一些老牌的立宪派官僚,他们到现在都还在鼓吹着君宪政治,所以是很顽固的反对国会体制。” 一旁的陈文年语气凝重的说道:“如此说来,就这次国会大选之事,京城各方势力纠缠不清,局势十分复杂了?” 李彬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正是如此,所以说这件事绝非是一桩小事。” 袁肃当然明白李彬的意思是什么,纵然之前所说的话没有与他此次南下迎接宋教仁之事有直接关联,但却可以通过这件事间接的反应此次迎接工作的复杂性。这已经不单单是“民主”还是“专制”的问题,而是涉及到各式各样的权力争斗。 第49章,并不简单 “那我叔父本人究竟是什么意思?”袁肃快言快语的问道。 “就目前来看,京城内各方势力表面上还是唯大总统马首是瞻,外界也普遍认为其实大总统是坚决反对国会体制,或者说反对不听话的国会体制。当然,大总统本人也确实有这样的心思,但绝对没有外界所说的那样对共和民主之制深恶痛绝。”李彬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的意思,我叔父是打算找一条折衷的办法,既可以维持统治权,也可以周转民主人士?”袁肃很快领悟到李彬的话,旋即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没错,正是如此。只不过一方面是北洋内部许多老部将的立场不同,另外一方面又是国民党等人无法理解大总统的心思,所以这件事对于大总统来说是很复杂的。此次派袁公子南下迎接宋先生北上,其目的是希望能得到宋先生的体谅,同时也能缓解国内的舆论声势。”李彬郑重其事的说道。 “我明白了。”袁肃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直到这一刻他才能进一步认识到袁世凯这位中国近代大枭雄的心思,袁世凯根本不是历史上所描述的那样没有对时事政治的远见。不过他还是不清楚,究竟叔父是一开始就有这样的打算,还是与自己谈话之后才渐渐发生改变? 不过显然现在这个问题并不是头等重要,关键还是如何应对此次南下迎接宋教仁。 “大总统让我来转告袁公子的话,就是要让袁公子多几个心思,在南下迎接宋先生的过程中千万不要草率行事,一边要做到拉拢宋先生,当然,以宋先生的性格这件事自然不简单,但最起码也要给宋先生一个好感;另外一边还要考虑到给北洋诸多势力一个交代,不能让他们认为宋先生的北上会带来很大的威胁。”李彬言辞深意的说道。 “这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袁肃拧着眉头问道。他当然是猜出其中的意思,只不过有些话即便是听懂了也必须装作听不懂。 “袁公子,北方的形势未尝是明朗的,有些话……唉,既然袁公子是大总统的侄子,有些话我还是可以私底下告诉你,不过你们可千千万万不要在外面乱说才是。”李彬脸色愈发显得严重起来,语气也显得十分诡秘。 袁肃看了一眼陈文年,又看了一眼杜预,他的意思就是要让陈、杜二人明白,既然是不可以随随便便乱说的事情,那就一定要管好嘴巴。 “请李先生放心,袁某自是懂得这其中的分寸。” “大总统虽有威望,但实际上下面的重臣还是各有各自的算盘。段总长和冯都督都是大总统小站练兵时一路提携上来的心腹亲信,可如今段总长和冯都督羽翼已丰,实际上有时候反倒让大总统有几分不放心。冯都督还好,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兢兢业业,倒是段总长很有权欲,有些时候还会与大总统顶撞。”李彬煞有其事的说道。 “竟有此事?”最先发出惊叹并非是袁肃,反而是陈文年。 袁肃虽然也感到很惊讶,但表面上还是能保持着冷静。他自然知道李彬说话是故意避重就轻,从对方这番话的表面意思看来,确实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对方竟然如此隆重的提及此事,“尤其是段总长”,可见大总统与段祺瑞之间确实存在不小的矛盾。 不过他记得历史上的段祺瑞一生都没有反袁,即便是袁世凯处于水深火热的复辟丑闻当中时,段祺瑞也对袁世凯不离不弃,仅仅是对袁世凯称帝一事感到愤慨罢了。可以说段祺瑞虽然权欲和野心都很重,但忠诚之心却是不曾改变。 当然,段祺瑞对袁世凯是一片赤诚,可做为真正高处不胜寒的的袁世凯,有时候未必会这么去想。就如同历朝历代开国皇帝一样,总是对当初跟随自己一同打天下的大将、元老不放心,这是自古以来从未改变过的惯例。 “总之大总统还是很担心此番盛情邀请宋先生北上会引发北洋内部的争端,所以袁公子在这件事上不得不小心一些才是。”李彬再次强调的说道。 “没想到这件事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过既然叔父委托我来负责此事,我必然去竭尽全力做到周全。”袁肃叹了一口气,随即很郑重的做出了承诺。 “如此最好。哦,这是国府批下来的经费支票,到上海后可以直接由交通银行兑换。”李彬一边说着,一边从内口袋里取出一张支票,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袁肃面前。 袁肃简单看了一眼支票,确实是之前电文里所提到的十万元,他转手交到杜预手里。 “还请李先生回禀我叔父一声,此次大任能得以叔父的信任,袁肃感激不尽,今后必当全心全意以叔父马首是瞻。”他补充的说道。 “呵呵,袁公子放心,在下一定带到。其实大总统对袁公子的器重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李彬很明白袁肃的意思,他笑着说道。 到了黎明之际,李彬送袁肃一行人上了前往天津的火车。 袁肃到达天津是当天傍晚七点钟的时候,天津本地官员早已收到风声,专门前来迎接和安顿。一行人在天津休息了一夜,于次日一早搭乘早已预定好的津浦线火车前往南京。虽然有津浦线直达南京,但这个时代的火车速度实在太慢,从天津到苏州浦口最快也需要三天两夜的时间。到了浦口还要换乘小火轮渡江到南京城区,再搭乘沪宁线转抵上海,前前后后的折腾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三天后到达南京时,江苏都督程德全早已接到北京的命令,竭尽全力协助袁肃在上海的迎接工作。在南京略作休整了两日,在这两天里程德全向袁肃引见了江浙一带的重要人物,除了一些鼎鼎大名的官商,其中还有一些民主人士和国民党籍政客。 这些人自然是要见的,而且来多少要见多少,袁肃此次身为中央政府特派的仪仗官,就是要向南方各派人士传达中央政府对此次宋教仁北上的重视。 也正是在这两天时间里,袁肃不仅成为南方各派人士议论所涉及的人物,同时也成为了各大报纸头版头条的新闻。当然,他在这些舆论当中扮演的仅仅是一个枢纽,舆论的声势主要还是围绕着中央政府一改往日态度,诚心诚意邀请宋教仁北上组阁,这一历史性的重大话题而展开。不仅给绝大多数资产阶级政客们带来了希望,更是扫清了之前种种不利的谣言。 程德全与一些国民党代表原本还打算在南京召开一次新闻发布会,不过袁肃却认为他人都还没到上海,连宋教仁的面还未曾见过,现在就在南京召开新闻发布会实在是太过失礼。众人自然尊重袁肃的决定,同时对袁肃如此重视细节礼仪感到很是欣慰。 第50章,上海晚会 第三天一早,袁肃在程德全与南方各党派人士的陪同之下,搭乘火车前往上海。时任上海警备总司令的郑汝成同样是早早做好了迎接准备,火车站外的情况比起在南京时还要更为热闹,各国各报的记者将出站口围的水泄不通。不远处的街道上,甚至还有学生团体和官绅名士们“自发组成”的欢迎队伍。 袁肃在程德全、郑汝成等官僚的陪同下走出火车站,看到眼前欢呼沸腾的热闹景象时,他这才意识都此次中央政府的命令,在国内引起了多么巨大的反应,最起码在江浙一带的反响是有目共睹的。 他在心里暗暗的想着:看来,南北能够握手言和,果然是国人所期望的结果,此次迎接虽是小事,然则政治上却有重大意义。 在火车站外略作停留,简单回答了几个记者的提问,然后才由郑汝成带领直接前往到江南制造局。郑汝成先将袁肃的手下一应安顿妥当,又在中午的时候在制造局府上大摆宴席,款待了袁肃以及受邀到场的南方各界名士,包括陈其美、张謇、于右任甚至黄兴本人都到场了,只不过唯独宋教仁还在淞江进行政党宣传演说,今日算是赶不回来。 袁肃第一次与黄兴、陈其美这些人见面,他一如既往表现出谦逊有礼,没有一丝一毫大总统侄子“皇亲国戚”般的傲慢,跟这些革命元勋一一握手,嘘寒问暖,同时还代为转达北京政府对此次南北竭诚合作的期望。 不得不说,现阶段资产阶级政党果然是具有妥协性,又或者说中国的资产阶级政治还需要假以时日才能真正趋于成熟。对于简单几句客套似的话,无论是张謇还是黄兴都表现出了极其信任和感动的一面,对此次合作愈发充满了希望。 宴会过后,袁肃单独与国民党代表进行了一次会晤,这次国民党派来会晤的正是以于右任、黄兴、陈其美、柳聘农、居正等国民党主要成员为代表,而会晤的内容自然是关于此次中央政府诚信迎接宋教仁北上就职的细节问题。 不过,表面上是谈“迎接”的细节问题,实际上国民党人还是在试探袁肃中央政府此番动作真正的目的所在,即便只是单纯的谈合作,那么等宋教仁北上之后又会如何展开工作? 在动身南下之前,袁肃并没有与中央政府的官员详细谈论过这些事,所以等到宋教仁北上之后,中央政府具体会怎么安排,他一概不得而知。当然,之前与李彬谈话多多少少是提到了一些内部消息,但这只是一个很笼统的介绍,他能知道叔父的心意,但叔父未必会从一而终的贯彻落实下去。 好在在火车上以及在南京停留的两天时间里,他将在上海与国民党人见面时的情况都做了预料,也包括这些人对中央政府的猜测。结合与李彬谈话所得知的内幕,他一半搪塞一半往好的方向许诺,反正在场所有人都应该清楚,自己仅仅是奉命前来迎接,不该知道的事情自然是不会知道。 会晤结束之后,袁肃又与郑汝成、程德全等各级军政官员开了一场会议,正式开始安排此次迎接工作的各项环节,包括要举办多少场新闻发布会、记者招待会,与宋教仁的公开会谈,以及此次北上的行程预定等等。 虽然他现在要小心应对手头上的工作,但是之前中央政府发到滦州的电报里面也提及到,此次迎接尽可能的高调,把宣传气势打出去。所以在新闻发布会、记者招待会以及其他各种公开的活动上,他都要尽可能做足充分的准备。 原本在晚上的时候,袁肃打算抽空去找林伯深,不过郑汝成已经安排好了晚宴,还说晚些时候宋教仁也会到场参加。他只好打消了去找林伯深的念头,不过却专门吩咐杜预去做一番联络,先确定林伯深住在哪里,之前的电报对方是否收到,顺便再打一声招呼约定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等等。 一下午的时间袁肃都很忙碌,除了开会就是接见南方政治活动家,包括之前因为与袁世凯怄气而辞去国务总理赋闲在上海的唐绍仪。唐绍仪倒是有几分傲气,还是程德全心知肚明,所以特意派人再三邀请,才把这位元老级的人物请到江南制造局衙门来与袁肃一见。 袁肃打心底里对唐绍仪的政治理念一点都不清楚,但考虑到唐绍仪是名望在外的重要政治人物,与对方相见自然而然可以增加此次迎接工作的隆重性。 只是与唐绍仪的谈话彷佛在接受拷问,又或者是一场辩论。袁肃本来只是打算与唐绍仪寒暄一番,又客套的说了一些“叔父甚是挂念少川先生”之类的话,没想到对方倒是兴致上头,摆出一副倚老卖老的姿态,先是质问袁世凯如何为政,又是质问此次邀请宋教仁北上之后又是如何处置政体等等。 岂不说袁肃不是一个政治家,就算是他也不可能知道大总统叔父到底是什么心思,自己是族内侄子,又不是亲信心腹,更不是肚子里的蛔虫。 他看得出来,唐绍仪对叔父袁世凯是满腹怨气,也难怪,当初辛辛苦苦为袁世凯接替大清王朝鞍前马后的效力,又是逼宫又是逼革命党,到最后却一点实权都捞不到手里。 他自然不能当着唐绍仪的面出言顶撞,相反还得装出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子,尽量向唐绍仪说一些好话。至于唐绍仪的质问,他也是囫囵吞枣一般的敷衍搪塞,别说自己不知道,就算知道照样不能轻易透露。 唐绍仪在袁肃这里得了便宜,也深知袁肃只是一个小辈,没必要加以为难。 晚上的宴会就在制造局大院的西礼堂,早几天袁肃一行人还没到时,郑汝成就已经开始张罗宴会的准备活动了。整个制造局从牌坊到内院门都是一副张灯结彩之色,就连树枝的枝干上都用绸缎围成装饰样。 傍晚时,各式各样的马车、轿车云集在制造局大门口,今晚受邀到场的嘉宾全是上海有头有脸的人物,还包括几个领事馆的外国时节、租界董事局的高层官员等等。如此盛况几乎要比前不久的传统春节还要热闹。 袁肃心中有难以掩饰的高兴,他真不知道为什么叔父会派自己前来迎接宋教仁,至于真实的原因现在猜不着也不重要。对于他来说,如果没有这次委派,自己还只不过是一个直隶省内名不见经传的小军头罢了。而正是因为此次南下,借助南北政局的大事,一下子让他成为国内国外的“著名人物”,让许多人都知道自己是大总统的侄子,又是年纪轻轻却手握军权的军界要人。 知名度的提高无疑是一件大好事,不仅利于他今后融入国家级的政治x事件当中,也能间接的把自己进一步推进北洋军事集团内。 做为此次晚会的主角,从一进场开始就要面对扑面而来的应酬。参加这次晚会的宾客们,一部分只是沽名钓誉,而另外一部分则是抱着打探北洋政府内幕的目的。很多人都围在袁肃身边,用早已精心准备好的问题来套话。 可事实上该说的已经都说了,不该说的自己也没办法说,袁肃一如既往的只是敷衍搪塞。 废了好一些功夫,总算把那些意图套话的宾客打发走了。袁肃这才得了闲暇,吃了一点东西,又喝了一点酒,顺便还与程德全、郑汝成等人跟进了迎接工作的安排情况。 只不过这天晚上的晚会,宋教仁依然没有出现,到场参加晚会的于右任再三向袁肃道歉,表示宋教仁仍然在淞江,可能明日一早才能赶回来。对此袁肃没有太多怨言,心平气和的接受了于右任的道歉,并且还与于右任攀谈起关于宋教仁的政治方针。 “遁初醉心于西方国家的民主国政体制,一直认为政党政治才是体现民主政治的最好表现,也能团结志同道合者,为国家的发展共同筹谋划策。”于右任带着笑容说道。 “早先在下也是听说过宋先生的政治方针,只是有一件事实在不懂,究竟何为政党政治?政党政治的先进之处又是在哪里?这与前清那会儿官员结党营私之举可有不同?哦,当然,还请恕勿怪,在下一介武夫,说话直接了。”袁肃语气显得很客气也很诚恳,并没有任何揶揄讽刺的意思。 “无妨无妨,政党政治于我国才兴起不久,许多外人确实不知其内。宋先生之前还专门对政党政治做过描述,所谓政党政治,就是指国家通过政党行使国家政权的。大概上来说,还包括各国政党为实现其政纲和主张而展开的一切政治活动和斗争。”于右任有板有眼的说道,他对这方面的定义文字还是很清楚的。 第51章,妖媚妖娆 “哦,原来如此,那具体是如何表现的呢?或者说,政党政治的优势之处?”袁肃进一步的问道,他自然是了解“政党政治”的词面意思,可以说于右任之前的话都是废话。 “一般来说,可以分为三个特点,一则是政党以各种方式参与政治活动;就国内外重大政治问题发表意见,对国家政治生活施加影响;二则是政党争取成为执政党,然后通过领导和掌握国家政权来贯彻实现党的政纲和政策,使自己所代表的阶级或阶层、集团的意志变为国家意志。这是政党政治的核心;三则是以政党来处理和协调国家以及与其他政党、社会团体和群众之间的关系。”于右任继续说道。 第105节 “这些政治上的学问,还真是博大精深呀。”袁肃似是而非的点着头说道。 “要说政党政治的优势,袁公子大可参见美利坚、英吉利、法兰西等国家,虽然说英吉利、法兰西是君主制,但在这个两个国家内都有不同形式的政党存在。正所谓政体需要经过经年累月的打造、验证,如今西方列强之所以国富民强,与政体的发展不无关联。”于右任越说越有兴致,双眼中充满了推崇之色。 “先生,再次请您恕在下无礼。虽然先生所说的政党政治是西方国家先进的政体,可外国的政治是经过许多年的演变才发展过来,而如今我们中国国内的情况显然与国外大有不同。不说其他,单说眼下国人有多少知道什么叫政党政治?老百姓们会认为它是好的政体吗?哦,简单的说,老百姓们知道什么叫政体吗?”袁肃一口气问出了许多问题,这些问题一部分是发自内心,另外一部分则是实事求是。 听完袁肃的话,于右任脸色立刻变的不好看起来,即便袁肃的语气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一副恭恭敬敬的请教之态,可言语中分明是对政党政治的不满。再加上袁肃的身份是北方代表的仪仗官,这番话的意思极有可能就是代表着中央政府的质疑态度。 袁肃在说完刚才的话,看到于右任变色之后,心中顿时也感到有几分后悔,不过说出的话覆水难收,更何况自己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于右任沉吟了许久,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说道:“似乎袁公子对政党政治很有怀疑,莫非大总统也是这个意思吗?” 袁肃笑了笑,镇定自若的说道:“于先生毋须多虑,这些都只是在下个人的见解,若我叔父会有不满的话,自然不会如此劳师动众的派在下南下来迎接宋先生。其实在下的意思只是在诉说一个现象,如今不单单是在下不清楚什么是政党政治,北方许多官绅同样对此感到疑惑。倘若有这么多人不清楚这个政体意义,那今后还怎么可能顺利的推行?” 于右任脸色愈发难堪,默然许久之后,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理智一些。他很清楚袁肃的这些问题虽然很有针对性,但绝对不是没有道理,国民党内部何尝不曾因为“政治形式”而争斗不止呢? 他微微的点了点头,依然用充满崇高向往的语气说道:“袁公子,我不得不承认你所说的字字在理,然而袁公子可曾想过,现如今的国内政治,正如同当年寻求革命真理、渴望找到中国出路那会儿是一样的,如果都因为看不到前面的道路在哪里而放弃前进,中国还怎么能走出黑暗的笼罩?” 袁肃很理解革命人士的这种辩证思维,从长远角度来看,确实需要摸黑着去尝试、去探索,但就眼前实际需要来说,这似乎又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 停顿了片刻,于右任紧接着又说道:“事实上,如今我们中国的政治体制十分脆弱,不过好在还是有国外先例可参照。中国要想尽快赶上列强,就必须大胆的去尝试。” 袁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知道有信仰的政治家是有自己的坚持的,更何况这种事本来就没有一家之言,如今之所以因为这件事争议不止,无非是各方各派势力的利益问题罢了。 他没有再继续与于右任讨论这件事,转而很自然的改变了话题。 晚会接近尾声的时候,袁肃打算提前离席,连续的舟马劳顿又参加各种各样的会议,着实有几分疲惫。更何况他很清楚接下来的几天还会有更多繁复的工作,自己总得蓄养好精神才能从容面对。 他先向程德全、郑汝成二人分别说了一声,随后又与周边几位比较熟的宾客道了一声不是,这才准备往大门外走去。 然而刚刚经过宴会厅的舞池时,忽然从一旁观看跳舞的宾客人群中闪过一个纤纤细影。袁肃只感到鼻子先闻到一股柔软诱人的香味,继而就看见一位身材曼妙、相貌妩媚的女子挡在了自己面前,对方一身纯白如雪的晚妆,双手带着蕾丝长手套,下身并不是那种膨胀的灯笼裙,倒是经过专门裁剪的单裙,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通话里的白雪公主一般。 “袁公子,我们又见面了。”女子轻声铃笑着对袁肃说道。 “你是……陈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袁肃定睛细看了对方,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妖艳的美女不是别人,正是早先两次遇到过的陈安洁。 “怎么,就不许人家来上海吗?”陈安洁歪着脑袋,不掩勾引的冲着袁肃笑道。 之前两次与陈安洁的见面,陈安洁都是一副女扮男装的样子,骨子里透露着一股十分另类的妖媚。如今袁肃第一次见对方穿女装,而且还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一时间自然没能很快认出来。不过即便对方此次是身穿女装,可从头到脚无一不是透露着一种如同罂粟般的妖气,若放在神话时代里,几乎不用照妖镜也能一眼看出此人是妖女。 袁肃着实没有想到,陈安洁到底是与生俱来的气质还是故意装扮成这副模样,这世上竟然会有这么妖艳的女子,实在让人感到疑惑不解。 第52章,各有意外 “当然不是,早先倒是没认出来陈小姐,当真是失礼了。不过在下现在有要事要离开,陈小姐在这里玩的高兴。失陪了。”袁肃很礼貌的对陈安洁笑了笑,又很绅士的欠了欠身,打算继续迈步向外走去。 哪里知道陈安洁轻挪莲步,再次挡在了袁肃面前。 “陈小姐还有事吗?”袁肃疑惑的问道。 “自然是有事了,之前人家一直看着你,你却一点都没认出人家来,这让人家可真是无地自容呢?袁公子你现在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总不能让人家认为你没有风度,对吧?”陈安洁依然妖娆的笑着,用一种俏皮的口吻说道。 从生理学上来说,袁肃的的确确觉得陈安洁是一个大美人,不仅有妖媚的气质,又有现代女性的开放,当真是让人欲罢不能。不过他早先就有过这种的觉悟,如今穿越来到这个年代,最重要的事情不是不择手段的享尽人生,而是怎么样才能在这个乱世中更好的生存,以及生存之后如何试图改变中国的命运。 就目前而言,生存的问题基本上已经解决一大半,但个人生存与国家的生存显然也有很大的关系。当务之急他奉命南下处理近代史上最隆重的事件,现在应该心无旁羁专心才是,哪里还有心思与美人鬼混。 退一步说,这陈安洁与洋人来来往往如此密切,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何底细! 当即,他带着歉意笑了笑,很有礼貌的对陈安洁说道:“实在抱歉,在下是行伍粗人,不懂得跳舞。至于之前未能看见陈小姐,那是在下眼拙,改日再向陈小姐赔礼道歉。” 陈安洁幽怨的说道:“袁公子,你若是嫌弃我大可直说,何必文绉绉的说这样搪塞的话?” 袁肃表情渐渐威严起来,正经八百的说道:“陈小姐,在下无意冒犯,着实是没有对陈小姐有任何嫌弃的意思,只是在下确实不会跳舞,而且眼下还有要事要做。实在抱歉,在下先行告辞了。”他说完,也不顾陈安洁继续纠缠,迈着步子就往外走去。 这次陈安洁没有再去追袁肃,不过却在袁肃的身影离去之际,仿若喃喃自语似的说了一句话:“不知道mr.reynoldson的事情袁公子真的没兴趣吗?” 袁肃站下了脚步,脸色瞬间变的阴沉了起来,mr.reynoldson就是指雷诺森。 他心中很是惊诧:她是怎么知道的? 显而易见,陈安洁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就是在暗示她是完全掌握袁肃私底下与洋人签署秘密合作的事情,而这件事情绝对是不能上台面。他现在好不容易得到叔父袁世凯的信任,而且手头上还在办理这么严肃的工作,决计不能出半点差池。 犹豫了片刻,他转过身来看着陈安洁,不动声色的问道:“恕在下不明白陈小姐你究竟想说什么?还请陈小姐直言明示。” 陈安洁反笑道:“袁公子真的希望我把话说明了吗?似乎这并不是袁公子的真意呀?” 袁肃尴尬了一下,不过转而很快又恢复冷静,他说道:“陈小姐,你到底想怎样?” 陈安洁再次换上俏皮的样子,妩媚的说道:“小女子只想让袁公子请我跳一支舞罢了。” 袁肃严正的说道:“在下已经说过了,我确实不会跳舞。陈小姐该不会是想让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人现眼吧。” 陈安洁颇有得意的说道:“袁公子何必这么说呢?无非是一番玩乐,没必要这么在意,再说,小女子舞技自诩还不错,大可带袁公子一段嘛。以袁公子今日地位,日后少不了要多出入这样的场合,还不如尽快练习一番。” 看着这个妖艳女子的样子,袁肃忽然觉得心中有说不出的不痛快,他最恨的就是让把人指手画脚,更何况陈安洁“得意”的样子就好像是在说“一定要让你出丑”似的。他一时恼火,同时心中也盘算着,就算让陈安洁把自己与雷诺森的事情抖出来,这件事也未必有回转的余地。他当初与雷诺森签订了保密协议,陈安洁显然不是从自己这里获得的消息,换句话说责任全在英国人那边,倒要看看英国人会如此解释此事。 一念及此,他心头一横,根本没有在理会陈安洁,转身迈步就往外走去。 看到这里,陈安洁愣了一愣,俏丽的脸上一下子蒙上了一层乌云。她心腔内彷佛推到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混杂在一起十分不好受。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都把袁肃最害怕的事情提示了出来,对方居然还能这样不理不会。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种不甘心和嫉恨的情愫一拥而上。她在上流社交圈出入这么多年,不管是中国人还是洋人,不管是黄皮肤还是白皮肤,还从来没有人能对自己这般不客气。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想过把袁肃的秘密抖出来,反而觉得袁肃越是这般不在乎,自己越是要纠缠到底。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对自己不动一点心思的男人,自己必然会用更多的手段来对付这位小袁公子。 想到这里,陈安洁忽然迈步向袁肃走出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袁肃来到门外,从仆从手里接过外套,两名警卫员跟在其后,杜预则在前面招呼车辆。 郑汝成专门为袁肃准备了一辆小轿车,轿车开到门口刚刚停稳,杜预还没有拉开车门,身后再次传来陈安洁的声音。 “你当真不怕我把你的事情说出去吗?” “随你便,我袁肃做事问心无愧,不怕你耍什么伎俩。”袁肃没有回过头,一边系着外套的纽扣,一边向轿车走去。跟着他身后的两名警卫员在杜预的眼神会意之下,马上转身拦住了陈安洁。 “既然你什么都不怕,又何必要害怕跟我说话?”陈安洁被警卫员挡在了台阶上面,不过她却冲着袁肃的背影大喊道。 袁肃心里明白这是激将法,不过他却还是回过身来看了陈安洁一眼。 “陈小姐,我与你不过萍水之交,你到底要做什么?”袁肃冷冷的问道。 “袁公子,难道你就这么一点没有怜香惜玉之情吗?”陈安洁正视的说道。 袁肃总觉得陈安洁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子,对方心理到底在想什么呢?他之前倒是对陈安洁很前卫的性格感到很惊叹,不过现在对方如此不遮不掩的说出这样的话,到底是显得有一些不知所谓了。 “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告辞了。”他干净利落的说完这番话,转身钻进了轿车。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以我的人脉关系可以帮助你在最短时间里达成心愿,你就不愿意听一听吗?”陈安洁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用一种冷冰冰的语气说道,就彷佛料定袁肃一定会向自己低头似的。 “陈小姐,你想的太多了,我的心愿就是为国为民,让我中华成为环宇之强国。我这个心愿你是没办法帮助我的,好意心领了。就这样。司机,开车吧。”袁肃波澜不惊的说道。 --------------- 【陈其美(1878-1916),汉族,字英士,浙江湖州人。近代民主革命志士,青帮代表人物,于辛亥革命初期与黄兴同为孙中山的左右股肱。弟陈其采,字蔼士。兄陈其业,字勤士(陈果夫、陈立夫的父亲)。陈其美与蒋x介想石关系密切,为蒋x介x石拜把之兄,将蒋x介x石引荐于孙中山。1916年5月18日,受袁世凯指使的张宗昌派出程国瑞,假借签约援助讨袁经费,于日本人上田纯三郞寓所中将陈其美当场枪杀。陈其美遇刺后,孙中山高度赞扬陈英士是“革命首功之臣”。 程德全(1860年—1930年),字纯如,号雪楼、本良,四川云阳(今重庆)人。清代廪贡生出身,光绪十六年(1890年)入国子监肄业。曾经任过署理黑龙江将军、营务处总理、奉天巡抚等职。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赴黑龙江入副都统寿山幕。光绪二十六年沙俄入侵东北,受命赴前敌督队,积极筹战。光绪二十七年,擢升直隶州知州;光绪二十九年,擢升道员,又赏加副都统衔,署理齐齐哈尔副都统。光绪三十一年,擢升黑龙江将军。宣统二年(1910年)调任江苏巡抚,参与预备立宪活动。1911年,武昌起义爆发,电请清廷改组内阁,宣布宪法,以抵x制革命。1911年11月4日,上海独立,苏州士绅要求程德全谋求自保,避免战争,得到程德全的同意。11月5日,上海民军与驻在枫桥的新军一起入城,宣布苏州独立,推程德全为苏军都督,程成了第一位反正参加革命的清朝封疆大吏。】 第53章,暂定行程 次日一早,袁肃没有在外出参与任何活动,距离最近安排的新闻发布会还要等到后天,他决定趁着这两天好好休整一下,顺便再找一个机会与林伯深见上一面。郑汝成安排给他的下榻之处是在靠近法租界的一栋小庄园里面,从滦州一路跟随而来的百余名士兵也都在附近住宿,无论是外出交通还是后勤保障,都做的面面俱到。 晌午刚过的时候,杜预就来到袁肃所在的二楼房间,二楼的格局是一个大厅、一个大套间、一个独立书房和两个小房间。大套间也有单独的小厅、书房和卧室,袁肃自然是住在大套间。他刚刚洗漱完毕,身上还披着睡袍,来到套间小厅与杜预见了面。 “昨天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袁肃一边拿起不久前下人送进来的早餐牛奶,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一边向杜预问道。 “我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在上海商会那边已经查到林家的消息,今天早些时候我亲自去过,就在闸北宁国路那边。不过……”杜预说到这里,脸色渐渐显得有几分犹豫了起来。 “不过什么?没见到人还是怎么了?”袁肃问道。 “见是见到了,见到了林家的老爷林仁厚先生,不过并没有见到林公子。林老先生与我仔细说了这件事,几天前林家是收到了咱们去滦州发去的电文,还是林公子亲自查收的。可林公子看过电文之后当天晚上就雇了车前往淞江,到今天都没有回来,也没说是什么缘故。”杜预叹了一口气,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袁肃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禁疑惑不解起来。 以他与林伯深的关系,之前还多次有过电函往来,此次好不容易从滦州南下上海,对方应该会第一时间赶来与自己会面才是,怎么非但没有回复电文,而且还是一声不吭的就跑到淞江去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放下了手中的牛奶杯,在客厅的小沙发上落座下来,一时间思绪万千。 杜预犹豫了一下,继而走到袁肃面前茶几的对面,又说道:“都督,林老先生倒是说了一些情况,不过不单单是我不确定,就连林老先生自己也不敢确定。” 袁肃抬起头来看了杜预一眼,立刻问道:“什么情况,有什么不确定的?” 杜预说道:“林老先生说,林公子之前倒是经常提起都督你这位同窗挚友,可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公子对都督你的态度似乎一下子发生了变化,不仅不再关系与你有关的新闻事件,甚至家中有人一旦提到与你有关的事情时,他都会立刻避开。也许这次他突然离家前往淞江,与这段时间的变化是有关联。” 袁肃眉宇间的皱纹越来越深刻,心中不由自主有几分担心起来:难道林仁卿是在介怀我与大总统的亲戚关系? 就目前而言,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最有可能的推测。当初在滦州起义的那天晚上,革命党人指示林伯深试图谋刺他时,自己是口口声声的说过与袁世凯没有关系,就算不是直接说出来,从当时的语气和措辞来看也绝对是这个意思。正因为如此,林伯深才痛下心来改变主意,非但没有杀他,最后反而还打死了孙谏生。 可是自从林伯深离开军队返回上海之后,他在滦州的事业可谓是健步如飞,前前后后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想必北方和南方的报纸都有过报道。就算之前的消息没有传到上海来,可这次他以大总统侄子的身份南下上海迎接宋教仁,整个江苏到上海早已事先传的沸沸扬扬,林伯深怎么可能不注意到这一点。 或许林伯深正是认为当初是他为了求生而扯谎欺骗,不仅害了林伯深误杀了一个革命党人,更是让林伯深对自己的信任遭到极其严重的质疑。 杜预等了一会儿,见袁肃默然不语,于是犹犹豫豫的又开口说道:“都督,林老先生已经把林公子在淞江的住所告诉我了,您看是不是再派人去一趟淞江?” 袁肃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就算要去也得是我亲自去才是。” 杜预随即又问道:“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袁肃想了想,吩咐的说道:“暂时先只能不去理会了。你午后再去帮我联系一下,看看宋先生是不是已经回到上海,我想尽快与宋先生见上一面。如果今天下午能跟宋先生会面的话,明天一早我再去淞江。你都安排一下。” 杜预没有再多问,干净利落的应答了一声,继而快步转身出去办事了。 对于林伯深的情况,袁肃现在也只能是单凭猜测,不过他相信自己与林伯深好歹是出生入死,又曾经是同窗挚友,只要能当面把事情四四六六说清楚,应该还是可以化解彼此的误会。只是转而他心中又有多虑,以林伯深这种执着又热血的激进青年,自己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来说服对方呢? 吃过午饭,袁肃又与陈文年商议了一下迎接的行程安排。昨天一整天陈文年都在江南制造局的府院里与郑汝成、程德全两位官员的部下落实迎接工作,虽然因为时间仓促,而且国民党那边又没有切实的去沟通,但多多少少还是制订了一套草案。 陈文年告诉袁肃,第一届国会正式开幕日期是定在四月八日,南方这边的议员会分三批次动身前往北上,而宋教仁则会首先前往北京与在京的议员们碰面,同时筹备国民党在京的相关政治活动和安排。之前黄兴专门说过,既然是北方主动迎接宋先生北上,那就越快越好,这样才能表达诚心诚意的一面,因为外界还有些许的非议,说此次迎接是障眼法,目的是拖延宋先生北上与在京议员会商国家大事。 “经过一番讨论,暂定于本月二十日晚间的一辆火车前往南京。” “哦……二十日晚间的一辆火车?等等,你说是二十日?”袁肃忽然变起了脸色,赶紧确认的向陈文年追问道。 --- 【求收藏,求收藏,满地打滚求收藏,谢谢各位大大了。给点收藏吧,给点收藏吧!】 第106节 第54章,见宋教仁 “正是,大人,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打算改一个别的日子吗?”陈文年看着袁肃毫无预兆的变色,一时间又是惊奇又是不解。 袁肃是记得历史上宋教仁遇刺的时间正是三月二十日晚上十点钟左右,当时在沪宁火车站登车在即,突然遭到刺客开枪射击。他原本以为自己此番授命南下迎接宋教仁,已经改变了历史的轨迹,可是现在听陈文年所说依然暂定在二十日出发,这也太巧合了一点!他所担心的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根本无法运用在历史上面,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二十日晚上似乎不妥,可有白天的车吗?”顿了顿之后,他果断的问道。 “从十八日、十九日、二十日到二十一日这四天,沪宁铁路只有晚间的车。更何况晚上人少,出行也方便一些,难道不好吗?”陈文年说道,他的表情依然很是疑惑。 “话不能这么说,上面交代要把这件事办的热闹一些,自然人越多越好。这样吧,或提前几日或延后几日,总之不要在二十日或者晚上就好。”袁肃着重的交代道。虽然他很清楚自己这么做有些滑稽,甚至还有一些迷信,不过有时候宁可信有不可信其无。既然现在由他来负责这件事,那必然要想尽一切办法避免重蹈历史的覆辙。 “如此,那我下午再去与郑大人、程大人那边找他们再合计一下。”陈文年没有多问,毕竟这不算什么大事,更何况袁肃都说了连提前都可以,显然不是为了故意拖延或者敷衍国民党那边的担忧。 与陈文年谈过话后不久,杜预从外面乘车返回庄园,快步来到二楼找到袁肃。 袁肃正在看今天的报纸,《大公报》的头版新闻还在不吝篇幅的报道他此次南下迎接宋教仁的消息,不过无论是内容还是措辞都比较保守,没有过分的期望也没有过分的猜忌。相比之下《民报》就是典型的资产阶级政治意愿的代表,既然显出了资产阶级对此次南北合作十分之渴望,又显出了一定程度的不信任,然而越是不信任越是故意抬高对南北合作的重视,似乎就是要把中央政府逼到一个下不了台的地步。 杜预敲了敲书房的门,然后径直推门而入,一见面就立刻说道:“都督,宋先生中午时刚刚回到上海,现在正在法租界的丁家花园里召开党内会议。” 袁肃没有放下报纸,一边继续看着报纸,一边问道:“哦,是吗?那宋先生什么时候有空与我见上一面?” 杜预说道:“我已经与宋先生的秘书联系好了,今晚都督可以与宋先生一起晚饭。另外我回来时顺便在外滩长江大饭店订好了桌子,到时候都督直接过去就可以了。” 袁肃对杜预能够举一反三感到很高兴,杜预从一个书呆子到今天能做到灵活处理事情,绝对算得上是大有进步。他欣然的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很好,到点了来叫我就是。” 下午五点钟时,杜预再次来到袁肃的房间,通知袁肃可以前往长江大饭店了。 袁肃稍微打理了一下行装,并没有穿着军装,而是只一套西装革履的打扮。学着现在时髦的打扮,戴上一顶圆礼帽,配上一件黑色马甲,腰间还挂着一条怀表的链子,从头到脚到底像是一个绅士模样了。 出发时他没有安排很多随员,除了杜预和负责驾车的司机之外,只安排了四名警卫员跟在另外一辆车上。杜预本打算多安排一些人手,哪怕是隐瞒着又或者是暗中预备都好,只不过袁肃再三叮嘱毋须劳师动众,只不过是吃一顿便饭,因此杜预还是作罢了。 一行人来到长江大饭店,杜预所预定的桌位是在二楼靠窗的西餐厅。不过这个时候宋教仁还没有到场,袁肃只好先坐下来喝了一杯茶,杜预则站在饭店大堂等候,四名警卫员两人分别守在两辆轿车旁边,另外两人则在袁肃附近的一张餐桌落座。 仅仅过了几分钟的时间,宋教仁、吴仲华以及宋教仁的私人秘书孙礼赞三人,乘坐了三辆黄包车来到了饭店大门口。杜预虽然没见过宋教仁,但却见过宋教仁的秘书孙礼赞,后者刚走进大堂就看到了杜预,于是连忙迎了过来。 杜预与宋教仁、吴仲华等人做了一番客套寒暄,然后带着一行人来到二楼西餐厅。 袁肃见杜预带着客人到来时,立刻站起身来相迎。相互先做了一番介绍,宋教仁和吴仲华留在这边与袁肃共进晚餐,杜预则带着孙礼赞去了另外一边落座。 “久闻宋先生大名,今日总算能够得以相见,实在是幸会。”袁肃很客气的说道。 “哪里的话,小袁大人实在太客气了。未曾想到小袁大人会南下的如此迅速,因此前些时日早已安排在淞江举行演讲,实在推脱不过,只能怠慢了小袁大人。本想明日我做东约小袁大人一见,万没想到小袁大人今日去先了一步,实在是过意不去。”宋教仁说话时显得彬彬有礼,浑身上下满是书生气息,一点看不出来政客的样子。 袁肃倒是借机好好打量了宋教仁一番,对方虽然同样是西装革履,不过身上的西装早已翻旧,皮鞋也都看不到一点光泽,头发只是简单梳理了一下,在摘下帽子的时候反而还显得有几分凌乱。然而抛开这些不谈,宋教仁的精神面貌十分好,双眼炯炯有神,神态也十分激亢,就彷佛对南北志诚合作充满了信心。 “宋先生千万不必如此,就我而言,此番是慕名而来,反倒还怕是仓促鲁莽呢。”袁肃顺着宋教仁的话说了一些门面的话。 “太客气了。此次大总统委派小袁大人南下,不得不说,当真是出乎我之意料外,之前外界颇有微词,总说大总统不待见宋某。如今小袁公子的出现,着实是让那些谣言不攻自破。早先我在京城时多次与大总统谈过话,当时大总统虽然没有表态,却也没有反对,所以我一直认为我党是很有机会与大总统竭诚合作的。”宋教仁语气毫无造作之意,当真是表现出对袁世凯的一番信任。 袁肃是知道当初叔父袁世凯为了消弱宋教仁的影响,是专门派人针对宋教仁用过很多手段,当然具体做过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事情也没有任何证据。倒是听说过曾经派人携重金收买,在遭到拒绝之后又派人去恐吓。 当然,这些事是真是假很难定论,到底是袁世凯所为又或者是其他人所为都不确定,甚至都有可能是别人假借袁世凯之名所为也说不定。 不过就眼前来看,宋教仁对袁世凯彷佛根本没有任何不满。 第55章,突发事件 袁肃不清楚的是,究竟是宋教仁一直就是如此,又或者是听说了此次派人南下邀请其北上之后,决定抛开以前所有种种不在乎罢了。但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感受到宋教仁对南北合作的志诚渴望,从另外一方面来说,也间接的证明了宋教仁从来没想过盲目夺权,宋教仁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 “是啊,是啊,此番在下动身之前,叔父还专门找在下谈过。叔父最怕的就是外界的误会,不单单是不知情的人,还有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借机造谣生事,弄得南北矛盾重重,我中华复兴何日才能实现?”袁肃深以为然的说道。 宋教仁听完这番话,甚是激动的伸出手指点了点,赞同的说道:“是极是极,不单单是大总统有这样的担心,宋某何尝不是?说来说去,大家都是中国人,有哪一个中国与生俱来是想祖国一直颓废荒乱下去?政治就是需要大家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商量,关键就在于给这个机会。如此小袁大人的到来,足见机会已经到了。” 袁肃笑着点头说道:“宋先生所言不差,南北携手就只差彼此给一个机会罢了。” 一旁的吴仲华十分欣慰的附和着说道:“如此最是好了,我中华振兴就在此一举了。” 先聊到这里,袁肃请宋教仁点餐,宋教仁高兴起来十分爽朗,也没有客套退让什么,拿起菜单点了几道菜。在等待上菜的过程中,袁肃又专门的向宋教仁请教了一些政党政治的问题,顺带还问及其北上之后的参政主旨等等。 这些问题宋教仁早就有了清晰的思路,他知道袁肃是袁世凯的清晰,有些话没必要再遮遮掩掩,哪怕明知道袁肃是在试探自己,也大可直言相告。他表示自己对袁世凯的为人还算清楚,对北洋官僚阶级也都多少有所了解,要想让北洋一下子放权推行真正的民主显然是不可能。纵观国外民主政治的发展,也都是经过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演变。 “关键的一点就是大总统真正有竭诚推行民主政治的心思,只要有这一点,其他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他着重强调的说道。 “宋先生有如此豁达的想法,我想我叔父一定会深受感动。”袁肃诚恳的说道。 不过他语气和个人心思虽然是对宋教仁感到佩服,但主观上却仍然觉得叔父袁世凯未必会真心实意赞成民主。一则是历史上叔父袁世凯的称帝,二则是叔父袁世凯本身就是极为传统的人,三则掌权者往往贪念权力,怎么可能真心实意放权于民?再者即便大势所趋必须推行民主,这也不是现阶段的事情。 “今早我打听过,似乎小袁大人将安排在二十日启程北上,对吗?也不知道是不是巧,早先小袁大人没有南下时,我也预计是在这一天动身的。”宋教仁笑着说道。 “哦,初步是定在二十日,不过具体还要等筹备的情况。不过我可以向宋先生保证,再晚也决计不会拖延到二十五日之后。”袁肃自然没有把话挑明来说。 “都行,不过我还是希望越早越好嘛。”宋教仁说道。 “请宋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尽量安排。”袁肃点着头说道。 事实上袁肃还有很多心里的话想跟宋教仁说说,或者说是问一问,不过他心中的话多多少少是有一些不合时宜,自己与宋教仁只不过初次见面,不可能就这么直接的推心置腹。倒是觉得在北上的火车上,或许可以找机会跟对方好好聊一聊。 未几,饭店的服务员陆续将之前所点的菜肴一一端上来,坐在不远处的杜预、孙礼赞和两名警卫员也都各自点了一些食物。袁肃与宋教仁、吴仲华客气了一番,大家便开始吃饭。 然而还没吃上几口,饭店一楼大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因为袁肃和宋教仁是坐在靠窗的位置,所以很容易就听到了这阵骚动,彷佛是有人在发生口角争斗。不仅如此,袁肃甚至还听出口角争斗当中似乎还有守在门外的两名警卫员,南北两地的口音是很容易分辨得。他立刻向宋教仁道了一声不是,随即起身走到窗口前向下望去,哪里知道还没探出脑袋,楼下冷不防的居然传来了一声枪响。 一颗子弹“嗖”的划过,不偏不倚的打在袁肃面前的窗户上,只听见玻璃爆炸开来,碎片四下飞溅。袁肃出于本能的向后卧倒,只感到有一些玻璃渣落到自己的脖颈后面。 就在这一刹那,不远处的另外两名警卫员和杜预赶紧跑了过来,一人用身体挡住窗户,另外一人扶着袁肃起身向屋内撤去。 正在餐厅吃饭的客人们先是一怔,随即一个个如同炸了锅般惊慌失措起来,纷纷丢下筷子、刀叉、酒杯,连滚带爬似的向楼下跑去。混乱一下子席卷了整个酒店,不仅二楼餐厅乱成一片,一楼大门口更是尖叫声此起彼伏。 “去看看发生什么事。宋先生,吴先生,你们没事吧?”袁肃退到安全的地方之后,马上对杜预吩咐了一声,随即又连忙向一旁的宋教仁、吴仲华二人询问道。 杜预应了之声,带了一名警卫员赶下楼去,另外一名警卫员则躲在之前的窗口左侧,小心翼翼的向楼下看去,同时还拔出了手枪握在手里。 “没事,这……这是怎么回事?”宋教仁脸色十分惊讶,语气凝重的问道。 不等袁肃开口回答,站在窗户左侧的警卫员突然大喊了一声。 “小心,大家快爬下,有炸弹!” 袁肃不及多想,一下子扑向宋教仁,将宋教仁压倒在地上。 很快只听见一声“咣当”脆响,一个燃烧着的酒瓶从窗口扔了进来。警卫员飞快的跑上去,一脚把酒瓶子向没有人的空旷地方踢了出去。酒瓶子滚到了别的方向,不过并没有发生爆炸,甚至没过多久连燃烧着的火焰都扑灭了。 这时楼下再次传来几声枪响,同时伴随着一些人嘶喊和另外一些人的怒吼。 大约过了五分钟,楼下似乎安静了下来。警卫员再次跑到窗户口向楼下看了一眼,继而转过身来对袁肃说道:“都督,没事了,杜大人他们把人抓住了。” 听到这里,袁肃这才站起身来,顺便还拉了宋教仁一把。他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衣裳,一边快步向窗户口走去,脸上还带着十分严厉的神色。 来到窗台前,他俯身往下看去,只见以饭店大门为基准,五十米内几乎看不到其他人影,许多行人都在五十米外躲躲掩掩的围观。杜预和三名警卫员、两名司机正围着两个青年人,其中一名青年人胳膊还在流血,二人被摁倒在地上,双手反扭着,受伤的青年疼的直叫唤。 “怎么回事,他们是什么人?有何企图?”袁肃大声的向楼下问道。 “回都督,我们发现他们二人正在打听您和宋先生的餐桌,于是上前盘问,没想到他们就开始挣扎反抗,还掏出了炸弹威胁。小人不得已才开枪制止,没料到他们还是把炸弹扔上去了,都督您没事吧?”回话不是杜预,而是之前一直守在下面的其中一名警卫员。 袁肃正打算开口回答没事,还打算指出刚才那个不是炸弹,然而还没等他开口,那个没有受伤的青年再次挣扎起来,一边挣扎还一边吃力的高声叫骂:“袁氏狗贼,你们都不得好死。惺惺作态、假仁假义,你们要把宋先生骗到北方去然后对宋先生不利,我们才不会上你们的当。袁氏狗贼,人人得而诛之!” 杜预赶紧向一名警卫员使了一个眼色,那名警卫员赶紧从后面摁住青年的脖颈,让其嘴巴朝着地面没办法再开口说话。 听完青年的话,袁肃眉宇紧蹙,眉毛之间的“川”字宛如刀刻一般。他一开始心头有许多怒火,可是在停顿了片刻之后又渐渐恢复了理智,不由自主盘算这件事的内因。如今整个上海乃至整个南中国都在为袁世凯派人迎接宋教仁北上之事热议不止,尽管有许多不同的意见和质疑的声音,但大部分依然是显得很振奋,认为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即便有些许的谣言,那也是不成气候的是是非非,哪怕真有不少人心怀芥蒂,但就现阶段而言谁也说不准事情的结果,怎么可能就有这么激动的反对声音呢? 他的第一念头就是这两个青年是受人指使,此次的行动显然另有目的。 宋教仁、吴仲华和孙礼赞三人也都围上前来,他们自然是听到了刚才青年的喊话,三人的脸色各有不同程度的惊疑。孙礼赞更是忍不住叹声说道:“怎么……怎么会是这样?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袁肃转过身来看了宋教仁和吴仲华一眼,迟疑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开口问道:“宋先生,这显然是一次居心叵测的阴谋,我希望宋先生你能慎重审视这件事。” 宋教仁很清楚袁肃的用意,楼下的青年刚才所喊出来的话,分明就是针对北洋政府。他从事政治活动这么多年,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一个片面的现象和事件,再者就刚才发生意外的时候,袁肃奋不顾身的扑向自己,这一点已然可以看出袁肃对此事是毫不知情,而且也绝不会希望自己遭受不幸。 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之后,他语气笃定的说道:“小袁大人放心,我心里清楚的很,这可能是一次意外,但是我也希望小袁大人能严肃追查下去。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制造了这场闹剧,这何止是居心不良,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唯恐我南北中华不乱。”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起来,显得铿锵有力又充满愤怒。 袁肃神态强硬的说道:“这件事我必然会查一个水落石出,可恶的宵小之徒,竟在眼下这个关键时候胡作非为,简直是害我中华振兴之大计!” 很快,附近巡捕房和警察局都闻讯派人赶来。杜预负责一番交涉,把两名闹事者交给了警察带会警署。没过多久,警察局局长听闻是袁肃、宋教仁出事,连忙亲自赶到事发现场,就连江南制造局也闻讯派出一队士兵前来。 经过一番周折,袁肃让杜预派人送宋先生回去,他则与警察局局长一起前往江南制造局面见了郑汝成。郑汝成详细听说此事之后,也觉得这件事十分蹊跷,就算猜不透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但最起码是知道此事一旦传开会造成多大巨大的影响。 郑汝成又匆匆忙忙的派了人去请来住在附近饭店的江苏都督程德全,虽然平时他与程德全没有什么往来,也不会买程德全这个都督的账,但好歹程德全现在是全上海官衔最高的一人,总得找一个大官来坐镇处理此事才行。 程德全骨子里还是一个革命分子,与孙中山、廖仲恺、陈其美等人的关系都不错。在郑汝成还没有派人前来通知之前,他早就听闻下面的人汇报,说是长江饭店有人开枪还投掷炸弹,并听说是跟北京政府和宋教仁有关。他当即打了一通电话给陈其美,详细了解此事,然而陈其美却说也是刚刚才得知,已经派下面的人去调查了。 一刻钟后,程德全在郑汝成派来的人带引下,匆匆忙忙赶到了江南制造局,与郑汝成、袁肃等人见了面。 郑汝成还没等程德全开口说话,当即就气势汹汹的提出要宣布上海戒严,还吩咐警察局局长严厉拷问那两名犯案人员,一定要找到幕后主使。 程德全听完这番话,连忙说道:“如此大动干戈,岂不是小事化大?眼下此事最忌讳的莫过于宣扬开来,正所谓一传十十传百,早晚整个上海都人心惶惶。若是让一些好事者得此机会兴风作浪,那岂不是陷大总统和袁公子于不义?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袁肃很赞成程德全的话,当然他也暗暗觉得郑汝成和程德全二人的反应都很不对劲。郑汝成好歹是叔父袁世凯的门生,又是一方边疆大吏,怎么可能连这么一点常识都没有,这个时候自然要低调处理,怎么可能大张旗鼓搞什么全城戒严;至于程德全本身有革命党的底子,他江苏都督的位子就是大革命时受革命党人推举才得到的,刚才一说道要大刀阔斧的调查,对方就迫不及待的反对,给人的感觉总有一些刻意而为。 不过这些都是单纯的猜测,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能等待调查的结果。 思索到这里,袁肃正色的说道:“其实我也认为程大人的话很对,为今之计不可莽撞。最好先把这次事故当作个别案例来处理,至于调查最好也放在暗中进行,省的查不出结果来弄得大家都下不了台。” 郑汝成想了想,继而点了点头说道:“那一切就听凭袁大人的吩咐就是。” 随后,他拿出威严的姿态对警察局局长做了一番交代,要求其一定要尽快查出结果,同时叮嘱要按照袁大人的话来做,万不可出了任何差池。警察局局长自然满口应诺,连奉承带保证的把话应了下来。 --------------------------------------------------------------------------------- 【于右任(1879年4月11日-1964年11月10日),汉族,陕西三原人,祖籍泾阳,是我国近代、现代著名政治家、教育家、书法家。原名伯循,字诱人,尔后以“诱人”谐音“右任”为名;别署“骚心”“髯翁”,晚年自号“太平老人”。于右任早年系同盟会成员,长年在国民政府担任高级官员,同时也是中国近代书法家,复旦大学、上海大学、国立西北农林专科学校(今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等中国近现代著名高校的创办人。他的侄外孙刘遵义教授乃现任香港中文大学校长。 华兴会是中国近代资产阶级革命团体。1903年(光绪二十九年)5月军国民教育会的“运动员”黄兴从日本回国,进行革命活动。11月4日他以庆祝自己30岁生日为名,邀集刘揆一、宋教仁、章士钊等,在长沙西区保甲局巷彭渊恂家举行秘密会议,决定组织反清革命团体,取名华兴会。1904年2月15日正式成立。黄兴为会长,宋教仁、刘揆一、秦毓鎏为副会长。会员达数百人,多属知识分子。宗旨为“驱除鞑虏,复兴中华”;方略为湖南发难,各省响应,“直捣幽燕”。】 第107节 第56章,见林伯深 次日清晨,袁肃很早便起来打点,刚过八点钟便带着杜预和一众警卫员搭乘四辆马车前往淞江。按照他昨天定下来的计划,自己今天要去一趟淞江找到林伯深。不管林伯深心中有什么芥蒂,毕竟对方于自己是有救命之恩,更何况有这样一位朋友总比有这样一个敌人要好。 花了三个钟头时间赶路,一行人总算来到了淞江,又经过一番周折打听道路,总算在午间时分找到了林家在淞江的一座别业。袁肃从马车车窗里看了一眼这座别业,是一桩有花园和院墙的小庄园,不过从外面看上去似乎很久没有经过打理了,也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人。 杜预跳下马车快步走到大门口,左右打探了一番,这才伸手抓起大门上的门环敲了几下,一边敲着一边还大声喊道:“有人吗?有人在吗?” 过了许久的功夫,院墙后面才转来脚步声,接着一个年迈的声音从门缝里向外问道:“什么人,你们找谁呀?” 杜预连忙说道:“哦,我们是从上海来的,是林老先生给了我们这个地址,我家大人专程前来拜访林公子的。” 老人沉吟了片刻,随即又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我家少爷吩咐过了,最近不见客,既然你们是老爷介绍过来的,那就先说一说身份,容我进去通报一声。” 杜预想了想,这事自然不能由他来做主,于是回过头来向马车方向看了一眼。 这时袁肃已经掀开车帘子,正从马车上走下来,来到大门前他亲自对门内老人说道:“劳烦去通报一声,就说是从滦州来的袁肃。我与你家少爷曾是同窗同学。” 老人一听是同学,于是“哦”的应了一声,说道:“那请稍候,我这就去告诉少爷。” 又过了很久的时间,几乎杜预快要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先前的老人这才姗姗的返了回来。老人没有打开房门,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个,实在对不住了,我家少爷说若是袁梓镜袁公子到访,那就请袁公子回去吧,我家少爷不愿意见你。” 杜预顿时有些生气了,他是不知道袁肃与林伯深的关系,但好歹袁肃是大总统的侄子,又是堂堂山海关大都督,专程从上海驱车来到淞江见面,居然吃了一个闭门羹。若是人不在倒罢了,哪怕编一个谎话说人不在也行,可现在人明明在却偏偏不接见,这算什么道理。 “什么意思,你可知道我家袁大人是什么身份吗?他可是大总统的侄子,山海关大都督,北洋第二镇第一混成旅旅长……” “杜预,休得无理。”不等杜预话音落定,袁肃立刻出言喝止道。 杜预只好把剩下的话硬生生的压回肚子里,闷声闷气的“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气呼呼的走下台阶,不再理会门内的情况。 袁肃着实没有料到林伯深居然会拒绝见自己,不过这也间接的说明了,他之前的猜测是没有错的,林伯深显然是对他这个“大总统侄子”的身份感到厌恶。暗暗叹了一口气,他走上台阶来到门前,不疾不徐的开口说道:“劳烦老人家再去通报一声,就说我袁肃今日已经到了这里,无论如何都是要与林仁卿见上一面。如果林仁卿坚持不肯相见,那我就不走了。我与他之间有一些误会,但正因为是误会所以才更应该当面把话说清楚才是。” 门内的老人无可奈何的说道:“我说袁公子,我家少爷是倔脾气,您还是回去吧。” 袁肃再次说道:“老人家,你就按照我的话再去说一次,我断然不会为难你。” 门内老人又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好吧,你且等着。” 这次老人进去之后,要比之前等了更久的时间,大约都快有二十来分钟的光景。杜预和几名警卫员都很恼火,一直念叨着怨气,不过被袁肃呵斥了几声之后,所有人不再明着说话,只是依然在心里犯着嘀咕。 这时,门内传来了脚步声,之前的老人没有说话,反而直接打开了大门。 袁肃马上迎上前去问道:“林仁卿可有改变主意?” 老人点了点头,不过脸色不是很好,他说道:“是的,我家少爷请袁公子进屋。” 袁肃只让杜预跟着自己进去,其他警卫员全部留在外面。老人在前面带路,一行人穿过前院的小花园,来到主楼大门口。此时林伯深就在主楼大厅里背着双手站立,他的脸是斜对着大门口,即便看到袁肃和杜预走进来,也没有转过来相迎的意思。 老人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向里面说了一声,然后示意袁肃自行进去。 袁肃走进大门来到大厅,如今林伯深略微有些发福,身穿着一件青灰色长袍,就彷佛是话剧《雷雨》里面的“周萍”。对方神色十分冷淡,隐隐约约还带着几分怒气,不过却似乎又在故意克制这股冲动的情绪。 “仁卿,其他的话我不多说,我只先问你到底是怎么了?”袁肃义正严词的问道。 “你是明白人,难道这些话还需要我多说吗?”林伯深冷冷的说道。 “莫非你真的认为我是大总统的侄子就应该断绝关系吗?早先我已经说过,我家祖上与袁大总统同宗同族,按照辈份和血缘的的确确是叔侄关系。但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在今年春节之前,我从来没有与袁大总统见过面。”袁肃快速的解释道。 “当初在滦州,孙谏生用枪指着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知道吗?过去的一年里我每晚都睡不安稳,时常在梦里惊醒过来。因为我杀了人,我杀的人还不是寻常人,而是一个有着坚定思想的革命志士。我林伯深一直以来自诩革命者,现在却成了射杀革命志士的罪人。恶梦,你根本不会明白我有多么害怕!”林伯深表情一下子剧烈起来,说话时双手甚至有几分隐隐的颤抖。 “是,我是不能理解你的痛楚。当初在滦州我也没有否认过我与大总统的身份,但实事求是的说,在那之前大总统根本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我又怎么可能得到他的认可?好,就算你现在后悔杀死孙谏生,那当时你就忍心看着他杀死我吗?我难道就真的该死?”袁肃字字铿锵的反问道。 “梓镜,我并没有后悔救你,我只是不耻你这一年里的所作所为。我原以为你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现如今为了一己私利攀附权贵,死皮赖脸的去当袁世凯的侄儿,凭着与袁世凯的关系就这么一步青云、飞黄腾达。你现在已经是袁世凯的好侄儿、北洋的好走狗了!”林伯深丝毫不退让的说道。 “你……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一些什么狗屁道理!此次我南下就是奉了我叔父的命令专程迎接宋先生北上,难道这也不能改变你对北洋和我叔父的看法吗?革命是革去清王朝的命,现在已经是民国了,你怎么还一味心思的想着革命!南北握手言和,大总统与宋先生竭诚合作,难道你不愿意看到这一幕,难道你非要中国人相互之间拼一个头破血流!”袁肃同样底气十足的喝问道。 第57章,对簿一谈 “若真能南北携手合作,这种天大的好事谁人不会支持?我之所以不愿意见你,并不是因为你此番南下的公务,还是你已经不是我以前所认识袁梓镜了。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很远见、很有思想、做事也很有分寸,可你看看才短短一年的时间,你变成什么样子!利益熏心,为了升官发财不惜跟北洋同流合污!”林伯深转过身来,正视着袁肃近乎咬牙切齿的道。 “同流合污?你竟用同流合污来形容我?”袁肃心中生出了十分失望的情绪,他一边说着一边不敢相信的摇着头,脸色显得很是纠结和愤怒。 “你若不是趋炎附势,才短短一年怎么可能成为堂堂大都督、第二镇旅长!”林伯深丝毫不客气的继续说道。 “仁卿,你别管我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是如何得来,就算是外界评论说我是靠了我叔父的关系才得以平步青云我也不反驳。在过去的一年里,我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北洋又做过什么祸国殃民的恶行,竟值得你如此憎恶唾弃?”袁肃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尽量不去跟林伯深争吵,而是改用一种说理的语气。 他知道越是冲动越是不能解决问题,尤其是像林伯深这样性格倔强的理想主义者,一旦失去理智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站在靠近大门口位置的杜预听着二人的谈话,心中早憋着数不清的不满,这会儿再次忍不住站出来说道:“就是,我家都督自上任一来做事雷烈风行,整顿军纪、全军整训,这是履行了军人的本职。当初山海关闹灾荒时,我家都督以私人名义募集十一万赈灾款,比中央拨下来的赈灾款还要多,一分不留的全部投入赈灾。这些事报纸上都有报道过,难道还不能说名问题吗?” 关于袁肃在山海关赈灾的事情,南方报纸多多少少是有报道过,更何况过去的一年里林伯深一直都在关注袁肃的情况,自然是知道这些消息的。他今天之所以改变主意愿意见袁肃,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自己清楚袁肃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最起码不是一个反面人物。 “这些我自是知道的,可正如你自己所说,这些都是职责之内,你能做到只能说明你尽本份之职,算不得什么值得夸耀的大功劳。梓镜,大总统现在是你叔父,北洋的情况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什么南北合作只不过是障眼法罢了,难道北洋真的会心甘情愿让权吗?”林伯深意气的说道。 “你这些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讹传?我曾经跟你说过,我们军人有军人的职责,就算军人政治那也是军队内部的事情,这些国家政治岂能是道听途说就能信以为真?”袁肃语气和表情都显得很认真,同时他在心里也忍不住盘算起来,莫非林伯深是收到了什么风声,又或者是遭到一行人的蛊惑,所以才会有如此强烈的不满情绪。 “那你实话告诉我,你此次奉命迎宋先生北上,当真一点猫腻都没有?”林伯深没有回答袁肃的话,反而口口声声的反问起来。 “这倒真是一件奇事,你问我有什么猫腻,我还要问你能有什么猫腻?国会大选是在北京举行,环宇之内人尽皆知,国内国外上上下下都在关注这件事,即便没有大总统下令迎接,宋先生照样也要北上而去。难道现在大总统下令迎接,反而还让你们认为另有企图?”袁肃哭笑不得,不过他愈发觉得这件事另有蹊跷。 若只是单纯的怀疑也就算了,可偏偏昨天晚上他与宋教仁在长江饭店吃饭时,还发生了投掷燃烧瓶的恐吓事件。就目前而言,要么是南方政客们普遍怀疑此次盛情邀请宋教仁北上有问题,要么是这背后另有阴谋。 不过就前者而言,国民党众人似乎并没有很明显的反应。在他刚到南京和上海的那几天里,所有国民党的元老都是一副热忱的样子,就连脾气火爆的黄兴也是如此,可见“广泛怀疑论”是不成立的。 换句话说,当北方传出消息要迎接宋教仁北上之后,已经有一些阴谋分子开始谋划一场破坏此次南北合作的诡计。这个可能性实在是太多了,也许是革命党内部的激进分子,又也许是北洋内部的顽固派,甚至还有可能有国外势力掺和在其中。 林伯深忽然捏紧了拳头,脸色憋着一股怒火,他很克制的说道:“袁大总统是什么人,你这个当侄子的难道还不清楚?宋先生北上组阁是要推行政党政治和责任内阁制,到时候大总统的权力被架空,北洋那些手握兵权的将军们会善罢甘休吗?我看,你的叔父袁大总统第一个就不会甘心。” 袁肃说道:“仁卿,不管你怎么认为,你先告诉这些消息都是谁告诉你的……” 他现在最想弄清楚的就是这背后的阴谋究竟是什么,又是什么人在主使!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轨迹实在是万分可恶。 林伯深没有等袁肃把话说完,厉声的打断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北洋政府暗中与洋人商议借贷,陆军部和参谋本部合谋筹措军火,你说,这是要诚心合作的样子吗?打着邀请宋先生北上的旗号,就是为了让南方诸省放松警惕,等到借贷到手、军备齐全,到时候只消挥军南下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这天下终归还是你们姓袁的!” 袁肃心头一震,他记得在除夕那天晚上的国府宴会上,与陆军部的几名高级军官玩牌的时候,这些人都是明确表态现阶段外交部与五国银行团磋商是属于最高机密。从那几名军官的表情来看,足以证明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也就是说磋商的过程绝不容许有任何泄露。可是现在林伯深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他愈发肯定这件事有很大的内幕,显然是有人把北洋政府与洋人商谈借贷的消息故意放了出来,而就目前国内各大报纸的报道方向来进一步推测,这个故意放出来的消息并不是针对全国,而仅仅是给了南方一些政党政客。否则,现在的报纸早就通篇开始报道国府与洋人接待的新闻了。 默然了片刻,袁肃用十分惊讶的脸色望着林伯深,随后诧异的说道:“仁卿,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消息的?我不瞒你说,国府与洋人借贷确有此事,但这件事尚且还未谈拢,更何况外交部和总统府都严令保密,你是从何而知?” 林伯深冷冷的说道:“哼,这么说,这些都是真的了。” 袁肃叹了一口气,解释的说道:“贷款是真,但贷款的目的绝非是你想象的那样。国内现在是什么样,你我都心知肚明,各省都督拦截税款,中央国库入不敷出,若是不向洋人借贷,只怕连国务官员的工资都开不出来。当初是你给我写的信,详细说明了这件事,怎么,今天你自己反倒还看不透了?” 林伯深略作片刻思索,随即摇着头说道:“不是我看不透,而是这件事谁都说不准。好,就算大总统向洋人贷款是为了维持国库,可是扩充军备的消息呢?这总是不可抵赖的事实!” 袁肃正声的说道:“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我可以告诉你,北方确实有很多关于军队的传闻,有人说陆军部在扩充军备,但也有人说大总统正酝酿着全国裁军。这些没有经过核实的小到微言,听听就罢了,你怎么还信以为真了?就算要相信,你为什么偏偏非要选择坏的去相信,怎么不去往好的方向去想!” 林伯深摇着头说道:“国运至此,你叫我怎么去往好的方向去想。” 袁肃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说服林伯深有一些困难,事实上就连自己也不能确定中央政府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南下之前与总统府内务次长李彬见过面,如今北洋的情况十分复杂,各式各样的立场都有,大总统叔父也不可能全部都能应付过来。要说有人主张武力解决南北争端,显然也是大有人在。 当务之急跟林伯深说这些没什么用,关键是要尽快化解与林伯深的误会才是。 “仁卿,常言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说这句话的意思不是推卸责任,而是让你反过来理解这句话。”再次惆怅的叹了一口气,袁肃缓缓的开口说道。 “你想说什么!”林伯深有几分疑惑,不过依然语气冰冷。 “无论是在学堂还是在关外见习,又或者是在滦州的那段时间,我一直都跟你说过,如果要想改变国家的命运,首先要做的就是到达能够干预国家命运的高度。不管你怎么看我,我做事从来是对得起良心,至于你一定要仇视北洋,那也要有一个确凿的原因才是,岂能单凭一些道听途说的微言就当真了!”袁肃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刚才所说的绝非是道听途说,总之北洋政府和你的叔父都是不可信的。”林伯深斩金截铁般的说道。 “好,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这些消息是从何而来,不过我千里迢迢南下上海,昨日刚与宋先生见过面,今日就马不停蹄的赶来找你,你若铁了心与我翻脸,那咱们的交情今日就到这里了。”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一边说着一边还从口袋里摸出怀表。他气势汹汹的走到林伯深面前,把怀表重重的搁在了最近的一张茶几上。 林伯深看了一眼怀表,眉宇不由的触动了一下,他自然是认得这块怀表,那是自己离开滦州之前送给袁肃的礼物。他脑海里渐渐的又想起了昔日与袁肃的同窗之谊,又想到了七十九标见习的那段日子,不得不说,自己所认识的袁肃虽然有几分投机取巧,可向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 滦州起义之前袁肃没有出卖革命党,起义失败之后袁肃也没有落井下石,相反还积极的帮助革命官兵脱身。再加上之前报纸上报道的山海关赈灾,可见袁肃当真是一个脚踏实地干实事的人物。 他虽然对北洋政府很有芥蒂,也对袁肃投靠北洋而飞黄腾达感到不耻,但自己相信并不是所有效忠北洋政府的人都是坏人,就好比并不是所有革命党都是好人一样。只是袁肃现在与袁世凯的亲属关系,实在是一件无法轻易放下的隔阂,不过退一步说,如果能够通过袁肃的身份来影响袁世凯,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没想到你还留着这块表。”他叹了一口气,不轻不重的说道。 “这是一块金表,当初去山海关赈灾之前我曾拿它拍卖筹款,前不久我从北京回到滦州后,又用我叔父赠送的古玩把这块表换了回来。因为这块表是你给我的,而你曾经救过我的命。即便今日你我绝交,他日你遇到任何困难我依然不会坐视不理。”袁肃深沉的说道。 “梓镜,我知道你绝不是一个助纣为虐的人,我也深知你有干大事的理想和抱负。只是如今国内时局如此扑朔迷离,又如此让人不见好,我虽然置身事外,可也少不了忧愁。我故意避开你,就是不希望你我之间的矛盾会越闹越深,索性眼不见为净。”林伯深叹息说道。 “什么叫眼不见为净?误会若是不能澄清,只会误会的越来越深。今日我到这里不为其他,就只为你的一句话。”袁肃正色的说道。 “罢了,你我三年的交情,我自然是信你的。”林伯深再次叹了一口气,整个人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只是脸上和眉宇之间仍旧带着无奈和愁云。 随即,林伯深招呼袁肃到客厅落座下来,又吩咐之前的老门房去烧水煮茶。 不过就在等候煮茶的过程中,林伯深一句话没有说,袁肃倒是想说话可又不知从何说起。他之前已经听出来了,林伯深显然是知道了很多内幕消息,眼下的关键问题就是这些消息是从何而来,散播这些消息的人用意是什么,同时林伯深又与这些有什么关联。 单纯的猜测,袁肃深知林伯深是一腔热血的革命主义者,再加上其又是上海大富商出身,理应可以接触到一些高层的革命党人。也就是说,散播这些消息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南方革命党内部的一些人。 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之前他已经排除了部分国民党人的嫌疑,那还能有谁呢? 过了一刻钟,老门房端上来热腾腾的茶水,放在一直没有言语的袁肃、林伯深二人面前,顺便也给站在一旁的杜预倒了一杯茶。 “梓镜,你若还把我当朋友,那你就实话告诉我,你叔父到底是什么意思?”过了许久之后,林伯深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主动开口向袁肃询问道。 袁肃正苦于没办法找一个打开话匣子的点,没想到林伯深倒是先开口问了起来,这倒是解决了他目前的困境。更何况林伯深现在问他的话也算不得什么重要的问题,一则是自己确实知道的不多,二则反而还可以利用这个话题来套出林伯深所知道的内幕。 “我何止当你是朋友,我更当你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有些话虽然不该讲,但是就你现在脑海中根深蒂固的想法,我还是有必要好好劝劝你。”袁肃故作深沉的说道。 “你还有什么劝的!”林伯深有些气恼的说道。 “我南下之前确实与总统府的人私底下接触过,不过我与他们所说的话都是机密内容,我现在告诉你,但是你也要坦诚的告诉我一些事情。”袁肃进一步的说道。他这并不算是在讹诈林伯深,毕竟李彬确实曾经交代过那番话不要外传。 林伯深犹豫了片刻,几度欲言又止,陷入冗长的沉思,显然有些话他实在无法开口。 见林伯深踌躇不决,袁肃愈发觉得这件事有极大的内幕和阴谋,于是他故意激将的说道:“林仁卿,你刚才还说要我把你当朋友,怎么,你却不把我当朋友了?我可以告诉你,今日你我谈话绝不会让第三人听到。杜预,你去外面守着,不许其他人进来。” 杜预连忙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就迈出门去,顺手还把大厅的大门给带了上。 林伯深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了一阵,叹了一口气后说道:“好吧。我当初相信你,我现在依然相信你,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不止不能泄露我对你说的话,而且也千万不要派人去追查。否则,你我真的只能反目相见。” 袁肃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说道:“我答应你就是。为表诚意,我大可先告诉你北方的情况。”之后,他把李彬告诉自己的话,简单又做了一定删减修改的说了出来,大概上就说北洋内幕实际上并不团结,大总统在气场上可以镇住局势,但下面各个心腹大将依然可以阴奉阳违、自行其事。 ----------- 【实在抱歉,最近要过年了,很多东西都忙,所以更新的有些不给力。不过我一定会保证每天更新。多谢各位读者大大的继续支持!】 第108节 第58章,似是而非 除此之外,他还添油加醋的把自己在京城总统府的见闻说了一下,包括与叔父夜谈的内容,同时也间接的提出眼下国内局势必须尽快落实“中央集权”的意思。 林伯深对“中央集权”并没有太大的反感,他认为中国要想解决四分五裂的局面,自然是需要一个有足够权力的中央政府。同时他也没料到北洋内部会有这么多分歧,虽然只是袁肃的片面之词,可袁肃列举的几个不同的政治势力时说的头头是道,显然不像是有假。 “梓镜,你所说的可都是真的?”林伯深凝重的说道。 “都到这个时候了,我何必还要骗你?你或许不知道,在北方很多人认为我叔父是有希望跟宋先生合作的,当初宋先生化装成日本人在中朝边境活动时,就是我叔父暗中给予支持,也因此才提出了间岛国界问题,破坏了日本人在中朝边境的阴谋。而我昨天与宋先生面谈过,其实宋先生对此次北上也充满了信心,他说过会与我叔父好好协商,争取达成共识。”袁肃字正腔圆的说道。 “昨天你见过宋先生?”林伯深再次问道。 “是的,说起来,昨天晚上我与宋先生约在长江饭店吃饭,期间还发生了一件意外事故。正是因为昨天的意外事故,再加上你我见面时你所说的那些话,我愈发觉得这件事很蹊跷。”袁肃叹了口气,故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凝重。 “宋先生前几天在淞江演讲那段日子,他就是住在我这里的,我每天都与他谈话。昨天你们吃饭时竟然发生意外事故,是什么事故?”林伯深表情愈发显得沉重,他快速的说完前面后,紧接着又催促似的问道。 “我与宋先生正吃饭时,饭店楼下有两个学生忽然向窗户口投掷燃烧瓶,被我的警卫员制服之后,其中一名学生还高呼宋先生北上会有危险。”袁肃沉着气说道。 “怎么会这样?”林伯深的虽然是疑问,不过语气并不是很强烈,就彷佛早在意料之中似的,他低着头沉思了许久,心中一时间有无数的念头。 “仁卿,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袁肃连忙问道。 “唉,实话告诉你吧,之前确实有人来找过宋先生,那次我就在旁边,宋先生与此人的对话我听的清清楚楚。那人叮嘱宋先生此次北上可能会有危险,还说北方已经有人做好准备随时对宋先生不利,好的话只是软禁,坏的好只怕还会有性命之虞。只是当时宋先生根本没有听进去,还说如果北方要对他不利,那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这个罪袁世凯是当不起的。更何况真要对宋先生不利,国会选举之前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天?”林伯深说道。 “此人是谁?他凭什么会这么认为?他的消息又是从何而来?”袁肃瞪大双眼,脸色迫切万分,赶紧追问道。 “我是万万没想到,当初宋先生已经再三叮嘱过这件事,可才过了没几天的时间,居然有学生如此冲动的行事,这……这实在太鲁莽了。”林伯深没有回答袁肃的问题,仿若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说道。 他知道昨天是袁肃与宋教仁见面吃饭,而且袁肃都毫无掩饰的把被捕学生当时的话说了出来,可见袁肃根本没有打算对宋教仁不利,最起码袁肃没有掺和到北方的阴谋当中。而根据袁肃之前所透露的秘密消息,北方对宋教仁北上的态度各有不同,也许袁世凯没有打算对宋教仁不利,仅仅是其他人独断专行。 “仁卿,我都把我知道的消息告诉你了,为何你还是这般三缄其口?”袁肃有些急恼,忍不住加重语气说道。 “并非我不告诉你,只是……这其中牵涉的实在太多,我很担心你会胡思乱想,更担心你会把这些消息泄露出去。”林伯深忧虑的说道。 “之前我已经说过了,今日你我的谈话不会传给第三人知道。你也希望此次南北合作能够顺利进行,如今你在南,我在北,只要你我二人通力合作,一定可以为宋先生北上保驾护航。”袁肃义气用事的说道。 林伯深沉默了一阵,脑海中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不过他知道既然自己能与袁肃坐下来细谈此事,并且袁肃也再三做出承诺,显然在某些立场上自己应该与袁肃达成一致才是。 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说道:“那好吧,此人名叫松田景一郎,中文化名宋景一。大概是在十天之前,他在宋先生组织的党内会议期间,把北洋政府正在阴谋向外国借贷并积极扩充军备的消息说了出来,还说根据在北京总统府的线人提供的消息,此次宋先生北上不会有任何政治上的进展,如果宋先生不向袁大总统妥协退让,最终很有可能会遭到加害。” 袁肃一听到是日本人的名字,心头不由自主冒起火来,他连忙问道:“这松田景一郎究竟是什么人,他怎么可以参加国民党的党内会议?再者,你们怎么可能单凭一个日本人的话就轻易信以为真了?” 林伯深无奈的摇了摇头,再次犹豫了一阵之后才开口说道:“梓镜你有所不知,这松田景一郎是内田良平的门生,也是昔日同盟会涉外理事组组长北一辉的朋友。他本人早年在南洋追随过孙先生,参与策划广州起义,论资历算得上是同盟会的老成员了。” 袁肃仔细叨念了一下“内田良平”和“北一辉”这两个字,顿时醒悟过来,连忙说道:“你是说,黑龙会的内田良平?” 林伯深颔首说道:“没错,正是黑龙会的内田先生。” 袁肃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早就知道中国的同盟会与日本黑龙会有极其复杂的渊源关系,当初孙中山在日本召开同盟会成立大会时,会场就设在内田良平的家里。可以说是黑龙会在幕后撮合了华兴会、兴中会、光复会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革命组织统一合并成了同盟会,而黑龙会做为日本极端右翼组织,可谓是推动日本“大陆政策”的幕后洪流。 他当然不能否认黑龙会对中国同盟会的帮助,也不否认当时有不少热忱的日本友人倾尽力量甚至献出生命来帮助中国同盟会完成革命大业,但两个国家、两个民族之间始终是有隔阂,在友情的另外一边依然存在着利益驱动。更何况黑龙会中期针对中国东三省的分裂活动昭然若揭,由此可见是绝不能对这个组织掉以轻心。 林伯深见袁肃没有说话,他继续介绍道:“松田景一郎现在是孙先生挚友宫崎滔天的私人秘书,前不久的国民党党内会议正式奉了宫崎先生的指示到现场做记录。哪里知道,松田景一郎从日本赶到上海出席会议,当天晚上就说收到了线报。” 袁肃并不清楚这个宫崎滔天又是什么人,不过孙中山经常在日本旅居,结识一两个知己那是很正常的。他现在知道了松田景一郎这个名字,再加上林伯深介绍对方的背景,自己的第一印象就是对方不是什么好人。 岂不说内田良平是黑龙会的身份,就算内田良平主持黑龙会的期间政治立场还算温和,可单说松田景一郎跟北一辉是同学这一点,也足以证明有很难洗脱的嫌疑。要知道北一辉是日本思想家,社会活动家,政治哲学家,国家主义和超国家主义的提倡者,更是日本法西斯主义理论创立者。尽管其早年参加中国革命,五四运动后在上海炮制出《日本改造法案大纲》,提出了一套日本法西斯化的设想。但在一九一九年与大川周明成立法西斯团体犹存社,更是直接影响了发生在一九三六年西田税策划二二六事件,失败后于次年被日本政府处以死刑。 思索到这里,他认真的说道:“就算他与同盟会有很深的渊源,但也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怎么就想不通这一点呢?” 林伯深说道:“他并非是凭空捏造,而是说的有板有眼。大总统跟洋人贷款的事情其中就有日本横滨正金银行,他从国内获取这方面的消息易如反掌。至于北洋政府扩充军备那也是有证据的,因为陆军部正在与日本公使馆协商军火借贷。” 袁肃说道:“这么说,你也加入了国民党?” 林伯深点了点头,说道:“虽然离开滦州时我万念俱灰,不过回到上海调养了一阵子,我总觉得堂堂七尺男儿该为国家做些什么。如今清朝已经没了,中国所需的就是一个开明的政治环境,所以去年国民党改组成立时,我便立刻入了党籍。” 袁肃知道政党运作是需要相当的经费,林伯深身为富商之子,不仅很轻松的就能加入政党,甚至还有可能直接被吸纳成骨干党员。要不然这些高层的消息,林伯深是怎么知道的清清楚楚?他对林伯深加入国民党没有什么异议,可林伯深如此轻信松田景一郎的话显然有些过分。就算松田景一郎所说的都是真的,可这也不代表是大总统的意思。 “我刚到南京时,与国民党的代表会见过,不过他们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到上海也是如此,于先生、克强先生、陈先生他们也都表示对此次南北合作充满期望。到底你们党内现在是什么打算?”他再次开口问道。 “这个我不清楚,有可能是宋先生当时很严肃的驳斥了松田景一郎的话,所以党内高层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过……你说陈先生可是指陈英士?” “正是。” “这就奇怪了,那次会议时陈英士是到场参加了的,当时他听完松田景一郎的话后立刻就表现的很激动,还口口声声的说他早就料到北洋政府不会这么好心,还说此次宋先生北上凶多吉少。”林伯深拧着眉头说道。 “怎么会这样?可是陈先生与我见面时,可是一副笑容可掬,而且还十分热情,表现的头头是道又很是充满期望。”袁肃不由自主的警惕了起来,他意识到这一点是有问题的。 “我也搞不懂了。不过,我听说陈英士的脾气本来就古怪,尤其是抽完大烟之后完全跟两个人似的。另外,虽然宋先生再次声明他不会相信外界的谣言,只是我看得出来,包括克强先生在内,还有廖仲恺先生、胡展堂先生都很有芥蒂。后来廖仲恺先生还私底下跟我说起这件事,他说他很担心,准备发电文去日本给孙先生,让孙先生多少向北洋政府施压一些压力,最好还能策动日本的外交影响。”林伯深紧接着又说道。 孙中山卸任临时大总统之后,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北京总统府顾问和全国铁路总工程顾问,不过国民党大选获胜没多久,他便出国东渡展开访日之旅。如今孙中山正好在日本,之前宋教仁召集的党内会议时,他便派了松田景一郎到场记录。 “这件事非同小可,当然,我也不能一言断定松田景一郎的话有假,毕竟北方各方的立场大有不同,反对宋先生者亦不在少数。只是,我总觉这件事必然另有隐情,就算我叔父不愿意与宋先生合作,也断然不会加害于宋先生。更何况我叔父既然让我南下邀请宋先生,多少还是有商量的余地。”袁肃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 “梓镜,你打算怎么办?”林伯深想了想,随即问道。 “我既然之前答应过你,这件事我会保密。但是我还是希望仁卿你今后多一些心思,凡事要多换几个方向去想才是,不要听风就是雨。”袁肃说道。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林伯深意味深远的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总之此次我邀请宋先生北上,国家大事是如何商谈,我暂时是无从插手,只能看我叔父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可以保证,只要我在北方,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周全此事,最最不济也会保证宋先生的安全。”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林伯深说道。 之后,袁肃又与林伯深聊了一些其他的话,比如他这次原本打算邀请林伯深北上,到第一混成旅任职,却没想到二人之间早已存在隔阂。现如今虽然化解了一些误会,但林伯深已然加入国民党,而且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也不会有心思再去北方任职。 林伯深谢过了袁肃的好意,尽管他心底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介怀,但好歹是同患难一场的朋友,即便今后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亲密,但“朋友”的这层关系依然犹在。 中午林伯深在家中请袁肃吃了一顿饭,二人喝了一点酒,又叙说了近况。 午饭过后,袁肃还要急着赶回上海。临行前,林伯深再三叮嘱不要泄露今日的谈话,也一定要保证宋先生在北京的人身安全。袁肃都一一答应下来,并且还说今后一定要多加联络,互通南北之间的消息,以便提前做足应对之策。 林伯深这才想起之前袁肃说过的一句话,“一南一北”虽不同阵营,但只要目标是一致的,照样可以相互合作。甚至还能从中化解一些南北矛盾。 ------------------ 【宫崎滔天(みやざきとうてん1871—1922)本名宫崎寅藏,籍贯簿上则书虎藏,号腾空庵白寅,明治28年前后改别号为白浪庵滔天,世以此号称。毕生支持中国革命事业,是日本“大陆浪人”中少见的“异类”,孙中山的日本好友。一生矢志不渝,心若赤子,为改变东亚的旧秩序倾尽心血。观其所为,不愧侠之大者。叹自其之后东瀛岛国任侠之风不复行于大道矣。“宫崎寅藏者,今之侠客也……放之虬髯,诚有过之。”(孙中山语) 19世纪的日本社会经历着巨大的变化:资本主义经济形式撞击着封建的统治形式。明治维新后,在不断的社会政治、经济动荡中,有一部分利益损失的人,在经济合法手段达不到目的的情况下、开始另谋他策——以下级武士、破产农民、地痞流氓为群众基础的日本近代黑帮会产生了。 开始有以武士出身的头山满为首的“玄洋社”,后来有以内田良平为头领的“黑龙社”(以中国黑龙江命名),它们在组织纲领等方面较早期的黑帮组织更加有体系。玄洋社尤以间谍活动见长,在日本国内的名声很臭,中、俄政府曾向日本政府就玄洋社在国外的活动提出过抗议,并宣布玄洋社的人为该国“不受欢迎的”。 日本黑龙会1901年2月3日成立,其宗旨是:“回顾东亚的大局和帝国的天职,为实行兴隆东亚的经纶,挫折西力东渐之势,目前的急务是先与俄国开战,在东亚将其击退,把满洲、蒙古、西伯利亚连成一片,建设经营大陆的基础。”】 第59章,意外事件 次日,程德全、郑汝成在江南制造局举行第一场新闻发布会,袁肃和宋教仁都到场。 发布会现场云集无数记者,各式各样的语言,各式各样的肤色,各式各样的问题。袁肃和宋教仁交替的做了一番回答,当然,大部分都是对此次南北合作充满希望和期待。不过一切看上去很顺利,偏偏在发布会快要结束的时候,一名上海本地记者突然问起关于前天袁肃与宋教仁在长江饭店会晤时,遭到不明身份投掷燃烧瓶的事情。 虽然说,在长江饭店发生的这件事情引起了不少路人的注意,那些以搜集头等新闻为生的记者捕风捉影必然是在所难免,不过之前郑汝成早已下了命令要低调处理这件事,包括今天所邀请到场参加发布会的各个记者也都提前打过招呼。如此突如其来的发问,显然让人有所措手不及,此人要么是冒着大风险都要揭露这个新闻素材,要么是受人指使故意如此。 整个会场的气氛一下子变了格调,一旁的郑汝成脸色阴沉,上海当局的官员们也都捏出了一把汗。郑汝成甚至恨不得立刻下令派人把这个记者轰出去,不过毕竟今天到场的都是新闻界有头有脸的人士,就怕会闹出更大的影响。 就在会场显然尴尬之际,宋教仁忽然站起身来做出了回答,他义正严词的表示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是一场意外,不管是北洋政府还是自己,都绝不会受到这次事件的干扰影响。 宋教仁的这番严正的讲话,立刻给整个现场气氛带来了缓和的余地。 一旁的袁肃心中很是感激,同样也很是感慨,他昨天已经听林伯深说过国民党党内会议的事情,宋教仁明明收到了警告,可对方却坚定不移的认为应当北上。这不仅仅是有勇气有信仰有毅力这么简单,更是一种为了国家大义可以奉献个人全部的无私精神。 发布会结束之后,郑汝成立刻派人去调查那个提问的上海本地记者究竟怎么回事,幕后是不是受人指使,倘若真有线索倒也是一件好事。袁肃没有劝止郑汝成,他虽然与林伯深做出过承诺,不会公开调查这件事背后的情况,毕竟现在谁都说不准北方的局势到底怎么样,也不能盲目的断定外面的谣言是假的。但是今天那名记者的提问显然太明目张胆,如果真有人指使的话,那也是咎由自取。 袁肃与宋教仁退让到后面的休息室,他发自肺腑的对宋教仁说了一些赞佩的话。 宋教仁只是淡然的笑了笑,推说自己只是说了该说的话罢了。他同样希望这些谣言真的只是谣言,自己到北方之后诚然能够与北京政府达成合作。 又过了两天,上海街头渐渐开始传出长江饭店遇袭事件的言论。正所谓欲盖弥彰,官方越是希望能够低调处理,可事情的结果越是不能得偿所愿。尤其是在上海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大都市,各方势力参杂其中,总会有不少好事者推波助澜、兴风起浪。 郑汝成之前调查过在新闻发布会上提问的本地记者,不过一时间没有太多的进展,只知道是报馆老板要求记者一定要就此提问,目的只是为了拿到第一手的新闻资料,增加本报纸的销量罢了。然而当郑汝成派人追查下来后,这个报馆老板意识到事态严重,连忙又赔礼道歉,并且没有刊发相关的新闻,看上去确实没有太多的嫌疑。 到了三月二十日,郑汝成这才召开了第二次新闻发布会,此次会议比预期推迟了三天,其原因就是上海最近盛传的舆论声势。几天前北京已经获悉了上海的动静,大总统办公室亲自下令要尽快平息不利的言论,以至于郑汝成一下子压力徒增。 可是常言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郑汝成总不能下令但凡还有人议论此事就抓起来杀头,哪怕不杀头只是关押起来都不可以。虽然他表面上显得很是着急,也显得很是手足无措的样子,不过心里却是一点没有大碍,对于上面交代的命令,除了嘴巴上着急之外,也着实见不到什么实质的行动。 袁肃早在“长江饭店事件”的当天晚上就觉得郑汝成不对劲,一上来就说要宣布全城戒严,这显然是不符合常识的命令。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上海城内言论日益加剧,郑汝成每天也是哎声叹息的样子,可终归丝毫没见到任何进展。 他不禁在心里猜测,郑汝成到底是在想什么,又或者是打算做什么? 在这几天的思索之中,他渐渐意识到郑汝成或许是故意这么做,目的就是希望这件事闹大,而且是越大越好。从表面上来看,这件事闹大了对北洋政府确实没有一点好处,对他这个上海警备司令也不见得有什么利益。 但是从另外一面来想,一旦南北的矛盾加剧,无论是北边又或者是南边,都有可能“被迫”采取更强硬的措施,如此一来就能阻止民主党派的人士争夺执掌国家的大权。不仅如此,往小的方面来说,郑汝成身为上海警备司令,而上海又是南方政治聚焦的地方,这里本来就不容易治理,万一宋教仁与袁世凯达成合作,最终在宋教仁的周旋之下更换一名国民党籍的官员代替其出任上海长官,那到时候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尽管这都是猜测,但是袁肃觉得也并无可能。哪怕郑汝成是袁世凯的门生,可在利益面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更何况从北洋大局出发,这些旧派的官僚也不算是背叛北洋,只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为稳固北洋的统治权罢了。 袁肃这才意识到北方的局势当真是扑朔迷离,当真他猜测的是真的,连袁世凯的门生都能另有打算并且是反对南北合作,那这北洋内部必然还会有更多打着小算盘的人。从政治角度上他确实不能责怪这些人,不同的利益团体追求不同的利益结果,再加上北洋的军人、政客们都是一股子老派的思想。然而从国家大义的角度上,他却不得不扼腕叹息,若是南北都能各退一步,中国何须经历这二十年的纷争? 直到这个时候,他不由自主的发出感慨,原本以为自己今时今日是有几分地位和分量,但是在整个北洋集团面前,自己依然只是一粒微砂,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影响。但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不禁进一步刺激了他对权力的欲望,只有自己掌握了更多的大权,才能以个人之力来改变国家的命运。 到了二十一日下午,陈文年这才将启程的定案分别呈递给了袁肃和宋教仁,行程日期按照袁肃的要求推延到二十四日傍晚七点钟,预计凌晨三点钟到达南京。在南京休息六个钟头,晌午时再乘坐津浦线的火车北上。所有火车都安排了加挂花车车厢,有专门的通道直接进站上车,到时候现场会有欢送的仪仗队和负责保卫工作的警察、士兵等等。 袁肃看完这份行程方案之后,稍微可以安心下来,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一些杯弓蛇影,不过能多一份心理安慰终归不是一件坏事。他相信以现在自己精心准备的情况,刺客绝不可能在像历史上那么容易得手。 又过了一天时间,林伯深总算从淞江返回上海,并且主动来到袁肃下榻的庄园拜访。 袁肃知道林伯深心里多少还是对自己有所偏见,不过好在大的矛盾二人已经化解,眼下正是需要同心协力合作的时候。与林伯深见面之后,袁肃很热情的与其寒暄了一番,同时也透露了自己将在随后几天带宋先生启程北去。他没有告诉林伯深具体的消息,并非是不信任,只是希望能够少一些心理负担罢了。 林伯深的态度比起之前要好了很多,不过神色依然有一些心事重重,二人落座之后,他说道:“我这几日也在考虑,是不是跟宋先生一起北上。” 袁肃微微皱了皱眉头,反问道:“你为何突然有这样的打算?” 林伯深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总觉得我留在上海也是浑浑噩噩过日子,我原本是有干一番大事的想法,却没想到屡屡受挫。如今党内的情况错综复杂,其实平日里我几乎插不上什么话,与其留在这里毫无建树,还不如跟宋先生去北京闯一闯。只要宋先生能顺利在国府任职,我相信还是能在宋先生身边谋一个职位,多少能尽一些力。” 袁肃沉思了片刻,随即不疾不徐的说道:“仁卿,之前我已经跟你说过,本来此次我到上海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到我那边去任职。不过在跟你谈过之后,显然你现在在国民党党内还是有一些地位,也能接触到许多信息。如此我倒是改变了之前的主意,更希望你能继续留在上海这边。” 林伯深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我一北一南便于沟通,也能清楚彼此之间的动静。只是,我之前之所以能够获知这些秘密,那是碰巧跟宋先生在一起,平时是决计不会这样的。等到宋先生离去之后,恐怕我也没办法在接触到那么多党内的信息了。” 袁肃说道:“正所谓事在人为,我想你跟着宋先生一起去北京作用也不大。国民党籍议员那么多,宋先生又要应付与国府的谈判,又要跟这些议员交流,显然是无暇顾及你的。到时候你反而更没办法有作为。” 林伯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再次叹了一口气之后,说道:“这次来也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其实你说的有道理。我之所以犹豫,也是因为顾及到会有这一点。” 袁肃进一步说道:“你也毋须太过迫切,很多事是急不来的。你放心,今后我在北方必然会多方资助你,再加上宋先生那边若是可以提拔照应,相信你很快就能在党内站稳位置。” 林伯深苦笑道:“希望如此吧。” 转眼间到了三月二十四日,一大早袁肃便起来收拾打点,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该做的杜预都已经安排好了。陈文年在与袁肃见了一面做了一些汇报之后,便提前带了五十名士兵赶往火车站,与郑汝成派去的军警人员以及国民党的负责人会合,开始做好前期的准备工作,布置好一些宣传道具,分配安保工作等等。 吃过中午饭后,袁肃本打算先去宋教仁的住所迎接,不过总觉得有些不放心,还是要去火车站现场亲自督导相关的安排。一阵寻思,他吩咐杜预带二十名警卫员前去宋教仁家中等候,时间差不多了再护送宋先生和其他人到火车站来,自己则带领剩下的警卫员直接去火车站与陈文年会合。 第109节 午后刚过的时候,火车站并没有很多人。里里外外看到的全都是身穿制服的军人、警察和站务员,就连一些卖香烟、花生、小吃之类的小贩都主动退避到很远的地方。袁肃见到陈文年和郑汝成派来的官员后,询问各方面准备的情况,继而又亲自到处走动巡视了一下。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旅客反而越来越多了起来,因为火车调度的原因,不少列车都错开了之前的时间段,大部分都分成了好几个集中的时间,其中就有傍晚这一会儿。 五点钟时,郑汝成打电话到火车站,邀请袁肃到附近的一家饭店吃饭,还说上海当局的官员都已到场,专程前来为袁公子饯行。袁肃想到时间还早,最近都忙了一整个下午,没必要真的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于是就应承了下来,前往郑汝成约定的饭店吃饭。 来到饭店时,正好宋教仁和前来送行的人也都受邀来到饭店,袁肃与宋教仁等人一起来到订好的包间,郑汝成、程德全和其他一众官员早早到场等候。为了不耽误行程,菜肴早已点齐预先做好,众人到场落座之后,马上就开始上菜。 宴席上大家还算很热情,相互之间频频敬酒,就连宋教仁本人都喝了不少杯。 不过终归是赶时间,整个酒席不到一个钟点就匆匆结束。郑汝成本打算亲自送一行人到火车站,无奈刚才喝上头,一时晕乎乎的只能作罢,由其他官员代为前去。 再次来到火车站时,正好赶上从南京开来的一列火车进站,旅客和接客的人来来往往,整个火车站显得很是热闹。袁肃一行人各自下车,在警卫人员的陪护之下,先行来到火车站的站长室休息。不过站长室毕竟不大,容不下那么多人,于是有一些官员就站在外面,袁肃先让宋教仁进去休息,他正打算找陈文年来询问南京那边的安排情况。 就在这时,袁肃忽然看到火车站候车室大门口闪过几个人影,本来火车站人来人往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可是这几个人影当中有一个明显的女子身影。这个女子走在最前面,其他几个男子却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单单这一点就有值得注意的地方。袁肃本以为只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是仔细看去时又忽然发现走在前面难的女子没有大家闺秀的仪态,甚至从侧面的轮廓还感到有几分似曾相识。 然而还没等看得仔细,这些人已经消失在候车室的人群当中。 袁肃凝思了片刻,最终只当是刚才喝了一些酒看走眼了,更何况就算是熟人也没什么大不了,自己又不需要主动上前去打一个招呼什么的。 到了上车的钟点,袁肃这才回到站长室找到宋教仁。此次跟随宋教仁一起北上的除了其秘书孙礼赞,以及国民党宣传部副委员吴仲华之外,还有另外两名国民党籍的议员。这两名议员也是刚从北京南下上海汇报选举工作,此次正好便与宋教仁结伴同行。 简单的絮叨了几句,袁肃与宋教仁一起走出了站长室。陈文年、杜预带了几名警卫员在前面开路,火车站站长陪同在后面,其他送行的官员和国民党成员都陆续跟行。一路上宋教仁跟袁肃聊了一些北方气候的问题,不过都是一些闲聊,袁肃没有太过认真,只是随便顺口的应承了几句罢了。 从站长室到站台有一条专门的走道,如今走道两侧都已经被袁肃带来的警卫员和郑汝成派来的军警戒严。当一行人刚刚出了走道,来到站台上时,事先早已等候在站台上前来送行的学生团体以及其他国民党成员,纷纷举起手中欢送的旗帜,又是摇旗又是呐喊。其中还有不少记者,纷纷点燃镁光灯,争抢着拍照。 袁肃印象中,站台上这些送行的人应该是郑汝成特意安排的,包括那些记者也都是事先打了招呼,目的就是为了给这次迎接任务烘托气氛。当然,他相信其中有一些人是自发前来进行欢送,不过可能仅仅只会占的一小部分。 -------------- 【新年越来越近了,各位大大激动不?哈哈,传统佳节最喜欢了,哈哈!】 第60章,车站枪击 早先他有想过尽量不好这么麻烦,安排这么多“闲杂人等”在一旁,人多手杂更容易出意外,可偏偏自己临行之前接到中央的嘱咐,要把这次迎接工作办的热热烈烈,所以最终还是只能默然接受郑汝成的安排。 宋教仁一边走一边还向着欢送的人群招手示意,他并不知道这些送行的人是早先安排好的,只当是热衷于支持政党政治改革的志同道合者。 走在最前面的陈文年已经打开了花车车厢的门,他与杜预退在两旁站定,由几名随员先行上车安顿好行李。 就在袁肃和宋教仁快要到达车厢前时,忽然一侧欢送的人群当中突如其来的传来一声尖叫。有些人立刻向着尖叫传来的地方看去,而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或者看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紧接着人群中又响起了一声枪响。 这一声枪响就如同平地里炸了一颗炸弹,无论是那些被安排好的“送行的人群”,还是站台另外一边的忙忙碌碌上车下车的旅客,全部吓得惊慌失措。人群接二连三尖叫起来,又如同受惊的鸟兽一般四散逃避,至于逃避不及的也赶紧卧倒在地上。 短短一瞬间,原本有秩序的场面一下子变成了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 袁肃第一个念头是愤怒不止:近两百人在现场安保,居然还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前的所有准备难道就是形同虚设吗? 不过他没有继续多想下去,身旁的警卫人员早已一拥而上,将自己和宋教仁团团围了起来,又是推又是挤的往车厢方向冲去。他周围都是人影,完全看不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在这个危急关头,还是等先到了安全位置再考虑其他。 “宋先生,宋先生你人呢?” “我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 “没,没有,我很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等宋教仁把话说完,很快又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而且比起之前要显得更加密集,粗略的听上去正在开枪的人数最起码超过了十来人。 就在袁肃与宋教仁快速转移到车厢门口时,忽然身边陆续传来两声惨叫,有两名警卫员被流弹击中摔倒在地上。不过即便如此,其他的警卫员依然奋勇的还击,并且坚定不移的用身躯挡着袁肃、宋教仁二人,直到袁肃、宋教仁二人都钻进了车厢。 火拼才进行了几分钟,整个火车站站台一片混乱,许多人都疯狂的向外面逃跑,剩下的一些则是吓得动弹不得人一直趴伏在地上,或者躲在角落里,又或者是被误伤倒在地上痛苦嚎叫着。在站台上负责警戒的警卫员、军警大约有四十多人,这会儿全部聚集到花车车厢附近组织防线,只是站台实在太开阔,几乎没有什么可以防守掩护的地方。 此次袁肃南下所带了一百多名士兵,之前一部分士兵已经先登上了前面的几节车厢,另外一部分士兵则还在站外警戒。当枪战爆发后,前面几节车厢的士兵赶紧跑来支援,不过因为事先担心武器走火,子弹没有装膛,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快速做出反击。至于在火车站外的士兵则被惊恐逃窜的人群阻挡住道路,只能慢吞吞的向里面拥挤进来。 杜预在袁肃上车之后也跟着上了车,袁肃看了一眼现在在车厢的里面几个人,除了宋教仁之外就是几名随员,这些人目前都是一脸惊慌的样子。 “杜预,你保护宋先生。丢一支手枪过来。”袁肃大声的对杜预喊道。 杜预来不及回话,只是闭着嘴罩着袁肃吩咐办事,先拔出了自己的一支手枪丢到袁肃跟前,然后跑到宋教仁身边护着对方。 “宋先生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拿你是问。”袁肃丢下这句话,然后沿着车险跑到靠前面的位置,深吸了一口气后慢慢的沿着车窗探出半个头向外望去。他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站台上交火的全部情况,只见混乱的人群当中大约有八、九枪手在袭击车厢这边,大部分是双手各持着一把毛瑟手枪,也有两个人是端着长步枪。 按理说这么一些人根本不可能是四十多名军警的对手,不过因为场面太过混乱,这些枪手又是躲在人群后面先发制人,一下子占据了上风。 不过袁肃并没有多担心,单凭这么一些人想要突破这么多军警的防线,简直是痴心妄想。用不了多久的时间,就算外面没有支援,单单站台这里的军警就早已解决问题,更别说不仅还有外面的支援,火车前半截车厢里的士兵们也正在从后面包围上来,这些人俨然已经犹如困兽一般。 只是他心里一直犯着嘀咕,万万没想到自己都如此设防,居然还会有杀手出现,实在是匪夷所思。更何况历史上刺杀宋教仁的杀手似乎只有一人,然而今天却多了这么多人,究竟是什么人一定要置宋教仁于死地? 正当疑惑重重之际,站台忽然传来一个很熟悉的叫喊声,这个叫喊人还是一个女子。 “杀了袁贼,为我爹报仇,今日就算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听完这声叫喊,袁肃不禁怔了一怔,赶紧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在站台中间靠近一个墙柱附近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对方穿着一身精干的行装,虽然有一些伪装,但仍然还是看得出行走江湖的风范。此人不是别人,竟然正是余小鱼。 他心头徒然惊讶不止,这时才想起来先前在车站门口时瞥见一袭熟悉的人影,原来竟然是余小鱼。然而让他更为惊讶的是,万万没想到余小鱼会是来发动袭击的刺客! 难道说,这些人根本不是来刺杀宋教仁的,而是来刺杀我?袁肃暗暗的叨念着,只感到背脊一阵冷汗,同时胸腔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一下子什么滋味都混杂其中,既然复杂又是烦躁不堪。 真不知道余小鱼心里在乱想什么,就算当初在山海关不幸误杀了其父,那可也是事出有因。更何况当时他已经冒着极大的风险放走了余小鱼,再怎么说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大家理应是扯平了,余小鱼何必还要失心疯的大老远跑到上海来行刺? 一想到这一点,袁肃不由的又觉得这件事太奇怪了。若余小鱼当真只是为了为父报仇,在滦州也好,在北京也好,在天津也好,都可以找机会来下手。可为什么对方哪里不都选,偏偏选择在上海?而且还是他送宋教仁北上的这一天? 要知道这一天不仅是戒备森严,更何况余家又是关外江湖势力,在上海本地可谓是人生地不熟,完全不利于下手行动!哪怕稍微有一点常识,等袁肃一行人回到北京,又或者是火车行驶途中下手,也比在车站下手要强得多。 一念及此,他觉得有必要在余小鱼身上追查下去,当然,从另外一方面来说,自己也从没想过把余小鱼当作仇人来对待。自从第一次在滦州相识,他反而对这个江湖小女孩很有欣赏,敢作敢为,毫无做作,简直就是这个时代中独特的女子。 当即,他立刻沿着车厢又跑到车门口,大声向外面喊道:“陈公台,留活口,留活口!” 在外面正在激战的陈文年听到喊声,虽然觉得现在的情形如此危急,可刺杀终归是一件大事,确实有必要调查的清楚。于是他马上对周围的军警士兵们下达了命令,多少要留一两个活口,反正自己这边人多,慢慢的围攻上去,又或者是消耗完对方的子弹,还是很容易抓几个活口的。 又过了几分钟,从其他地方赶来的士兵开始加入围捕,整个局面转眼间扭转了过来。 余小鱼和那些枪手被团团围在了站台中间,随着士兵人数越来越多,火力越来越猛,那些枪手很快就招架不住。先是有人中枪到底,到后来甚至还有个别人吓的要逃跑,不过就在转身突围的时候被流弹击中。然而余小鱼从始至终一脸冷漠,仿佛视死如归一般,不仅没有挪移步子,反而还显出杀红眼的样子。 只是在顽强的反抗也奈何不了敌众我寡,随着身边的枪手陆续倒下,又或者是弃械投降,余小鱼手枪里的子弹也打光了。正在她试图更换弹药时,前前后后的士兵一拥而上,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包围上来,还有人从后面伸手推了她一把,将其硬生生的摁倒在地上。 袁肃直到有人来汇报站台上已经得到控制时,这才快步从车厢里跳了出来。 经过一番激烈而短暂的驳火,此时此刻列车站台上一片狼藉,旅客们丢弃的行李,小商贩打散的零食,中枪者的血迹,各式各样的弹壳。映入眼帘的满是士兵到处奔走的身影,有人是在协助伤员,有人是在收拾枪客的武器,还有人在一旁设置警戒线。原先热热闹闹的火车站,转眼间彷佛经历了一场战争的蹂躏一般。 陈文年看到袁肃下车之后,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他肩头都是血迹,额头汗珠如滚,不过表情还算正常,也不知道这肩头的血是不是他的血。 “都督,你没事吧?”他一边询问着,一边对袁肃上下打量。 “我没事,你这是……”袁肃指着陈文年肩头的血迹问道。 “不碍,只是擦伤。刺客都已经被抓了,竟然是关外的那些人。”陈文年表情很凝重的说道,当初在关外围剿余小鱼这伙人时,他是在场的。对于今天发现刺客居然是余小鱼,他同样感到十分惊奇。 “这件事很不对劲,就算是要杀我报仇,也不至于选则上海这个地方。”袁肃压低声音对陈文年说道。 “是啊,有必要好好查一查,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行走江湖的莽夫本来就没什么远见,也有可能仅仅是碰巧路过此地,然后就打算来一个鱼死网破。”陈文年推测的说道。 “刺客现在是什么情况?”袁肃岔开话题问道。他并不是不愿意接受陈文年的推测,只不过既然是推测,终归还是要经过深入调查才能确定。然而在他心里同样又有了一些担忧,倘若余小鱼这些人真的没有什么内幕,仅仅是有勇无谋的选择了干这一票行动,那自己到底应当如此处置这件事?是论罪,还是再次放走她? 从理智的角度上来说,他确实不应该纵容这些人胡作非为,更何况还是要自己的性命这么危险的事情,要想做大事必然要心狠手辣。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他身为男人多少会有一些怜香惜玉,之前的陈安洁只不过是不对自己的胃口,但余小鱼这样的女孩子倒是很有吸引人的地方。 “打死了三个,伤了五个。那姓余的小娘们也受伤了。”陈文年回答道。 袁肃沉思了片刻,回头看了看花车,又看了看被士兵团团包围住的余小鱼。他意识到现在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眼前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件,双方在火车站大庭广众之下驳火几十枪,实在是非常恶劣。除此之外,宋教仁终归还是要继续北上,因为国会开幕的时间已经迫在眉睫,另外也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跟南北合作造成影响。 一时间思绪万千,直到火车站外奔跑来一些上海本地的官僚、军官以及之前为宋教仁送行的国民党人。众人找到袁肃,赶紧七嘴八舌的问长问短。黄兴、于右任等人甚至都没有理会袁肃,而是直接大声询问宋教仁现在在什么地方。 听到外面的喊声,宋教仁这才从车厢里走了出来,黄兴等人见宋教仁安然无事,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一个钟头之后,江南制造局二楼大厅。 宋教仁正在接受一名西医和护士的检查,黄兴在一旁衔着石楠烟斗抽着闷烟,其他几名国民党高层党员和原本计划随同宋教仁一起北上的国会议员们,脸色都有不同程度的凝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时不时的议论两句。 郑汝成原本回到居所时已经睡了,听说火车站发生激烈交火,惊慌的连忙又起来。这会儿刚与袁肃在里面的办公室谈话,二人所谈的内容主要是针对这次枪击案的调查,另外一方面则是安排后续北上的行程。 过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袁肃、郑汝成、陈文年三人才从办公室走出来。 等候在大厅里的所有人齐齐把目光转移到这边,黄兴向前迈了一步,迫不及待的问道:“这事到底要怎么办?” 郑汝成本打算开口说话,不过话到嘴边时却还是忍了下来,他只是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袁肃,意欲让袁肃来做出回答。 袁肃轻声叹了一口气,环顾了一眼四周,然后说道:“此事初步调查并非是针对宋先生,被逮捕的刺客是我之前在山海关赈灾期间曾经得罪过的马帮。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还是要做进一步的追究。另外,若是宋先生没有大碍,我仍然可以安排今晚十点钟的火车送宋先生北上,不过这次恐怕是无法陪同宋先生了。” 大厅里的众人交头接耳议论了一阵,似乎是对这样的结果有些始料未及。 宋教仁犹豫了片刻,起身向袁肃问道:“我是无大碍的,若是方便,我倒是宁愿能尽快北上。那么,袁大人你是打算留下来了一阵子吗?” 袁肃点了点头,表情凝重的说道:“思来想去,这件事因我而起,我还是要留下来做好善后事宜。不过宋先生你请放心,我会让我的副官带领五十名士兵护送宋先生到北京,绝不会再发生今日这样的意外事件。” 宋教仁微微颔首表示感谢,说道:“多谢了,我想今天这件事的的确确是意外。” 他的话音刚落,一旁的黄兴忽然站出来要开口说话:“什么意外……”他的表情显得很是激动,脸上有很明显的不信任,然而话才只说到一半,站在另外一旁的于右任赶紧上前拽了其一把。黄兴只好又硬生生的把剩下的话吞了进去。 黄兴的反应立刻引起了整个大厅所有人的警觉,刚才的举止再明显不过,显然是黄兴认为此次行刺事件另有隐情,只不过袁肃为了顾全大局所以才谎称刺客的目标是他自己。 袁肃一时间哭笑不得,不过他也不想解释什么,越是解释反而越会引起黄兴的猜忌。 “不管是不是意外,我承认今日发生的枪击事件还有很多疑点,我之所以留下来,也正是为了调查清楚这些疑点。我能理解克强先生你是担心宋先生的安全,不过请你放心,既然在下授命迎接宋先生北上,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保证宋先生安全抵达北京。” ----------------- 【明天启程回家咯!祝各位在家的读者大大能与父母亲朋快快乐乐,祝不能回家的读者大大们也能有一个美好的新年,记得给家人打电话哦】 第61章,审余小鱼 “若是这样,那就最好不过了。”黄兴不冷不热的说道。他虽然就今天发生的事情很震惊,但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立刻怀疑是北方所为,毕竟身为大总统侄子的袁肃同样是在现场,并且成功保护了宋教仁的安全。 接着简单做了一些交代,袁肃吩咐了几名警卫员贴身保护宋教仁的安全,又交代杜预赶紧带人回火车站安排今天晚上出行的火车。在江南制造局忙碌了一阵过后,他与陈文年带了一些人赶往拘押余小鱼等人的上海警察总局监狱。郑汝成派了他的一名幕僚陪同前往,负责在官方上做一些打点和支持。 一番拐弯抹角,一行人来到上海警察总局。这是一栋很旧的楼房,大院正门口有好几个门岗,许多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正在站岗值勤。虽然火车站发生枪击案才过去不到两个钟头的时间,但如此重大的消息,早已经在第一时间疯传到全上海各个角落。许多敏感的记者打听到一些消息,早早跑到警察总局这里套新闻材料,此时就围在大院正门外。 袁肃一行人的车辆在几名警察的指引之下开进院子,上海警察局局长吴世森听说消息,匆匆忙忙带领一大批高级警官来到院子里迎接。 之前在火车站时吴世森是亲自带队前去支援,顺便与袁肃打过照面,根据袁肃当时的交代,他早就料到对方会亲自来提审刺客,所以早先做好的相应准备,甚至还专门从租界巡捕房请来了洋人探长前来协助调查。 不过袁肃在与吴世森见面之后,却没有做出任何指示,仅仅是说要单独与余小鱼见面。 吴世森很是诧异,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当是袁肃先单独见上一面,了解一下情况,随后再安排进行审讯。 第110节 监狱位于总局大楼后方相隔一条街的地方,在与总局大楼之间有一道隔墙。 从总局大楼后门出去,又经过两层门岗,袁肃这才走进监狱的内部。包括余小鱼在内被逮捕的刺客现在都被关在刑讯室里,本以为很快会用大刑来拷问,所以来一应刑具都准备的妥妥当当。吴世森遵照袁肃的吩咐,让警员把其他刺客先单独关押起来,只留下余小鱼一个人在刑讯室。 袁肃让陈文年带着人在门外守着,他单独一人走进刑讯室。 在刑讯室的大堂里,余小鱼离地掉在一个行刑架上面,全身衣衫不整,上衣从肩部处还被撕开了一道裂口,肌肤裸露在外面,甚至还能看到隆起的胸脯。她披头散发,垂着脖子就彷佛是晕过去了似的,胳膊上的枪伤触目惊心,伤口的血渍一滴滴的沿着胳膊滑落下来。脚上没有鞋子,光着两只小脚无力的半悬在空中。 这里的刑讯室与其他刑讯室没有两样,典型的阴暗、潮湿,更是透露着一股让人恶心的臭味。不知道曾经有多少人死在这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熬不住大刑逼问而身不能理。 看着余小鱼这般摸样,袁肃心中不禁生出恻隐之心。 “余姑娘。”他不轻不重的开口唤了一声。 仿若昏迷过去的余小鱼动弹了一下,吃力的抬起头来,迷离的双眼透过散乱的发丝缝隙,好不容易才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她很像开口痛骂,可是声音到嗓子眼时又徒然的失去了力气,只能是一阵嘶哑和疼痛。 袁肃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再次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余小鱼浑身没有力气,但是依然含着血丝的挤出一句话:“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袁肃无奈的摇了摇头,严肃的说道:“这件事我早先我已经说过了,那是一场意外。更何况难道你不知道,当初在关外我是承受多么大的风险放你们走!” 余小鱼喉咙里发出了一些声音,听不出来是什么,隐隐约约感觉好像是冷笑又或者是苦笑。她没有再看袁肃,一方面是因为疲惫,另外一方面是因为不屑一顾,于是再次垂下头来,摆出一副不像理会袁肃的样子。 “就算你要杀我,为什么不在北方下手,一定要在上海?你可知道我来上海可是为了我们南北中国能够顺利化解矛盾,你今天的所做所为简直是让国家遭受危害。”袁肃故意用一种教训的口吻说道。 “你现在杀了我……什么事都没了……反正……今天我就没打算活着……”余小鱼的声音很痛苦,说到最后还带着几分明显的哽咽。 “你如果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在上海下手,我可以考虑再放你一次。”袁肃正声的说道。 余小鱼没有回应,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你既然自称是江湖中人,那就敢作敢当,更何况你连死都不怕,还有必要在遮遮掩掩吗?”等了一会儿之后,袁肃故意激将的说道。 “哼,你……你别想套我的话……我什么都不会……都不会告诉你的……”余小鱼吞吞吐吐的说道,声音越来越弱,仿若是蚊蚋一般。 听到这里,事实上袁肃已经可以肯定余小鱼背后隐藏着一些秘密,以他对余小鱼的了解,如果真的只是偶然决定在上海动手的话,大不了直言相告就是。可现在对方非但没有这么说,反而还欲盖弥彰的装出一副强硬的嘴脸,当真是应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过虽然他能确定余小鱼背后一定另有隐情,可同时也知道以余小鱼的骨气哪怕是再严重的拷问都不会说出是什么,这反而让事情陷入了一个死胡同。 “你不说不要紧,你的同伴一定没有你这么有骨气。我会把他们一个个单独分开拷问,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会让他们招出口来。如果你真的讲义气,不希望他们受皮肉之苦,最好现在就告诉我,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们交代的有价值,必然可以换你们的性命。”袁肃摆出一副冷酷的样子,带着威胁的口吻说道。 余小鱼身躯动了动,不过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了。不过,我不会对你下手,一方面我有怜香惜玉之心,另外一方面我要你的同伴都知道,他们在受苦,但是你却能安然无恙,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煞有其事的叹了一口气,袁肃进一步的说道。 “卑鄙……卑鄙……你有本事杀了我……”余小鱼挣扎的叫喊了一声,因为太过用力,嘴巴里都喷出了许多血沫子。 “你如果不希望你的同伴受苦,你可以和我做一个交易。”袁肃趁着这个机会又说道。 “你妄想,袁贼……袁贼……” “我不会逼你说什么,我所要做的交易就是,从今以后打消再杀我的念头,就这么简单。”袁肃轻描淡写的说道。虽然他嘴巴上是这么说,不过心里却另外有打算,自己正想着耍一次余小鱼,当然本意上并不是要打击对方,只是希望能化解彼此的恩怨罢了。 “痴心妄想,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必取你的狗头!”余小鱼咬牙切齿的说道。 “如果你答应我,我可以不杀你,也可以不杀你的同伴,算上之前的一次,我已经留了你两条命,难道这还不足以抵消你我之间的恩怨吗?如果执意如此,那只能让你的同伴生不如死,他们跟你出生入死,你竟因为一己私念而置他们于不顾,这算什么道义?这算什么义气?你就是自私任性!”袁肃振振有词的说道。 “你……你……” “余姑娘,我之前与你合作时,对你有如此直爽的性格一直感到很欣赏。我从来没想过与你为敌。关于在山海关发生的事情,你我都应该冷静并且理智的去对待。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失去至亲的滋味任谁都知道不好受。只是你这次所做所为实在太过分,已经造成了很严重的影响,这可是关系到国家前途命运的大事。”袁肃略微改变了语气,没有冷酷和严厉,反而是一种谆谆教诲。 余小鱼默默的含泪,隐隐约约还有抽泣的声音,她没有说话。 “关外那次我也知道你们是打算为难民鸣不平,那洋神父着实可恶,可是你也应该听说了,我将此事昭告于天下,让国内国外都获悉此事的恶劣。我相信这已经给那些洋鬼子一个很好的教训了。今天我没有死,可以说算我命大,我仍然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前提条件是万万不能再有下一次。”袁肃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又说道。 “是因为你怕死?”余小鱼忽然开口问道。 “死?谁人不怕?就算是你,我相信也只是趁一时的口头痛快罢了。更何况,若是能活下来难道不是更好吗?我知道你行走江湖讲义气、重感情,也知道你一定会一诺千金,我不逼你说你不愿意说的,但是我希望你郑重承诺,今后不要再做这样的啥事,你我之间恩怨一笔勾销。你看,可以吗?”袁肃平和的说道。 余小鱼默不作声,仍然只是嘤声含泪。 “你如果需要时间考虑,我可以给你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也可以让你和你的同伴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怎么样?”袁肃试问道。 余小鱼还是没有回答,然而此时此刻她哭泣的声音却是越来越明显,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一颗一颗的滴落在地上。 袁肃等了一会儿,随即转过身往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这就去安排,你随时考虑好随时可以来告诉我。” 然而就在他没走出几步远时,余小鱼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袁肃立刻转过身来,问道:“怎么,你考虑清楚了吗?” 余小鱼鼓足勇气说道:“我只求你一件事,放了他们。” 袁肃想了想,旋儿又补充的问道:“你的意思,你答应了?” 余小鱼缓缓的摇了摇头,带着哭泣的声音说道:“不,我做不到,你杀了我爹爹,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不过你说的对,我不能太自私,那些兄弟不应该因为我一个人的想法而受到牵连。你可以杀我,折磨我,我都不在乎,但是,只求你放了其他人。” 袁肃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早该料到以余小鱼倔强的脾气,是断然不可能听自己的劝告。 倘若余小鱼选择妥协,反倒还会让他感到不真实,又或者是偏离了自己对这位女孩子所欣赏的地方。他再三衡量了一下,意识到有些事是急不来的,尽管眼前自己很希望能尽快从余小鱼身上获得线索,但终归还是要有耐心才是,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我很欣赏你的执着,但是也遗憾你一定要与我作对。不过,我还是念旧情的人,你要我放了那些人不是不可以,我甚至还可以给他们一笔钱,但我做了让步,你也必须做出让步。我会考虑,也希望你考虑清楚。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 【实在不好意思,在章节后面贴这些复制的东西,当真是因为最近太忙,没办法写够字数,所以只能滥竽充数。罪过罪过。不过今后我一定会努力补回来的。还望各位读者大大莫怪!】 【江南机器制造总局,简称江南制造局或江南制造总局,又称作上海机器局,是清朝洋务运动中成立的军事生产机构,为晚清中国最重要的军工厂,是清政府洋务派开设的规模最大的近代军事企业。也是江南机器制造总局早期厂房近代最早的新式工厂之一。为后来江南造船厂的前身。 黄兴(1874年10月25日-1916年10月31日),汉族,原名轸,改名兴,字克强,一字廑午,号庆午、竞武。近代民主革命家,中华民国的创建者之一,孙中山先生的第一知交。湖南省长沙府善化县高塘乡(今长沙县黄兴镇凉塘)人。中华民国开国元勋;辛亥革命时期,以字黄克强闻名当时,与孙中山常被时人以“孙黄”并称。1916年10月31日,黄兴于上海去世。1917年4月15日,受民国元老尊以国葬于湖南长沙岳麓山。著作有《黄克强先生全集》、《黄兴集》、《黄兴未刊电稿》及《黄克强先生书翰墨绩》刊行。】 第62章,准备北上 几天之后,上海火车站枪击案的新闻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即便是想要限制也无从下手。 无论是古城区还是郊区,无论是公共租界还是法租界,大街小巷、茶馆酒肆,但凡是人们聚集的场所,无一不是在讨论这件事。虽然在案发的第二天,袁肃便亲自现身新闻发布会做出明确告知,称此次枪击事件并非是针对宋教仁。为了取得新闻界的信任,他还罗列了当初在山海关赈灾期间所发生的事情,并且愿意提供所有相关的文件档案以做证明。 事实上,袁肃他很清楚自己这么做有很明显的欲盖弥彰之嫌疑,可问题是很多人已经开始胡思乱想,正值南北合作最重要的一个时节,又是在启程北上的火车站,爆发如此大规模的驳火,实在是很难说清楚原因。而稍微有些理智的人,第一念想显然就是会把“谋杀”与“宋教仁”联合在一起。 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制造另外一种说法,哪怕这种“说法”表面上看去很像是掩盖,但也总比眼睁睁的看着谣言四起要好。 同样是在这段时刻,以陈其美为首的国民党人纷纷借枪击事件抨击北洋政府。 对于袁肃而言,陈其美彷佛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之前还是和和气气,热忱的支持赞成宋教仁北上,可现在却成了义愤填膺的第一领头人,期间的反差不仅仅是很明显,甚至可谓是十分过分。 不过好在这些人的抨击没有很直接,只是捕风捉影的提出一些抗议。 但是即便如此,袁肃也很清楚国民党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言论上一点一点抨击的更厉害也更明显。而通过这件事让他不得不意识到,余小鱼的行刺行动背后所隐瞒的内幕,会不会与国民党内部矛盾有关? 当然,他不是指责此次枪击案是国民党内部所为,毕竟若真是国民党内部矛盾,何必要找一个自己认识的杀手?更何况在枪击案现场余小鱼都高声大喊过是要为父报仇!也就是说,陈其美等人的反应只不过是想趁这个事件来兴风起浪。 为了这件事,袁肃还专门找林伯深做了一些了解,林伯深告知宋教仁离开的晚上,党内又召开了一次碰头会,虽然不是很正式的会议,仅仅只是对火车站发生的枪击案做讨论,但目前在上海的党内重要人物都到场了。 根据林伯深所说,那天晚上黄兴、于右任、吴仲华、陈其美等人都表现的很不愉快,不过虽然黄兴是最开始怀疑这次枪击案另有所谋,但当时反而并没有表现的很激动,从始至终他都是持着怀疑的态度。 但不管怎么说,连与宋教仁关系最密切的黄兴都开始怀疑了,其他人自然也都没有剩下多少信任。 与林伯深见过面之后,袁肃忽然感到此次宋教仁北上不仅仅是北方有大的反应,就连南方同样是波折四起。简单的说,或许在历史上的此次南北政治合作,是南北双方都有人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而正是因为这些人的暗中破坏,才最终导致这次最佳合作机会的流产。 二十八日这天早上,距离宋教仁离开上海已经过去了三天,按照行程的推算这会儿应该快到天津了。这段时刻袁肃一直在忙着处理火车站枪击案善后工作,北方也来了几封电文催问事情经过,他都做了如实汇报。 然而继续在上海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正因为如此,他决定三十日启程返回北京,从今天开始便着手收拾和打点,并做出最后的善后安排。他计划在今天下午与国民党进行一次正式的约谈,不管这些人到底相信还是不相信,自己都只会做最后一次强调。 晌午才刚过,郑汝成忽然来到袁肃所下榻的庄园,急匆匆的来到二楼书房与袁肃见面。 刚迈进书房的大门,郑汝成直接便开口问道:“袁大人,听说你要把人犯带去北京?” 袁肃此时正在将一些文件打包装进文件袋,之前听通报郑汝成来找他,其实心中早已猜出了一个大概。他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甚至都没有抬头,只是轻描淡写的应道:“是的,我已经都决定下来了。” 郑汝成很是着急的说道:“袁大人,这么做,不妥吧?您也知道,如今上海这边人云亦云,都说这件事肯定有隐情。之前黄克强他们还频频打电话到我这里施压,现如今您突然把人犯带走,只怕还会引起更多的非议。” 袁肃自然是料到郑汝成会因为这件事来发问,他不疾不徐的说道:“正是因为这件事另有隐情,而这人犯可是举足轻重的证人,所以我才决定将其带回北京,当着国会的面来置一个公道。更何况继续把人留在上海,能有什么作用?就算审问出什么线索里,外面那些怀疑人照样还是会怀疑。” 郑汝成原本不想管这件事,无论袁肃折腾成什么样子,到底还是北洋政府来收拾残局。他之所以要为这件事操心,关键还是觉得袁肃最近在调查枪击案方面实在太离谱,都这么多天过去,人关押在警察局监狱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警察局长吴世森还说袁肃特别交代不准对这些人用刑。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他不在乎这次刺杀是针对谁,哪怕是针对宋教仁也无所谓,但若是袁肃非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又这么露骨的话,到时候自己岂不是连一点准备都没有? “哎呀呀,我说袁公子,你我都是自己人,咱们也没必要遮遮掩掩。若是这里面当真有文章,还请你先知会一声。不管是什么情况,也不管是不是大总统的意思,只要是为了咱们北洋好,一切都好商量嘛。”郑汝成没什么好耐性,索性扯开了话题直接说道。 “郑大人,你这话似乎不妥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也请你明白,此次枪击案断然没有任何关联,纯粹是针对我袁肃个人的事件。”袁肃听完郑汝成的话,表情略微变化了一阵,随即用一种严肃的口吻说道。 他从郑汝成的话中已经听出了倪端,愈发证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想,郑汝成果然是不想要让宋教仁北上组织国会。 “不是,那,那袁公子你到底想怎么样呀?你可知道现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稍有不慎必然会出大事。依我看,人犯还是留下来,咱们也不要再耽误什么了,该审的审,该打的打,大不了还可以让国民党的那些人亲自参与审讯,到时候自然能水落石出。”郑汝成先是一震,随即很是机敏的转口说道。 “该说的我都说了,即便要再审问,等到北京也是一样。不过……”袁肃故作犹豫,支支吾吾了一阵之后,还是卖了一个关子。 “不过什么?袁大人到底有什么担忧?”郑汝成赶紧问道。 “虽然现在调查没有任何进展,不过我推测这件事或许与国民党有关联。郑大人试想,事发之后无论我们如何解释,国民党人都咬定这件事另有隐情,哪怕他们没有直接说出是什么隐情,但显然是不信任我们。他们的反应难道不是太过分了一些吗?”袁肃如此说道。事实上他只是想敷衍郑汝成,不希望对方再在这件事上纠缠,所以才把这件事推说到国民党身上。当然,这也不能算是栽赃嫁祸,一则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二则国民党的反应也确实很诡异,他最多是实话实说罢了。 “袁大人,你当真是这样想吗?”郑汝成有些惊讶,语气很快的问道。 “难道郑大人你还看不出来吗?国民党人的反应实在有些太夸张了,不是吗?”袁肃让语气显得斩金截铁掷地有声,就彷佛是不容置疑一般。 “袁大人言之有理,如此说来,袁大人就是要把人犯带往京城,揭露此次阴谋?”郑汝成故作恍然大悟一般的说道。 “不能这么说,首先我刚才的话仅仅是猜测,再者究竟是不是阴谋,又或者到底是什么人所为,都需要给一个公开的结果,所以我才认为应当将人带到北京。到时候一旦有结果,彼此双方都无从抵赖,就算没有结果,也能在表面上显得更隆重一些,算是平复一下国民党人心中的怨气。”袁肃似是而非的说道。 “这……唉,袁大人,就怕国民党人不会卖账,相反还会误会你的意思呀。”郑汝成见袁肃根本没有下定决心把这烂摊子全推向国民党,不由又露出担忧的样子。他心中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不管这些刺客是什么来头,又有什么样的阴谋,只要交到自己手里,半天之内就能给裁定一个结果。 之前他倒是没想过把这件事全部推脱到国民党身上,然而现在经袁肃这么一说,自己反而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一方面能让国民党人自己蒙羞,另外一方面还能挑起国民党内部矛盾。当然,就算再不济,没能让国民党内部发生争斗,也能让南北的矛盾加剧。 第63章,北京夜谈 “你放心,此事我有分寸。总之,我已经决定了,这件事不会再做更改,郑大人只需要配合行事就是。”袁肃盖棺论定的说道。 “唉,既然袁大人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还是要奉劝袁大人一句,若是这件事出了任何闪失,还请袁大人你自己先有一手准备。”郑汝成见袁肃如此果决,实在也没有办法强行行事,只能闷声闷气的说道。 “我自然会做好准备。”袁肃冷冷的说道。 送走郑汝成之后,袁肃马上让陈文年带人去警察监狱将余小鱼一行人带到自己所在庄园来。庄园正好有一处地下室,可以临时做为囚禁的小黑屋。 第111节 虽然陈文年很不请愿,他的想法是这件事能不沾惹就不沾惹,更何况这段时间袁肃对余小鱼等人置之不理,又不许警察局的人审讯,这已经是很让人奇怪了。但考虑到这毕竟是命令,他也只能照办,同时在心里希望袁肃当真是有一手准备。 袁肃收拾好文件,他来到书房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望着日上三竿的天空,心中不由又想起郑汝成临走时的话。他开始担心郑汝成会不会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如果郑汝成是坚定的不希望南北达成政治合作,指不准就会拿这件事做文章,故意来挑拨离间。倘若真是那样的话,这件事反倒不好办了。 常言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眼下如此敏感的时节,最担心的莫过于是墙内失火。 尤其是郑汝成这样掌控上海地方军政大权的人物,又处于如此敏感的地理位置,一旦想要借题发挥搞出什么小动作,当真是如同天干物燥时的一粒火星。 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当天下午,陈文年带队将余小鱼一行人押送到了庄园。尽管因为之前有袁肃的吩咐,没有对这些人用刑,但是警察局也没有好生招待,大致上是饿了好几天,也没有进行必要的医护措施,好些人甚至还有因为伤口感染而引发恶疾。 袁肃安排勤务兵送了一些食物进去,又按照伤势的情况去附近诊所、医院要来一些药材。毕竟这些人是犯人,他也不方便把事情做的太过招摇,能帮助的也仅仅只有这些。 当天晚上吃过晚饭,袁肃让勤务兵将余小鱼从地下室里带上来,直接请到自己的书房见面。在吃过一些东西之后,余小鱼的体力稍微有所恢复,不过整个人依然无精打采,俨然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袁肃吩咐勤务兵退在门外,然后又让余小鱼坐下来,他倒了一杯热牛奶递到余小鱼面前,说道:“先喝点东西。” 余小鱼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杯子默默的把牛奶喝了下去。 看着余小鱼喝完牛奶,袁肃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随即问道:“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你考虑的怎么样?在你回答之前,我还的提醒你,后天一早我就会启程回京,若你还是坚持什么都不说,到时候我真的无能为力了。要知道这几天警察局那边一直在催促,你应该知道若是落到他们手里,你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 余小鱼哽咽了一下,瘦弱的身躯有些颤抖,双手紧紧的捧着杯子。 停顿了片刻,袁肃这才又开口问道:“余姑娘,纵然你心里对我恨之入骨,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帮上你。当然,我之所以要帮你,也是希望帮上我自己,我不希望你心中永远都怀着杀父之仇。唉,为什么你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余小鱼微微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嘶哑的说道:“你何必惺惺作态,如果你杀了我,什么事都没有了,你也不必这么麻烦。” 袁肃冷声说道:“我惺惺作态?我若是惺惺作态,当初你丢了那批军火时我就直接翻脸了。早先我已经说过,我从来没想过把你当敌人,更何况一直以来我还是很欣赏你的个性。当然,如果你真的决定求死,并且还要让你的同伴跟着你一起死,那好,我明天就把你们押回警察局,再也不会过问这件事。” 余小鱼显得有些激动,她直勾勾的蹬着袁肃,充满血丝的双眼里带着泪水,说道:“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对我……你或者直接把我们都杀死,为什么还要在心里折磨我,让我内疚?你到底想要什么……” 袁肃有些好笑,他看着余小鱼,有一种调侃的语气说道:“我想要什么?你要搞清楚,明明是你大庭广众要刺杀我,我现在想留住你的性命,你却反而质问我! 余小鱼一边哭着一边叫嚷道:“谁让你帮我,谁让你帮我……!”她越说到后面,声音越是凌乱不堪,完全就像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子。 袁肃看着余小鱼现在的样子,心中不禁再次生出唏嘘,说到底余小鱼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即便是常年行走江湖,可终归年龄不大,总会有茫然无助的时候。 他叹了一口气,平静的说道:“既然如此,我可以再让一步,我可以放你的同伴走。但是你要保证,十年之内不要再想着报仇的事,这总可以了吧。” 余小鱼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喘着气,当她听完了袁肃的话之后,这才渐渐平静下来,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这个男人,过了一会儿之后才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可是你说的,十年之后,我一定还会来要你狗命!”她的语气显得气呼呼,也透露着几分凄凉悲壮。 袁肃之所以跟余小鱼约定十年,倒是真的觉得这个女孩子很可怜,至于十年的时间可不算短,再者十年之后是什么样子谁也不清楚。或许余小鱼会忘记,又或者到时候还是会失败。但最起码可以给彼此一个十年期限的机会。 “是我说的,如果你还是无法消除心里的怨恨的话,给你十年时间好好积蓄实力,十年之后再找我。到时候如果我死在你手里,我只希望……” “你希望怎么样,我若杀死你,一定会帮你完成遗愿。”余小鱼终归还是觉得有些亏欠袁肃,可是现在自己什么都没有,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出一个虚无的承诺罢了。 “呵呵,到时候再说吧。”袁肃神秘的笑了笑。 四月三日凌晨,经过几番周折,袁肃总算抵达了北京。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将余小鱼的同伴全部释放,唯独扣留着余小鱼一直到京城。他虽然对余小鱼很有同情心,但余小鱼始终还是隐藏着一些秘密,而这些秘密显然对整个局势来说有着微妙的关系,自己即便再有同情心,还是要想方设法从对方口中套出一些线索来。 火车开进大前门车站,之前陪护宋教仁先行北上的杜预带领警卫员早早在站台等候迎接,自从在上海火车站发生枪击事件,针对袁肃的安保工作已经提高了一个层次。 陈文年先行下车,袁肃紧随其后,来到站台上与杜预会面之后,简略的询问了一些关于宋教仁的情况。杜预告诉袁肃,宋先生早已经由总统府派来的人接走,这段时间听说就住在总统内。除此之外,杜预还提及目前京城盛传的一些消息,上海火车站枪击案在京城也引起了极大的反应,很多人都在议论这件事非同小可,同时还有人借机抨击南方政治环境。 听完杜预的话,袁肃只能暗叹,果然是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言论,南北双方的隔阂显然已经是很明显了。 “总统府那边可有什么交代吗?”袁肃又问道。 “张秘书长已经来了,他现在就在站外等候,说是要亲自与都督你谈话。”杜预说道。 “张秘书长?哪里的秘书?”袁肃疑惑的问道,他知道总统府有很多秘书,政务院也有不少秘书,搞清楚是哪里派来的秘书长最起码可以提前猜出是什么样的事态。 “就是总统府秘书长张公绂张先生。”杜预解释的说道。 袁肃脸色微有变化,他很清楚张一鏖是叔父袁世凯的首席幕僚,之前自己南下时袁世凯只是派了内务次长李彬来接待,如今自己返回北京,居然是换成了这样的大人物。他意识到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否则也不会派一个重要的人前来。 他向杜预交代了几句,让其将车上的余小鱼带下来,找一个地方妥善安置,同时还要对此加以保密,没有自己的吩咐千万不要泄露此事。交代完毕,他这才与陈文年在几名警卫员的扈从下走出火车站。 大前门车站前的广场上停着好几辆轿车,因为还是凌晨时分,天色昏昏沉沉,周围也没有太多来往的行人。这几辆轿车附近都有一些身穿黑色制服的随从,而在位于中间位置的一辆轿车前,却看到一个穿着一身长褂子、身材略微矮小的中年人。袁肃之前在国府新年宴会上是见过张一鏖的,当时便一眼认了出来。 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张一鏖这边也往袁肃的方向迎了几步。 第64章,乌云密布 “岂敢劳驾张先生到此,袁肃诚惶诚恐。”袁肃先一步客气的说道。 “袁都督客气了,大总统特意吩咐让我来迎接袁都督北归。袁都督连日舟马想必已经劳顿了,之前上海那边发来电文,袁都督的意思是要尽快返回滦州,所以大总统吩咐就先在大前门这边安顿下来,过几日有了火车也方便袁都督的回程。”张一鏖带着几分浅笑说道。 从上海出发时,袁肃确实先发了一封电文来打点安排,他原本打算在北京多逗留几日,最起码要弄清楚宋教仁与叔父袁世凯对话的进展如何。但是回头又一想,这个时候他未必有资格插手此事,更何况无论是否有进展,迟早都会公布出来,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正好他还要赶着回滦州处理之前积累下来的公务,顺便也要把余小鱼的事也了却了。 “真是太好了,不过我暂时还会在京城留两日或三日,抽空还要再去拜访一下叔父大人。”袁肃如是的说道。 “都行,都行,稍后这些我都会安排下去。袁都督这边还需要打理一下吗?若不然,我等就先移步去下榻之处,看看是否合袁都督的心意。”张一鏖转移话题的说道。 “哪里,但凡有能容身之处即可。”袁肃笑着说道。 随后袁肃又对麾下随从做了一些交代,张一鏖也留了几个总统府来的随从,稍后为袁肃的警卫员们带路前往安置之所。一应都交代完毕,袁肃与陈文年带着四名警卫员先行搭乘张一鏖的轿车,与张一鏖一起前往附近的下榻住所。 既然是总统府亲自出面安排,袁肃下榻的住所自然档次非凡,这是一栋距离大前门大约十分钟车程的小洋楼,外围有花园和院墙,后院还有一些平房。比起之前在上海郑汝成安排的庄园要显得更气派更精致。听张一鏖介绍,这栋别墅是大公子袁克定的别业,偶尔冬天会到这里来过冬,平日都有人打扫保养。 车队开进花园,别墅大门口早有一些仆从等候迎接。袁肃等人陆续下车之后,这些仆从便将行李按照吩咐一个个收纳起来。 张一鏖陪着袁肃走进大厅,二人来到大厅靠着落地窗的一处壁橱前坐下。到了这个时候,张一鏖的表情已经渐渐不再像刚才那样轻松,反而换上了一种认真。他也没有再多客气什么,直接对一直跟着袁肃的陈文年说,自己有一些要事要单独与袁肃交谈。 袁肃随即让陈文年先去休息,等周围闲杂人等都离开后,他这才开口向张一鏖问道:“张先生,我叔父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交代的?” 张一鏖点了点头,语气持重的说道:“你和宋遁初先生在上海火车站遭遇袭击,这件事已经在总统府闹出很大的动静。说来奇怪,今日与你见面,似乎你并没有因为前不久的袭击之事有多大顾虑,莫非……” 袁肃是料到张一鏖会问起这件事,但是却没料到对方对这件事会看重到如此地步。他之前已经专门就枪击案拟了一份详细的报告发到北京,表示这件事只是一场私人恩怨,该处理的自己都已经处理完了。显然,总统府对这份报告并不满意,又或者对此事一直没有小看。 “张先生,之前在上海火车站发生的事情的的确确只是一场意外,在报告里我已经说的很清楚,若是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大可从山海关抽调当时的备案记录,一切都是有凭有据的。”袁肃加重语气的说道。 张一鏖陷入了一阵沉思,似乎是在琢磨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过了一会儿之后,张一鏖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袁都督,怕是你有所不知,此事当真是非同小可。你此番南下负责迎接宋遁初先生北上,在报告里面你也提到过,当时火车站戒备森严,可犹是如此,万万没想到还会发生意外,这其中有太有说不通的地方了。” 袁肃微微皱起了眉头,凝神片刻,然后问道:“还请张先生明示,这件事明明没什么可争议的地方,更何况原本就是一场意外,自然应该尽快平息才是。总统府何必还要为这件事大动干戈,到最后反倒会小事化大,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张一鏖再次叹了一口气,深沉的说道:“谁都知道这件事不能闹大,可偏偏有一些人就是要兴风起浪。出了这档子意外,京城那些不欢迎宋遁初的人以及那些利益关键的人,一个个都跳出来手舞足蹈,恨不得是要鼓动大总统下令大军南下了。” 袁肃渐渐听明白张一鏖的意思,照对方所说,显然是那些反对国民党的北洋内部势力,借这个话题来强硬的挑拨是非。政治上的抨击可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既然这次袭击对象是他袁肃,那些人完全可以推责这是南方革命党的阴谋。退一步说,就算不是袭击自己,那些人同样还是可以找其他理由来造谣生事。 张一鏖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压低声音说道:“大总统为这件事很动怒,当然,他并不是生袁都督的气,毕竟这一切也不是你所能预料的,再者善后处理你能做的都做了,该交代该公布的也都没有保留。只是大总统万万没想到,咱们北方这边的反对声音会如此之大、之顽固,就怕会闹出什么意外。” 袁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早先我也听说了,不过,终归还是要叔父来拿定主意。不知道这段是叔父与宋先生商谈的如何了,过几日就是国会开幕的日子,我想现在全国乃至各国使节都在关注这件事。同样,这可是我们中华民国复兴的重要里程碑。” 张一鏖很认真的打量了一番袁肃,他在考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是属于哪一派人,不得不说自己对袁肃并不是很了解,有些事情自然不能毫无准备就说出来。再者,如今北京的情况可以说已经是很混乱了,他身为大总统的秘书,还要想办法记录各式各样的意见,在专门的时候向大总统做出汇报。 单纯的来看,袁肃似乎是支持南北政治合作这一立场。只是南北政治合作可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大总统愿意接见宋教仁,并不代表其会在一些权力问题上做出退让。相反,宋教仁热忱的希望能与大总统合作,也不代表他会纵容北洋专权。 “合作”说起来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是许多人所期望的事情,但之所以会提到“合作”,那自然是因为之前存在争斗。两方势力都想要维护自己的利益,“合作”谈何容易。 “袁都督,诚实的说,这段时间宋先生与大总统来往颇为密切,时常讨论国家大事。但大部分时候大总统都是单独与宋先生会面,具体的情况就连我也不清楚。如今北洋内部众说纷纭,大总统也不能轻而易举的做出定论,所以有些事还得低调保密一些。” “唉,莫不是这件事会很困难了?” “目前还不好说,要说困难的话也只是外界的影响太严重了。就我看来,大总统与宋先生接触还是很愉快的。”张一鏖说道。 “希望一切能顺利吧。”袁肃脸色凝重的说道。 不过在袁肃心里还是很坚定的认为,叔父袁世凯毕竟是北洋的核心领袖,只要他能拍案决定下来,即便外界有再多的干扰也不会太过为难。当然,关键还是要看宋教仁到底是什么心思,是否可以暂时的迎合袁世凯的意愿! 这么说来似乎对宋教仁有所不公,但如果是一个成熟的政客,那应该可以分清楚现阶段国内的环境。国民党虽然是国会第一大党,但终归是势单力薄,没有实际的政治资本,比起不仅掌握实权又有雄厚政治资本的北洋来说,国民党要想实现政治愿望,最好的办法就是忍辱负重,先建立良好的信任,化解一些比较尖锐的矛盾,然后再一步一步进行改变。 他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希望宋教仁不像历史课本上介绍的那样,是一个非常执着的理想主义者。凡事变通一些,才能让事情更顺利一些。 -------------------- 【除夕夜,一年一度新春佳节,祝福各位读者大大身体健康,来年都有新的目标和人生方向,我想这一点还是很重要的。这段时间因为很忙,所以写的有些恍恍惚惚,实在是抱歉。过完年调整好状态,一定努力写。说一些心里话,这本书看来是没有起来的希望了,但是还是很感谢一些读者一直的支持。在此,我只能说一句抱歉,辜负你们对我这本书的期望。 不过人生起起伏伏,本来就没什么一帆风顺。这次挫折我会吸取教训,就当是一次经验积累吧。我会努力完本,然后好好准备下一本书。】 第65章,辖内发展 袁肃在京城停留了三天时间,在第二天的时候还专门去了一趟总统府面见叔父。 然而此次见面并没有太长时间,袁世凯仅仅是客套的说了一些辛苦之类的话,又说了一些勉励的话。不过袁肃还是听得出来,事实上这位大总统叔父对自己此行办事并不是很满意,当然若是从客观上来说,此次行动袁肃该做的都做了,能做的也做了,火车站发生的意外事件那是无从预料的。 鉴于叔父袁世凯是这样的态度,袁肃原本还打算套问一些关于宋教仁的消息,最终不得不放弃了。好在没过多久,他倒是有机会与宋教仁单独见上了一面。 宋教仁的精神面貌显得很好,之前在上海所遭遇的枪击案阴影一扫全无,不仅如此,甚至还能看出几分兴奋。 一番交谈之后,袁肃这才知道,就在这几天里宋教仁与袁世凯进行了多次正式会晤,也进行了更多次的非正式会晤或者午餐会谈等等。而在这些会谈当中,宋教仁所表达的政治意见,以及循环渐进的推行国家政体改革,从内容到方式,从方式到一步一步细节计划,都取得了袁世凯欣然的态度。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但袁肃依然有一些奇怪,他预料中显然是宋教仁与叔父袁世凯之间要进行一阵激烈的讨论,尽可能为各自争取最大的权益。可叔父袁世凯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与宋教仁发生争执,反而像宋教仁所描述的那样,变成一个细心诚恳的“聆听者”,这显然不符合袁世凯的性格。 当然,这件事他所能获悉的消息并不多,也许仅仅只是宋教仁单方面的认为罢了, 到了四月五日,袁肃便启程返回滦州,经过几天的转车和行程,到达滦州的日子正好是中华民国第一届国会开幕日。不过他现在没有太多的心思去理会国会的过程,自己所看重的仅仅是国会的结果,经过这么多时日的忙碌,摆在眼前当务之急的事还是处理好辖区内积累下来的众多公务,至于国会进展的情况过段时日自然会获悉。 在过去的大半个月时间里,滦州辖区内发生了许多事情,英国商人的投资建设已经有了明显的效果,沿海地区兴建了许多现代化的港口,也迎来了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船只停泊。肃业公司的发展同样有了很明显的起色,无论是硫磺厂还是保险公司,又或者是控股公司,较之之前起步阶段来说,今时今日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规模化。 辖下八个县按照年初袁肃召开工作会议制订的指标,不仅大力开展政府扶助工程,以税政、资金支持、优惠政策等为手段,加强各县经济建设和民生建设。尤其是袁肃再三强调的教育项目,根据最新送上来的汇报,滦州城内已经筹建了一所公立中学堂和三所私立学校,各方面都已经到位,九月份即可开学招生。 而临榆县、抚宁县、昌黎县也都颁布了许多教育拓展计划,进行的也很顺利,预计下半年会有三所公立小学、四所公立中学以及若干私立学院。按照这些计划统计出来的数字,今年兴办的教育事业足够提供两万名额的学习单位,不过都是一些中小学层次的教育。 就目前中国普遍不识字的教育状态,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已经算不是不错了。 洋河水库的工程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有了廉价的劳动力,比预期的工程款项还要节省了不少。洋河水库的股东会对此都感到很高兴,同时对水库完工之后的经营也充满希望。 除了民政方面,军事方面也有了很大的改观。 自从经过为期三个月的郑钧训练,以及训练之后依然保持每天循例出操,第二混成旅三个团如今已经是改头换面。袁肃在回到滦州后的第二天,就展开了一次巡军,不仅滦州军营整体面貌精神抖擞,昌黎、唐海等地一样是很有景气。 比起以往士兵们无所事事,热衷于赌博、抽大烟、毫无人生目的和职业方向来说,如今第二混成旅全军上下,尽管做不到一个个有信仰有理想有原则,但大部分也绝对算得上是能够遵守军营规范的真正意义上的“士兵”。 正因为麾下士兵每天都有固定的训练量,而且又下了死命令杜绝抽大烟,为了保证士兵的体能,袁肃决定加大对军营后勤的投资。之前虽然改制为一日三餐,但每一餐的质量依然有限。而这次加大后勤投资,主要目的正是增加军营餐饮的素质,不仅要管饱,还要管好。 而在增加军营餐饮素质之余,他还计划完善军中的医疗体系,尽可能在今年年底之前做到每个连都有一个卫生所,每个团都配备一个战地医院。 第112节 军中医疗体系方面的扩张,自然还是要与英国人协商合作。一方面是英国的军医制度要比中国先进,另外一方面则是袁肃希望四两拨千斤,毕竟他现在能投入的资金有限,能从洋人那边通过其他交易获取,尽管要付出代价,但也能有好的一面。 关于这件事,袁肃专门与雷诺森尽心了几次接洽,多多少少算是谈出了一些眉目。 不过如今欧洲的局势同样很紧张,英国政府目前注意力全部都放在巴尔干半岛,远东这边就只剩下驻华公使一个人在操办。可惜的是雷诺森所代表的并不是英国外交部,因此在这个时候能起到的作用不大,雷诺森仅仅是承诺会提供一些技术上的援助,最多也只能是少量物资上的支持。 四月中旬,天气渐渐的越来越热,即便是下雨的时候,也不会让人感到阴冷。 这天早上直隶省再次迎来了一场降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滋润了大地,让屋外额绿色显得更加油亮光彩。随着季节的变化,袁肃每天早上醒来的时间越来越早,在旅部军官食堂吃过早餐之后,他来到营楼打算将之前一直搁置的一件事做一个了断。 自从将余小鱼拘押到滦州,袁肃还没有找时间去跟对方谈一谈,一方面是他认为需要给余小鱼一些思考和缓解情绪压力的时间,另外一方面自己也是太忙了。不过他在心里已经下定决心,如果这次还是不能从余小鱼口中套出线索,自己索性就释放了余小鱼,毕竟都拖延了这么久,再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来到营楼办公室,袁肃派勤务兵叫来杜预,吩咐其去把余小鱼接过来。 这段时间余小鱼一直被软禁在城郊的一栋老房子里,毕竟是女流,若是关押在旅部大院多少会有不方便的地方。 杜预听完袁肃的交代,并没有立刻前去,反倒是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他说道:“都督,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您可能还不知道,最近很多报纸都在议论这件事。” 若是杜预不说,袁肃还真是没有料到,自己这段时间没顾得上看报纸,对外界的消息也不是很清楚。他倒是很清楚,自从去年刚认识杜预时,自己要求杜预每天看一份报纸并写出就头版新闻的评论,这段时间杜预一直没有间断过,反倒是自己并不是每天都能有时间去阅读杜预交上来的评论。 当即,他立刻问道:“怎么,外面在议论什么?” 杜预叹了一口气说道:“已经连续有五天的时间了,北京、天津、奉天一带的许多大报纸都在报道,说都督你在上海调查枪击案时,严令不准拷问犯人。现在外面很多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有的说是都督徇私舞弊,也有的说是故意隐瞒真相,甚至还有人说枪击案本来……本来就是都督你一手策划的。” 袁肃立刻皱起了眉头,说道:“当真如此?” 杜预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不过……好在从昨天开始,有报纸在为都督你澄清,而且之前大部分猜疑都是不明白都督为什么不肯严审犯人,至于那些阴谋论并不是很多。” 袁肃低头陷入了沉思,他早先料到这件事会出意外,但是没想到会闹的这么大。他记得当初下令不准对余小鱼等人用刑拷问,只有内部才知道这个命令,而对外一律是称“正在调查之中”。他在离开上海前还特意交代,关于审问的情况要三缄其口,上海警察局理应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自然不敢轻易的乱说。 可就目前而言,泄露消息的人肯定是上海当局。而最有可能的人似乎不是别人,正是上海警备总司令郑汝成! “等下你去一封电文到北京,查一查现在北京对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态度。”想到这里袁肃语气一丝不苟的吩咐道。 “知道了。不过,都督,这件事终归还是要有一个说法才是。照我看,那姓余的小娘们就不要再关押了,该审的审,最好公开来审,省的外面会乱说一通。就算不审,索性把人交到北京去,这样也洗清了都督你的嫌疑。”杜预语重心长的说道。 -- 【正月初一,给大家拜年了!】 第66章,化工产业 袁肃微微叹了一口气,脸色一时间有几分犹豫。他之前是没有意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样子,本以为这件事完全可以掩盖过去。 但是话又说回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现在哪怕想要反悔都来不及了。更何况杜预也说了,北京方面从今天开始已经在遮掩这件事,不管是舆论界良心发现,又或者是政府施压,显然这件事正在迈向尾声。 “我自己会看着办的,你先把人带过来,她身上还有很重要的线索没有发掘,在这个时候我可不能随便把人交出去。”深深吸了一口气,袁肃犹是的说道。 “这……唉,好吧,我这就去。”杜预无奈的点了点头。 半个钟头之后,杜预将余小鱼带到了旅部大院,直接来到营楼二楼袁肃的办公室。 这段时间袁肃对余小鱼并不算太坏,一路上安排了洗漱也更换了新衣裳,如今余小鱼再次站到袁肃面前时,再也看不到上海警察局监狱里那样的颓废和脏乱不堪。余小鱼穿着一身紧短的小长衫,头发很随意的在脑袋后面扎成一个马尾,看上去又清新又可人。 只是余小鱼的精神并不好,双眼有一些红肿,显然时常流泪。她在见到袁肃时,也没有太多的情绪色彩,整个人显得有几分木讷,似乎在这一刻最终的不是报仇,而是寻找自己的人生目标。 “余姑娘,这些时日过的可算好?”袁肃不疾不徐的开口问道。 “你不是说过要放我走吗?”余小鱼声音有些嘶哑,说话的语气显得很呆板。 “我想你一定记错了,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当初在上海我给你的承诺,仅仅是放走你的同伴,这一点我已经兑现承诺了。”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余小鱼嘴唇有些颤抖的说道。 “我可以放你走,这完全不是什么难事,正如同我可以放走你的同伴那样。我与你之间的约定依然有效,只是,恕我冒昧,有些问题我必须先搞清楚才行。我知道你可能会误会,但是假如你能站在我的立场上来考虑问题,我相信你会理解的。”袁肃尽量让语气显得很平和,以便让这次谈话更轻松一些。 余小鱼抬眼看着袁肃,她的双眼里似乎充满着许多情感,只是并没有再说话。 “只要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选择在上海下手,是不是有人希望你这么做,或者说,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略作停顿,袁肃开口向余小鱼问道。 余小鱼紧紧的闭着嘴,双眼依然直勾勾的盯着袁肃,而在这个时候她的眼睛里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怒火和仇恨,只不过并不是很明显,更多的倒像是一种无可奈何。 “余姑娘,我对你仁至义尽到这等地步,你反而是一点都不领情。唉。”袁肃深沉的叹了一口气,脸色和语气同样显得很无奈。 “我不像你,我不会随随便便出卖帮助我的人的!”余小鱼终于开口说道,她说的铿锵有力,似乎要把每一个字都刻进石头里一样。 虽然余小鱼从始至终都不肯松口,但是就刚才的这句话,袁肃已经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上海枪击案的的确确是有人幕后操控,并且指使余小鱼行动的人显然跟余小鱼关系还不错,否则余小鱼也不会这般强硬的坚持去维护。 “我知道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既然你不肯说,继续拘押着你也无济于事。你可以走了。”袁肃平静的做出了决定。 “你,你说什么?”余小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你可以走了,若是你无处可去,我还可以给你一笔钱。”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 “我不需要你的钱。你可别后悔!”余小鱼果断的站起身来,坚定的说道。 “我不后悔,但是还是要再次确定一下,你我之间的约定要算数。”袁肃补充的说道。 “你放心,我余小鱼说到做到。”余小鱼郑重其事的说道。 随后,袁肃亲自送余小鱼下了楼,来到一楼时又专门交代勤务兵送余小鱼出去。 重新回到楼上办公室,他叫来警卫室的一名军官,对其暗中叮嘱,安排一些人身穿便衣全天候监视余小鱼,但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去干涉,只需要做好记录和汇报就可。 袁肃很清楚余小鱼现在什么都没有,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钱,一旦选择离开自然而然只能去投靠其他人。他所猜测的就是余小鱼会去寻找之前支持其在上海行刺的那个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倒是可以来一次放长线钓大鱼。当然,就算不是也无妨,反正这些都是他早先已经决定下来的。 到了四月中旬,袁肃开始关注北京方面的消息,不过报纸上的新闻很有限,毕竟国会还在进行中,倒是一些重要的项目早先都已经猜出结果,比如总统选举和宪法修正。叔父袁世凯成了当仁不让的大总统人选,在四月十二日投票选举中以四分之三的票数当选为正式大总统。至于宪法修正,目前已经通过了许多条例,但终归还没有到关键的地方。 但是不管怎么说,如今国会进程的消息成了全国关注的头等话题,就算是那些文化程度不高的人也会跟着乡亲邻里们一起讨论上几句。 除此关心北京方面的消息之外,袁肃还在个人产业上下了许多精力。他个人的创收自然不能全部依赖税政,按照自己对国家形式的推测,此次国会结束之后,中央政府肯定会推出全新的税收政策,即便这套税收政策不一定能在全国执行,但最起码由北洋掌握的北方诸省还是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到那个时候,地方税政肯定会大打折扣,大部分税收必须按时按量的上缴到国库。 为了确保他个人的统治地位,以及对麾下军事单位、行政单位的维持,自己自然要早先做好几手准备。他目前大部分期望是放在洋河水库和南戴河海港两大项目上面,只是这两大项目都是工期长久的庞大项目,现阶段是投入的时候,自然没办法获利。 这几日与几位滦州本地商人走访商议,袁肃最终决定扩大“肃业公司”的业务和经营面块,在硫磺厂的基础上再成立一家“肃业化学制造厂”。按照他的计划,“肃业化学制造厂”将分为三大部门,其一是工业部,专门生产硝酸钾、化肥等常用化工制品;其二是医学部,负责生产一些西药;其三是化学研究室,主要负责化学方面的研发。 化工产业是他早就计划很久了,除了配合硫磺厂组成军火兵工厂之外,同时也是为了普及近代化战场救援系统,利用快速有效的西药来加强和扩大军营后勤。除此之外,制造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还是研发。 他不希望中国成为一个只能生产力还没有创造力的国家,哪怕自己现在能做的微乎甚微,但能做一点是一点。 化学制造厂研发部门将会高薪聘请国内外化学专家任职,国内的他会亲自安排招聘,像高顺这样曾经留洋的高材生,完全可以通过其去联系一些相关专业的校友同学。至于国外的则可以请雷诺森帮忙,甚至哪怕与英国合作成立秘密研究小组也不是不可以,只要研究结果可以双方共享就行。 关于化工厂投建的事宜,几乎没有任何拖拖拉拉。开了两天相关的筹备会议,找了两个股东加盟,又由王磷同这个官府人员从中协助推动,第三天便开始募集资金,至于厂房也是现成的,只需要加以增设和翻新即可,预计在月底之前便能完成厂房的扩建。 与此同时,该发布的招聘信息也发布了出去,在工资待遇方面,袁肃不仅列出了社会保险待遇,基本薪资也比业内高处百分之二十。在招揽技术专业人才方面,他是绝不会吝啬工资待遇的。这些人才不仅可以立刻发挥作用,甚至将来还能用来进行教育拓展。 在四月下旬的时候,经过长达五个月的酝酿和筹备,滦州警察制度总算初具规模。 关于成立滦州警察局的公文,袁肃并没有做过多的隐瞒,从开始筹划之初他便如实的向北京相关部门做了汇报,虽然期间并不是所有东西都汇报,也不是每过一个阶段就做一次备案,但大致的情况北京方面是心知肚明的。 他很清楚大总统叔父是中国近代警察制度的创办人和奠基人,所以这件事毋须有太多的遮遮掩掩。而早在三月份他人还在上海时,总统府业已发下通告,批准滦州成立警察局。 随后的两天里,召开了好几次会议,又与雷诺森以及外籍警察顾问做了详细讨论,袁肃正式决定在四月二十六日举行警察局的挂牌成立仪式。 由于这个警察局所管辖的范围并不仅仅只是滦州,所以在名称上则被拟定为东直隶警察总署,而每个县则设立一个警察局,其他下级行政单位则按照情况或设治安所或办巡逻厅。 第67章,国会危机 东直隶警察总署聘用英国人詹姆斯·斯宾塞·戴姆勒为行政总监,袁肃又另行委任葛金章兼任总署总监。前者负责各级警察机构的行政和后勤工作,后者则是掌握警察的指挥权。 警察的人事安排一部分是公开招聘,招聘时间就定在四月二十日正式开始,对参加过民兵训练者优先录取。另外一部分则是从各团抽调多余的配额人员,比如之前在山海关扩充的后勤杂役人员。还有一小部分警职官员,是由各团团级军官推荐,或者下级军官自荐,经过严格审核和相关培训之后,直接调职在各级警察机构担任官职。 预计全辖区招募的警务人员为一千二百余人,武器装备则以是全额配备汉式步枪为基准。不过警员平常执行任务是不会携带步枪,只有在特殊需要或者上级命令时,才会由枪房领取武器。对于袁肃而言,警察同样是一支武装力量,必要是一样可以拉上战场参战。 整个警察系统普及大约需要六个月时间,今年年底之前才能完成预计规模的建设。 不过警察毕竟是吃公家饭,而且又不像军队那样枯燥和严格,一千二百人的名额放在东直隶八县来说根本不叫事,争先恐后报名参加者多不胜数。 滦州这边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理,然而就在四月二十八日这一天,一封从北京发来的电文一下子打乱了袁肃所有的安排,对于袁肃来说甚至完全没有意料到会发生如此严重的事情,因为之前哪怕一点点的预兆都没有。 电文发到旅部通讯室,署名是总统府内务处。通讯室先将电文交到了恰好在营楼的陈文年,陈文年看完电报之后,赶紧派人将在外正在谈生意的袁肃叫了回来。 足足等了一个钟头的时间,袁肃这才返回旅部大院,他没有回办公室,而是在勤务兵的带领下直接来到了参谋室。参谋室内不仅陈文年在,一团团长赵山河、参谋官何其巩二人也都在场,并且所有人的脸色都显得很凝重。 “怎么回事,北京那边是什么消息,这么急着叫我回来?”袁肃感觉到参谋室内的气氛很不对劲,他快速的询问道。 “都督,刚才总统府内务处发来电文,国会出乱子,而且还是大乱子。现在北京情况很糟糕,上海那边也都吵翻了天,这天下只怕是要变了。”陈文年叹了一口气,一边说着一边将刚刚收到的电文递到袁肃手里。 袁肃赶紧打开电报单子,仔细的过目了一遍,随着目光一行一行的掠过,他只感到心头渐渐拧紧起来,眉宇也笼罩着一股极其浓厚的愁容。 电文的内容是关于国会突发事变,宪法修正案关键几项议论可谓是峰回路转,一改之前的和和气气、顺顺利利样子。关于大总统的任期从之前临时约法的五年,被更改为六年,同时就是否给众议院弹劾总统的权力也做了激烈的纷争。支持北洋政府的党派几乎是不遗余力的开始抨击国民党,但凡国民党投票赞成的项目,这些党派一律反对。 国会内发生的这一系列事件实在是毫无预兆,可以说在此之前国会气氛十分和睦,无论是支持袁世凯还是反对袁世凯的议员,相互之间都能客客气气,甚至还能在会议闲暇之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仅仅就隔了两天时间,一切都变得离谱起来。所有人好像遭受离魂似的,又好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似的,更好像是事先早早准备好了。双方先开始就一些敏感问题发生争执,又由争执改为相互抨击,到最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更重要的是,从国会开幕到事态发生变故这十多天的时间里,宋教仁前前后后只参加了三、五场会议,而且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讨论议题。直到国会局势发生剧变那几天,宋教仁根本就没有再出现在国会大楼,期间国民党籍议员还纷纷前往宋教仁居所去寻,结果却没有一个人见到宋教仁本人。 或是门房说宋先生不见客,又或是被转告宋先生不在家。 一次两次或许还能说的过去,但是连续许多天都是如此这般,难免不会遭人猜忌。 简单来说,北京的政治局势现在是非常恶劣,以国民党为首的南方政党不断放出针对北洋政府的阴谋论。有人认为北洋政府收买国会议员,这还算是比较轻微的猜忌;也有人认为北洋政府从始至终就没有打算与南方合作,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混淆视听的假象;甚至还有人推测宋教仁突然失去联系,正是遭到袁世凯的囚禁。 然而这份电报本来就是从总统府发出来的,说来奇怪的是,电文里既然提及到京城内盛传着的谣言,却没有针对这些谣言进行辩解。尤其是关于宋教仁的问题,电文里根本什么都没提到。单单从这一点上来看,似乎宋教仁遭到拘禁是恰有其事。 “怎么会这样?”袁肃放下手中的电文,脸色骤然生变,“前段日子不是还好好的吗?我从北京回来之前,宋先生还说一切都很顺利,怎么一下子……” 说到这里,他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毕竟自己是北洋立场,在这个时候自然不能给北洋造成太多的负面压力。 “不好说,这件事太突然了,也太诡异了。单凭现在这份电文,几乎什么都无法解释。”陈文年叹了一口气,语气很是凝重的说道。 “都督,现在除了北京的局势让人感到匪夷所思之外,我认为我们还应该弄清楚总统府发给我们这封电报究竟是什么意思?”站在一旁的何其巩沉思许久,不疾不徐的开口问道。虽然他说话的语气没有太多着急的意思,但是却透露着许多着重。 经过何其巩这一提,在场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渐渐意识到这份电文发来的也有蹊跷。 其一这件事是国家政治,就算要通传整件事的进展,那也是告诉一些有资历的政治人物。袁肃纵然是大总统的侄子,可到底只是一个地方级的军职官员,与这些事可谓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其二如此敏感的话题,当务之急最需要的是低调处理,除非是北京方面故意想把这件事闹大,又或者是当真已经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然而退一步说,就算真的已经闹大了,可也犯不着专门发一封电文到滦州,而且还是用一种模棱两可的描述手法,既不像是为北洋政府开脱,又不像是完全针对国民党,实在是让人无从揣测。 其三就是抛开这一切不说,把这封电文发到滦州这边,又有什么意义?以袁肃现在的身份资历以及手中的兵力,难不成还指望其来扭转局势?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袁肃十分郑重的说道。 第113节 “都督,暂时先不说总统府为什么会发这封电报到这里来,总之,北京的局势发生重大变化,南北合作已经成了泡影。更重要的是,南北的局势显然会一落千丈,矛盾只会越来越激烈,只怕……”陈文年语气凝重的说道。 袁肃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暗暗发问:难道历史还是无法改变?宋教仁都已经安然无事来到北京了,但南北之间的矛盾还是无从避免,第二次革命终归还是要发生吗? “不管怎么说,既然电报已经发到这里了,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他虽然不希望自己所担心的事情会发生,但是有些事偏偏是无从预料,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预防准备。 “都督,你的意思是?”赵山河正声问道。 “全军加强戒备,各方面做好充足准备,随时面对南北局势的恶化。诸位,我不得不说,最坏的结果那就是爆发内战,南中国与北中国必将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袁肃说道。 参谋室内的众人面面相觑,赵山河尚且有几分疑虑之色,不过陈文年和何其巩却立刻明白了袁肃的意思,二人都是一副凝重的样子。 “都督,你打算如何行事?”赵山河有些疑惑的进一步问道。 “增加弹储备,全军加强训练,后勤物资以战时标准进行扩充和准备。”袁肃十分简略的说道。他虽然很不愿意看到事情会发生到这个地步,但是没办法,倘若真的发生到这样的地步,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 “都督,你是说,很快会发生战事?”赵山河脸色显得很是惊讶。 “老赵,南北之间的矛盾早已经是日积月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算外面还有认为有谈话的可能,可是南北双方实际的掌权者,只怕不会再沉得住气。表面上来这是一次政治协商的破裂问题,可实际上,或许这是南北双方早就想为各自利益拼上一把的决心了。”陈文年语重心长的说道。 第68章,行将开战 “我也不想做这样的预想,但是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做好最坏结果的准备。或许这件事还有转机,毕竟现在还仅仅只是国会范畴的矛盾,不过宋先生的离奇失踪只怕最终会招致来大祸。”袁肃沉着气说道,他的脸色已经显得十分认真。做为一个深知历史进展的人,哪怕历史已经发生了种种改变,但就目前来看,这些细微的改变显然是没能撼动历史进展的轨迹。 在场众人都各自叹了一口气,每个人的表情也有不同程度的遗憾和无奈。 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之后,袁肃开始具体的交代接下来滦州方面要做的准备工作,首先是紧急储备资金,战争是一件极大的消耗,没有强大的经济支持根本不可能发动战争;其次是加强军火供应链接,立刻派人前往天津、奉天与官办军火机构签订阶段性的供给协议,同时向第二镇总镇申请后勤保障;最后是全军进入备战状态,对外可称是预备演习,要求各级士兵、军官都保持最佳的动员状态,随时接受命令出发。 除此之外,众人也讨论了参谋部战争预警方案,包括假象南北战争爆发的时间、地点以及彼此规模,还有北洋政府会调派那些部队投入作战。而在战争爆发之后,关于兵力的动员也做了分级别的规划,比如第一混成旅投入多少兵力,战事扩大之后的后续兵力补充等等。 旅部的命令当天就传达了下去,不过各团各营以及军队所驻地区并没有意思到这项命令是动真格的,大部分都很相信这仅仅是一次预备演习。 一方面是军中大部分士兵常年没有经历大阵仗,最近一次交火还是滦州起义,但那次也只能算是局部的小型驳火。只能说大部分士兵们早已丧失了对战争的敏感性,个人思想上更是十分欠缺危机感。 另外一方面还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袁肃是一个“好事军官”,从上任以来一直严格的整军经武,先是全军整训,随后才组织一次演习,这显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不单单各团没有这样的思想,地方县府也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不过当旅部下达的资金储备命令分配到各县县府后,倒是引起了一些猜疑。再加上虽然滦州不是什么重要的大城市,可距离京津一带也不算太远,京城的大新闻用不着多久便传递到这里。国会发生的动乱是一个极其敏感的信号,一些有见识的知识分子和一些老官僚都不约而同的将滦州旅部的命令和这件事结合在一起。 但是毕竟没有官方的正式消息,即便有少许人意识到会有大变故发生,也只能在私底下窃声议论,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大肆声张。 又过了一天的时间,袁肃决定派人到北京和保定打探更详细的消息,经过一番思索,他让高顺以招募化工厂技术人员的名义先去一趟保定,再去一趟北京。当然,打听切实的消息是主要目的,若是能在闲暇之余顺带着完成招募工作当然也是最好。 就在高顺动身出发的第二天下午,京城再次传来消息,国会会议已然陷入中断。 这个消息是通过直隶省保定第二镇司令部转发下来的新闻通电,电文内容除了通知国会因为发生骚乱而陷入中止之外,同时还详细的解释了整个事件的始末。就在四月二十七日,就讨论国体政治的议题之际,国民党再度与其他政党发生口角,当时便发生了相互殴斗。总统府下令调派军警进入会场维持秩序,此举非但没能稳定局势,反而激起了更多议员的不满。 有人在会议之后甚至还放出言论,称北洋政府派遣军队干扰国会,强行逼迫国会议员投票通过“总统制”的政体意见。 在二十八和二十九这两天,北京许多报纸都刊登了一些议员发表的文章。国民党与其他党派的议员展开了一轮激烈的笔伐,到了二十九日晚上一些报馆又忽然莫名其妙的遭到歹徒袭击。不过袭击的规模并不是很严重,也就是冷不防的被人投掷石块,又或者是投掷爆竹、燃烧瓶之类的个别事件。 有鉴于国会危机的情势越闹越大,总统府与政务院一直认为应当暂时关闭国会。正因为如此,国会就这样陷入了中断。 看过这份电文之后,袁肃对北京的局势越来越感到迷惑,同时也意识到情况越来越糟糕。不管总统府和政务院是故意关闭国会,又或者是迫不得已才采取这样的下策,这都是一件影响力极大的决定。 他相信,南方肯定会抓住这一点兴风起浪、大造声势,到时候更有可能抨击是北洋政府持兵自重强行关闭国会,而下一步就是推行袁世凯为首的北洋政府独裁x政治。单单这个把柄,就足以成为南北决裂的导火索,哪怕宋教仁没有被刺杀! 电文是陈文年转送到袁肃手里,等到袁肃看完之后,站在一旁的陈文年忍不住揪心的说道:“大总统到底在搞什么?在这个时候下这样的命令,这岂不是越闹越大嘛!” 袁肃长叹一口气,说道:“越闹越大必然也是他们预料之中的,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情况彻底没有回转的余地了,我想我们要加快备战的准备了。” 陈文年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对于他来说现在确实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南北合作,莫名其妙的国会危机,现在还是莫名其妙的要打仗,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太诡异了。不过他很清楚,即便说些什么也不可能弄清楚这件事,正如袁肃刚才所说的那样,这一切显然都在那些掌权人的意料之中。 略微停顿了一阵,他旋即又问道:“都督,假如南北开战了,咱们真的要掺和进去吗?” 袁肃说道:“这事不好说,之前我都说过了,之所以要做好备战准备,还不是为了以防万一。咱们第一混成旅虽然是很独立的部队,但毕竟是归编在第二镇。以第二镇现在驻扎的位置,很有可能会成为先锋部队。” 陈文年稍微低了一下头思索了一下,一时没有说话。 袁肃再次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唉,若是能不调动我们这一支也好。到时候我们准备起来的战略物资反倒还能从中倒卖,谋一笔生意。再者,以我现在的处境,实在不想跟南方发生纠葛。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陈文年沉思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亲自抓紧的。” 五月初,轰动一时的国会危机事件总算是如同石落波澜一般袭遍了全中国。虽然之间有过不少诸如这些方面的新闻报道和通电,京城与地方上也有互通信函,但是在此之前很多人都只当这是一次南北政治上的博弈,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极大的危机。 随着总统府下令暂时关闭国会,各省各地的人民纷纷改变了之前的态度,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幡然醒悟。再加上各地的青年知识分子和激进派的社会活动家,添油加醋的议论和抨击此事,悍然的掀起了一股舆论上反对北洋政府的大风暴。 尤其是江浙一带,国民党人频频活跃,又是组织演讲又是组织社评,比起其他地方更是丝毫不含糊的用足辞藻,把北洋政府的举动近乎恶劣的进行批判和声讨。没过几天的功夫,江浙还起了一阵游行示威抗议北洋政府关闭国会! 这股反对北洋的旋风犹如传染病一般,疯狂的在南中国蔓延开来。 不仅民间如此,许多国民党籍的地方官员和军阀同样趁势而起,一边发电文责问北洋政府,一边气势汹汹的整顿军略,俨然摆出一副既强硬又强势的态度。 同样是在这一天,林伯深专门从上海发来电报到滦州。电文里一部分是介绍南方这边的动态,另外一部分则是质问袁肃北洋政府究竟是什么意思! 南方各级人士的情绪已经越来越难以控制,武力讨伐北洋的口号也越来越明显。主要集中在江苏、安徽、湖南、福建、浙江和四川等省,不仅这些省的督军一个个响应国民党的号召,连同本地的资产阶级士绅们也跟在后面敲锣打鼓。对于资产阶级士绅阶级们来说,他们从清朝末年就在争取从政的资格,好不容易完成了资产阶级大革命,现如今却还是没有办法登台到中央获得话语权,人心自然浮躁不已。 面对林伯深的质问,袁肃自己同样是感到疑惑重重,最终他只能如实的回了一封电文,表示自己对这件事同样很诧异,而且北洋政府随后会做出什么行动也无从预料。 尽管如此,他还是在电文后面似是而非的加了一句暗示,或许南北行将开战! ----- 【最近每天都在喝酒,以前酒量还好,现在真的一塌糊涂。完全没有存稿,这几章写的很仓促,还望见谅。各位读者大大过年期间快快乐乐,同时也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过量饮酒。】 第69章,急流直下 五月六日,国内局势愈演愈烈,江西都督李烈钧、安徽都督柏文蔚、上海都督陈其美三人尤为激烈,几乎一天一个道通电,通电的内容也一天比一天措辞严重。不过北洋政府却反而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回应和辩解,沉寂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在这一天高顺从保定发回一封电文到滦州,告知了这几天他在保定活动的情况。 高顺一开始并没有打听到相关的消息,正如同外界所了解的那样,北洋政府以及支持北洋政府各省都督,就彷佛是做贼心虚一般,一个个都没有太明显的动静。除了河南都督张镇芳和直隶都督冯国璋发过一、两封私人电文,反驳南方对中央政府的妄自猜疑之外,其他地方俨然无动于衷。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段时间高顺大部分时间放在扩充人脉,以及为滦州化工厂招募一些技术人员上面。在这天发回的电报里面,高顺介绍他已经通过之前在日本留学的一位同窗,结识了两位在天津从事化学工作的朋友,这两位朋友虽然刚刚留学归来,没有太多的实际操作经验,但毕竟是受过西方高等教育。 对于滦州这边开出的薪资待遇,这二人一样是十分满意,已经迫不及待希望能够尽快动身赶赴滦州。 不过这两位化工人才又在高顺的盛情邀请之下,同意暂且先在保定、天津两地协助高顺处理化工厂其他工人的招募工作。 着手应付了滦州化工厂的招募事宜之后,高顺在接下来的几天一边忙着跟进招募工作,一边又紧锣密鼓的打探北洋政府具体消息。 直到五月五日傍晚时,他这才通过直隶省府的一些朋友获悉了一些北洋政府的新动向。 当天晚上整理好电文,连夜便发到滦州,因为线路的延迟直到次日早上方才发到。 旅部大院通讯室收到电文,经过一番通传由杜预送到袁肃办公室。 袁肃正在与陈文年核对最近几天筹备的战略物资以及麾下各团的动员状态,虽然前前后后下达命令的时间不算长,不过好在滦州各地在袁肃的治理之下,经年累月有所积蓄,战略物资的筹备情况进行的很是顺利。 再加上英国方面雷诺森从旁协作,不仅提供外交和军事上的协助,同时还提供了外国银行的各种优惠交易。第一混成旅各方面准备工作都有条不紊,袁肃还特意派何其巩到天津,与东方汇理银行和汇丰银行的预约贷款合同签署。 这份“预约贷款合同”的内容,正是东方汇理银行和汇丰银行提前为袁肃预备一笔总值两千万法郎的资金,以肃业控股公司掌握的洋河水库股份作抵押,借贷期暂定为五年十五期,利息为四厘半。不过这仅仅只是预备贷款,也就是说先预备好资金,当袁肃需要动用这笔资金时才会开始计算贷款期限。 杜预敲了敲房门,随即推门走了进来,语气有一些急促的说道:“都督,陈大人,高大人发回电报了,情况不妙啊。” 陈文年先一步迎了上去,从杜预手中接过电文,快速的过目了一遍,脸色一下子变的严肃起来,说道:“都督,高建阳打听到消息,第二镇要在五月七日沿着津浦线开拔到济南,并且山东的王怀庆、靳云鹏部也会一路南下。” 他没有提及关于招聘工作的相关汇报,而是就最重要的事情优先说了出来。 袁肃眉宇一皱,霍然站起身来从陈文年手里取来电文,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沉默了一阵之后,他冗长的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重的说道:“真是要么不来,要来就来狠的。北京那边事情都还没搞清楚,南北双方当真是谁都不肯退让,这下当真是闹大了。” 陈文年缓缓吸了一口气,闷声闷气的说道:“高建阳说这只是从都督府一名侍从武官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未必切实。” 袁肃摇了摇头说道:“不,我相信这是真的,以目前国内的局势,南北大战在即无可厚非,这次是跑不了的了。” 陈文年沉思了一阵,继而说道:“若真是如此,第二镇出发,我们第一混成旅不知道会不会也会跟着调动南下。” 袁肃说道:“现在还不好说,毕竟上面到现在都还没有正式的命令。不过即便调动我们第一混成旅,如今我们早已做好准备,也不算是什么麻烦事。要说麻烦,那就是跟南边开战多少是一件令人扼腕叹息之事,纵观我们中国近百年历史,又是外侮又是内乱,好不容易熬到民国,却还没有修生养息的机会。” 陈文年深有感慨的说道:“确实如此。不过造成这样的磨难,显然与当下的环境密不可分。说来我倒是有一些疑虑,都督你没有发现吗,南北情况越来越恶劣,那些外国人反而越来越高兴。不仅如此,当我们去找英国人商讨资助的事情,那雷诺森几乎没有任何怨言,很快便向我们提供了一系列的帮助。” 听到陈文年这么一说,袁肃心中这才渐渐有了这方面的意识。他虽然很清楚,整个中国近代史处处都有外国势力介入其中,无论是北洋军阀还是国民党新军阀,几乎幕后都有一个利益的代理人。他不禁暗暗推测,此次国会危机和南北敌对,会不会也有洋人在暗中使坏! 尽管这个推测没有实质的证据,但是单方面的去想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不管到底如何,国弱而遭人控制,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更何况,这其中本来就有南北双方各自利益问题所在,根本原因还是在我们中国人自己不争气呀。”袁肃深沉的说道,说完之后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陈文年没有再多说这件事,毕竟他们现在连国内都无法掌握,更遑论去左右国外势力对中国的影响。 “一切照旧,该准备的准备,该抓紧的抓紧。战前准备工作要落实到底。”袁肃说道。 两天之后,无论是保定还是济南都没有传出任何军事调动的消息,但是近畿一带的老百姓们以及津浦线铁路上,都有人亲眼目睹军队过兵的情形。为此津浦线好几列火车班次被迫取消,民用列车都强行征用。 报纸上也渐渐开始报纸这件事,甚至还刊登了一张凌晨时保定火车站外士兵集合的照片。对于北方军队密不声喧的调动,首先是直隶省谘议局几名民主立场的议员跑到都督府询问,随后天津、北京一带也陆续打进电话来追问。 这件事才刚刚露出一个角,南方却立刻掀起了一层惊涛巨浪。国民党最先提出这是北洋政府正在为内战做准备,同时在南方报纸上大量发表社评和文章,咬定北洋政府即将倒行逆施,阴谋颠覆共和国政权,号召全国各界人士一起反对袁世凯和北洋军。 在国民党以及江浙资产阶级政治活动家们的带领下,南中国反对的声音水涨船高。 之前还是只是小规模的游行抗议,大部分还是只是政治界的一些反对活动;但是从这天开始,整个南中国都为之震动了起来,不仅游行的规模和频率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同时还出现了罢工、罢x市的情况。 对于北方秘密的军事行动,南方诸省于第三天便做出了回应。 安徽都督柏文蔚通电斥责北洋政府心怀不轨,意图率先挑起内战;上海都督陈其美更是打出上海戒严,武力驱逐郑汝成、杨善德两位北洋驻军将领,实行上海独立;湖南都督谭廷闿表示湘军进入备战状态,意图调遣湘军两个师进抵湖北。 尤其是江西都督李烈钧,他与谭廷闿已经最先做出军事表态的回应,不过却不像谭廷闿那样只是嘴巴上说说,而是明目张胆的集合麾下各路部队,并且利用上海的关系大肆购进军火,俨然摆出要跟北洋政府死磕到底的样子。 孙中山在五月五日这天结束访日旅程返回上海,在获悉国会危机以及之后种种南北摩擦之后,他立刻通电联络袁世凯,要求袁世凯亲自出面给一个说法。可是等了四天的时间,总统府丝毫没有任何回复,随即孙中山又以国民党代理总理的名义,亲自号召南方诸省积极响应维护共和约法的使命,随时警惕北洋政府所采取的无理行径。 表面上来看,南方诸省在国民党的呼吁之下都显得极其热烈和激动,可是从孙中山发表的这份号召书上却能看出,南方现在仍然处于一种被动状态。 -------------- 【最近天气好冷啊,湖北这边气候大不如沿海地区。据说二十二号会小封推,到时候一定努力爆发一下。感谢在过年期间给红包和打赏的朋友们,非常感谢你们对我的支持。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节 第70章,南下筹备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北京依然吵的沸沸扬扬,国会虽然遭到关闭,但那些国会议员们却仍然逗留在京城。对于目前国内纷纷报道的消息,这些议员们自然是心知肚明,不过他们心中还是抱着一些希望,那就是这一切仅仅只是一场误会,是属于政见问题,而绝非是政治上的斗争问题。 然而,对于宋教仁迟迟没有任何消息,还是有个别一些国民党籍议员意识到事态严重性。可对于他们来说,他们现在能做的又有多少呢?失去了国会,他们这些议员几乎什么都不是,除了发表社评、号召、呼吁之外,其他一切都没有效果。 到五月中旬,外界传言第二镇一个骑兵旅、一个步兵旅和一个炮兵旅已经在山东境内,与王怀庆、靳云鹏第五镇诸部会合。第二镇和第五镇正在继续向省南转移,同时在徐州的江防军张勋部也公开接受北洋政府陆军部的命令,一方面做好迎接第二镇和第五镇南下的工作,另外一方面则准备向江苏腹地推进。 张勋的公开接受命令,在他本人来看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然而对外却引起了极其重大的反响。 纵然第二镇和第五镇,以及河南李纯部频频调动,已经是众所周知的热点新闻。但是毕竟这些军事行动官方是没有任何正面报道,所以一切都只是隐藏在台面下面的行动罢了,即便需要解释的时候都可以说是部队调防。 然而张勋的举动却全然打破了北洋政府沉默已久的态度,从正面曝光了这是陆军部授意之下的军事行动,俨然戳破了这最后一层既薄弱又透明的窗户纸。 不得不说,当徐州发出来的通电消息传出来后,仅在当天下午孙中山就发起了更为强烈的回应,号召全国人民团结一致,反对袁世凯为首的北洋政府倒行逆施。并且第一次公开的指出,北洋政府咄咄逼人的军事行动,必然是在阴谋以武力镇压反对人士,借以维持独裁x专制的北洋统治权。 除此之外,国民党再次召开党内大会,仅仅一个晚上便通过《维护临时约法武力讨袁纲领》,次日便将《纲领》派发到各省谘议局,就连北方诸省也都收到了这份通电书。在这份《纲领》通电书里面,国民党人明确的表示将会恢复大革命时期革命军制度,组织革命军即日北伐讨袁。 在《维护临时约法武力讨袁纲领》发出后不久,孙中山便在江浙士绅和部分官僚的拥护下,于上海成立“七省革命军政府”,并出任军政府临时主席。 随即他派黄兴亲赴南京主持军务,又命令陈其美在上海整编革命沪军,还派遣汪兆铭到广东与胡汉民x联系,协助胡汉民筹备北伐革命经费和组织革命粤军。他还亲自撰写给李烈钧的电文,任命其为北伐先锋总司令, 南北局势骤然紧张,地处于南北交界之地的老百姓们更是胆战心惊起来,有能力者赶紧先迁离到其他地方暂时躲避,没能力者也只能暗暗祈祷战事不要爆发。 五月十五日,滦州的天气渐渐转热,只是昼夜温差仍然很大。 在过去的半个月里,每天都有打着军用旗号的马车车队进进出出城关,托运着一批一批收购上来的军粮派发到各地军仓中储备起来。 之前的一系列动作起初没有引起第一混成旅的注意,可是这段时间不断有敏感的消息传来,这才渐渐让各团各营意识到大战在即。尤其是第二镇开拔的消息被报道出来之后,各团愈发感到有一些紧张,虽然他们比起从前军容上有了很大的改观,但是骨子里还是缺乏堂堂正正军人的那股热血。 打仗是要死人,第一混成旅的士兵们自然不希望摊上这样的大事。 于是各团各营不少人在窃窃私议,如今第二镇都南下了,他们隶属于第二镇的第一混成旅会不会也要跟着南下?倘若真要南下,又会担任什么样的作战任务? 尽管士兵们当中很多人出现担惊受怕的情绪,不过一些军官尤其是年轻的军官们,却巴不得能够在战场上扬名立万。没有战争就没有战功,没有战功就没有前途,这是读过书的青年军官们最基本的常识。 这天下午的时候,袁肃专门召集各团团长到滦州开会,就连山海关关防团的两位团长也都赶了过来。五位团长连同旅部几位参谋官,整个会议即便没有任何事先的通知,所有人心中都很清楚是为了讨论南北矛盾以及第一混成旅的应对办法。 各团团长进入会场落座之后,袁肃过了一会儿这才在杜预的陪同之下走进会场。 进门时,袁肃手里还拿着一份电文,脸色显得有几分凝重,他先示意众人不必起身行礼,随即语气笃定的说道:“刚刚收到陆军部发来的电报,命令我部五日内开拔到山东,与冯都督的主力部队会合。” 此言一出,全场顿时传出一片哗然。 几乎所有将领都没有料到命令会来的这么着急,要说之前第二镇开拔时根本没有发来任何命令,显然从一开始冯国璋就没有打算调动滦州这支部队。 哪怕现在局势越来越严峻,大战一触即发,但是各团团长乃至参谋部的预想,还是战争爆发之后为了给南方增加压力,又或者是支援前线,到那个时候才会调派第一混成旅出发。 “不管怎么说,这个命令我们早先是有所预料的,无非是或迟或早。既然上面有了命令,我们还是得奉命行事。所以昨天下午发电报着急诸位前来,就是为了商讨开拔之事。”稍微停顿了片刻,袁肃语气沉稳有力的说道。 “都督,目前我们旅部筹措的战略物资已经差不多了,再者见是陆军部下来的命令,我们开拔的事宜陆军部显然是要给予一定的经费。这件事,应该不算太麻烦。”三团团长李劲夫煞有其事的说道。 “这件事我会与总镇和陆军联络,反正五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现在的关键是两点,一是我们开拔到山东之后的军事安排,到底如何加入第二镇的军事行动;二是在军事行动中我们又该如何拿捏。”袁肃改变了语气,不疾不徐的说道。 “说来,一旦我们开拔到山东,大体自然还得听从总镇那边的调遣。不过依我看,之前总镇那边并没有给我们滦州下命令,此次调动又是陆军部的指示,或许我们开到山东之后,总镇那边十之八九不会把我们派上多大的用场。无非是搞搞后勤,壮壮声势罢了。”袁绩熙分析着的说道,他虽然在这个团体当中尚属新人,但毕竟是陆军预备大学堂高材生出身,因此多多少少希望能够有所表现。 “袁团长所言极是,到山东之后的安排我们用不着太多操心。至于都督你所说的拿捏的意思……莫不是说我们从中有所猎取?”何其巩若有所思的问道。 尽管袁肃什么态度都没有表达,但是以何其巩对袁肃的了解,既然此次是要出兵,肯定不能一点回报都没有。 袁肃打心底确实是这个意思,不过若这番话是其他人说出来,他倒是很高兴能有人看破自己这一层。可偏偏这句话是出自何其巩之口。 就目前而言,他最担心的一件事并不是要顶着广大压力出兵去与南方为敌,而是自己麾下的这些将领和士兵当中,有不少人是之前曾经参加过滦州起义的革命志士。就好比何其巩,便是其中最典型的知识分子和革命信仰的拥护者。 哪怕他在过去的一年半时间,不断以“脚踏实地”以及“务实精神”来熏陶麾下,可对于有信仰的人来说,骨子里的那种革命愿望是永远不会磨灭的。 因此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一旦南北开战,第一混成旅卷入其中,而部队中的一些有革命情怀的士兵、将领们会不会发生心理变化。消极作战还算是小事,怕就怕这些人为临阵倒戈,到时候非但不能保证个人的实力,甚至还会因此而遭到北洋政府的压制,更别说还指望能在战争之中好好争一份像样的功劳。 “克之,我所担心的并非是猎取什么,而是如何拿捏我们对南方革命的态度。不瞒你说,我个人对南方那些政客没有太坏的意见,之前也十分期望宋先生北上能够化解南北中国的矛盾。不单单如此,我对孙先生他们也都是满怀尊敬,若是不调我们南下倒罢了,可现在既然有了这项命令,唉……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袁肃很是感慨的说道。 ------------- 【张勋(1854-1923),原名张和,字少轩、绍轩,号松寿老人,谥号忠武,江西省奉新县人。北洋军阀,中国近代军阀。清末任云南、甘肃、江南提督;辛亥革命以后曾任江苏督军,长江巡阅使。1917年发动政变,企图恢复帝制,失败后蛰居津门。因所部定武军均留发辫,人称“辫帅”。】 第71章,借机猎取 听到这里,在场众人都有所色变,尤其是之前巡防营的李劲夫、赵继时、孙德盛等人,他们先前倒是没有怎么意识到这一点,可现在经袁肃这么一提,这几人都有几分恍然。 倘若真的像袁肃所说的那样,到时候内部出现问题,那真是一件得不偿失的祸事。 李劲夫、赵继时等人现在虽然是袁肃的麾下,也必须听从袁肃的命令,可手里的这一团人马却是跟随多年的兄弟,更是自己站稳脚跟的资本所在。万一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到头来连累了他们这些人,那才是有苦说不出。 于是众人在面面相觑一番之后,渐渐的把目光落在了何其巩、郭文远、葛金章三人身上,在座的人都很清楚,这三人可是有革命底子的。 何其巩倒是十分敏感,很快就察觉到现场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倒是郭文远和葛金章二人有一些后知后觉,二人还在心里嘀咕着这些人到底在看什么。 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何其巩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脸色,缓缓开口说道:“都督所言极是,毕竟之前我们这边发生过滦州兵谏和滦州起义,麾下众将士们对革命还是很有眷念之意。不过话又说回来,在下之前专门在随营学堂和旅部做过一些了解、调查,其实之前我部有人响应革命号召,关键还是在于当时的环境原因。” 赵继时看了何其巩一眼,若有所思的问道:“当时的环境原因?敢问何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眼下的环境与当时还有所不同?” 何其巩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之前是为了推翻封建清廷,那是划时代的大革命。可如今清廷已经没了,再继续闹革命显然有所不妥。对于国家的政治问题,说一句实在话,咱们这些老大粗有多少人懂得这些玩意儿?” 李劲夫紧跟着赵继时向何其巩问道:“也就是说,现在咱们第一混成旅下面是没有立场问题的,对吧?” 何其巩正经的说道:“我不敢百分之百打包票,不过我可以肯定大部分将士是不会存在所谓的立场问题。” 赵继时欣然的笑道:“有何大人这句话,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袁肃轻声咳嗽了一下,调整话题的说道:“我们第一混成旅是什么情况,我还是很清楚的,当然,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们还是要做好完全的准备才是。关于我部开拔到山东之后,配合总镇和其他部队采取军事行动方面,我们有必要好好讨论讨论,并且要把之前所说的因素考虑进去。” 一直没说话的陈文年,经过一番深思之后,心中同样是明白了袁肃的意思。 这会儿他沉吟了片刻,随即十分镇定的说道:“先前何大人已经说过了,这件事我们确实要从长计议。既然我们已经决定出兵,那肯定不能错过任何可以发展壮大的机会。只不过一方面打头阵轮不到我们,前面许多可以争取的地盘无从下手;另外一方面此次南下的部队实在过于混杂,有第二镇也有第五镇,还有近水楼台的徐州江防营。” 在场众人都纷纷点头称是,不过虽然摆在他们面前的局势很复杂,然而之前是大家还没确定袁肃心理面的意思是什么,现在既然已经确定下来,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大感激动。就算在复杂的情况,总会有见缝插针的机会,更何况袁肃还是大总统袁世凯的侄子,多多少少是有这一份便利的。 略微停顿了一下,陈文年继续说道:“目前来说,我们有两个选择。要么是争取担任先锋或者侧翼掩护部队,如此便能走在第一线,其意义所在就不必我多言了;要么是舍远取近,胆子大一点,直接喧宾夺主。” 赵山河拧起了眉头,问道:“喧宾夺主?陈大人,你该不会是想趁着第五镇和江防营南下之后,占了他们的地盘吧。” 赵继时也赶紧说道:“如此,不妥吧。” 陈文年神态严肃的说道:“目前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两个选择,当然不一定要这么做。只是这天底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们绝不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坐享其成。” 众人渐渐议论起来,有人认为应当走第一个方案,虽然要打仗,但如果能分到侧翼还是不会有太大的难度;不过也有认为凭着袁肃是大总统侄子的身份,在后面占一些地头不算什么大事,无非是一个县城的事,任谁都不会斤斤计较的。 更何况本来第一混成旅待在滦州好好的,既然陆军部一定要下令第一混成旅开拔,那当然还是有这方面的考虑才是。 就在这时,袁肃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他缓缓站起身来,迈步走到一旁悬挂地图台的墙壁面前,伸手在地图上指了两下,说道:“把话摊开来说,我打算趁着此次出兵拿下淮安和淮北两个大县城。淮安不难,届时大军南下,此处必然会有一定交战,之后便会成为总镇后勤所在,到时候我们在借机进驻担任拱卫部队,事后留下一支部队常驻下来也很简单。” 何其巩也站起身来,迈步走到袁肃跟前,他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都督,你这是打算控制淮河两头?” 袁肃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如今天下局势大变,我们不能总拘于北方。淮北和淮安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南北枢纽通道,但多多少少也能算得上是交通顺畅的前线之地。之前已经说了,淮安不算什么难事,关键还是在淮北。” 陈文年深以为然的说道:“都督说的没错,安徽都督现在虽然是柏文蔚,但真正的兵权还是掌握在倪嗣冲手里。简单的来说,安徽的情况根本没有外面所说的那么麻烦,对付柏文蔚,倪嗣冲只消一封电文即可。也就是说,一则我们没有进兵安徽的理由,二则安徽这块中央又有人看着,稍有差池只怕会适得其反。” 袁肃继续说道:“等此事落定,我会保举一人出任淮安守备司令,一人出任淮北守备司令。虽然地隔偏远,但南北互有照应,必能保为一方镇守大员。” 听到这里,在场众人都有喜色。 对于他们来说,这可是外放封疆的大好机会。尽管在滦州也有一亩三分地,可毕竟是袁肃眼皮子底下,很多事还是要小心翼翼一些,单单想多捞一点钱都很困难。可一旦外放到地方去,那情况就大有不同,不仅可以借机扩充个人势力,还能成为名副其实的军阀、土皇帝。真正是发家致富的最好机会。 当然,在场所有人心里也很清楚,这种事自然不会轻易委派给外人。必然是袁肃的嫡系和亲信部将才有这样的机会,本来就是为了扩大袁肃本人的势力范围,怎么可能任由外人羽翼丰满自立门户呢? “不过,话说在前头,这只是我的预想,至于是否能够实现还能一步一步的来。刚才已经说了,第一步是淮安,无论如何也不能空手而归。至于淮北,见机行事吧。”过了一会儿之后,袁肃转过身来面对众人说道。 “都督说的对,眼下我们只能有这个准备,但具体安排还得等开拔之后才能定下来。”陈文年一边点着头一边说道。 随后,众人又详细讨论了开拔的方案,包括部队行进顺序,交通工具的安排,战略物资的跟进。在讨论的差不多之后,才由着手拟定占据淮安和淮北的一些假设性方案,这方面大部分是对此次进军的预测。 会议一直进行到晚上,期间袁肃还出去发了一封电文到总镇,询问第一混成旅开拔之后的开支问题。到傍晚吃过晚饭时,总镇很快回了一封电文,告知总镇那边事先没有打算调动第一混成旅南下,陆军部临时命令以至于太过仓促,开拔所需的物资暂由第一混成旅独立承担,实在不行再转由陆军部调度补贴。 事实上这就是打了一个太极,把责任互相推卸。 袁肃倒是从中也看出了一点,冯国璋和段祺瑞各自有着各自的算盘,相互之间一直在明争暗斗。他甚至推测着陆军部临时下达的命令,专门就是为了针对冯国璋,不管是增加第二镇的后勤负担,还是不让第二镇一个人独享战果,这都是对冯国璋的一种打击。 晚上继续开会,袁肃把总镇的电报说了一下,接下来便根据现在的情况制订开拔细节。 整个会议都是一边讨论一边执行,确定一项便立刻派人去办,包括调度火车和安排仓储,也包括派遣先遣代表到开拔沿途各地去打点安排等等,甚至还确定派遣一名通讯官连夜赶往山东,直接驻扎在第二镇总镇那边负责接受传达信息。 忙忙碌碌的熬过了这一夜,到第二天凌晨时各团团长才赶紧返各自的回部队。 第72章,刻意打压 深夜,虽是刚过五月中旬,然而北方已有了夏日的清风,月朗星稀。在山东境内枣庄县城郊区,第二镇总镇大营依靠在一片山林下面,此时灯火辉熠,栅栏外来来往往着许多荷枪实弹的巡逻队。栅栏内,许多白色的行军帐篷整整齐齐罗列,在大营中央有一座由土木结构的中军大帐,帐内多处点灯,人影憧憧。 一名勤务兵从紧挨着中军大帐一侧的电报室匆匆走了出来,快步来到中军大帐门前,一番通报之后,他将刚刚收到的一封电文转交到了总镇第一副官师景云手里。 师景云一边看着电文,一边转身向大帐内走去。 冯国璋这时正端坐在书案后面,与两名参谋官正在研究着江苏北部的地形图。 “冯大人,滦州来电,奉陆军部急领,第一混成旅已经陆续启程开拔到这里与我们会合。”师景云走到冯国璋面前,把手中捧着的电文简单念了一遍。 “第一混成旅?袁梓镜的那支杂牌部队么?”冯国璋微微蹙了蹙眉头,脸色有几分不悦,说话时的语气除了疑惑之外便是不满。 “正是。电文里说,陆军部专门下达命令,并且连日都在促催,先遣联络大概在明后两日之间会到达,至于先头部队第一团则会在五月十八日抵达济南,差不多在二十一日能到达枣庄这边。”师景云不动声色的说道。 “段老鬼还真是无孔不入啊。”冯国璋缓缓的叹了一口气,意味深远的说道。 “大前天时滦州也来了一份电文,询问第一混成旅开拔期间所需军费物资的分配问题。当时咱们还在济南那边,因为冯大人忙于筹备和调度各部,所以这件事在下没有通报冯大人,擅自做主回电告知暂由第一混成旅自行承担。”略微停顿了一下,师景云又补充的说道。 “嗯,你做的很对。这袁梓镜在滦州经营的时间虽然不久,但也是有模有样,没必要让他来作势越来越大,再者还有他的叔父在背后撑腰,出这点钱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冯国璋面无表情的说道。 “大人,那第一混成旅开到了,我们当如何安置?”一旁的一名参谋官郑重其事的问道,他自然看得出其中的重要性。 第一混成旅虽然是编制在第二镇之下,可第二镇上上下下都很清楚,这支部队压根就是外人。说的好听一点,那是大总统给自己侄子一个机会,让其跟在第二镇学习历练一番;说的不好听,终归大总统还是有所介怀,故意让第二镇这边看着第一混成旅。 简单的来说,大总统对袁肃是不放心的。而第二镇总镇这边对第一混成旅也从来没当作是自己人来看待。 从冯国璋个人角度来看,他表面上可以对袁肃客客气气,在大总统面前也可以帮袁肃说一些好话,他这么做的目的一方面是讨好大总统,另外一方面是拉拢袁肃,再一方面还是故意做个北洋集团内部的一些政敌来看。 不过从心理来说,他对袁肃如此迅速的崛起,同样是有担忧的。 第115节 这一点不单单是他有所顾虑,相信包括段祺瑞、靳云鹏、曹锟这些北洋老臣们来说,或多或少都会有同样的忌惮。在袁肃还没有出现之前,他们这些人才是袁世凯真正的嫡系亲信,可袁肃与袁世凯毕竟是叔侄关系,哪怕二人之间有所隔阂,但毕竟是血浓于水。 之前倒是没有什么,无非是袁世凯对袁肃这个小子种种作为有所包容,可通过前不久发生的“国会危机”这件事,联系到前因后果,以及袁肃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不得不让他们这些北洋老臣们感到有一股潜在的威胁。 首先是袁世凯在各种场合表露出愿意与宋教仁合作的态度,最后还特别派遣侄子袁肃南下去迎接宋教仁。到后来宋教仁顺利北上,前前后后与袁世凯经历多次密谈,虽然包括冯国璋、段祺瑞等人在内,外界都不清楚密谈的内容到底是什么,袁世凯和宋教仁是否达成合作的意向,可这的的确确是造成了对北洋集团的威胁。 好在段祺瑞从中做了一些手脚,至于是什么冯国璋并不清楚,但是他清楚的是袁世凯最终打消了之前的念头。 做为袁世凯的老部下,他同样可以猜测的到,一旦袁世凯下定决心来做一件事,那肯定是九头牛都无法拉拽回来的。换句话说,段祺瑞显然是用了一些不恰当的方法,最有可能的就是威逼和施压。 身为北洋集团的领袖,被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威逼施压,个中滋味肯定不好受。 显然因为这件事,同样会让袁世凯对之前的这些旧臣感到不放心。在这个时候袁世凯心中肯定会想着尽快摆脱这种不利于自己的地位,或许是在今后疏远段祺瑞、冯国璋等人,又或者是培养新的亲信势力。 袁肃做为袁世凯的侄子,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成为一旅官长,坐拥东直隶八县,放眼全国以及过去几十年的历史,这都是极其罕见的现象。 无论是冯国璋本人,又或者是其他北洋的老臣子们,面对这样一个极有争议的后起之秀,怎么会能够安下心来?就算他们忠于袁世凯也忠于北洋集团,但大前提是个人利益不容有损。尤其是对冯国璋来说,他是直隶都督,可是袁肃的地盘也在直隶,这显然就是最直接的势力利益的冲突了。 “还能怎么样,既然是上面的命令,那自然就得自从。”冯国璋语气不疾不徐的说道。 “大人,若是段总长下的命令,显然是段总长要借此机会来消弱咱们。您试想,若是我们在前线一路高歌猛进,打的顺利了,功劳多少要分给这袁肃,并且这袁肃又是大总统的侄子,分的少了还不行。相反,若是咱们打得不顺,以袁肃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添乱倒罢了,一旦添乱那反而是哑巴吃黄连啊。”参谋官高昌允煞有其事的说道。 “添乱倒不至于吧。这小子多少有点能耐,要不然怎么可能把王怀庆那老匹夫都赶跑了。怕就怕主弱宾强,到时候不好约束。”一旁的师景云一语双关的说道。 “是啊,总之这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不容易接纳也不容易打发。”另外一名参谋官深沉的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们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之前我本就没有派去任何消息和命令到滦州,期间这袁梓镜也没有发电文来询问,可见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掺和这次南北纷争。此次他是被迫前来,但是段芝泉那边显然还是有另外一层意思。”冯国璋倚老卖老的说道。 在场几人面面相觑一番,各自露出不同程度的思索之色。 冯国璋忽然笑了两声,冷不防的说道:“说到底,段芝泉这人就是小鸡肚肠,什么事都要考虑到入微。此次他让袁梓镜的这支人马跟着一起来,说白了就是想把袁梓镜从近畿赶走,顺带的也让其在战场上一番消耗,省的让这个年轻人一路走过来太过轻松顺畅了。” 听完冯国璋的话,三人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说来说去这都是猜测。 他们此次之所以接受上面的命令,带领大部队南下江苏,目的就是要趁着南北矛盾打下一片势力的根据地出来。江苏比起直隶来说,不仅远离近畿要地,更容易掌握省内大权,更重要的是江苏要远远比直隶更加富饶,无论是在公在私都是有利可图。 哪怕段祺瑞真的是打算借机打压袁肃,将其赶出直隶省,但袁肃手里好歹也有几千人枪,出了直隶省还能去哪里?还不是跟着第二镇到江苏来。到时候这地盘划分的问题又该如何去解决、去权衡? 高昌允寻思一阵,继而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调袁肃这支人马打头阵,硬骨头由他啃,我们就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更好?” 冯国璋冷冷“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猪脑子吗?冲在前面,他便能先拔头筹。你们当真以为江苏那些所谓的革命军有多厉害,除了第八镇那几个营之外,剩下的全是乌合之众。说句不好听的话,即便是第八镇的人马也并非无懈可击。既然是打着咱们北洋的旗号,稍加变通早晚还是自家人。” 他最后一句的潜台词,已经一目了然的指出了第八镇是可以通过策反和收买来分化力量。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尽管大革命那会儿第八镇担当过主力军,现在的统制官也是心向着革命,但当兵的可不会有那么高昂的热情。 再加上中下层军官有相当一部分还是左右摇摆之态度,一旦觉察到情况不对劲,再经过稍微的劝说和引诱,很有可能立刻就会临阵倒戈。 ------- 【明天启程返回厦门。希望各位读者大大能在返程途中顺顺利利,高高兴兴。过完节好好调整一下。】 第73章,南北交锋 师景云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说道:“大人所言极是。打头阵虽说会有一定风险,可一旦拿下了一些重镇,不仅可以获得充裕的物资,甚至还能收编降军。到时候攻坚的那点损失根本可以忽略不计,反过来还会让其一跃而坐大,到那时后果不堪设想。再者,单凭这袁梓镜是大总统侄子的身份,到时候即便想要抢功都不容易。” 另外一名参谋官不禁问道:“那我们应当如何处置?” 冯国璋沉思片刻,随即说道:“先让第一混成旅担任后勤,一旦开战的话,将其调拨到偏远的小地方去收拾一些零碎的敌人即可。” 高昌允连忙说道:“还是大人高见。” 冯国璋鸣鸣自得的笑了一阵,脸色渐渐又恢复平静,说道:“先不管其他,袁梓镜的部队让他跟在咱们队伍后面,通知还在济南的鲍霆九,让他负责接应袁梓镜的第一混成旅。我部明日继续开拔南下,在徐州中转之后往港城和宿州方向挺进。” 高昌允进一步向冯国璋请示道:“大人,那接下来是不是要通知下去,各部做好备战准备,随时准备应付向乱党军队发动进攻?” 冯国璋沉稳的点了点头,缓缓的说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不是我们下手,就是南边的那些人下手,这先机我们还是要掌握在手里才是。这样吧,就按照你的意思,把命令传下去,五月二十日,全军随时作战。” 高昌允正声答道:“是。” 随后,众人又具体商议了关于对南方用兵的详细战略战术部署。冯国璋的主张十分明确,他对徐州的张勋部仍然有所芥蒂,对方虽然是担当第一路的进攻部队,可终归不能完全放心。所以在进攻的布置方面,他要求第二镇兵分两路,一路与徐州江防营会合,一起沿着长江方向南下压进,另外一路则由港城沿着海边经淮安向盐城挺进。 在战事的预测方面,显然江防营这边会承担大部分的阻力,冯国璋派去与江防营合作的部队会担任侧翼掩护,最主要的还是会控制整个战场的进展情况。既不能让江防营进展的太快,也不能让江防营坐享其成。 关键的一点,还是要与另外一路从盐城方向挺进的部队达成一致协调。 一旦双方进展达到一定的默契,便可以在同一时间向南京发动渡江作战。当然,在渡江作战方面,海军同样是调拨了三艘海防炮舰前往南京江面上提供掩护,届时在配合陆面上的炮兵掩护,争取能够一举压服南京。 关于南方革命军的抵抗情况,同样早先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包括江苏革命军主力部队的第八镇在内,还连带着有一些江浙的地方军队,比如镇江的革命军两个营的兵力,再比如盐城、淮安等地的地方革命势力。不过总的来说,这些地方性质的革命军都是乌合之众,不仅武器装备落后,兵力十分欠缺,而且极其缺乏必要的组织性,几乎全部都是各自未战。 此次北洋军的军事行动一直都没有浮出水面,各路部队的调派全都是潜移默化。 除了之前张勋一时脑热又或者是巴不得尽快挑起战事,公开发表了一次通电,引起了南方各界人士的敏感。不过即便如此,对于南北双方而言也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如今南方诸省或声讨或抗议或整军备战,俨然已经是摆出了决战到底的姿态。 在冯国璋而言,此次接到命令率军南下,虽然公文上依然是写着调防,可是他心里很明白,大军一旦开进江苏,驳火那是一触即发。不管双方是否都准备好了,肯定要把握好先发制人的这一手。 两天之后,袁肃的第一混成旅先头部队第一团在天津完成集结,换乘前往山东的铁路线向济南转移。陆军部的命令是五天之下开拔到位,袁肃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严格的遵从这个命令,一方面要表现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另外一方面还要做出物资不足的样子。 第一混成旅派遣的联络官是通讯室主任陈立,在第一团正在向济南转移的期间,他已经来到了枣庄。然而枣庄的第二镇总镇昨天下午刚刚开拔,冯国璋等一众高级将领业已出发南下,只剩下一些后勤的部队还在一点一点的收拾。 陈立在枣庄发了一封电文到天津,向袁肃汇报了这边的情况,随即一刻都没有消息,紧接着又火速赶往徐州去追赶第二镇总镇。 同样是在这一天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北京总统府下达了一项任免命令,宣布免除安徽都督柏文蔚、江西都督李烈钧、广东都督胡汉民、江苏都督程德全,同时下令取消上海都督一职,改设上海镇守使。 这一项命令一经发出,不到几个钟头的时间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任谁都知道这项命令是有针对性,任谁也都知道这项命令其实就是一个信号:北洋军即将发动武力镇压的行动! 一夜之间,全国为之轰动。对于许多老百姓们来说,一次政治危机已然上升到了军事对决的地步,南北之间的内战正在快速的拉开帷幕。 到了第二天一早也就是五月十八日,孙中山在上海郑重宣布“讨伐国贼袁世凯”,并发表长达十分钟并且慷慨激昂的“二次革命”演讲。到了这天中午的时候,江西都督李烈钧宣布江西独立,并且命令麾下两路革命军向赣北主动发起进攻。 紧随其后广东都督胡汉民、四川都督熊克武、上海都督陈其美以及湖南都督谭廷闿等人纷纷宣布独立。不过除了胡汉民和陈其美尚且有组织军事行动之外,四川和湖南都仅仅是坐而观望,一方面是不敢轻易出兵,另外一方面即便想出兵麾下的军队也不一定听命,所以只能表面上跟风附和,实际上则生怕会弄巧成拙。 安徽都督柏文蔚在十七日清晨时,便在安徽省长李安之的促使之下,化装乘坐民用火车经江苏向上海出发。柏文蔚名义上是一省都督,可实际上手中一丝一毫的兵权都没有,行政大权还不如省长。安徽军务会办倪嗣冲早在几天前便频频调动军队,接防了合肥周边地区的警备部队,甚至连合肥巡防营都派人监视。 十七日下午倪嗣冲接到陆军部的第一道命令,解除柏文蔚的所有职务并监管起来。倪嗣冲这才由芜湖动身向合肥挺进,不过刚刚到达合肥郊区时,又收到了陆军部第二道命令,要求是逮捕柏文蔚。 只不过虽然整个合肥都在倪嗣冲两个混成旅包围之下,可当倪嗣冲进城时,柏文蔚早早已经乘坐火车离开。倪嗣冲并没有对此有什么懊悔,他最重要的意愿还是尽快入住安徽都督府,接替柏文蔚成为安徽都督。 于是在占领合肥之后,他便开始各方面加强个人的统治,包括更换各部要职的人员,清一色的换上自己的亲信。甚至还派人去向省长李安之进行施压,明确的摆出姿态要求限制省政府的职权范围,还放出风声试图解散省议会。 南北双方第一轮交火正是发生在上海,陈其美拒不接受中央政府的命令,下令麾下由青帮分子组成的民兵以及之前革命沪军的两个营,总计一千余人,趁夜向江南制造局发起了强攻。试图在第一时间攻克江南制造局,控制住上海警备司令郑汝成。 郑汝成早先有所准备,虽然他的部队尚且在城郊,但之前早已调派了几个加强机枪连入驻江南制造局。尽管从场面上来看,他手中的兵力并没有革命军多,可革命军毕竟是乌合之众,比起正规军的战斗力显然是相差甚远。再加上三挺马克沁重机枪横列在江南制造局大门口,革命军想要硬着头皮硬冲都很困难。 就在江南制造局发生激烈战斗的同时,郑汝成同时发出电报,调动在城外的部队火速驰援城内。虽然一时半会城外的部队无法进城,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一些倾向革命的军官从中作梗,但是郑汝成相信,只要能顺利扼守住江南制造局,等到革命军弹尽粮绝之时,大局依然可以弹指而定。 而做为南北交锋最主要的战场,江苏的情况从一开始就不是很明朗。 北洋第二镇和第五镇,外加徐州的江防营几万大军恢弘南侵,北洋政府用以镇压南方反对派的主力部队几乎全部云集于此。正是因为有这样庞大的军队压境,江苏都督程德全这几日一直精神恍惚、寝食不安,都督府所有事务全部是交由黄兴在打理。 事实上从“国会危机”刚开始的那会儿,程德全一直强调应该理应来处理问题,而不是盲目的扩大南北之间的矛盾。他虽然知道江苏有第八镇这支武装力量在手,可面对山东、安徽的北洋军,还有腹背淞沪一带的北洋军,政体形势显然是不利于自己的。 --- 【今日启程返回厦门!】 第74章,两淮之想 到了十八日这天,黄兴屡屡催促程德全宣布江苏独立,然而程德全始终迟疑未决。 直到当天下午,上海传来进攻江南制造局的消息,黄兴亲自奔赴程德全官邸要求其宣布独立。程德全迫于无奈,只好签署了一份通电书,这才宣布江苏拒绝接受中央政府命令,与中央政府彻底断绝关系。 就在江苏宣布独立的第二天,张勋的江防营先头部队与第二镇先头部队完成会师,并在一个小时之内攻克淮安,随即又兵分两路。一路经安徽滁州境内直扑南京,另外一路则沿着淮安经高邮直下扬州。 第二镇的另外一支部队也在同一天占领港城,建立后勤支撑点之后,即可又派出先遣部队直奔盐城。 无论是淮安还是港城的守军,之前无非是接到江苏都督府的命令,要求抵抗北洋军南下。不过南京方面并没有派遣专门的官员到这些城镇前来督导,于是当北洋军发动进攻时,这些地方原本少的可怜的守备部队,除了少数坚定革命官兵之外,其余的几乎都不战而降了。 江苏的战事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北洋军压进之势势如破竹。 前前后后只经过了两天的时间,第二镇和江防营的大军便占据了南京周边重要的交通城镇。扬州、镇江相继告失,冯国璋本人也在二十一日这天凌晨从后方赶到镇江设立总镇司令部,亲自制订对南京的作战计划。 面对如狼似虎的北洋军和江防营,南京城内早已是人心惶惶。黄兴与第八镇统制张彪同样感到压力斐然,他们都没有料到苏北地区会沦陷的如此迅速,甚至连一丁点的战斗火花都没看到,几乎就是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在过去的三天时间里,黄兴并非什么事都没有做,他一直在加强南京江面上的防御,决定以长江为决战战场,阻挡北洋军发起渡江作战。同时,他还不断与镇江、上海的海军司令部保持联络,虽然自己很清楚以眼下的情势是无法说服海军支持革命,但最起码也要劝说海军舰队保持中立,不要向南京发动进攻。 毕竟南京临时政府时期,驻扎在镇江、上海一带的海军当中,还是有不少官兵是坚定不移的向往革命政府。此次因为国会危机引发的南北交火,显然是所有人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再加上黄兴亲自的游说,多多少少是能争取到海军的同情。 哪怕不能拒绝中央政府的命令,在派遣舰只围困南京江面时还是能手下留情。 正所谓祸不单行,当南京面临北洋军和江防营团团包围并步步紧逼之际,身为江苏都督的程德全居然趁夜一声不吭的偷偷离开南京。消息一经传出,对整个南京革命阵营都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黄兴更是对程德全痛骂不止,连连发了三、四封通电,又是宣布开除程德全的党籍,又是郑重其事的与其断交。而随着黄兴的通电,江浙沪很快就获悉了程德全逃跑的情况,于是整个南方革命阵营都出现了士气低落的痕迹。 第八镇统制张彪为此还专门找到黄兴,埋怨其就不应该急着发表通电,在眼下这种危急关头最重要的还是要保持士气。本来程德全就没什么实际地位,任由其偷偷逃跑就罢了,将消息暂时压下来,反倒不会造成负面影响。 黄兴意识到之前因为情绪冲动而忽略了事后影响,然而脾气火爆的他也没有任何废话,只是愈发坚定的决心跟北洋军一拼到底。他的目的就是要让所有立场不坚定的人们知道,真正有一腔革命热血的人一定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这或许是理想主义者的片面执着,可也能看得出来这是一种无奈和发自内心的怒吼。 十几年来,为了探寻中国的救亡之路,无数革命烈士以鲜血来铺洒道路。在经历了数不清的失败,终于完成了推翻腐朽清廷的大革命胜利,又岂能眼睁睁的看着革命果实落入独裁者的手中!民主和共和的大业理想岂能就这么消亡? 与此同时,滦州第一混成旅才刚刚抵达济南,而先头部队第一团也才前进到徐州。 负责留守济南接应袁肃一行人的正是第二镇第二步兵旅旅长鲍贵卿,不过鲍贵卿麾下的主力部队也都已经陆续开往江苏境内,他本人只留了一支警卫队以及辎重部队在后面,等待袁肃的第一混成旅到来。 中午时袁肃与鲍贵卿见了一面,虽然鲍贵卿与袁肃同样是第二镇的旅长,但前者如今已是年近四十五岁的中年人,又是老一届北洋武备学堂的毕业生,无论是资历还是系统都要远远超过袁肃。因此在鲍贵卿眼里,多少对袁肃是有几分不屑一顾。 整个会面过程中,鲍贵卿一直都是一副官腔官调的一样,没有给袁肃什么好脸色。 尽管如此,袁肃也没有放在心里去,他只当自己与第二镇还不能完全融洽,更何况论资排辈自己也确实不如鲍贵卿。简单的从鲍贵卿这里了解了情况,获知第二镇和江防营已经完成对南京的战略包围,接下来第一混成旅要做的就是开赴江苏,确保津浦线苏北路段的安全,负责保障和护送后勤物资。 担任后勤任务原本就是袁肃所期待的,于是他没有任何闲言碎语,直接应承了下来。 当天晚上,鲍贵卿借口前线有事,没有再继续招待袁肃,达成了一班早已准备好的火车动身南下去了。 袁肃则在济南休整了一天,按照火车站的安排,最快也得在明天下午才能搭乘另外一列火车向徐州赶去。 倒是山东军务会办王怀庆专门在济南最好的酒楼设下晚宴,邀请袁肃等一众第一混成旅的军官到场。王怀庆与袁肃没有什么交情,也听说过段、冯两位大人物都对袁肃有所介怀,不过他却不吝感情的要打好这层关系,正所谓点塔七层不如暗处一灯,只要自己与袁肃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多一个笑脸迎人绝不算是坏事。 晚宴上,袁肃与王怀庆一番推杯置盏,趁着酒兴时倒是从王怀庆口中套得了一些消息。 在此次南下进攻江苏的军事行动当中,事实上山东第五镇并没有出兵,无非只是在名义上响应了中央政府的号召罢了。第五镇仅仅只派出了几队杂役和工程营,在前线协助第二镇和江防营修营驻垒、运送物资罢了。 除此之外,王怀庆也透露了一些关于安徽目前的情况。安徽省内正经编制的兵力只有倪嗣冲兄弟两的两个混成旅,之前倪嗣冲一直担任安徽军务会办,其弟倪毓棻在担任皖北警备司令兼任安庆镇守使,实际上便是操作着整个安徽的军政大权。 第116节 此次南北开战,前安徽都督柏文蔚被迫辞职离任,这正是倪嗣冲翘首以盼的结果。 可以说,安徽的战事基本上已经全然告一段落,倪嗣冲不会挥军南下,当务之急还是稳固他个人在安徽的统治地位,直到国内战事结束之后正式接替安徽都督。 得知这个消息,对袁肃来说并不算是好消息,他原本打算趁着安徽境内出一些什么乱子,或者需要帮忙之类的机会,派遣兵力去占据淮北。然而倪嗣冲已经把整个安徽都牢牢掌握了,柏文蔚业已化装潜逃离去,显然是没有出兵的借口。 晚宴过后,袁肃回到临时行营,正好陈文年在参谋室内汇总完毕今日收到的电文,赶到袁肃的书房前来报告。 “都督,上海那边的驳火已经结束了,昨日郑汝成的部队驰援进城,击溃了围堵在江南制造局门口的革命军。据说上海的革命军全部分散撤退,一部分逃避进入租界,另外一部分离开了上海。还有那些青帮分子也都躲躲藏藏。今天中午时郑汝成宣布上海戒严,并正式出任上海镇守使。”陈文年把今天最重要的一个消息先做了汇报。 “早在意料之中了,上海虽然是国民党的总部所在,但毕竟缺乏军事根基,单凭一些临时组编又极缺武备的力量,想要夺权,简直是痴心妄想。”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这些情况他都了如指掌,自己现在心里面主要的还是在思量如何进占淮安和淮北。 “淞江的第二十七旅已经奉命向南京进逼,预计明后两天能与第二镇和江防营完成会合,届时南京将会被团团包围。”陈文年又说道。 “南京还是有得打的,毕竟依靠长江天险,第八镇多少能阻挡一番。不过我相信攻克南京也是时间上的问题,就看第二镇和江防营谁肯更拼命了。怕就怕两边都想着坐收渔翁之利,到头来反倒给了第八镇喘息的机会。”袁肃颇有深思的说道。 “是啊,按理说,第二镇和江防营之前都是一路高歌猛进,昨天已经完成对南京的战略包围,理应在今早就发动进攻。可是直到现在还没听说南京那边交起火来,看来,冯都督和张将军之间还是很有默契的。”陈文年冷笑了一下说道。 第75章,各自为政 袁肃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继而又默然的思索了一阵。他心里是很清楚,历史上的二次革命前前后后仅仅交战十多天便结束,甚至在国内根本就没有许多人认真看待过这件事。之所以能够引起一阵所谓的轰动,一方面是国民党人的造势声张,另外一方面也的的确确是一次南北政治上的大摩擦。 至于第二镇和江防营在南京的情况,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北洋军还是会发动总攻。 张勋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但他的野心是基于对前清的愚忠,所以并不会全心思的在乎这一两块地盘的问题。再者,江防营在徐州经营多年,张勋的根基已经扎稳苏北一带,若是仓促的跟冯国璋在争取苏中,那显然是不理智。 而淮安所在地并不在张勋的势力范围之内,同时距离南京也有相当的距离。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地理便利,再加上目前江苏省内混乱的局势,这才使得袁肃认为有机可乘,而且还是有很大的机会。 “赵复甄是今日凌晨出发吗?”过了一会儿之后,袁肃开口向陈文年询问道。 “是的,一团跟第二镇第四辎重营今晚出发。中午总镇发来的命令是让我们赶往沿海地区加以戒防,只派遣少量部队负责津浦线所经过的乡镇一带的护卫工作。”陈文年点了点头,随即又把总镇详细的安排做了一番介绍。 “津浦线过了山东、徐州,大部分铁路是在安徽省内。淮北虽然没有这条线路,不过距离最近的宿县也仅仅不到五十里。”袁肃若有所思的说道。 “都督,冯大人的命令交代的很清楚,我部必须开赴江苏沿海。即便能够派遣一支部队前去津浦线安徽段驻防,也远远到不了淮北那个方向。淮北距离徐州只六十多里,这一段铁路一直由张勋的江防营在看着,我们实在是无法寻到合适的借口。”陈文年劝说的说道。 他自然是猜得出来袁肃心中的意思,正是巴不得要找到任何一个可用的机会去抢占地盘。虽然有总镇的命令负责津浦线铁路的维稳和护卫任务,可一方面淮北不在线路之内,另外一方面淮北又是倪嗣冲胞弟倪毓棻名义上的辖区,再一方面还与徐州江防营有所瓜葛,实在是一个很复杂的地头。 按照袁肃的逻辑来揣测,最有可能就是私自派兵进占淮北。不得不说这是十分冒险的举措,一旦引起了任何一方的不满,不仅很难向上面做出交代,同时还会给总镇、陆军部等高层授予把柄,实在是得不偿失。 最坏的结果还不是这些,而是一旦引起多方面的反对,就算袁肃是大总统侄子也难以为继,说不定还会因此给大总统本人添麻烦。万一再闹成当初在滦州那会儿的危急关头,那可就不仅仅是“得不偿失”这么简单了。 “事在人为,公台,今时非比往日。”袁肃颇有深意的说道。 “照我说,就算要关心这个问题,眼下还是先着手淮安方面。正所谓柿子捡软的捏,总不能连淮安都没有弄到手,就先想着怎么去弄淮北了吧。”陈文年语重心长的说道。 “既然有总镇的命令,淮安不算是什么难事。现在淮安驻部是哪一支?”袁肃问道。 “王耀庭第三旅一支辎重营负责驻防淮安,另外还有山东第五镇的一支工程队。第三旅主力部队昨日已经开抵镇江了。”陈文年说道。 “让赵复甄派一个营先到淮安,就说是临时休整。一团再分出一部跟第二镇辎重营南下,他本人带领剩下的人遵照总镇命令赶赴港城。”略作了一番思索,袁肃果决的说道。 “这样行吗?都督,王大人他本人可还在淮安呢。我建议不如我们晚些再行动。”陈文年略有几分疑虑的说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南京那边说打就打起来了,以第二镇和江防营的兵力,还真是不好预料战事会进行多长的时间。王耀庭他迟早是要去镇江的,现在总镇那边的注意力都放在南京那边,上下哪里敢有差池。”袁肃语气坚定不移的说道。 “将第一团一拆为三,会不会……”陈文年多一个心思的说道。 “唉,正是四分五裂,才会省的他人怀疑我们别有用心。放心吧,等江苏这边平定下来之后,总镇和江防营都忙着善后,到时候我们便能趁机合拢队伍,上面根本无暇顾及我们这边的。”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 “如此,我稍后便去拟订电文。”陈文年微微颔首应答下来。 “明日我们这边出发,我带领第三团前往港城和盐城,一边是为了遵从总镇的命令,一边也可以在侧翼照应一下淮安这边。至于第二团那边,我觉得还需要有一个信得过的人照应,索性就由你跟着第二团吧。”袁肃紧接着又说道。 “都督的意思,是我带着第二团走津浦线?”陈文年问道。 “没错。我知道你对取淮北有所顾虑,但是刚才我说过,今时非比往日,你难道还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袁肃突然改变话题,意味深远的说道。 陈文年凝神思索了一阵,他虽然没能全然明白袁肃的意思,但是从动身开拔之前在滦州召开的军事会议上,再结合这段时间的耳闻目睹,多多少少还是可以猜出一些涵义。 最浅显的道理,那就是袁肃现在是手握重兵的一方大员,手下不仅有一个正规番号的混成旅,还有两个关防团。比起那些有资历有身份有系统的北洋老一辈的将领们来说,不仅更有实力,而且也更有底气。 但是在他看来,单凭这一点仍然不能成为肆意而为的根据,毕竟人在屋檐之下,不能因为个头强就敢拆了屋檐。退一步说,一旦招惹了多数人的反对,这些人联合起来对付他们的话,到头来反而还不比这些人合起来有优势。 不等陈文年开口说话,袁肃在略微停顿之后紧接着又说道:“公台,之前我们是为了拼一把,所以才做出了过火的行动,以至于惹出了很大的麻烦。然而现在不一样,我们不仅有了自己的基础势力,除了资历之外,我们与鲍霆九、王耀庭,甚至王懋宣没什么差别。” 陈文年原本准备说话,但听到这里却又欲言又止。他在盘算着袁肃的话,自己到底该如何去理解,又该如何去回答。 当然,他身为第一混成旅总参谋长,并不是时时刻刻要跟袁肃叫板,自己之所以叫板无非是提供另外一个方向的思路,以免让袁肃失去更宏观的思量。 顿了顿之后,袁肃又说道:“他们或许有一个响亮的职衔,但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实力,谁的兵多谁就有实力。王懋宣堂堂山东军务会办,职位仅次于山东都督,可是他手中只有一个旅的兵力,而且还不是满员满编。再看看现在山东的情况,俨然就是靳都督一手遮天,王懋宣根本就不是副职,简直就是一个打手下的角色。” 陈文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个道理我是知道的。但有时候不是什么事都能靠兵力来解决,若当真如此,之前中央也就没必要邀请宋先生北上了,直接发兵进攻,一鼓作气将南方弹压即可。” 袁肃微微的笑了笑,语气平稳的说道:“公台,你说的也是有道理。我所说的实力,是我们今时非比往日的其中一点,但也是最根本、最实在的一点。另外一方面我不知道公台你有没有考虑进行,那就是咱们北洋内部其实颇有分化。或许我从我们的角度上看不出什么,但是仔细揣摩一下,之前国府派我南下迎接宋先生在北京转车时,总统府派来送行的李大人,与我们的那番谈话。” 陈文年转了转眼睛,再次点了点头说道:“没错,确实如此。” 袁肃说道:“在外人来看,大总统所器重的无非是段总长和冯都督。可偏偏实际的情况却大有出入,正是因为之前的器重,以至于现在段、冯二人羽翼丰满,可以挺着腰杆向大总统来叫板了。这对于大总统来说是什么样的意思呢?” 陈文年早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北洋内部矛盾重重,看似是中华民国最强大的政权,可五脏六腑颠倒错综,当真是外强中干。” 袁肃加重语气说道:“不仅是外强中干,而是我的叔父在眼下这种大局势之下,他会如何去面对。别的不说,哪怕我叔父依旧对我不是很信任,可在段、冯二人面前肯定还是需要一个外援,哪怕不是自己的亲信,但只要能够分化段、冯二人的实力,单凭这一点就足以取得我叔父的支持。” 陈文年恍然大悟,叹声说道:“原来如此。不管怎么说,都督你是大总统的侄子,袁氏当中也就只有你手握军权,大总统不扶持你还能扶持谁?” 袁肃笑道:“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此次我们趁机占取淮安和淮北,只要把脚跟站牢固了,再加上我叔父在幕后推助,势必能成大事。比起段、冯这两位老重臣,我们的根本还算薄弱,我叔父非但不会有所猜忌,相反还会大力扶植,直至能够与那些老一辈的人相抗衡。” 陈文年脸露欣然之色,笑着说道:“这还真是一次四两拨千斤的作为。” 袁肃说道:“关键还是要见缝插针。当然,话是这么说,可任谁也猜不透我叔父的心思,再加上段、冯这两位老狐狸各有自己的小算盘,也不是我们说能占便宜就能占便宜的。所以这次事情还是要小心一些,该做好的地方一定不能出差池。” 陈文年正色应道:“我明白。” 随即,袁肃又向陈文年交代了一下转入淮北的方法,可以借口第一混成旅的军粮因为列车安排档期不足的原因,所以只能送到济南,再由济南改由马队输送南下。而马队南下势必要经过淮北,所以便派遣一支部队在淮北驻防接应。 当然也可以利用其他借口,甚至多重借口。比如运输军粮物资的马队在南下时遇到麻烦,需要派遣军队去接应。又或者部队刚刚到达淮北时出现逃兵现象,有人私自窃取军粮逃走,故而要派遣专门人员前去调查和追捕逃兵。 总之理由前后一定要连贯,而且要做到滴水不漏。 陈文年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他倒是没想到,袁肃居然能够想出这么多鬼点子。 不过即便是有了借口理由,也需要真枪实弹的配合一下,必须调派一支辎重部队脱离津浦线,改由马队运送到淮北去。 这一切都必须连夜安排,毕竟明日下午第一混成旅便会开拔出发。 -------------------------------- 【鲍贵卿(1867-1934),字霆九,辽宁省海城县(又说为大洼县西安乡小洼村)人。天津北洋武备学堂工程科毕业,曾任黑龙江、吉林督军、陆军总长等职,1915年,为皖督倪嗣冲所忌,解除兵权,出任北京陆军讲武堂堂长。张作霖就任奉天督军后,他因与张作霖是同乡并有亲姻关系,1917年6月,张作霖向北京政府推荐鲍贵卿署理黑龙江。7月26日,北京政府正式任命他为黑龙江督军,暂时兼署省长加陆军上将衔。从此,成为奉系军阀中的重要一员。在任职两年的时间里,采用“招标”的办法,卖x官x鬻爵。下野后寓居天津。】 第76章,淮安打探 到了第二天一早,张怀芝专程派来一名侍从官员,带着几封电文急急忙忙到第一混成旅临时行营找到袁肃。旅部上上下下起初还以为是什么突发的噩耗,然而读完电文之后才知道,原来是武汉、南昌方面齐齐传来捷报,此次南下镇压革命军的第一军已经在湖北、江西两省占据绝对优势。 不仅如此,电文里还顺带提及了广东方面的情况,广西都督陆荣廷接受中央政府的命令,伙同广东宣抚使龙济光合兵攻入广州。 李烈钧发起湖口起义只比上海起义迟了半天时间。事实上早在中央政府下令解除李烈钧江西都督之职的通电下来那天,江西陆军第一师师长欧阳武便已经陈兵南昌周边。袁世凯给欧阳武的命令是出任江西护军使兼代都督事,并要求其迅速控制南昌并逮捕李烈钧。 然而欧阳武当初是与李烈钧一起由江西武备学堂选派留日学生,不仅是李烈钧的同窗同学,也是大革命时期拥护南京临时政府的革命军人。只不过他在此次“二次革命”的立场上有所持疑,再加上也希望能取代李烈钧执掌江西大权,所以没有选择响应孙中山的号召。 但毕竟顾念昔日同窗兼革命战友的情谊,欧阳武没有即刻下令向南昌发动进攻,而是发电催促李烈钧下野。 李烈钧深知他个人在南昌根基不稳,于是当晚便撤退到湖口,又另行联络江西陆军第二师师长刘世均,希望能策动其响应革命号召。 湖口虽然暂时远离北洋军威慑范围,但此地并没有多少兵士。李烈钧前前后后筹备了许多天,又从江浙一带资产家那里紧急调取了一笔经费,这才勉强组织起了“讨袁革命军”。因为时间仓促,“讨袁革命军”除了少部分地方正规军之外,大部分还是临时动员起来的民夫。而在所谓的“地方正规军”当中,最“精锐的中坚力量”却还是前清时的鄱阳湖水师,民国成立后改编为水上警察。 湖口宣布起义之后,由于欧阳武和刘世均皆是消极的态度,既没有响应“讨袁”,也没有遵奉北洋政府的命令执行镇压。因此才一开始的两天,讨袁革命军进展还很顺利,甚至还反攻南昌,迫使欧阳武撤退到吴城。 整个江西省的讨袁革命军一共有两支,除了李烈钧所组织的这一队人马之外,另外还有昔日李烈钧的部下林虎。比起李烈钧仓促整队的讨袁军,林虎一部原本就是大革命时期的一直新军部队,民国成立之后规划在李烈钧麾下,率领三个营人马驻扎在余江县。 李烈钧开始反攻南昌之际,林虎也随即从余江县起兵,并一路高歌猛进的沿着官道快速进军,意图从南方进逼南昌。 到了二十日,北洋第一军两师三旅的兵力分别开抵湖北和江西与安徽交界地区。 第一军总指挥段芝贵调派王占元第七师攻湖北,李纯两旅进攻江西,后又调派张敬尧第八师进攻湖南。并且还联络驻扎九江的长江舰队,由汤恩铭率领舰队沿长江协助第一军发起进攻。长江舰队先在九江江面炮击李烈钧部,在遏止住李烈钧进攻南昌的势头,并等到李纯进入江西境内之后,这才又沿江而上来到湖北境内。 李纯两旅约五千人的兵力,虽然人数不算很多,却大多装备精良,陆军炮兵掩护,江面又有舰队支援。单单二十日这天中午,其部将飞快的夺占南昌西北城镇,进而向东南方向李烈钧部发起强攻。 到二十日晚间,整个江西的形势立刻扭转过来。 在强烈炮火压制之下,李烈钧部甚至连还手的余力都没有,防线彻底崩盘,一路向赣南方向撤退。从南昌南部撤出之后,正好与赶到的林虎部会合。李烈钧与林虎商议,南昌地理不利于讨袁军作战,既没有重火力支援,又要遭受舰艇的压制,最好往南方转移再做打算。 为了避免两路讨袁军遭到北洋军合围,李烈钧与林虎依旧兵分两路,一路经吉安到赣州,另一路则向东南方向转移到抚州。 就在南昌失利的这一天,武汉同样宣告失守。王占元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击溃武昌守军,在没有舰艇掩护的情况下又紧接着强渡长江,攻克汉口和汉阳。湖北讨袁军一路连续撤退,一直退入阳夏才勉强稳住阵势。 放眼整个南中国,之前一直风风火火的革命声势,前前后后才经历了五、六天的交锋,颓弱之势顿时显露出来。 在看完王占元送来的这些电文消息之后,袁肃也没有做过多的表态。他相信这些电报是上面故意要求拿出来大肆宣传,以彰显北洋军作战勇猛,以及战事弹指可定。可实际上距离“二次革命”彻底结束还有一段时间,眼下仅仅是大局上占了优势,面对化整为零继续负隅顽抗的革命军,多少还是要有一番费神费力。 当天下午,袁肃与陈文年按照昨晚制订的计划,一人率领一个团分开南下。 袁肃与三团先行出发,徒步沿着官道向港城前进,预计需要三天的路程。不过相对这边来说,他本来就不需要太过着急,哪怕刚到港城整场战争已经结束,到时候大可直接改道前往淮安,反而还省下不少麻烦。 陈文年则与赵继时一直等到傍晚五点钟,这才带领第二团登上津浦线准备好的火车前往宿县。他们会在宿县下车,然后开始逐步布置转移到淮北的行程,当然也会调派一部分士兵继续搭乘火车南下,直到与第一团南下的一个营会合。 五月底,华东地区普遍降下大雨,湿热的天气愈发明显。 赵山河是在接到袁肃从济南发来的命令第二天深夜时,带领一营人马由徐州到达淮安。 当然,在出发之前,他提前发到淮北的电文还是按照总镇下达的指示,表示自己是途径淮安前往盐城。如今南京方面的战事已经进入试探进攻阶段,最终熬不住性子的张勋率领武卫前军几个江防营率先发动进攻。眼下江苏境内的北洋军都聚焦在南京,留守在淮安的第三旅也没有太在乎赵山河这一营的人马。 由于天色已晚,赵山河没能进入淮安城内,不过却在第三旅派来指引的一支后勤支队带领之下,先转移到西南边一个小镇子上入驻下来。 第三旅旅长王金镜,字耀庭,是与鲍贵卿同期北洋武备学堂毕业的老将。不过比起鲍贵卿,王金镜还算是很客气,没有对第一混成旅这支杂牌部队有太多的偏见,甚至还专门吩咐负责接应的军官,但凡赵山河有什么需要,则尽可能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在安顿好营务之后,赵山河按照早先想好的计划,盛情邀请这些前来接应的第三旅军官留下来喝一顿酒。他取出在徐州时专程购买的两瓶上好陈酿,推说一直找不到好机会喝酒,今日与几位大人投缘,索性就开瓶解解馋。 第三旅的几名军官军衔不高,面对赵山河这样中层军官的邀请,一个个都很是感动。考虑到现在又是凌晨时分,外面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大雨,索性就留在这里喝一点酒,明天一早再返回城内去。反正城内现在也没什么要紧事,他们这些基层军官并无需要操心的地方。 赵山河请这些人喝酒,自然不是单纯的为了讨好或者客套。早先在从滦州动身时,袁肃已经决定趁着此次南下占据淮安和淮北,那从现在开始势必要做好前期的铺垫工作。 第117节 他主要的目的是希望能够从这些人口中套取淮安的地方信息,以及第三旅留驻部队近期的动向,这些都对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有莫大的帮助。 就在营地临时搭建的一座帐篷里,吩咐炊事班做了一些小菜和干肉,赵山河与第三旅的这些人围坐在一起。一开始大家都还很客气,毕竟官职有别,又是初次见面,理所当然会有所拘谨。可是酒过三巡之后,大家酒劲上头,顿时便推心置腹起来。 从这些军官口中透露的消息来看,淮安此处虽然没有铁路,不过却是京杭运河的四大交点之一。地理位置处在江淮平原,又有长江三角洲的水源气候,不可不谓是苏北地区富庶的地区,经济农业和商业的发展仅次于徐州。 淮安还是苏北地区最大的岩盐产出地,县政府百分之六十的税收全部来自于盐税。根据前清时期光绪年间的统计,淮安的盐税占江苏全省盐税的五分之一。也就是说,只要能够控制淮安,就能掌握江苏全省五分之一以及苏北绝大部分的经济来源。任谁都知道,江苏省内的富庶大部分皆是来自盐利。 做为京杭运河重要的漕运交点,淮安的商贸发展同样是十分发达,尤其是粮业。 这里沿河的城镇多处都有大型粮仓,储备的粮食量近乎可以以国家级来统计。第二镇之所以在这里设立后勤支撑点,除了交通之外,看重的就是这里有现成的储备粮,价廉物美,必要时还能省去劳师动众从后方调运的麻烦,直接从地方采购。 至于第三旅留守在淮安的部队,除了辎重营、工程营以及总镇直属的后勤营务处这些部队会一直留下来之外,其余的部队将会在未来五天之内全部南下镇江,与第三旅旅部会合。而旅长王金镜明天下午便会启程南下,到时候淮安这边军衔最高的便是总镇直属后勤营务处调度长。当然,这名调度处也仅仅只是一名营级军官。 抿了一口酒之后,赵山河顺势问道:“这调度长是什么来头?” 一个侍从官夹了一口菜胡乱的吞了下去,酒气熏熏的说道:“哦,此人正是咱们第二军后勤总长章老总的表弟,据说还是冯都督的亲戚,名叫陈禄衫。说句私底下的话,赵哥哥你可千万别到处声张,这姓陈的……隔儿……也不什么正经人。” 赵山河凑近了一些问道:“此话怎讲?” 那侍从官说道:“这不咱们才到淮安也没多久,六天……呃,不对,五天都没到。这姓陈的把济南发下的军用物资倒卖了不少,然后又低价收购本地的精粮。上报到前线那边,就说物资派发迟缓,只能本地收购。最后就把低价收购上来的精粮以高价报到上头去。这小子,啧啧,就从中谋了不少油水。” 对方满是酒气的说话,赵山河一时没听懂,不过他没仔细理会这投机倒把,反正只要摸清楚陈禄衫是个不干净的人就是了。 这时,另外一面军官也跟着附和说道:“还不止,这小子还利用职务便利经营私盐,也就这几天的光景,贩了不少私盐到北边去了。” 之前那名侍从官彷佛又想到了什么,连忙又补充的说道:“哦,我记起来了。这陈禄衫与南京第二十一旅旅长陈叔亮是同族。” 立刻又有人说道:“那陈叔亮不就是冯都督的女婿吗?” 赵山河有一些奇怪,连忙问道:“怎么,冯都督的女婿现在竟然在南京?” “可不是吗?冯都督为这件事可恼火的不行。老丈人授命南下镇压革命,这做女婿的一点也不开窍,居然还明目张胆的支持革命,支持孙逸仙。这不,如今在南京参与布防阻击咱们第二军的,就有陈叔亮的这一支人马。” “原来如此!”赵山河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的缓缓点了点头。过了片刻之后,他再次端起酒杯,与众人推杯置盏起来。 --------------- 【欧阳武(1881-1976)字南雷,江西省吉水县枫江镇林桥村人。光绪七年生。自幼在吉安当学徒,从小习武,精通南拳、刀术和剑术,曾中清朝武举人,为江西武术界培养了大批人。1913年6月9日,袁世凯撤掉江西都督李烈钧,任命欧阳武为江西护军使兼代都督事,同时授陆军中将,兼江西第一师师长、军事参议,所有江西陆军各营均归节制;6月20日暂代领江西都督,7月12日加陆军上将衔,13日江西省议会开会,推举李烈钧为讨袁军总司令,欧阳武为都督,贺国昌为省长,唯欧阳武称病不出,因受袁世凯拉拢,对反袁斗争态度消极,31日被北洋政府褫职;8月9日欧阳武闻吴城失守,即弃职潜逃,两营护兵被宪兵司令廖伯琅控制,15日“二次革命”失败,欧阳武和李烈钧共赴上海。】 第77章,新的内情 苏北地区的雨水一直持续不断,当袁肃带领第三团的队伍分批次开进港城时,海港天气加上阴雨天气,一股前所未有的潮湿顿时席卷而来。 先遣的接应部队是第三团九营的一个侦查班,侦查班提前一天到达,与本地的县府做好了协商和迎接方面的种种安排。以至于袁肃大部队陆续到达时,都能很快被安排到入住的地方。团部暂时就设置在县府招待所,袁肃的行营则在港城商会大楼。 之前这里发生过一些交火,不过都不是什么大场面,前前后后也就开了七八枪的样子。 港城这边的革命军一部分被逮捕,现在就关押在县府大牢里,还有一些要么投降接受改编,要么就逃跑的无影无踪。 正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袁肃决定暂时不向盐城前去,不管上面会不会催促,他现在都是有正当理由来推辞。港城距离淮安有官道连接,交通上不成问题,一旦时机成熟便直接转移到淮安去,不必再理会盐城那边的情况。 刚刚在港城这边站稳脚跟,通讯室才连接好电报线,立刻就收到了一封从北京发来的电文。经过翻译之后,通讯员将电文交给副官杜预,由杜预转交到袁肃手里。 袁肃原本正在休息室里等候电文,不过他等的是来自淮安、徐州和宿县方面的消息。今天是距离他离开济南的第三天,南京那边已经打的不可开交,湖北、湖南也都在前天和昨天陆续传来消息,华中地区的讨袁革命军势力几乎消失殆尽。 估摸着这场噱头很响但规模不大的内战,用不了几天的时间便会告一段落。他对淮安、淮北两地的情况自然而然要更抓紧一些。 杜预走进休息室,袁肃刚要起身询问,然而杜预却先开口说道:“都督,北京来了电文,是高建阳高大人发来的。” 袁肃微微怔了怔,早在十几天前他派高建阳前往保定、天津打听消息,虽然前前后后收获甚微,不过却也没急着让其返回。除了打听消息之外,高建阳同时还肩负着招聘化工厂技术人员的任务,所以这段时间理应还在为这件事奔波。 “哦,高建阳怎么又去了北京?可有什么进展?”他不疾不徐的问道。 “高大人在电文里说,打听到宋先生目前的下落,还说之前国会的矛盾是有人刻意指使。”杜预压低了声音,十分郑重的说道。 “什么?”袁肃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赶紧伸手要过电文来。 快速的掠过这篇电文,他这才知道高建阳这段时间又是为招聘忙碌,又是为打探进一步消息而奔波。就在前天晚上,高建阳在一次招聘化工技术人员的会谈中,接触到一些洋人,通过洋人打听到北京大学学园里似乎有流传宋教仁的消息。于是又在第二天早上借着招聘的名义来到北京大学,经过一番周折,的的确确发现宋教仁居住在北边的畅春园附近,是一栋独立的公寓,附近不仅有军装士兵巡逻,甚至还疑似有便衣侦探监视。 高建阳最终是没能与宋教仁碰面,仅仅只是隔着老远的地方,依稀看到了宋教仁身影。 尽管如此,倒还是打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据说宋教仁之前一直被秘密软禁在总统府,就在国会危机不久之后,袁世凯特别征询了宋教仁居住的意见,于是最终又改换到了北京大学的校园内。偶尔一些大学讲师、教授、院长等学者,还是可以经过安排或者邀请,到公寓来与宋教仁见面。 就在昨天晚上,高顺专门与北京大学一名不久前刚跟宋教仁见过面的讲师会谈,从其口中了解到一些小道消息,虽然这些消息连该讲师个人都不敢确定,但算得上是一个突破点。原来大总统从始至终是没有打算拘禁宋教仁,只是因为国会突然发生意外,大总统遭到“所谓的”国会其他党派联合代表进谏,要求严查国民党籍议员资质和背景。 当然这显然不是“严查国民党籍议员”这么简单,之所以有人敢如此堂而皇之站出来叫板,一方面必然是有人幕后指使,另外一方面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暗示。那就是如果大总统不开始打压国民党,那国会必然会发生一边倒的情况。 具体这些消息是否属实,以及消息中所提到的“联合代表”、“幕后指使”等等,全部都是无从考证和无从推测的。 袁肃放下手中的电文,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宇间紧蹙出一股愁云。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暂时放下这件事,或者说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毕竟自己到底还是人微言轻,面对国家级的政治事件实在难以插手。 然而高顺发来的这封电文显然是一个新的推测方向,多多少少解释了目前北洋政府内部的矛盾以及南北矛盾的内幕。正如他之前所预想的那样,显然叔父袁世凯是没有心思对付宋教仁的,即便有心思也不会如此鲁莽,突然之间就制造出“国会危机”事件,这不仅显得太没有水平,而且也是漏洞百出。 再者,从电文中介绍的情况来看,叔父袁世凯还是从各个方面在安抚宋教仁,不仅允许其自行选择居住的地方,还许可其与一些文化、教育界的人士来往。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并不算是完全的软禁。 “都督,依我看,这件事还是不要查下去了,即便让我们查出一个所以然来,可事情已经发生,南北已然开战,又有什么作用呢?”杜预在一旁等了许久,见袁肃脸色越来越难看,禁不住的开口劝说道。 “不,你不明白,这件事或许现在没有什么作用,但今后必然能成为一个口实。”袁肃表情深沉的说道。 “怕就不怕现在这个时候,越是调查越是惹一身麻烦呀。”杜预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不过也不能单单因为怕惹事而毫无作为。你马上给高建阳回一封电文,让他量力而行,最好能跟宋先生亲自见一面,听一听宋先生到底是怎么说的。”袁肃很坚定的说道。 “是。”杜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第78章,淮安部署 六月初,随着南京的陷落与黄兴出走日本,二次革命的战争总算落下了帷幕。 这原本就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对抗,哪怕在一开始有无数南方政治活动家四下奔走,也有数不清的江浙商人出资支持,但在北洋大军如狼似虎的压境之下,这场有着扑朔迷离背景的内战早已有了不难预料的结果。 武卫前军是在六月二日下午击溃退守在溧水县的最后一支讨袁革命军,而早在南京城失手的当天,黄兴、胡鄂公、张彪、陈之骥等一众高层革命人士便化装分批次离宁。至于第八镇的残部,是在个别军官的带领下断断续续的撤退,但最终仍然难逃战败的结果。 黄兴的离去不仅仅让江浙一带的革命势力士气大跌,更是对全国各地的讨袁革命军造成了极其沉重的打击影响。尽管湖北、湖南、江西、广东等地的情况都不明朗,可在一些坚定的革命军官带领下,讨袁军化整为零依然在坚持的作战。 纵然前景不妙,很多人也抱着咬紧牙关一拼到底的心思。 正是因为南京这边的消息一经传出,让还在坚持的人顿时失去了最后的精神支柱,再也没有继续鏖战下去的信心了。就在六月四日这天晚上,湖南谭廷闿、江西李烈钧、广东胡汉民和陈炯明等人,纷纷不约而同的通电下野,继而在华侨和本地商人的掩护之下,易容改装悄然遁走。 唯独江西讨袁革命军林林虎部,一直在抚州与北洋军奋战至六月九日,这才因为李纯调转主力部队北上围攻,寡不敌众之下败退溃散而去。 从五月底到六月初,整个“二次革命”经历了小半个月的时间,最后在盛夏的一场暴雨过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孙中山在六月十五日从租界搭乘火轮东渡日本,临行之前神色沉重,一言不发。 国内各省的报纸在十六日的头版新闻上,尽皆报道关于所谓的“二次革命”是一场国民党酝酿策划的叛乱军事行动。即便是由南方革命人士所控制的报刊,在这个时候也不敢任意发表评论,最多也就是对此次事件沉默不语。 尽管仍然有少数坚定不移的革命信徒四下奔走,痛斥报纸舆论的不公正,可对于更多平头老百姓们来说,他们连字都认不得几个,也只能是道听途说、听之信之。 而经过这次地域广泛的内战之后,北洋军事集团于各省的势力格局也随之发生了重大变化。王占元霸占武汉三镇,成为湖北省实际掌权人;李纯击溃李烈钧,又逼走欧阳武,在冯国璋的支持之下执掌江西;广东省也进入了由广西接管的时代。 早在南京被攻克的第二天,一直担任后勤保障工作以及拱卫津浦线任务的第一混成旅,便开始密谋向淮安和淮北两地收拢各营各部。 袁肃在六月九日这天,正式下令第三团从港城开拔,与淮安的第一团会合。 不过因为前前后后驻扎了有一段时日,再加上整个江苏省内交通秩序混乱,第三团的转移消耗了不少时间。当然,其中也包括他在港城收集了一大批物资。 关于在港城所谓的“收集物资”,就袁肃个人来说确实有一些过分,说的好听一些叫“收集物资”,但说的更直白一些那就是“抢x劫”和“勒索”。只是他并非是纵容麾下士兵抢x劫、勒索老百姓,而是利用军队的名义向港城各地方政府索取钱财物资。 虽然说,早在一个多月之前,袁肃便已经开始为此次南下筹备经费,可以说他手头上现存的经费完全可以维持第一混成旅今后两个月的调度。只是考虑到接下来要在淮安和淮北站稳脚跟,到时候必然需要一笔很大的开销,而最快速、最有效获取经济来源的办法,自然只能是出此下策。 之所以说占据淮安和淮北需要很大一笔经费,一方面考虑这两个地方毕竟远离滦州,又没有连贯性的铁路交通支持,所以要想完全站稳脚跟,必然要在极端的时间里扩大实力。而扩充实力最好的办法那就是扩充军备。 并且扩充军备是一件很敏感的事,如果不能尽快变成现实,今后再有诸如此类的动作,势必会引起安徽、江苏两省省府的戒备,到时候便会难上加难。 要的就是趁两省内乱刚定,倪嗣冲、冯国璋忙着善后这段时间,一鼓作气把占据两地的军队一步扩充到位。 至于另外一方面,在获得淮安和淮北两个地盘之后,第一混成旅势必要分散一部分力量。相当一段时间里,只怕都要有最少两个团的兵力驻扎在当地。按照袁肃的预想,第一混成旅的番号是不会就此拆散,而镇守淮安和淮北的两支部队也不会继续使用第一混成旅的番号。所以说,到头来分散出去的兵力,还是要尽快填补回来。 只有这样,才算是实力和势力的扩张,而非仅仅是多了几个地盘。 所以这笔经费还需要用在维护根基的上面。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这些都是需要在短时间之内完成,因而不得不想尽办法来筹集足够的经费。 袁肃带领第三团抵达淮安正好是六月十五日,如今淮安此处已经没有高级军官,但凡迎接安排尽由是赵山河全权负责。赵山河在北郊刚与袁肃见面,就告知孙中山凌晨时已经离沪东渡而去的消息,南方革命势力已然全部消亡殆尽。 连夜将第三团安顿下来,袁肃没有急着消息,他召集目前尚在淮安的一众将领在下榻之处开始一次秘密会晤。如今南北内战已经结束,留给他夺取淮安和淮北的消息越来越少,因此很多事情需要进一步的加快速度。 这次会晤没有太多的人,除了之前一直跟着袁肃的郭文远、葛金章二人,就只有三团团长李劲夫和一团团长赵山河。 袁肃先从赵山河这边了解了一下淮北这边的情况,之前在港城时,赵山河也多次发过电报进行汇报,他多多少少算是掌握了一些消息。在经过现下赵山河进一步补充和汇总,基本上可以弄清楚淮安本地的情况。 不得不说,他最开始选择淮安和淮北是想控制淮河交通,以期今后更快速的向华东、华中地区的拓展。然而歪打正着,现在不仅知道淮安有很好的交通便利,更是具有富庶的经济环境和资源。只要能在淮安站稳脚跟,单凭淮安一地的税收,就足以超过整个滦州辖区税收的总和,甚至还有多出的。 如今在淮安这边已经没有常备军部队,除了还没来得及改组为警察的一支巡警营之外,就只剩下第二镇一支后勤支队,就连之前第五镇的工程队也都赶赴南京参与战后修复工作。目前在淮安这边的常备军,就只有第一混成旅第一团一个营和第三团全军。 在表面上来看,袁肃意图控制淮安不算难事,毕竟他现在才是淮安这里最强大的军事力量。可问题是,第一混成旅原本隶属于第二镇,而留在淮安这里的后勤支队同样是第二镇后勤系统,若是要赶走这支后勤支队,多少还是有一些麻烦。 “能不闹大就不闹大,现在很多条件是有利于我们的,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节外生枝,显然是不划算的事情。”袁肃强调的说道。 “都督,这几日我与那后勤营务处调度官有过接触,此人极为贪婪,而且仗着与冯都督有亲属关系,连地方政府都不放在眼里。而且这几日我前前后后也打听过,此人一直觊觎淮安这边的富庶,意图在这里好好捞取一笔,别说没有总镇的命令,就算总镇让他撤退,只怕此人也会想尽办法来拖延。”赵山河语重心长的说道。 “贪婪?哼哼,这是好事。我倒要看看他能贪多少。”袁肃眯着眼睛说道。若是遇到一个没有弱点的人,他反而不知道从何下手,既然这个留驻在此的后勤调度官有如此多的缺点,对付这种人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 【ps:纵横在春节推出了个给作者送红包的活动,可以爆出月票和纵横币!还能在贺卡上写上祝福哦,谁来送我一个红包呢~】 第79章,先礼后兵 “都督,您打算如何行事?依我看,索性我们就实证来揭发他,告他一个贪赃枉法,就像在山海关对付赵方毓那样。赵方毓还是赵总理的侄子,这姓陈的也不过是冯都督女婿一脉的亲戚,再者现在连亲女婿都东渡日本逃匿了,他又算个什么事?”李劲夫说道。 “唉,话不能这么说。毕竟现在整个江苏都在冯都督的掌握之下,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时候还是要小心一些为好。”袁肃意味深远的说道。 正如李劲夫所说,袁肃想要对付陈禄衫有很多办法,依法惩处不仅干净利落而且还能立竿见影。只是他现在既然占据优势,没必要强势欺人,正所谓打狗看主人,多少给冯国璋一些面子,今后淮安这边也能更好说话一些。 第118节 “那都督你的意思是……?”李劲夫又问道。 “明天找个时间,约他出来谈一谈。若是他给我一个面子,这件事倒是好办了。若是不给面子,那就另当别论。”袁肃字正腔圆的说道。 “那好,明天卑职便派人去联络。”赵山河立刻点了点头应道。 “此外,淮安县本地有所名望和势力的士绅官僚,可曾都有打过招呼?”略微停顿了一下,袁肃向赵山河询问道。 “这几日陆陆续续都是有所接触,不过淮安县县长半个月前因为未能积极镇压乱党,解散县城中的反叛势力,已经被下令革职查办了。现如今县政府暂且由谘议局在代行公事,不过说来说去也没什么公事可言,大事要向留守调度官请示,小事也都敷衍了事。”赵山河不疾不徐的解释道。 “是吗?我明白了。”袁肃微微的点了点头,心中开始盘算起来。 淮安县现在没有县长,这反而是好事,他倒是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安排一个亲善自己的县长。对于他来说,保举一个县长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岂不说自己是大总统的侄子,又是堂堂山海关大都督,更何况县长这个权力有限的民政长官,放在高层根本不会起眼。 不仅如此,现在淮安县内肯定有不少人觊觎着县长这个位置,对于那些大财主、大地主、士绅阶级们来说,自然还是希望能有一官半职来傍身。他倒是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一方面奠定自己在淮安的主导地位,一方面收拢人心,另外一方面还能摸清楚地方士绅的底细。 一念及此,袁肃转而又对赵山河说道:“明天你再多费神安排一下,这几日我会走访本地一些士绅。另外,再放出消息,就说我袁肃此行前来就是为了处理淮安善后,包括委任新的县政府官员班子。” 赵山河寻思了一阵,虽然他心中有疑问,却没有多说其他,只是点头应了下来。 直到凌晨时分,袁肃这才卧榻休息,然而前后还没睡足五个钟头,迷迷糊糊之间又被临时行营的勤务兵叫醒过来。他原以为是安排好与陈禄衫的见面,坐起身来清醒了一下精神,听完勤务兵的汇报这才知道,昨天自己到达淮安县的消息已经传遍城内城外,城中三老士绅、地主财主们一大早便闻讯前来拜会。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袁肃忍不住乐了起来,他早先还预备去走访这些本地名门望族,却没想到这些名门望族反倒比自己还要热情,竟然反过来登门拜访了。 想来也是,就算事先没有把消息放出去,但是一旦本地士绅知晓大总统的侄子到来,哪怕只是虚情假意的客套,也是要把礼仪做足。 勤务兵又告诉袁肃,起初门外的卫兵告知那些前来拜访的客人们,说袁都督正在休息暂时不见客。哪里知道这些客人送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虽然所有人都不敢打搅袁都督休息,可一批接着一批前来询问,反倒也变成了络绎不绝。 袁肃笑了笑,吩咐勤务兵去把客人先请到大堂稍坐,他又连忙去洗漱穿戴。差不多准备好了之后,他简单吃了一点东西,这才动身来到二楼的小客厅等候。毕竟今天造访的客人实在太多,自己不可能全部都接见,更何况接见也要分清楚层次,那些沽名钓誉的小角色自然要排在后面,优先与本地有真正势力的大户见面。 赵山河在淮安待了这么多天,也没能把所有大户人家都走访遍,自然是没办法分清楚哪些人是什么样的层次。不过他倒是认得几位真正的名绅大户,索性就先去这些人客气一番,再由这些人帮忙引见。 十多分钟之后,袁肃正式在二楼会客厅接见了前来拜访的客人。 最先见面的自然是赵山河认识过的几位大户,一位是淮安最大货运公司老板,不仅掌握着京杭运河淮安段大部分码头,甚至还在徐州还有几处小码头;一位是本地最大的粮商,控制着淮安百分之四十的商品粮;另外一位则是前清时淮安知府卢有道,虽然他还没来得及到任淮安府便被撤销,但昔日曾是翰林出身,又是江苏本地人,在淮安还是远近闻名的名人。 会见之初,自然是一番寒暄客套,又是对袁肃到来热烈欢迎,又是对大总统侄子的恭维,又是表示今晚设宴款待等等。袁肃都一一客气的应承下来,他故然没有什么架子,但也有一种军人的威仪。 前奏过去之后,三人渐渐变了神色,开始旁敲侧击的打听南京和中央方面的消息,尤其是对江苏乃至淮安本地善后的情况。 袁肃索性就趁着这个机会,把他负责处理淮安善后的消息放了出去。不仅如此,自己还很明确的表示会组织新一轮县长选举,以及保举一位常任警备司令,并且希望淮安本地的父老乡亲积极配合。 此话一出,卢有道三人立刻心领神会,单单从袁肃说话的措辞和口气中就能看出,这主是吃定要把淮安收拢在自己手里。对于他们这些本地士绅们来说,究竟是谁主政淮安都无所谓,就算不是袁肃,那也只能是冯国璋。 比起冯老大人,这位小袁公子的名声可是要好的多,不仅清正廉明,而且彬彬有礼。要知道冯国璋在北洋圈子里可是人人尽知的贪财,做为本地势力,尤其是商人、资产阶级,最怕的无非就是遭到剥削。 最重要的还是,这位小袁公子是大总统的侄子,那就是大总统真正的嫡系。 他们身在南方,自然不是很清楚袁肃在北方的处境,但是却知道袁肃军校刚刚毕业一年不到,就成为镇守一方的大都督。若不是有大总统在背后撑腰,谁能有这样的能耐? 至于向袁肃打听具体的消息,就目前来看显然还没有到这一步。于是在随便应承表示一定支持之后,卢有道等人便告辞离去。 随后花了两个钟头的时间,袁肃逐步接见了所有客人,当然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是三个、四个的一起见,至于最后那些小角色则是一起见上一面。 所有前来拜会的客人都告辞离去,已经快到下午一点钟了。 袁肃又简单用过午饭,赵山河跑来汇报安排好与陈禄衫的见面,还说陈禄衫一听说是袁都督到来,本打算亲自来拜会,但又害怕耽误袁都督休息。陈禄衫决定今晚在县城最好的酒楼设宴为袁都督接尘,从始至终表现的客客气气、恭恭敬敬。 听到这里,袁肃心中稍微轻松了一些,可见这小子哪怕再品性不断,但也是懂得分寸。 下午花了一点时间,让第三团的驻地重新规划安排了一下,又发了电文去催促一团其他部队迅速赶到淮安会合。期间也收到了陈文年从淮北发来的电文,告知第二团已经在淮北安顿完毕,就连常驻下来的营盘都修缮齐全,目前正在与当地政府建立关系。 第80章,三方保举 傍晚时,留驻淮安县第二镇后勤支队专程派人来到袁肃下榻之处,邀请袁肃到酒楼赴宴。袁肃稍作一番准备,带着警卫队乘坐县政府提供的马车,浩浩荡荡的跟着前来迎接的兵士来到了酒楼。 陈禄衫不愧是财大气粗,直接包下了酒楼整个第二层,还花费了很大的心思来打点张罗,让第二层显得既不是很空旷,又有足够的气派和热闹。 陈禄衫一听说袁肃到了,早早来到二楼楼梯口等候迎接。在与袁肃见了面之后,连番的客套奉承、点头哈腰,简直就把袁肃当作是至高无上的官长一般。面对这样的盛情,就连袁肃自己都有点飘飘然了,心中愈发觉得陈禄衫果然是识时务的人。 落座下来,陈禄衫亲自为袁肃端茶倒水。一开始二人也没有太多话题可聊,只简单说了一些客套的话,又说了一下目前江苏省内的局势,随后便立刻开席。酒桌上并没有太多陪客,除了陈禄衫本人之外,就是后勤支队一些最高军衔的军官,可陈禄衫本人都不过是一个营官,其他人更不用多说了。 酒菜上齐,喝了一巡酒,袁肃觉得没必要再拖拖拉拉了,于是旁敲侧击的开始谈起正事。鉴于陈禄衫这么客气,他当然不能直接的说要赶人走,相反倒是十分亲切的表示自己愿意推荐其前往镇江或者港城任职。 一听到这里,陈禄衫顿时眼前一亮,脸上禁不住的露出了得意和兴奋。 看到对方这副德行,袁肃心中顿时也高兴起来,陈禄衫终归还是没什么底子,一见到有什么甜头理所当然的就双眼发直。 “哎呀呀,袁大都督真是太……哈哈……太盛情了,卑职何德何能呢?岂敢劳烦袁大都督来保举,呵呵,真是……怎么说呢,哎呀呀,三生有幸呀,三生有幸呀。”陈禄衫一时语不搭调的说了一堆话,但其意思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唉,陈兄你太谦虚了。说句实话,虽说陈兄你没有上前线杀敌,可常言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若没有陈兄坐镇淮安统筹运营,冯都督如何能够在顺利的南下推进呢?以陈兄这段时间在淮安的表现,足以应有更好的用武之地。”袁肃笑着说道,说完之后还端起酒杯与陈禄衫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还是袁大都督明察秋毫,理解我们这些在后方办事的人。哎呀呀,今后还真是要多多仰仗袁大都督的提携了。”陈禄衫连忙恭恭敬敬的双手举起酒杯,在说完这番话之后又慌慌忙忙的把酒杯喝干。 “好说好说。这样吧,如今整个江苏省都在改头换面,尤其是地方县府,多数是要被撤换的。若是陈兄你觉得不想在军中继续任职,我愿意出面保你一个县长,盐城、港城任陈兄你挑选。当然,若陈兄你依然想在行伍中有所建树,这事也不难办,保你一个地方治安团司令算不得什么难事。”袁肃故意摆出一副官腔官调的样子,显得就好像手到擒来一般容易。 “袁都督提携之恩,我陈禄衫没齿难忘。实不相瞒,卑职这几日一直忧心忡忡,正因为族兄陈叔亮之事,以至于冯都督对我们陈家愈发介怀。此次第二镇开拔之前,卑职还听闻小道微言,说是冯都督要罢黜卑职。唉,南下之后,一路上卑职犹是提心吊胆,生怕有什么差池热闹了冯都督。”陈禄衫哎声叹息的说道。 “哦?陈叔亮,可是冯都督的乘龙快婿?”袁肃早先有所耳闻,于是进一步问道。 “什么乘龙快婿呀,我这族兄当真就是一个二愣子,居然连识局都分布清楚,实在是可恶。他受那些革命党人蛊惑也就罢了,何故明知道是冯都督率军南下,偏偏还不懂得避嫌。现在可好,他拍拍屁股出国逃避了,留下我们这些族兄族弟里外不是人。” “此事也确实奇怪,着实难为了陈兄你。不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相信冯都督早晚会知道陈兄你的用心,断然不会冤枉责怪的。”袁肃劝慰的说道。 “这卑职可不敢奢望,如今卑职只以为前途尽毁,在冯都督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日后最多只是在后勤营里做一些杂役之事,什么立功、什么升职,唉,怕是没机会了。好在今日遇到袁大都督,当真是卑职命中富贵的大恩人呐。”陈禄衫感天谢地的说道。 “言重了,言重了。诚实的说,一方面我确实觉得与陈兄你投缘,另外一方面也是深知陈兄有这个能力。任人唯贤嘛。”袁肃客气的说道。 “袁都督这番看得起在下,真是让在下感激不已。今后但凡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在下一定竭尽所能,甘为前驱,定当以袁都督马首是瞻。”陈禄衫诚惶诚恐的说道,脸上满是竭诚之色,若是还在前清那会儿,只怕立刻就要下跪谢恩了。 袁肃当然没有想过陈禄衫会为自己卖力,对于这样的小人物,无非只是口头上许一些好处,主要目的还是打发走这个人。至于日后是否能够为自己所用,那就具体在看,反正只要没把这件事闹的大家不愉快,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随后众人又推杯置盏一番,直至十点钟之后,方才酒兴尽致。 第二天一早,袁肃还没有完全睡醒起来,门外勤务兵又跑进来通知,说陈禄衫亲自前来拜访,还送来了许多礼品。不仅如此,陈禄衫听说袁肃还在休息,当即没有继续打扰的意思,放下礼品便告辞离去了。 听完这些,袁肃还真是感到有些好笑,他慢慢吞吞的起身洗漱,然后去楼下看了一下陈禄衫送来的礼品。除了一些名贵的人参、燕窝、鹿茸,还整整齐齐的排列了五根经过精心切割的金条,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每一根起码有四两重。 他不禁大为咂舌感慨,区区一个后勤支队的小调度官,居然还能送礼足足一公斤的金条,可见这人任职期间是多么会耍手段。正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整个第二镇上上下下是什么样的情况,当真是不言而喻。 不过既然陈禄衫如此有心,看来是真心希望能寻得一个靠山,以便能够飞黄腾达。 当即,袁肃回到书房,经过一番仔细斟酌之后,拟下了一份电文。他决定保举陈禄衫出任盐城治安团总司令,同时保举赵山河出任淮安警备总司令、郭文远出任淮北警备总司令。这份电文一式两份,一份发往北京,并且还是提前发出去,另外一份发往南京,则是要故意拖延一两日之后再发。 当然,这份保举电文自然不是随随便便说上两句就行,为了有一定说服力,免得落人口实,他故意在其中添油加醋了一番。比如吹嘘三人在此次南下行动中有什么样的建树,拱卫津浦线铁路,担任后勤运输护卫,各项军用物资的统筹调度,等等。 反正诸如此类的手段,在这个年段早已是见怪不怪。 袁肃甚至还下定决心,不管上面是否批准,他都会霸着地方不走,就要看看为了这些小事上面会斤斤计较到什么程度。 --- 【最近在看《新笑傲江湖》,好基情啊。恐有三观不正的后怕。】 第81章,两淮扩军 与这些士绅商户接触时,袁肃主要是进一步暗示他将接管淮安的决定。除此之外,他也多多少少透露出自己今后对淮安发展建设的思路,将会提供更多的资产阶级发展空间,推行更为利民的政策。 在谈话时,他还故意提及自己在滦州任职期间的一些做法,比如划分重点发展的区域,以免税、减税和政策扶持等手段,大力推动各区优势产业的发展。不仅如此,还会严格规范法纪法规,尽一切努力来推行普通法的实践。 这些内容自然是与本地士绅有极大的关联,尤其是那些资产阶级,他们最怕的无非就是官府胡乱征收苛捐杂税。一旦官府加税,他们为了保障个人利益,也只能将压力推向广大劳动人民,最后承受民间怨言的反而还是自己。 对于袁肃所透露的这些信息,这些士绅商人们当然是十分推崇和欣慰。 不过这么多年来与官府打交道,很多掌权者也仅仅只是口头上说说,或者是三分钟热度,到底是否能够坚持贯彻落实下来,还得走一步看一步。然而好在袁肃给大家开了一个好头,最起码让所有人都有所期盼。 到了六月十九日时,袁肃忽然接到陈文年从淮北发来的电文。 陈文年称昨天刚刚接到第二镇总镇从南京发来的电文,总镇命令尚且还在省外的各路部队,限期调回江苏省内集合整顿。虽然这是一封总镇通令的电文,但也是需要应付的才是。不仅如此,当天晚上合肥同样发来电文,催促第二团尽快离开淮北。 有鉴于此,袁肃自然不能什么都不做,无奈的是发往北京的电文到今天还没有回复,昨天下午时又发把拖延两日的保举电文发到南京,南京同样也无回复。无论是北京还是南京,眼下都在为善后的事忙碌,显然还没顾得上这件事。 经过一番寻思后,袁肃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先把他的计划做的更绝一些,倒要看看倪嗣冲、冯国璋二人安徽和江苏两省首长屁股还没坐稳,会不会为了两个县城来大闹一场。 当天晚上,他下达了两项命令:一项命令是发给在淮北的陈文年,命令其立刻着手整改第三团。这项命令先是用电文传达,之后又由被保举出任淮北警备司令的郭文远带去文件。郭文远于次日凌晨走官道到徐州,再由徐州改乘火车前往淮北。 所谓整改第三团,就是保留第三团番号之余,从第三团分出一部分兵力,成立淮北警备司令部。再以淮北警备司令部为基础,立刻就地开始扩充兵力,兵源可以从当地警察、水兵、救火营等等进行收编合整,也可以公开招募新兵。 总之是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淮北警备司令部的建制。按照第一期的预设是先招满一个团一千二百人的兵力,等到这一千两百人完成编制并配备全武器装备后,再陆续开始第二期的扩招。理想状态是淮北警备司令部有五个满编战斗营的编制,接下来便开始推行民兵制度,藏兵于民。 袁肃还专门批给了一张五万元的银票交给郭文远明日一起带往淮北,并告知郭文远但凡在扩编期间有任何经济问题,能自己解决则自己解决,不能自己解决立刻发电报向上请示。 第二项命令与第一项命令一样,只不过是在淮安设置警备司令部。这边由他本人亲自张罗,情况自然要比淮北那边要好的多。 在淮北警备司令部的编制上,情况要比淮北大有不同。袁肃考虑到淮安的经济资源价值,今后势必会成为个人势力重要的经济来源。再加上苏北有张勋,南边又有冯国璋,所面对的势力错综复杂,自然要更为小心一些。 袁肃认为是时候体现他个人强硬态度的一面,因此在淮北警备司令部所辖兵力上,预想的就是一口气组建一个旅。当然,兵力扩充不是有钱有粮有枪就行,更重要的是基层军官的调配,以及军中系统化的构建。 第一混成旅之所以能够一下子建立起来,那是因为麾下三个团都是早已成型的部队。凭空建军是需要一个过程,没有一年半载只怕是很难成气候。 不过他就是要先把气势打出去,好让张勋、冯国璋都知道,淮安是有一定兵力,硬碰硬谁也不想有半点好处。 拟好了这两项命令,控制淮北和淮安的想法显然已经在走向正轨的步骤。 对于袁肃来说,当务之急不仅是要给淮北、淮安一个合法的名义,更重要的还是在建立两个警备司令部过程中,需要消耗的人力物力。他知道,第一团和第二团装备有限,而且又全是清一色的英式装备,这部分分出去的兵力,只能暂时保持原有的配置。等到建制完成之后,自然是要更换为统一的装备。 除此之外,招募新兵也意味着要补充武器装备,而且这件事不能拖,否则别说训练时没有枪支弹药制服,对合肥和南京方面同样会失去威慑力。没有枪的士兵,还算是士兵吗? 为此,他连夜与葛金章、赵山河等人商议军火补充之事。 第一混成旅好歹是有一批存货的,可以立刻让滦州那边将储存的汉式步枪都输送下来。然而这只能解决一小部分缺额。在调配储存军火之外,还要立刻多方面采购军火,为了避免采购过于零散,也为了方便配置,只选择从滦州和江苏两地着手。 滦州是第一混成旅大本营所在,有经济和人脉上的便利。至于江苏自然是近水楼台。 第三团团长李劲夫提议,可以赶紧派人前往南京,通过贿赂和收买的办法,以最优惠的价格收购第八镇俘虏的枪支。目前第八镇虽然已经全数投降,但处于安全考虑,第二镇和江防营肯定是要控制第八镇军火,趁着还没有对第八镇进行收编之前,利用特殊的关系来采购军火,绝对是一件划算的买卖。 就算没办法收购到第八镇的军火,或者收购不到足够水量,南京那边还有金陵制造局,到时候还能直接去兵工厂直接采购一批新枪。 袁肃认为这个办法可行,当场便拍板决定下来。 之后众人又粗略做了一个采购军火物资的预算,两个警备司令部初期所需要的军火数量,按照目前汉式步枪的市价来算,大概是需要二十万元的款项。 袁肃这边算上出发前从滦州筹集的款项,以及在港城搜刮的款项,剩下还有十万左右的现款。毕竟部队开发的路上有所消耗,都是第一混成旅自给自足。再者军队出发作战,大部分现金也都只能换算成军粮和军火。 “这,咱们现在还少十万元呀。而且,这还单单只是购置军火的开支,两个警备司令部组建是需要开销,招募新兵也是需要开销,新兵入营之后的供给同样是需要开销。依卑职推算,要想顺利并且尽快的完成警备司令部建制,最少得有四十万的启动资金。”李劲夫一边掰着指头,一边凝神深思的细算着。 第119节 “招募新兵的供给倒是不急,咱们第一混成旅的后勤还是很充裕,大可分出去一部分。”袁肃缓缓的说道,当然他很清楚自己这番话只能解决一部分问题,因此脸色上依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即便如此,也只能省去五、六万,最多最多也是八万左右。”赵山河沉重的说道。 “如此算来,咱们还是少二十多万呀。”葛金章有几分懊恼的叹了一口气。 袁肃寻思片刻,微微叹了一口气。他说道:“没办法,看看把淮安县和淮北县的两个县长给卖了,反正迟早都是那些地方士绅来做这个位置,索性趁机捞一笔。” 众人听到这里,各自虽然有所变色,但也没有人有异议。 袁肃也知道,幸亏把何其巩留在滦州代理军政事务,若是何其巩现在在场,只怕是容不得有这样掉名誉的烂事,最最起码也会有情绪。 李劲夫琢磨了一阵,有些拿捏不准的说道:“都督,您或许有所不知,就算卖县长只怕也卖不了几个钱。就卑职在北方任职这么多年,倒是听说过不少倒卖x官爵的事情,在咱们北方最有油水的县,县长也不过六万。当然,南方这边是什么情况,却是不敢断言。” 袁肃沉吟了一阵,开口说道:“淮安是富庶之地,本地有钱人多得是,断然不止六万的价格。当然,我不在乎这个县长能卖多少钱,我在乎的是如何把这件事做的滴水不漏,省的在外面惹人非议。” 李劲夫做为老油条,自然是知道袁肃的意思,他笑呵呵的说道:“大人放心,这件事绝不难办。只消随便派人假装是省府来的专使,专门来安排本地县长任职之事,到时候大人置身事外,所有名头都由专使来办即可。” 赵山河有些担心的说道:“这样行吗?难道就不怕省府那边查下来?” 李劲夫摇了摇头说道:“省府哪里会有心思查这件事?一则省府只有接到举报才会立案调查,二则这种人情世故的事情,全天下都见怪不怪,谁知道省府那边的人就一定身家清白?三则就算有不识相的举报,南京现在那么混乱,文件也拟不过来,等到拟过来时一看淮安这边是咱们袁都督罩着,省府那边哪里还有胆子管这头?” 袁肃听到这里,于是说道:“如此,那就最好不过了。这样,淮安这边你们安排下去,总之两个县长最后能筹到十五万。剩下的钱我会联络滦州那边,从北方银行借贷一笔吧。” 商议一定,众人心里都有了谱,随即便遵照安排来行事。 ---- 【如果来得及的话,晚上再更一章。好不容易挨到小封,却因为过年期间没有存稿,实在抱歉。另外征询一下还在看这本书的读者大大们,最近开始酝酿新书,犹豫着是写川军,还是写三国?当然,一般新书我都会提前四个月开始构思,这本书一定会写完,还望各位读者大大能继续支持下去。】 第82章,北京调整 北京的天气才到进入夏天的样子,空气中总算有了一些湿润。 大街小巷、胡同弄堂,老北京的人们还是一如既往,清晨起来溜溜弯子,逗逗鸟兽。在茶楼小摊三三两两聚坐在一起,说着最近引人注目的时事。要说现在最引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已经不再是南北之间的内战,也不是过去已久的“国会危机”事件,而是北洋政府在平定南方革命党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新动作。 人们对于已知的事情向来只有三分钟热度,而对于未知的事情显然会愈发热衷。 财政学堂的老房子最近依然由士兵把守巡逻,第一次国会会议只开到一半,自中断到至今虽然只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可这栋老房子已经显出了几分沧桑和破败。 那些还热衷政事的议员们时不时会驱车来到财政学堂这边看看,志诚的希望事情有所改变,突然有一边国会会恢复过来。但是更多的议员们,依旧还只是在领着北洋政府开出的一份不薄的俸禄,然后成群结伴的相邀,或去票房,或去茶楼,或相聚在一起打麻将。 对于袁世凯来说,他现在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与北京城中的许多星斗小民们一样,他也在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对于“国会危机”事件的发生,直到此时此刻他都感到很懊恼和意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急流直下变得如此“失控”。 当然,之所以会说是“失控”,那是因为这件事不在他本人的掌握之中,对于背后实际在操控这件事的人,自己更是感到气愤难耐。 只是他虽然气愤,但纵观国内整个大局,一切并没有变的太坏,一切也并没有违背自己以及北洋的利益。相反,正是因为这次“失控”反而一下子让北洋政府干净利落的解决了许多“鸡肋”一般的问题和隐患。 如今总统府内内外外已经有了一些为妙的变化,一部分是袁世凯暗中指使,另外一部分则是过去两个月时间里人们对外界局势变化的影响。 纵然经过这次内战解决了许多犹豫未决的问题,可做为中华民国最高并且实际的掌权者,他原本有自己的意愿、计划和安排,事情原本可以不必如此劳师动众,哪怕显得有些婆婆妈妈,哪怕让外界会误会北洋政府有所软弱,哪怕让洋人们大为失望,可对于新生的中华民国来说却是一个极好的开端。 尤其是对他心中埋藏着的一个私人愿望铺垫下基础! 突然的变故,不仅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更是让自己意识到新的问题所在。这个问题偏偏就是源自北洋内部,而且还是可大可小的隐患! 昔日最器重也是最信任的得力部将,如今却突然背后使力,策划了一场近乎政变的阴谋。哪怕这个阴谋最终让自己得利,可这却关乎到一个“信任”的问题。对方今天可以为了顾全他的利益而放肆行动,明天会不会又因为顾全个人利益而…… 高处不胜寒,坐在至高权力的位置上,整个人不由自主会变得孤独和猜忌。 为此,袁世凯在上个月雷烈风行的整顿了北苑和南苑的京师卫队,撤掉北苑警备司令雷震春,由其进入总统府担任军事顾问。北苑警备师和南苑警备师全部交由田文烈执掌。事实上雷震春与田文烈都是当初在朝鲜时追随过袁世凯的部下,论起资历和信任远远要超过段祺瑞、冯国璋二人,也正因为如此,这几年近卫的任务全交由此二人来管理。 可偏偏雷震春是安徽人,这一点放在以前无所谓,可现在却不得不多一个心眼。 不仅如此,总统府还颁下新的警备师扩充计划,预计在半年之内将南苑、北院各一个师的编制扩充到四个师。并预计在今年年底时,将警备师升级为总统府警备军。 这天是六月二十日,距离内战结束已经过去了五天时间。 总统府愈发忙碌起来,从南方交战各省呈递上来汇报文件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秘书处和侍从官动员了全部人力,这才勉勉强强能够成山成堆的电报、信函、各项文书等等。 袁世凯每天会花一点时间来处理善后工作,但是更多的时间还是用在整顿北洋军军务上面。不仅仅是考虑扩充警备军,除此之外还是老一系的北洋军番号应该得到重新改革。而这个改革自然而然会涉及到北洋内部势力的重新划分。 在怀仁堂军事参谋室内,雷震春、田文烈、荫昌以及日本籍军事顾问坂西利八郎,正在向袁世凯汇报关于全国陆军番号整编的计划书。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通报,随即张一鏖与两名秘书官每人带着一叠文件走了进来。 袁世凯瞥了一眼张一鏖,他知道每天这个钟点便是处理南方善后事务的时候,只不过之前在军务上忙了一阵子,一时忘记了这一点。这才让张一鏖主动从书房找到这边来。他心里没有太过责怪,毕竟这两头的事情都很重要,而且相比起整顿全国军务来说,处理南方战后善后要更为迫切。 “大总统,有几份电文都压了快五天了,江西、湖南、湖北、江西都在催。”张一鏖语气没有太多催促的意思,但是却有很明显的急切。 袁世凯没有急着回答,他沉思片刻,随即对面前几位军事顾问说道:“你们先在这里再斟酌一下,我去去就来。那个,焕亭,你也跟我来。” 众人都应诺了一身,田文烈则跟着袁世凯一起走出了军事参谋室。 袁世凯没有回到南书房,既然张一鏖都把文件带来了,索性就在一旁的茶室来处理。 落座下来,张一鏖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依次把文件交由袁世凯过目。这几份文件全部都是要求接任省督的电文,其中也有各式各样的说辞和推荐。这些消息发来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次两次,对于袁世凯来说都能背出什么人想要什么职位。 之所以迟迟未能决定下来,还是考虑到要做足万全的准备。 “代我拟笔,特许冯国璋就任江苏都督,李纯就任江西都督,杨善德升任淞沪镇守使,王占元为湖北都督。至于安徽和湖南方面,暂时再缓一缓,我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做进一步了解才可定夺。”一口气看完五份文件之后,袁世凯不动声色的说道。 “可是大总统,黎副总统一直催着让汤铸新上任,甚至还说先上任再上报。好在汤铸新还是沉住气,没有遵照黎副总统的指示来办事。这件事若是再拖,只怕黎副总统和湖南那边都会有所不甘。”一名秘书官忧心忡忡的说道。 “哼,这件事还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我说缓一缓就先缓一缓,还难为他了吗?”袁世凯有几分愠怒的说道。他深知谭廷闿是被汤芗铭逼退,但一来汤芗铭并非北洋系统的人,二来论资历也不够担任一个都督,三来又是黎元洪的人。湖南做为南北重要交汇省份,是容不得有半点差池的,怎能不放一个能放心的人在那里? 秘书们不敢再多言,张一鏖随即又呈上另外一份电文。 “段香岩这边……罢了,就让他撤退到安庆,暂代安徽宣抚使。”袁世凯决议的说道。 “大总统,倪氏兄弟可都盼着能督办皖省,您这样让段大人出任安徽宣抚使,岂不就是摆明了不给倪氏兄弟二人任何名份了吗?”站在一旁的田文烈颇有担忧的说道。 “这个倪大炮也不过是想坐享其成,如今合肥都在他手里了,他这个军务会办照样能待的下去。倒是段香岩要比二倪更有底气一些,把他们三人放在一块,谁都压不住谁,但是谁也不敢得罪谁。正好合适。”袁世凯气定神闲的说道。 “可万一……” “不急,等把全国军务都理清楚了,到时候再来安排倪大炮。”袁世凯郑重的说道。 第83章,中央军系 田文烈暗暗寻思了一阵,比起袁世凯,他倒不是很了解倪嗣冲,可仔细一想倪嗣冲兄弟手里的兵力也仅仅只有两个旅,就算有不服气断然也是不敢发脾气的。一念及此,他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当大总统肯定会有定论。 处理好这几份文件,张一鏖这时又取出两份电文,略作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交到了袁世凯手上。他说道:“大总统,这是第二镇第一混成旅旅长袁梓镜发来的电文,一份是四天前发来的,另外一份是昨天刚发到的。” 相比较以前听起“袁肃”这个名字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心态,如今袁世凯倒是觉得他的这个侄子还是有一些作用,尤其是在这段时期。一个月前陆军部下令调派第一混成旅南下,这件事他很清楚,冯国璋没打算带第一混成旅,倒是段祺瑞颇有心思的调出这支部队,这其中的文章自然是耐人寻味的。 表面上来看,这似乎是段祺瑞和冯国璋二人之间的矛盾,可深究下去则能发现,段祺瑞如此有意的调派袁肃这支部队南下,显然是为了一种“肃清”。往好的方向来说,是为了把直隶近畿混杂的部队都调走,往坏的方向来说,那则是这些北洋老臣排斥这些后起之秀。 袁世凯不在乎段祺瑞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他既然已经认可了袁肃这个侄子,同时对袁肃主张“中央集权”的思路也大为满意,自己自然会给予其一定优待和扶持。他之所以没有反对调派第一混成旅南下,是希望袁肃能借此机会真正历练了一下,积累政治资历。 这个年轻人成长的太快,现在最缺的就是资历! 接过两份电文看了一遍,第一份关于保举三位地方官员的电文仅仅只是草草掠过,什么地方警备司令、什么县长,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也有必要保举到中央政府吗?至于第二份电文却是洋洋洒洒近千余字的长电,他不由仔细斟酌阅读起来。 这份电文正是袁肃在十九日早晨又发来的一份建议书,关于建议书的内容是经过他两天的酝酿,最终才决定下来。 在《建议书》里,袁肃豪不掩饰的提出建立中央军系统,强调中央军为北洋军精锐中的精锐,旨在完全效忠元首,加强中央军事力量。并且也十分大胆的指出,经过此次南北内战,原来旧北洋系统的军队将会分散,在全国各地落叶生根,极有可能成为北洋内部的军阀势力。面对将领拥兵自重,国家大权愈发旁落,推行中央集权也愈发有难度。 当务之急,就是要趁北洋内部的军阀势力还未完全站稳之前,集合国府之财力物力,重新规范并且打造一支维护中央政权的中央军。甚至在最后面,袁肃还更为露骨的用“维护袁氏”一词来做形容,顺带的则主动提出,将第一混成旅整改为中央军第一旅。 看完电文,袁世凯暗暗吸了一口冷气,他十分惊叹袁肃的想法居然与自己不谋而合。 经过“国会危机”和“南北内战”,他意识到昔日的那些老部下们不再容易驾驭,自己之所以要扩充京师警备队,并且进行全国军务整改,其目的就是要保证军权在手。 袁肃不仅看出了这一点,而且还给出了一些更为实用的建议! 他最初的打算是通过整顿全国军务,来收揽分散的军权,简单来说就是从那些“北洋军阀”手中抢权。这实际上是很麻烦也很有风险的一件事,一旦操作不当必当引起北洋集团内部分裂。而袁肃提出一个建议,那就是重新建立一支中央军。 当然,建军显然要更麻烦、更消耗时间人力物力财力。但这个建议却引导出一个启发,那就是在“嫡系部队”中找出一些“最嫡系”的部队,大力扶持这些“最嫡系”的部队扩编为“中央军”。 “袁肃这小子……哼哼,还真是有两把刷子。”缓缓放下电文,袁世凯露出一丝笑意,语气持老的说道。 “大总统,您打算如何处理?”张一鏖是看过电文的,于是请示道。 袁世凯没有立刻回答,旋即他又再次拿起第一份电文看了一遍。他不动声色的说道:“这袁肃居然要保举淮北警备司令、淮安警备司令和区区一个盐城县长。县长就不说了,倒是这淮北、淮安两个警备司令似乎别有用意。” 张一鏖说道:“袁梓镜保举的淮北警备司令郭文远,字伯济,现任职东直隶民兵司令部总司令,之前与袁梓镜同是七十九标出身;淮安警备司令则是赵山河,此人是第一混成旅第一团团长,据说是最早追随袁梓镜的七十九标军官。倒是盐城县长陈禄衫,却是第二镇总镇后勤第四支队的调度官,其人是冯华甫女婿陈之骥的族弟。” 袁世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陷入一阵沉吟。 田文烈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正声说道:“大总统,看样子这位袁公子是有意培养个人的羽翼呀,若是保举其他人倒没什么,偏偏保举的是其亲信部下。恕在下直言,袁公子显然也是想趁机分一杯羹,拓展自己的势力。” 袁世凯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继而不动声色的说道:“说来,华甫现在就任江苏都督,直隶这边倒是缺了一职。这袁肃太没有远见,若是他不贪图淮安、淮北这两个小县,我本是有意举他为直隶都督。” 一言既出,在场众人都露出惊讶之色。 田文烈咽了一口口水,愣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大总统,这……纵然直隶这边无人,冯大人、曹大人相继南下,可袁公子年纪轻轻,岂可担此重任?到时候只怕不能服众呀。” 任谁都知道,袁肃军校毕业才一年半,统军也就这么一点时间,对方如今能成为堂堂第二镇一旅长,这已经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现在若一下子又当上了一省都督,那简直就是要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到时候全天下都会责怨大总统任人唯亲、处事不公。 田文烈怎么都想不通,一想老成持重的大总统,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袁世凯淡然的笑了笑,说道:“焕亭,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非常之时当行非常手段,直隶这边有能力的人都南下去了,我原本的打算是让袁肃暂署一段时间,等南方那边局势理清楚之后再另行安排。” 田文烈依然觉得此事大有不妥,开口说道:“大总统,这……就怕会……” 袁世凯打断的说道:“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再说这袁肃现在不是另有心思吗?罢了,直隶都督之事另行再议。” 田文烈稍微松了一口气。然而张一鏖脸色却渐渐所有恍然,之前他与田文烈一样很是吃惊,不过细细一番思索,再加上听完袁世凯最后所说的话,自己顿时醒悟了过来。 以大总统的城府和对时局的把握,怎么可能盲目到决定提拔一个毛头小子担任直隶都督的地步?当然,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显然也是有其目的所在。 张一鏖推测的可能性有两点,其一是故意放出消息,让外界都知道大总统是器重这个袁肃族侄的;其二就是故意抬高身价,以便纵容袁肃在淮安、淮北拓展势力。 他是很清楚经过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大总统心中留下了难以抹去的介怀,此次如此扶持袁肃,显然就是为了培养新的嫡系羽翼。这或许是一种暗示,也或许是一个全新的标志,但对目前北洋的大局来说,肯定会引发一轮极大的热议。 他不得不担心,倘若大总统走错的任何一步,对北洋来说必然会是一场浩劫。 “如此,袁肃的保举就批下去吧,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必要再拖延。”顿了顿之后,袁世凯缓缓的开口说道。他的语气充满了敷衍,似乎根本没把袁肃的保举当一回事,不过眼神中却有另外的涵义。 “是,大总统,都记下来了。晚间便答复下去。”张一鏖说道。 ---- 第120节 【元宵节快乐!】 第84章,趁势发展 次日,袁肃千等万盼总算在淮安迎来了北京发来的命令,中央政府批准他之前的保举,允许设立淮安和淮北两处警备司令部,以及对陈禄衫的上任盐城县长的安排。有了这份命令,接下来的建制扩充便更有底气。 自从向北京发去电文,到等到北京回复电文,这过去的近一周时间里,袁肃一直都在忙碌着筹集资金和安排人员采购军火。这件事进行的很顺利,前后只用了三天时间,淮安和淮北两县县长的位子便卖了出去,可见觊觎此位的人大有人在。 淮安是富庶之地,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七万的价格拍板决定下来。而买下县长一职的反而不是本地最富有的商户,偏偏就是前任淮安知府卢有道。据下面的人打听来说,卢有道本身虽然有一些积蓄,可远远还不够出七万元的现款,最后却是由几个商人出资帮助卢有道买下县长,卢有道则承诺今后必然会保障这些商人的政治利益。 淮北想必淮安要差很多,不过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好在占据淮河的一个头。陈文年与当地的士绅名流们一番交涉,最后还是以四万五千元的价格成交。买下县长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上一任县长自己。 淮北不像淮安之前经历过一场战斗,所以省府是有口实有名义将前县长撤职查办。淮北从南北内战一开始就没什么大的动静,陈文年率部抵达时,该县县政府是五脏六腑俱全,从县长到吏员都有人在岗。 简单的来说,也不算是把淮北县长卖出去了,无非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勒索了现任县长一笔。对于现任县长来说虽然是怨声不止,可又能怎么办?岂不说这些人有刀有枪,再者背后还是大总统侄子在撑腰,只怕连安徽省长都不敢吱声。 陈文年事先早已把淮北的情况汇报给了袁肃,袁肃打心底里确实也不想败坏自己的名声。但相比于眼前实际的利益来说,有时候还是有果断的做出取舍。 收上来这十一万多的款子,加上第一混成旅本身携带的现款,再又从北方银行贷款八万多,袁肃手中总算凑齐了三十万元的启动资金。 当然,在凑资金的同时,该进行的工作一点都没有拖拉。 郭文远一抵达淮北就马上在郊区买下一座庄园,又吩咐县府把淮北警备司令部的招牌连夜赶制出来。庄园前后经过两天不停息的修缮、添置和更改,两天之后立刻变成了威严的警备司令部大楼。大楼里该有的办公物什、电报机、宿舍、地图仪器等等,主要的陈设一应齐全,至于剩下的小物件则今后一点一点再做添设。 第二团早先还专门在郊区开辟了一处营盘,是以一个废弃的农园为基础,从第二团抵达淮北便开始着手布置。起初是打算让给战争结束之后,分散到各地的部队在收拢时所用,后来索性就直接让给警备司令部充当兵营。 关于警备司令部建军的事宜,郭文远同样不敢怠慢,在与陈文年协商之后,先将第二团分出来的一个营进行编制,再把本地的警方、救火营乃至县府卫队全部收编起来。如此一来大约凑齐了两个营七百余人。 随后又立刻打出旗号,正儿八经的开始招募新兵。 招募新兵完全是按照第一混成旅的规格,报名参军者一人发十块钱安家费,安家费不会交给士兵而是直接邮寄到家中。警备司令部的士兵日常生活待遇也尽可能参照第一混成旅,一日三餐,按时提供被服用品。 消息一经传出,淮北城内响应者并不多,毕竟城中老百姓生活还算不错,没必要在这个乱世去参军。倒是下面那些乡镇有不少人纷纷赶来投军,大部分是农民子弟,也有一些无业游民,反正为的就是混一口饭吃。 至北京把命令发下来的这天,淮北这边已经有近八百人被录入新兵营。平均每天报名的人数实际上是有三百余人,但并不是什么人都会被录入,还是要经过一番基本的筛选。 郭文远干了一年的民兵工作,对组织训练方面很有心得。他决定一边继续招募,直至招满到两千人为止,一边分批次组织训练。预计前后分为三批,一批训练三百五十人。 在新军军官安排上,他是从第二团当中抽调基层士官破格升任为新军的军官,也就是说原先第二团的排长调入新军担当连长,诸如此类。其目的就是在扩充军队的同时,保留第一混成旅的骨干,不至于因为新军而消弱第一混成旅自身的实力。 同时为了保证军官人才的培养和后续补充,他还仿照何其巩在滦州开办的随营学堂,建立警备司令部教务处,教务处下设速成随营学堂。学制和学习内容与滦州随营学堂一样,文化知识聘请当地的夫子来授课,政治方面则由郭文远亲自督导,军事教育则由二团团部来负责直接教练。, 新军番号暂时设为淮北治安队,遵照袁肃之前的吩咐先编满五个营。 在这五个营当中,二团分出的一个营抽调部分主干,组成一个表率及领导作用的教导营。教导营视为治安队精锐所在,也负责培养士官和部分基层军官。 相比于淮北,淮安这边几乎与郭文远的做法不谋而合,不过因为袁肃亲自坐镇此处,在进展上是要比淮北更开。到六月二十一日这天,淮安警备司令部已经招满了五个新兵营,配合第一团分出去的一个营,在编人员已经有两千人。 当然,这还远远没有到达第一期的标准。好在淮安富庶之地,人口众多,再加上之前南北内战,造成许多其他地方的流民盘踞附近,因此在招募方面并不算太难。全县各乡镇都设有新兵报名处,本地士绅阶级虽然很担心此间军事力量膨胀太快,引发县政府过多负担,可考虑到是大总统的侄子而且又是中央的命令,也只能强颜欢笑的积极配合。 在淮安警备司令部的番号上面,袁肃没有像淮北那样取一个很土的番号,而是分为内外两个称呼,对外则称谓淮安警备旅,对内则称为“淮安旅”。内部称呼是方便回到滦州之后,统计个人麾下兵力所用。也许用不了多久,第一混成旅也会改称为“滦州旅”。 淮安的新兵训练设为两个新兵营同时开训,袁肃亲自坐镇指导,第一团和第三团军官尽数出马。他自然不会在淮安停留很久,所以要在返回滦州之前,马力全开的协助淮安旅完成各方面的建设。 两地警备司令部军队已然成形,接下来袁肃要关心的除了日常训练之外,便是军火采购方面的问题。事实上,在两淮警备司令部开始组建军队之初,各地军火商已经络绎不绝的赶到淮安推销军火,其中不乏有从上海跑来的外国商人。 任谁都看得出来,袁肃此番在淮北、淮安的动作不小,一口气计划编起近五千人的部队,其中所需要的军火数量不言而喻。更何况军火商最喜欢寻找那些新建部队来合作,因为军火不是一次性商品,之后的补给、维护、更新都是长久的利益所在。 不过袁肃还是很有理性,并没有因为这些军火商开出的小利小惠而所动。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经济状况,虽然占据了淮安、淮北,可即将供应的部队也翻了两倍,再加上淮安、淮北也不是立刻就能提供经济来源,从长远角度来说,还是必须有所节制。 最终,他还是敲定了南京的两批次军火,一批是通过贿赂,以每支三十元的低价购买了两千支第八镇俘虏的武器;另外一批则是从金陵制造局以每支七十元的价格,收购了一千支储存的新枪,并且又以一支六十二元的价格,预定了三千支在产步枪。 金陵制造局知道袁肃是大总统侄子,而且又有中央的命令,自然也不敢乱开价。所预定的三千支步枪计划分三次家伙,分别今年八月底、十一月底和十二月底。 除此之外,滦州旅部储备的军火当中也抽调了一千支保养最好的汉式步枪,预计月底之前便能全数送到淮安。 到了六月二十五日,南京的军火陆续送到淮安。经过袁肃和赵山河的统计之后,又分出一半转送到淮北。严格的说,淮安这边需要的枪械是大数字,毕竟淮安一开始要招募的士兵多不少,而且单单招募的进度上也要快过淮北。 不过综合考虑,与其两边都缺枪,还不如先把一边凑齐全了,另外一边再慢慢来填补。 再者淮安终归距离南京很近,又有京杭运河的交通枢纽。金陵厂后续生产的新枪很快就能送达,若是今后一点一点的转送到淮北,反而还更麻烦、更消耗运输力。 淮北、淮安的武器清一色为汉式步枪,至于军服暂时没有订做,还需要做进一步的论证。而购置了这么一大批武器,子弹方面却得另外想办法。袁肃在淮安、淮北这边的大动作,合肥、南京方面即便再忙也不会坐视不理。 原本倪嗣冲和冯国璋都打算追究此事,倪嗣冲甚至早先连发了好几封电文催促淮北撤军,为此还调动一个团的部队抵达宿县,俨然摆出一副剑拔弩张的姿态。袁肃只拖延了几日,中央命令便派了下来,随后他便直接以中央的命令做了回复。 第85章,中央命令 倪嗣冲顿时哑口无言,心中百般的不乐意。在南边有段芝贵的一路人马,兵强马壮招惹不起;在北边又有袁肃的一路人马,虽然兵力不多,可偏偏是大总统的侄子,同样招惹不起。无可奈何之下,他也只能把这股怨气压在心头,好在现在自己控制了合肥,不至于什么好处都没捞到手。 冯国璋对袁肃的做法同样很不满,可看过中央的命令之后,渐渐意识到若非大总统背后支持,袁肃岂敢如此肆无忌惮?想想也罢,他刚刚在南京站稳脚跟,张勋江防营还赖在南京不走,这边是需要应付的,没空理会淮安的情况。再者苏北是张勋盘踞的势力,今后权当淮安是一面墙,多少可以挡着张勋。 即便二人没有追究袁肃,可二人心里都不好过,因此在袁肃购置军火时,暗地里还是施加阻扰,严令安庆军械所和金陵制造局不准出售军火给袁肃。 安庆军械所一直都在倪嗣冲的掌握之中,因此很快便执行了这项命令。倒是金陵制造局原先是在程德全手里,冯国璋攻克南京后方才派人接管,前前后后需要一段时间交接。袁肃正是趁着这段时间与金陵厂交涉,抢先签下了订单。然而虽然签下了枪械订单,可随后厂方便不再接纳袁肃其他的订单,也不再向袁肃出售其他的军工用品,以至于袁肃没办法从南京这边订购到汉式步枪的子弹。 直到军火陆续开始装配到新兵营时,所有枪械依然是空膛。第一团、第二团因为是英式步枪,也不可能说分一部分子弹出来。 然而,即便是遭到南京和安庆的封锁,袁肃照样是有办法能购进子弹,无非是时间和花费上的问题罢了。他立刻发回电报到滦州,让王磷同派人到关外联络张作霖,从奉天购置一次性购置大批汉式步枪的子弹输送过来。 再者之前第一混成旅没有装备英式步枪之前,照样是有汉式步枪的储备弹药。一边联络关外的军火供应,一边先把滦州储备的弹药运送过来。反正淮北和淮安现在并不是很着急,哪怕是用在训练也还没到实弹射击的阶段。 在忙完了军事上的事务之后,袁肃也渐渐开始着手在淮北、淮安建立一套适宜掌控的政治体制。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强化本地警备司令的职权,名义上军政分离、互不干涉,但实际上一定要让军权凌驾于政权之上。 他不仅多次找卢有道谈话,也多次与淮北县长电报联络,一边进行态度上的拉拢,另外一边也在强调警备司令与县政府之间的关系。两淮的县长不是笨人,一早就知道袁肃的用意,如今袁肃又煞有其事的这般建立联络,显然就是要加强本人对两地的统治权。 做县长的当然也知道如今这个世道的规矩,正所谓武夫当国,他们这些民政官员只能在这些军人下面老老实实做事。虽然是给军人打下手,可反过来这些军人也能为他们撑腰。只要两边合作的愉快,不仅可以双双保证利益,更能长久的保证个人地位。 为了完全掌控淮北、淮安的政权,袁肃还特别制订了一系列政体规则,比如强化谘议局的一些职能,赋予谘议局在立法权上的更多分量,以此来分化县长的权力;一旦县长有所受制,自然只能求助于警备司令部。又比如在县政府设置大都督府特派廉政专员,该专员不会干涉县政,却全权负责廉政纪律,并且专员的针对范围还包括谘议局议员。 特派廉政专员直接向袁肃负责,由当地警备司令部协助执行。 除此之外,在税政上自然而然要与滦州步调一致。袁肃深知淮北、淮安太过远离他的辖区之外,税政上又要经过当地省府,所以在制订两县税政方面也是进行了许多推敲和商议。最终他决定两县每季度税收取三成用以维持警备司令部开支,另外一成则上缴到大都督府,剩下六成则由本县自由开支。 相比之下,其他地方不仅仅是全部税收落入军阀之手,军阀甚至还会更多的巧立名目横征暴敛。袁肃前前后后只要四成的税后,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当然,为了杜绝政府税后被过度的贪污腐败挥霍浪费,袁肃还严肃的制订规矩,每年大都督府颁布的发展政策必须落实到位,一旦有无法达标的地方,必会派遣廉政专员进行详细调查,查实罪名必依法办理,绝不姑息容情。 七月一日,卢有道正式举行上任典礼,在袁肃的捧场之下就任怀安县新一任县长。 无论是淮安还是淮北,两地的地方士绅们对袁肃的态度褒贬不一,有人厌恶也有人看好。但是真正有些见识的人,还是能一眼看破袁肃的勃勃野心。他们相信之前袁肃在直隶时的名声是真的,清正廉明,没有任何强取豪夺,可偏偏南下江苏之后却干了几件不光彩的事。 究其原因,还是为了尽快扩充军备力量,在此地站稳脚跟。 之所以说这些人愿意相信袁肃之前的名声,这从袁肃制订的税收政策上就看出。倘若真是一个贪财之徒,已经露出尾巴了何必还要遮遮掩掩,索性把财政全部揽入手中岂不更好?可袁肃偏偏没有这么做,相反只取四成税收,这可是举世罕见的现象。 不管怎么说,如今袁肃已然站稳脚跟,接下来也就只能期待这位少年将军能够有一番做为,不至于做的比以前的官员还要差。 就在卢有道上任典礼结束之后,袁肃刚刚返回行营,杜预匆匆忙忙的便送来一份电文。 “都督,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大总统专门发来的电文。”杜预十分兴奋的说道。 “哦,是吗?”袁肃本以为叔父能够同意他的保举,这已经算是好消息,没想到今天又有一个更好的消息。他怀着期待的心思接过电文,仔细过目了一遍。 陪同在一侧赵山河、李劲夫二人不由的翘首以盼。 “果然是好消息,国府已经批准成立中央军,并且还批给了我三个中央军的番号。”袁肃脸上有难以掩饰的得意之色,他这次投机算是取得了重大成功,利用大总统叔父目前的心理环境,成功获得其大力扶持。今后的道路虽然为愈发危险,但也是一次极大的发展机会。 “什么?这是真的吗?”赵山河同样很高兴的问道。对于袁肃之前向北京发去的建议书,所有人都是知道这件事的,也都明白这其中是什么道理。 “这样真是太好了,咱们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不必再看第二镇总镇的脸色了。”李劲夫也手舞足蹈的哈哈大笑道。 “我部自即日起立刻整改番号,第一混成旅改为中央陆军第一旅。老赵你这边就改编为中央陆军第二旅。至于第三旅,暂时先搁置下来,淮北那边还需要一段时候才能成形,等淮北那边差不多了,再整改为中央陆军第三旅。”袁肃当即便做出了决议。 “是。” 第86章,三旅番号 没过多久,中央军番号的消息便传遍开去。北洋上上下下有点远见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信号,不过所有人并没有关注袁肃手里握着的三个中央陆军旅的番号。早在这项命令传到到淮安之前,北京已经开始了中央军的整编,南苑、北院两个警备师首先被改编为中央第一师、第二师。驻扎在山西、热河一带的第四镇,则被更改为中央第三师和第四师。四师师长依次分别为田文烈、雷震春、唐天喜、何宗莲。 不仅如此,总统府也公布了直隶都督最新委任,暂由国务总理赵秉钧代理。 赵秉钧并不前往保定上任,而还是在北京直接遥领。同时在保定设置中央军第五师筹备处,由朱泮藻为筹备总长,负责整顿直隶省零散军务,并以直隶陈光远部、天津蔡成勋部为基础编练中央陆军第五师。 同时指派蔡成勋前往山东,与王怀庆部就地扩招为中央陆军第六师,驻防济南。第六师师长为蔡成勋,副师长为王怀庆。 在察哈尔、热河分别又以地方部队为基础,进行整顿和扩编,分别设置中央陆军第七师和中央陆军第八师。第七师师长为张永成,第八师师长为李长泰。 又调遣嫡系心腹陈宦统率本部人马南下四川,再以陈宦本部陆军第十一旅、伍祥祯陆军第二十四旅为基础,扩编为中央陆军第九师,驻防重庆、泸州和岳阳三地。 中央陆军前九个师都是有根基的部队,而且纵观九个师的整编,大部分都是袁世凯执掌多年的嫡系部队,又或者是刻意的兼并段祺瑞、冯国璋麾下的部队。而九个师师长的任命更是昭然若揭,其中五个师长是当年在朝鲜追随过袁世凯的老部下,另外四个也都是小站练兵时便崭露头角的人物 预计九个师的整编用不了两个月的时间。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总统府在发出九个中央陆军师的消息之后,紧接着又做出公示,将会在两年之内余全国各省都建立一支中央师,共计要到达三十个师的编制。 而立刻开始筹备的,便是河南中央陆军第十师、第十一师,筹备总长分别为张锡元、何丰林;陕西第十二师,第十三师,筹备总长为陈树藩和阎相文。第十到第十三四个师预计在明年开春之际便能完成建制,至于剩下十六个师则得视情况而决定。 面对此次中央政府大刀阔斧的整改,外界认为这是袁世凯再重新打造全新的“北洋新军”。当初清政府时期所预计的全国新式陆军番号是三十六个,而如今虽然减少了六个,可在编制上去大大超过了之前的“镇”。 更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袁世凯此次筹备中央军系故意撇开了许多昔日的得力干将,其中的深意实在是不言而喻。 北洋内部对于此次整改一直是默然不语,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袁世凯的用意,只是知道归知道,万万是不能说出来。如今的北洋完全就倚靠着这层窗户纸连接在一起,一旦有谁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整个北洋集团必然会四分五裂。 民国才刚刚建立,北洋各路人马也才刚刚站稳脚跟,甚至不少人还没有站稳脚跟。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岂能引发内乱发生? 许多拥护袁世凯的北洋中央系政客们倒是对此十分支持,他们都能感觉到北洋从始至终的松散,所以期盼能够通过这次建立中央军来强化团结。当然,往个人利益上来说,他们这些没有兵权的政客最怕的就是受军阀威胁,像段祺瑞、冯国璋这样大权在握的人面前,显然要捉襟见肘。简单的来说,也是因为个人政治利益所在。 在“三十个中央陆军师”的气势之下,袁肃手里掌握的三个中央旅番号显然没有可以炫耀的光泽。当然这对袁肃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省的成为枪打出头鸟的目标。 过完七月上旬,淮安和淮北的情况已然稳定下来。 正当袁肃开始安排启程返回滦州的行程计划时,北京再次发来电文。此次电文包含两部分内容,一部分是中央军的详细建制,包括各级部队的规范,军纪军规,军饷和粮草的开支方案,军服和武器装备的制式化等等;另外一部分则是中央政府特别批下三十万军事经费,用作三个中央旅的建设工作。 这当真又喜从天降,虽说现在已经过了用钱的阶段,但有钱肯定不是坏事。 有了这笔三十万的经费,不仅可以更快速的帮助淮北、淮安两地警备司令部建设,更能加快中央第二旅和第三旅的扩编工作。 袁肃在领到款项之后,立刻把钱派发下去,催促郭文远、赵山河抓紧编制。 在关于中央军详细建制的里面,还提到中央军的服色,将统一规划为土黄色的军服。以区别于各地方零零散散其他颜色的军服。 第121节 袁肃庆幸没有立刻开始订制淮北、淮安两地部队的军服,否则又要重新更改颜色。随即他与淮安、淮北以及滦州的纺织厂做了交代,订制一批全新的夏季军服,要求在九月之前全数交付到各路部队。 到了七月十一日,袁肃在淮安召开了一次政府工作会议,不仅要求淮安本地官员全部到场参加,还要求淮北的官员也赶来与会。借着这次工作会议,他向淮北、淮安制订了一系列政府工作任务,其一是大力推动教育建设,两地在今年年底之前各自兴建两所公立小学和一所公立中学,并尽快试推行义务启蒙教育。 其二是规范政府各项法规,取消不合法、不合规、重复的各项条例规定。所有法规逐步向大都督府靠齐,落实法规统一化。 其三是对工商农的分层次扶持,减免大部分工业行业的税率,减免部分商业的税率,以及严格控制农业税的征收,以实际收成为基础来制订每一期农税征收办法,最高不能超过八分之一的比例。尤其是最后一项,要坚决杜绝欺压农民,剥削农民,利用各种借口强征苛捐杂税。 袁肃甚至当场直接说道:“既有言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敞开的这把火放在这里,谁敢碰,我就要谁的命!” 其四是增设社会福利制度,引进滦州的公民保障局方案,开设社会保险来保障本地百姓的养老和教育事业。届时将会在淮安、淮北分别开设“肃业保险公司”,代替公民保障局来x经营社会福利的各项项目。 其五是开办官方银行,由本地政府、民间商人以及滦州肃业公司共同出资。官办银行同样是延续“北方银行”的名称,在淮安和淮北设立分行。所经营的项目同样与北方银行一样,协助政府、保险公司来完成资金周转和运作。 此次会议结束之后,淮北、淮安两地的官僚从某种程度上对袁肃又有了全新的意识。 就袁肃命令要求推进的发展事业,以及对本地工商农多政策的扶持来看,这位年轻的将军的的确确是想有一份作为。很少会有人对教育事业和农民问题有如此深刻的认识,尤其在农民问题上还要牵扯到许多大地主的利益,着实是举步维艰。 然而袁肃确实用最简单的办法来缓解这些问题,那就是减少政府的财务积累,把政府税收用在实际的地方。尽管如此一来,让官员们的利益有所损害,但就长远来看,也绝非是一棒子打死的地步。正所谓细水长流,多少还是能有一些甜头。 众官员也不敢有太多怨言,相反在表面上还有说出一通赞美恭维的话。 政府工作会议的消息陆续见报,袁肃下达的政务任务和制订全新的条规,很大程度上附和了各阶层人民的利益。商人、工人、农民都能感到松了一口气,也都能感到今后会有更好的景况,不得不承认袁肃是一位考虑周全、切实为民的好官。 正因为这些消息铺垫了袁肃在民间的名声,关于成立官方银行的筹资上也得到了积极的拥护,本地许多商人纷纷愿意出资入股。粗略的估计,北方银行淮安、淮北分行融资甚至可以有可能超过总行。 淮安、淮北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南北战争的阴影在这两地已然消失的干干净净。 ----------------- 【阎相文(?~1921)字焕章。山东济宁(今山东济宁市任城区)人。天津北洋武备学堂毕业,曾反对辛亥革命。1917年任直隶第二混成旅旅长。次年入湘镇压护法军。1920年秋升任陆军第二十师师长,1921年5月又被任命为陕西督军。因原陕督陈树藩抗不交权,6月,阎奉命以驻河南南阳的冯玉祥的第十六混成旅(旋改为陆军第十一师)为主力进攻潼关直趋西安,以驻湖北的吴新田的第七师从武关、紫荆关入陕,侧击西安;亲率第二十师随冯玉祥的先遣部队西进,准备武力接收。】 第87章,林氏合作 经过几天时间的商议和调度,袁肃决定在七月月底启程返回滦州。 第一旅虽然拆分了两个营协助淮北、淮安警备司令部组建部队,不过剩下的部队已然人数众多,因此还是要分批次陆续北返。在正式启程之前,还要将用作训练用的英式步枪全部收回,反正汉式步枪早已陆续到位,那些留下来的士兵们也都换上了汉式步枪,无论如何一个旅的制式装备还是统一起来才是。 按照行程计划,在淮北的第二团先转移到宿县,又宿县搭乘火车北上。 淮安这边则因为火车调度问题,第三团先行走水路到枣庄,再由枣庄徒步前进到济南,最终在济南搭乘火车北上。而第一团则在八月初时才开始上路,由淮安直接到徐州换乘火车北上。第一旅预计在八月五日全员返回原来驻地。 就在七月二十二日这一天下午,杜预忽然来到袁肃书房报告,说袁肃昔日军校同窗林伯深在门口求见。一听到林伯深的名字,袁肃先是微微怔了怔,随即心头又渐渐浮起了一股忧虑之意。这段时间忙着扩充淮北、淮安的军力,几乎已经把一些事全然置诸脑后了。 是该要好好见上一面了!他心中暗暗的念叨着,随即吩咐杜预请林伯深进来,自己亲自到楼下大厅去等候迎接。 林伯深今日是一身西装革履的打扮,虽然是炎炎夏日,不过他却显得十分淡然。 与袁肃见面之后,袁肃原本以为林伯深会劈头盖脸的一阵牢骚,可是对方除了有几分心事重重的样子,倒是没有任何激动的情绪。 “梓镜,事先也没跟你打招呼,不算唐突吧。”林伯深语气不轻不重的说道。 “仁卿,我本想过去上海找你,无奈这段时间军务过于繁忙。有些事我真是要好好与你谈一谈。来,我们也别站在这里了,先坐下来。”袁肃心中很奇怪,不过却还是顺着林伯深的语气先请其到小客厅落座。 二人落座下来,茶水简单的准备了一下。 林伯深神色渐渐踌躇起来,犹犹豫豫一阵之后,他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会找我谈什么,其实我这次来找你,也是为了这件事。梓镜,你大可不必担心,虽说此次南北双方大打出手,全国多省都陷入战火,不过……唉,我多少算是想通了。” 袁肃微微皱起了眉头,就彷佛林伯深一下子变的深奥难懂了。停顿了一会儿,他这才开口问道:“你想通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伯深不动声色的说道:“上个月宋先生从北京来信了。” 袁肃身躯微微震动了一下,这句话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匪夷所思,之前高顺还告知宋教仁被软禁在北京大学,怎么北洋政府还允许宋教仁写信? “此事千真万确?” “梓镜,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林伯深有些疑惑的反问道。 “我此次受命南下之前,已经派人在京城暗中打探宋先生的下落。之前仁卿你应该是知道的,上海这边甚至传言宋先生惨遭毒手、被人暗害。所以我是很紧张这件事的。就在我刚到江苏不久,京城那边总算有了消息,宋先生如今正居住在北京大学校园里。虽然不像谣言所说的那样,但也的的确确是限制了人身自由,他是如何能给你们写信呢?”袁肃立刻把这件事简单的叙说了一遍,随即又加重语气询问道。 “宋先生在信中确实提到过这些情况,不过他同时也再三告知说一切都安好,毋须挂牵。”林伯深凝神说道。 “是这样吗?那宋先生有说其他事吗?关于国会危机的内幕,又或者是此次南北开战的一些内幕?”袁肃连忙问道。他一直很想弄清楚国会危机的内幕到底是什么,究竟是自己的叔父又或者其他什么人所为? 在他看来,国会危机事件的内幕是直接关系到北洋集团内部的分化走向,只有弄清楚北洋内部到底是什么状况、矛盾源自哪里,自己才能更准确的游走其中。 听到袁肃这样发问,林伯深脸上反而露出了疑惑之色,不过没过多久又渐渐释然开来。他摇了摇头说道:“宋先生在信里没有说太多,不过结尾的时候他却特意叮嘱,是因为信函寄出之前一定会遭受检查,所以很多事无法细说。” 袁肃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唉,如此说来,之前我打听到的消息也没有错,宋先生确实处于身不由己的境地。不过,不得不说,比起之前现在要好多了,居然还能写信回来。哦,对了,宋先生在这封信里究竟说了一些什么?” 林伯深说道:“宋先生所说的不多,大部分是介绍其目前的生活状况,虽然行动有所限制,但好在并无性命之忧,而且日常起居、工作休闲都有所照应,时不时还能与大学校园内的讲师、学生们相互聚会闲聊。” 袁肃再次皱起了眉头,宋教仁好不容易写一封信出来,难道就是告知这些琐事?他立刻又问道:“宋先生还说了其他吗?” 林伯深再次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有是有,不过……唉,这件事说来很复杂,但是我又不能不说。之所以从上海赶到淮安来找你,原本是希望从你这里打听到宋先生到底是怎么了,不过你刚才所说的那些话,显然连你自己都不清楚先生目前切实的状况。” 袁肃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说道:“仁卿,实不相瞒,我虽然身在北方,但能获悉的消息实在有限。我除了知道宋先生现在住在北京大学,而且行动有所受限,其他的当真是一概不知。我一直都在派人暗中调查之前国会发生的重大变故,希望从中找到解开南北矛盾的真相,唉……只是这件事谈何容易。” 林伯深接着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其实之所以让我感到这件事完全可以放下,就是因为宋先生在信里还专门为大总统做了一些辩解,表示大总统并不是策划国会变故的人,甚至从始至终还在极力阻止国会变故的发生。” 袁肃有些吃惊,加快语气的说道:“宋先生在信里当真是这么说?” 林伯深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语气笃定的说道:“是的。当时我们看完信函之后也都感到很奇怪,现在外界都认为是大总统不愿意接纳我们国民党的政治意见,更不希望宋先生出任国务总理组织内阁。可宋先生的这封信一下子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的观念,实在是……实在是难以理解。” 袁肃暗暗寻思起来,他首先并不能确认这封信到底是否真的出自宋教仁之手,就算是真的,如果之前宋教仁早点发来这封信,消除南方国民党对北洋政府的误会,这次南北内战是很有可能是可以避免的。偏偏要在事后才发出这封信函,实在是有些马后炮的嫌疑。 当然,也许宋教仁之前被限制的太厉害,只是等到这场内战结束之后,才稍微放松了限制,这才有几会写这封信。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仁卿,你刚才说有些话不得不说,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将话题回转到之前的内容上面,自己现在弄不清楚北方和南方的真实情况,倒是要先弄清楚林伯深此番前来的目的。 “宋先生在信里面提到大总统袁世凯是有心与国民党合作,之所以发生变故,是另有其人从中破坏。不过宋先生还再三强调,不管这幕后始作俑者是谁,现在完全没必要去追究下去,因为既然此人能成功越过大总统策划出这一系列的事故,显而易见,这就意味着在北洋内部是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反对南北言和的。”林伯深煞有其事的说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袁肃一时没听明白。 “你想想,连大总统都无能为力去阻止,这幕后的势力该有多么庞大?简单的来说,宋先生是领悟了一些道理,或许从哲学层次上来解释,那就是宋教仁所主张的政治方针违反了很多掌权者的利益。他此次北上原本就是抱着找到一个折衷的办法,来化解南北之间的矛盾,显而易见,他之前的做法依然是不成功的。”林伯深叹了一口气,一边摇着头一边说道。 听完林伯深的话,袁肃这才渐渐明白过来。 他在心中暗暗感叹,宋教仁还真是一个务实主义的政治家,完全不像历史评价的那样是一个只有一腔热血并且固执的理想主义者。很显然,宋教仁是意识到南北之间矛盾的根本所在,北洋掌握着军权和外交,这些武夫无时无刻不想捍卫着个人利益,一旦南方太过着急去推行民主政治、共和理念,最终会引发南北双方的大反目。 唯一的办法,那就是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话者,然后双方详细讨论互退一步,找到一个彼此双方都能接受的起点,然后再慢慢的推进民主政治的建设。 想必宋教仁是接触过许多西方国家的发展史,意识到每个先进的政治体制都是需要经过千锤百炼才能屹立下来。中国才刚刚结束封建制度,“共和民主”仅仅只有一小部分人才有这样的意识,更多的老百姓还只是浑浑噩噩。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根本没办法一蹴而成的推行政治改革。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事情未必是你想的那样,此次事变并非是宋先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办法,或许反而是北洋内部没能完全理解宋先生的意思。关键还是在于南方舆论太过尖锐,给人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罢。”袁肃叹息的说道。 “不管怎么说,正是因为宋先生的这封信让我意识到制造矛盾的并不只是北方,有矛才有盾,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要说错,我们同样有错。唉,现如今我只想找到一个真正能解决问题的办法,不仅可以化解南北的矛盾,也能更快的推进民主政治的建设。”林伯深深沉的说道。 “仁卿,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之前我一直还在担心,若你没有领悟什么才是真正的革命,只是一味的咬定一个死道理,只怕会越走越极端。如今听到你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你是真正明白了宋先生的政治意义。”袁肃感叹的说道。 “梓镜,你说笑了。其实回想之前在滦州的时候,唉,我确实不够成熟。即便是回到上海的这一年多时间里,很多时候也没有把问题考虑的透彻。直到这次读过宋先生的信,这才参悟到宋先生居然能在身处逆境之际,依然能深入其中的考虑大局,实在是让人佩服。”林伯深言辞十分恳切的说道。 “如此甚好。不过,事到如今,南北矛盾已然加剧,此次大战过后,只怕北洋政府与你们国民党积怨至深。我这几日也在考虑这个问题,真不知道日后如何与仁卿你来面对面。”袁肃多愁善感的说道。 “呵呵,还是你够朋友。好在如今都无妨了,我已然看穿许多事情。只是即便看穿了,心中依然有所困惑。”林伯深叹息的说道。 “仁卿,那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国府已经下令取消国民党x国会议政资格,虽然没有强令解散国民党,可俨然是再无前途可言。”袁肃询问道。 “我也不知道,这同样是我现在感到疑惑的一部分。最近想来,或许是随我父亲一同经商。我这些年一直以为自己能干一番大事,结果到头来一事无成。若是能经商的话,多少可以在实业方面有所振兴,于国于家都是有利无害。想想以前四先生他们推崇的实业救国,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林伯深意味深远的说道。 “也好。这样,若是经商的话,这方面我同样很感兴趣,若不然你我合股,我在北、你在南,兄弟二人好好建立一番大事业。如今我在滦州已经成立了一家肃业公司,这是我个人的产业,公司盈利的部分多少能补贴行政上的开支,也算是一件好事。”袁肃笑着说道。 “哦,那这肃业公司算得上是官办企业了?”林伯深问道。 “严格的来说也不完全算吧,我只是利用个人职权便利,给予公司一些政策上的优待。至于以公司的盈利来补贴行政开支,也纯属是我个人所为。毕竟考虑到以往的官办企业实在太腐败、太没有效率,索性没有沾这个名号。”袁肃解释的说道。 “你还真是有见解,这样的做法虽然不合法,但若有像你这样真心实意为地区谋发展,也的的确确要超过那些所谓的官办企业。没想到梓镜你竟然有以商辅政的想法,我很是赞佩也很是支持。正如你所说,你我二人当真可以好好合作一番。”林伯深充满信心的说道。 “太好不过了。这几日你索性就留在淮安,我与你好好谈一谈合作的事。过几日我便要启程返回滦州,只要你我谈定合作,我立刻就能投资下来。”袁肃说道。 在他看来,与林伯深合作自然是不会亏钱的,赚钱当然是一个重要的目的,但更重要的还是能借林伯深这层关系,拉拢江浙一带的资产阶级势力。相信以林伯深的家世,再配合自己的权势,建立一片南北贯通的商业根基绝不是难事。 第88章,军政发展 林伯深留在淮安的这几天,袁肃几乎每天都会与其谈论几个钟头。 眼见距离启程返回滦州的时间越来越近,然而袁肃与林伯深交谈的内容也越来越多,合作计划从轮廓到计划,从计划到细节,又从细节到各种经营的方案,可以说是已经突破了口头空谈的局限,很快就能着手落实下来了。 到了七月底,恰好是袁肃和林伯深商谈合作的最后一步。在这段时间里,双方不仅全力以赴的谋划筹备,也不断的联络滦州和上海一带的人脉关系,切实为达成合作而努力。很多方面的筹划基本上都到位,就剩下最后的决断。 在袁肃预计与林伯深的合作框架当中,他想利用林伯深在江浙一带建立自己的分销点,拓展滦州各种商品的销售渠道。而林伯深同样也希望借助袁肃的关系,将南方的商品导入北方市场。当然,这仅仅是一个基础的合作项目。 经过之前一阵子的商议,二人决定先在上海成立一家综合贸易公司,以这家综合贸易公司为基础,来达成最继承的合作项目,使得南北互通有无。综合贸易公司暂定名为“肃仁伟业贸易公司”,经营的项目是物流运输、货物仓储两大类。 袁肃以肃业公司的名义投资五万元,林伯深则以个人名义投资八万元。 这笔钱就在七月三十日这天汇款到账,至于在上海着手安排公司成立和经营的工作,则全部交给林伯深来负责。林伯深预计在七月五日这天返回上海,然后与父亲以及其他熟络的商人做最后的确认安排,最快能在八月中旬就能张罗公司开业。 除了建立南北互通的贸易连接,和便捷的交通运输渠道之外,袁肃另外一个想法就是在南北贸易连接的基础上,继续拓展中国金融业的地域性合作。 他同样与林伯深讨论过,关于将“北方银行”引入南方金融市场的想法,银行业吸纳的是老百姓的钱,所赚的利润大部分则揽入自己囊中,在如此不太平的乱世之中绝的算得上稳妥之策。尽管“北方银行”是官办银行,但打入南方金融市场时,可以通过合资的方式改变为纯粹的商业银行。 正好林伯深的叔叔是“黄河钱庄”的老板,如今上海的地方性钱庄受到国内国外大型银行的挤兑,境况一天不如一天。“黄河钱庄”算得上是老字号,因此勉勉强强能够支撑到今天,至于其他数不清的小钱庄,绝大多数早就关门大吉了。 此次“北方银行”借助“黄河钱庄”的底子进入上海,不仅可以省去许多前期的铺垫,同时还能帮助“黄河钱庄”改头换面、扭转目前的困境,当真是双赢的合作。 不过,这件事终归是要从长计议,一方面是北方银行也才刚刚成立不久,实力十分有限,另外一方面上海做为远东国际金融中心,势力错综复杂,还得花一点时间仔仔细细的去摸清楚门道。因此,这个计划暂时先放在讨论阶段,等过一阵子林伯深会让其叔叔派专员赴滦州与袁肃详细磋商。 除此之外,袁肃还向林伯深提出了近代工业发展的理念。西方国家之所以船坚炮利,便是仰赖于工业革命的突飞猛进的发展,中国想要富国强兵,工业必然是不可或缺。 只可惜中国几千年来的都是农业国家,虽然经过近代洋务运动的部分发展,但毕竟是杯水车薪,而且洋务运动始终是在制约之中进行着。 不过发展工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无论是原材料、技术、设备、操作经验等等,一方面是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和沉淀,另外一方面也是需要大规模的投资和消耗。简单一句话,只有强大的经济才能支撑起强大的工业。 哪怕现在袁肃略有一定的成就和产业,林伯深同样也是世代经商,但单凭二人之力还是远远不足于推动一个国家的工业发展。 在这一点上,袁肃和林伯深都有自知之明,所以他们在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过分的纸上谈兵和好高骛远,而是更切合实际的讨论如何从地域性工业来一步一步发展。二人经过一番讨论,倒是制订了一套像模像样的工业发展规划。 以目前自身的经济实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与官办的工业公司合作。利用“肃仁伟业公司”引进外国的先进设备,再把这些设备卖给有能力的大型公司,比如汉阳钢铁厂、天津船政厂,从中获取一些最基本的盈利。 等到自身实力有所积累之后,第二步便是开办一些轻工业的公司。比如在淮安建立现代化的采矿场、内河轮渡制造厂、船舶维修检测厂等等。然后再在这些轻工业的基层上,或融资、或合资,转而开办一些铁路周边的经营公司,负责给铁轨维护和制造车皮。等到了这个阶段,基本上也就是在慢慢步入近代制造工业领域了。 第122节 然而单单以上两步,就足以消耗许多的人力物力,保守的估计也需要五年到十年不等。这其中的变数就是要看外国对华的外交政策,是否可以找到真正扶持中国工业近代化的西方国家。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西方国家要扶持中国,自然而然是要从中谋取其他利益。 除了个人的努力,袁肃还会利用自己目前的身份地位,以及以后渐渐越来越强大的实权地位,在与外国势力以及北洋政府的来往之中,一定会尽可能为中国近代工业化的发展做推进。他相信以自己叔父袁世凯的见识,断然不会看不出工业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只要获得中央政府的大力支持,必然能够加快工业发展的脚步。 袁肃与林伯深约定,在“肃仁伟业公司”成立之后,下一步就是着手在淮安的轻工业建设。既然袁肃现在是淮安的实际掌控者,那淮安所产出的盐也都属于他所用,到时候引进一批先进的盐矿挖掘、分析、制作的相关机械,先把现代化的盐场办起来。 为了筹备商业合作之事,袁肃甚至推迟了启程返回滦州的时间,直到八月五日送走林伯深之后,他这才带领第三团按照事先制订好的行程上路。 抵达滦州是四天之后,第二团和第一团要比袁肃早两天到达滦州,已经各自返回各自的驻部了。刚刚回到旅部大院,袁肃就立刻召开了一次简单的军事会议,第一团赵山河留驻淮安担任警备司令部,团长一职自然得另设人选。 左右讨论一阵,最终决定提拔第一团第三营营长孙连仲为代理团长。 这个决定着实是有些困难的,毕竟孙连仲连担任营长的资质都有些过低,之前还是勉勉强强被破格提拔到营长这个位子上。但是袁肃当务之急考虑的并不是个人资历,甚至连能力问题都只放在其次。要说自己,他这个山海关大都督已经是让人无法心服口服了。 如今地盘扩大了,而且在距离上有了很大的隔阂,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加强管理和集权。所以在部下选派方面,袁肃更倾向于可以信任的人。再者孙连仲好歹在历史上有一些名气,只要加以培养和锻炼,必然是能有更多的发挥空间。 除了委任第一团团长之外,同时还对东直隶民兵司令部的职缺做了调整,暂时由葛金章代理总司令,高顺则顶替葛金章之职出任滦州民兵司令部司令。 至于第一团和第二团分出去成立淮安、淮北两路部队,缺少的这部分编制也要立刻展开补充。好在第一混成旅之前并非没有任何预备兵,包括各团原本就有充足甚至过多的杂役人员,还包括各地民兵司令部培养的民兵单位。 袁肃要求先从后勤杂役人员当中挑选补充兵,这些后勤杂役人员在入营时都经过一定训练,而且又熟悉营中的各种情况,最重要的是原本后勤人员都很多,正好可以为军队整体上进行一次精简。 至于第一团和第二团几个缺职的营长、连长,也都尽快从随营学堂抽调。 同时仿效淮北警备司令部,以中央第一旅旅部为核心,成立一支教导队。这是就目前第一旅经过大规模扩编之后,存在严重的士官、军官缺乏问题的解决办法。教导队的规模暂时设定为一个营,满编四百人,营部成立教导处,做为培训基层士官和军官的专门机构;麾下三个连分别为特务连、机枪连、警卫连。 教导队同时兼顾警卫营的职责,全权负责旅部大院的安全工作,同时也是袁肃的私人问题。正因为教导队的特殊职能,袁肃要求从麾下三个团中抽调最精锐的士兵来组成教导队,指挥官由杜预担任。 一旦教导队完成编制,原先驻扎在旅部大院的第一营则调往城北的营地入驻。 第89章,步步落实 整个八月份是北方最炎热的时节,几乎每天都会有烈阳暴晒,即便偶尔迎来了一场雷阵雨,然而这些雨水也只能勉勉强强解决一阵的酷暑。 对于袁肃来说,八月份同样是一个公务繁忙至火热地步的时段,恰逢第一混成旅改制为中央第一旅,全军上上下下都要进行一番彻底的整顿。首先是军服,穿了好几年天蓝色的新军军服,如今一下子要改成土黄色的中央军服,多少是有些不习惯的。 当然,对于麾下那些士兵们来说,大部分人反而是觉得很新奇,再者又有新衣服可以穿,自然很是高兴。 好在中央政府特别下拨了三十万经费,这是袁肃执掌滦州军权以来第一次收到上面派下来的现款。不过经过一番打听,他才知道这三十万根本不算什么,比起京师南苑、北苑两个警备师扩充为四个中央陆军师所消耗两百万经费,这三十万简直还不足以编一个旅。 归根结底,他还是意识到大总统叔父对自己是有一定的戒备,就算不是戒备,十之八九也是没有太过看重。就这一点而言,自己多少是有自知之明,北洋集团最讲究的是资历,偏偏这一点自己是没有的。 但不管怎么说,有三十万总比没三十万要好。 这笔款子除了拨给淮安、淮北两地警备司令部用于加快扩编之外,还有一大部分则被带回滦州来做为本部人马所用。订购全新的中央军军服只花了两万元左右,余下来的资金即便是采购大批子弹、新的储备枪支、军马等等,照样还是剩下十五万左右。 想到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中国国内不会有什么大动静,再有什么大动静那就是明年下旬袁世凯密谋称帝,以及第一次世界大战于中国山东青岛的战争。这两件重大的历史事件确实是影响中国近代历史的转折点,同时也是任何一个中国人都刻骨铭心的事件。 就之前南北内战所发生的种种事迹而言,袁肃不能确定袁世凯称帝到底是基于什么样的心态,甚至也不确定如今历史发生了改变,自己的这位叔父是否还会继续密谋称帝。除此之外,对于山东青岛的问题,他是有着极其敏感的民族和国家主义情绪,只可惜以目前自己发展的趋势而言,只怕很难左右青岛问题发生改变。 不过,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心思,因此愈发激起他对促进国家发展的欲望。 “弱国无外交”这句辛酸至血的话,怎能不让一个个热血的中国男儿仰首激愤。哪怕时间只剩下短短的一年,可只要有一点点的进步,也能为国家争取那一点点的荣光。 正是在这样强烈的情绪影响之下,袁肃于八月底召开肃业公司内部会议。这次内部会议主要讨论两个部分,其一是与林伯深向南方拓展合作的事宜,之前在淮安时早有电报交代,今天除了强调之外还有研究更多的合作方案;其二就是在现有产业的基础上,即刻着手成立军工厂,达成军事和实业相互之间的推进合作。 关于与林伯深建立合作的方面,除了已经确定下来的“肃仁伟业贸易公司”,以及确定筹备的“上海北方商业银行”、淮安官盐经营公司之外,还计划在滦州这边开办煤矿公司。之前英国所开办的矿务公司仅仅只是小打小闹,不仅规模有限,而且只是纯粹的矿产发掘。此次肃业公司打算大规模集资,一鼓作气成立一家专营煤矿的大型公司。 这家大型公司不单单要超过英国人的小型矿务公司,甚至还要与开滦矿务局相媲美。 开滦矿务局的背景很复杂,不仅有中国官方的背景,也有洋人在幕后操持。而且开滦矿务局原本就是中外资本恶性竞争之后,迫不得已选择的一种折衷共赢方案。 如今袁肃计划开办另外一家大型的煤矿公司,势必会再次掀起与开滦矿务局的竞争。 但是按照他所制订的经营计划以及思路,自己并非是要跟开滦矿务局对着干,相反是借助新建立的大型矿务公司,来借机与开滦矿务公司合并。早先他便有入股开滦矿务局的想法,只是这块蛋糕已经有很多人分了,哪怕自己掌握着地方军政大权,可也没办法跻身进去。最终只能用这种“以本伤人”的办法,先成立一家对立的公司,然后再以竞争的姿态来与开滦矿务局谈合作。 这种办法虽然不是什么好办法,但只要能跻身进去,很快就能连本带利赚回来。 开滦矿务局目前的生产规模虽然可以达到供应协调,可一方面对于滦州煤矿的开采还是十分有限,另外一方面在未来推进电力普及以及国家工业化的发展,那是需要许多煤矿资源的投入。袁肃所建立的新煤矿公司并入开滦矿务局之后,自然能够极大化的扩大开滦矿务局的生产力度,哪怕会拉低煤价,但也能提前进行煤矿资源的储备,为将来爆发性的工业化发展做铺好基层。 有了煤矿储备,接下来则是考虑城镇电力普及。肃业公司接下来的发展思路就是规范电力供应,以及拓展电力网的覆盖。一边是要制订完善的相关法规制度,统一电价,推广电力的使用,一边则是一步一步推行电力公司官方化。 袁肃自然不会去抢夺民营电力公司的资源,但是他会成立官办的电力公司,以更好的电力网络以及更实惠的价格来冲击民营电力公司,之后再将这些公司一一收购。当然,普及电力不是说控制好电价就能顺利进行,在如今这个年代,电力仅仅只能改善夜晚照明,并不像未来那样提供更多的娱乐设施,所以寻常老百姓很少会使用这些东西。 哪怕有的地方明明架接了电线,可老百姓们到了晚上仍然会点油灯照明。 袁肃的理念是从现在开始做起,一点点的迈步走向电气化时代。同时从军事战略角度上,则是需要先铺设好足够的电力线路,顺带着为电报、电话等军用通讯做保障。此外电力的科学x运用,同也能加快工业化前进的步伐。 第90章,发展工商 关于军工业的发展方面,相比于其他民用行业的发展来说,显然要更为迫切一些。 之前陆续建立的硫磺厂、化工厂基本上已经凝聚成型,军工厂的投建无非是临门一脚。但袁肃所需要的不是一个生产子弹、枪械的工厂,而是如何改进中国近代化军工业。他希望军工业能够成为中国近代工业发展的支柱之一,不仅能生产轻武器,也能生产重武器,尤其是大炮、战车、军舰等等。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话虽这么说,但袁肃更希望这个探索、发展的过程是迈步奔跑的状态,而不是蜗牛爬行甚至固步自封。 经过讨论,肃业公司决定内部出资十万元,先将轻武器兵工厂落实下来。因为整个兵工厂计划已经酝酿长达一年之久,所以从设备引进到厂房建设,再到员工招募、原材料购置等等,几乎不需要再费什么周折。预计九月中旬就能正式开工运营。 考虑到兵工厂的特殊性,袁肃不打算公开其名称,内部只称其为“一零一工厂”。 “一零一工厂”将会聘请德国工程师来设计武器和指导生产,产品暂时是仿造汉式步枪以及配套的子弹。同时袁肃还会与英国方面取得交易,获得生产李恩菲尔德步枪的子弹,以及步枪配套的产品,比如枪套、零件、维修品等等。 除此之外,他还会尽可能的从德国引进重型设备,尝试着制造重机枪、大炮和炮弹。这些都是需要大笔资金的投入和技术上的探索。相比较国产的钢材来说,国外钢材的质量远远要好过国产钢材,因此模仿国外的重型武器并不是有技术、有图纸就能办成,若是以国产钢材制造国外型号的大炮,只怕不仅战斗力会大打折扣,甚至使用寿命也会大打折扣。 肃业公司内部会议结束的第二天,之前所讨论确定下来的计划便立刻进入执行阶段。 三天之后,肃业公司派遣业务代表团前往上海,与林伯深进行了详细接洽,讨论并且协助林伯深筹备“肃仁伟业贸易公司”的成立事务。 一零一兵工厂也进入投建阶段,袁肃连续好几天分别会见了德国军火商驻天津代表以及英国驻滦州军事代表雷诺森,讨论关于兵工厂的设备、技术和人才的引进。不得不说,无论是德国还是英国,在军事上对中国多少是有所保留,讨论并不是很顺利。 接连进行了七、八次的会谈,期间袁肃甚至还专门前往天津会见德国方面更级别的官员,总算是勉勉强强取得了一些合作意向。德国方面还是考虑到英国在直隶沿海的大规模投资,担心英国会在直隶沿岸成立与青岛对立的军事据点。为了摸清楚英国在中国北方的真实意图,正好可以借这次机会派遣一些间谍打入滦州。 德国联络了本土克虏伯兵工厂、戴姆勒军工业、毛瑟公司以及德国军事委员会武装部,组成了一个小有规模的技术顾问代表团入驻一零一工厂。技术顾问代表团已经摸清楚袁肃隐藏一零一兵工厂的性质,是没有通过正规程序设立的私有军工单位,而这一点恰好也可以为技术顾问代表团本身做掩护,极大的保证了间谍活动的安全性、隐蔽性。 代表团一共有八位成员,其中五位是分别来自克虏伯、戴姆勒公司和毛瑟公司的技术人员、工程师、设计师,还有一位则是克虏伯公司的商业代表,至于另外两位自然而然是来自武装部的顾问监督。 袁肃从这份代表团名单上就已经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他最初的打算是绕开德国官方机构,直接与德国军火商建立合作,如今莫名其妙的多了两位武装部官员,这显然是很不符合资本市场的运作程序。 不过他最终没有理会这一点,想必德国方面之所以同意合作,肯定会有其目的所在。 克虏伯公司之所以额外派遣了一名商业代表,就是希望能将德国军工产品再中国推广下去。即便一零一工厂本身是生产单位,但技术引进、设备引进、生产许可引进甚至原材料引进都是可以盈利的项目。 自从欧洲各国展开军事竞赛之后,许多大型军工公司都遭到政府的干涉,虽然在政策和税率上有所便宜,可武器出口受到极大的限制,军工品出售给本国军队的价格也受到极大的压制。简单来说,就资本主义立场而言,本国市场的利益所得无法符合公司的利益期许,所以才不得不转而对外拓展。 如果没有德国代表团入驻这么隐秘的兵工厂,该兵工厂秘密生产德制枪械,反而还能隐瞒生产许可这一环节。如今有了代表团在兵工厂内,不仅中方会支付代表团工资,在指导生产德式武器时,还能收取必要的生产许可费。 袁肃自然是知道这一环节,他早先并非没有想过隐藏起来生产山寨武器。不过他不是一个商人,在这点蝇头小利面前,自己更希望一零一兵工厂能掌握更多的生产技术和制造经验,在制造精良武器的同时,还能为中国培养一批现代化的军工人才。 淮安、淮北方面在八月底时也陆续传来汇报,第一期扩编招募工作已经完成。中央陆军第二旅将会在九月一日正式展开常规化训练,不过就目前来看,军中仍然大量欠缺军官,这种欠缺不单单是基层军官、士官,包括各团团长、各营营长也都大部分空缺。至于淮北方面,虽然兵员上没有扩编成旅,情况相对淮安要好一些,但同样是急缺军官。 就目前来看,淮安、淮北两路部队在短期之内是没有战斗力可言,勉强能够行程作战能力最快也可能需要半年的时间。 关于军事人员的方面,袁肃在刚回到滦州的那几天里,已经分别发送电文到保定陆军军官学堂,天津、武汉、南昌、云南等地的讲武堂和武备学堂,将麾下各部的人事缺职做了备案,希望能招揽一些军校毕业学员到麾下任职。 除此之外,他也加大了随营学堂、教导队的培训力度。直接一次性投入五万元给随营学堂,由何其巩负责将学堂常规化、正式化,一边让英国军事顾问团直接介入学堂的教学工作,另外一边也更改了学堂的招生限制。 深造班依然得是现役军事人员才能报名,但速成班却面向各民兵司令部招生。 所有参加过民兵训练并且合格录入民兵名单的人,都可以在随营学堂每一期招生时前来报考。速成班旨在培养基层军官,如排长、连长和连部军官、营部军官等等,做为步入仕途的捷径,相信那些民兵们都会很有兴趣。 为了提高招生的效应,袁肃还专门安排新闻报道了一些典型事迹,比如之前参加第一期滦州军民x联防训练的民兵当中,才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已经有人荣升为营长。利用这些典型的例子来吸引更多的人踊跃报名,这也算是一种广告技巧了。 转眼间到九月初,很快从上海传来消息,“肃仁伟业贸易公司”正式挂牌成立,开张的第一天就接下好几项业务。一则是租用国际货轮从德国进口一批机械设备,二则是将滦州成品医用硫磺运输到江浙贩售,三则是为一零一工厂采购一批军工原材料,四则是与上海铁路局、津浦线铁路局签订货运合同,订下了每天七列火车共计九节车皮的使用权,为期五年。 这标志着袁肃个人由南至北的商业势力链接,从今天开始正式成立。 与此同时,“上海北方商业银行”的磋商也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大体上的问题已经完全解决,只剩下一些细节上琐碎的事宜。经过三天的最后接洽,北方银行与“黄埔钱庄”在上海外滩长江大饭店召开新闻发布会,将密谋许久的合并计划抬出水面。 此举在上海金融界多少是引起了一些轰动,眼看只剩下半条命的“黄埔钱庄”,转眼间居然竟然取得北方财势的合作,摇身一变一下子化“钱庄”为“银行”。“黄埔钱庄”之所以能熬到现在,自然是因为有二十多年的资本积累,经过这次北方银行的介入合并,不仅获得了更多的资本注入,也彻底完成向现代化金融机构的过渡。 许多人都打听到北方银行的幕后老板是袁肃,而袁肃的幕后支持者就是当今大总统,单单这份势力关系已经让人咂舌不已。相信用不了多久“上海北方商业银行”就会挂牌上市,到时候才是真正引起上海金融秩序震动的开始。 ---- 【1906年,阿尔弗雷德·克虏伯出生在其家族的摇篮埃森市。克虏伯帝国的奠基人也叫阿尔弗雷德·克虏伯(1812—1886),他生产的大炮曾使俾斯麦在19世纪中叶先后战胜了奥地利和法国,阿尔弗雷德的母亲伯莎就是他的孙女。伯莎的婚事是德皇威廉二世亲自安排的,他要外交官古斯塔夫迎娶伯莎,并且在姓氏上加了“克虏伯”,以便经营这个显赫家族的事业,防止它落入政敌之手。 克虏伯家族一直是德意志军国主义的柱石,受到国家最高当局的垂青。恪守时间、遵从纪律、执行命令是这个家族的传统。以用餐时间为例,早餐是7时15分,7时16分到的人就会发现餐厅关了门,别人已开始用餐。另外,即使在大冬天,古斯塔夫·克虏伯也不肯拨旺壁炉,有意把办公室搞得寒气袭人,以免变得无精打采.阿尔弗雷德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自小他就受到父母的格外栽培,有权跟父母一块用餐。】 第91章,唐海重工 炎热的天气总算有了销声匿迹的样子,立秋的一场蒙蒙细雨驱除了北方残留的暑气。 大地渐渐有了凋零的趋势,林木熙熙攘攘、日渐消瘦,大街小巷的地面上也都能看到许多不争气的残叶畏畏缩缩的随风而走。 对于袁肃而言,在过去的三个月时间里,可以说是他领导之下一次阶段性爆发式发展,自己不仅仅是与林伯深达成了南北商业战略合作的大方向,同时在滦州辖区之内也一样推进了早期工业的框架发展。 在政治上的便利配合手头上的资本累计,也就是在这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以肃仁伟业贸易公司为首,到淮安官办盐业公司、上海北方商业银行、淮北军粮储备公司、淮北金矿事务局以及滦州一零一工厂等等,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接二连三的崭露头角。 滦州辖区之内的发展更是先拔头筹,也许滦州辖区的发展动静没有外面其他产业那么响当当,那是因为本地的发展大部分是在一些现有的产业上进行扩建和更新,所以表面上来看要显得低调许多。但懂行的人却能很明显的察觉到,滦州本地产业的扩建和更新并不是一次量变,而是一次飞跃性的质变。 此次滦州本地的跃进发展,袁肃主要将力度集中在滦州本地以及唐海县左近,而且推进发展的方向清一色的全部是基础工业的铺垫。 首先便是整顿滦州本地的电力公司,电力公司仅仅只有两家,而且经营的情况也不是很好,于是轻而易举便由滦州政府收购接管下来。电力公司收归官办之后,袁肃与英国方面做了多次交涉,终于签署了一份电力设备引进的合同,以重金购得英国最新电力设备为本地电力公司更新换代。 其次是以肃业公司强行入股的方式,掌控了滦州本地所有具备规模的轻工业工厂的部分股份,然后动议这些工厂扩大生产规模、进口国外的生产技术和机械设备。三家纺织厂全部裁汰旧式的手工机器,改为进口英国和德国的电气动力纺织机,所有工人进行为期一个月的新机械设备操作培训;六家食品公司一半的生产线全部换为蒸汽机动力;两家机械厂增加生产线,开始生产自行车、钟表和加工重工业原材料。 肃业公司以强硬的手段推行了这次轻工业的改革,虽然从长远的角度来看确实是十分有利,但恰恰是这次改革阶段,为了引进国外设备、扩大生产线、培训技术工人等等,却一下次消耗了极大的资本。同时在更新换代、培训工人这段时间里,所有工厂将无法继续运营,从而引起了一轮本地工业的恶性波动。 当然,既然早就考虑到这一点,袁肃同样安排了相应的应对计划。 工厂无法经营这段期间,各公司向北方银行贷款来熬过这个过渡期;其次是引进近代工业机械设备之后,势必会推动生产规模扩大,而袁肃将会以山海关大都督的身份帮助所有工厂、公司拓展剩余劳动输出的销售渠道,包括向汉阳钢铁厂、天津制造局、大同煤矿局签订合作合同,解决商品过多的难题。 至于所有参与新设备培训的工人,在培训期间的工资由滦州政府和肃业公司共同承担。 这些工厂主和公司老板们一方面碍于袁肃的权势,一方面也看出未来长远扩大利益,最终只能选择咬紧牙关撑过眼前这个阶段。 第123节 在唐海县的推动发展,是袁肃另外一个下足决心的决定。之前唐海一直是以渔农业为主,县政府遵照袁肃的指示也对渔农业进行了一系列扶持政策。但唐海县境内有许多尚未开发的土地,到处都是山林野地,因此袁肃才会想到先在唐海进行基础重工业的试点推行。 不仅如此,唐海北部地区正好是接近亚洲最大铁矿司家营铁矿,正所谓近水楼台,免去了许多运输上的开销。 在九月中旬时,袁肃就从天津请来了三位会计师,又从德国、英国聘请了冶金行业的资深经理人,共同为此次唐海重工业试点进行策划和预估。经过长达半个月的勘测、市场调查和资产评估,预估的结果并不是很理想,考虑到中国重工业整体水准十分落后,而且现有的重工业市场也难以提供高质量的产品,以及前期投入太过庞大,唐海这边单凭地方政府之力是很难有所成就。 即便如此,袁肃已然坚持自己的决定,他计划在唐海成立一家大型的综合冶金厂,并且聘请国外工程师、产业顾问,冶金厂的所有设备也一律采用进口设备。如此大手笔所预期的目标,就是希望生产出来的金属制品,质量能够到达国际合格的标准,最起码也要与日本工业水准相同。 综合冶金厂的投入是十分庞大的资本消耗,经过之前滦州本地发展,以及与林伯深南北经济合作,事实上肃业公司已经没有多余的资金了。即便是滦州政府和大都督府的财政状况,目前也陷入十分窘迫的地步。 这一点袁肃心知肚明,他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贷款,自己与英国人之外有签署贷款的合作协议,更何况以目前个人产业的规模,再加上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即便向任何一家银行贷款都是轻而易举。 为了能够更好获得贷款合同所附加的利益,他还故意放出寻求贷款的消息,表示愿意以肃业公司的股份以及全部辖区的军费收入做抵押。银行正是靠贷款产生收益,只要有足够的抵押成本,对于任何一家银行来说都是一笔迫求的生意。 单单十月上旬这七、八天的时间里,从北京、天津、上海、济南、保定赶来的银行代表竟然多达二十余人,美国人也有、德国人也有、法国人也有、日本人也有。一开始所有银行代表所开出的贷款条件几乎一样,彷佛是事先商议好的,但从第二次见面开始,所有代表都抛出了一些暗示,表示愿意给出更优惠的贷款策略。 第92章,滦州煤矿 任谁都知道,一家凭空而起的综合性冶金厂所需要的投资是多么庞大,更何况早先就收到风声,这家冶金厂将会全部采购国外设备,这更是往里面砸钱的大项目。可想而知,此次贷款必然会是一笔大生意。 待到时机成熟,袁肃逐一与这些银行代表单独会谈,渐渐抛出了个人贷款的细节要求。此次他将一次性借贷六百万,最多分摊向两家银行签订合同,以肃业总公司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和滦州本地的部分税政做抵押,偿还期限为三十年,共分四十次偿还。 对于银行来说,贷款多少无所谓,只要抵押的有分量,要多少都能贷多少。倒是偿还期三十年这可当真是一个大单子。三十年可不是一个短时间,期间极有可能发生许多未知的变数,但是偿还的期限越长,所收的利息也越多,同时掌控抵押物资的时间也越长,可以说是有不小的甜头。 收益与风险往往成正比,这一点所有银行都是深知其中道理的。 若是平常的商人,或许此次贷款还需要进行更深入的探讨、评估,可袁肃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而是一个手握军权和地方大权的军阀;他所代表的并不是一个公司,而是一个政权。通过贷款将袁肃所控制的政权绑架起来,久而久之便又成了方便外国势力植入的傀儡。 再者,经过对肃业公司全部资产的统计,以肃业公司目前已经成型的产业,连同还在筹备状态下的滦州肃业煤矿公司以及在建设中的洋河水库、南戴河大型海港等等,市值已经超过了五百五十万。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抵押,也有三百多万。 算上地方税政军费部分的抵押,贷款六百万完全是绰绰有余。 各大银行能算清楚这一点,袁肃对自己同样是了如指掌,所以他对贷款不仅充满信心,而且还要刻意的反客为主。除了主动提出贷款细节之外,他还很直接的要求银行在贷款的同时,提供有利于唐海冶金厂的附加条件,比如拿出部分贷款直接交换为现成的冶金设备,又比如由银行出面聘请外国的技术人员。 西方国家对中国的技术封锁多少是有的,从长远利益的角度来说,正是因为中国近代冶金业不成熟,所以才会源源不断的从国外进口所需要的“生产资料”。一旦让中国完成近代化工业的改造,反而还不利于长远利益的发展。 但是袁肃心里有数,岂不是他所成立的冶金公司仅仅只是一个尝试,更何况西方国家的银行业都具有极其浓厚的资本主义典型色彩,放着眼前的利益不去着想,还要杞人忧天的担心中国崛起,简直是不可理喻。即便法国银行不干,自己还能去找英国银行甚至德国银行,要知道欧洲局势如此水深火热,外交上的很多事情已经不会在用理智来考量了。 经过几天逐一会见各银行代表,很快便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各国银行代表立刻发回电报与上司联络,仔细商议此次合作的得与失,并且评估此次贷款所产生的后续影响。各银行的内部讨论并没有花去许多时间,除了日本之外,西方国家的银行代表都表示可以接受袁肃所提出的附加条件。 袁肃又召开了肃业公司的内部会议,经过讨论最终决定向东方汇理银行和中国交通银行进行借贷。前者一共贷款四百万,其中只需要支付两百万的现款,另外两百万则直接折算成机械设备和聘请国外技术人员;后者则借贷一百五十万现款,另外五十万则折算为引进汉冶萍钢铁厂的部分技术设施和技术使用许可。 一切敲定下来,正式合同于十月十五日签署。 到了十一月份,滦州肃业煤矿公司正式开张营业,同时东方汇理银行和交通银行的借贷款项也逐步落实下来。东方汇理银行在欧洲招募了八十多名资深的技术工人和工程师,大部分是法国人,另外也有德国人和英国人。这些技术工人将会在十二月时陆续乘船抵达中国,并在上海接受一定的语言培训。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早晨都出现了霜冻,但滦州的工业发展依然显得如火如荼。 就在十一月二十日这天早上,袁肃刚刚审批完一零一工厂定型的仿制军火图样,顺便也签署了唐海综合冶金厂的制度书,确定冶金厂定名为“北方综合冶金厂”,并专门成立肃业北方工业公司负责管理和经营。一份份文件处理完毕,忽然书房门外传来敲门声。 没有等袁肃回应,杜预已经推门而进:“都督,开滦矿务局的林主任来了,现在人就在楼下休息厅等候。” 袁肃将文件整理好,不动声色的说道:“是吗?那就请他上来吧。” 早在三个月前,滦州这边传出要成立一家新煤矿公司的消息时,开滦矿务局便已经着手开始打探更深层次的消息。当天津方面获悉这家新煤矿公司的老板居然是山海关大都督、大总统侄子袁肃后,立刻意识到这件事不能不慎重处理。 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开滦矿务局频频致电袁肃,一开始只是简单的打听消息,后来又是各式各样的试探和暗示,总而言之就是希望袁肃这边不要去争抢开滦矿务局的资源。即便是如此,袁肃同样是没有太多怨言,表示滦州肃业煤矿公司会在滦州境内开掘新的煤矿矿坑,一切都严格遵照相关程序来办。 前前后后折腾了许多时日,就在五天前,开滦矿务局总办周学熙专门写信给袁肃,希望与袁肃商谈划分煤矿市场的问题。周学熙早年是经历过开平、滦州两大矿务局恶性竞争的恶果,正是因为那次恶性竞争,直接导致公司亏损近五百万两白银,当真是重创元气。 如今袁肃如此高调的开办煤矿公司,一旦又重蹈当年的覆辙,不仅在商业上要承受巨大的打击,在政治上还要忌惮袁肃是大总统侄子的身份,实在是两头都不讨好。 今天开滦矿务局派来专员前来,就是要与袁肃面对面商谈两大煤矿公司的市场定位。这一天袁肃已经等了很久,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跟开滦矿务局拼个你死我活,无非只是一次曲线的经营策略罢了。 杜预随即转身出了书房,没有多久便带着那位林主任来到二楼。 开滦矿务局此行派来的代表一共有三人,以林主任为首,另外两位则是英商的代表。 袁肃在书房与一行人三人见面,简单说了一些客套话,之后便相继落座下来。 林主任年约三十多岁,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他没有与袁肃过多的寒暄,直接先说明了此行的目的,然后取出了一份事先准备好的规划书,阐述了一下开滦矿务局目前在国内和国外的市场规模。言语中多少是带着一些威胁的暗示,意思就是一旦袁肃要与开滦矿务局争夺市场,以开滦矿务局这么多年的资本力量,加上幕后英国商人的国际关系,单凭新生的肃业煤矿公司根本是不可能有任何胜算。 “林主任,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关闭肃业煤矿了?”袁肃故作深沉的说道。 “哪里哪里,袁公子的肃业公司刚刚开业,据说还没有正式开始采掘,怎么可能立刻就关闭了呢?从生意人的立场来说,我们自然也是希望袁公子的公司能大发大赚。只是我们总经理和董事长都很不理解,为何袁公子偏偏要选则滦州开办煤矿公司呢?”林主任没有太多的曲意奉承,反而摆出一副就事论事的姿态。 “这有什么好奇怪,其一世人都知道唐滦一带煤矿丰富,其二滦州是我辖区之内,我不在辖区内置办一份产业,难道还要去山西办产业吗?”袁肃不冷不热的说道,在说到辖区这部分时还故意加强了语气。 “原来如此。不过即便如此,袁公子理应知道我们滦州这边的煤矿向来是我们开滦矿务局在全权运营,您这样贸贸然的插一脚起来,就只怕会搅乱既有的煤矿市场秩序呀。”林主任言语明确的说道。 “我知道你们开滦矿务局资本雄厚、财大势大,但是你们别忘记了,这里毕竟是我的地盘,我想要在煤矿上分一杯羹,即便是英国人找上门来,也休想逼我退让。”袁肃底气十足的说道,摆出一副强势的态度来。 “那是那是。咱们做生意的自然讲究以和为贵,此次前来并非是要与袁公子制造矛盾,相反则是为了化解矛盾。”林主任讪笑的说道。 ------------- 【司家营铁矿位于河北省唐山市滦县城南10km,是冀东矿脉的一部分,矿区铁矿石产于前震旦系变粒岩中,属鞍山式沉积变质铁矿床。矿区内矿体南北长10公里,东西2公里,以s6勘探线为界被分为南北两区,南区长6km,北区长4km。矿石资源总储量为23.48亿吨,其中氧化矿3.227亿吨,磁铁矿20.253亿吨,为我国三大铁矿区之一,目前居亚洲第二。 矿区北距京山铁路滦县车站9km,西距坨(子头)港(京唐港)铁路菱角山站4km,距唐钢55km,平-青-大公路从矿区西侧通过,交通方便。】 第93章,借机而入 “这是当然,打开门做生意都是为了赚钱,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与你们开滦矿务局对着干。之前你也介绍过开滦矿务局的市面情况,咱们就直截了当的来说吧,国外的市场我当然不会插手,不过倒是希望贵司能让出江苏、浙江两省,另外还有滦南东边的几个煤矿山头。咱们就算是四四六六分清楚了,今后井水不犯河水。”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 林主任脸色微微生变,他此行前来的目的的的确确是希望能与袁肃达成共识,划分各自的市场范畴。可江浙一带是全中国目前最富庶的地方,同时也是电力普及和轻工业积累最发达的地方,单单这两省每年订单就占了开滦矿务局三成的业务。 他回过头来与身后两位英商代表做了简单的交流,这两位英商代表都是华人,只不过从始至终在为英国人办事。三人讨论的内容袁肃都听的清清楚楚,显而易见是不可能接纳其提出的要求。 “袁公子,刚才在下已经做了详细介绍,江浙、湖广一带正是我司主要输出煤矿的地方,岂不说这些地方对于我司有很重要的商业意义。其实诸如陕甘、西南诸省,这些地方同样有极大的发展空间,尤其是西南诸省本身没有大量的自产煤矿,袁公子若是选择这些地方切入,相信对刚袁公子刚成立的公司一定大有帮助。”林主任煞有其事的说道。 “呵呵,你这话说的就有些不爱听了。既然陕甘、西南诸省是好地方,为什么你们不去插一脚呢?退一步说,即便这几个省区有很好的发展空间,却不一定符合我的发展计划。你们应该打听到我正在积极筹备淮安、淮北的警备力量,说到底江浙也是我的势力范围,我自然要先在自己的地盘上站稳脚跟才是。”袁肃咄咄逼人的说道。 “这……袁公子,您如果一定要这么说的话,只怕我司也断然不会再有退让,一旦袁公子的公司与我司在江浙发生争斗,到时候只怕大家都不好看。诚实的说,我们很清楚袁公子您现在的经济实力,倘若真的发生恶性竞争,以本伤人这种事只怕袁公子您是担负不起的。”林主任语气没有太多的变化,他很清楚虽然自己说的是实情,可也万万不能显得太嚣张,万一把袁肃惹毛了只怕到时候是不容易收场的。 “哦,真是好笑,我原以为你们是来与我们商讨解决问题的办法,到头来还是你们想要硬碰硬。以本伤人,亏你们还敢说出这句话来。”袁肃脸色渐渐阴沉起来,语气也变得十分冰冷,俨然如同快爆发的火山一般。 “袁公子,我们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袁公子您不肯折衷而就。在下刚才所说的那番话,也只是考虑到最坏的结果罢了。”林主任看着袁肃的样子,禁不住有些心虚,当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是吗?那话就挑明来说,我的煤矿公司暂时只会在江浙一带做生意,倒要看看你们的总经理愿意不愿意卖我一个面子。”袁肃笃定的说道。 “袁公子,您若执意如此,只怕当真是无从再谈了。即便在下回去再三劝说,英国方面也断然不会同意的。”林主任正色的说道。 “你之前也说了,咱们打开门做生意为的就是赚钱,实话实说,真要在江浙一带闹出什么乱子来,对我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只是你们也真奇怪,大老远从天津跑来与我谈话,结果却连一个后备方案都没有,难道咱们各不退让就反目成仇吗?”袁肃讥讪的说道。 林主任微微怔了怔,脸色有几分尴尬,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他转过身去又与身后两名同僚低声商议了一阵,这次要比上一次讨论的更久,也显得更神秘。此次奉命前来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协商煤矿市场的划分,至于什么后备方案显然是没有考虑进去的,既然是协商,争执和退让都会有的,何必还要什么后备方案?所谓的后备方案无非是一个底线罢了。 而恰恰江浙一带的市场是绝对不能退让的底线,这样的情况还能有什么后备方案? 等了一阵子,袁肃有些不耐烦,他打断三人的讨论说道:“可见你们此行根本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也可见你们对这件事一点诚心都没有。现如今你们还好意思反过来威胁我,要跟我谈什么以本伤人,这不是笑话吗?我告诉你们,真正谈到以本伤人,我的本钱可与你们的本钱不一样,到时候闹出什么乱子来,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们。” 林主任吞咽了一口口水,脸色愈发显得不好看起来,他自然是明白袁肃刚才那番话的意思,以袁肃现在的身份地位,对方立足的资本那可是手中所掌握的军权。常言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真要跟这些丘八卯上了,还真是会惹起数不清的麻烦。 “呵呵,袁公子,话不能这么说嘛。咱们开滦矿务局大股东现在是英国人,就算是大总统也要让几分面子的嘛。再者,既然咱们能坐下来谈话,完全可以从长计议嘛。”林主任第一次有了几分泄气的样子,笑容和语气中忍不住透露出讨好的意思。 “煤矿这笔生意我投入了大钱在里面,投钱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赚钱。我之前已经再三说过,你们也是心知肚明,哪里会有没事找事的道理。能协商自然是最好,不能协商好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其他的考虑。总之,我的公司已经开营,新的矿井也在建设之中,预计明年年初就会有所产出。这段时间江浙也有客户找上门来,不瞒你们说,我给他们开出的价格要比你们低不少,订单合同都在准备之中了。”袁肃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进一步说道。 “袁公子,你都这么说了,还让我们如何继续协商?”林主任拧起了眉头,禁不住的加重语气说道。袁肃都已经摆明在抢客户了,而且还是打价格战,这简直就是恶性竞争的一个开端,而且就目前来看,袁肃也断然不会再退步,事情愈发难以收拾。 第94章,入股开滦 “当初开平矿务局和滦州煤矿公司之间的争斗,想必你们这些内部人员都是记忆犹新的,如真的再度上演这样的事情,对你们对我都不是好事。我可以开诚布公的告诉你们,倘若能避免这样的恶性竞争自然是再好不过,当然,前提是我的公司必须有利可图。” “正是,正是,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也只会让其他宵小之徒趁机坐收渔翁之利。此事万万是要慎重处理。” “我就感到很奇怪了,你们之前口口声声说陕甘、西南诸省是尚待开发的煤矿市场。为什么你们就不肯在这件事上退让一下?江浙一带归我,你们则能集中资源去开拓新的市场,皆大欢喜,有何不可?”袁肃煞有其事的询问道。 “经营上的事情上面自然是有定夺的,还轮不到在下这样的小角色插嘴。只是就我而言,我们开滦矿务局经营的多是华中、华东的生意,前前后后已经有许多年了。从开采到运输,从各城各镇供应份额到人员的搭配,早已是轻车熟路。若是放弃老客户而去谋求新市场,对我们来说风险实在太大。相比之下袁公子是新公司,开脱市场要比我们容易许多,所以……”林主任在情在理的说道。 “就算我认同你的说法,但是我也说过了,江浙一带有我的势力范围,我在自己后院做生意有诸多好处和方便,大老远的跑到陕甘、西南去,正所谓鞭长莫及,你懂吗?”袁肃再三强调的说道。 “这一点在下理解,理解,只是若这么说来……” “这样吧,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虽然不是什么好办法,但也可以化解你我两家之间的矛盾,而且说不定还能拓展你们的市场面积。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我再次表达诚意了。”袁肃见时机差不多了,于是循环渐进的开始抛出自己早已计划好的说法。 “是吗?在下愿闻袁公子高见。”林主任连忙请教的说道。 “我的办法就是当年你们开平矿务局和滦州煤矿公司解决矛盾的办法,与其我们之间互相争夺,倒不如强强联手,打造更有实力的煤矿公司。一方面可以化解你我之间的矛盾,另外一方面我公司的加入势必能让开滦矿务局充实实力,用不了多久便能更广泛的拓展市面。到时候什么陕甘、什么西南诸省,咱们都能轻易的涉足其中。起步更好。”袁肃不疾不徐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您的意思,是肃业煤矿与我们开滦矿务局合并?”林主任有些诧异的问道。 他万万没想到袁肃居然会突出这样解决问题的办法,要知道肃业煤矿才刚刚成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连矿坑都没有修筑完成。按理说既然袁肃有魄力在滦州另起炉灶经营煤矿生意,那自然是有独立发展的规划。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做,就想着跟别人合并呢? “没错。我不是一个独断专行的人,也不是一个希望耀武扬威的人。开门做生意就是为了赚钱,只要能赚到钱,其他都是小事。”袁肃故作豪迈的说道。 “这,这么大的事情只怕要从长计议才是,在下可是万万做不了这个主。”林主任迟疑未决的说道,他同时在心里暗暗盘算着:怎么看上去,好像是早已计划好的一般…… “我自然知道这是大事,无妨,你今日便可以返回天津,好好与你上司商议一下。稍后我也会发一封电文给周懂事长,说明一下情况。你我两家都是大厂,肯定是要仔细斟酌再确定下来,我会安排我们公司的内部会议,先讨论一下草案。”袁肃不慌不忙的说道。 “现在也只能如此了。”林主任恍然的点了点头说道。 送走开滦矿务局的一行人之后,袁肃立刻拟了一份电文发到天津,告知周学熙自己愿意与开滦矿务局合并的消息。同时在这份电文中,详细的阐明了一些利害问题,比如可以通过这次合并大规模的提高开滦矿务局生产力,也比如利用这次合并可以扩大中国人对开开滦矿务局所持有的股份。 当初开平矿务局和滦州煤矿合并之际,原本是中英双方各占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后来因为英国人从中耍诈,又因为中国股东的贪婪无知,一下子让英国人骗取了高达百分之八十六的股份,成为开滦矿务局实际的掌握人。一个民族煤矿产业,却最终沦为洋人的产业,这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为此周学熙本人也承受了极大的压力,无论是当时的清政府还是之后掌握的袁世凯,每每想到这件事都痛心疾首。历史上还记载袁世凯为此事曾痛骂周学熙。 袁肃相信,周学熙本人是肯定赞成这次合并,一来可以避免不必要的竞争摩擦,二来就是为中国股东争一口气。有了袁肃这个大总统侄子介入开滦矿务局,再加上滦州又原本就是袁肃的地盘,今后肯定会更加有利于中国资本的发展。 三天之后,袁肃果然收到了来自开滦矿务局的回电,内容也很简单,周学熙和英国方面都愿意进行这次合并的谈判,希望滦州这边尽快派遣专门的人员赶赴天津接洽。 早在肃业煤矿成立之前,袁肃就已经安排好所有合并的事宜,包括谈判的细节、合并之后的股份划分,以及肃业煤矿公司今后的发展规划等等。他派遣肃业煤矿公司副经理徐文斌带领一支代表团,即日前往天津去商榷此事。 虽然合并之事大部分是在掌握之中,然而关于合并的整个谈判工作却显得极其缓慢。 天气是越来越冷,没过几天甚至还下了一场雨夹雪,铺天盖地的霜冻让北方又有了原有的银装素裹的风貌。一直到十二月下旬,徐文斌总算发回了一封确认的电文,告知与开滦矿务局谈判有了定论,虽然前前后后在谈判桌上博弈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彼此双方各有进退,时至今日只好勉勉强强达成了这份协议。 按照谈判的内容,肃业煤矿将以子公司的形式并入开滦煤矿。袁肃对肃业公司持股百分之五十,而以剩下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换算为开滦矿务局总公司的百分之十二的股份。当然,按照袁肃事先的预计,他想要的是超过百分之十八的股份,毕竟自己在肃业煤矿上的投资也是相当之大,前前后后将近八十万。 第124节 就算用八十万元去直接购买开滦矿务局的股份,差不多也能在百分之二十五之上。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肃业煤矿是以子公司形式并入开滦煤矿,袁肃到头来还能持有百分之五十的肃业煤矿股份,也不算是太吃亏。 十二月二十二日,开滦矿务局在天津召开了一次盛大的记者招待会,正式公布董事会加入的一位新股东情况,顺带也在这次招待会上宣布了肃业煤矿今后的市场走向以及开滦矿务局扩大规模之后的新发展方针。 正是这次记者招待会,一下子让世人再次重新认识了袁肃这位少年将军。之前人们只知道袁肃是大总统的侄子,曾经的的确确干过一些实事。如今入股开滦矿务局,算得上让世人更加肯定袁肃幕后是有支持的,否则怎么可能从英国人手中分一杯羹呢? 同样是在这一天,袁肃在滦州也举行了一次盛大的晚会,邀请了部分肃业公司高层人员,以及未来肃业煤矿的大客户。这次晚会旨在为肃业煤矿制造一个宣传氛围,顺便也为他本人以军人身份从商做一个铺垫。 晚会进行的十分顺利,载歌载舞,灯红酒绿,所有宾客都尽兴尽欢。 袁肃一直在会场上待了快一个钟头,与几位大老板一一简单聊了几句,鉴于他本人对跳舞没什么兴趣,晚会才刚过半的时候便准备退席离场。正当他迈步走到场边,准备向随行的警卫员吩咐退场,忽然一旁快步走来一名晚会现场的侍从,将一个折叠整整齐齐的手帕转交到其手上,并说有一位小姐在隔壁阳台上等候。 袁肃接过手帕打开来看了一眼,手帕是丝绸材质,外围还镶有一圈蕾丝,透着一股熟悉而又诱人的香味。在手帕正面用几个红色的字迹,似乎是用口红涂写上去的。这几个字是:谢谢我。他微微疑惑了一阵,又仔细寻思了片刻。 反正现在时候还早,忙完了并入开滦矿务局的工作之后,接下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要跟进。他倒是要看看自己究竟是要谢谢谁? 一念及此,他径直迈步向隔壁走去,穿过一条小走廊,隔壁原本是一间棋牌室,不过现在里面空无一人。棋牌室的阳台是落地窗似的大阳台,寒风一阵阵从敞开着的阳台门涌进起来,卷动着窗帘张牙舞爪似的乱飞乱动。 --------------------- 【求收藏,求红票,求啊求啊求啊】 第95章,宴会酒色 袁肃没有停留,继续穿过阳台门来到阳台上,只见靠近角落的地方站着一袭纤纤身影,从侧面看去依稀是熟悉的轮廓。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迈着缓慢的步子走了过去,在距离对方只有五米左右时,又开口问道:“小姐找我有事吗?” 角落里的纤纤身影微微动了动,举止十分优雅的侧过身子看了袁肃一眼,嘴角带着一弯似有戏谑的笑容,声如夜莺一般说道:“袁将军,你还认识我吗?” 袁肃已经可以看清楚对方的容易,此人不是别人,竟然正是陈安洁。他随即轻声笑了一阵,语气淡然的说道:“岂能不认识陈小姐。真没想到,此次我肃业煤矿举行的宴会,陈小姐居然能赏脸大老远的赶来参加,真是既诧异又荣幸。” 陈安洁轻扶了一下额间的刘海,正过身来看着袁肃,似有责备之意的问道:“怎么,袁将军是不欢迎我不请自到吗?” 袁肃笑道:“哪里的话,无论如何你我都相识一场,哪怕是普通的朋友能捧场,我都会感到荣幸和欢迎。倒是要先借这个机会向陈小姐解释了一下,之前在上海发生的事多少有些误会,希望陈小姐不要放在心里去。” 陈安洁用戴着长筒白手套的手捂着小嘴“咯咯”的笑了起来,她曼妙的身躯在雪白色的收腰晚礼服衬托之下,笑的时候都显得那么优雅和好看。 看着陈安洁的笑容中带着妖娆和妩媚,袁肃倒是觉得自己有几分气血翻腾,不过这点欲望还是能够很好的把握住。等陈安洁笑的差不多的时候,他这才开口说道:“陈小姐有什么好笑的呢?” 陈安洁收敛了表情,直勾勾的盯着袁肃说道:“袁将军难道没听说过一句古话吗?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又或者是最毒妇人心吗?” 袁肃故作惊诧的姿态,煞有其事的问道:“怎么,陈小姐难道一定要对我耿耿于怀吗?不过我记得当时我并没有怎样得罪陈小姐你,陈小姐这又是何必呢?” 陈安洁嘴角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容,说道:“你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只是随便说的玩笑话罢了。” 袁肃依然平静的笑着,他说道:“我自是知道陈小姐见多识广,断然不会对我之前的事有所成见。要不然,陈小姐为什么会在手帕上写下让我谢谢你呢?让我猜的话,似乎这次我们肃业煤矿与开滦矿务局合并之事,陈小姐是有从中说好话的,对吗?” 这个猜测当然不是没有根据,他还记得当初自己为山海关赈灾举办的慈善拍卖会,当时这个陈安洁就是跟着开滦矿务局的总经理纳森一起来的。再加上手帕上的这么明显的“谢谢我”三个字,其用意在明显不过。 当然,他相信陈安洁多多少少是给予了一定帮忙,像英国人如此惦记着执掌开滦矿务局的大权,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容纳下一位新的中国股东入局?再者,百分之十八的股份若是仔细来衡量的话,还是略微占了一些便宜,毕竟肃业煤矿这个子公司只是分出百分之股份来交换这百分之十八。 考虑到开滦矿务局的现状,以及英国势力在其中的作梗,到底这件事还是有一定难度。 陈安洁轻笑道:“算你还很聪明,你若是猜不出这件事,我可是真要生气了。” 袁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笑问道:“一直感到很奇怪,既然在上海那次多少得罪了陈小姐,陈小姐这次为何还要帮助我呢?” 陈安洁稍微歪了一下脖子,显出一副俏皮可爱思索姿态,过了一会儿之后才说道:“我做事向来不会循规蹈矩,我只会做我想做的事情。当然,另外一方面是我觉得袁将军你是一个有抱负的人,我虽然从小生活在西方人的社交圈子里,但归根结底还是一个中国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袁肃倒是没有想到陈安洁会这样来解释,他带着几分敬意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那我可是真要好好谢谢陈小姐了。这次陈小姐既然帮了我,这份人情我一定会好好记下。今后陈小姐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竭尽所能相帮。” 陈安洁故作深思了片刻,然而在她的内心中确实十分开心,自己之所以要帮助袁肃,自然不会出于什么“中国人”的立场。她能够在上流社会的社交圈里混迹这么久,虽然不能说是呼风唤雨、只手遮天,但是还从来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究其原因,那就是她深知人情世故,所谓的“人情世故”事实上也是一种商品,可以用来互相交易。她这次能够出手帮助袁肃,就是因为开滦矿务局总经理纳森和董事局主席周学熙都曾经欠过其人情。现在把“人情债”转嫁到袁肃身上,那袁肃也就顺理成章变成了自己所操作的人脉网络其中一颗棋子。 她是天津社交圈的名媛,也是手中掌握着万千人脉网络的商人,这才是自己真正屹立不倒的原因,也是自己内心欲望所倾诉的手段。 无数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倒头来被一个女人牵握在手里,自古以来男尊女卑的纲常伦理就是一个虚伪的幌子罢了! “这可是袁将军你自己说的哦?”过了一阵之后,陈安洁缓缓的开口说道,语气中透着几分得意和调皮,看着袁肃的双眼里更是有着无线的诱惑和勾引。 “自然,袁某虽然没什么大的能耐,但必然还是会言出必行。当然,若是陈小姐让袁某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怕就无能为力了。”袁肃正经八百的说道。 “袁将军放心吧,我当然不会这么不知趣。”陈安洁笑吟吟的说道。 “那么,外面这么冷,我见陈小姐衣着单薄,不如去屋内喝一杯酒吧。”袁肃邀请道。 “你可真绅士,那小女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陈安洁笑着说完话,然后不客气的迈步先走在前面。 二人回到棋牌室内,袁肃吩咐门外的服务员取来一瓶白兰地,落座下来,他亲自为陈安洁斟了半杯酒。陈安洁什么话也没说,端起酒杯慢慢的喝了起来,然而她虽然喝的很慢,可出人意料的是居然一口气将酒杯里的酒全部喝光了。 陈安洁喝完了杯中酒之后,还煞有其事的将酒杯冲着袁肃摇晃了一下,彷佛就是在示意自己喝完了酒,袁肃也要喝完杯中酒似的。 袁肃万万没想到陈安洁居然还有心思来向自己斗酒,他多少是考虑到对方常年出入社交场合,酒量肯定是不错的,可自己堂堂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在女孩子面前示弱。当即,他端起酒杯一下子就把杯中酒饮尽下去。 陈安洁很高兴的笑道:“袁将军好气魄。”说完,她又从袁肃手中夺过了酒瓶,将两个酒杯一下子都斟满了起来。放下酒瓶之后,她再次先端起酒杯慢慢的喝起来,同样是很慢的速度,但最后同样是喝光了所有的酒。 就这样,二人也就在短短十来分钟的时间,就把整整一瓶白兰地全部喝光了。 袁肃自诩酒量还是可以的,可偏偏今天的酒是白兰地,身为中国人可不是经常喝这种酒,对这种酒的口味完全是不适应。也就喝了这半瓶酒,而且每一次喝的时候都那么快,积累下来的酒劲一下子爆发出来。他只感到心口有一阵发堵,随即又全身燥热不堪。 反观陈安洁却依然保持着清醒,仅仅只是妖娆的脸上泛起一阵酒后的红晕,而恰恰是这阵红晕让她显得更加好看和迷人。 袁肃这两年来一直都在忙着整顿个人势力,内心中来自男人原始的欲望早就冲动不已。再加上此时此刻,又是与一位妖艳美女独处一室,全身剩下遭到酒劲的侵袭,那股原始的欲望愈发无从控制。 他重重的搁下了手中的酒杯,忽然站起身来到陈安洁面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解开礼服上衣的衣领。 陈安洁似乎意识到袁肃,她没有任何害怕的意思,反而用一种调戏的表情对着袁肃咯咯地笑,不过这个时候的笑容更像是一种嘲笑。 袁肃被陈安洁的这一阵笑容勾引的愈发无从控制,他一下子扑到在陈安洁的身上,迎着陈安洁的脸颊肆无忌惮的亲吻着。陈安洁起初还是有一阵轻微的反抗,可是到后来也任凭对方的索吻和双手放肆的摸索着。 嘴唇的交缠渐渐变成了湿润舌头之间的纠缠,袁肃如同猛虎野兽一般想要将面前的这个甜美猎物吃的干干净净。接吻和抚摸更加刺激了欲望的爆发,他索性不顾隔壁就是人声鼎沸的晚会现场,双手发狂似的撕扯着陈安洁的礼服。 原以为一切都能进行的很顺利,可偏偏在这个时候陈安洁发力的挣扎起来。 袁肃一开始只当这种抗拒是一种变相的引诱,于是浑身上下愈发干劲十足,就在他要沿着陈安洁裙摆的衩口撕开裙子时,陈安洁忽然用力咬了袁肃的舌头一口。袁肃惊痛之下赶紧缩回了身子,也就是这一瞬间,陈安洁双手发力把他推离开去。 “你,干什么。”袁肃舌头渗出了鲜血,他十分生气的冲着陈安洁怒吼道。 原本以为对方会顺势而为,却没想到偏偏激情燃烧到一半的时候又剧烈反抗,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吊胃口这么简单,显然是一种故意的调戏。 在他看来,陈安洁能跟那么多洋人勾搭在一块,也不知道身子让多少人享受过,偏偏对自己却是如此这般,实在是可恨可气。 “袁将军,适才我只当是你喝多了才会做出如此失态之举。”陈安洁微微轻喘着,一边用长筒手套擦拭着嘴角袁肃残留下来的血迹,一边用冰冷的语气说道。 “什么?你在胡说什么?”袁肃愈发感到不可理喻,怒火丛生的质问道。 “袁将军,我原本以为你是正人君子呢。之前在上海对我不闻不问,如今却是这副如饥似渴的样子,哎呀呀,叫小女子情何以堪呢?”陈安洁很认真的说道,脸上再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语气依然是冰冷刺骨。 “是吗?原来你终归还是惦记着这件事,现在总算让你还了一手。呵呵,亏我刚才在阳台上还当真相信你的片面之词。哼哼,也罢,咱们算是扯平了。”袁肃冷声冷气的说道。 “倒是袁将军你现在有理了?不管怎么说,我陈安洁虽然经常出入一些热闹的场合,倒也懂得洁身自好。倒是没想到袁将军你却是如此随便之人,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陈安洁一点都不示弱,说话的姿态铿锵有力,一点没有女子的柔弱。 袁肃微微眯起眼睛来,有一种考量的眼神仔细盯着陈安洁看了好一会儿,彷佛要从对方身上看出一些其他的涵义来。在他的印象中,确实没觉得陈安洁是什么正经女子,单单第一次见面时就发现对方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妖里妖气,又是经常出入社交场合的女子,怎么可能是正经人?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从来没见到过陈安洁如此认真的样子,这不由的让自己开始怀疑是否真的了解眼前这个妖艳的女子。 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不动声色的说道:“随你便吧,就当刚才是我失态。同时我也想要对你说一句对不起,或许,是两句对不起。” 陈安洁饶有兴趣的问道:“是吗?一句对不起是为刚才的事情,那另外一句对不起是什么用意呢?” 袁肃本想实话实说,不过考虑到现在的处境,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那好,我会一直记得你还欠我一句对不起。” 第96章,新式步枪 十二月底的一天滦州迎来了入冬前的一场大雪,漫天飞舞的雪片如同一片片的鹅毛,放眼看去整个世界都彷佛是雪花的斑斑点点。天气愈发的寒冷,但是袁肃对于麾下各团各营的要求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改变,在营士兵每天都要进行常规训练,或晨跑、或夜跑、或紧急训练。大一早就看到士兵沿着城郭踩着积雪喊着口号的操练,士兵们穿着新式的黄色军装,看上去就像是雪地上开拓的一条泥土道路一般。 就在这天晌午的时候,一零一工厂的外籍技术人员皮尔斯·斯宾塞在工厂总监林作栋的带领下,来到旅部大院营楼与袁肃见了面。 袁肃在昨天下午时已经收到一零一工厂的提前汇报,告知外籍工程师已经设计出一支全新的步枪图纸。这是一件好事,不管这支步枪有什么改进的地方,都算得上是一零一工厂自主研制的第一支轻武器,而且前后才不到四个月的时间。 在办公室接见了皮尔斯和林作栋,袁肃迫不及待的接过图纸来过目。他对枪械多少是有一些了解,所以对枪支图纸不算很陌生。这份图纸所设计的新式步枪从长度来看,不像是标准的常规步枪,也不像是卡宾枪,倒是跟英国制式步枪李恩菲尔德步枪很像,介于步枪和卡宾枪之间。 不过在一旁的文字介绍上,该枪使用的子弹口径却是七点九二毫米口径。七点九二口径是典型的德国制式子弹,也是中国军队目前广泛使用的汉式步枪的口径。 “这支步枪该不会就是在李恩菲尔德步枪的基础上做的改进吧?”袁肃问道。 “回大人,原型确实是李恩菲尔德步枪,不过改进的地方却很多。除了枪的长度是模仿李恩菲尔德之外,包括子弹口径、枪栓、弹仓的设计都做了更改。”林作栋立刻说道。 “是吗?那改进之后有什么特点,比李恩菲尔德步枪可有什么突出之处?”袁肃直截了当的问道,与其听介绍这些枪支结构的细节,还不如听综合的总结。 “步枪采用的是双重供弹,既可以采用下方弹仓上弹,也可以从上方枪栓位置压入弹仓,这样可以确保战斗时的灵活运用。同时枪机采用德国一八九八式步枪的大号后拉式旋转枪机,不仅能加强枪尾的压力,还能保证撞针寿命持久。当然,正因为采用了大号枪机,所以效率上可能会不如李恩菲尔德,但是在子弹威力和射程上足以弥补这一缺点。”林作栋详细介绍的说道。 “哦。”袁肃微微点了点头,继续盯着图纸若有所思。 “当然,因为子弹口径的统一,能为后勤供应介绍极大的压力。同时因为我厂所有设备均是进口,许多原材料也是从国外进口,比起汉式步枪来说,无论是技术还是质量都要高过一筹。除了射击速度不如李恩菲尔德之外,还有就是枪身的重量要略重一些,但枪身重是有好处也有坏处,自然是不能一概而论。还有就是,此次新枪在白刃设计上是吸取了李恩菲尔德的缺点,我们采用了更优秀的携挂装置,虽然长度上仍然不及普通步枪,但是在装配刺刀的情况下,射击精准度要远远高于李恩菲尔德步枪。”林作栋接着说道。 袁肃心里犯着嘀咕:其他的都好,最后一点简直是毫无可圈可点。都到了装配刺刀的地步,那就意味着要展看白刃战了,谁还会顾得上拿枪射击?李恩菲尔德步枪在白刃战中最不利的一点就是枪身太短,这一点新枪显然也是无法避免的。 “说说他的测试情况吧。”袁肃又问道。 “前天我们刚刚完成了第五次实弹测试,确定有效杀伤射程七百五十米,枪口初速大约为七百米每秒,预计射击速度大约每分钟为十二到十五发。” “我看这图纸上的构造,似乎枪内有许多专门的部件,这么说来,这支步枪生产起来是需要经过很复杂的工序了?”袁肃微微蹙着眉头说道。他知道皮尔斯虽然是英国人,但是却在德国生活了十多年,对枪械技术的掌握也是在德国兵工厂学习的。尽管德国武器确实很有优越性,然而其复杂的做工和技术原理,极大的增加了武器量产的成本。 “确实如此,这支步枪有一部分是参照了毛瑟步枪,不过也都是互补长短。枪械要有好的性能,制造工艺自然是马虎不得的,相信大人您是很清楚这一点的。”林作栋说道。 “我承认,这支步枪解决了我部目前几个很大的问题,若是能将这支步枪投产出来,必然是能增加我部的战斗力。那么,你们预估的这支步枪成本价应该是多少?”袁肃仔细寻思了一阵,随即郑重其事的询问道。 “若是按照最高配置来生产的话,所有原材料都采用进口的,成本价确实不低。大约会在七十五块到九十块之间。当然,若是采用国内的原材料的话,那就便宜许多了,四十五快左右便可以。”林作栋介绍的说道。 “九十块?这几乎是汉式步枪的两倍多。哪怕是采用国产原材料,成本价也实在太高了。仔细算算还不如直接进口李恩菲尔德步枪来的划算。”袁肃有几分惊讶的说道。他知道汉阳造步枪实际成本价大约是三十多块钱,一支九十块钱成本价的枪,全部用来装配本部的话也太昂贵了,而且还没有什么名气,即便想拿出去卖都找不会找到合适的买家。 “袁大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从设计到制造,所有环节我们都来来回回复核了许多遍,确实没办法再便宜了。当然,我厂原本就是遵从袁大人的吩咐,努力研制更先进、更实用的武器,既然是要超过现有武器的性能,自然也是要超过现有武器的造价啊。” ------------- 【坚持每天两更】 第125节 第97章,制式武器 袁肃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说林作栋的话还是有不可推卸的道理所在。从长远角度来说,如果他在不扩充军备的情况下,让麾下三路部队全部装备这支新式步枪,的的确确还是有一些划算的,最起码统一了后勤供应,不必再担心子弹口径不一致。而且七点九二口径还能与马克沁重机枪通用,简直是十分便捷。 不过若真的要装备这种新式步枪,不仅需要大笔资金的投入,同时还要根据新式步枪的作战性能来制订一套适合运用的战略战术。步骑枪既不是步枪又不是骑兵枪,既没有步枪的长度,也没有骑兵枪的短小灵活。但是如果是在堑壕战中使用,却能发挥比步枪和骑兵枪都要好的作用,有威力、有射程,坑道中携带方便,当然,若是在坑道中进行白刃战同样也会比步枪更有优势。 左右一阵寻思,袁肃倒是有几分动心,但对目前个人的经济势力以及这支新式步枪的实际运用,只怕还是难以真正下定决心。在一种新式武器的投产之前,是需要经过详细的探讨和论证的,这一个环节是不可避免的步骤。 至于资金投入方面,他并非没有办法或者想法,若是能将这支新式步枪申报到陆军部军器司,哪怕不能被选定为制式步枪,也能获得一笔陆军部的投资。利用陆军部的投资来生产这支新式步枪,总比独力一人生产要好的多。 不仅如此,中国近代陆军一直没有制式武器的概念,直到国民x政府时期开始生产的中正式步枪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中国第一代制式步枪。假如他能说服北洋政府尽快落实制式武器的制度,再趁机推荐这支新式步枪,到时候就能让这支新式步枪发扬光大,同时还能从中获取一笔不菲的利益。 盘算到这里,袁肃心中已经有了想法,随即他说道:“这样吧,让一零一工厂先赶制三百支出来,装备到旅部教导队。过几天我会召开一个专门武器论证会议,如果确实可以很好的发挥我部作战性能,我会想尽办法来集资投产的。” 林作栋自然知道新式步枪的实际运用不是随便说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下来,他立刻点了点头,说道:“一切听凭大人的吩咐,稍后我便吩咐下去。因为目前设备还没有调整,所以这三百支新枪可能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袁肃微微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说道:“尽快吧。哦,对了,既然是在我们厂里研制出来的,这支枪的生产权是怎么算?” 一零一工厂在招聘外籍技术顾问团时,是分了许多不同的合同方式。有的合同是属于自主研发产权,但有的合同却只是独家优先购买产权,也有的合同则是自研制出来之后就是属于第三方的产权。 严格的说,既然是在中国的工厂里面,利用中国的设备和资金来研究,甚至研究人员还是拿着中国开出的薪金,所有研发产权都应该归属厂房所有才是。哪怕在这个产权意识并不是很清晰的时代,许多国家也都会认同这样的惯例。 只可惜毕竟中国技术和设备都太落后了,所谓聘请的这些外籍技术顾问人员,也都是好言好语的求着念着别人来。正所谓有求于人,自然要再三让步。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国家太弱小,不得不接受那些不公平的条约、合同。 林作栋说道:“是这样的,因为这支新式步枪在设计原理上借鉴了许多不同的步枪,包括李恩菲尔德步枪,毛瑟步枪等等。所以为了不引起必要的产权纠纷,所以这支新式步枪是规属于皮尔斯先生个人所有。” 袁肃微微皱了皱眉头,瞪了一眼站在后面一直没说话的皮尔斯。 林作栋自然是知道袁肃的心意,于是连忙补充的说道:“不过皮尔斯先生已经承诺过,若是袁大人有心思投产这支新式步枪,他可以以两万元的价格转让全部产权。” 袁肃显出了几分欣然的样子,询问道:“两万元?全部产权?” 林作栋赶紧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是的,仅仅只需要两万银元就可以了。当然,皮尔斯先生还有另外一个附加的小条件,很小的条件而已。” 两万元还是银元转让一支新研发步枪的所有产权,这绝对是一件占大便宜的好事。不过袁肃就知道不可能这么简单,他沉着语气问道:“哦,是吗?说说看,是什么条件?” 林作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表情都显得很轻松,他笑呵呵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皮尔斯先生一方面就是希望能让这支新枪投产,另外一方面则是将这支新枪以他的名字来命名,就叫作汉诺威·斯宾塞式步枪。” 袁肃缓缓的点了点头,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没想到这个外国设计师注重的是个人名声。当然,他也猜测的到,一旦这支步枪大量投产,皮尔斯·汉诺威·斯宾塞的名字就会声名远扬,今后要么可以另寻高就,要么获得其他大财团的支持成立个人的军火公司,当真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皮尔斯·汉诺威·斯宾塞。说实在的吧,这支步枪的定名纯粹是小事,无妨了。不过外国人的枪名在我们中国只怕是叫不来,若是可以的话,这支步枪的官方名称定位汉诺威斯宾塞式,有机会销售到国外的话那就是用这个名字。在我们中国的话,还是另取一个比较通俗的名字吧。”袁肃说道。 “这……我与皮尔斯先生商议一下吧。”林作栋说道。 他说完,转过身来用英文与皮尔斯交流了一阵。 ---------------------- 【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请求各位读者大大继续支持一下吧。坚持完本,坚持完本。多谢还在继续支持的读者大大们。最近在看冯玉祥写的常凯申传,不知道这本书是否有太浓厚的个人情绪,觉得序言就很偏激!】 第98章,一九一四 皮尔斯在听完林作栋的话之后,凝神的思考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反正他很清楚中国国内的情况,这支枪用外文名字在中国是无从叫响,只要有机会投产并且销售到国外,那时候才能借助枪支的影响力来奠定名声的基础。 “既然如此,那就最好不过了,若没有其他先这样。明天你们先把原型枪那给我看一下。”袁肃轻松的说道。 就在这时,原本以为这次谈话已经结束了,不过之前一直没有太多话语的皮尔斯突然走上前来,又带着德语腔调的英文对袁肃说道:“将军阁下,另外还有一件事可能需要向你汇报一下。假如将军阁下真的愿意将这支新式步枪投产运用的话,或许可以再批给我一笔研究经费,我将用来研制这支新式步枪的改进或者其他专业的型号。” 袁肃有一些疑惑,他用英文反问道:“如今这支新枪还没有经过论证,至于是否真的投产,又或者投产多少,都尚且是未知数。更何况连军队装备试用都还没经历过,现在讨论研制改进的型号,是不是有点为时过早了?” 皮尔斯立刻又说道:“事实上并非是很大的改进,我的侧重点是研制一些更专业的型号。这对将军阁下提高部队灵活性的作战能力一定有帮助的,哪怕到基本型号投产不多,但也不代表专业型号的枪械没有可以发挥的空间。” 袁肃耐着性子问道:“哦,是吗?你打算研究什么样的专业型号?” 皮尔斯略有几分激动的说道:“我目前想到的一个专业型号是狙击步枪,不知道袁将军阁下对狙击步枪可有认识?” 袁肃扬了扬眉毛,虽然皮尔斯的语气就好像在对一个孤陋寡闻之人一样,但是他却一点没有生气。要说狙击枪自己当然不会陌生,不管是近代还是之后的现代,狙击手在战场上都发挥了极其重要的战术作用,甚至有时候还能起到战略级别的辅助作用。 他之前只顾着扩大麾下的兵力和势力,并没有考虑到还能培养一些特殊作战的兵种。 以这支新式步枪的性能来看,威力和射击距离都完全可以胜任狙击枪,只需要再进行细微的调整,增加这支新式步枪的精准性和稳定性即可。 “狙击步枪,我当然知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这件事确实很可行。”袁肃没有多说其他,当即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哦,那真是太好了,若是这样的话,袁将军是否可以同意这项研究呢?”皮尔斯继续追问的说道。 “这方面我是很愿意支持你,你就放手去研制吧。不过,关于这把新枪的全部产权的转让事宜,今天之内就先办下来。”袁肃补充的说道。 “好的,在下稍后就去拟定合同。”一旁的林作栋上前答应下来。 几天之后,一九一三年总算在坦坦荡荡的种种事变中走到了尽头。 之前因为“国会危机”和“二次革命”的事故,导致一度中断的国会在十二月初时已经恢复过来。不过这次国会剔除了国民党籍议员,整个会场的情况早已经变质。前前后后、断断续续进行了为期二十天的会议,讨论了一些所谓的宪法条例,也制订了一些所谓的共和国纲领。最终可以确定的是,袁世凯从临时大总统改任为正式大总统,又选举黎元洪为副总统。所有内阁要职均为北洋官僚把持,其他部职也都由进步党掌握。 也就是在国会结束后不久,武汉又传来了一个令人瞩目的事件。 以陆军部部长兼任新一届国务总理的段祺瑞,奉袁世凯之命南下武汉与副总统黎元洪会谈。在二次革命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里,黎元洪一直都在武汉扩充军政府的军备力量,面对阳夏一带的革命军人,他是抱着模棱两可的态度,既没有遵循中央的命令去剿伐,也没有受革命军人的策动反抗北洋政府,仅仅就是抱着隔岸观火的态度。 大革命成功推翻清王朝,袁世凯当上临时大总统之后,一直电邀黎元洪北上出任副总统。只是黎元洪并不蠢,一旦他离开了自己势力范围所在江汉地区,那就成为袁世凯一手控制的傀儡了。宁可坐守武汉军政府都督这一实权职位,也不愿意当什么狗屁不是的傀儡副总统。因此他是连连借口各种理由,到底就是推辞不就。 北洋政府对黎元洪是有很大的顾忌,二次革命发生之前,或许还要担心国民党以及倾向国民党的革命武装力量。但是经过二次革命一战,倾向革命党的武装力量可以算是彻底全军覆没,因此中央政府的目光自然要转向有着重要地理价值的江汉。 黎元洪坐镇武汉,不仅扼住南北交通枢纽的要道,更是掌控左右长江航道。黎元洪本人又是大革命的元勋,在江汉一带颇有呼风唤雨之能耐。不管是从经济方面还是军事战略的方面,都是不容小视的隐患。 只是之前黎元洪一直不肯北上,袁世凯也不敢贸然兴兵威胁,所以根本无从下手。 此次王占元进占湖北,又与黎元洪的势力发生冲突,愈发使得北洋政府要下定决心将彻底处理好黎元洪的事情。 段祺瑞南下之前并不是以邀请黎元洪北上为名义,仅仅是来武昌慰问王占元的部队,顺便将袁世凯亲自撰写的“中华民国副总统府”牌匾赠送给黎元洪。 黎元洪既是副总统又是本地长官,自然要尽地主之谊接待段祺瑞。 前前后后折腾了三天的时间,什么大事小事都没有发生,段祺瑞就这样准备启程北上返回北京,而黎元洪也亲自到火车站送别。当火车即将开动时,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段祺瑞的卫兵忽然拔出枪来顶住黎元洪,强逼着黎元洪一起登上了火车。黎元洪就这样被段祺瑞带往了北京,而湖北地区的统治权也完全沦入王占元手中。 这是一件引起全国政界瞩目的事件,袁肃在滦州也是收到相关方面的消息。但是对于中国广大基层的老百姓们来说,这最多只能算是高官之间的恩恩怨怨,根本算不得什么值得关心的事情。而除了这件事之外,最能让老百姓们感到关心的反倒是河南、河北一带爆发的农民起义。自从上次太平天国的令人胆战心惊的那次农民起义之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像这次这样的大规模暴x乱了。 大革命成功之初的那几年,恰逢河南省农村灾荒严重﹐加上河南都督张镇芳横征暴敛﹐民不聊生﹐饥民﹑乞丐成群。白朗与李鸿宾﹑宋老年等绿林头目联合﹐被推为首领。他们以舞阳县母猪峡为根据地﹐提出“打富济贫”的口号﹐聚众抗官﹐队伍很快发展至五六百人﹐活动于豫西广大农村。 说来,白朗起义与滦州起义是有几分渊源的。白朗于时清末时,曾在陆军第六镇统制吴禄贞手下充当参谋军官,辛亥革命爆发后不久,吴被暗杀于山西。白朗随后便在河南宝丰起兵,初仅有二十余士兵和一支步枪,后很快招募周围团练,至一九一二年中旬,已有五、六百余人,在河南西部一带游击,自称为中原扶汉军大都督。 到了次年二次革命爆发,白朗趁机响应南方国民党的号召,发动农民起义,反对袁世凯政权,威胁京汉铁路的安全。为保证这条交通干线的畅通,袁世凯调集湖北、河南和陕西三省联军对白朗进行围剿。不料联军中的陕西王生歧部阵前起义,参加白朗军,使得白朗军的军力和装备都得到了很大的改善。白朗遂自称“中华民国扶汉讨袁司令大都督”。 如今白朗正是最鼎盛的时期,当然也距离消亡没有太久的时日。 尽管这些农民起义军人数众多,在经过多次攻城略地之后也得到了装备上的补充,但终归是欠缺扎实的军事基础。再加上起义军中什么样的人都有,不乏一些见异思迁者。 经过长达大半年时间的围剿,北洋政府此次是动了真火,从一开始只是调动地方军队围剿到如今甚至是真刀真枪的派遣主力部队。就连河南尚且还在编练当中的中央军第七师也都开赴山区,进行片区的围剿的作战。 最近在滦州的报纸上经常是有看到白朗起义的跟进报道,袁肃对这些消息只是偶尔关注罢了。他知道,历史上就在一九一四年一月份的这个时候,白朗整个势力会遭到致命性的重创,而白朗本人也会被迫率众突破袁军的包围圈,进入安徽。 再到今年二月份的时候,袁世凯又会任命段祺瑞为总司令,率领北洋精锐追击白朗,据说当时还派出了四架飞机对白朗军进行侦察,是为中国战争史上首次将空军投入实战。白朗迫于压力,离皖入鄂,而到三月份时,白朗又会从低谷中获得短暂的崛起,其带领起义军占领老河口,全军发展到2万余人。不过在老河口,白朗军打死基督教挪威传教士费兰德医生,打伤沙麻牧师,酿成“老河口案”,引起西方国家对袁世凯的强烈抗议。 至于这场围剿和突围的战争,事实上与袁肃是没有太大的关系,最多也是借机经营倒买倒卖的生意活动,秘密的向战场上出售一些军火商品。不过这终归是要从长计议,若是不小心走露了风声,反倒会惹祸上身。 第99章,北上议事 就在一月四日这一天,袁肃收到一封从北京忽然发来的奇怪的电文。 从北京发来电文并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电文署名竟然是袁世凯的长子袁克定,这就显得很是奇怪了。他自问与袁克端交情并不算深厚,虽然上次在去总统府过年时对方多少有所应酬,甚至还借了一笔钱给自己参与赌局,到现在这笔钱还没偿还。但到底袁克定还是时常有高人一等的心态,应酬归应酬,绝不会真正交心。 更加快自从上次一见,整整一年多就没有再联系过,为什么偏偏在今天专门发来一封私人电函呢?袁肃带着极其疑惑的心态打开电文,详详细细过目了一遍,电函中的内容只是简单几笔提及了两件事,其一是甲寅新年将至,邀请其北上过年;其二是听说滦州这边要开办大型的综合冶金公司,袁克定愿意参股合伙。 去年过年时袁世凯亲自发来电文邀请袁肃北上,可今年却换成是袁克定,不用多猜这绝不是袁克定本人的意思,势必是在袁世凯的嘱咐之下才会如此行事。 至于袁克定参股合伙滦州的综合冶金公司,从大的方面上来看这绝对是一件好事。 一则袁克定是袁世凯的嫡长子,有这个身份背景的加盟,自然能壮大冶金公司的实力地位;二则袁克定的参股肯定同样是袁世凯的授意,也就是说这次参股会带来国家级的援助,可以极大的提供一笔可观的资本上。 但究竟为什么袁克定要这么做,又或者为什么袁世凯要让袁克定做这件事,一时半会还无法琢磨出个中的道理。 不过不管怎么说,既然有这份邀请,而且还是有利可图的好事,袁肃没有道理会拒绝。 自从中央政府批给了他三个中央旅的番号后,已经可以断定袁世凯多少还是对自己有所器重。此次再次进京到总统府过年,肯定不像是去年那次是一种试探,相反应该是一种拉拢和培养亲情。 当即,他立刻吩咐杜预安排相关的出行事宜,自己决定在一月十日这天启程出发。 经过两天时间的安排,袁肃处理了一些比较要紧的公务,然后才回复电文到北京,将自己的行程安排做了通知。为了能够取得袁克定入股合作,他甚至还要求综合冶金公司延后开张,目前只筹备厂房的建设工作以及设备引进到位。 一切准备就绪,在启程北上的前一天,他又再次发了一封支会的电文到北京。 次日清晨,袁肃带着新式步枪的设计图以及一些早已准备好的精贵礼品,继而登上了滦州火车站调度好的一列专门火车,动身前往了北京。经过一天一夜的行程,于第三天凌晨四点钟时抵达北京大前门火车站。 北京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地面上又是霜冻又是冰块。刚刚下车就感到一股冷空气扑面袭来,即便是昏昏沉沉的状态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激灵。袁肃此行没有带太多的侍卫,就连副官杜预也是留在滦州,负责加强第一旅教导队的训练和组建工作。他的身边只跟了一名半年前才招募到都督府的秘书王则成,以及另外四名警卫员。 大前门火车站的站台上,此时并没有太多旅客,不仅是因为天气寒冷,再加上正值年关将至的时候,没有那么多外出的旅客。空空荡荡的站台上,一眼就看到总统府派来迎接的一支队伍,大约有二十余人,只有少数几人身穿着军装,其余的大多是便服打扮。 看到袁肃一行人走下火车,总统府前来迎接的队伍立刻迎上来,另外还有一人匆匆忙忙的转身往车站里面跑去,似乎是要去通知什么。 “袁都督,一路辛苦了,一路辛苦了。在下总统府军事参谋室二等参谋副官傅文年,特奉大总统和大公子之命前来迎接袁都督。”为首的一名身穿少校军服的中年男子,带着热情的姿态客客气气的上前来打招呼。 袁肃心里有些疑惑:以往都是总统府内务处来迎接,今天怎么换成军参室了? “傅参谋你们才是辛苦了,大冷天的还要你们在这里等候,实在是难为了。”袁肃很谦逊的回了一句话道。 “哪里哪里,职责所在。要说辛苦倒不是在下等人,而是大公子从昨天十二点钟就亲自到火车站这里等候,一直等到才不久的一会儿,实在是冷的不行了,这才在我等的劝说下退回候车室内稍作休息。”傅文年十分圆滑的说道。 “堂兄既然也亲自前来迎接,这……这是让袁肃诚惶诚恐。”袁肃很是惊奇的说道。这次袁克定突然发电文来邀请他北上已经很奇怪了,没想到这次却还亲自冒着严寒、熬着冷夜来迎接,这不是诚惶诚恐还能是什么? “呵呵,应该的,应该的。咱们别站在屋外说话了,还请袁都督移步屋内,大公子这会儿可正等着袁都督呢。”傅文年一边说着,一边侧过身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于是袁肃在一众人等的簇拥之下,迈步向候车室的大厅走去。 刚刚来到候车室大厅的门前,只见大厅内又快速的迎出一众人。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袁克定,身后则是一众七七八八的侍从,或身穿军装的警卫武官、或西装革履的随员秘书。袁克定身穿着一件厚毛绒貂皮的长外套,倒是有几分睡眼惺忪,显然不像是傅文年刚才所说的那样是才休息了一小会儿。 不过不管怎么说,袁克定在看到袁肃到来之后,即便精神状态依然是朦朦胧胧,但也很快摆出一副热情四溢的样子,伸出手来抢先握住袁肃的手。 “哎呀呀,克礼贤弟一路辛苦,让愚兄真是好等啊。” “堂兄亲自来迎接,弟当真是受宠若惊。”袁肃连忙摆出一个行大礼的架势,规规矩矩的向袁克定鞠躬作揖。 ----- 第126节 【支持称帝,还是不支持呢?】 第100章,大公子言 袁克定一开始并没有去扶,只是等到袁肃弯腰到差不多的时候,这才伸手虚扶了一下。 这一小细节虽然不足轻重,但是对于袁肃来说,心里却隐隐约约猜出了一些涵义。最浅显的一点,那就是袁克定绝对不是真情实意要与自己交好,这一切的一切自然是另有所图。他甚至不难推测,以袁克定一心想当太子的心态,在初次见面时都已经蠢蠢欲动了,可想而知此次邀自己北上,十之八九正是为了深入商讨此事。 袁克定与袁肃拉着手又说了一阵寒暄的话,嘘寒又问暖,这才转身向火车站外走去。 车站大门外的小广场上,早已停了好几辆小轿车和七、八辆马车。如今这个年代,轿车在中国仍然是不可多见,即便是上海这样的国际都市,也是很难一睹轿车。 二人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上了正中央的一辆小轿车,其他人则分别乘坐了其他车。 车队开动,向着城西总统府的方向前去。 黎明时刻还没有到来,整个北京古城全然是一片灯火寂灭的景象。无论是楼房还是院落,只有屋檐地面的积雪反射出的白光,使得这座庞大的古城还有几分别致的美感。 一路上,袁克定先与袁肃说了会儿闲话,尤其过去一年里的一起情况。袁肃都一一作答。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话题一下子转移到二次革命的事件上,而且很快又集中到当初陆军部调动第一混成旅南下的命令这方面。 袁克定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当时这个命令是很有蹊跷的。第二镇冯统制在开拔出发之前,是专门写过一封信到我父亲那里,说是此行毋须大动干戈,南方那些余孽根本不足为患,弹指可灭。还说克礼你的根基未稳,麾下部队又是零零散散,理应好生整顿休养,毋须参加此次南下作战。” 袁肃听到这里,心中稍微有几分疑惑,不明白袁克定究竟要说什么。故作深沉的点了点头之后,他顺着袁克定的语气说道:“之前弟也是有所听闻的,据说后来是突然改变了命令,要求弟麾下这部人马尽快开拔南下。” 袁克定深沉的说道:“没错,这项命令并非是总统府发出来的,甚至连我父亲都不知道。是在后来战情汇报时才得知此事。一番调查下来,这才知道原来是陆军部的意思。唉!” 说到最后,他十分幽怨的叹了一口气,显出一副很是懊恼的样子来。 袁肃愈发感到奇怪,对于他而言,若非此次南下,自己又怎么可能谋取淮安、淮北两块地盘呢?又怎么可能获得三个中央旅的番号?更别说借机一下子扩充了部队的势力?他不知道袁克定为什么要这么扼腕叹息,似乎对方是打算借这件事来针对另外一件事。 “堂兄,弟身为国家军人,自当授命于陆军部的调派。更何况军人之天职,就是保家卫国,岂能容下那些宵小之徒兴风作浪?”稍微停顿一下,袁肃用一种十分慷慨的语气说道。 “呵呵,贤弟有这样的忠心,当真是国家之希望、军伍之楷模。”袁克定露出一个很高兴的表情,赞叹的说道。此时他心中愈发觉得袁肃是一个可以拉拢的人,岂不说之前对方一直赞同中央集权,而刚才又把南方革命党比喻作宵小之徒,简直更是志同道合了。 “堂兄过奖了,弟实在受受不起。”袁肃连忙说道。 “贤弟,你我是自家人,所以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之前陆军部勒令贤弟你带兵南下,全部都是那个段祺瑞独断专行。这段祺瑞仗着是跟我父亲最久的老部下,如今愈发是猖狂无礼,军队中的许多大事甚至根本不向我父亲汇报,直接就越权下令了。前不久在武汉发生的那件事不知贤弟可有听闻,这段祺瑞实在是肆无忌惮,大庭广众之下居然拔枪恐吓堂堂副总统,将其绑架至北京。你说说,这段祺瑞是不是胆大妄为,是不是越俎代庖?”袁克定彷佛是来了精神,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 听完这一番带着浓烈情绪的长篇大论,袁肃心中这才恍然大悟的明白过来。 岂不说历史上袁克定一直是看不惯段祺瑞,一则是段祺瑞坚决反对帝制,二则是大总统袁世凯试图让袁克定掌握军权,段祺瑞竟是以辞职要挟来否决。以至于在二次革命之后和一九一五年称帝之前的那段时间,袁世凯和袁克定与段祺瑞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最后甚至公然逼迫段祺瑞辞职退休。 再者,段祺瑞性格向来刚烈,即便不是因为称帝之事,只要不符合自己的意见,同样是喜怒见形。对于刚刚执掌全国大权的袁氏来说,最怕的就是旧臣功高盖主。 此时袁克定当着袁肃的面,直呼“段祺瑞”的名讳,可见对其愤恨到何等的地步。 “其实即便堂兄不说,这件事弟也有所耳闻。段总长颇有固执一面,传闻之前国会事变,也是段总长从中授意。正因为这件事,使得南北兵戎相见,实在是令人扼腕作叹。”袁肃内心中并没有对段祺瑞有太多的反感,甚至多少还是有几分钦佩,纵观整个近代史,段祺瑞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背叛袁世凯的事,哪怕是在遭到极端猜忌的情况,依然是保持着忠心耿耿。只不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当着袁克定的面肯定还是要顺着其意思。 此番袁克定煞有其事的提及此事,又是煞有其事邀请其北上,可见袁克定是有所依赖。 做为一个外围的袁氏子弟,要想脱离外围进入袁氏核心,眼前的机会是断然不能错过。 “我父亲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叹息,这段祺瑞愈发能耐了,今后就怕会难以压制。这君不君、臣不臣,可是国家最大的忌讳呀。唉,只可惜如今冯华甫南下东南,王冠儒又没有从政的心思,整日闲居家中念佛。当初北洋三杰齐在,倒是可以鼎足互制,然则今时今日中央只剩下段虎一人为虎作伥。”袁克定越说越没有遮掩,无论是用词还是语气,无一不透露着一种让人深思的内涵之意。 “若真是如此,此事确实不容小视。但是,弟深信叔父雄韬伟略,段总长即便再猖狂,也断然不敢太岁头上动土。”袁肃感觉到袁克定是在逼着自己表态,他自然不会在背后胡乱表示什么立场,仅仅只是模棱两可的说话。 袁克定并没有意识到袁肃是在含糊其辞,倒是对“太岁头上动土”一词很是满意。 很快,车队已经开进北苑,穿过军队驻营的地区从北海进入总统府。 此次袁克定没有被送到怀仁堂,而是在中海靠边的一处专门用以接待贵宾的院落停下,下车之后,袁克定一行人送袁肃进了院落。早有侍从来接应,将行李和袁肃的随员招待好。 来到前厅,袁克定介绍的说道:“如今怀仁堂那边人多口杂,着实有些不方便,所以才让贤弟先在这里下榻。我已经与父亲商量过,既然你我是自家人,这总统府内肯定要常设一处贤弟的住所,方便贤弟今后进京联络呢。” 袁肃连忙感激的说道:“兄长实在太抬举小弟了,总统府是何尊贵之地,弟一年能来一回已经荣幸之至,着实不敢有什么专门住所。” 袁克定哈哈笑了一阵,一边伸手拍着袁肃的肩膀,一边说道:“瞧你说的,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要太见外了,是不是?不说其他了,贤弟一路舟马劳顿,是该好好先休息一下。这样,傍晚时我再来找你,带你先去见过父亲和几位姨娘,然后晚上你我单独小酌,好好商议一下关于投资冶金厂的事。你看,可好?” 袁肃恭恭敬敬的说道:“一切听凭兄长安排就是。” 袁克定满意的笑道:“甚好,甚好,那就这么说定下来了。” 第四部分:中华帝国 第1章,太子一党 袁肃在招待所洗了一个澡,随便吃了一些东西,随即疲困的先小睡了一阵。 没想到这一睡就直接睡到傍晚,还是袁克定特意跑到招待所来找他,这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一看外面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他仓促的洗漱,穿戴整齐之后来到大厅与袁克定见面。袁克定的精神面貌也不是很好,彷佛同样是刚刚睡醒。 二人闲聊了一些话,又在大厅里喝了半盏茶,这才起身出了招待所前往怀仁堂。 到了怀仁堂,袁克定并没有立刻引着袁肃去见袁世凯或者几位姨娘,反而是将其带到了怀仁堂偏侧的一处小客厅。小客厅里早已经等候了两个身穿军装的中年人,一人年约三十来岁,另外一人则更为年长一些。 袁克定笑呵呵的拉着袁肃的手,对其介绍的说道:“克礼,这两位是我从小玩到大的至交好友,也是跟随我父亲有好几年的参谋官。这位是陈文运,字禹臣,现任北苑第一骑兵旅旅长,总统府高级军事顾问,是去年刚从库伦调回来。” 陈文运年纪较轻,气宇轩昂,而且从军服领章来看已经是中将军衔了。三十多岁有这样的军事资历,绝对算得上是少见。他在见到袁肃时表现的还算有礼貌,很客气的与袁肃握了握手,说了几句客套的门面话。 袁肃倒是对陈文运有几分印象,据说的的确确是太子党的嫡系,不过后来洪宪帝制失败之后,又转投到皖系麾下,成为准备奔赴欧洲参加的参战军教导团团长及第三师师长。 袁克定紧接着又介绍说道:“这位是陆锦,字秀山,前第二镇炮兵旅旅长,现任直隶都督府军事参谋长,兼任总统府高级军事参谋官。我父亲已经说了,等开年了就调秀山到天津出任镇守使。” 陆锦年龄要比陈文运大上七八岁,但是与陈文运一样是陆军中将军衔。或许是其自持资历很高,所以在对待袁肃的态度上要比陈文运傲慢许多。 袁肃对陆锦并不是很熟悉,不过既然袁克定说是从小玩到大的至交好友,显然都应该是这位太子爷的亲信嫡系。他不禁在心中揣测起来:袁克定叫我来与这二人见面,莫不是也想拉拢我加入太子党? 这自然不是空穴来风的推测。袁世凯对袁克定的期望是十分之大,早年就打算让袁克定尝试着掌控兵权,只可惜这位太子爷能力实在有限,不仅辜负了袁世凯一片期望,更是让北洋的旧臣们都看出几分颜色。也因此才会引起段祺瑞后来的坚决反对。 如今能跟袁克定站在一块的军队力量,只怕也只有陈文运和陆锦二人。 为了铺垫自己太子爷的根基道路,袁克定当然要想方设法多拉拢一些手握军权的人。而这一点似乎袁世凯也是默许的。 比起那些外人,袁肃与袁克定是同族堂兄弟,同时还受叔父袁世凯的多番提拔扶持,无论是人生命运还是仕途命运袁氏都有恩于袁肃。因此借机拉拢一把袁肃,也不过是临门一脚的事情,而且终归是自家人,很多事情都更好商量。 袁肃心里很清楚,这会儿他要想跳跃性的发展,无论如何都是要跟袁世凯巴结上关系。至于袁世凯称帝之后所需要面对的情况,那就见机行事再说。 “克礼是我弟,今后大家都是自己人,勤走动勤联系,有什么难处大家一次协商,有什么好处大家也一起分享,可好?”袁克定笑呵呵的说道。 “大公子吩咐,我等自然遵从。”陆锦反应不太热烈的说道。 “是极是极,既然是自己人,那今后大家都以大公子马首是瞻。”陈文运还是明白袁克定的心思,当即推波助澜的说道。 “兄长待弟如此,弟今后必以兄长为前驱,粉身碎骨在所不惜。”袁肃自然也不能不识抬举,连忙开口说的更显魄力。 “呵呵,克礼你这话说的……哈哈,秀山兄、禹臣兄,你二人先去庆云楼,我带克礼先去见过我父亲和姨娘,稍后便赶过去与你们相会。”袁克定笑不拢嘴的说道。 与陈文运、陆锦说完之后,袁克定这才带着袁肃前往怀仁堂后院去见袁世凯。 北洋政府的办公向来是有一个统一的惯例,那就是官僚只办半天的公务,上午办公,下午打麻将。诸如段祺瑞这样的高级官僚亦不例外,往往中午返回官邸后,下午便在家中与人下棋博弈;至于冯国璋要比段祺瑞更夸张,每天必须睡到十二点钟才会起床,下午也才处理一阵子的公务。 在整个北洋政府当中,也只有大总统袁世凯每天是没有固定的时间,一旦有什么要紧公务,哪怕是深更半夜都要秉烛处理。此时正值晚餐的时间段,然而袁世凯依然还在南边的书房处理公务,陪同在侧的除了秘书长张一鏖、高级幕僚长夏寿康、内务总长张国淦之外,还有两名身穿军装的军官,。 袁克定敲门而入,众人都陆续回过头看了过来,他只当在场的都是平日熟人,简简单单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大大咧咧的来找袁世凯面前说道:“爹,克礼贤弟来了。” 袁肃跟在袁克定身后,趁着袁克定说话的功夫,先一一的向张一鏖等人点头示意,倒是那两名身穿军装的军官并不是熟悉。略微打量了一下,其中一人年约三十岁出头,身材清瘦而笔挺,却是陆军少将军衔。另外一人年纪稍轻,规规矩矩站在青年少将身后,领章上的军衔是少校军衔。 等到袁世凯从办公桌后面抬起头看向袁肃时,袁肃这才恭恭敬敬迈上前一步,向袁世凯行了一个晚辈见长辈的大礼。 袁世凯没有站起身,只是带着和蔼的笑容伸手劝道:“克礼,自家人,大可不必如此。快快起来。我这边还有一些要务须得先处理,就让克定先招待你到处走动走动,晚些时候我再找你好好叙叙。” 袁肃躬身应道:“不敢叨扰叔父办正经事,叔父毋须理会小侄,兄长待我很周到。” 袁世凯随即又向袁克定嘱咐了几句,都是一些要好好招待袁肃以及多加细心注意一些之类的话。随即袁克定便又带着袁肃退出了书房,转而往居院前去,陆陆续续拜见了大夫人和几位姨夫人,前前后后花了大半个钟头的时间,这才结束了这一番传统又复杂的礼仪。 一切都交代妥当,袁克定与袁肃出了怀仁堂,乘坐马车由总统府正门出来,一路往庆云楼前去。庆云楼是北京最早的高端鲁菜酒楼,始建于清道光一八二零年,坐落于烟袋斜街内,距燕京八景之一的“银锭观山”仅一步之遥,曾是昔日诗酒流连之地。 当年的瑞亲王、恭亲王、庆亲王、定国公、安国公、武定侯都是此间常客。台湾已故著名作家唐鲁孙先生笔下多次提及什刹海庆云楼。后因老板另择他业而关张。此后,原庆云楼的骨干流散他处,逐渐形成了后来京城著名的“八大楼”,即东兴楼(萃华楼)、泰丰楼、致美楼、鸿兴楼、正阳楼、庆云楼、新丰楼和春华楼。 今天袁克定带袁肃前去的庆云楼,正是重建之后的八大楼之一。而重建的庆云楼就位于北京西城区银锭桥附近,银锭桥位于西城区什刹海的前海和后海之间的水道上。为南北向的单孔石拱桥,因形似银锭故称银锭桥。是什刹海的风景之一,燕京小八景之一。过去站在银锭桥上可遥望西山,故景名为“银锭观山”。 一番拐弯抹角,袁克定与袁肃到达了庆云楼前。 此时酒楼一楼大厅十分热闹,各式各样的客人云集于此,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陈文运、陆锦二人的马车就停在门外不远,并且还专门留了几名随从在外面等候袁克定、袁肃二人。在看到袁克定、袁肃走出马车后,这些随从连忙堆着笑容迎接上前,招呼着二人走进大厅,直接来到二楼。 二楼大厅同样有几张桌子有客人,不过陈文运、陆锦二人所预定是二楼最大的包厢。 走进包厢,里面是一张六人的小桌。桌子小了,显得整个房间十分空旷。屋内除了陈文运、陆锦二人之外,还有另外两名有一些年纪的客人,这两位客人都是一副文人墨客般的打扮,穿着北方传统的长衫,显得很有一番仙风道骨。 ------------------- 【陈文运(1880年-?),字禹臣,河南光州人,新建陆军随营学堂被选派赴日学习学士。1904年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中国留学生第三期步科。历任第三镇第十标标统等职。1911年6月19日任陆军第三镇第六协统领(旅长)。 1912年10月7日任民国骑兵第一旅旅长,辖苑尚品、郑后彦两团。1912年10月8日,授陆军少将。1913年参加察哈尔征蒙作战。1913.09.11授陆军中将。1914年3月,率部参加镇压河南白朗起义。1916年8月4日任都护使充库伦办事大员,1917年3月31日免。1917年4月以陆军中将衔任北京第二讲武堂的校长。 1917年张勋复辟时,担任讨逆军中路司令(东路段芝贵、西路曹锟)。1918年任中国参战军军官教导团团长,1919年1月升任参战军第三师师长,8月该师改称西北边防军第三师。1925年任段祺瑞执政府训练总监部副监。解放后曾著《我所知道的皖系将领》、《复辟之役马厂誓师亲历记》等。】 第2章,昭然若揭 在见到袁克定出现,屋内的四人纷纷站起身来,客客气气的向袁克定行礼。 袁克定一副很受用的样子,略略虚回了一礼,然后转身向袁肃介绍道:“秀山、禹臣二人你是见过的,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杨度,杨皙子先生,是我父亲身边最得力的幕僚,也是颜派书法的集大成者。” 袁肃心头稍微有了一些变化,不由的暗叹:筹安会的第一号人物都被邀请来了,当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过他表面上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相反还露出钦佩之色,客客气气的与杨度握了握手,问礼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虎公先生,晚生慕名久矣,今日得以相见,实在是荣幸之至。” 杨度自有文人的一股高傲,不过他起初认为大总统和大公子都如此看重这位同族小辈,自己多多少少是要让几分面子的。没想到才一见面,对方倒是先这番热情客气,顿时心头感到很是得意。他和气的笑了一阵,挥着手说道:“袁公子实在太客气了,既是大公子的族弟,那大家都是自己人,平辈论交则已。” 袁克定又介绍道:“这位是孙毓筠,孙少候先生。孙先生可是当初同盟会骨干之一,曾经亲自参加过萍浏醴起义,可谓是当之无愧的开国功臣呢。” 比起杨度,袁肃自然不是很了解孙毓筠,但是却多多少少知道孙毓筠是筹安会的第二号人物。孙毓筠年龄要比杨度略年长一些,不过才气和名声却没有杨度那么大。袁肃在与其问礼时,对方表现的要更加随和自然一些。 介绍完毕,五人分主次落座。袁克定特别拉着袁肃坐在自己的身边。 “今日设宴,正是为了向诸位引见我这位堂弟,袁克礼,字梓镜。克礼贤弟的名声相信诸位多少是有所耳闻的,之前一手操办山海关赈灾,后又率领南下镇压叛党余孽。年纪轻轻已经是建功丰硕。”袁克定简略的说了一个开场白。 陈文运、陆锦、杨度、孙毓筠四人自然是对袁肃早有耳闻,更何况此次宴会是早先计划好的,即便之前没听说过袁肃的情况,宴会前也会花点心思去收集或打听。 “希望今晚这顿宴席过后,能让诸位的关系更进一步。咱们这些经常出入庙堂之上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需要一个志同道合的圈子,只有在这个圈子里面,才能集思广益,才能化小为大。尽管吾弟克礼时常不在京城,今日又是第一次与诸位见面,但还是那句话,既然是自己人就毋须太过见外了。”袁克定又说道。 第127节 众人随着袁克定的语气又附和着应了几句话。 之后,袁克定接过菜单开始点菜,几乎庆云楼最贵的几道菜全部点齐。 在等待上菜的过程中,大家又简单的闲聊了几句话,大多是对目前国内局势的探讨,以及国家政体的学术研究问题。闲聊期间倒是杨度和孙毓筠言语最多,二人在去年一整年里都在研究这方面的问题,自然是手到擒来一般容易。 袁肃仅仅只能偶尔的插嘴几句,主要还是表示附和和赞同的话。 很快,酒楼的活计陆续将菜肴端了上来。袁克定亲自为在座所有人斟酒,大家先齐齐的喝了一杯酒,煞有其事的说了一些祝酒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袁克定忽然岔开了之前所讨论的话题,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个新话题,而这个新话题虽然是有六分遮遮掩掩,但明理人轻易便能看破这是在试探在座诸位对目前国体的意见问题。 陆锦、陈文运、杨度等人平日与袁克定时常有所来往,对这位大公子的心思是再知晓不过。一旦讨论起目前国体的意见问题,换言之也就是在暗示要改变目前共和的体制。袁克定要做的不是民国第一公子,而是袁氏太子。 陈文运表现的还算圆滑,没有透露太多个人的意思,要么是借由别人的言论来回答,要么是模棱两可的搪塞敷衍之言。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一个所以然来,不过却表现出对目前国家体制的不满意,赞成应当更改为一种更适合中国目前国内情况的体制。 陆锦倒是显得很直接,虽然没有直接到说出“帝制”,但是却把日本、英国以及法兰西帝国时期的一些事例一一拿出来做对比,其立场已经算得上是很明显了。 杨度和孙毓筠则是以学术的态度说许多冠冕堂皇的话,不仅是旁征博引,更是借古喻今,此二人的态度要比陆锦更加明显。尤其是杨度,连番叹息清王朝若是能在道光年间推行君主立宪制,中国不至于经历两番鸦片战争,也不至于引起太平天国的内乱,更不会招来庚子国难和东南互保的尴尬之境。 袁肃自然知道这些人不是第一次聚在一起讨论这件事,不仅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门道、态度和立场,而且说起话来也显得很是随意轻松,根本不在乎眼下已经是共和民国的时代。毕竟他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只能在一旁默默听着众人讨论,时不时点头附和一下,哪怕明知道这其中有试探的涵义,自己也不会轻而易举的表露心思。 可是随着谈话的深入,众人渐渐发现只有袁肃没有怎么说话,而且袁肃还是只顾着吃着、喝着,不禁让人误以为似乎是没什么见解,倒像是从乡村来没见过世面的土军阀一般。事实上庆云楼这样有名声、有档次的酒楼,袁肃倒真的没怎么来过,他这几年来唯一去过有点名头的酒楼还是保定的德盛斋。 反正对于他来说,来一趟不容易,能吃就吃,能喝就喝。关于“帝制”的问题他并非没有仔细考虑过,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考虑出一个合适的结果,因此才不愿意表露态度。 ----------- 【陆锦于1897年进入北洋武备学堂幼年班。1899年(光绪25年)到日本留学。毕业于陆军士官学校第1期炮兵科。1903年(光绪29年)归国,任北洋测絵学堂教官。後来他辅佐段祺瑞、冯国璋的錬兵教育事务,历任直隶军政司参谋处委员、北洋陆军第一镇炮一标二营管带、第二镇正参谋官、河间秋操总参谋官等职,1906年任北洋陆军参谋处总办。1909年(宣统元年),他转任山东督练公所、直隷督练公所军事参议官。 1912年(民国元年),他任直隷都督署军事参议官。1912年晋升陆军中将。1913年,他升任直隷都督署参谋长。10月,他任天津镇守使。1914年(民国3年)7月,他转任将军府参军兼军务厅厅长。1917年(民国6年)7月张勋复辟中,他支持张勋,被溥仪任命为陆军部左丞。张勋失势後,他重回北京政府,任参谋本部次长。】 第3章,酒后亲王 没过多久,袁克定忽然转向一旁的袁肃,以兄长的姿态问道:“克礼,菜还合胃口吗?” 袁肃笑着说道:“从未吃过这么精致的宴席,此番还真是拖了兄长之福。” 袁克定哈哈大笑了两声,继而说道:“芝麻绿豆的小事罢了,过几日再带你去更好的地方。说句难听点的话,只要权力在手上,咱们要山珍有山珍,要海味有海味,不是吗?” 众人跟着袁克定附和着说了几句:“是,是。” “道理是不错的。不过也是要分清楚利害。” 袁克定又向袁肃问道:“克礼,既是自己人,今日不妨敞怀直言。其实我等一直对国体问题颇有钻研,以为国家要想富强、要想摆脱外侮欺负,国体的选择是很重要的。” 袁肃故作深以为然的样子,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说道:“兄长所言极是。” 袁克定见袁肃惜字如金,索性更进一步的追问道:“那克礼贤弟你是如何看待此事?” 袁肃知道推脱不过,多少是要给出一点表示,快速寻思了一阵之后,他说道:“其实弟只是一介武夫,并不懂得这国家大事的轻重。依弟之遇见,只要能尽快推行中央集权,促成南北中国化零为整,解决目前各地将军拥兵自重、各地政府自成一统的局面,无论是什么政体都可以接受。当然,倘使有什么可以加快中央集权的政体,弟必然会全力支持。” 袁克定与杨度对视了一眼,继而不动声色的说道:“贤弟之言十分有道理,古往今来,纵观国内海外诸国的政治历史,真正能够做到绝对集权的,反倒还是帝制。只要有至高无上的元首在位,权力云集于一身,令行禁止,策达环宇,无所不及。” 袁肃表现出疑惑之态,喃喃自语似的说道:“帝制?可如今已是共和民国,再行帝制只怕会让世人颇感倒行逆施之嫌。” 与袁肃正对面而坐的杨度如同夫子一般的说道:“小袁公子此言差矣,放眼国内,所谓共和民主的意识根本太浅,随意去寻一个老百姓问共和民主为何物,只怕回答最多者还是‘去一辫耳’。既然国人不知共和民主为何物,如何能更好的推进共和国体的发展?更谈不上是什么倒行逆施!” 袁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依旧喃喃自语似的说道:“虎公先生言之有理,但是之前大革命就是打着推翻封建王朝的口号,这一点连大总统也是肯定的。如今再回到帝制的国体,似乎有出尔反尔之嫌疑,更会引起那些革命派的政治势力不满,只怕到头来还会致使国家内乱不止……” 袁克定微微变了脸色说道:“贤弟,话不能这么说。那些所谓革命派去岁不已经被我北洋大军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剪除了吗?他们还能再造什么乱子出来?” 听完这番话,袁肃心中只是冷笑:殊不知护国战争的规模比起二次革命要大几十倍。 这时,杨度意识到袁克定的话有些过于托大,于是又接过话来圆道:“孙逸仙所领导的大革命,旨在驱除鞑虏,推翻旧有的封建帝制。可如今我们所讨论的并非是那种家天下似的旧有封建帝制,而是之前一直众所瞩目的君主立宪。有君则有纲,有纲则能导引天下。我泱泱中华当务之急更应该建立的是一套忠事元首的法则,只有这样才能像小袁公子所说的那样,推行并落实中央集权。” 袁肃觉得杨度的话已经十分露骨了,如果自己还要继续对问下去的话,只怕迟早会捅破这层窗户纸。于是故意装作一番思索之后,他缓缓的点了点头,叹声说道:“在下还是那句话,不管是什么国体,只要能促成中央集权的推行,在下必然是坚决拥护的。” 得到袁肃这样一句话,虽然与预想中的有所出入,但袁克定还是十分满意。他哈哈的笑了一阵,挥着手说道:“还是吾弟有原则,好的很,我中华之兴就是需要克礼这样有坚定拥护中央的人才。之前的话都只是学术上的探讨罢了,咱们毋须再多说了,来来,喝酒喝酒。” 晚宴一直进行到晚上临近十点钟的光景,或许是以为成功拉拢了袁肃,袁克定兴奋之余多喝了几杯,时不时的就与袁肃推杯置盏一番。因此到了宴会末了时,袁克定和袁肃都醉意不浅,尤其是袁克定,几乎连话都快说不清楚了。 在众人的搀扶之下,这才把袁克定送上了马车。袁肃既然住在总统府,自是与袁克定同坐在一辆马车上。当马车开动后不久,迷迷糊糊的袁克定借着酒劲壮胆,说起话来愈发扣不遮掩,什么“皇帝”什么“太子”,嘟哝着冲口而出。 “克礼吾弟……隔儿……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这天下是我爹一手拼下来的……这天下的主儿就应该是咱们袁家……你是我弟,我不跟你说其他的废话,我若当了太子,必封你当皇亲国戚,怎么的也能是一个皇族身份……” 袁肃同样醉的不轻,但好歹还能控制住意识,听了袁克定这番话,他脑袋里也没有太清楚的反应,只是趁着酒兴陪笑了一阵。 “我是太子,你是我弟。我封你为一等公,一等候,一等伯,一等子,统统都是一等的。克礼,吾弟,咱们袁家的天下可不能让外人夺去,你知道吗?”袁克定继续嘟嚷着。 “我说,大哥,你都叫我是弟了,怎么才封我什么公、什么侯、什么伯子男的。刚才还说咱们是一家人,我既是皇亲国戚,怎么的也要当世子,怎么的也要当一个亲王嘛。”袁肃知道这是酒后的话,索性也不顾其他,跟着袁克定瞎扯起来。 “对,对,我封你当亲王。弟,你可一定要助我坐上太子的位置,你也一定要助我当上皇帝。这样……隔儿……我才能封你当亲王,对不对。”袁克定忽然坐直身子,摆出一副很是认真的姿态盯着袁肃说道。 “大哥放心,弟弟我必以哥哥你马首是瞻。哥哥是太子,我就是太子党的得力干将,谁敢妨碍哥哥,我杀谁。哥哥当上皇帝,我就是袁氏王朝第一忠臣,粉身碎骨万死不辞,到时候谁敢不服哥哥,我杀谁。”袁肃虽然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可喝醉酒之后也就是这股子兴头,反正酒后之言又不用负责。 “好,好的很,有吾弟在,大业可定。今后你袁克礼不是我堂弟……不是我堂弟……从今以后你袁克定就是我亲弟。我是皇帝,你就是第一亲王。”袁克定一时得意忘形,说起话来愈发的没有遮掩。 回到总统府之后,侍从见袁克定和袁肃都醉的不行,也不好再叫去见大总统,索性就派人将二人各自送回居所休息去了。 第4章,松坡百里 次日一直到晌午过后,袁肃才缓缓苏醒过来,昨天回来路上与袁克定所说的话,依稀只记得一些片段,然而单单就这一些片段也让他意识到会出事。洗漱过后,他在招待所内吃了一些热粥,总算恢复了部分体力。 再次想到昨天晚上的事,他不禁有几分懊恼,早知道就不应该喝那么多。 不过事情也不算太坏,无非是在迷迷糊糊当中做了一些表态,好在这个表态还是能迎合袁克定和袁世凯,最起码今后一年内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恶果。 仔细想一想,君主立宪制和共和制都是一些形式上的东西。中华民国前五十年的历史就没有共和和民主一说,武夫当过的时代谁的兵多谁就能当元首。倒是如果能一鼓作气让君主立宪制推行下来,说不定还真能更好的发挥中央集权。 当然,这些都只是一种纯粹的念想罢了,中央集权不在乎所谓的政体。共和国体也需要集权,君主立宪制也需要集权。关键是在于如何集权!对于他现在而言,既然共和和君宪都是屁话,那自然要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头来表态。如今袁克定和袁世凯都有称帝的强烈欲望,倘若利用二人的这股欲望来获得中央的大力扶持,岂不是更好? 哪怕护国运动席卷而过,袁氏帝国一蹶不振,到时候他只要仿照李纯、王占元、陈宦、冯国璋、黎元洪等人那样,跟着一起站出来反对帝制,照样可以全然脱身事外。反而之前利用支持称帝的态度,获得了一笔极大的政治财富,当真是天下掉下馅饼一样。 本以为中午时袁世凯会找自己,可一直等到在招待所吃过午饭,袁肃都没有见人前来通传。下午的时候也是无所事事,回到厢房中略微休息了一阵,快到四点钟光景时总算来了一名侍从。不过依然不是袁世凯派来的人,而是大公子袁克定邀请其一见。 袁肃于是跟着侍从来到袁克定的居所,袁克定昨天喝的太多,如今还仰躺在睡椅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见面之后,袁肃向袁克定问礼,袁克定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声,然后示意其随意落座。 “昨日实在是喝多了,唉,也不为其他,断然是因为克礼你来了,咱们自家人喝酒自然不必多说。”袁克定赖洋洋的说道。 “兄长盛情,弟实在感激涕零。不过俗话说的好,喝酒喝好不喝醉,兄长还是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袁肃客气的回了一句。 “昨日的事……”袁克定原本打算为昨天醉后之言圆一下话,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还是不要旧事重提为妙,于是又临时改口说道,“昨日就是把我的一些故交旧友引见给克礼你认识,今后大家多多往来,多多联络感情,这样才算是有人情世故嘛。” “兄长说的是,今后但凡有空闲,一旦常于联络。”袁肃点头应道。 “哦,本来昨天还打算与你商议关于投资冶金厂的事,唉,一时兴起喝多了,竟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今日实在惦记的厉害,所以才找你过来谈一谈。”袁克定继而说道。 “此事不急,来日方长嘛。”袁肃呵呵笑着说道。 “做生意的事我倒是有经历一些,但滦州那边着实有些远,无从顾及。不过我父亲倒是说过,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应当好好支持。所以其他的就不多说了,我个人投资五十万,克礼你随意划分一些股份,形式形式即可。至于经营和发展之事,一切全凭克礼你来安排。盈损都无妨,权当一次尝试。”袁克定显出大方的姿态说道。 “兄长为国家工业做涉想,实在是我辈效仿的典范。有兄长这五十万元的支持,何愁大事不定。请兄长放心,此五十万弟必当努力经营,至于划归兄长的股份,也都严格按照公司制度章程来办事,绝不会有丝毫差漏之处。今后还多多仰仗兄长在京城驰援提点了。”袁肃十分感激的说道。 他倒真是很高兴袁克定能这么豪放的开出五十万元,早知道总统府这边可以筹集到钱,自己也不至于去向两家银行贷款那么多。不过无妨,这五十万元大可用在投资其他项目,或者加快冶金公司的建设、成长,尽快推进近代领头工业的成形。 “我父亲早上时还过来问过我,说昨日晚上为何宿醉。唉,原本我父亲昨晚才好不容易抽得空暇打算与贤弟你见上一面的,都怪为兄不好,喝到兴致上头时就收拾不住。我父亲听说你还醉着,所以也没有过去找你,他还说过几日再好好与你谈一谈。”袁克定接着说道。 “眼看年关将至,国府这边必当繁忙不已,弟自然不应该不识抬举。叔父何时传唤,弟何时前去。”袁肃波澜不惊的说道。 “倒也不是国务繁忙,唉,昨天去火车站接你时不是已经与你说过嘛。唉,还不是因为那段祺瑞的事情。你我自家人,这些话我大可直言告诉你,不过你在外面还是要担待点,切记不可乱言。”袁克定略微坐直了身子,一副郑重的样子说道。 “了然,了然。”袁肃渐渐也打起精神,他意识到袁克定似乎又要透露什么重要的政治局势了,不管怎么样都能算是一些提前的准备。 “自半年前的那次内战之后,咱们北洋的军权愈发零散。我爹是靠军权起家,对军权的重视自然是不言而喻,所以早就在想着如何重新整顿北洋军,将零散的军权收拢起来。早先我知道是贤弟你写过一封电文给我父亲,建议我父亲重建北洋军,筹备直属于中央政府的中央军,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事实上我父亲比你更早考虑到这一点,你们可以算是不谋而合了。”袁克定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笑容说道。 “那只是愚弟拾叔父之牙慧而已,当不得真,当不得真。”袁肃连忙说道。 看到袁肃这副模样,袁克定心中愈发感到一种得意,他所需要的党羽就应该是像袁肃这样,处处都是一副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的姿态。 “唉,话不能这么说,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嘛。言归正传。我父亲就是认为当大力推行此事,只有掌握了全部军权,中央才能真正意义上掌握行政大权,也就是克礼你再三推崇的中央集权。从上个月开始,我父亲便在为这件事操劳,唉,当真是创业难、守业更难,父亲那是没日没夜的讨论策略,人都累瘦了一圈了。” “叔父为国操劳是职责所在,但也千千万万要保重身体才是。”袁肃感叹的说道。 “谁说不是呢。这几日我也是在劝,当然也希望能从中分担。说来,昨日带你去认识的那几位朋友,都是平日跟随我和我父亲左右的幕员,一有空闲我都会与他们商议一些国策问题。我父亲生怕外面会有非议,但凡国家大事不让我插手,我能做的也只能是幕后作为了。”袁克定像模像样的说完这番话,又煞有其事的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的样子和语气全然就好像自己是北洋政府的“幕后师爷”一般。 “兄长尽心尽力,我袁氏发扬光大、更上一层楼,今后还多多仰赖兄长操持了。”袁肃不掩奉承之意的说道。 “诶,袁氏发扬光大、更上一层楼,自然是需我袁氏子弟共同努力嘛。”袁克定故作推辞的说道,但是他脸色得意的笑容却表现出“当仁不让”。 “哦,对了,兄长,昨日在怀仁堂大总统书房见到叔父正在议事,那陪同在旁的两位军官似乎很眼生,他们是何人?”袁肃并不是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仅仅是为了转移话题所以才这么问。 “你说蔡锷蔡松坡和蒋方震蒋百里吗?蔡松坡是云南人,前不久才刚刚被调到中央来,至于蒋百里之前刚上任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校长,后来又出了一些事故,也是前不久才刚从日本回国,现在依旧担任军校校长一职同时兼任总统府军策顾问。”袁克定介绍的说道。 袁肃缓缓点了点头,同时在心中暗叹道:原来是他们二人。 就在袁肃还在思索的时候,袁克定继而又说道:“我父亲倒是对这个蔡松坡很是器重,已经决定任命蔡松坡出任中央军的总编练官。不过最近又听说下面的人对此次任命颇有微言,所以我父亲跟蔡松坡这几天都要忙着处理这方面的事务。” 袁肃自然是知道这一段历史的,蔡锷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很有传统道德观念的军人,其所推崇的是“国防强国”的理念,没有什么主义也没有什么政治念想,只求能在最短时间里完成国家一统,并整顿全国军事武装力量,建立系统化的国防事业。 第5章,进谏工业 事实上蔡锷对袁世凯是没有偏见的,对独裁专断的政治体系也没有任何不满。就目前中国的局势以及国际外交环境而言,中国是必须推行中央集权和独裁的政治道路,这不仅是迎合近代历史的需要,也是避免外国势力更多的扶持所谓的傀儡代言人。 至于蔡锷本人对袁世凯称帝之事,很多历史评论都是说因为此事而导致二人彻底决裂。 但袁肃却还是以为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在称帝之前袁世凯举行的祭孔仪式时,蔡锷当时是没有任何反对,同时依然兢兢业业的帮助袁世凯整顿国防思路。到最后的决裂,恐怕还是因为蔡锷发现在北洋政府毫无用武之地,又预示到北洋集团内部军阀林立,连自身都很难团结统一,更别说完成南北中国的一统。 当然,这些都只是他个人就所了解的史料做出的推测,到底是什么原因,只怕也只有蔡锷本人才能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我早先也是听说过蔡将军的名声,大革命时他是云南起义军的领导人,也是早期留学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中国留学生之一,据说还被称为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中国留学生当中的‘三杰’。若是有蔡将军辅助大总统编制中央军,一定能事半功倍。”袁肃说道。 “若是如此倒也不失是一件好事,只可惜……唉,蔡松坡这人太不懂得变通,一味心思就知道钻研军事,这不才到北京不久就搞起了一个什么军事研究会。整日醉心于军事,不懂得一些人情世故,也不懂得政治场上的规则。不过好在他确实是一个能干人,只希望能真正为中央政府尽一份心、出一份力。”袁克定语气深沉的说道,十足的一副倚老卖老之态。 “确实如此,不过我相信只要大总统真心实意愿意拉拢蔡将军,此人必能助我北洋大展宏图。”袁肃语气笃定的说道。 “最好如此吧。”袁克定懒洋洋的说道,已经显出对这件事不太热衷的样子。 第128节 袁肃直到今天才算知道,原来袁克定并没有对蔡锷有什么坏印象。简单来的说,只要不支持袁克定坐上太子位置的,这位堂兄都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态度,倘若是反对其坐上太子位置的话,那其必定是反目成仇。 好在蔡锷这个时候也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奢想,他所图的无非是尽快统一中国。无论是武力统一还是和平谈判,只有一个完整的国家才能衍生出完整的国防系统。 袁肃不禁在心里揣测着,倘若能够一直将蔡锷留在北京协助大总统叔父整顿中央军,那会不会就能避免护国战争的爆发?又或者大大的削弱护国战争的影响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若真是如此,他势必是要坚持拥护帝制的推行,甚至还要不遗余力的压制反对帝制的各方势力。可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立场?换一句话来说,这究竟是不是符合自己最大的利益。 两天之后,袁世凯总算抽出了一些空闲时间,在私人书房接见了袁肃。 袁肃是在袁克定和夏寿康的带领下来到书房,刚进屋见面,他便又要下跪行礼。虽说男儿漆下有黄金,每次来北京总统府都要行这样的大礼,多多少少会显得没面子。可一方面是旧有的礼俗在这里,另外一方面也是厚黑学的运用,为图大事,不拘小节。 这次袁世凯倒是显得十分热情,连忙站起身来扶止袁肃,和蔼的笑道:“瞧瞧,克礼还是这么守规矩。如今是民国了,许多以前繁琐的礼仪当省去就省去,没必要还要如此精细入微。大老远的来一趟图的是一个团聚,不为其他。” 袁肃规规矩矩的欠身说道:“我中华是为礼仪之邦,祖宗传下来的礼节断然是不可忘的。更何况承蒙叔父如此照顾,已经两年邀袁肃北上过节,如此亲情恩情,袁肃必当感恩戴德。” 袁世凯对袁肃的话心领神会,随即又笑呵呵的说了两句话,然后邀袁肃落座。 夏寿康没有退下,他与袁克定一起坐在了一旁。 袁世凯先询问了一些袁肃的近况,又把最近打听到袁肃在辖区内大兴实业、规范法纪法规以及扩充军队的事情追问了几句。对于这些问题,袁肃都一一作答,能详细的则详细,需要简洁的则简洁,同时还间接的表达了自己对推进中国近代工业化的愿望。 “工业确实是强国根本所在。洋人船坚炮利,都是赖于英人掀起的两次工业革命。我们中国要想彻底摆脱洋人的制衡,势必要好好发展工业。”袁世凯深以为然的点着头说道。 “还是叔父明晓道理。只是如今我们中国工业的程度远远落后于国外,要想尽快发展工业,一定要引进国外的技术。可偏偏洋人奇货自居,不会轻易的传授优越的工业技术。而若是单靠我辈一步一步摸索探索,不仅要消耗极大的人力物力,更是需要走一段漫漫长路。”袁肃感慨万千的说道。 不过在他的印象中,北洋政府对中国近代工业还是有所推助的,正是在北洋政府执政的时期,中国资本主义才得到了史无前例的大发展。资本主义的推进势必会带动生产设备的革新,哪怕因为连续的内战,最终没能有所跳跃性的突破,但多少还是在缓慢前进。比起在之后的国民政府执政时期那会,工业几乎全部依靠英美援助,唯独山西有一丁点的发展,北洋政府时期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从刚才袁世凯的那番话就能听得出来,其实袁世凯对工业与国家强弱的关系是有很深刻的认识,这也是北洋政府时期中国工业能有所发展的原因所在。 袁肃所期望的,就是能在叔父袁世凯对工业有所认识的基础,说服其能促成工业有更多的发展空间。 “你说的不错,不过好在有像你这样愿意脚踏实地去摸索的年轻人,正所谓千里之途始于足下,只要你能迈出这一步,就距离成功近了一步。咱们这些北洋的人,外人都只当我们固步自封,可自古以来手握国家大权的人怎么可能固步自封?只有不断的前进才能找到稳固权力的办法。”袁世凯意味深远的说道。 “叔父所言极是。所以小侄此次北上是有两件正经事想与叔父磋谈,为首的一件事便是与我们中国工业有莫大的关系。”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是吗?说来听听。”袁世凯饶有兴致的问道。他倒不是出于对袁肃的客气,而是当真认为袁肃确实是有一些很独到见解,而且不少见解还很对自己的胃口。从袁肃参加陆军预备大学堂策论考试的两篇文章,到后来的“中央集权”思想,再加上之前讨论宋教仁的问题,以及最近所提出的“中央军”系统,无一不是针针见血。 他对袁肃这样的年轻人还算能拿捏住几分,要想拉拢这样的年轻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体现自己的价值。 “小侄是希望叔父能以大总统的身份,正式制订一套扶助工业发展的政策和计划。比如通过减税,技术合作,又或者是官办投资等等方面。除此之外,叔父也应该革新目前官办企业陈旧的经营方式,采取更具有市场竞争和效率的先进管理思路,在这个基础上以官办工业为领导,带动全国整体工业进行发展。”袁肃先简述了一下自己的意思。 “工业的发展确实刻不容缓,这一点我自会与内政部、工商部尽快讨论相关的政策。至于官办企业的革新,这倒是一个很新意的说法。众所周知,因为前清那会儿的腐败,以至于举国上大部分官办企业全部是亏损严重。如今国内现有的官办企业实际上也没有太大起色,不仅投资商对官办企业不抱信心,民间更是口碑极坏。”袁世凯深思的说道。 “没错,前不久梁部长还专门讨论过这些问题,说是要关闭一些在北京和天津的官办企业,将资源集中起来,省的再让这些毒瘤来拖累财政。”一旁的夏寿康也跟着附和的说道。 袁肃心中暗想:这梁部长应该就是梁士诒。 “确实如此,但并不能因为官办企业的贪污腐败,就彻底停止官办企业的经营。纵观许多西方国家,多少都是有官办企业存在。官办企业的意义就是在于能直接接受政府的调控,更快速和更快捷的发展,从而带动周边其他企业的共同进步。贪污腐败是法纪问题,只要能真刀真枪的整顿法纪,恢复官办企业的信誉和效率,势必能够带来长远的利益。”袁肃说道。 “不得不承认,你说的在情在理。我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贪赃枉法,此事绝对不能姑息。官办企业的今后发展是必然需要一个全新的方向,我知道克礼你这两年在滦州办了许多产业,姑且可以先拿滦州方面做试验。若是真的成功了,大可按照你的套路在全国各地推广。”袁世凯一边点着头一边说道。 第6章,制式步枪 “有叔父这句话,小侄一定全力以赴,不负所托。另外,小侄以为当下国内仍然不算太平,工业的发展毕竟是一次经历大消耗、大投入的积累,若是因为动荡事故而破坏了正在起步阶段的工业机构,只怕会得不偿失。再者,根据国内各省的资源分配,以及现有工业基础的规模,小侄倒是有一个特别的建议。”袁肃转而又说道。 “哦,是什么建议?”袁世凯依然保持着热忱的一面问道。 “那就是可以暂时先将工业发展集中在山西、直隶、湖北三省做为重点发展。如今这三省都是中央政府加强管制的地区,命令下达容易执行,也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因为时局动荡而影响工业发展的进程,此外,山西有丰富矿产,湖北又有工业底子,直隶则有良好的涉外资源,齐头并进,一定能有所成就。”袁肃煞有其事的说道。 袁世凯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认真的思考了袁肃的提议,随即缓缓的点了点头。 这时,夏寿康又开口说道:“小袁公子的提议甚好,若国府真要下定决心发展工业,自当先以此三省为重点发展。” 袁克定也跟着说道:“确实,在咱们自己地头上发展自然要方便许多,也不至于让咱们国府的成果白白遭他人占了便宜去。” 袁世凯颇有深意的瞥了袁克定一眼,自然是察觉到袁克定的话毫无气量可言。略微停顿了一阵之后,他这才又开口说道:“没错,这是好建议,我必然会认真考虑的。关于工业发展的事情,明后两天我便派专人开始筹备相关的会议,也找几个外国顾问来探讨一下。若一切顺利的话,或许今年年中便能大刀阔斧的动起来。” 袁肃不掩欣喜的说道:“叔父此举,必是我中华振兴的转折点,也必能成为载入史册的重大一举。若是因此而能掀起我中华的工业革命,叔父当居首功。” 袁世凯哈哈笑了一阵,挥着手说道:“身在首职,应尽本份,首功自是算不上的。那么,克礼,你刚才说有两件,第二件事是什么呢?” 袁肃这才从口袋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新式步枪图纸,双手呈递到袁世凯面前,语气一丝不苟的说道:“叔父,这是小侄从英国枪械设计师手中收购的一支新式步枪的设计图,包括这支步枪的所有生产权,业已一并购买到手。” 他没有把一零一工厂的事情说出来,既然一开始就打算给这个工厂戴上神秘的面纱,那就自然要贯彻到底。这本来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如果告诉袁世凯他秘密建立了一个兵工厂,以袁世凯的猜疑之心,只怕又会另有所想。 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简单那就简单化。 袁世凯接过图纸摊开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阵。坐在一旁的袁克定一听说是新式武器,连忙也站起身凑了上来,跟着袁世凯一起观看这份图纸。 “新式步枪?”袁世凯有几分惊讶之意。 “是的,这是一支全新的步枪,采用与汉式步枪一样的子弹口径,而且是比普通步枪要短,比骑兵步枪又要略长一些,可称为是步骑枪。”袁肃在一旁介绍的说道。 步骑枪的概念目前在中国并不算普及,绝大多数中国军事将领都不曾听说过这种武器,只有一些出国留学或者见识广泛的人员才会略有耳闻。袁世凯身为北洋军事领袖,自然是听说过这样型号的步枪,但是对这样型号步枪的认识却不是很深刻。 归根结底,北洋政府现在还很穷,经费基本上都得靠贷款来维持,所以军备扩充上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再者中国现在普遍使用的汉式步枪已经很不错,哪怕综合水准不如外国的一些步枪,但起码性能和质量还能凑合。 “贤侄,你将这支新式步枪的图纸带来,可是有什么想法吗?”袁世凯不慌不忙问道。 “叔父,眼下我中华陆军几乎没有什么完整的系统化,各路部队毫无统一的章法,总军事后勤更是形同虚设。然而毕竟这是积病已久的境况,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有所改善,所以细微的地方大可先不去讨论,但笼统的事宜则是可以先做尝试。”袁肃振振有词的说道。 “你究竟要说一个什么样的道理呢?”袁世凯有几分疑惑的问道。 “小侄的意思,那就是整顿军备是要建立一套有迹可循的系统。首要之事那就是提出制式化的军事理念,这不仅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而且在执行起来也毋须太多的困难。”袁肃进一步的说道。 “制式化?”袁世凯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他倒不是没听说过这个名词,相反正是觉得袁肃的话与之前另外一个人对自己提出的意见有很大的相似之处。 “装备制式化、武器制式化、管理制式化。而在这些系统当中,当属武器制式化优先,因为军队的本质离不开战斗,再者只有武器制式化之后,才能紧随其后建设全新的后勤制度。”袁肃语气愈发显得铿锵有力。 “武器制式化?”袁世凯愈发觉得袁肃的这套理论很熟悉。 “没错,叔父,小侄之所以将这支新式步枪的图纸带来,就是希望能以这支步枪为基准,普及成我大中华陆军部队的制式武器。所谓制式武器,即是同一种兵器的各种技术参数相同的武器装备,并且经部队武器装备部门批准备案,有正式型号编号,正式批量列装部队使用的正规的标准武器。制式武器的出现能使得军、警部队的武器管理和使用得以标准化,统一化。加强了武装部门的正规化。”袁肃以为袁世凯还不太清楚制式化武器的意思,于是规规矩矩的做了一番解释。 “克礼,你可知道你刚才所说的,我在前几天也听另外一个人讲起来过。”袁世凯带着几分深意的笑容说道。 第7章,初步探讨 袁肃听到这句话,顿时有几分尴尬,他还以为袁世凯是不懂得这些“比较先进”的军事管理理念,却没想到原来对方早先已经听别人说起过这件事。不过也就是这一愣的时间,他心中渐渐能猜测出向袁世凯提出这些内容的人了。 袁世凯依然笑着,继而缓慢的说道:“没想到你竟能与蔡松坡想到一块去。就是在大前天的时候,蔡松坡也跟我提及了所谓军事系统化的一套理论,他讲的要比你好,但是同样是存在许多需要深入思考、讨论的环节。不过不管怎么说,既然你们二人都能想到一块,而且都认为这是重中之重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忽略此事。” 袁肃心中所猜测的人也正是蔡锷,以蔡锷对军事的研究必然是能意识到目前中国军队许多重大的缺漏之处。他颇有几分感慨的说道:“当真是没有料到,小侄居然能与松坡将军不谋而合。想必松坡将军已经更详细的对叔父做了这方面介绍,小侄也不敢再班门弄斧。” 袁世凯继续看了一会儿图纸,旋而问道:“克礼,那你说说,这支新式步枪究竟好在什么地方。按照你的意思,自然是希望能将这支新式步枪推广为我军的制式步枪。但这步枪既没有普通步枪的长度,易于投入白刃战,也没有骑兵枪短小轻便,容易携带。究竟好在什么地方,为何要用它来做为制式步枪。” 袁肃立刻先将这支新式步枪的一些数据做了描述,又介绍了骑步枪真正的优势所在。正所谓解决了步枪和骑兵枪的一些劣势,吸取了二者的优势,当然也兼具一些鸡肋般的坏处。不过之所以认为应该推广这样的步枪做为制式武器,关键不在于枪,而在于中国目前的国情。 “从笼统的战略角度上而言,我们中国目前是没有足够对外作战的军事力量,也就是说在大的方向我们应该采取战略防守的姿态。步骑枪最大的优势就是能在堑壕战中发挥骑兵枪和步兵枪合二为一的优势,同时避免骑兵枪和步兵枪的一些重大缺陷。堑壕战做为目前主流的防守战略战术,正好适合我们中国所采取的战略防守姿态。”他如是说道。 众所周知,要想发动对外战争是需要强大的工业和经济支持,而恰恰这两点是中国目前都没有的东西。中国现在的状况几乎到了打内战都是一种奢侈,更别说走出国门去作战。哪怕是为了参加世界大战所编练的参战军,最终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参加世界大战。 纵观中国近代历史,大部分战斗全部是在本土上发生的。所以现阶段以及未来几十年的时间里,中国只要能完成本土防守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对于这一点,袁世凯本人并不是毫无察觉,只是从来没有把脑袋中所想到的整理成详细的文字,所以当他听完袁肃这番话之后,立刻觉得这的的确确是有道理的。 “不过,克礼你刚才也说了,这是于国际角度大的方面的一种猜想罢了,然而即便没有制式武器,以目前的国际局势以及各国对华外交方面,也没有可能引起更大的争端。相反,我们中国目前最大的争端还是国内各省的种种矛盾。”袁世凯颇有深意的说道。 “是啊,是啊,对外大可用外交的手段,对内才需要动真刀真枪。要是全部换成这样主防御型的问题,咱们北洋大军还如何铲除国内那些拥兵自重的势力?”一旁的袁克定以为自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于是紧跟其后的附和着说道。 “呵呵,相比之下,我们中国各地的武装军事力量连制式化是什么都不清楚,更别说在乎武器的分配、管理以及作战运用了。退一步来说,即便要讲究的细致一些,然而这支新式步枪无能从常规战斗、性能、质量,还是具体的战术运用,事实上都要比汉阳造更有优势。举个列子来说,汉阳造步枪比这支新式步枪要长,可在中国真正懂得运用白刃战,或者说能很好组织白刃战的部队,根本是少之又少,所以汉阳造步枪对比新式步枪,根本发挥不出任何优势。”袁肃不疾不徐的做出了解释。 袁克定微微怔了怔,说起军事他自然不是很懂,也不知道袁肃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好装作恍然的样子点了点头。 袁世凯倒是仔细深思了一阵,随后也缓缓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我中华自洋务运动开始,就没有专门设计的制式武器。而这支步枪是小侄经过专门讨论和预计,并且亲自与设计师进行沟通,最终考虑到我中国各方面的情况,量身定制的一支新式步枪。试想一下,一旦中央军全员普及这样的制式步枪,在正面战斗力上足以压倒毫无制式化概念的任何地方部队,整体实力上自然是大大的拉开了距离。”袁肃补充的说道。 “你说的很好。那么,在投资生产方面,克礼你可有过预计?”袁世凯问道。他当然不会因为袁肃简单的一番介绍,就认为这支新式步枪是好的,但是内心深处却深刻认识到制式化武器确实有很重要的战略意义。眼前中国兵工厂也没有研发新枪的能力,如果这支新式步枪真的划算的话,倒是可以考虑采用为中央军的制式武器。 “这支新式步枪采用的是德式武器的设计思路,所以构造上相当精细。但正是因为精细,所以才能具备优越的射击稳定性和精准性。小侄已经做过一些预算,如果采用国外进口原材料来生产,以求到达最高配置的性能,大约需要九十五块钱的生产成本;若是采用国内原材料来生产的话,则需要五十块钱。”袁肃说道。他故意在成本价上略微加高了几块钱,毕竟自己同样需要利用这笔军火买卖来赚一笔经费。 虽然这是国防大事,可这个年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者正是因为袁肃心里念想着国防大事,所以才仅仅只增加了五块钱罢了。若是换成别人,只怕可能会多开到十几二十块钱。 “九十五块钱?这也太贵了吧。陆军部军械司向德国订购原产的毛瑟步枪,也不过是八十多块钱而已。咱们自己生产的步枪居然要九十五块钱?”袁克定脱口惊呼道。 “是啊,这成本实在是有点过高了。”一旁的夏寿康也跟着叹息说道。 倒是袁世凯没有太多言语,只是默然思索着什么。 “叔父,步枪的构造图就在这里,无论叔父是找专人核对,还是亲自去调查国外进口原材料的价格,小侄做出的预算是没有任何隐瞒的。正所谓一分钱一分货,德国武器之所以贵,正是因为他们的做工好。更何况这是一支新式步枪,新式步枪的诞生都是意味着向着领先的先进性的方向。未来必然还会有更先进的武器出现,但制造价格只会高不会低,这是一个十分浅显的道理。”袁肃表现一副诚恳的姿态,一丝不苟的说道。 “只是,成本如此之高,对国府也是一份很大的压力啊。”夏寿康说道。 “我相信叔父是明白人,一旦促成中央集权,国家税收规范化,国库渐渐充实,这一点钱根本不算什么。如今我们中国的局势环境,军权就等于实权,这一点还是叔父曾经提点小侄的话。只有强大的军事力量,才能真正保证并且捍卫中央集权。”袁肃慷慨陈词的说道。 袁世凯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是一番冗长的沉吟之声。他自然是深知军权的重要性,只是自己绝非是意气用事之人,在考虑问题的方面一定还是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做定夺。 看到袁世凯仍然无从表态,袁肃随即又补充的说道:“若实在考虑财政负担问题的话,大可细分来进行新式步枪的装备。但凡是中央军主力部队,则尽可能的装备进口材料的新式步枪,而次要部队则装备国产材料的新式步枪。更何况武器制式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即便全部工厂投入生产,最快也需要三五年,慢的话甚至要八九年。武器制式化是需要一个阶段一个阶段来执行的。” 听到这里,袁世凯这才缓缓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克礼这番话说的在情在理。这样吧,这件事我现在是不可能立刻做出答复。过几日我专程安排你与蔡松坡他们见了一面,看看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讨论这个问题,或许还会有更多的收益。” 袁肃早就有这样的预想,毕竟制式化武器的推进是一项极大的军事工程项目,必然是需要经过一连串的审核、复核、讨论以及实际操作演练。他今日向袁世凯提出这个方案,并且能让叔父袁世凯萌发兴趣,这已经算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了。当即,他立刻诚恳的表示愿意与蔡松坡共同筹划此事,为建立全新的北洋强军尽出一份力量。 第8章,会见蔡锷 仅仅过了一天的时间,袁世凯便安排了袁肃与蔡锷会面的事情。 当袁肃得到这消息之后,愈发可以断定制式武器的想法是暗合叔父袁世凯的胃口。做为一手创立北洋新军,以军权谋取民国元首的袁世凯来说,对军事的看重必然超过常人。 夏寿康来请袁肃移步到北海陆军部会议室与蔡锷见面时,专门告诉了袁肃,昨天大总统已经把新式步枪的图纸转交到蔡锷手里,蔡锷看过之后同样认为这支步枪要远远比汉阳造步枪更精良。有了蔡锷的首肯,对于袁肃来说更有了几分底气,毕竟自己在新式步枪上是有相当一部分吹嘘成份,甚至都还没有进行详细的军事论证。 来到北海陆军部办公院,又一番转弯抹角,这才来到一处幽静的会客室。 蔡锷、蒋百里以及另外两位军校不低的军官正在会客室里座谈,夏寿康带袁肃进门后,众人中断谈话,纷纷站起身来相迎。在夏寿康相互引见之下,众人知道来者就是大总统的族侄、山海关大都督袁肃,袁肃也知道了除蔡锷、蒋百里之外另外二人的身份,其一竟然是阎锡山,另外一人则总统府军事处处长兼任直隶省蓟楡镇守使的傅良佐。 袁肃很奇怪阎锡山这会儿怎么会在北京,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阎锡山在历史上是出了名懂得明哲自保的人,如今山西是中央军第三师、第四师坐镇,唐天喜和何宗莲的势力要远远大过阎锡山本人,阎锡山自然要表现的更“忠袁”一些。 “原来是小袁公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早先就听闻小袁公子在东直隶一带的做为,不可不谓是有先见之明。昨日大总统专门与我谈过,万万没想到小袁公子的许多观点居然与蔡某不谋而合,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蔡锷最先迎上前来,带着真诚的笑容说道。 袁肃多少还是能看得出来,如今蔡锷和袁世凯正是蜜月时期,因此对方才显得如此豁达和积极。再者这年头能真正做到“不谋而合”的人实在不多,他能提出与蔡锷相近的军事建议,那自然可以算得上是同道中人。 第129节 当即,他也表现出一副谦虚和激动之态,客客气气与蔡锷握了握手,又用诚挚的语气说道:“在下也只是班门弄斧,不过是说了一些异想天开的话,最多是拾松坡将军之牙慧。在下才疏学浅、资质轻薄,能与松坡将军共论军事实属大幸,更不敢与松坡将军并论英雄。” 蔡锷等人在总统府已经有一些时日了,对袁氏众人子弟那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是他们都普遍的认为袁氏子弟多是傲慢或者无所谓之辈,即便是袁克定为了拉拢支持者先故意显得礼贤下士,那也是为了“礼贤下士”而礼贤下士,简直是一眼可以看破。 然而今天与袁肃初次见面,万万没想到年纪轻轻能够坐拥东直隶八县又兼得淮河两县的“大都督”,不仅一点没有少年得意的猖狂,相反还是如此温和恭谦,颇有古代年少军资的作派。只这一下子,立刻就增进了众人心中的好感。 “哈哈,小袁公子如此过谦,反倒把我们当外人了不是。”蔡锷爽快的笑道。 “不敢,不敢,在下之言断然不敢有冒犯之意。”袁肃连忙说道。 “来来来,先坐下再说。” 寒暄罢了,众人相继落座。蔡锷显得劲头十足,立刻就进入了正题。他没有与袁肃讨论自己一番对国防军事的长篇大论,而是选择更切实际的制式武器这一环节来入手。他先评价了一下袁肃提供的新式武器设计图,但是因为没有见过实际的步枪,所以还不能做过多的断言。简单来说,这支新式步枪从大战略角度确实符合中国目前国情需要,但制式武器不单单是步枪,包括大炮、飞机、重机枪、手榴弹等等,都应该有统一化的联系。 如今这支新式步枪因为太新,许多参数无法确认,是否能真正与其他制式武器建立联系还是未知数。所以要想推广这支新式步枪,那就得尽快生产一批试验枪,进行更详细、更深入的论证和测试。 听完蔡锷的话,袁肃当真有几分心虚,对方不愧是真正的军事家,不仅能把一些复杂的理念用通俗的语言表达出来,而且表达的还一针见血。 “松坡将军所言极是,目前在下已经在安排赶工生产一批试验枪,届时还得再劳烦松坡将军参与新式步枪的测验论证。”他语气中带着不遮掩的钦佩,说话时的姿态更显得恭敬。 “什么劳烦不劳烦,蔡锷承蒙大总统不嫌弃,协助国府整顿全军,武器这一块儿亦属于职责所在。倒是还希望小袁公子能多一些心思,尽快落实这些赶工的事。”蔡锷笑着说道。 “一定一定。” 刚刚聊完这件事,门外走来一名侍从官,通知会议室已经准备好,段总长等人稍后即到。于是夏寿康又招呼蔡锷、蒋百里等人前往陆军部会议室,同时顺带邀请袁肃一同前往旁听,并说这是大总统专门吩咐的意思。 袁肃倒是感到很是奇特,没想到自己还能跟着一起去参加陆军部的会议。不过反正这几日也没什么事,跟着一起去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一些内部消息。 一行人随即起身跟着之前来通报的侍从官,移步来到陆军部的大会议室。 刚走进会议室,就看见会议桌左右已经等候了许多陆军部的高级官员。夏寿康跟在袁肃身边,低声向袁肃做了一些简单的介绍。不过这些高级官员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角色,大多是文职军官,实际上没有什么太多权力。唯独在会议桌首端不远的地方站着的一人,却是段祺瑞的得力干将、陆军部次长徐树铮。 ---- 强烈推荐一部书,李敖的《蒋x介x石评传》,功力相当深厚。 第9章,内部矛盾 蔡锷等人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许多官员甚至连一声招呼都不打,也没有人招呼这边落座。会议室的气氛多多少少显得有几分尴尬和生分。夏寿康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似是而非的压低声音,招呼袁肃这边先落座。 傅良佐倒是还能有几分圆场的作用,他笑着招呼蔡锷、蒋百里和阎锡山三人落座。 大家彼此之间都没有说话,陆军部的官僚们则偶尔的三三五五交头接耳,全然没有把蔡锷等人放在眼里。袁肃下意识的看了蔡锷一眼,蔡锷依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并没有任何情绪显露在脸上。 单单眼前这一幕,已经让袁肃心里明白了许多道理。北洋集团是容不得一个人外人在指手画脚,尤其还是一个从云南来的人。他不清楚这是北洋集团排外的习俗,又或者是段祺瑞担心袁世凯会利用蔡锷来夺自己的权。就历史上描述的段祺瑞,理应不会在乎个人荣辱。所以排挤蔡锷还是因为北洋集团内部容不得外人。但到底是什么原因,也不能一概而论。 又过了一会儿,会议室外传来承启官的呼声:“陆军部段总长到。” 声音刚落,大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段祺瑞个子不算高,整个人又瘦又黑,身上的军服是由以前的旧军服直接改来,已经显出很陈旧的样子。他脸上没有任何好看的表情,走起路来颇有雷烈风行的风范。走进会议室后,他从身后的随员手中取了一些文件,快步又来到会议桌首座,示意众人不必起身行礼。 “时间不等人,毋须多礼。咱们直接进入正题吧。”段祺瑞声音有几分枯乏,就好像从来不带感情说话一样,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此次会议需要讨论的,是关于蔡锷前几天呈交到陆军部整顿北洋全军与中央军的一系列文件,今日段祺瑞专门召开会议,就是要对这一系列文件做出答复。 段祺瑞在宣布进入正题之后,马上便开始讨论蔡锷所提出的一系列方案的可行性。他一开始的语气和态度还算正常,很多事情都逐条逐条的讨论,包括如何规范北洋军军纪、如何加强军队集中管理、裁汰旧式部队等等。其中有几项内容在经过蔡锷一番解释之后,段祺瑞还是表示同意接受。 可是到了后面,随着讨论的问题越来越尖锐,尤其是关于团旅级以上军官的重新评核,杜绝结党营私和辞退不合格军官方面,以及关于中央军今后于北洋政府的地位、军费预算等问题,会议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就有了明显的改变。 段祺瑞倒是没有急着率先对蔡锷发难,反而是一旁的徐树铮以及其他陆军部官员们,态度很快就变得激烈起来。徐树铮在整个京城飞扬跋扈的气焰早已是众所周知,如今在陆军部自己的地盘上更是狂傲至极,根本就没把蔡锷当作是少将军官,反而更像是上司在教训一个不懂事的新人似的。 “团旅级军官的人事问题,凭什么由你在指手画脚?你说评核就评核?” “就是,你只是总统府的顾问,军官任免兹事体大,稍有不慎必引起兵心变动。亏你还自诩是什么留学军事的高材生,竟连这一点道理都不懂?” “评核之事向来都有,有你操心什么劲?” “即便大总统要另立中央军,如今中央军只九个师番号,就算算上小袁公子三个旅,也远远没有各省陆军番号之多。凭什么中央军的军费预算要占大头?这算什么道理。” 众人驳斥的语气一浪高过一浪,气氛显得异常的激烈和具有攻击性。 袁肃是没有见过蔡锷所呈交上去的那些文件,也不知道文件究竟是什么内容。但是他相信既然蔡锷能提出问题,那就一定会有合适的解决问题的办法。显然陆军部并非是针对这些文件,而是针对蔡锷这个人,所以不管有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些官僚都不会买账。 面对陆军部众多军官如此汹涌的质问,蔡锷一开始是有几分疑惑,随即脸色渐渐释然。他没有任何过多的表情,仅仅是耐心的听着众人近乎谩骂的质问。等到所有人把话说的差不多的时候,他这才不疾不徐的开口:“诸位,你们的疑惑我都可以一一解答,但问题是我的解答你们当真可否听得进去。我认为现在最大的问题,并不是你们提出来的这些问题,而是陆军部是否真有决心支持大总统的这次军事改革。” 这番话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在蔡锷呈递给段祺瑞的那几份文件当中,其实早就把很多东西都写的清清楚楚。陆军部这些官僚的质问,一半是根本没有仔细看过他的文件,完全是凭空所想的发问,另外一半则是提出的问题根本与自己所阐述的内容毫无关系。 简单一句话,那就是陆军部不是在质问,而是在横加刁难。 徐树铮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蔡松坡,你什么意思,别动不动就把大总统推出来当挡箭牌。我看你就是浪得虚名,根本没了解清楚咱们北洋军的实际情况,就妄加进行所谓的改革,哼,现在反倒还敢问我们起来?” 蔡锷冷笑了两声,他早就料到陆军部这些官员肯定不会轻易跟自己合作,但是这毕竟是中华复兴的大事业,哪怕再困难也要做足所有的尝试。当即,他把心一横,郑重其事的说道:“那好,你们现在都别说话,我把你们刚才质问我的话一个一个来回答。” 随即,他带着几分愠怒的神色,滔滔不绝的开始回答陆军部官员们提出的质问。 整整花了二十多分钟,他中间没有任何停顿,无论是一知半解的问题,还是任意捏造的问题,全部都毫无遗漏的做了解答。他将自己在文件中所撰写的内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又做了一遍复述,什么评核、该怎么评核、由谁去评核、评核之后如何安抚部队等等,不仅说的头头是道,而且是毫无缺漏。 至于那些捏造出来的质问,他没有给这些人留一点面子,直接劈头盖脸的一番讽刺,最后又简单一句话让这些人拿文件仔细再看看。 袁肃倒真是没料到,蔡锷不仅有如此之高的军事素养,更是由舌战群儒般的气势。要知道这么多人口多舌杂,单单提出的那些问题就够凌乱的,更别说要记下这些人的问题然后一一来做解答。 陆军部众官员在听完蔡锷的一番之后,一个个都傻了眼,也有一些人面露羞愧之色。 就在这时,段祺瑞总算开口说道:“开会的目的就是要讨论各种情况,军事改革非同小可,稍有不慎那就有可能酿成大祸。关于你所提出的这些改革方案,我认为最大的不妥就是把所谓的中央军和北洋军强分你我,什么叫中央军?什么叫北洋军?咱们中国军队还分这么多花样,这是要搞分裂呢还是指责谁要当军阀呢?” 蔡锷正打算开口辩解,然而话刚刚到嘴边忽然又止住了声音,继而脸色陷入一股强烈的疑惑。他微微低下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眉宇间越蹙越紧。过了许久之后,他忽然缓慢又冗长的吁出了一口气,彷佛总算想通了一些问题。 徐树铮见蔡锷没有说话,以为对方是无言以对,于是冷笑着讥讽的说道:“我看大总统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什么中央军什么北洋军,我看到底都应该是政府军才是。” 直到散会,蔡锷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从会议室退了出来,袁肃心中有很多疑问,其一是这次会议到底讨论出什么结果来了?其二是蔡锷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他相信蔡锷绝对不是理亏,因为关于建立中央军系统这一点,自己也曾向大总统叔父进言,中央军和北洋军从系统上是有很大的区别,但从性质上却没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可以说,中央军是一个先头建立的系统模式,然后将北洋军一一过渡变成中央军。连他都能做出回答,蔡锷自然也应该能回答。 袁肃原本打算在出来之后找蔡锷谈一谈,询问一下对反当时心中是如何念想。 不过蔡锷在走出会场后,蒋百里一直跟在身旁着急的询问,但对方依旧是一副凝重的脸色,一言不发,什么都没有顾及,只是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匆匆”离去了。 在返回招待所的路上,一直陪同在一侧的夏寿康叹了一口气,对袁肃说道:“唉,咱们北洋内部对大总统建立中央军一事一直都有不同的说法,不管是向着大总统的还是向着段总长的,很多人都对如此贸贸然建立中央军很不放心。” 袁肃对此有所耳闻,但是却没听说过连向着袁世凯的一派也不放心这件事,按理说中央军建立就是为了让大总统更好、更直接的控制军权,避免和降低军阀割据的情况才是。他用疑惑的语气问道:“此话怎讲?” 夏寿康再次叹了一口气,说道:“段总长跟了大总统这么久,大总统什么想法,他难道还不清楚吗?但是我相信,倘若大总统是让段总长来负责建立中央军,这件事一定能办的妥妥当当,只可惜大总统想要整顿北洋全军的目的,就是在针对北洋的一些权势元老,所以这件事只能是针锋相对的走下去。” 袁肃微微的点了点头,心中暗叹:北洋就从来没有团结过。 夏寿康继续说道:“那些向着大总统的人,大的方面认为整顿北洋全军是有必要,但是并不是贸贸然的另开炉灶建立什么中央军,就算要建立中央军也不应该操之过急,而应该循环渐进。说白了,大家都是担心大总统走出这一步会导致北洋各部的缝隙越拉越大,甚至会酿成更严重的后果。” 袁肃感叹的说道:“原来如此。不过,看得出来我叔父是势在必行,只是今天这次会议恐怕弄得松坡将军很不愉快,也不知道接下来到底会怎么样。” 夏寿康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大总统势在必行不错,但我相信大总统并不是势在必行要进行军事改革,而是势在必行来给那些昔日的老部下一个告诫。倘若没有人反对的话,或许一蹴而就让这次军事改革彻底办下去。可一旦事情超出大总统所能控制的范围之外,那才是真正的不好说了。” 袁肃看了夏寿康一眼,他意识到夏寿康是在暗示一件事,那就是一旦北洋集团内部压力过大,叔父袁世凯未必会能坚持推行军事改革。倘若真是如此,那倒是与历史上的情况一模一样了。他倒是很希望这次军事改革能坚持贯彻下去,最起码一定要拉拢蔡锷站在北洋政府的立场上,否则接下来的国家内战可不像二次革命那样小打小闹了。 第10章,小年宴会 一月十八日是中国传统的小年,这一天袁世凯在怀仁堂宴会厅设下了家宴宴席。 不过对于袁世凯来说,家宴宴席往往都不是纯粹的家人聚餐,无论是以往几年的小年、除夕等节日,又或者是其他什么时候的传统佳节,他都会邀请一些并非是袁家的客人赴宴。这几乎已经成了袁家家宴的一项传统,而这个传统据说在泹上村那会儿就已经出现了。 小年的家宴是在晚上,从这天早上开始,总统府的侍从和仆人们就在宴会厅张罗布置。从后院到厨房,再从厨房到宴会厅,处处都能看到忙碌的身影来来往往,处处也都能看到热闹和喜庆的气氛。 到了下午时,袁克定派了他的一个侍从来到北海招待所,通知袁肃四点钟的时候就过到怀仁堂来,还专门吩咐了一辆马车在招待所门口随时侯用。 袁肃来到北京前前后后已经有七天时间,该办的正经事基本上已经办了,从袁克定那里获得的五十万投资,昨天下午刚刚送来一张交通银行的本票。推动中国工业化的政策,在前天下午那会儿开了一次会议,他本人也到场参加,虽然熙熙攘攘一下午没讨论出什么结果,甚至都不知道这些部员们在讨论什么,但他相信开年之后多少会有一些政策派出来。 哪怕这些政策真正是没有什么意义,可最起码能够起到一定的“煽风点火”作用,如此一来多少还是能带动国内工业的发展。 至于新式步枪的制式化应用方面,除了上次袁肃出席了陆军部会议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下文。袁世凯没有再来找他谈过这件事,蔡锷、蒋百里二人也都不知道踪影。在这件事上,他多少还是有几分担心,制式步枪是一笔大买卖,其中有不少利益可图,另外制式步枪也的的确确能提高北洋军的战斗力。 除此之外,尽管新式步枪只是属于此次军事改革的一个插曲,但是他还是很担心因为上次陆军部会议的不愉快,而引起蔡锷对北洋政府的彻底失望。可是即便担心,按照历史上的情况来说,十之八九也当真会是如此。 所以在这两天的时间里,袁肃最主要的心理活动就是思索着如何拉拢蔡锷。 哪怕蔡锷不能在北洋政府得到好的发展空间,也要尽可能将其拉拢到个人麾下。 可是以蔡锷这样的高级将领、地区领袖,怎么可能屈居在他这小庙宇之下? 下午四点钟还不到,袁肃便动身前往南海的怀仁堂。在怀仁堂大门口早有专门的侍从负责接待,下车时他倒是注意到怀仁堂大门口还停泊着三、四辆其他的马车,看来今晚自己的叔父倒是邀请了不少其他人来参加家宴。 进门之后,一番转弯抹角来到后院宴会厅正对面的小客厅,有几位袁氏子弟都在这里。不过袁肃倒是发现,袁四公子克端倒是没在,只有袁克文、袁可良以及另外几位晚辈。陪同袁克文的还有张镇芳的公子张伯驹。张镇芳与袁世凯早有亲戚关系,张伯驹自然也不算外人。 众人见了面之后,袁克文、袁可良都算是很有礼貌,起身与袁肃握手寒暄一阵。 这是到总统府几日来,袁肃第一次与这些袁氏子弟见面,倒是袁克定没有好好引见,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好在去年过年时,他倒是与众人都见过面,因此彼此之间都是有印象和熟份。尤其是张伯驹,张镇芳多少对他有恩,而且当年在直隶总督任上关系也不错,只不过张伯驹常年在北京,所以见面不多。 张伯驹对袁肃印象同样很深刻,哪怕见面不多,但每次返回家中时,多少会从妹妹张涵玲和父亲张镇芳口中听到一些消息。 在袁克文的招呼下,袁肃就坐在张伯驹的旁边。张伯驹毕竟是书香门第,又经常出入书画古籍的场所,颇有文人的温文尔雅,他主动与袁肃攀谈了起来,先是循规蹈矩询问一番近况,之后则是说了一些家事。 “去年年中时我刚过去开封住了一段时日,家中听说我北京与你见过面,一直在询问克礼你的近况。说来惭愧,关于克礼的消息,其实我所知道的与报纸上报道的并不差别。前年回家时,家父已经与我提及克礼你的事情,大家都是自家人,又都在北方这边活动,自然是希望彼此能够互为照应。”张伯驹带着亲近的笑容说道。 “说来也是弟有过错,当初弟在直隶还只是区区参谋副官,若非张伯伯提拔,岂能有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又岂能入堂与诸位兄弟并座。弟每每省念,为我指明前程者是张伯伯,于我知遇之恩者是为大总统叔父,此二人弟今生今世不敢忘恩。正所谓饮水思源,总想找机会前往开封拜会张伯伯,只可惜一直无暇抽身呐。”袁肃言辞恳切的说道。 “克礼千万不要这么说,如今大家都身居要职,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只要克礼心中有这份挂记,我相信我父亲必然会深怀安慰。再者即便克礼你去了开封,只怕这段时间我父亲也无从好生接见,如今河南、直隶、陕西一带祸事接连,家父每日处理公务已近焦头烂额。前几日袁叔还专门找过我,在我面前数落家父办事不力,实在汗颜惭愧。”张伯驹苦笑说道。 袁肃心道:莫不是因为白朗起义的缘故? 据说白朗起义的直接原因正是因为张镇芳在辖区内横征暴敛,激起了农民的强烈不满。当然这个说法是后世出于政治目的的官方说法,他并非是要为张镇芳辩解什么,只是在这个年代每一个省的都督几乎都会有贪污剥削的情况,无非是多与少罢了。张镇芳的横征暴敛理应不是造成白朗起义的直接原因,仅仅只是一个间接的因素而已。 当然,既然历史上是这么介绍,那也只能由张镇芳来背这个黑锅了。 第11章,入豫心思 “这几日我也看过新闻,顺便也在陆军部那边打听说,似乎是豫陕一带发生民乱,不法之徒趁机作势,而且越闹越大。正因为如此才让张伯伯十分为难,对吗?”袁肃随意提及了这件事。他自然是看得出来张伯驹不愿意谈这件事,自己之所以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是因为看出了这其中有一些可以利用的地方。 张伯驹的脸色有几分尴尬,但是他看到袁肃的态度和语气并不像是故意在挑这个刺,因此心中总算还能过这道坎儿。他勉勉强强的干笑了两声,随即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不过这件事个中是有许多原因,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总之,乱民作势必是因为民间有乱,唉。” 袁肃微微有些诧异,他万万没想到张伯驹居然还会对白朗起义产生同情之心,身为张镇芳的公子能有这样的心肠,实属是难能可贵。他颇有深意的缓缓点了点头,继而又用郑重其事的口吻说道:“此事确实有诸多复杂的地方,之前弟也在筹备调派军队进入河南,助张伯伯一臂之力。等过完年后,弟会专程发电报到开封,与张伯伯商议此事。” 张伯驹对军事上的事情并不懂,他只当袁肃是有心协助父亲,立刻欣然的说道:“克礼真是有心了,倘若有克礼相助,我相信家父必然能更得心应手。说来,此次民乱关键不在镇压,而应该在于疏导。为官者必当为民请命,民间有疾苦这才造成大乱横生,所以此番豫陕之事一定要着手根本才是。” 第130节 袁肃笑着说道:“表兄言之有理,弟一定铭记于心。” 张伯驹继而又说道:“若克礼真有心调兵协助我父亲,明日我便先将电文发过去,方便我父亲安排专人来与克礼你接洽。” 袁肃点着头说道:“如此最好不过了。说来,此次弟有意出兵相助,一方面是为了报答张伯伯昔日提拔之恩,另外一方面……呵呵,还是希望能与张三小姐见上一面。” 听到这里,在场众人都心领神会。张伯驹哈哈笑道:“原来如此,若是这样,我明日也在电报里好好提一提这件事。” 袁肃下意识的看了一旁袁克文一眼,毕竟张三小姐的事情与袁四公子克端是有关系,他如此明目张胆的提及此事,就算袁克端不在场,但做为兄长的袁克文也不一定坐视不理。 一旁的袁克文是察觉到袁肃的目光,他年纪虽然不大,但也是性情中人,继而呵呵笑道:“克礼如此豪迈,当兄弟的自然鼎立支持。你发现,此事是你与她之间的事情,我们外人当然不会多嘴。哈哈,是不是。” 袁肃显出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笑呵呵的说道:“有堂兄这番话,弟当真是感恩戴德的很。那就有劳表兄先行通知,稍后弟便安排专门电文到开封详细磋商。” 张伯驹点头应道:“就这么说定了。” 要说出兵相助张镇芳的想法,并不是由来已久,而是最近几日袁肃才突发奇想。正好今天遇到张伯驹在场,索性就借张伯驹之手来把这个消息放出去。他之所以要带兵入豫,自然不是全心全意为了协助张镇芳围剿白朗。 就现阶段而言,他最想要做的事情那就是尽可能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二次革命的那场战争,让他占据了淮安、淮北两地,如今正愁着没有其他机会来拓展势力。河南都督现在是张镇芳,可以算是一个系统内的自己人,他的部队进入河南之后,一来可以帮助张镇芳,二来也可以在张镇芳的帮助下于河南占据一个根据地。 从大的战略地图上来分析,河南的战略价值远远没有湖广重要。但拓展势力绝不能一步登天,先在河南站稳脚跟,再另外图取进去湖广。 再者,他正想借这个机会将淮北第三旅的部队拉出去检验一番。通过实战来锻炼这支新建立的部队,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在小客厅这边闲聊了一阵,很快有侍从前来通知,老爷吩咐众人到宴会厅入席。 由袁克文带领,一行人陆续起身向外走去。小辈的孩童们嘻嘻闹闹,前前后后奔跑追捉,不一会儿在走廊上又遇到了一些年轻一辈的女眷,袁克定、袁克文以及张伯驹等人的妻子、姨太太都到场。女眷们多多少少会照应一些那些孩童,又是劝说又是责骂。但整个场面已然是热闹非凡。 大伙来到宴会厅,这里早已布置的灯火辉煌、蓬荜生辉。一共安排了两张很长的桌子,每一张长桌约摸能坐下四十余人,但坐在末端的与首端的显然要隔着一场一段距离。 袁世凯还没有到场,只有大姨太和二姨太在这边张罗招呼。袁肃上前与这些姨娘问了礼,姨娘们都深知袁肃今时非比往日,单单从今年带来的礼物上就能看出,于是也都显得更加热情和客气了一些。 还没到开席的时间,袁克文又招呼众人在一旁先坐下来喝茶闲聊。 才坐下来没多久,袁克定迈着蹒跚的步子快步走了进来,笑呵呵的先跟一些亲戚打了招呼,又看到袁肃和袁克文坐在一起,于是转而走了过来,大大咧咧选了一个座位落座。刚坐下来他的嘴巴便如同开闸放洪一般,劲头十足的说了许多话。 原来袁克定是刚从袁世凯书房过来,袁世凯正与几位今晚特别邀请的客人在书房议事,说是有蔡锷、阎锡山、梁士诒、王士珍四人。 “克礼,人呢?哦,你在这里,正要找你呢。”袁克定很是兴奋的左右寻找,随即向袁肃这边倾靠过来。 “兄长何事?”袁肃问道。 “刚才我父亲与蔡松坡还讨论起新式步枪的事情,梁燕孙当时就给出了一个估算,假如顺利通过了制式步枪的方案,财政部那边可以一次性拿出五百万用以投产新式步枪。怎么样,这可是一件好消息吧。”袁克定笑容这颇有一种得意的意味。 “这当然是好消息,我前几日已经发电文回滦州了,让滦州那边赶紧赶工试验枪,然后发送到北京这边来。真希望能尽快落实此事,为我北洋筑造国防利器。”袁肃感慨的说道。他当然只是为了迎合袁肃而装出这样的神色,新式步枪是否能够成为北洋政府的制式步枪,显然不是袁克定说可以就可以的。 再者以蔡锷目前与北洋集团的矛盾,弄不好还会影响到制式步枪的推行。 “唉,刚才在书房里面,发现那个蔡松坡越来越不识抬举了。父亲让他再详细的拟一些军事改革方案,还说不必再呈递到陆军部,而是由总统府这边直接审阅。这可是给足了蔡松坡面子,我父亲是挑明了不让陆军部插手此事。你猜这蔡松坡这么回答的?”袁克定不冷不热的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哦?松坡将军说什么了?”袁肃微微来了几分兴致,向袁克定追问道。 “那蔡松坡竟然说军事改革之事理应由陆军部操刀,他若能从旁协助已经算是万幸,不敢在班门弄斧什么的。你看看,真是给脸不要啊。”袁克定有几分嫌恶的说道。 “这该不会是松坡将军的谦虚客套之言吧。”袁肃尝试着辩解的说道。但是他心里却很清楚,这显然是蔡锷对北洋政府失望的一个先兆。 他相信之前自己参加过的那次陆军部会议仅仅是一个缩影,猜测到北京多少是有一段时间,或许在还没有来北京之前,消息传出来之后北洋集团内部就已经有人再制造阻碍。在过去的那段日子里,肯定是还有更多的针对蔡锷的事件,这些都在一点一点打击着蔡锷。 “才不是呢。你没见到蔡锷刚才说的那种语气和脸色,唉,反正就是给脸不要嘛。真不知道怎么的,之前对我父亲还是尊敬推崇,又客气又礼貌,今天却突然变的这样不近人情,愈发让人讨厌了。唉。”袁克定摇着头叹息的说道。 袁肃默然不语,他并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不想贸然探讨这件事。 快到六点钟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宴会厅侧门传来一阵脚步声,在几位宾客簇拥之下,袁世凯缓步走进了宴会厅。袁世凯的脸色并不是很好,但也没有显得太难堪,只是让人一眼能看出是有心事。跟在其身边的几位宾客正是刚才袁克定所说的,阎锡山、梁士诒、士珍等人。蔡锷走在最后面,表情显得有几分木讷。 宴会厅内的众人见袁世凯到来,纷纷站起身来相迎。 袁世凯来到主席长桌的首端,勉强挤出几分笑容与所有亲戚问好寒暄。 让袁肃感到佩服的是,即便袁世凯现在位高权重,即便在场的亲戚人数众多,即便在这众多的亲戚当中有许多无关紧要的人,但是对方依然可以记住每一个人的名字,并且与尽量与每一个人都打一声招呼。包括袁肃本人。 一番前奏之后,袁世凯又示意众人先小坐休息,然后吩咐一名侍从到厨房去通知,该下锅的菜马上下锅,该先上的凉菜都端上来。 到了六点整,仆从陆陆续续端上来了一些菜肴,袁世凯这才以主人的身份招呼众人上桌入席。因为人数众多,而且座位也要分主次,袁世凯本人只负责招呼一些重要的宾客,比如阎锡山、蔡锷等四人就直接安排在主席桌最前面的几个位置。袁克定、袁克文两兄弟以及大姨太等人则负责招呼其他客人。 袁克定首先安排袁肃坐在自己身边,这才又招呼其他亲戚相继落座。 单单分配座次就花了十多分钟,而在这十分多种内正好将菜肴上的八九不离十了。 众人全部落座下来后,袁世凯端起酒杯说了一番开席的祝词,然后众人齐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宴席算是正式开始。袁肃本打算趁机宴会的机会与蔡锷谈一谈话,哪里知道二人的座位相隔了三个人,说起话来着实不方便,最后也只能作罢。 宴席的菜肴依然是十分丰盛,气氛既热烈又高兴。 袁克定总是想要别人敬酒,但是敬酒的人也是固定的那几个,一是阎锡山,一是梁士诒,再者就是袁肃。单单与袁肃就喝了好几杯,好在今天的酒是上好的黄酒,酒劲虽大,但却不至于立刻就上头。 袁肃左右的人不是很熟悉,除了给袁克定喝酒,以及袁克文、张伯驹之外,最多也只能站起身来隔着老远向袁世凯敬上一杯酒。倒是趁着酒兴之际,他也与蔡锷喝了两杯。整个酒席进行的过程中,他注意到蔡锷大部分时候都在自斟自饮,哪怕有人对其敬酒,也都是一句闲话都不话,直接一饮而尽。 到八点钟时,酒席才算完全散去,中途有陆陆续续离席的宾客,有的先去别的房间喝茶,有的则在宴会厅旁边闲聊,也有的忍不住手痒凑在一起打麻将去了。 散席之后,蔡锷基本上已经不省人事,被袁世凯派了三名侍从又是抬着又是抱着的送回去了。袁克定也喝了不少,跌跌撞撞要回房休息。袁克文、张伯驹二人还算能克制,没想袁克定那样毫无遮掩的喝酒。 晚上还是有一些娱乐活动安排,或者打牌赌博、或者闲聊谈心。 张伯驹倒是很有心的找到袁肃,邀请其外出去玩。袁肃还不清楚在这个时代晚上北京还有什么娱乐活动,外出能有什么可玩?好在张伯驹立刻说今天晚上小年夜,沈月泉特意在广德楼办封箱演出,机会着实难得。 听到这里,袁肃这才知道这么晚了外出玩什么,向来袁克文、张伯驹都是资深的票友,自然不会错过今晚这么难得的机会。他本人对中国传统戏曲文化虽然不是很懂,也不是真正有什么兴趣,但是既然张伯驹盛情相邀,自己晚上又什么事,自然还是要去一趟。 ----------- 【交通系:一九零五年,梁士诒被任为京汉、沪宁铁路总文案。后又担任邮传部京汉、沪宁、正太、汴洛、道清五路提调及交通银行帮理,因他到处安插党羽,培植自己的势力而形成了交通系,并在扩建铁路事业的过程中迅速壮大起来。其重要人物有周自齐、叶恭绰、汪有龄、朱启钤等。交通系在国内以袁世凯的政治势力为庇护,在国外以英、日帝国x主义为后援,掌握铁路、轮船航运、电话电报、邮政等事业的领导权,同时还控制着交通银行、金城银行、中华汇业银行、盐业银行、正丰煤矿、中兴煤矿、北票煤矿、六河沟煤矿、龙烟铁矿、戊通航业公司等大银行、大企业。在北洋军阀统治时期显赫一时。梁士诒既被称为“五路财神,又担任着袁世凯总统府的秘书长,被称为二总统。交通系与北洋军文武合璧,成为北洋军阀统治的两大支柱。1916年袁世凯死后,梁遭通缉外逃。“旧交通系“也随之失势。】 第12章,初谈青岛 第二天下午,张伯驹还真得在总统府电报室里发了一封电文到开封,告知父亲张镇芳关于袁肃愿意率兵入豫相助讨贼的事情,同时也顺带暗示了袁肃是要借机与三妹一见。在发完这个电报后,他还专门找到袁肃知会了一声。 对于袁肃来说,这自然是好消息,于是晚些的时候他也发了电报回滦州,把自己意图出兵河南的计划说了一下,让何其巩等人尽快制订相关的行动方案。一旦方案确定下来,就由副官杜预动身来北京一趟,把方案呈交上来。 毕竟出兵是一件麻烦事,而且从淮北出兵又有许多需要补充的安排,比如第三旅离开之后警备司令部的后续补充兵力,再比如第三旅进入河南后是长期入驻,又或者是像之前一团、二团那样,分出一部分兵力留驻,然后主力部队再返回淮北等等。这些事情需要经过详细的谈论和计划,袁肃身边肯定需要一些幕僚才参谋。 又过了一天,袁肃专门把这件事以正式的公文呈递到总统府军事参议处。跨省调兵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更何况眼下正处于军事改革的时期,身为中央军系统的其中一支,更应该做好表率作用。只有等到大总统亲自下令,他才能明目张胆的开始行动。 原本以为这件事很快会让袁世凯获悉,哪里知道又过了两、三天的时间,袁肃收到了张镇芳从开封发来的电文,但是还是没有被袁世凯叫过去问话。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大总统叔父最近是因为太忙而忽略了此事,又或者压根不认为这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张镇芳发到北京的电文是张伯驹专程驱车来到北海招待所,转交到袁肃的手中。 张伯驹送电报来时对袁肃还时不时的一阵调笑,说用不了多久克礼便会得偿所愿,还说三姑娘其实也很盼着能早日与克礼相见。 听到这番话,袁肃倒真是有点不好意思,要说之前在滦州时确实对张涵玲有意思,不过眼下位高权重了,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优先考虑。就好比说这次计划带兵入豫,只是为了掩护他个人拓展势力的意图,所以才谎称想与张三小姐见面。 也不知道张涵玲在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心里会不会产生什么不一样的念想。 谢过张伯驹之后,袁肃回到房间打开电文阅读了一遍,张镇芳一开头就以长辈自居,说了一些勉励和絮叨的话,随后又描述了一下目前河南的情况。如今白朗起义已经进入一个衰弱的阶段,农民军虽然在河南省内挫败了好几次政府军的围攻,但同样意识到接下来会面临更严重的威胁,所以白朗本人已经决定向陕甘转移。 也就是说,现阶段河南的情况正在逐步好转,只是因为之前围剿不利,引的中央雷霆震怒,所以张镇芳急需抓住眼前的机会给农民军一记重击,来为之前的连连失利将功折罪。 袁肃倒是记得,即便是白朗在转移陕甘期间,一路又是设堵又是紧追的政府军依然毫无办法。正是因为追击不利,甚至还反过来被农民军打了几场埋伏,最终直接导致袁世凯盛怒之下撤去了张镇芳河南都督之职,改任陕西都督陆建章和陕西军务会办陈树藩负责剿贼。 相信张镇芳本人是意识到其目前的处境,所以在电文里显得有几分着急,并且希望袁肃当真能够调派一部分兵力入豫支援。对于张镇芳来说,当务之急是不择手段要给白朗一记重创,不仅要保住自己的官职地位,更是不能丢了政府军的脸面。 对于袁肃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有了张镇芳本人的同意,他入豫的事情基本上便能敲定。至于叔父袁世凯那边,既然对方早先已经正大光明的扶持自己,此事十之八九也不会反对。不管怎么说都是在为政府办事,尽快处理好白朗起义之事,对谁都有好处。尤其是对北洋政府的颜面。 一月二十三日这一天下午,杜预总算从滦州赶了过来。他此行不止是为了遵从袁肃的命令带来旅部讨论的出兵计划,同时还带来了二十支斯宾塞式新步枪。他在动身前来的前一天下午,已经提前发了电报告知这件事。因此袁肃中午过后便亲自赶到火车站接应。 与杜预见了面,听取杜预简单汇报了一下这段时间滦州的情况,基本上都是辖区内的实业发展方面的事情。包括综合冶金厂的设备全部到位,聘请的技术人员也都从上海抵达滦州,目前正在培训其他普通的技工;北方银行理事会在小年那天召开了一次融资会议,与盐业银行、中华汇业银行以及英国的汇丰银行联合融资,获得了一百万英镑的储备资金;肃仁伟业贸易公司前不久通过与上海北方商业银行的合作,已经开辟了国际贸易线,不过目前都在东南亚的几个地方。 除此之外,山海关南戴河海港的第一期翻新工程在一月中旬时提前竣工,肃业公司与英国梅林索尔斯造船厂合资成立的东直隶船械公司前天上午正式开业。东直隶船械公司主要经营三个项目,其一是中小型货轮的制造,其二是各种货轮的维修,其三则是生产商用型蒸汽机和德国最近内燃机的代产。 当然,船械公司所能代产的内燃机还属于试验阶段,英国为了避免遭到来自德国方面的各种产权纠纷,所以才将公司偷偷摸摸设置在中国。目前内燃机的型号大多是模仿德国狄塞尔内燃机,顺便在原型机的基础上做改进。 不得不说,虽然东直隶船械公司有着中国典型的山寨特点,但袁肃深知内燃机对整个工业世界的重要性。所以尽管不要脸,但是他还是坦然接受了,并且向梅林索尔斯公司的股东保证,个人会利用官方身份来阻碍来自德国方面的任何查询和质问。 在返回总统府的车上,袁肃让杜预先记下一件事,那就是尽快发电报到临榆县,通知都督府就东直隶船械公司附近设置机械学堂,名称也不要太过显摆,就只需要一个像一零一工厂那样的代号即可,就算是一零一学校都可以。 他计划借助船械公司现成的工业环境,开始着手培养中国的工业人才。 抵达总统府内,总统府内务处专门派来十几名侍从官前来接应,毕竟是带来了二十支新式步枪,需要立刻呈送到相关的储备单位,然后等待安排试验的时候。 袁肃本以为新式步枪送到之后,总统府很离开安排相关的测试工作,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件事与带兵入豫的呈报一样,犹如石沉大海,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一直到了大年三十这天,总统府的春节晚宴上,袁肃都没有听到袁世凯提及这两件事,而他自己也不方便多问。 晚宴一如既往,先在怀仁堂吃了一顿家宴,随后到八点钟时于瀛台举行的国府宴会。 好在国府宴会时,蔡锷、蒋百里都是到场参加的,袁肃决定找一个机会与他们二人谈一谈,看看能否打听到关于新式步枪的相关安排事宜。先在宴会厅里转了几圈,与几位北洋的老前辈们打了招呼,诸如徐世昌、王士珍、张謇等人,也与段祺瑞、徐树铮、阎锡山等人一一寒暄,好在今年是新春佳节,哪怕这些人并不是很看重自己,彼此仍然可以笑容相待。 让袁肃感到奇怪的是,今年宴会上倒是有一些外国使节专程上前来与他认识,尤其是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还有法国驻华公使康德、德国驻华公使赖茵施。不可否认,目前他在东直隶的许多产业都与这三个国家有所来往,尤其是英国,但是据雷诺森表示,应该在东直隶的幕后势力是直接隶属于英国海军部,与外交部截然不同。 当然,即便现在欧洲局势水深火热,但在远东地区这些外国公使相互之间依然还能保持着礼貌。就好比今天的宴会,德国公使、奥国公使与协约国的几位公使都能打招呼和聊天,公使夫人们也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用生疏的英语、法语、德语交流着。 在与朱尔典闲聊时,朱尔典转告了北戴河英商会几位商人的话,对袁都督于山海关及其临近地区制订的推动商业发展的政策,以及对外商不遗余力的帮助表示感谢。他同时还希望袁肃在今后能继续保持这样开明的合作方式,与外国商人尤其是英国商人建立更为密切的合作,提供更多的发展空间。 袁肃颇有深意的笑了笑,用英文对答道:“商业是双边的事情,我自然是可以提供更多的发展空间给贵国友好的商人们,只要你们也能给予我相同的好处。生意场上的事情,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朱尔典哈哈笑道:“您说的没错。袁公子的心思我们是很了解的,只要大家都能获得各自所需要的东西,合作愉快,皆大欢喜,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袁肃举起手中的酒杯向朱尔典敬了一下,说道:“公使先生你是最明白事理的人,我们中国人就是喜欢跟明白事理的人合作。在这方面我们倒是可以更深入的交流探讨一番。” 朱尔典扬了扬眉毛,抿了一口红酒之后,他说道:“听袁公子的意思,您似乎在打着自己的主意了,用你们中国话来说那就是自己的小算盘,对吗?” 袁肃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是不是这回事,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公使先生能看出其中的利益所在,那岂不是此时无言胜有言吗?” 他这番话是用汉语来说的,做为中国通朱尔典,不仅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语,甚至还能说不少中国的方言。 朱尔典微微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我明白了。那么,袁公子可有什么打算,或者说一些计划吗?” 袁肃缓缓吸了一口气,颇有一副深沉的姿态,语气很慢的说道:“我最近注意到日本国与贵国之间似乎正在密谋一些事,或许这对于你们来说是机密的事情,但是对我们来说,用不了多久大家都会心知肚明。” 朱尔典疑惑不解的问道:“是吗?那……这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如今欧洲的局势大家都很清楚,虽然有很多人不希望矛盾继续加深,可万一有利益的驱使,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改变现状。我不清楚你们欧洲诸国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但是我却知道我们中国的邻居心里在酝酿着。东洋人的野心向来不小,自从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相继大获全胜之后,日本人的野心就好比是发酵的酵母,越来越膨胀,越来越鼓胀。在他们看来,他们是亚洲第一个能够击败西方列强的国家。” 朱尔典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不过他还是极力的克制,并没有让笑容显得太没有礼貌。 “怎么,公使先生,我所说的话有什么值得好笑的吗?” “请恕我冒昧,你刚才所说的关于日本国的话,只怕也只有日本人才会这么觉得。他们击败了你们中国人,又侥幸击败了俄国人,这些都不能说明问题。而且诚实的说,这两场战争的规模还远远不足以引起许多国家的注意力。”朱尔典不遮不掩的说道。 “我相信公使先生你所说的是真的,但是我也请公使先生你要相信我刚才的话。哪怕事实就是如此,可日本人膨胀起来的野心也是不容小视的。”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他当然相信西方人的观念,经过两次鸦片战争之后,“天朝上国”的形象在西方人眼中早已荡然无存,亚洲唯一一曾让人敬畏的大国就此成为笑柄。 也就是说,从那个年代开始,在西方人眼里的亚洲都是农业弱国。即便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后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但是也仅仅是在亚洲有了一些突出的优势罢了,放眼环宇依旧入不了西方人的法眼。 第131节 “袁公子您究竟想要说什么呢?即便日本人有很多野心,那与我们英国又有什么关系?”朱尔典略微思索了一阵,随即索性直截了当的说道。 “日本人早先就一直在打我们中国东三省和山东青岛的主意。别的不说,只说京奉铁路工程招标时,日本好几家银行借机从中活动,当初为了这件事还与贵国发生了很大的矛盾冲突。最近我又从德国的一些商人那里打听到,日本之所以加入协约国阵营,就是希望能有机会对付青岛的德国人,趁机把青岛占为己有。”袁肃敞开着说道。 “哦?竟有此事?不过,袁公子您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朱尔典显得有几分惊讶,煞有其事的向袁肃追问道。 袁肃心里是知道的,一九一四年一月份的时候日本人还没有正式开始制订针对山东青岛德国势力的计划,即便有这样的计划但是也没有完全公开。英国在这段时间之所以与日本人走的很近,事实上正是希望能借助日本人的力量来牵制住德国在远东的势力。 哪怕英国对山东青岛没有什么打算,也不在乎日本人有什么企图,但是对于英国内部来说,他们从没有把日本人当作是合作伙伴,而更像是一种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仆从”。这一点从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英国没有给予日本足够的利益,以至于导致英日关系破裂,也间接的导致第二次世界大战日本与德国走到一块。 现在日本阴谋取代德国在山东青岛的势力范围,可是事先连一声招呼都没打,无论如何都会让英国方面感到惊讶。倘若日本愿意与英国好好协商,英国方面也不在乎山东青岛究竟归属什么人控制,自然还是愿意拿山东青岛来交换日本出兵对付德国。这一点从后来历史的发展走向来是完全可以印证的。 袁肃就是要在日本没有与英国开始密谋这件事之前,先声夺人给朱尔典制造一个日本人狂妄自大,以至于壮大起来之后随时都会喧宾夺主的形象。他希望英国到时候能在青岛问题上站在中国的立场上,最起码也不要明着或暗着去支持日本。 “这件事我是如何知道的,我想这并不重要。我本来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劳烦公使先生,但考虑到我与贵国之间种种合作,在未来自然也能够扩大合作的内容。假使公使先生在青岛问题上能帮助我一把,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袁肃没有太多的掩饰,很直接的说道。 “我想,这件事毕竟是你们中国与日本的外交问题,即便我很愿意做为朋友帮助袁公子,但也不适合插手这件事。”朱尔典从事外交工作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其中的深浅。他很快就能反应过来,以目前国际外交形势,英国方面宁可得罪中国,也必须拉拢日本。所以与其继续跟袁肃浪费口舌,又或者是给予一个空头支票,还不如干脆利落的拒绝此事,省的袁肃会在外面乱放什么不见好的消息。 “公使先生,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英国与日本的合作是关于欧洲的局势,但是我们中国虽然不能给予贵国像日本那样的帮助,却能给公使先生在远东地区超过日本的帮助。”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 “是吗?”朱尔典本来想一笑了之,可是很快又意识到袁肃这番话真正的涵义。 袁肃强调的是英国利益与朱尔典的个人利益,这显然是一件耐人寻味的意思。或许做为一个爱国者,不应该接受袁肃这样的引诱,可细细想来他若帮助了袁肃,也并没有给本国造成什么样的损失。日本得到得不到青岛,这与英国是没有关系的。相反,袁肃若真能给予自己超过日本的帮助,帮助自己稳固甚至扩大英国在远东的利益,显然要更值得考虑。 他身为驻华公使,自然要考虑“自己地盘”的利益,只要能在远东地区为英国谋求最大的好处,不仅可以提高个人的身份地位,也能获得英国本土的嘉奖。集荣誉和利益于一身,何乐而不为? 当然,他不会因为袁肃简单的一句话就改变心意,最多会重新考虑一下这个问题。要知道袁肃现在毕竟只是一个发展很快的小军阀,发展再快也只是军阀而已。首先要考虑的是一个军阀能给他带来怎样超过日本的利益?其次是如何处理来自日本方面产生的纠纷,不至于因为一个青岛而弄得英日大动干戈。 “我想,如果公使先生当真有兴趣的话,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专门安排一个时间,来就这个问题好好谈一谈。”袁肃带着几分自信的笑容说道。 “那是当然,随时欢迎袁公子的大驾光临。”朱尔典同样抱以笑容的说道。 继而,二人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像模像样的碰了一下。 第13章,会蒋百里 宴会进行到正酣之际,袁肃悄悄然的从舞厅退了出来,左右寻找了一番,总算在一旁客厅的角落里看到了蔡锷。此时蔡锷面前的茶几上已经或横或竖的放置了好几瓶酒瓶,有几瓶早就是空空如也,剩下的几瓶也都不是满的。 而蔡锷本人正端着一个葡萄酒杯,里面盛的却不是葡萄酒。他脸颊有几分发红,坐姿都显得不正经了,眯成一条缝的双眼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时不时的就端起酒杯喝上一口。若不是对方身上还穿着一套陆军少将的军服,只怕任何人见了都会以为是一个严重失意的人。 其实袁肃还是看得出来,蔡锷的的确确是失意了,而且是那种人生命运当中可以被记作是转折点的失意。他暗自叹了一口气,想到蔡锷都喝成这样,现在过去跟其谈话,根本不可能谈出一个所以然来了,怕就怕等下连蔡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过反正现在没事,他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然而还没有走到蔡锷面前,从另外一边的方向忽然又疾步迎过来一人,冲着袁肃打招呼道:“袁公子怎么到这儿来了,是来找松坡将军的吗?” 袁肃循声望去,只见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蒋百里。他很礼貌的对蒋百里笑了笑,说道:“是啊,早几天前就打算找蔡将军好好聊一聊,毕竟我资历浅,还是很希望能从蔡将军这里学习一些军略知识。” 蒋百里对袁肃的印象还是很好,现在又听到袁肃这么说,他也没有再过多的掩饰什么,十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语气惆怅的说道:“只怕今天不是时候,松坡将军这几天情绪和精神都不是很好,从小年前后开始,就一直闭门不出。即便是我都很难与松坡将军见上一面。” 袁肃犹豫了一下,直截了当的问道:“莫不是因为上次在陆军部开会的原因?” 蒋百里苦笑了一阵,缓缓的说道:“也不尽然。袁公子毕竟来总统府这边不久,并不知道松坡将军和我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怎么说呢,上次袁公子参加的那次陆军部会议,仅仅只是很多事情的一个缩影罢了。” 袁肃自然是心知肚明,他深沉的叹了一口气,凝重的说道:“难不成,总统府这边不是很配合蔡将军进行军事改革?又或者是有一些宵小之徒从中挑拨捣乱?” 蒋百里摇着头说道:“宵小之徒算什么,就只怕捣乱挑拨的人不是宵小之徒。” 袁肃故作疑问的问道:“蒋兄,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百里自然没打算细说这件事,他无非是对袁肃的印象还不错,所以才当着对方的面唠叨了几句,有很多话若是不能心领神会,直接说出来那就没意思了。他再次缓缓的摇了摇头,唏嘘的说道:“反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也不必在乎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之松坡将军已经尽力了,既然有些人想要固步自封,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袁肃默然了一阵,他心中当然是很清楚整件的前因后果,只是万万没料到事情会发生的这么快,自己都还没来得及跟蔡锷套近乎,北洋内部反对军事改革的声音便一巴掌把蔡锷彻底拍下去了。他从蒋百里的口吻中确实能听出几分情况,只怕蔡锷是真正对北洋政府死心了,那自己又该如何去尽力所能及去改变这一困境? “哦,听说新式步枪的样品已经到了,对吗?”就在这时,蒋百里忽然改变了话题,恢复了几分平常的脸色向袁肃问道。 “是的,已经送到总统府这边好几天了。这几日一直没听说测试的下文,所以心中很是惦记,这才想找机会向蔡将军打听一下。”袁肃顺势的说道。 “只怕松坡将军也是不清楚这件事的。说实在的,前几天我又专门研究了一下国外军备和后勤管理方面的书籍,以目前我们中国的军事局面,的的确确有必要加快推进制式化武器的建设和落实。之前袁公子送来的武器图纸,闲暇时我也与军械司的官员以及总统府外籍顾问们讨论过,大家普遍认为步骑枪是适合现阶段进行推广。”蒋百里说道。 “蒋兄这几日当真研究过此事?”袁肃有几分诧异,认真的追问道。 “自然不会有假。蒋某闲暇之余并无其他爱好,身为军人自当以军学为主。这几日松坡将军那边也没什么可忙碌的,所以才能如此空闲来私下研究一番新式步枪的事情。”蒋百里微笑着说道,同时心里也有几分疑惑,为什么袁肃的反应会这么大? “蒋兄,诚实的说,在我短浅的军事阅历当中我原本只佩服两个人,其实是我叔父袁项城,其二是蔡松坡蔡将军。实不相瞒,早年我已经听说过蔡松坡将军的名声,对其事迹也略有耳闻,然而真正让我意识到蔡将军是绝世军事大才,还是上次与蔡将军见面讨论新式步枪时,蔡将军简单一句话点破制式化构建的关键所在,让我着实感到佩服。”袁肃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表情和语气都显得诚恳,就好像是在发自肺腑一般。 “是吗?大总统武功确实高过文治,当之无愧我中华近代军事的开创人和奠基人。松坡将军天赋异禀,又有十分深厚的军学积累,确实是我中华军界不可夺得的人才。”蒋百里点头表示赞同的说道。 “然则今日与蒋兄一谈,我却发现在我们中国还有第三个值得我钦佩的人。诚实的说,我与蒋兄并无深交,对蒋兄的认识也只限于道听途说。再诚实的说,即便是现在我也不能了解蒋兄你到底有多大的才能,可单单从刚才听蒋兄介绍,蒋兄醉心于军学,又能协助蔡将军制订详细的军事改革方案,可见蒋兄是继蔡将军之后我中华青年军事家之楷模。”袁肃十分诚挚的说道。 第14章,少壮北洋 蒋百里本是一个高傲之人,听得袁肃这样的盛赞,心中自然感到很高兴。他也很清楚袁肃与其他袁氏子弟大有不同,可谓是袁氏一族当中除了袁世凯之外唯一一个能够掌军的人才,不仅能掌军,还能提供与军事改革方案相同的建议,可见算得上是志同道合之人。 他在北京的朋友不多,除了蔡锷之外几乎没有多少人能真正谈得来。如今他却觉得袁肃身为袁氏子弟当中的佼佼者,同样心怀着对国防事业改革的理想,当真是能够值得称道的人,也是能够值得深交的人。 当即,他笑着说道:“袁公子千万不要这么说,无非是做自己本份之事罢了。更何况,即便我沉迷于军心,只可惜如今也只能当作是消遣遐迩之举,全然是没有用武之地啊。” 袁肃立刻说道:“蒋兄千万不要这么说。说实在的,我对国府中央的一些官僚作派同样十分不满,但即便如此,我也绝不会轻易言弃。常言道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而军人的性格更应该是坚韧不拔。哪怕再有困难险阻,我们军人也应该咬紧牙关。用坚韧不拔的毅力来捍卫军人的天职。” 蒋百里深思了一番袁肃的这番话,心中已经可以领悟到袁肃的意思,他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感慨万千的说道:“袁公子年纪轻轻,有这样的感慨和决心,实在是让人佩服。” 袁肃继续说道:“我深知国府当中顽固势力犹如郭嘉毒瘤,可偏偏这个时候贸然切除毒瘤,势必会引发内脏出血,反而伤及自身元气。所以在对付毒瘤之际,更应该审时度势,可采取怀柔之手段先缓清周遭之毒血,削其痼疾,然则在慢慢对症下药。” 蒋百里听得袁肃这番比喻,不由正色起来,深以为然的说道:“看来,袁公子似乎早有周全的打算?” 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我并非有什么周全的打算,只是我个人一番浅薄的认为罢了。既然在国府这边无法施展拳脚,何不调换到周遭的地方去尝试一下。远离政治中心,以地方军务的局部改革,来一步一步的推进全局改革。虽然这么做很费时很费力,而且一点一点的来推进,一点一点的来改革,未必能真正起到凝聚军权的作用。但坦白的说,能做到局部的改进,总比一点改进都没有要强。” 蒋百里问道:“你的意思是做一点总比一点都不做要好,对吗?” 袁肃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这个意思。” 蒋百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十分无奈的说道:“如今国家南北不和,看似一统,实则难以各省拥兵自重者比比皆是。此次军事改革之目的,就是为了消弱地方拥权过重,促进中央国府加强军权的管制。倘若按照袁公子所言,加强局部的改革,弄不好反而会导致局部军权越来越强,到头来根本不利于中央集权。” 袁肃说道:“蒋兄此言差矣,军事改革的目的既然是为了加强中央集权,那在局部先推行军事改革,就是为了消除该局部拥兵自重的成份。无非是推行的过程缓慢了,推行的区域缩小了,但终归是消除了该局部的不利一面。难道不是吗?” 蒋百里微微怔了怔,他知道袁肃这番话是有道理的,但是自己心中同样也很清楚,很多事情根本不可能纸上谈兵那么简单,有时候预想是好的,然而真正的结果却是出人意料的。就好比袁肃所提出的观念,从字面道理上是无从反驳,可一旦局部改革使得地区军事力量得以扩大,根本不可能像预计那样消除该局部拥兵自重的影响。 只是即便他心里清楚,无奈的是一时半会根本无法从字面上反驳。 袁肃当然是故意这么说,他的目的就是要把蒋百里这样的人从中央吸取到地方上去,尤其是自己的麾下。反正既然中央政府顽固派势力强大,这些人才留在中央也是毫无用武之地,还不如到地方上好好施展一番拳脚。 不等蒋百里继续开口反驳,袁肃又用一种语重心长兼开诚布公的口吻说道:“蒋兄,此时中央国府的局面就仿若戊戌变法之际,维新人士苦求变法救国,蒋兄与蔡将军同样是苦心希望推行军事改革,以求尽快促进中央集权、国家一统。然则历史验证,但凡顽固的旧派势力过于严重时,一味心思硬碰硬是不会有好结果。相反在这个时候更应该退而求其次,懂得保全实力并积蓄实力。只要等到我们这些新派人士的实力壮大起来,到时候再来推行改革,那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势。” 蒋百里陷入沉思,一时间没有说话。他打心底觉得袁肃所说的话都是有大道理蕴含在其中,可同时又觉得袁肃这个人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有大智慧。与其说是智慧,还不如说是一种狡辩和投机。可不管怎么说,袁肃所推崇的方向依然是有可行之处。 停顿了一阵之后,袁肃继续说道:“如今在北洋内部当中能找到志同道合者并不多,这也是为什么有那么多反对势力存在的原因。诚实的说,我袁肃是非常支持此次军事改革,甚至我也相信大总统同样是认为有此次军事改革之必要。可是坏就坏在那些老派官僚的思想上面。这些老派能够众口一声,而我们却呼声稀薄;老派能上下一致,而我们一遇到阻碍就分崩离析。如果我们真要完成改革的理想,那现在就应该团结起来,建立一个属于我们新派思想的团体,在一步一步积蓄实力,然后向那些顽固派发起反击。” 说到最后时,他的语气有几分忍不住的激动。 虽然蒋百里觉得袁肃的话有些跑题,但对于袁肃提出另外一个思路——“建立新派团体”——却感到眼前一亮。岂不说经过二次革命之后,政党政治的概念得到了一定推广,只说古往今来在庙堂之上的官僚政客们,无一不是靠拉帮结派来巩固和扩大其政治利益。 如今尽管只是一次军事改革,但军事界同样需要拉帮结派、互立阵营,不仅是为了团结力量,更是因为对政治诉求的需要。 “你的话不无道理,不过我认为这件事还是应该从长计议。”蒋百里意味深远的说道。 “这是自然。我听说过蒋兄两年前刚上任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校长之际,曾在全员训话之时忽然开枪自戕。请恕我冒昧,我并非故意提及此事,但是我不得不说,开枪自戕者势必要有极大的勇气,而蒋兄有这样的气魄,足以证明蒋兄与众不同。至于开枪自戕一事的原因,不管真实为何,我相信都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决心。”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那次之事……有许多难言之隐,但袁公子你所说的肺腑之决心确有此事。我辈若不能惊天动地干一番事为国为民的事业,实在是愧对天地。”蒋百里苦笑了一阵,然后语气十分缓慢的说道。 “既如此,我希望改日能与蒋兄你详细谈论之前所说的事情。与其孤军奋战,不如结盟共努力。国家民族之事非一人之事,你我匹夫都当极力承担。”袁肃底气十足的说道。 “与君共勉。”蒋百里同样怀着一腔热血的说道。 之后,袁肃与蒋百里又来到蔡锷这边,然而蔡锷着实是醉的不行。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趁着蔡锷酒兴之际,陪着其继续喝了几杯。一直到宴席快要结束之际,蒋百里提出先送蔡锷回去休息,于是袁肃与蒋百里一起搀扶着蔡锷往外走。 送蔡锷回到居所,袁肃跟着蒋百里往外走,二人没有乘坐马车,就是步行着前往北海。 一路上,二人继续讨论了一些关于积蓄实力、局部改革方面的话题,袁肃很合时宜的提出了建立北洋少壮派军政力量,可以先以一个俱乐部做为表面的掩护,然后广泛吸纳北洋军中年轻有为并且具备积极革新精神的军官。像保定陆军军官学校、陆军大学、北京武备学堂等等,都可以成为少壮派传播思想的汇聚地。 蒋百里听着袁肃介绍的概括思路,愈发觉得很有兴趣。事实上他与蔡锷一样,认为中国要想统一势必需要一个强大的军事、政治势力,与其寄希望于那些理想主义的“革命党”,还不如支持北洋政府来完成国家统一的愿望,然后再一点一点从北洋内部推行改革,让北洋向制度化、法制化的方向过度。 北洋集团毕竟是经过这么多年发展的团体,有足够的实力和国际外交地位,如今又是正大光明的法统政府。他并不是看不起革命势力,也不是污蔑、诋毁革命精神,只是孙中山一派根基实在太浅,依靠这些人来完成国家统一,只怕要消耗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中国是等不起这么久的。 虽然对北洋核心团体感到失望,但这原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不能因为在中央政府这里受挫就彻底止步不前,袁肃所说的军人是要有坚韧不拔的毅力,那么更不应该轻易说放弃。而袁肃又提出从局部开始推进改革,一边改革,一边积蓄实力,渐渐吸收、融入和发展为北洋少壮派的团体,不得不承认,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他知道袁肃的核心思路,就是用新鲜的血液融入北洋团体,冲淡那些陈旧腐败的血液,从而由内而外的建立全新的北洋政权。 不过因为时间过短,二人只谈了一些大概,但彼此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致。 临行告别时,蒋百里表示会在正月闲暇之余专程约袁肃继续探讨这些事,只要大的框架确定下来,随时都能展开细节上的讨论。袁肃很是热忱的答应下来,并说即便蒋百里不来找自己,自己也会抽空前去找他。 第15章,讨论武器 正月期间总统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像是红墙之外的普通人家一样,正月依然是在过新春佳节的过程。袁肃虽然在北京城内没什么熟络的人,但从初一一早前往怀仁堂向长辈们拜完年后开始,每天都有人邀请他前去赴宴,除了认识的一些政府官员,袁克定、袁克文以及张伯驹之外,其余的基本上不认识。 不过即便如此,整个正月期间依然很热闹,袁肃不愁没地方走动,更不愁吃好喝好。 然而就在正月初六这天早上,袁肃本打算跟着张伯驹到城北一家富商府上吃饭,该富商不仅邀请了张伯驹,也专程递了请帖邀请袁肃。在袁肃的印象中是没有见过对方的,但是张伯驹却是认识并且很熟,所以就结伴同行。 哪里知道刚刚在南苑广场上准备上车,总统府南门处急急忙忙的跑来一名侍从,连呼带喊的拦下了马车。侍从跑上来告知,说大总统请袁都督立刻前往北苑校场,并说是要紧事。 袁肃心中猜测有可能是关于新式步枪的事情,也有可能是关于张镇芳邀请其出兵河南的事,但感到疑惑的是年前没有任何动静,怎么偏偏选在正月初六这天才做安排。无奈之下,他向张伯驹告了一个不是,只好跟着侍从返回总统府,搭乘另外一辆马车前往北苑。 北苑是一个占地面积很大的军事营垒,之前是清廷皇帝出猎游玩的地方,经过最近几年的整修和翻建,已经完成成为拱卫总统府、威慑北京城的大军营。与南苑一样,总统府直属的中央警备师便分别驻扎在这两个地方。 经过北苑正大营门口的哨卡,略微进行了几项象征性的检查,袁肃的马车便顺利通过前门,沿着大营中的主要通道一路向西北方向前去。一开始先路过的是几个营房片区,再后来是一片小树林,过了顺利便来到了去年年底才刚刚扩修好的大操场。 袁肃从马车的窗户向外望去,只见大操场外围已经有许多士兵在站岗,还有一些总统府的便衣警卫在四处巡逻。至于大操场上面,正好有中央第二师的一支骑兵团在训练,不过这个骑兵团的训练仅仅只用了五分之一的场地。在正北方向是打靶场,远远就能看见有许多人影聚集在那里,而马车越过了大操场侧门正要往那边前去。 横穿过大操场,来到打靶场外围停了下来。 从马车下来后,正好是总统府内务处的人上前来迎接,其中一人还是袁肃认识的李彬。 “袁都督到了,大总统正等着你呢。”李彬打招呼的说道。 “哦,是测试新枪吗?”袁肃跟着李彬往前走,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第132节 “没错,袁都督送来的二十支新式步枪都已经就位了。刚才还试射了一轮,贝尔先生、班志超先生都说这支新式步枪性能很好。”李彬笑着说道。 “班志超?贝尔?”袁肃猜得出这两个人应该是袁世凯的外籍顾问,但是却并不了解这两个人的来历。 “贝尔先生是德国武器专家,他的父亲当年是李中堂的军火贸易顾问,可谓是资深的军火专家了。班志超先生就是坂西利八郎,是日本炮兵军官,已经追随大总统有好几年的时间了。”李彬介绍的说道。 听到这番介绍,袁肃隐隐约约有了几分影响,他是记得李鸿章很喜欢采购德国军火,以至于每次李鸿章出访德国时,当地人民都争相前来迎接,因为他们认为李鸿章的到来能给他们带来直接的利益。 至于坂西利八郎,在很多史料上被认定为日本国的间谍,因为常年在中国高层活动,直接能够接触到许多中国中央政府的高层机密,所以对中日关系的影响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而之所以认定其是间谍,关键在于坂西利八郎在“二十一条”对华政策受阻之后,又提出了“支那吞并论”的外交主张。由此可见此人野心不小。 袁肃没有多说什么,继续迈着步子向打靶场走去,刚来到入口处,袁克定已经快步迎了过来,笑容满面的向袁肃打了一声招呼。 这时,袁世凯那边也听到了动静,众人齐齐回过身来。 袁肃看到跟袁世凯站在一起的还有蔡锷、蒋百里、段祺瑞、王士珍等人,而距离袁世凯最近的还有一名身穿西装革履的洋人,另外一边则是一个典型的矮个子日本人。不用多想也知道这两个人就是贝尔和班志超了。 “克礼来了。”袁世凯微笑着向袁肃问了一声。 “小侄拜见叔父跟几位大人。”袁肃走上前后,客客气气的弯腰行礼问好道。 “今日专程约了大家来看你送来的新式步枪,刚才一轮测试,大家都表示很满意。索性由你再来详细解说一下,这支新式步枪的优劣势,以及以这支步枪推行制式化装备的思路。”袁世凯语气沉稳的说道。 “是。”袁肃连忙说道。 随即,他迈步走到靶场射击位后面,从一名士兵手中接过了新式步枪,转过身来向在场的所有人详细描述了一下这支新式步枪的各项参数,以及实际作战当中的优势和缺陷。他本来不想当着外国人来说这些东西,尤其是那个什么叫班志超的日本人。中国推行新的武器政策,原本可以在一定时间内获得战略层面上的优势,敌对国即便能通过各种渠道购买这支新式步枪,然后加以研究找到其弱点,但是这总比正大光明的告诉这些人要好。 现在倒是赤裸裸的当着日本人的面,把这支新式步枪的优劣势一一数落出来,几乎不用多猜也知道很快这支新式步枪的各项数据,就会发到各国的军事情报单位。 “芝泉,你怎么看?”袁世凯很认真的向段祺瑞询问道。 “回大总统,单从武器方面来说确实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但是我认为眼下国内局势未稳,国库并不充实,既然各路部队手中能装备武器,那现阶段暂时就没必要再如此劳师动众、大刀阔斧的进行什么制式化。要知道这支新式步枪造价不菲,大规模批产只会增加国府负担。倒不如再等上几年的时间,待到全国税政稳定,国家步入正规,再推行制式化武器也不迟。”段祺瑞表情很坚定,说起话来也是一丝不苟。 站在最前面的袁肃听到这里,心中自然是不高兴的。在他看来北洋政府现阶段还是有充足资金,之前向五国银行团进行的善后大借贷,这笔两千万英镑的款子到现在根本没用出去多少,用来投入军备的生产完全没问题。段祺瑞以国库空虚为理由,显然是说不过去的。 但是他相信段祺瑞绝非是毫无理据的提出反对意见,即便对方是一个守旧的人,可也觉得称得上是一位有宏观远见的军事家,不可能因为个人情绪或者个人喜好来做为判定一件事的依据。虽然他知道北洋政府有善后大借款在手,不过说来说去自己都不如段祺瑞了解北洋政府的现况,或许当真是有个中的难处,所以才会反对。 袁世凯缓缓的点了点头,沉吟片刻之后说道:“芝泉你所说的不无道理。那么,松坡,你是如何来看呢?” 蔡锷一直站在最靠外的地方,时不时的拿起新式步枪端详,又时不时的百无聊赖的打哈欠,从始至终都好像没把注意力放在正经事上面。这时听到袁世凯的问话,他依然是不慌不忙的样子,声音没有底气的说道:“我个人认为,还是有必要的,哪怕先把北苑和南苑的部队装备起来也好。不过段总长考虑的肯定比我周全,至于是否需要装备这支新式步枪,还是由段总长来定夺吧。” 他说话时的姿态极显得搪塞敷衍,简直与之前雷烈风行之态判若两人。 袁世凯微微皱了皱眉头,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是很快又恢复平静。他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再次转回过身来向王士珍问道:“冠儒,你来说说看。” 王士珍迈步走上前,干净利落的说道:“武器是军队的根本所在,我中央政府既然要推行上下一统的大局,那势必要有一个对外的表率。武器的统一可以是第一步,一方面能够改善军队的作战效率,另外一方面也能起到威慑作用,再一方面更能体现我北洋军革新正容的一面。因而,我认为还是有必要的。” 袁世凯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资金问题可以慢慢计议,但是军事改革的问题却刻不容缓,我们一定要向外面做出一副不断进取的姿态,省的总有一些宵小之徒在背后指责咱们这些丘八出身的人都是守旧、迂腐之人。” 段祺瑞坚持的说道:“大总统,制式武器确实有必要,但也应该分清楚时候。如今国家经济来源都没有整顿清楚,批量生产制式装备如此之大的投入,只怕稍有差池连回头的余地都没有。再者国家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正当全心全力推行民生发展,在这个时候大刀阔斧更换军备,只怕又会引起外界胡乱猜测,以至于个别地区渐生动乱。” 袁肃听完段祺瑞的这番话,倒是觉得可以赞同一二。现在西南诸省正是神经大条的时候,二次革命的前车之鉴让这些军阀人人自危。如今这几个省的都督最怕的就是中央会有什么大动作。而大规模更换军备显然能引起杯弓蛇影。 但是他还是认为,中国内部矛盾问题是不可能通过谈判来解决,历史的经验已经证实,只能通过武力来消除所有异类。如今北洋政府现在占据优势,根本不需要给西南诸省什么面子,就应该抓紧时间大刀阔斧的整改,然后挥师南下完成全国一统。 ---------- 坂西利八郎(1870——1950),日本陆军中将,继青木宣纯之后的日本对华谍报的第二代巨头,在北洋政府时期历经七代政府更迭而他始终在幕后操纵,故被称为七代兴亡的不倒翁。日本陆军中的所谓第三代中国通土x肥x原x贤二、板x垣征x四郎、本庄繁等人均出其门下。著有讲演集《谈邻邦》。 第16章,定制式化 “芝泉,你向来都是很果断的人,怎么今天变得如此拿放不下?既然制式武器是军事发展必不可少的阶段,与其拖拖拉拉,还不如尽快着手准备。冠儒都说了,眼下咱们是法统政府,何必还要畏惧个别几个军阀?咱们就是应该抓住机会,拿出气魄来,好好扩充一下军备,让那些还有野心的人知道厉害。”袁世凯缓缓的说道,他说话虽然很慢,但是却充满了一种不可置疑的气息。 “既然大总统已经决意,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段祺瑞冷声冷气的说道。这是他一贯的习惯,只怕事情不符合自己的意思,哪怕是当着袁世凯的面也会直接露出不好看的脸色。 “那好,这件事我就决定下来。回头陆军部那边再好好召开几次会议,仔细讨论一下新式步枪的具体运用。”袁世凯索性不再给段祺瑞任何脸面,就这样直截了当的决定下来。 “大总统已有细略,何须我陆军部再做什么讨论,倒不如省了这些门门道道的功夫,直接通知军械司开始预定生产得了。”段祺瑞牛脾气倔强起来,依然是一副得势不饶人的姿态,冷哼哼的说道。 “芝泉,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大伙都赞同,偏你一人反对,我还得听你的不成?”袁世凯不高兴的说道,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表现的太过针对,相反是用一种老朋友之间偶尔发生矛盾一样的语气说出这番话来。 “段祺瑞岂敢如此,总之大总统你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需要再过我们陆军部这边吗?”段祺瑞没好气的说道。 一旁众人看到这里,都觉得很是尴尬,大总统和陆军总长争执起来,只怕传出去未必是什么好话。而且众人也都知道袁世凯和段祺瑞的脾气,哪怕想劝说都不知道如何开口,虽说段祺瑞是袁世凯的部下,但段祺瑞那股倔强脾气在场所有人都是领教过厉害。一时间,所有人只好默然不语,气氛显得很是冷清。 袁世凯脸色没有多大的变化,他缓缓吸了一口气,最终没有再说什么。他转过身来对蔡锷和王士珍二人吩咐了几句,让他们来负责操办新式步枪投入制式化生产的事情。算是借正经事把刚才的一幕给敷衍了过去。 王士珍、蔡锷二人自然是答应下来,随即与一同跟随前来的军械司幕僚官员们简单讨论了一下大概,又约定正式的时间召开会议来论证。 过了一会儿之后,袁肃见气氛逐渐缓和下来,这才迈步来到袁世凯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大总统,关于这支新式步枪按照设计师的要求,是有一个外国的名字,不过好在合同上有所说明,这个外国的名字只会在这支步枪出口到国外时才会使用。所以在咱们中国国内,这支新式步枪还需要拟定一个名称,还请大总统亲自定夺。” 袁世凯舒展了之前绷紧的脸色,饶有兴趣的说道:“是吗?那你先说说,那设计师给这枪取的洋名叫什么?” 袁肃回答道:“是按照设计师本人的名字来拟定的,叫作汉诺威·斯宾塞式步枪,可以简称为斯宾塞步枪。” 袁世凯呵呵的笑了一阵,周围的其他人听完这个名字也都跟着袁世凯一起笑了起来。笑完之后,袁世凯这才转过身来对德国顾问贝尔说道:“贝尔先生,看来你们西方人很喜欢来这一套,动不动就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一些东西,据说不光是你们的枪械,还有什么建筑、什么军舰、什么节日,都是如此。倒是奇怪的很呐。” 贝尔笑着说道:“这是一种传统,也是对做出贡献的人一种尊敬。” 袁世凯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这确实是一个道理,有贡献就应该获得荣誉。” 站在一旁的袁肃听到完这番话,心中灵机一动,再次开口进言道:“新式步枪采用外国名称的话不仅绕口,而且也缺乏我们中国的特色。不过小侄认为倒是可以仿照西方人的理念,以对新式步枪做出重大贡献的人,或者对我中国军事发展做出重大贡献的人,用他的名讳来为这支新式步枪制订名称。” 袁克定似乎猜出了袁肃的意图,连忙也走上前来说道:“克礼所言极是,既然是这支新式步枪将会成为我们北洋军的制式武器,那就应该有一个专门的而且响亮的名字。”他只是简单说了这番话,毕竟今天在场有很多外人,也不敢贸然说用父亲袁世凯的名字来命名。不过在说完这番话后,他倒是煞有其事的向袁肃递了一个眼色。 袁肃于是说道:“大总统建立北洋新军,奠定中国近代陆军的基础,又是中华民国第一任正式大总统。加之此次推行制式化步枪,可谓是承前启后之大功,于我中华军事的发展有不可磨灭之勋劳。小侄认为,理应以大总统之名来为这支新式步枪命名。” 袁世凯连忙挥了挥手,佯装正色的说道:“克礼你平日素来持重,怎么今日却说出这样不分轻重的话。岂不说咱们中国从古至今没有这个传统,即便真要学习外国那套习俗,也应该以做出更多贡献之人的名讳来命名才是。依我看,松坡是军事改革的主持人,前前后后操劳不已,这才是真正功不可没……” 然而不等袁世凯把话说完,蔡锷已经连忙推辞的说道:“大总统这是折杀卑职了,卑职前前后后确实忙过一阵,但也都是没事瞎闹腾,到最后也没做出什么实质的东西来。大总统若以卑职之名来命新式步枪,那真是叫卑职之后永无安心之日。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王士珍也劝说道:“大总统千万不要谦虚,若非大总统决心推行军事新政,如何能有这支新式步枪的用武之地?哪怕用最简单的道理来说事,那也是大总统您才使得这支新式步枪得以发扬光大。命名之事,理应钦为大总统之名才是。” 第17章,调派入豫 袁世凯连连摇手说道:“无非只是一个称谓而已,容后再议。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等小事就不需要再多言了。” 于是众人没有再提及新式步枪命名的事情,不过虽然袁世凯嘴巴上这么说,可在场这些北洋老臣们还是心知肚明,很多时候大总统总会以退为进,嘴巴上不答应,未必心里面不乐意。等过一段时间以一种低调的方式再来呈递此事,十之八九就会答应下来了。 随后,众人没有退场,而是继续安排士兵试验新式步枪的射击性能。包括段祺瑞、蔡锷、班志超等人都一一亲自上前去操作,就连袁克端也一时兴起的跑过去试射。德国人贝尔则趁着这个机会单独找袁肃谈了一些关于新式步枪的问题。 贝尔并不是专业的军事顾问,说到底还是一个军火商人。做为军火商人,按理说他是不希望中国这么快推行制式步枪,即便要推行制式步枪最好也是采购外国的军火。如果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从国外购买了一支全新步枪的版权,带回来自己生产并装备,这对他这个军火商人来说可是事业上的一次大冲击。 然而,他之所以当着袁世凯的面赞美这支新式步枪性能卓越,很适合目前中国陆军的配备,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听说这支新式步枪的零件全部是采用德国进口。也就是说,即便做不成成品军火的买卖,但是同样可以做原材料的买卖。 他找袁肃单独所谈的事情,自然就是希望能从袁肃这边套取一些有用的商业信息,比如这支步枪的原厂是哪里、设计师是什么人、今后生产的规模情况等等。 一开始袁肃还不弄明白贝尔究竟想了解什么,不过随着二人谈话渐渐深入,他立刻意识到贝尔的用意。于是,索性也不必转弯抹角,他用很浅显的语言来暗示贝尔,只要价格合理或者能提供更多的服务,自己一定会尽可能撮合代工生产新式步枪的工厂,向贝尔这边订购制造的原材料。 贝尔则表示这件事完全可以详细讨论,随即便与袁肃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等到贝尔这边说完话,袁肃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只等着众人对新式步枪试射完毕,然后打道返回总统府,说不定时间尚早的话还能赶到张伯驹那边去。 不过只过了一会儿,李彬忽然走到袁肃这边,告知袁肃大总统找他。 袁肃仔细一想,这才意识到应该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解决,单单新式步枪之后的投产问题都需要仔细过问,更别说还有之前关于调兵入豫支持镇压白朗起义这档子事。他跟着李彬向靶场外围走了几步,袁世凯就在靶场外的道路旁边与班志超聊着什么。 在看到袁肃过来后,袁世凯转过目光看了过来,同时还向这边迎了两步。 “克礼啊,刚刚我正与班志超谈到河南那边的情况,忽然记起来你年前有一个呈请,索性现在找你来谈一谈这件事。”袁世凯先一步说道。 “原来是这样事,小侄之前与张表兄偶尔谈及此事,只是随意迎合了几句,没料到张表兄却把这件事信以为真,还专门发了电文到开封。前几天张伯伯也为了这件事回了电文,以至于小侄有些骑虎难下。”袁肃故意这么说道。 他自然不想在袁世凯面前表现的太积极,正所谓喧宾夺主,若是自己拓展势力太快,难免会一不小心踩进一些雷区。就算他的发展不可能危及到叔父袁世凯的统治地位,但若是影响到“太子”袁克定的地位同样不是好事。历史上这种兄弟阋于墙的典故多不胜数,从第一次进京过年开始,他便在心中牢牢记住了这一点。 “这么说,你并没有打算去河南了?”袁世凯露出几分奇怪的表情,进一步问道。 “倒是有打算过去,毕竟张伯伯是长辈,当初张伯伯在直隶省时对小侄多有照顾,正所谓受人恩惠铭记于心,小侄也希望能帮上张伯伯的忙。”袁肃正色的说道。他说这番话不仅仅是来做解释,同时也是在给袁世凯暗示,自己能记得张镇芳的恩情,自然而然也会记得袁世凯的恩情。 “若是私事,那就是你自己决定去否便可以了。不过既然你答应馨庵要调兵援豫,那这件事就不是私事了。不得不说,馨庵之前处理平乱之事实在是让人失望,堂堂政府军居然让一些山村野民耍得团团转,成何体统?”袁世凯十分严肃的说道,说到后半句话时,语气明显带着几分愠怒。 “关于河南发生的民乱,小侄是有所耳闻的。贼军聚众而起,声势浩大,来势突然,又加之有革命党人从中活动,确实是一件棘手之事。张伯伯那边只是一时失手,乱贼终归是乌合之众,待到官府认真起来,这些乱贼势必会做鸟兽散。”袁肃劝慰的说道。 “若真是这么简单,年轻就应该有结果了。如今这些乱民声势越来越大,不仅在河南有人闹,在山峡同样有人闹。若还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只怕国内国外都会质疑我中央政府的能力了。”袁世凯意味深远的说道。 “小侄不才,愿请缨出战河南,粉身碎骨也要为叔父解决此等忧患。”听完袁世凯的这番感慨,袁肃挺直身子,一副大无畏的姿态郑重其事的说道。 “你倒不必有这么大的口气,毕竟你初出茅庐,一点实战经验都没有。我的想法是让你去一趟河南,倒不是指望你能帮上什么忙,只是要把气势打出来。一方面是要让地方知道,咱们中央军该管的时候是绝不含糊,另外一方面也是要给那些乱民一点威慑。不过,你可一定要记住,要是连你都出了差池,那丢的可就是中央军的脸面了。”袁世凯不疾不徐的说道。 “叔父放心,小侄一定不负所托。”袁肃斩金截铁的说道。 “我告诉你,你去了河南要么不要乱动,要么就动出个样子来。总之,心里一定要有分寸,拿捏的好。”袁世凯提醒的说道。 袁肃意识到袁世凯是让自己做一个“面子工程”,而这个“面子工程”交给别人做不合适,交给大总统的侄子来做才能彰显出中央军的地位。当然,他也很清楚既然是“面子工程”,那么无论如何都要先把面子做足,若是连面子都搞砸了,那才是真正的丢人。 他相信袁世凯并没有打算让自己这路人马去跟白朗叛军正面交战,负责镇压白朗起义的当还是陆建章、陈树藩这些人来办。 说实在的,这倒真是一件好事。他的目的原本就是希望能在河南占据一块地盘,做为向华中腹地渗透的前沿支撑点。至于是否与白朗作战,那是次要的事情。如果不打仗还能占据一块地盘,那当然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如今白朗正在向陕西转移,等他出兵那会儿,只怕白朗早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 “叔父的意思,小侄心中十分了然,小侄不再说什么托大的话,一定完成叔父交代的任务,绝不辱没我中央军的名誉。”袁肃铿锵有力的说道。 “你明白就好了。那么,你自行安排一下援豫之事,到时候再以电报联络即可。”袁世凯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叔父,小侄另外还有一事相求。”袁肃紧接着又说道。 “哦?什么事,说说看。”袁世凯问道。 “小侄希望此次带兵入豫能让蒋百里一同前往。”袁肃正经的说道。他自然是希望借着这个机会把蒋百里彻底拉拢到自己这边来,反正之前与蒋百里很谈的来,对方也是有这样的心思,现在就只差一个契机了。 “蒋百里?”袁世凯听到这里,专门抬起眼睛向靶场方向看了一眼,此时蒋百里和蔡锷站在一起讨论着新式步枪。 “是这样的,前不久小侄与蒋百里专程谈过一些关于军事改革的问题,小侄认为蒋百里确实很有见解。此次既然要动身前往河南,而且又需要慎重的处理一些军务,若是能得到蒋百里在身旁提点,相信小侄能更得心应手一些。”袁肃没有太多的借口,几乎是实话实说。 “此事你还是征询一下他个人的意见,蒋百里刚从日本回来,如今是跟在蔡松坡将军身边处理一些军务。假使他个人没有什么异议的话,那就让他陪你一同去也行。”袁世凯不反对的说道。 他对蒋百里的印象并不深,只知道此人是蔡锷的同学,之前担任保定军校校长还企图自杀,虽说是一个奇怪的人,但想来有过自杀经历的人都未必有什么出息,索性就让其跟着袁肃一同去河南得了。 当然,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他是意识到蔡锷最近的大变化,就怕这个蔡锷会一改往日的态度做出什么不明智的举动。尽管很是可惜了这样一个人才,但大局面前不得不多一个心思。所以现如今能够分化蔡锷那就尽可能的分化,省的让此人有所羽翼。 袁肃离开之后,袁世凯在原地沉思了片刻,随即这才吩咐李彬准备好马车打道返回总统府去。靶场上的众人已经没有什么兴致在继续试验新式步枪的性能,段祺瑞托人向袁世凯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便先行告退离去。蔡锷、蒋百里以及其他陆军部、军械司的官僚们则陆续开始收拾,接二连三的移步到靶场的路边。 几分钟后,众人陆续乘上马车返回。 袁世凯与班志超同坐在一辆马车上,趁着这个时候班志超把一直隐藏着的一些话向袁世凯说道:“大总统阁下,关于您派遣袁都督前往河南的事情,我不得不发表一些意见。” 第133节 “哦?” “既然您希望在河南民乱一事中体现中央军的重要地位,那完全可以调派一名其他的更有经验的将领前往河南,为何偏偏要选择年轻的袁都督?而且就袁都督之前的表态来看,他未必是那种可以沉得住的人,万一因为一时冲动而操之过急,以至于重蹈之前镇压的覆辙,岂不是得不偿失?”班志超用一口流利的汉语说道。 “呵呵,原来是因为这件事。”袁世凯露出一个深意的笑容。 “看来,大总统阁下似乎是早有一番打算,不是吗?”看到袁世凯如此气定神闲,班志超不禁有几分疑惑起来。 “袁肃终归是一个有进取心的年轻人,有进取心是好事,但是如果进取心变成野心,那可就不是一桩好事了。我这次让之所以让他去河南,就是要看看他到底听不听得进去我的话,倘若他老老实实按照我的吩咐来办,那一切都好说。如果他一意孤行,惹出什么乱子来,我必然也有理由让他好看。”袁世凯不动声色的说道。 “原来如此,说到底,这次是大总统再试探袁都督了?”班志超笑着问道。 “我能走到今天,就是对任何人都不会尽信。”袁世凯似是而非的说道,他说完这番话之后,还十分有目的的看了一眼班志超。 班志超脸色微微变动了一下,随即还是跟着袁世凯一起笑了一阵。 第18章,大学拜访 在正月初八到初十这几天时间里,袁肃推辞了许多饭局的邀请,专门抽时间与蒋百里商谈关于成立北洋少壮派军事团体的事宜。每一次谈话都使得原有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二人也正式确定了属于少壮派的军事团体组织的思路和方向。 关于袁世凯同意袁肃调派部队入豫的事情,他同样跟蒋百里提及了此事,并且告知自己已经邀得大总统叔父的同意,让其跟随自己一同前往河南。 蒋百里对这件事感到有些唐突,甚至还有几分不高兴。做为一个自尊心很强,性格高傲的人,他是不喜欢别人瞒着自己来对自己做出种种决定。但是经过袁肃一番解释,强调这是一次脱离中央到外面谋取发展的好机会,最终蒋百里还是答应下来。 至于什么时候动身,袁肃已经有了一些决定,他会在正月十四日这天启程返回滦州安排调兵遣将的军务,因为这段时间于北京同样处理在这方面事务,所以整个调派工作应该不必再花多少时间。预计会在正月十八到二十日这几天就能确定下来。 一切都安排确定下来,袁肃便让杜预先行返回滦州,把他的计划布置下去。 又过了一天的时间,袁肃在花了一番周折之后,总算获得了前往北京大学探望宋教仁的许可。虽然在动身北上之前,他原本是没有计划去见宋教仁,倒不是把宋教仁给彻底忘记了,关键还是担心袁世凯、袁克定这些人会对自己去接触宋教仁产生介怀。 哪怕囚禁宋教仁这件事不是总统府的命令,但终归现在宋教仁还是失去了人身自由,这只能说明袁世凯最终还是选择默许了这件事。 考虑到即将返回滦州,而且又经历了袁克定和杨度这些人对自己的试探,袁肃认为还是有必要再跟宋教仁接触一下,多多少少打听一下宋教仁对目前中国政治局势的态度和看法,或许可以有机会先给宋教仁一些暗示,让宋教仁不至于那么不识趣。 说到底,宋教仁现在没有死,历史的轨迹多少是发生了转变。可按照历史上宋教仁的性格,等到袁世凯称帝之际,怕就怕宋教仁肯定会强烈反对。到时候若是孙中山等人再在南方摇旗呐喊,于政治声势上对北洋政府肯定是大有不利。 相反,若是能拉拢宋教仁支持北洋政府,哪怕不支持帝制而是支持法统政权,对整个事情势必会有极大的逆转帮助。只可惜,让一个坚定不移的民主人士来做这件事,简直比登天还要困难千倍万倍。 袁肃所寄希望的,是通过一些大道理来软化宋教仁,让宋教仁知道帝制并不代表不民主,北洋政府之所以要推行帝制的主要目的,是希望借助帝制来尽快实现中央集权。当然,之前杨度、袁克定等人用同样的道理来说服他,自己都感到毫无说服力可言,无非是给袁克定面子才佯装答应下来。至于能否说服宋教仁,显而易见,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无论如何,他都希望试一试,反正能成则是好事,不能成则也无伤大雅。 在取得总统府的手令之后,总统府派了两辆马车送袁肃前往北京大学。一路上袁肃一直在心里思索着这件事,一方面是如何与宋教仁提及这件事,另外一方面则是自己对帝制的立场到底是什么。就现阶段的思路以及这几天的言行来看,自己似乎已经认同支持帝制。 不得不说,从现阶段而言这确实能够给予他最大化的利益。 来到北京大学的校园,又转弯抹角走了一段小路,总算来到了宋教仁居住的地方。 正如之前高建阳描述的那样,这里的环境的的确确很清幽,而且路口和路尾处也的的确确有便衣在巡逻。当马车穿过路口时,甚至还有人上前来盘问,递交了总统府手令之后才被放行前进。来到居所的门前,随从先下车前去通报,过了一会儿之后居所内出来一名年纪较长的管家,带着袁肃一行人进了污渍。 此时正值旁午过后不久,管家告诉袁肃宋教仁正在后花园里晒太阳。 来到后花园时,宋教仁已经站在走廊上迎接了。这大半年的光景过去,宋教仁整日清闲自在,倒是略有几分长胖了。他的精神状况不算是很好,哪怕是不太懂得看人脸色的人,都能一眼看出其浑身上下所笼罩的郁闷之意。 “宋先生,别来无恙。”袁肃调整了一下姿态,很是郑重的向宋教仁打招呼道。 “原来是袁公子?什么时候来北京的,怎么今日有空来找我呢?”宋教仁语气虽然不是很好,但也没有任何针对之意,彷佛见到所有人都是这般模样似的。 “在下来京已经有一些时日了,今日才得了空闲专程来拜访宋先生。”袁肃说道。 “哦,有心了。来,先坐吧,今天的太阳还算不坏。”宋教仁微微点了点头说道,随即带着袁肃穿过走廊来到花园外面,这里早已经布置了一张小茶几,旁边还有一个小火炉,炉子上正在烧着水。 袁肃与宋教仁围着茶几落座,宋教仁端起热腾腾的水壶给袁肃斟了一杯茶。 “之前听闻国会出了事故,在下心中一直颇有惦记,曾派人多次进京打探消息。哪里知道事情就突然变故了,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以至于在下之后便没能与先生再见上一面。”袁肃叹了一口气说道。 宋教仁对袁肃的印象还是很好,不仅是因为袁肃迎接他北上,更重要的还是对这个年轻人一直在促成自己与袁世凯合作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只可惜袁肃毕竟资历尚浅,很多时候是没办法进入到权力中心来左右决策。在他被软禁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里,多多少少是听说了一些外界的消息,包括袁肃排人到处打探,之前林伯深是在回信中也提及过这件事。 -------------- 【求收藏,求收藏,要杯具了,要杯具了】 第19章,见宋教仁 “袁公子,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很多时候大家都身不由己,所以也毋须有过多的牵挂。唉,实不相瞒,这大半年来整日闲赋在此,倒是有了许多充裕的时间来思考一些问题。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政治只是一种手段,而我们就应该利用这种手段来推行个人理想中的政策。然而……唉……”说到这里,宋教仁意味深远的叹了一口气,眼神迷迷糊糊的看向不远处的花园院墙。 袁肃等了一会儿,随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宋先生,莫非您是顿悟了一些其他的道理吗?还请宋先生明示在下。” “呵呵,我所顿悟终归还是一人之见。不过我愿意告诉你,但是我不希望你因此而失去自己的主见。其实我们都错了,并非是政治是一种手段,而是所有手段都是在服务政治。只有政治才操作手段,而绝非是政治本身是一种手段。”宋教仁缓缓的说道。 袁肃沉思了许久,脑筋怎么都无从转过转个弯,他对一些政治哲学或者人生感悟并不是那么敏感,而且像宋教仁刚才所说的那句话,很明显“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比重要更多一些,一旦用语言来描述,就会显得很矛盾也很难理解。 “袁公子,你毋须过分纠结于我刚才所说的话。在政治角逐场上,连我都仅仅只是一个初探门径的人,要想真正弄清楚政治的涵义,我们都还需要更加努力才是。”看着袁肃苦闷不解的样子,宋教仁微微笑了笑,随即开释的说道。 “让宋先生见笑了,在下一介武夫,实在不懂这些深奥的道理。唉,但是不管怎么说,在下一直认为倘若叔父能与宋先生携手合作,中央政府势必能迅速立威一统,继而促成南北和平统一。我中华振兴之大业指日可待。然而,竟然发生这样让人扼腕叹息之事,当真是让亲者痛仇者快。我中华何日才能复兴,何日才能与列强并列?”袁肃慷慨激昂的说道。 “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大总统。诚实的说,之前在总统府的那段时间里,我与大总统相谈甚欢,对于很多政治上的改革和推进甚至不谋而合。在动身北上之前,我也深刻的认识到以中华之现状,盲目的推行民主政治是不理智的,很多时候民主反而成为被利用的口实。而根本很少明白什么才是民主。”宋教仁深沉的说道。 “这一点在下也是有所耳闻,之前您写给上海的信函,林仁卿是告诉过我的。”袁肃一边点着头,一边附和着说道。 “早先在上海时,都是与你说过的,民主建设是需要一个过程,中间很多环节是不可能直接跨跃过去的。大总统是很赞同这一点,而我的主张是先在中央普及政党政治的思路,以政党团结在大总统左右,为大总统提供足够的宪法支持。等中国真正意义上完成统一之后,再由政党政治的基础开始实现责任内阁制的体裁,随后由上而下的开始推广法制和民主建设。”宋教仁把自己的思路简单的说了一遍。 “这很好啊,眼下就应该如此才是。”袁肃赞同的说道。 “只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好事,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这是民主国家进程所必须经历的阶段。唉!”宋教仁意味深远的说完,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那宋先生,您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停顿了片刻之后,袁肃转而问道。 “如今我还能怎么办?说实在的,在这里已经这么久了,对外界的很多事情已然脱节,当真是感到很无奈也很疲惫。不过,就算现在让我走出去,只怕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到以前的状态。因为我自知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也做不了合格政客的那些事情。”宋教仁缓缓的吁出一口气,语气没有任何情绪的说道。 袁肃陷入了一阵沉默,他听得出来宋教仁似乎是打算永久就这样置身事外,这倒是与自己所了解的宋教仁有很大的差别,既然是坚定不移的革命主义者,早先为了推翻满清政府而遭受过那么多次的失败,偏偏在这次失败之后选择了放弃。当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不过他同样也可以理解宋教仁的心情,并不能说经历过许多失败所以才不会畏惧失败,正所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之前的失败并不是没有造成影响,这种影响是一丝一毫的积累起来,最终到了临界点便会彻底崩盘。 他同时也很赞同宋教仁自称自己是“不合格的政客”,可以说宋教仁跟孙中山一样,他们两个人都不是政客。宋教仁的主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不符合中国当时的政治环境和社会需求,民主和共和原本就是对立的两个概念,要么是民主、要么是共和。至于政党政治这个概念确实可行,但也不代表能对中国当时政治有所推进作用。 恰恰是什么责任内阁制,愈发使得中国的中央政府陷入一种四不像的怪圈当中。反过来说,使得积蓄已久的资产阶级革命一下子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正因为如此才最终导致国民党内部出现孙与黄宋派的分裂。 归根结底,在探索中国政治改革的道路上,这些先贤要么是了解的不够透彻,要么是忽视了中国当代环境,要么完全是抱着浑水摸鱼的心态。 “唉,在下何尝不是扼腕自叹,好不容易盼来了民国,还不容易有了机会完成中华复兴大业,好不容易可以摆脱民族内部的重重矛盾,可偏偏总有那些顽固之人无从豁达。实不相瞒,在下一直认为当务之急最重要的事情是中央集权,以强大的中央政府来统一国家南北,以中央政府之统令,规划并且推进国家发展。可是盼望如此之久,却始终难以见到真章。放眼环宇,各省拥兵自重者比比皆是,南方势力依旧不肯死心。到底内斗到什么时候才能彼此放下成见呢?”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袁肃感慨万千的说道。 “袁公子,我对你有这样能为国家大局着想的心思感到很是欣慰。我怏怏中华若能多出一些像袁公子这样的少年英杰,也不至于会困苦到今时今日了。”宋教仁说道。 “我本是一介武夫,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对国家未来颇有忧愁,所以才会发出这样的感慨。我没有什么好x性子,只求务必能尽快完成国家一统、上下统令的建设。本以为宋先生北上会是一次绝佳的好机会,却没想到失之交臂。怎能不叫人着急?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这次大好机会,什么时候才能再有机会?”袁肃语气渐渐激烈起来,他是故意显出这番冲动的样子。 “会有的,一定会有的,这一点我至今都坚信不移。这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必然进程,也是一个国家兴衰所必须面临的决断。”宋教仁颇有倚老卖老的口吻说道。 “即便如此,为何明明能更快实现,偏偏还要等待下一次的机会?这中间所浪费的时间会让我们中国与列强拉开更多的距离。不是我意气用事,为了能促成中央集权,我宁可不择手段。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有些事必须下定决心狠狠的做上一把,方才能彻底免除后患,奠定我中华百世之基业。”袁肃咬着牙说道,说话时的神态就彷佛上阵杀敌一般。 宋教仁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以为袁肃是在指利用一些手段铲除那些隐藏在中央政府中的顽固势力,比如暗杀或者兵变什么的。对于这些手段他早年都是有所经历,从华兴会到同盟会,革命志士组织暗杀、煽动兵变已经多不胜数。 同时,他也只当袁肃是一时冲动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开劝。更何况以他今时今日的处境,自己又能怎么去开劝对方呢? 对于袁肃而言,他的真正目的就是要让宋教仁记得一个“不择手段”,等到袁世凯推行帝制时,自己会果断的拥戴袁世凯登基称帝,到时候也就有理由来向宋教仁做出解释,从而争取宋教仁的谅解。 之后,二人又闲聊了一些其他情况,袁肃告知宋教仁目前国内国外最新的时事新闻,包括欧洲局势越来越紧张,也暗示了中国x政府内部对亲同盟和亲协约的势力,正在一点点凝聚成型。对此宋教仁的态度是中国不要掺和欧洲帝国x主义的利益分割,一方面是中国没能力掺和,另外一方面是即便掺和进去也不会得到任何好处,反而应该趁着西方国家把注意力集中在欧洲之际,尽快完成国家统一,并大力发展。 袁肃表示同意,他也说自己会尽可能去说服叔父。 到了下午两点钟过后,袁肃没有再继续叨扰宋教仁,又说了一些比较激动的言论,随即起身告辞离去。宋教仁到现在还认为袁肃是一个很新派的北洋军官,就算对方不认同南方革命势力的一些主张,但起码也是一个能为国家为民族考虑的正直的人。 第20章,郑州军事 二月中旬,在经过大半个月时间筹备,袁肃正式开始调兵遣将进入河南。 此次行动他安排的是驻扎在淮北的中央陆军第三旅负责,第三旅旅长郭文远并没有亲自带队,而是由副旅长戴凤翔带领三团士兵经过商丘、过开封,然后先行于郑重集合待命。 郭文远率领旅部依旧坐镇淮安,并且遵照袁肃的吩咐扩充预备役兵力。 在中央陆军第三旅于去年十二月呈递的一份最新人事名单上,袁肃是看到了好几个让自己为之一振的名字。不得不承认,郭文远在第三旅的建设上是下了大功夫,不仅积极的提拔下级军官,更是由教导团在短短半年时间里培养了大批基层军官,总算是让第三旅有了一个完整的系统建制。 除了破格提拔下级军官和教导团速成培养之外,郭文远甚至还通过各种渠道到各省各地招聘高级军官。就好比副旅长戴凤翔,是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三期毕业生,民国成立之后被委任为湖南陆军小学堂校长。郭文远通过多封书信、电文的联络,最终得以聘请到戴凤翔由湖南北上加入中央陆军第三旅。 当然,这毕竟是有几分侥幸的因素在其中。戴凤翔本是与李济深同期的保定军校学员,二人关系也非常好,并且是极力拥戴革命派的人物。二次革命时他曾多次要求谭廷闿发兵驰援湖北,却一一被谭廷闿搁置。最终革命失败,谭廷闿不战而降,导致湖南许多革命党人大感失望,也让其认识到南方革命党人的松散和不成气候。 恰好中央政府展开军事改革,建立中央军系,戴凤翔与蔡锷一样都很寄希望这次北洋政府的军事改革,于是渐渐改变了以往那些固执的观念。经过郭文远的多番游说,这才下定决心加入中央陆军,期待能有一番大作为。 袁肃一行人是在二月十二日这天下午抵达郑州,戴凤翔带领第三旅三个团团长来到火车站迎接。此行袁肃只带了一个警卫连陪伴在身边,随同一起来的还有蒋百里以及蒋百里的两名军事幕僚。 下车与戴凤翔见了面,袁肃很是友好的向这位新上任不久的副旅长握手问好,随即又将其引见给蒋百里认识。 虽然蒋百里是在戴凤翔毕业之后才到保定陆军军官学校上任校长,但对于戴凤翔而言,只要曾经是保定军校校长的人,那都是自己的恩师。于是他十分敬重的向蒋百里问好,毫不遮掩的处处以“学生”自称。 在车站闲聊了一阵,袁肃便要求戴凤翔立刻带自己前往第三旅驻地。 刚刚从火车站出来,迎面又赶来七八名身穿华贵的人,一番介绍之后才知道这些是郑州当地的官员以及从开封都督府赶过来的代表。都督府代表明叫张致和,是秘书处的二等秘书官,早在第三旅路过开封时,便奉张镇芳之命跟随部队一起到郑州负责迎接袁肃。 袁肃与这些官员一一认识了一下,又简单聊了一些话。做为本地官员,前来迎接中央政府派来的军事大员,首要之事自然是要搞好关系。张致和表示今天晚上已经预定好宴席,专门为袁肃等人接风洗尘。对此袁肃只是敷衍了一阵,没有明确答应下来,并且自己初到郑州,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随后与这些官员告辞,戴凤翔早已预备好好几辆马车,袁肃和蒋百里等人上了马车后便往城西方向前去。随行的警卫员则跟在马车后面跑步前进。 一路上,戴凤翔向袁肃介绍了一下第三旅的情况,以及目前整个河南民乱的局势。 他说道:“根据这几天我们搜集到的情报,还有开封那边发来的消息,能够确定的情况并不算太多,本地的一些军队和从直隶调派来的军队几乎毫无建树,他们到现在都没能彻底弄清楚敌人具体的位置。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有一支乱民部队已经转移到陕西境内,这是陕西那边发来的电文确认过的。另外就是在河南西南大片山林地区依然有乱民武装频频出现,根据我个人的推测,最起码应该还有三路乱民武装在河南这边。” 袁肃脸色不是很好看,他严肃的问道:“听说白朗之乱是在去年年初就已经发生,整整一年的时间,本地部队居然到现在都弄不清楚敌人的状况?” 戴凤翔无奈的摇了摇头,颇有嘲笑之意的说道:“河南省内地方军队的战斗力还不如豫南的那些刀客、土匪,大部分士兵都是前清绿营的兵,不仅装备落后,而且素质极差。在下曾亲自去第十九步兵旅的一个营地走访过,简单一句话,简直就是乌合之众。” 一旁的蒋百里叹了一口气,语气带着忧愁的说道:“大多地方军队皆是如此,士兵毫无军人的概念,无非是混一口饭吃,真到了上阵杀敌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个畏手畏脚,根本难以成事。河南民乱不在民军强大狡猾,而在我军懦弱无能。” 戴凤翔深以为然的说道:“蒋先生所言极是。唉,长此以往,别说剿灭这些叛军,只怕固守城池都很困难。” 袁肃旋即又问道:“那从外省调来的政府军呢?” 第134节 戴凤翔介绍说道:“去年七月份和十二月份时,中央政府分别调派了两支部队入豫。第一支部队是原来驻防河南省内的第十一镇,该镇在赣宁战役时调往湖北布防,后来因为省内民乱又急忙抽调了一个旅回援。该旅旅长徐劲勋,部队刚刚沿京汉线北上,却不料在许昌城外遭到白朗主力部队伏击,全军覆没。徐劲勋已经被张都督枪决了。” 袁肃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阴沉却没有说话。 戴凤翔于是接着说道:“十二月时从安徽又调来一支部队,本是第十四镇刚刚完成改编的陆军第十四师,是参谋本部军事参赞、接任蒋先生出任保定军校校长的曲校长部。一开始还能帮助一些局面,可是随着民军势力越来越大,而且各路民军化整为零,甚至还渗透到安徽省,十四师一时无法顾及全局,战况愈发被动。” 他口中所说的曲校长正是现任保定军校校长曲同丰,袁肃之前还在北京见过对方,却没料到曲同丰人在北京,部队却在河南这边参与围剿白朗起义。也不知道是把部队委托给师部管理,又或者是其在北京远程坐镇指挥。 “那现在十四师是什么情况?”蒋百里问道。 “十四师目前主要还是在镇防河南与安徽边境,周围有好几路民军在活动,若是主动出击反而会被民军牵着鼻子到处跑,所以只能原地固守,几乎是动弹不得了。”戴凤翔说道。 “眼下河南省内有多少城镇沦陷了?”略微停顿了一阵,袁肃继而又问道。 在动身南下之前,他是做了一些功课,了解到白朗起义目前对各省造成的影响。 可以说白朗起义不像是一般的土匪活动,攻击一座城镇抢完东西就跑。这种农民起义性质的军事行动,作战的目的是在攻城略地。据说白朗最强大的时候,曾经一口气连克八座城镇,俨然成了占地为王的“土皇帝”。 对于官府来说,他们不单单是要搜剿躲在深山里面的民军,还要将那些沦陷的城镇夺回来。虽然说最近一段时间民军的声势有所消减,之前被攻占的大城镇一一都收复回来,而民军也化整为零分成了好几路开始打游击并且进行战略转移。但是在一些偏远地方的小城小镇,依然是被民军牢牢掌握着。 正面攻打城镇还算是容易的事情,比起潜伏在山林里面,最起码目标更为集中。可偏偏就是这样,官府都拿民军没有办法,之前那些被攻占的大城镇,大部分是白朗等人主动放弃,这才让官府得到机会收复。至于还被民军占领的城镇,官府根本不会也不敢贸然采取行动。归根结底一句话,整整一年应付民军的攻势,各地官府早就被打怕了。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西南山区好一些镇子都是被民军控制,要说大城镇的话,昨天开封那边还发来电报,说商丘是被民军占领的,安徽那边也发来电报,还说在毫州附近也有几个县城被民军胁持。”戴凤翔说道,不过他的语气带着很多怀疑的成份。 “商丘?毫州?你们从淮北出发,不是正好要经过商丘和毫州中间的地方吗?”袁肃同样感到很是疑惑,他加重语气追问道。 “正是。十四师目前就驻扎在永城、夏邑和汤县这几个地方,之前他们也发来电报说商丘是肯定被一支民军占领了,但是他们不敢确定毫州的情况。本来我部行军的时候,也是很担心会在途中遭到不测,所以一开始的计划是绕道到直隶省。但后来淮北的一个商号刚刚跑商回来,表示商丘没有民军,最起码南边是没有发现有什么情况。最后我们第三旅分了三批次,骑兵先行勘探,直到抵达开封都没有遇到敌人。”戴凤翔解释的说道。 “开封那边为什么会认为商丘有民军出没?”蒋百里问道。 “就在上个月月底时,张都督麾下一个骑兵团还在宁陵与民军发生交火,骑兵团侦查到这支民军退回了商丘城内。”戴凤翔说道。 “总之,这件事不能掉以轻心。”袁肃缓缓的说道。 随后,戴凤翔又把整个河南政府军阻敌的防线做了介绍。河南省内除了之前所说的曲同丰十四师之外,另外就是正在筹备的中央陆军第十师张锡元部,和中央陆军第十一师何丰林部,以及张镇芳本人都督府陆军第十九师部。张锡元和何丰林的两个师目前还没有正式挂番号为中央陆军,仅仅只是在司令部设置了中央陆军两个师的筹备处而已,无论是建制还是人员编排,基本上还是保持着之前的旧有体系。 正因为是正在筹备中央陆军的过程,所以张锡元、何丰林以前的番号已经摒弃了,但新的中央军番号还没有配备,所以到头来还是无名部队。在开封和发往北京的官方电文中,也只是以“张锡元部”、“何丰林部”做为代称。 此二人麾下各有两个旅的部队,从去年接到命令开始扩编后,兵力分别从三千人扩充到五千人、四千人扩充七千人。当属何丰林部兵力最多,但论军事装备却是张锡元部最好、最齐全。这两路人马原本是袁世凯寄托于希望的部队,也是袁世凯钦命的嫡系部队,然而之所以让袁世凯雷霆震怒,反而正是这两路人马不争气,与白朗民军作战一年之久,大小战斗二十余此,竟无一次获胜。 最惨的一次就是在许昌驰援徐劲勋一旅时,张锡元最精良两个团居然走错了方向,不仅间接导致徐劲勋旅全军覆没,更是给了白朗主力军喘息的机会,调头过来打了一个反包围。张锡元这两个团被击毙三百余人,一名副团长、两名参谋官阵亡,辎重物资被劫走大半。 想来袁世凯是为了顾全这两支即将挂牌成立为中央军的部队的面子,以免让外国人和南方以为“中央军”不过如此,所以只好让张镇芳来背这个黑锅,通电痛斥张镇芳指挥不利。而事实上张镇芳部那会儿龟缩在开封,当时是真的因为商丘沦陷,而尚且距离开封部过百余里之近,所以担心的不得了。 经过数十次的惨败,张锡元部已经元气大伤,从去年九月份便坚守郑州不出,直到后来白朗从许昌撤退后,才分出一部分人马接管了许昌。 至于何丰林仅仅比张锡元要好一点,之所以说好一点,那就是没有像张锡元那样因为一个小错误而遭到重创。何丰林还算是有骨气的人,在河南所有将领不敢承担围剿山区民军的任务时,他是当仁不让的接下这个重担。 这大半年的时间,他的人马基本上都集中在西南山区附近,而大部分作战失利的原因也是因为在中央施压之下,不得已贸然组织进山围剿的行动,结果每次都民军伏击成功。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其部坚守西南山区边境,以战略防守和围困为主要手段,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功绩,但却成功截断了民军进入河南中部地区。 不仅如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正是因为何丰林部的坚守阻截,导致西南山区大批民军断了粮草补给,并与东部的民军彻底失去联系,不得不开始向陕西转移。 总的来说,目前河南的局势已经缓和下来,但是并不是因为官府镇压有利,相反是白朗考虑到河南省内的局面难以打开,所以主动选择战略转移,这才给官府有了喘息的机会。而除了上述几路部队之外,其余的部队则都是地方州县的旧营,也就是素质最差的一类。要说白朗转移最高兴的,莫过于这些地方州县的旧营了,总算不必再去“出生入死”。 第三旅的驻地位于城西近郊的一座兵营,之前正是张锡元部的驻地,后来张锡元抽调了人马驻扎到许昌,因此将这一片营区空了出来。 一行人来到营区,袁肃在戴凤翔的陪同下走出马车,只见营区并不算太大,第三旅三个团近三千五百号人还显得有一些拥挤。营房只有几十间,许多士兵还只能露天搭建帐篷。不过虽然条件不怎么样,但是大营中的秩序井然,营门口站岗士兵也是精神抖擞、姿态昂然。 对于这一幕袁肃感到很是欣慰,看来郭文远果然是一个会练兵的人,才过了半年的时间就把一支新组建的部队训练的有模有样。当然,有门板不代表有实力,对于第三旅真正的战斗力多少还是有几分悬念,毕竟是一支新旅。 来到临时的旅部指挥所,袁肃着急全旅营部以上的军官到场开会,他先郑重的将蒋百里做了介绍,表示蒋百里将出任最高军事顾问一职,同时授予其直接参军军事决策的特别权力。随后,他又对目前河南省内的情况做了大概统筹,接着开始讨论第三旅今后的军事走向。 ------------------------------ 戴凤翔(1881—1962)字钟奇,号光晔,汉族,湖南长沙县东乡(今北山镇)人,国民党早期高级将领、军事教育家。他少怀大志,能文善武,目睹清廷之愚昧腐败,立志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张锡元毕业于保定军官学堂,后任定武新建军教习。宣统三年(1911年),任河南新军第二十九混成协第五十八标标统。同年10月,参与镇圧武昌起义,因功升第二十九混成协协统。民国元年(1912年),混成协改组为混成旅,张锡元仍任二十九旅旅长。同年12月,升任河南陆军第一师师长。民国三年(1914年),参与镇压白朗起义。同年9月,改任第九师师长。民国五年(1916年),改任京畿歩兵第二旅旅长。 第21章,军事部署 关于这一点,在来的火车上时袁肃与蒋百里已经做了一些讨论。离开北京返回滦州之前,陆军部和总统府军事参议处都找过袁肃谈过南下河南的事情,大致上的意思就是袁肃的部队是第一支带着正式中央军番号入豫的部队,所以政治上的意义远远要大于军事战略上的意义。综合起来而言,中央那边的意思就是“宁可按并不动”,也万万不可“丢人现眼”。 不难看出,在中央政府看来,袁肃麾下的部队是远远不如张锡元、何丰林的部队,毕竟张、何二人是老资历的北洋宿将,而且单单从带兵的时间上都要比袁肃多得多,简单一句话那就是此二人走过的路比袁肃吃过的盐还要多。 但是在火车上袁肃与蒋百里的讨论,却一共总结了三个军事走向,其一是遵照中央政府的命令,采取保守的姿态坐镇郑州,等到省内民军势力消弱之后再另选机会行动;其二则是按照袁肃一开始的计划,专心经营向华中腹地的跳板,在河南开拓一片地盘出来;再者就是积极参与围剿民军的军事行动,争取一战打出名声来。 此时在临时旅部指挥所内,袁肃并没有把自己的计划全部说出来,只是当着所有军官的面强调中央政府的命令,以及中央陆军第三旅调派到河南省内的意义。他要求各团各营全面做好战备工作,保持最佳状态,随时准备出兵作战。 之后,则又与各团了解了目前第三旅的情况,包括各项战略物资、后勤物资的储备,以及目前军中士兵对河南民乱之事的看法。大体上第三旅的军备物资分为两个方面,一方面是第三旅自行带来的一部分物资,另外一方面则是开封都督府承诺提供的后勤供应。为此,袁肃要求旅部立刻成立一个后勤小组,赶赴开封都督府常驻,随时协调物资的供应问题。 至于军中士兵们的情况,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虽然贪生怕死是所有人的本性,要让这支新建的部队有精忠报国、视死如归的心态,显然是不可能的,最起码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第三旅大部分士兵是淮北本地人,因为郑州与安徽相隔的不算太远,所以这些士兵情绪上并没有不合适。 根据各团团长的汇总,这些士兵都是刚刚完成训练不久的新兵,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所以对战争没有很大的印象。 对此袁肃表示很欣慰,哪怕这些新兵只是因为“不知无畏”,但也能表现出与河南省内的各路部队截然不同的一面,因而要想做出一番表面工作显然是轻而易举。 在介绍完省内和第三旅内部情况罢了,袁肃便让各营营长先回去,只留下团部以上的军官召开进入主题的军事会议。 第三旅三个团的团长都是之前第二团提拨起来的军官,算得上是袁肃的老部下,尽管从资历和能力上这些团长有很多地方不够格,然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今后在岗位上一边指挥一边摸索学习。 关上指挥所会议室的大门,袁肃正式开始讨论此次第三旅的军事走向,部队已经集合到了郑州,今后到底是保守还是积极,总得先确定一个纲领思路才是。在场的军官都不是外人,蒋百里是认同袁肃积极发展少壮派实力,所以不会不赞同更为独立和积极的行动方针。 事实上在第三旅出兵之前,旅部和各团都已经猜出袁肃的目的,所以现在的讨论几乎没有什么太多争执的地方。他们这些军官追随袁肃,没有什么大的信仰和目标,无非就是希望能够平步青云、获得更多的个人利益。之前二次革命,淮北和淮安建立两个警备司令部,已然彰显了袁肃拓展势力地盘的野心,也已然表现了追随袁肃可以获得列土封疆的机会。 倘若真的要遵守中央政府的指令,只是在郑州按兵不动,那显然是放着眼前大好的肥肉不去吃,非但如此,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慢悠悠的抢着吃去。换做是谁只怕也不会愿意。 所以会议才一开始,众人便认为应该选择更为积极的军事部署方针,不管是专心的拓展地盘还是出击民军,只要有利可图,都比坐守郑州要好的多。 当然,即便实在积极进去的方面,众军官还是更倾向于安全一点的单纯发展地盘,毕竟第三旅都是一群初出茅庐的新兵,河南省内的民乱如此严重,好几路政府军都被挫败,让第三旅的新兵上阵多多少少是有让人慎得慌的地方。 众人围在地图台前,先是沉默后是提意见,提完意见之后又是沉默。 袁肃自认为自己对河南省内的环境很不了解,无论是民风还是目前民乱发展的趋势,又或者是地理气候环境之类的问题,所有已知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而且仅仅只是一个大概的内容。他看着地图思索许久,就个人而言最理想的地盘首当其选的是信阳,其次是南阳,再其次是许昌。 然而目前张锡元部能够控制的地方尚且只是许昌,据说信阳同样乱得不行,好几路地方军聚集在信阳城内,连大门都不敢贸然进出。不仅如此,因为信阳是河南最南方的城镇,云集了湖广、豫南一带许多民间势力。比如豫南第一大霸张庆,人称“老洋人”,手下几千号死士,不仅连当地官府要客客气气对待,就连白朗起义的民军也要礼让三分。 抛开那些自成一体的地方军系统,单单这些民间势力就够让人头疼,袁肃要想占领信阳为根据地,只怕也是一件很大的军事工程。 至于南阳,一方面是何丰林部队的驻扎地,另外一方面又是民军泛滥成灾的西南山区,若是挺进到南阳那就等同于要跟民军正面交锋,完全有悖于之前所讨论的方向。袁肃并不是畏惧民军,而是他本人对山区作战很没经验,手下的部队又都是新兵,真要在西南山区与民军撞上了,那铁定是要吃大亏。 许昌就更不用说了,张锡元的司令部就设置在许昌,此人俨然已经摆出将郑州和许昌据为己有的姿态。之前要部是中央政府和开封都督府的双方面命令,张锡元甚至都部想让第三旅进驻郑州。 “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只局限于把方向定在豫南,根据我们手头上的资料,豫南的情况是最为复杂,各方势力都有参杂其中,当真要南下的话一定会费很大的功夫。”这时,蒋百里不疾不徐的开口说道,他的脸色显得很是笃定,说话的语气更兼有一种胸有成竹。 在场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齐齐的投向蒋百里身上,大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在等待着蒋百里接下来的话。 “商丘是河南东部最大的城镇,又是衔接安徽和豫北地区重要的交通枢纽。从情报的显示已经第三旅亲自经历过的实地探查来看,商丘虽然有民军出没,但绝对不像预想中的那么严重。该地的民军很有可能北上转移,也有可能就地解散了一部分,哪怕还有剩下的民军盘踞,也都是强弩之末。”蒋百里继续说道,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 “先生,您的意思是让我们取商丘?”戴凤翔很是疑惑的问道。他虽然赞同蒋百里刚才的推论,但是这与袁肃所提出的思路似乎有南辕北辙的嫌疑。 “百里兄,商丘离开封百余里,离安徽也是百余里。在西边有河南都督府,在东边又有第十四师。姑且不论这个地方对我部发展的需要,就算我们拿下商丘,也势必会陷入河南都督府和第十四师的包夹之下,多少是有所不利的。”袁肃说出了他个人的见解。 “我明白袁都督的意思,十四师此番入豫显然也不希望空手而归。他们劳师动众在河南和安徽交界鏖战这么久,如今只占了几个边境的小县城,当然算不上是得偿所愿。再者安徽现在是倪都督坐镇,新官上任自然是容不下他人的部曲,势必想尽办法要排走十四师。其实商丘、毫州两地的情况最近几个月明显有所缓和,但十四师迟迟不肯采取大规模的反击行动,已经说明有一些问题了。”蒋百里正色的说道。 大家都明白蒋百里的意思,在外带兵也是一门需要门道的事情,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真的一下子把敌人全部消灭了,那作战部队就没有用武之地。别说中央下拨的经费会回归原来状态,于是无从获利,只说辛辛苦苦打完仗,屁都没捞着,任谁心里都不会感到痛快。 换言之,商丘的情况其实十四师高层是心知肚明的,无非是故意赖着不走罢了。 稍微停顿了片刻,蒋百里接着又说道:“但是,曲师长毕竟人在中央,而且段总长和保定军校那边都需要他去打理,应该说曲师长对在河南霸占地盘的想法并不是很强烈。依我推测,他也只是能捡便宜便捡便宜,不能捡便宜也无可无不可。” 第22章,进取商丘 袁肃微微的点了点头,承认蒋百里的分析很有道理,然而他又说道:“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我们行军作战讲究的是万无一失,哪怕就算是曲师长本人没有意见,可是难保他的手下不会一意孤行。倒是出了乱子,我们反而也不好收拾。” 蒋百里摇着头笑道:“袁都督放心,我敢担保绝不会出乱子。” 袁肃饶有兴致的问道:“是吗?百里兄为何能这么肯定?” 蒋百里说道:“袁都督难道忘记了吗?我们是中央军,第十四师只是安徽省的陆军师,再者曲师长又是段总长的人,单单这两点,我们中央军与十四师发生矛盾,大总统那边是绝不会折中央军的名声。” 听到这里,袁肃恍然大悟,他险些把这一层给置诸脑后。当即他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还是百里兄考虑的周全,我反而忘了还有这一点。” 一旁的戴凤翔对北洋政府内部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但是在看到袁肃欣然的表情之后,也意识到与十四师的矛盾部是什么大问题。出于更为全面的考虑,他犹是说道:“可是即便如此,商丘这个城镇于河南是有一定价值,可于我们未必有什么意义。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商丘要比淮北还要偏北,不仅如此,距离京汉线铁路又隔了一个开封。” 蒋百里微微笑了笑,看着戴凤翔说道:“钟奇,咱们带兵最忌讳的就是没有全局观念,也忌讳脑子转不灵活。纵观河南目前的局势,越往南边越是错综复杂,对我们来说也越是要承担更多的风险。既然南边不利,我们就不应该见牛角尖似的还盯着这个方向。正所谓‘不得已而退求其次’。” 戴凤翔沉默了一阵,随后缓缓的点了点头,只是他心中还有几分惦记和担忧,只是又不好意思跟校长先生辩驳,所以脸色还是显出了一股郁闷。 蒋百里自然是看出了这一点,但是他也没有急着跟去做进一步解释,旋儿又转向袁肃说道:“我之所以认为进取商丘,不单单是因为商丘的风险相对最小,更重要的是一旦拿下商丘对我们来说还能做好门面工作,不可不谓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袁肃问道:“何为一举两得?” 蒋百里这才进一步剖析的说道:“商丘既然是衔接安徽的重要地头,河南省内的民乱能够扩散到安徽,正是因为民军占领了商丘,打通了这个交通渠道。之前十四师又被民军困在豫皖两省交界处动弹不得,豫皖两省也都因此深知商丘、毫州一带的战略重要性。只要我们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收复商丘,恢复两省交通渠道,在战略的大局面上是恢复了豫皖两省的交通连接,在本地的小局面上又意味着肃清了豫皖两省交界的民军,可谓是大有噱头可言。” 听完蒋百里的话,袁肃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涵义,也就是说利用豫皖两省交界的重要地理价值,以及十四师几个月鏖战的辛苦,哄抬此次收复商丘的战略意义。他不得不承认,这的的确确是一次以小博大的大好机会,拿下商丘之后好好做一番文章,势必能是大功一件。 想到这里,他又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故作感叹的说道:“如此说来,十四师之前辛辛苦苦的作战,反倒为我们第三旅做了嫁衣了。” 蒋百里点头笑着说道:“没错,就是这样。反正拿下商丘轻而易举,这里的民军也不会像豫南那样泛滥成灾。但是拿下商丘的功绩确实无比重大,这可是一个极好的彩头。就算我们不花功夫去做文章,中央那边也一定会为中央军旗开得胜来做文章。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俱全,此战势在必得。” 一开始戴凤翔还是没弄明白袁肃和蒋百里的谈话,只当蒋百里说完刚才那番话之后,他才也渐渐醒悟过来,随即深以为然的点头附和道:“先生果然高见,学生万分佩服。” 袁肃郑重其事的做出了决定,说道:“如此,那就这样决定下来。我军作战攻略便定位进取商丘,旅部立刻着手安排相关军事部署,做出详细的出兵计划和方案。” 戴凤翔郑重应道:“卑职领命。” 从这天下午开始,第三旅临时指挥所便紧锣密鼓的开始策划出兵商丘的方案。进攻商丘无论是从政治还是军事上,都是属于第三旅个人得益的作战,因此在出兵细节上还是需要很大程度的保密。 为了研究出兵的方案,袁肃当天晚上甚至都没有出席郑州本地官员的设宴,仅仅只是让副官杜预代为参加。郑州本地官员的盛情总不能全部都拒之不理,日后要在河南这边站稳脚跟,多多少少是要与本地官绅有所结交,所以就算本人不能去,也要派一个代表意思意思。 杜预当晚在宴席上还专门做了透露,表示袁都督刚下火车就要忙着操持军务,一方面是遵奉了上级指令,另外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尽快为解决河南目前困境出一份力。这些话当然都只是冠冕堂皇的门面话,但也为出兵商丘提供了一定铺垫作用。 经过一天一夜的谋划,于次日下午的时候旅部总算制订出出兵计划的草案。 大致上是第三旅要尽快移兵到开封,以开封为基点向商丘发动进攻。当然,事先要与开封都督府协调周全,另外还要避免十四师为了抢功而从东边偷袭。开封都督府那边袁肃还是有把握,毕竟他与张镇芳是亲戚关系,而且此番又是受张镇芳之邀请入豫。再者张镇芳对近在咫尺的商丘肯定大为敏感,势必会全力支持第三旅收复商丘。 倒是第十四师那边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除了担心十四师会抢功之外,更担心的还是第三旅打到一半的时候十四师会突然出兵,这就俨然等同于坐收渔翁之利了。 为了避免与十四师发生正面或者间接性质的矛盾,按照出兵计划制订的步骤,第三旅将会秘密的完成对商丘周边地区的包围之后,才会另行通知十四师相关的军事行动。 第135节 第23章,见张镇芳 二月十八日,前后经过三天时间的联络,袁肃于这天下午乘车抵达开封。 河南都督府派来一队人于开封近郊外等候迎接,张镇芳的副官程世昌与麾下副师长李潜都亲自到场。双方见面之后,袁肃与程世昌还算熟络,昔日在保定时可是见过面的,彼此客客气气寒暄了一阵,继而便打道前往都督府。 开封都督府是之前河南巡抚的大宅,几经翻修整顿,如今已经有了现代化的建筑格局。 袁肃在程世昌、李潜二人左右陪同之下走上府门前台阶时,大门内立刻就传来了一阵欢快的招呼。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曾见面的张涵玲。此时张涵玲身穿一袭白色小夹袄,鹿皮皮靴显得小腿肚子很是纤细好看,耳边垂着青丝发髻,颇有玲珑精致的东方古典美感。 “克礼哥哥,你总算到了。听说你前几天已经在郑州了,为何今日才来开封。显然,你是没把我……和我爹放在心上咯。”张涵玲俏皮的说着,不过在说到后半句话时,略略的显得有几分唐突,小脸也瞬间闪过几分微红。 “实在抱歉,我部人马也是最近刚到郑州,营中军务旁午,花了几天时间才处理清楚,昨日才得了空闲,今日便匆匆忙忙赶来拜会张伯伯了。”袁肃依然保持着昔日儒雅的风范,说起话来有条不紊,更显出几分成熟稳重的气势来。 张涵玲几乎从来没见过袁肃身穿着崭新挺拔的军职都督礼服,袁肃虽然是山海关大都督,但与一省都督还要差一级,所以礼服是与一省军务帮办是一样的制式。当初张涵玲还在滦州时,袁肃仅仅只是一个治安团司令,现如今隔了两年的时间,对方一下子就连跳数级,当真是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涵义。 她对袁肃的印象向来是很好,正月间也听起父亲张镇芳说过袁肃要来的消息,并且多多少少是暗示为了自己而来,对于正值豆蔻芳龄的少女来说,一颗含羞的春心自然是希望受到异性的追求。哪怕她心里面是有喜欢的人,可也掩盖不住那种紧张、羞怯的喜悦。 更何况这两年来她与袁四公子并没有太大的进展,袁家的一些姨太太总嫌弃自己个子太高,而且没有裹过小脚。每次与袁克端站在一起的时候,都快跟袁克端一样高了。就连袁四公子本人都很反感这样的“大女孩”。 倒是袁肃的看法与众不同,在张涵玲看来,袁肃才是真正脱离封建思想的现代青年。 “这样呀,我爹正在里面等你呢。你自从当上大官之后,就很少跟我们家联系了,倒是我爹时不时的还能念起你。今天你可要好好的向我爹赔罪才是。”张涵玲可爱的笑着说道。 “这是自然。”袁肃报以微笑。 一行人走进了都督府,一番拐弯抹角穿过前院门庭,来到前厅。张镇芳一早就在前厅一边喝茶一边等候,在听到仆从先行前来通报袁肃已经到了后,他便起身站在门槛后面。 袁肃隔着一段走廊见到张镇芳后,连忙加快步伐上前,当着张镇芳的面行了一个鞠躬大礼,恭恭敬敬的说道:“张伯伯在上,请受小侄一拜。”说着,还作势要打算叩下去。虽然现在进入了民国,但这些老传统的礼仪多少还是要遵守,尤其是像张镇芳这样门风守旧的人,甚至比起袁世凯还要更重视这一套礼节。 若是在以前,张镇芳肯定会坦然接受袁肃这一拜,然而今时今日袁肃的身份地位大有变化,不仅从以前的一个小军头变成了堂堂直隶省同于军务帮办级的大员,更是获得了大总统袁世凯的亲自认同,现如今还收纳成了中央军系统。以此足见袁肃已然今时非比往日。 再者张镇芳现在看到袁肃对自己依然如此尊重,心里原本已经很高兴了,没必要再如此着重细节。于是他连忙跨过门槛,上前双手将袁肃搀扶了起来。 “克礼啊,何须如此大礼。千盼万盼,总算是把你盼来了。来来来,先进屋坐。”张镇芳呵呵笑着说道,拉着袁肃的手将其带到了前厅里面。 嘘寒问暖了一番,众人相继落座,张镇芳又吩咐仆从端上茶点。 袁肃先喝了半盏茶,随即张镇芳这才开始渐渐把话题转向正题,谈起了这次河南民乱以及中央陆军第三旅的相关安排。袁肃在昨天的时候已经发来电文,把第三旅的动向做了一下透露,而他今天前来就是为了落实第三旅的出兵问题。 他当着张镇芳的面,又进一步的把出兵商丘的计划交代了一下。 张镇芳听完袁肃的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神情却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高兴。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对袁肃会所到:“克礼啊,北京那边似乎对你们第三旅是有特别要求的,难道不是吧?这件事我也是有所耳闻,所以想提醒一下你。” 袁肃怔了怔,他自然是明白张镇芳的意思,中央政府是希望第三旅坐镇郑州,一动也不要动,省的动一下会折腾出丢人现眼的事故。他是的的确确没想到张镇芳居然接到了这个消息,也不知道是如其所说的那样由京城的故友捎带的消息,又或者是总统府特别发来命令。倘若是前者倒是无妨,可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就意味着这是总统府要求张镇芳来盯着自己。 他故作停顿了片刻,随即说道:“不瞒张伯伯,确实有此事。我叔父在我南下之前是千万叮嘱,河南目前的情况有所不同,之前好几路人马都在这里栽了跟头,倘若我们中央军也出了事故,传出那可是有伤大雅的。” 张镇芳冗长的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的说道:“唉,说来,此事确实万分棘手。没想到那些刁民竟然如此可恶,短短一年的时间,一下子变的一发不可收拾。我本是希望借你的兵力来协助我一把,尽快把这件事平息下来,以免让中央难堪。不过你叔父那边的意思也不无道理,咱们行军作战不仅仅是要打出实际,同时也是要兼顾政治上的考虑。” 袁肃看得出来,张镇芳现在当真是陷入了极大的困境,这也是在所难免,因为历史上再过不久张镇芳就会因为处理白朗起义之事不利而被勒令辞职,随后便由段祺瑞接管河南都督,并主持围剿白朗民军的军务。 显而易见,张镇芳是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而影响个人仕途,但心里或许也是猜得出来,袁肃毕竟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连那些老将军都应付不过来,袁肃一个从来没有经过实战的小字辈,又怎么可能不栽跟头? 若是连袁肃的中央军都折了,那不仅是没能帮上他本人的忙,反而更是将自己的仕途往黄泉路上又送了一程。 “张伯伯,尽管叔父有这样的担忧,不过小侄身为军人,保家卫国是为天职,如今还没有出兵作战就畏手畏脚,这绝非我军人之本色。更何况,此番前来,小侄自然是有一定把握,否则也不敢如此贸然违背叔父的意思。”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嗯,克礼有这样的诚挚之心,实乃我中华之幸。不过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为秒,我麾下的一支人马从去年开始便一直在与商丘这边的刁民作战,着实凶险的很。商丘虽然是广葆平原,不容易守也不容易攻。那些民军又狡猾异常,常常都是难以捉摸,不可不谓是敌人在暗,我们在明,难啊。”张镇芳感叹万千的说道。 第24章,别有用心 “请张伯伯放心,如今在商丘这一带有张伯伯的一路人马,又有十四师的一路人马,再加上我部人马,三方合围,在气势上足以震慑的住民军。更何况小侄已有详细的作战计划,对收复商丘胸有成竹。还请张伯伯务必成全。”袁肃坚定不移的说道。 “克礼有什么高见?不妨说来听听,若当真十拿九稳,老夫即便承担再大的压力,也一定助克礼一臂之力。”张镇芳说道。 “我部众人参谋官还未到,不如等明日他们到来之后,再与张伯伯你细细商议,可好?”袁肃气定神闲的说道,在样子上表现的很是有底气。事实上,他目前并没有完全的作战计划,最起码还算不上周全。他之所以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有办法,无非是希望能取得张镇芳的同意,支持自己出兵商丘。 他并非对白朗起义的这些民军毫无上心,不管是因为北洋军内部太腐败,又或者是河南地方军实在太无能,白朗起义能从几百人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发展到上万人,从河南省内蔓延到周边许多城镇,不可否认白朗是有一定的军事才能,民军也是有相当可叹的战斗力。 做为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他自然不会因为面对一次农民起义,所以变得十分轻敌并且自我傲慢。他之所以有信心打这场仗,其一是因为自己了解白朗现阶段正在往陕西转移,其二是商丘这边的的确确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其三即便第三旅全是新兵,可武器装备和训练那都是比其他北洋军更优越的,不至于拿不出手。 “既然如此,那也好。总之这件事一定要谨慎一些,带兵作战可不算儿戏,更何况又是现在这样敏感的时候,不容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啊。”张镇芳语重心长的说道。 “克礼铭记张伯伯的教诲,一定不敢掉以轻心。”袁肃郑重其事的回答道。 当天晚上,张镇芳在府上设宴招待袁肃。 不得不承认,张镇芳的生活是十分奢侈的。袁肃很清楚河南这次民乱还有一个自然环境因素的影响,那就是河南连续两年大旱外加蝗灾,农业遭到极大的打击,许多农户因此破产。各地也纷纷出现饥民、流民,好几处偏远的山区地方更是饿殍遍野。正是因为粮食歉收,再加上官府横征暴敛,这才导致许多无路可走的农民揭竿而起。 白朗一开始只有几百人几十支枪,瞬间扩大到几万人,甚至还出现好几路附庸的势力,这都是因为许多老百姓为了能有一口饭吃,迫不得已之下才加入反抗的行列。白朗麾下的民军除了少量是一些正规军策反而来,大部分就是普通的破产农民。 今天晚上这等晚宴,一共只有七八个人入席,但是却足足上了四十道菜,偌大的一张桌子全部摆的满满的。四十道菜的关键不是数量,而是既有数量又有质量,不仅山珍海味俱全,甚至还有一些奇珍野味。 张镇芳沾沾自喜的向袁肃介绍,他府上一共有七个厨子,其中两个厨子就是当年紫禁城御膳房的御厨,今天四十道菜当中有十二道菜是就是按照满汉全席万寿宴的食谱做的,分别是五香酱鸡盐水里脊、红油鸭子、麻辣口条、桂花酱鸡、蕃茄马蹄、油焖草菇、椒油银耳、长春鹿鞭汤、巧手烧雁鸢。 袁肃对满汉全席并不是很熟悉,仅仅知道一共是一百零八道菜,至于什么万寿宴完全没有一点印象。在听张镇芳介绍才知道,满汉全席一共分为六大菜谱,每个菜谱是用作不同的宴席环境,常人所说的满汉全席应是第二套菜谱廷臣宴,而这套万寿宴相传是乾隆为贺母后诞辰而命人精心准备的菜谱,到后来慈禧时又做一定的改进。六套菜谱合起来一共是一百零八道菜,其中还有一些菜品早已失传,又有一些菜品现如今是无从弄到食材。 袁肃算是长了知识,但是心中却有所感叹,朱门之外饿殍遍野,朱门之内灯红酒绿,这样的旧官僚社会实在让人痛心疾首。不过他同样从中有所领悟,既然灾荒和饥饿导致许多农民揭竿而起,那自己完全可以对症下药,通过赈济的手段来分化民军。毕竟这年头中国的老百姓大多是老实人,若非官逼x民反也不至于如此,既然能有口饭吃,又何必还要整天过着把脑袋别在腰间的日子? 晚宴罢了,张镇芳给袁肃安排好住所,袁肃先回到住所洗了一个热水澡。 他不得不感叹,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里,也只有掌权者还能隔几天洗一个热水澡。 约摸晚上八点钟左右,整个都督府差不多都到了熄灯的时候。晚上也没有什么可以娱乐的节目,要么是抽空处理一下公务、军务,要么也只能是抽一壶大烟,又或者是找几房姨太太凑在一起打麻将。 袁肃换了一身便装,寻思了一阵之后还是决定出门去找张涵玲。身为一个阳刚男人,他这两年都为了事业在奔波,如今事业略有小成,也应该在感情上有所开展才是。诛心而言,他对张涵玲是有感觉的,不仅如此,以张涵玲是张镇芳女儿的这个身份关系,若是能谈到一块儿同样能对自己的事业所有帮助。 早在南下之前,他于闲暇之余是有所设想,历史上张镇芳因为镇压白朗起义失利而被革职查办,因此失了河南都督这个职位。倘若他能协助这位张伯伯解决省内民乱,保住张镇芳河南都督的位置,再借机与张涵玲结好,那就更利于自己涉足河南地盘的发展了。 来到后院门廊外,袁肃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委托一名都督府的仆从去通传一声。任何府邸的后院都是女眷居住之地,除非是很亲的亲属,否则是不能轻易进去的。经过一番通报,仆从没有再出来,张涵玲倒是独自一个人小跑着来到门廊上。隔着老远看到袁肃时,她不由放慢了脚步,保持着矜持的样子捏着小手走了过来。 “克礼哥哥,这么晚你来找我做什么?”来到袁肃面前,张涵玲没有直视着袁肃的双眼,略显腼腆的问道。 “许久不曾相见,趁着今晚尚有空闲,所以专门来找你出来谈谈心。怎么,你倒是不愿意与我见面了吗?”袁肃微微的笑着说道。 “哪是没有的事儿,只是……只是……唉,还是不说了。既然你好不容易有空闲,那我们去花园走走吧,我陪你聊一会儿话呢。”张涵玲说完话后,抿着嘴吧眼睛微微向下。 “好啊,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刚才说只是什么呢?”袁肃询问道。 “哎呀,没事了,我们先走走吧。”张涵玲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要是不说,我心里怪是憋屈的慌,你若是对我有什么偏见,我可不敢让你不高兴呢。”袁肃故意这般的说道。 第25章,作战计划 “哪里的话,我刚才只是……只是想到你之前发来的电文,是不是太……太唐突了。”张涵玲没有太多的心思,见袁肃执意要问,也只能如实的回答道。说完话之后,她的小脸愈发显得绯红,毕竟男女有别的事情可不是那么好启口。 “哦,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袁肃微微点了点头,他说完了这番话之后又陷入了一阵沉默,许久都不再开口说话,反而是一脸思索之态。 张涵玲等了一会儿,见袁肃半天没有反应,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她不明白袁肃为什么突然不说话,又显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立刻担心起来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刚才说话太直接,以至于让袁肃也有一些不好意思了。 “你,你怎么了?”张涵玲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罢了。那么,我们一起走走吧。”袁肃回过神来,依然带着微笑的说道。 张涵玲心里还是很奇怪,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询问才是。 二人一路无语,一直走带花园的小径上。张涵玲只是低着头玩弄着衣袖,袁肃则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直到来到花园的一处小石亭前,袁肃这才缓缓放慢了脚步,转过身来正视着张涵玲。 “怎么了?”张涵玲看着袁肃问道。 “其实,我刚才是在想一个问题,是关于你的问题,只是有些不太好开口罢了。”袁肃用一种平和的语气对张涵玲问道。 “你想要问什么?”张涵玲看着袁肃熠熠生辉的目光,感觉心跳有了明显的变化。 “之前你曾经对我说过,你心中有一个喜欢的人,我只是想问你,如今你与他怎么样了?”袁肃语气很平和的问道。 “你,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张涵玲只感到小脸蛋愈发滚烫,她虽然认为袁肃是一个新派的人,但是这并不代表自己什么样的情况都能接受。 “我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如今这个年代也不是以往那个封建旧社会,既然到了民国,就应该主张婚姻自由。我想说的是,不管你与那个人现在的关系进展到什么地步,只要你们并没有真正的在一起,我还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求你。”袁肃挺起胸膛,让自己显得很有气势一般的说道。 “你,你在胡说什么呀。”张涵玲从没遇到过这样当面追求自己的人,虽然心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欢喜,但是表面上还是害羞的不行。 袁肃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伸出手拉主了张涵玲的小手,就这样直视的看着张涵玲的眼睛。张涵玲先是诧异了一阵,随即又赶紧低下头来,不敢再去接触袁肃的目光,就彷佛那炽热的目光会一下子吞噬自己似的。 过了好一阵之后,袁肃这才又开口说道:“等我这次出征回来,我一定会正式向你父亲提婚。不管你父亲怎么想,也不管你心中的那个人怎么想,我只在乎你的想法。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拒绝我。因为我不希望让你为难。” 张涵玲对袁肃的感觉确实有一种亲切,但是她总觉得自己与袁肃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袁肃贸贸然的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怎么可能不会感到惊讶和唐突。可是她内心中多少对袁肃是有一些喜欢的,正是因为有这种隐藏着的情愫,让自己一时半会根本无从拒绝。 她虽然很喜欢一些新派的东西,也能接受那种新派的思想,可是本质上自己仍然是一个传统的女孩。就算她本人有一定的自我主见,可身在这样的官宦之家,父亲又是那样传统保守的人,只怕婚嫁之事最终也只能由父母操办了。 不过,倘若真的是袁肃的话,她也没有什么感到可以担心的地方,毕竟对方是主动喜欢自己,又是一个自己所欣赏的男人。 第二天,戴凤翔、蒋百里等人从郑州赶到了开封,随行而来的还有第三旅第一团。 张镇芳让副师长李潜安排第三旅到郊区驻营,又在都督府会议室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请袁肃、戴凤翔、蒋百里等人对出兵商丘做出详细的计划。在来到会议室之前,袁肃先与戴凤翔、蒋百里等人做了简单的讨论,并且把目前张镇芳所顾虑的事情也说了一下。 袁肃的想法就是能临时编篡一个周全的作战计划,这个作战计划可以只局限于理想状态下的战场,只要能在理论上说服张镇芳即可。至于实际作战方案,等到第三旅正式出兵之后再根据实际情况来进行更改就是。 他不仅要求进行正面战场上的进攻,同时还需要制订一套缓解流民、乱民的情况,从根本上来解决此次民乱的问题。按照他昨天晚上吃饭时所想的那样,要通过赈济的方式,来解决目前官府与民间的矛盾,一边分化民军的势力,一边安抚老百姓,恢复民乱之前的秩序。 正是因为有袁肃的这番提点,于是在这次军事会议上,以蒋百里为主要参谋官来描述进攻商丘的办法。蒋百里是高材生,对于理论战术和战略都是信手拈来,一开始就说了一大堆统计数据,包括兵力对比、战场划分、各项物资的需求数量以及对商丘周边侦查所得知的情况,连带的还谈到了商丘对整个河南战场的影响。 其实蒋百里不是很喜欢说这些纸上谈兵的话,他向来认为空谈误国,也不想跟袁肃这样串通的来欺骗张镇芳。在他看来,第三旅现在绝对是有战斗力,也能完全拿下商丘,没必要如此拐弯抹角。 不过他之所以还是站出来这么说了,关键的一点并不是在于自己必须这么做,而是自己所说的内容并不是完全空谈。第三旅从淮北出兵所携带的物资有限,进驻河南之后,一部分物资得由中央政府直接下拔,另外一部分物资则有河南都督府负担。 所以在这一番介绍当中,重点所强调的就是各项物资统计起来的数据,这些是必须说给张镇芳知道,也必须从张镇芳这里获得这笔物资。 张镇芳并不是一个有军事才干的人,他对蒋百里所说的这些军事理论方面的事情,基本上是一知半解,甚至连很多专业的术语都不太明白,可偏偏身为一省都督又不能太没面子,所以只能打肿脸充胖子点头附和。倒是张镇芳的副师长李潜还是一个有学问的人,虽然学历没有蒋百里这么高,但最起码还能跟蒋百里对上几句话。 总的来说,蒋百里说的头头是道,袁肃和戴凤翔又是信心十足,张镇芳也考虑目前商丘可能不像以前那么危险,再者在东边还有十四师在策应,三路人马合起来多少能打出一个样子来。如今河南民乱前前后后拖延了一年之久,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官府几乎一点便宜都没有占到,如果再拿不出一点可以称道的成绩出来,压在肩头上的压力便会越来越大。 当然,张镇芳也不愿意去赌这件事,但是既然袁肃有了“周全”的计划,他一定会给予最大程度的支持,争取让袁肃打下商丘。当即他便答应下来,并询问袁肃在出兵布置方面的安排,自己则会竭尽所能进行支持,不仅派出本部人马策应,也会下令十四师配合。 经过一番讨论,袁肃建议在开封建立一处总司令部,负责全权协调此次进攻商丘的军事命令,由张镇芳为总司令,袁肃为副总司令。至于协调各路部队围攻商丘方面,袁肃表示第三旅这边要先进行试探和侦查,然后再制订详细的合击方案。 当天晚上,第一团便派出侦查队前往商丘。侦察队伪装成平民百姓的样子,并且雇佣了一支商队做掩护。第一团本来就是第三旅的教导团,只不过教导团的番号没有打出来,教该团大部分是之前滦州第三团分出来的官兵,经过这半年的训练和学习,俨然已经成为了第三旅的标兵团。 第136节 第26章,声东击西 作战之前的侦查是必不可少的步骤,这也是为什么袁肃没能立刻制订出详细作战方案的原因之一。显然,张镇芳之所以被称谓没有什么军事才能,那是因为他连事先侦查都没不知道,居然要求第三旅直接凭空的拟定作战方案。 在侦查的过程中,第三旅剩下两个团和辎重部队也陆续从郑州开拔到开封。 蒋百里告诉袁肃,第三旅毕竟是一支大部队,这么大动静的调动,不管商丘那边是什么民军也早就收到了消息。不管怎么说,接下来势必要加快进军的步伐,越快投入战斗,越能掌握一定先机,否则只会让商丘的作战更加复杂。 到了二十日下午,第三旅三个团已经在开封完成集结,同时教导团和第二骑兵团一支骑兵连开拔到宁陵县,在此设下了前敌司令部。宁陵县也有张镇芳师的部分兵力,这里做为最接近商丘的前线,被张镇芳视为门户之地。 同样是在这天晚些的时候,侦察队从商丘发回来第一封电文,告知商丘城南并没有发现民军的踪迹,但是经过一番打听可以确定商丘北部的城镇以及更北方向的县镇上,确实有一路民军盘踞再次。道听途说的消息是,该路民军的头领名叫王泽,手下大约有六千人之众。 夜间,都督府总司令部参谋室,张镇芳、袁肃等人就搜集到的信息展开讨论。 张镇芳是知道王泽这个人,毕竟之前经常与对方作战,多多少少是打听到相关的消息。不过他却告诉袁肃,王泽理应并不是商丘这边的主力民军,之前与政府军和十四师作战的主要部队,是白朗手下第三号人物名叫周宝林,并且部队还有打出来的番号,是属于扶汉讨袁军的部曲,所有编制也都是按照正规军序列来的。 “周宝林对外声称有两个旅的部队,但充其量应该只有四个团不到四千人。当时与我部作战十分凶狠,甚至都能对着打阵地战。之前我部试图进攻商丘东城,结果周宝林部在城外居然构下堑壕阻击,让我部着实损失了一把。”李潜介绍的说道。 “会修建堑壕?”袁肃感到很是诧异。如今许多地方军乃至北洋军的偏师都不懂得如何修筑堑壕,一支农民起义军却居然会采取堑壕战,实在让人感到意外。他随即又追问道,“这周宝林是什么人?” “据说以前在第六镇待过,不过只是下级士官而已。他与白朗本人是老乡,也是随同白朗叛乱的第一拨同伙。后来也听人说起过,这周宝林在豫南还当过刀客。”李潜说道。 “周宝林与王泽是什么关系?”蒋百里问道。 “王泽原本就是商丘本地的农民,后来是响应白朗闹事,算得上是附庸在周宝林麾下的一路独立人马。之前周宝林与王泽是一起占据商丘,上个月又听说周宝林奉命进攻皖北和豫北去了,本来命令王泽也一同去,但这王泽似乎不想离开老家,所以就留了下来。”李潜用推测的语气说道。 听到这里,袁肃心里倒是可以理解白朗起义的构造,扶汉讨袁军是白朗本部人马的旗号,至于这个旗号之外的其他农民军,大多是跟风揭竿而起,名义上自称是白朗的人马,实际上与白朗本部并没有太多的直接关系。 很多农民造反成功翻了身,得了甜头之后自然会有别的想法。这是广大下层平头百姓典型的特点,也是为什么历来农民起义无法有始有终的根本原因之一。 “之前周宝林只有四千余人,这王泽居然号称有六千人,未免太过托大了吧。”戴凤翔语气带着质疑的问道。 “确实应该没有那么多,就算有六千号人,也决计没有那么多武器装备。别说这些杂牌的民军极其缺乏武器弹药,就连白朗本部人马也都缺乏正规的武器。大总统已经严令所有兵工厂和国内外军火商人,一旦查出有人私售军火,自视其为叛乱同罪。”李潜说道。 “其实单看商丘现在的情况,也不难猜出所谓的六千人马是参了水的消息。倘若王泽真有那么强大的军力,为什么只龟缩在城北,却把城南全部让了出来呢?”蒋百里不疾不徐的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嗯,没错,必是那贼人吹嘘的。”张镇芳点头说道。 “也就是说,目前在商丘的民军一定在六千之下,很有可能连四千人也不到。即便有四千人那也是没有足够的武器。周宝林部撤离商丘之后,事实上商丘的隐患已经锐减了一大半,这个时候正是我们发动进攻的最好时机。”袁肃鼓舞的说道。 随后,由蒋百里亲自主持,开始对第三旅以及张镇芳师的进攻部署路线。 蒋百里所制订的计划很简单,在任何军事行动当中,越是重要的军事战术越应该简单易行,这是稍微有点军事常事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希望由张镇芳部和第三旅骑兵团,佯装集中兵力进攻商丘南城,诱使王泽的民军在南边设防又或者集中退守。 听到这里,李潜有些疑惑不解的问道:“或设防或退守,这似乎不能一概而论吧?” 蒋百里点头说道:“没错,但是我的目的只是希望敌人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南边,无论他们是主动反击又或者退守防御,只要他们以为我们的主力部队在南边就行。” 张镇芳若有所思的问道:“这么说来,主力部队并不是在南边了?” 蒋百里不疾不徐的说出了自己的思路,他说道:“是的,民军最缺乏的不是武器装备,他们的弱势反而是没有足够的纪律和军事素养,一旦遇到突然事件,一定会先行溃乱起来。所以此次我制订的作战计划很简单,就是声东击西之策。张都督的部队担任诱敌之责,我部人马则担任主攻,届时将会绕道北部,从民军聚集地的后方发动突袭。” 张镇芳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赞叹的说道:“百里不愧是身怀军学斗才,甚好,甚好,那就依照百里你的计策来行事。” 会议结束之后,总司令立刻开始向下面的部队派发作战任务。李潜也连夜离开开封,前往宁陵县亲自指挥麾下的部队。当然,蒋百里也曾强调过,这个计划是整体作战的计划,因为目前掌握的情报还很有限,到时候是否需要修改,还要等待侦察队进一步搜集的情报。如果大致上没有太大的变化,那就依照这个方法采取行动。 第27章,开始进攻 两天之后,袁肃与蒋百里来到宁陵县东北郊外的第一团临时驻地。 第三旅第二骑兵团与李潜部已经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由宁陵县出发,向商丘西南近郊进行部署。整个部署行动可谓是一路招摇过市,声势很是壮大,其目的就是为了吸引商丘北部的民军注意。部过第二骑兵团和李潜部的两个团并没有真正接近商丘城,只是占据了城外周边的几个镇子和制高点,然后停驻下来摆开阵势。 第一团团部暂时留在宁陵县郊区外,而第一团的人马与第三团则在戴凤翔的带领之下,已经悄然的绕道东北方向,往商丘北边挺进。 袁肃翻身落马,与蒋百里一起走进了第一团临时搭建的司令部大帐。 目前留在司令部大帐的军官都是三个团团部的一些文职军官,而司令部的主事人则是戴凤翔的副官文钦。文钦早早来到大帐门口迎接袁肃、蒋百里等人,在二人进来后,又立刻汇报了今天凌晨时收到的侦察队发来的第二封电文。 “侦查队已经确定民军的分布情况,但是因为民军控制地区排查很严,侦察队没有办法混进民军内部,所以也不能确定具体的兵力以及民军军备情况。”文钦一边从一旁通讯处那里取来电文原件,一边对袁肃说道。 “大致是什么情况?”袁肃没有去接电文原件,而是示意文钦把文件直接交给蒋百里。 “都督请看,这是刚刚在地图上标记出来的民军分布情况。”文钦将袁肃、蒋百里带到一旁搭建好的简易地图台前,指了指地图上的那些红色标记。 袁肃与蒋百里仔细看了地图一阵,从地图上的标记可以看出,目前王泽的民军主要盘踞在商丘北部的乡镇上。而在商丘城内,则是集中在睢阳以北,以濉河为界。可以确定的就是民军控制了濉河北岸的所有通道,包括桥梁、渡口和浅水区。 至于商丘北部大约有三个镇子和几个乡村,几乎每一个镇子、乡村都有民军把守,可以想象这些民军大多就是本地人,目的就是为了站住各自家园的一块地头。 “濉河只是小河流,而且河的面积并不大,完全可以绕过去。当然,这只是考虑要进攻商丘城内的打算罢了。第一团和第三团既然要从东北方向切入,濉河根本起不了任何阻碍作用。”蒋百里气定神闲的说道。 “一团、三团目前走到哪里了?”袁肃向文钦问道。 “目前三团已经到了唐庄,一团还要再往北一点,在黎塘河附近。戴旅长刚才也发回来电报,希望都督和蒋大人能尽快决定发动进攻,最好明天或者后天就能开动。否则一团、三团的行踪势必会暴露出来。”文钦说道。 “立刻发电报到十九师,让他们明天一早发动佯攻。再电一团和三团,务必在明日午后展开突袭行动。”袁肃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是。”文钦正声应道,立刻转过身去吩咐电报员发电报。 “百里兄,依你看,这一仗要打多久?”袁肃继而又向蒋百里询问了道。 “如果进展顺利的话,三天之内必有结果。”蒋百里胸有成竹的说道。 “那百里兄你认为会有什么样的不顺利?”袁肃又问道。 “不好说,我所担心的还是因为我们目前对整个河南省内民军情况并不是很了解,这一点不单单是我们不了解,就连河南省内各地军队也都不了解。大致上的消息是听说民军正在往陕西转移,可实际上到底转移了多少民军,又有多少民军没有转移,尚且还是未知数。”蒋百里分析着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希望这三天之内不要出意外吧。”袁肃说道。 次日凌晨四点钟时,袁肃便被勤务兵叫醒,关于在几个钟头后即将开始的作战,他已经决定亲自到前线去督战。洗漱完毕,又吃了一些东西,他与蒋百里一起带着一队警卫连,全员乘马向东北方向赶去。 一行人抵达唐庄已经是早上七点钟左右,太阳悬空,不过空气依然稀薄寒冷。 第三团在唐庄这边留了一支通讯队,负责架接电报线和保障通讯设施。袁肃与通讯队会合之后,询问了三团的动向,被告知三团凌晨时便遵照命令,与第一团开始向指定的商丘北部作战区域挺进了。从唐庄到商丘北部最近的村镇,徒步前进也需要好几个钟头。按照戴凤翔和两个团团长的计划,他们先行出发,在抵达作战区域后稍作休息,然后于整点时分正式发动突袭进攻。 袁肃又询问了商丘南边第十七师和第二骑兵团的情况,通讯队目前还没有收到确切的消息,不过既然昨天前敌司令部的命令是早晨发起佯攻,那这会儿应该已经打起来了才是。 在唐庄稍作休息,袁肃与蒋百里又继续向东北方向赶去,意在能赶上第一团和第三团,争取在进攻之前能够亲自坐镇统筹。 早在三天之前,第三旅派出去的侦察队不仅积极的搜罗着情报信息,同时也遵照了袁肃的命令,在商丘散播关于中央军第三旅将会采取赈济手段,缓解民间粮荒的消息。为了增加这个消息的可信度,侦察队还将袁肃之前在山海关赈灾的事例做了宣传,并且还指出在开封已经调集了几万石的赈灾粮。 商丘的老百姓对袁肃其人并不是很了解,现阶段中国的通讯依然很落后,所有消息全靠的是本地报纸极其有限的报道。袁肃当年在山海关的举措,也只有一些通讯事业很发达的地方才会有报道。而且过去了那么久,也不见得还有人能记得那么清楚。 不过好在侦查队做事很到位,不仅到处散播这样的消息,也把当年山海关赈灾的过程做了详细介绍。经过这三天时间的酝酿和发酵,袁肃的名声多多少少是传开了,不管是民军还是寻常老百姓,也不管是支持民军的老百姓还是胆小怕事的老百姓,总算是知道袁肃其人。 但是这几天的宣传和散播消息,仅仅只能说是起到了极其微小的作用。 河南省内都闹到农民百姓揭竿而起的地步,可见官府的公信力已经降低到了何等程度。 老百姓们骨子里对官府以及官员的第一反应,那就是只会“鱼肉百姓”、“想尽办法搜刮民脂民膏”、“吸血啃骨头”的野兽。哪怕有所谓的好官,要么是少之又少,要么也是靠花钱吹嘘起来的。比起前者,老百姓们更愿意倾向后者。 然而袁肃本来就没指望能在短时间里恢复民众对官府的信心,他甚至认为老百姓对官府的不信任由来已久,哪怕在未来几十年、几百年里也都如此。散播消息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做一个铺垫,让所有老百姓们都知道,他们并不是完全没有任何希望。 当早上八点钟过一点,第十七师和第二骑兵团从商丘南部浩浩荡荡发动进攻时,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的老百姓们一早就避远开去。即便是那些不肯避让的老百姓,也都赶紧锁好窗户们,躲在最里面的房间,一边闭着眼睛,一边向老天祈祷战争赶快过去。 十七师一共只有五千不到的兵力,李潜虽然下令全军进攻,以彰显吸引敌军的大动作,但是真正向商丘南城发起进攻的,也只有最前面的两个团不到两千人。不仅如此,即便是这两个团也都是在距离南城城郭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时,便停止不前,一个个只是隔着老远的距离向前方胡乱的放枪。 倒是第三旅第二骑兵团严格遵照佯攻的命令,从东边陆续发起挺进,不到半个钟头就打进了城内。第二骑兵团知道南城这边其实是没有多少敌人的,在城外乱放枪别说不可能吓到敌人,都有可能会误伤平民百姓。 骑兵团大约有四百匹战马,其中还有部分是留作后勤和预备的战马,真正投入作战的只有三百来匹。而且第三旅的骑兵训练时间很短,这支骑兵团根本不具备骑兵作战的基本战术和经验,完全可以被当作是一支骑马前进的步兵。 第28章,根本隐患 骑兵团在进城之后立刻开始向濉河岸边挺进,沿途占领了几个重要的街道路口,并在路口设置防御据点、建立通讯支撑点。在经过一年多的民乱,政府军与民军相互交战,整个商丘南部已经锐减了三分之二的人口,有的人死于战乱,有的人则被政府军和民军强行拉壮丁,还有的则是躲避战乱而举家迁徙。 直至昨天下午政府军压境,南城所剩不多的老百姓又有许多人连夜逃跑躲避,到今日整个南城已经十分空旷,哪怕那些没有逃跑的老百姓们也都缩手缩脚的藏匿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南城这边,除了城外十七师的部队在胡乱放枪之外,城内倒是许久都没传来枪响。 直到先头的侦查部队抵达濉河边,才隔着河岸发现对面有人影在晃动。 对岸的民军没有太多的阵地,仅仅只是随意挖了一些土包,又找了一些废弃的板车、瓦罐、磨石台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当掩体。队伍的分配也没有任何军事常识可言,大多是十几个人全挤在一个掩体后面,另外一些没掩体的则到处奔跑。 濉河并不是一个很大的河流,两岸相隔最近的距离甚至只有十来米。 后续跟上来的骑兵团沿着河岸迅速布防,而在布防期间对岸的民军竟然也没敢先开枪。先头营营长打量了一下濉河的地形,却发现麾下的这点人是没办法把整个濉河火线都填上,另外两个营一边要占领南城,一边又要守住西北方向的街区,明显是缺乏人力。当即他立刻要求通讯兵回到南城去找通讯点,发电报让城外的十七师赶紧增援上来。 整个第三旅是没有任何重武器,全旅只有十二挺重机枪。 如今第二骑兵团这边配备了三挺重机枪,此时全部部署在了濉河岸边。 双方在濉河对峙了一阵,很快南岸这边完成了部署,三挺重机枪全部架了起来。不过直到这个时候对岸依然没有民军开枪。经过短暂的思考,负责濉河主要阵防的营长最终还是下令重机枪向对岸开火。 当重机枪喷射出火舌时,对岸的民军立刻吓的匍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过了一阵之后,民军这边才有了零星的反击。两岸的交火逐渐激烈起来,枪声如同雨点,阵阵硝烟也冉冉升起。然而交火毕竟隔了一条濉河,彼此并没有立刻显出伤亡。 一个钟头之后,在城外的第十七师见南城已经被骑兵团占领,这才有队伍敢进城。 两部人马会合之后,立刻加强了对南城区的控制,同时越来越多的火力压上濉河边上。 在此期间,民军从北城也调集了更多的兵力压到这边。双方似乎很有默契,都把火力集中到濉河这边。只不过民军始终缺乏组织力,不仅没有像重机枪这样的火力,甚至连普通步枪都不齐全,许多民军士兵甚至还使用的是鸟铳。 之前周宝林部在商丘时,倒是与政府军打了几次交手,从政府军手里缴获了不少快枪。但是周宝林离开之后,也没有给王泽留下这些步枪,仅仅是更换了本部人马的武器装备,把本部人马的旧武器留给了王泽。 十七师是有八门六十五毫米的小山炮,不过过去一年时间里,这些山炮已经打完了炮弹。后续炮弹都还没有填补上来。毕竟中央政府已经对张镇芳部很是失望,所以军火填补方面则是优先给何丰林、张锡元和十四师那边。 然而第十七师先进城的两个团还算好,与骑兵团协调着在南城布防,并且加强佯攻的攻势。其中一个团被调往西北街区,就在街区的几个街道上与北城赶来的民军发生巷战。另外一个团则增援到濉河那边,隔着濉河向对面乱放枪。 可是随后跟进来的其他部队,却立刻露出土匪的本性。哪怕整个南城区已经是空荡荡的死城,这些士兵依然挨家挨户到处搜刮,即便找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只要找到认为可以用的东西,都会丝毫不犹豫的带走。 在大街上甚至还能遇到,两个士气师的士兵居然为了一个沾满灰尘的瓦罐争吵。 随着十七师后续部队越来越多的开进城内,整个南城区渐渐热闹起来。到处都能看见士兵端着步枪、提着篮子瞎逛,偶尔闯进还有人在的屋子,便立刻勒索这些老百姓交出值钱的东西。有的实在没钱也就罢了,但是碰上脾气不好的大头兵,反而还会挨上两下子。 尤其是那些有女眷的人家,只要女眷稍微年轻一点,立刻就成了这些大头兵调戏的目标。一时间,南城这边乱哄哄的一片,时不时的就能听到老百姓的哀嚎声,以及女子的喊救声,其中也夹杂着一些枪声。 在南城区中央街道尽头的一座大宅院,宅院原本是有人在的,但是因为这里有现成的电报线路,所以先进城的第二团便将团部设置在宅院里面。宅院是南城的一个富户,不过经过这一年多的民灾,该户人家的家产也严重缩水。 第二团团部并没有太过为难这个宅院的主人家,划分好团部区域之后,便命令士兵把该区域守卫起来,至于宅院的其他地方则秋毫勿扰。第二团团长是孙佑邰,当初是七十九标的营部军官,后来几番转折被破格提拔为新三旅的骑兵团团长。他此时正在临时团部坐镇指挥,陪同在一旁的还有一名第十七师的团长。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声,随即是几名卫兵的呵斥声。 孙佑邰立刻跑出门外,大声的向外面走廊上询问道:“什么事,吵什么呢?” 守卫走廊的一名士兵连忙跑回来,敬礼之后说道:“报告团长,吴老汉在院子外面求见,我们说了现在是军情要紧的时候,可是那吴老汉哭着求着还是要见团长。” 吴老汉就是这栋宅院的主人家,原本是商丘这边的大地主,还经营一些买卖。现在大片土地荒芜了,经营的买卖也大部分被迫歇业,要不是舍不得土地和祖宅,吴家也早就迁到省城去了。如今正是因为要守着最后的几份产业,这才要忍受种种的苦楚,这也不失是一件引人讽刺的事情。 第137节 孙佑邰念及吴老汉之前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好言奉承,最终还是忍下这口气,迈步走到院门口。只见吴老汉哭丧着一张脸,身后还陪着几个家中的帮工,这些帮工当中其中一人还衣衫不整,站都站不稳,还是靠着周围几人搀扶着。 在见到孙佑邰出来后,吴老汉连忙抢先上前,哭喊着说道:“孙大人,孙军爷,您一定要替老朽做主啊,再这么下去,不光是我们吴家要完了,整个商丘城也要完了。” 孙佑邰皱着眉头,冷冷的喝问道:“吴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第29章,军纪之乱 吴老汉哎声叹息一番,转过身来指了指那个衣衫褴褛的帮工,说道:“孙大人,这人是老朽家的长工,名叫阿二,他就在前面街上的绸缎庄上住着。那绸缎庄从去年开始就已经没进货了,无非是住了两家人看着店,可是……可是就在刚才,官兵们闯进了庄子,不仅打砸,还抢东西,还……还抓走了阿二的婆娘跟他的女儿……孙大人,这,你们可是来剿匪的,你们可不能这样呀,您,您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呀。” 虽然吴老汉说话时支支吾吾、断断续续,但是孙佑邰还是很清楚的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当即脸色愈发显得阴沉起来,他说道:“竟有此事?岂有此理。你们可曾看见那些官兵穿着什么样的军服?” 那偏体鳞伤的阿二咬着牙说道:“就是,就是寻常的军服。” 孙佑邰不耐烦的追问道:“我问的是颜色,什么颜色。” 阿二这才回答的说道:“是蓝色的,蓝色的军服。” 孙佑邰早就料到能干出这样事情的绝对不是他的手下,第三旅虽然成立不久,但这大半年的训练都是极其严格,也是极其重视军纪。再者第三旅初来乍到,理应老实一些才是,更何况他记得现在手下的三个营全在前线,后方这边就只有团部这边的人。 蓝色军服是北洋军的军服,十四师和十七师便依然保持着这种颜色的军装。第三旅是中央陆军系统,中央陆军一律是土黄色的新式军服。 他本人对军纪同样十分看重,尤其是部队升任为中央军番号之后,心中更是认为中央军就是要与地方部队大有不同,一定要彻底洗心革面,成为中国国防的中坚力量。此时听到有士兵居然如此对待老百姓,抢x劫、勒索、打砸、破坏已经是不可容忍,而中国传统道德观念更不能容忍奸x淫x妇女,这简直是军队中最大的忌讳。 “去,去把林团长给我请出来。”他带着激动的情绪对一名手下吩咐道。 过了片刻,十七师的那名团长匆匆忙忙赶了出来。 “孙大人,发生何事?”林团长疑惑的问道。 孙佑邰把刚才吴老汉所说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并且十分严厉的质问这件事该如何处理。如今他们政府军是要平定民乱,而不是制造民乱,那些十七师的官兵简直就像是一群土匪,难怪老百姓们会揭竿而起! 林团长听完孙佑邰的话,脸色一时很不好看,一方面是对孙佑邰以上司的口吻教训自己感到不满,好歹彼此都是团长,中央军又有什么了不起?另外一方面同样对城中的混乱情况十分无奈。他沉着气说道:“孙大人,这事肯定不是我麾下的兄弟所为。实不相瞒,十七师下面的五个团,除了我五十七团,还有许大人的五十八团之外,剩下三个团的军纪都很有问题。我们五十七团、五十八团是李副师长亲自带出来的,之前一年的作战,也都是我们两个团在打头阵。剩下三个团要么是收编来的部队,要么是最近扩编的临时部队,几个团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更别说他们的手下了。” 孙佑邰多少是相信林团长的话,因为这几天他是亲眼见过十七师几个团的情况,更何况林团长和许团长的两团人都是最先进城的,许团长这会在西边跟民军打巷战,林团长的部队则在濉河边支援前线的声势。 “老林,不管是谁的部队,这种害群之马是万万要不得的。这河南省内的民乱之所以越闹越大,不仅是因为咱们官军镇压不力,更是因为有这样的害群之马祸害百姓,把老百姓都逼上绝路。正所谓治病要治根,这根若是治不好,这病只会越来越严重。”孙佑邰十分郑重的说道,脸上也显得很是坚决。 “这样的问题,只怕连李副师长都棘手,我们现在又能怎么办?之前是抓过几个典型,李副师长可是亲自拔枪打死了几个,可就为了这件事,那三个团团长闹得不行,差点还出了兵变。越是有战事,越是军纪乱,反而平常还好。就算要处理这些乌合之众,也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下手。”林团长叹了一口气,很是苦闷的说道。 “这怎么行,若是连李师长都治不住,这十七师可不就乱了套?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必须有一个结果,若是李师长处理不了,那我们就要告张都督那里去。长此以往,军队跟土匪一样,老百姓还怎么信得过我们?”孙佑邰咬牙说道。 “孙老弟,你这就是不懂了。终归还是咱们张都督不会带兵,那几个团长只要拍拍张都督的马屁,托人送点金银珠宝,张都督哪里还会怪责他们?就是被纵容成这样的呀。”林团长叹了一口气,一边摇着头一边说道。 “竟然如此?照你这么说,那这件事反而还管不了了?”孙佑邰冷冷的说道,说话的时候拳头都不由自主捏紧了起来。 “这……唉,还真好管。不过若是李师长进城了,说不定还能镇住这些人。毕竟李师长之前是亲自处决过这些士兵的,他们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林团长推测的说道。 “如此,我先发一封电文到宁陵去。”孙佑邰说道。他说完之后,又看向吴老汉一行人,脸色显得很是无奈,低沉的劝说道:“吴先生,这件事我会尽力处理。现在外面那么乱,你们最好还是待在大宅里不要轻易外出,有什么亲戚朋友的也都暂时叫他到这里来。” “大人,您要舅舅我婆娘和我女儿呀,大人,她们被那些人抓走了……”阿二“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一边磕着头一边哭喊着说道。 孙佑邰看着对方的摸样,心中一时有所不忍,可是思来想去又没有其他办法。 “陈进,你带几个人现在出去,去帮他找一找他的妻儿,找到了就带回来。吴先生,你派人带路去。”一番思索之后,他只能将就的说道。 “是,是,多谢孙大人,多谢军爷。”吴老汉连忙摸了一把眼泪,把阿二搀扶起来,然后跟着名叫陈进的军士一起往外走去。 第30章,双面处理 下午两点钟,在商丘西北方向的第一团和第三团兵出三路,突然向三个民军盘踞的村镇发起了进攻。正如蒋百里所预料的那样,突如其来的进攻使得商丘北部的闽军乱成一团。 事实上第一团和第三团的动向民军已经通过老百姓的口传得知了,只是一来民军缺乏足够的军事素养,二来时间也太过仓促,因而实在没有办法及时做出反应。再加上十七师和第二骑兵团在正面战场上的强大攻势,一上来就在气势上给予民军极大的创伤。 突袭作战的任务进行的十分顺利,短短几个钟头的时间已经攻克了好几个民军据点。 不过到了傍晚时分,第一团却在睢阳北部遭到了民军顽固的抵抗。王泽似乎把手底下的精锐民军全部集中到了睢阳,不仅在南边能跟十七师对抗着,同时在北边还能与第一团僵持下来。直至天色暗沉,第一团不敢轻易在夜晚发起强攻,只好暂时收敛各路部队,在已经占领的村镇附近设下防线,等待明日天亮再行进攻。 第三团则在天黑前已经绕行了五十余里的路程,直接来到了商丘最北边的山林地区,预备明天一早便向商丘北城发起进攻。 袁肃和蒋百里是在下午一点钟时赶到第一团这边,与戴凤翔见了面,整个下午的作战他们都是亲自进行战术指挥。蒋百里意气奋发,原本有足够的信心制订围歼战术,一举攻克睢阳北部的防线,只可惜麾下都是缺乏经验的新兵,没办法完全发挥蒋百里布置的战术。 对此,蒋百里虽然很生气,但是同时也能保持理性来看待这次失误的作战。他着急几个营长、连长做了详细的检讨,并且再次制订了明天早上的进攻战术,要求所有前线军官必须严格带领部队执行战术,否则自己必然要按照军法来处置。 临时前敌指挥所设在秦家弯外面的一座小农舍里面,从下午占领这里开始,团部通讯队便在赶工搭建电报线,天黑之后才勉强接通了一条电报线。 袁肃与蒋百里在一旁讨论今天白天作战的情况,在已经攻克的几个民军据点里,第一团和第三团分别俘虏了大约三百名民军。不过严格的说,这三百多人也不能全然算是民军,关键还是对民军的定义十分模糊。因为这些人当中真正有枪械的只有百余人,剩下的则是手无寸铁又或者只有一些农具、木柄枪、大刀之类的冷兵器。 只能说在官军发起进攻时,这些平头老百姓曾经反抗过,或者阻扰过官军作战。 白天战斗场面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在袁肃看来这场突袭作战完全算不上有规模,不仅作战过程迅速快捷,彼此的伤亡也是十分有限。他现在要考虑的反而是如何处置俘虏,以及如何安抚其他老百姓。 这些俘虏本来就是老百姓,无非是因为走投无路才揭竿而起。要想彻底平息民乱,自然不能把这些老百姓赶尽杀绝,最根本的还是要解决困扰老百姓的难题。 “我认为,还是有必要尽快落实赈济工作。开封那边正在筹备粮食物资,一旦商丘这边稳定下来,就立刻把这些物资调派过来。”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这是应该的。然而我们现在收押的这些俘虏,也是有一定可以利用的地方,但是却需要赌上一把。”蒋百里微微点着头说道。 “哦。是吗?怎么一个赌法?”袁肃饶有兴趣的问道。他自然是觉得把这些平头老百姓收押着也无益,可是若是就这么放走了,又担心这些老百姓会重新起来对抗官军。 “先告诉这些俘虏一旦官府收复商丘之后,会进行必要的救济措施,每个人每天能分到一笔口粮,同时官府还能提供相关的工作,以帮助商丘进行战后恢复。然后,让这些俘虏一个个做出保证,只要承诺不再参与叛乱,那就立刻可以回家。”蒋百里不疾不徐的说道。 “百里兄,我明白你这个办法是什么,我也知道为什么你说这是一个赌博。”袁肃笑着说道。他当然不是不相信蒋百里的话,更何况蒋百里事先都已经说了,这是要赌上一赌。这个办法简单的来说就是要收买人心,但作用起来却还能起到散播官府将进行救济的消息。 当然,虽然这是一次赌博,不过还是有很大的几率。毕竟这些俘虏归根结底都是一些平头百姓,无非是希望能有一个活路,如今有了活路摆在眼前,理所当然会感恩戴德。这些人经历了一次失败,对战争自然会感到畏惧,再加上又没收了武器,回去之后十之八九便会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哪怕还有少数顽固的人想要继续顽抗,但对整个作战来说俨然已经造成不了多大的妨碍。 比起侦察队之前在商丘散播的消息,这次是官军正面给出的答复,双管齐下显然能够让老百姓们进一步信以为真。 “都督果然是聪明人,至于是否如此决定,就全凭都督你来决断。”蒋百里同样笑道。 “那就怎么决定了,反正这些乌合之众也断然不会是我们的对手,放他们离去也无可无不可。”袁肃直接拍板的说道。 随后,袁肃便吩咐杜预去安排相关的事宜,首先把所有俘虏集中起来,然后向这些俘虏灌输中央军与众不同的作风,并且以袁肃本人的名义表示在战后一定会进行政府救济。当务之急是希望所有企图反抗的老百姓不要再执迷不悟,先各自返回各自家中安心等待官府的进一步的消息。 当然给了希望也有给予威慑,正所谓恩威并重才能事半功倍。为了不让那些刁民以为官府态度软弱,袁肃还要求进行一系列的警告,包括暗示接下来的作战将会更为激烈,同时也不会再轻易释放俘虏,还包括此次释放的俘虏如果再在战场上被俘,轻者处于二十年劳役之刑,重者则直接枪决。 通过威慑还能间接的让这些俘虏再回去之后,把消息通知给更多的民军,那民军们都知道现在的处境,如果尽早投降那么就此作罢,如果继续冥顽不灵,那后果可就严重了。以这些基层老百姓们的心态,在希望和威胁双重压迫之下,是极有可能遭到动摇。 刚刚安排好这些事,戴凤翔拿着一份电文快步走到袁肃和蒋百里这边。 “都督,二团孙团长发来的电文,城里出了一些状况。”戴凤翔脸色很阴郁,说话的语气也略显几分沉重。 “什么状况?”袁肃问道,随即接过电文看了一遍。 “孙团长说十七师有不少士兵进城之后到处搜刮抢x劫,甚至还做出奸x淫x妇女的恶行。南城那边现在乱成一团,十七师除了五十七团和五十八团之外,剩下三个团根本帮不上任何忙,反而还到处添乱、制造事端。”戴凤翔愠怒的说道。 “岂有此理。”袁肃重重的把电文拍在了地图台上,之前还带着笑容的脸色一瞬间变的乌云密布起来。他素来知道北洋军的军纪涣散,在出发之前也曾料到会出现诸如此类的事件,可自己能够接受的这是个别案例,然而摆在眼前的这份电报上,却显示出十七师的官兵成群结队的为非作歹、大肆破坏。 “李师长难道没有加以约束吗?”蒋百里同样拧着眉头说道。他治军向来最重视的就是军中纪律,哪怕部队战绩再差再烂,但也一定要恪守条文规范。他对中国现今的军事状况十分堪忧,“官匪一家亲”当真是对军人荣誉最沉重、最可耻的打击。 “李师长下午才从宁陵县赶往商丘城,这会儿应该才到。”戴凤翔说道。 “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制造问题。就这一天的时间,二团统计了四十五起扰民案件,其中有三十起还是奸x淫x妇女。知道为什么老百姓们宁可拿着锄头跟官军对抗,也绝不愿意接受招抚吗?这就是原因。可悲,可恨。十七师的那帮杂碎若是不能帮忙,索性让他们都滚蛋去。”袁肃情绪十分激动,双手紧紧的捏成拳头,双眼喷着明显的火光。 “这事绝不能姑息。我们这边正努力缓和民众对我们官军的矛盾,告诉他们官府会进行救济,可是那头又干出如此这般丧尽天良的恶迹,老百姓们还怎么能信我们?”蒋百里义正严词的说道。 “可是,我们又该如何插手?这毕竟是十七师的事情,而且孙团长在电文里说,此事甚至连李副师长都未必能解决。目前我们这边战事正酣,而且论系统、论兵力,哪怕想要去插手,只怕也会很难。”戴凤翔哎声叹息的说道,他之所以苦闷就是因为这件事的棘手之处。 蒋百里陷入了沉思,这件事关乎两军内务,直接插手确实多有不理智,但是如若放任不管,只会让此次作战愈发困难。原本很简单的一次军事行动,偏偏却让这样一些害群之马弄得如此复杂为难,当真是可恨又可气。 “都督,我以为这件事应该立刻上报到开封,必须由张都督亲自来做决断。”寻思过后,蒋百里十分认真的对袁肃说道。 “我这就准备电文陈明利害,势必要让这些杂碎得到应有的惩罚。另外,先派人从开封送两万元到第二团团部,让孙佑邰先对那些遭遇不幸的人家进行赔偿。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引起民怨。”袁肃咬牙切齿道。 “是。”戴凤翔干净利落的说道。 第31章,突发事件 第二天天色刚亮,在商丘北线的第一团和第三团再次发起攻势。与此同时,商丘南线也开始尝试着进行一些城际的战线推进。王泽的民军部队战斗力之弱,早在第一天作战期间已经表现的淋淋尽致,面对身为黄色军服的中央军士兵,就连民军自己也都感到很是纳闷,什么时候官军能打得如此骁勇? 同样是在这天清晨,袁肃的电报发到了开封都督府。他不仅用最严峻的语气强调十七师的军纪败坏,要求张镇芳亲自下令对违法乱纪之徒进行严厉惩处,否则势必危及此战;除此之外,他也顺带提及关于早先已经协商过的战后救济问题,希望开封这边能尽快将赈济物资派送到前线来,以便立刻对占领区进行安抚,从根本上瓦解民军反抗官府的情绪。 张镇芳收到了电文之后,对麾下十七师的军纪情况也深刻反省了一番。 当然,如果换做是以前的时候,他是很少会理会这种事情,做为一个骨子里很封建的官僚,近几十年来中国军队的现状早已经是耳濡目染。无论是八旗兵还是绿营兵,又或者是团练、村镇联防之类的武装团体,其纪律和品性大多也都是那么一回事。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军队的风气,甚至潜意识的认为这足以算得上是中国军队的“传统”、“特色”。 不过现今的情况大有不同,河南民乱的困扰已经由来已久,更何况中央陆军第三旅此次入豫还是备受中央政府的关注。原本他是不应该让第三旅参与军事行动,可既然事已至此,那就无论如何也要保证进攻商丘的马到功成。 十七师军纪败坏影响了整个战局,这件事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但是张镇芳的出发点是担心军事行动受到影响,而并非是想从根本上解决军纪问题。 因此,他只给前线下达了一项命令,决定将袁肃在电文中点名的五十九团、六十团和六十一团给撤下来。至于袁肃所需要的物资,也都立刻安排人送到商丘城内去。 二十五日的这一天战斗进行的也很顺利,就如同蒋百里所设想的那样,此次作战前后不会超过三天时间。当天傍晚时,一直顽固坚守睢阳的民军,终于在南北夹击之下崩溃了防线。第一团的部队攻入睢阳,与十七师五十八团完成了会师。 纵观整个商丘战场,南部和北部大部分县镇都已经被官军收复,整个商丘城一大半也落入了官军的控制之下。王泽驻扎在睢阳的主力全军覆没,现如今只剩下在濉河以北以及商丘东北部一小片近郊地区还在僵持阶段。王泽本部最后的人马便全部集中在这些地方。 而在这天中午过后,之前被逮捕的俘虏在经过一番安排之后,便全部释放了回去。 也就仅仅隔了几个小时的时间,这些被释放的俘虏很快就体现出一股影响力。第一团与五十八团能够顺利攻克睢阳,与这些俘虏回去之后造成的影响有相当一部分关系。大部分俘虏被释放之后,都吓的赶紧跑回家中躲避起来,也有一些则回到民军队伍里,把从官军那里听到的消息散播出来。 在傍晚睢阳被攻陷之前,这里的民军已经出现不少逃兵,剩下的民军也都是军心涣散,根本没有再继续坚持下去的想法。 当天晚上,袁肃在第一团临时团部与蒋百里、戴凤翔做了一番讨论,决定在二十六日这一天一举击溃王泽在商丘的所有民军势力。关于针对濉河和商丘东北部地区的作战,则继续采取正面牵制、迂回突袭的战术,第一团与五十八团负责从后方突袭濉河北岸的民军,第三团与五十七团则负责前后夹击商丘东北部地区。 对于第三旅初次作战能够得到如此顺利的效果,袁肃难免不会感到有种兴奋,更何况尤其是在河南各路部队频频失利的烘托之下,第三旅初来乍到就旗开得胜,哪怕对付的仅仅是王泽这样的小角色、乌合之众,但也撑足了门面功夫。 关于明天的战斗,他已经没有操心的必要,剩下的事情全部交给蒋百里和戴凤翔即可,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开始酝酿战后救济,以及在占领商丘之后的各方面布政工作。 然而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顺利到底,就在这晚深夜两点钟时,戴凤翔带着警卫员急匆匆的来到袁肃休息的帐篷前,声音急促的叫醒了才刚刚入睡不久的袁肃。 袁肃慌忙起身,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披上,掀开帐篷门帘子向外面问道:“怎么了这是,何事如此惊慌?” 戴凤翔手里捏着一份电报,但是由于情急之下也没顾得上把电报递给袁肃,只是喘着粗气说道:“都督,出事了,开封遭到敌人偷袭,张都督紧急求援。” 袁肃立刻皱起了眉头,只感到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震惊,自己朦胧的意识一时半会竟然没能全然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之后,他这才开口质问道:“你是说,开封遭遇敌人袭击?你是说有人打到开封去了?哪里的敌人,什么敌人?” 第138节 戴凤翔急促的说道:“目前还不太清楚,说是打着扶汉讨袁的旗号,都督府参谋处推测可能是之前活跃在商丘这边的周宝林部。” 袁肃惊奇的问道:“周宝林?他的人不是北上了?不是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消息了吗?” 戴凤翔叹息说道:“现在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周宝林的部队,总之开封告急,张都督已经下令十七师赶紧撤防。一个钟点前,五十九团、六十团已经连夜急行军出发了,六十一团预计明天早上会赶回。至于五十七团和五十八团,那边说是要跟我们第三旅协调好的。李师长人就在电报机旁等着都督您的决定。” 袁肃没有多想,赶紧说道:“去找蒋百里,马上到团部开会。” 短短几分钟过后,袁肃、蒋百里等人齐聚团部临时指挥所的地图台前,地图台上的地图草草的做了更换,换上比例更大的包括开封在内的河南东部地图。根据刚才紧急发来的电文,几名幕僚在地图上做了简单的标记。 第32章,坚持进攻 根据目前所知道的信息,开封是在昨天深夜十一点左右遭到袭击,敌人的数量至今不清楚,大约推测是在四千人左右,甚至也有可能更多。敌人是趁夜占领了开封北郊的所有交通要道,至于北边的县镇是什么情况,目前也不清楚,不过估计都已经沦陷敌手了。 一切发生的很突然,这些敌人更是携带了三门火炮,突然就向北部的旧城墙和巡防兵营开炮。目前开封城内除了守卫六个城门的六个巡防营之外,就只剩下都督府卫队,每个巡防营平均不到两百人,都督府卫队也仅仅只有三百余人。 在电报发出来的时候,敌人已经开始进攻城镇。目前张镇芳只能下令集合所有城中兵力,在都督府附近的街区设置防线。 至于商丘这边的十七师部队,三个团的兵力正在急行军驰援,宁陵县那边的一个辎重营和警察营也都调往开封。 “为何要放弃城门,全部缩在都督府附近?这不是拱手把有利的军事据点让给敌人了吗?”蒋百里在看完电报之后,脸色立刻不好看起来。 “想必是情急之下张都督做出的保守之策。”戴凤翔推测的说道。 “夜袭原本就是兵家大忌,不管是夜里进攻还是夜里防守,双方面都有极大的风险。而相对于趁夜进攻的部队来说,只要守卫部队能够冷静应战,固守本岗之隘,别说完全可以扼住敌人的偷袭,甚至还有很大的机会能打出反击之势。一旦守卫部队陷入慌乱,那就是真正着了敌人的道。”蒋百里冷冷的说道。 “我赞同百里兄的话,只是事已至此,我们空说无益。当务之急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个难题,其一是回援的问题,其二则是现在手头上正在进攻商丘的问题。不可否认,敌人冒这么大的风险发动夜袭,其目的就是打算来一出围魏救赵。”袁肃深沉的说道。 “都督你分析的不错,这支民军显然不是一般的人,能够这么快看清楚形式,又能这么果决的采取夜袭行动,并且显而易见是精通一定兵法韬略,不可不谓是民军当中的奇才。看来,此次对我们来说的确很棘手了。”蒋百里脸色很是严峻,说话的语气同样很严肃。 “不过,即便如此,我相信此路民军也是临时才决定偷袭开封,不管是不是周宝林部。之前既然一直没有此人的消息,而我们进攻商丘也才是这几天定下来的事情,对方不可能一早就开始谋划偷袭行动。”袁肃分析的说道。 “有道理。”蒋百里点了点头说道。 “既然是临时行动,那也一定是十分仓促。夜袭原本就是兵家大忌,更何况民军装备落后,缺乏基础的通讯设施,在作战协调上必然会更加吃力。所以,我可以断言,这伙民军是绝不可能趁夜攻下开封,甚至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也绝不可能。”袁肃语气笃定的说道。 “没错。这支民军显然只是为了解商丘之围。所以我们现在反而不能轻易回援。明天之内必能攻下商丘,之后再回援也不迟。”蒋百里深以为然的说道。 “那就这么决定了。就先让十七师的三个团回援,五十七团和五十八团继续配合我部进攻王泽部。”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之后,第一团临时指挥所分别向十七师和开封连发了几封电文。发去十七师的就是希望李潜能留下五十七团和五十八团,继续等待明日早晨发起进攻。至于发往开封的,则是让张镇芳坚守开封城,等到商丘这边战事结束之后,第三旅便会回师救援。 很快李潜和张镇芳都发来回电,李潜表示他本人要立刻赶回开封,最多只能留下五十八团协助第三旅继续发起进攻,其余的部队必须尽快回防。因为目前并不清楚开封究竟是什么情况,再者张镇芳再三命令,他身为副师长是决不能违抗命令的。 而张镇芳在回电中措辞严厉,多多少少还透露出怨袁肃忘恩负义之意,认为开封现在都到了火烧眉毛的紧要关头,第三旅居然还只想破商丘。等到攻克商丘之日,只怕连开封也沦入贼人之手。开封可储备着许多后勤物资,一旦这些物资落入贼手,势必会造成严重后果。 面对二人的回电,袁肃再次复电,详细分析目前的局势以及夜袭开封敌部的情况。咬定只需要十七师三个团回防,敌部必定会知难而退。至于商丘这边已经到了最后的攻坚关口,只要一天的时间就能全部收复商丘,岂能在这个时刻半途而废? 一旦给了王泽部喘息的机会,王泽自知不敌政府军,十之八九会带队到处流窜。河南省之所以乱成一片,政府军和各地官军之所以屡屡镇压不利,其原因就是无法适应民军的流动作战,被民军牵着鼻子到处走。 所以,此次必然要趁机一举彻底歼灭王泽部,否则那就是为祸全省的大灾难。 直到黎明时,李潜这才又回了一封电文,仍然坚持要带走五十七团,只留五十八团协助第三旅进攻。而开封那边却没有再回任何电文,以袁肃的揣测应该是张镇芳听信了自己的解释,否则以张镇芳的性格肯定会连续发电报来催促回援。 虽然天亮之后的攻势少了一个团的兵力,但袁肃和蒋百里仍然还是有很大的信心打好这一场仗。毕竟王泽部经过两天的鏖战,士气和军心都已经十分低下,剩余的部队已然失去了战斗下去的信心。第三旅和五十八团接下来的作战,可谓就是摧枯拉朽。 因为开封告急的缘故,凌晨六点钟天色还灰蒙蒙一片的时候,袁肃便下令提前发动进攻。他必须争分夺秒的收拾商丘这边的残局,不管开封那边是否能够坚守,但毕竟开封做为河南省城是有着极其重大的政治意义,民军连省城都敢进攻,传出去官府还会有任何的威信可言吗? 本以为凌晨提前发动进攻会有诸多不便,比如视线,又比如天气过冷。但是当进攻开始时,战事却要显得顺利许多。客观的环境因素不仅仅是对政府军有影响,对那些平头老百姓组成的民军同样有影响,更何况第三旅每天凌晨和晚上都会进行跑操,反而要比民军更能得心应手的应付。 战斗打响后,大部分民军还在睡梦中,这这样一下子失去了先机。 再加上之前两天的作战已经打得垂头丧气,在这个时候愈发没有反抗的余力。 打到中午的时候,濉河北岸的民军溃不成军,就地投降和逃散者多不胜数。而第三团向东北城区发动进攻后不久,从东边又杀出一路部队,起初还分辨不清楚对方是哪里的人马,可当第三团和对方在东郊外碰面时,才知道原来是十四师的一支人马。十四师在昨天才得知第三旅和十七师的行动,于是急急忙忙想要凑上来分一杯羹。 开封总司令部在袁肃的掩盖之下,最终没有把进攻商丘的消息告知十四师,目的就是不希望十四师过早的跑来抢功。原计划昨天打算发电报去通知十四师,毕竟都打到这个地步了,最起码也应该让十四师有个反应。可偏偏在商丘南城发生了严重扰民事件,袁肃担心十四师也是这种德行,帮不上忙反而还添乱,索性就没有再发这封电报。 第33章,一波又起 不过对于袁肃而言,现在十四师赶出来分一杯羹也无妨,反正战事已经接近尾声,再如何上报张镇芳心里有数,十四师即便想要贪功也要看看与其抢功的人是谁。 到了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商丘全境的战事已经接近尾声。剩下的也就只是王泽带领少数民军四处逃窜,但是其规模仅仅只剩下几十人而已。袁肃在中午时便与第一团团部一起开低商丘,与第二团于濉河北岸会合。 他先召开了第三旅的内部军事会议,制订了接下来关于商丘善后的安排。一方面是绝对不能扰民,另外一方面是要迅速的在城内城外建立援助站。由军队出面召集商丘原来的官僚,至于那些逃跑的官僚就直接就地免职,缺职则邀请一些本地的望族、三老、乡绅们出来组建临时的民政机构。 新诞生的民政机构立刻投入工作,现阶段主要便是负责安抚全境百姓,以及对政府救助物资的详细分配。 之前从开封发来的一批救助物资,目前停留在宁陵县,因为昨天晚上发生的突发事件,运输物资的队伍被征调回援开封,所以没有及时送到商丘这边。袁肃派孙佑邰带骑兵队赶往宁陵县去调来物资,统一收纳在商丘民政府官仓,等具体的救助计划下来之后,再按照计划下达到各个救助站。 袁肃要求临时成立的民政机构必须在一天之内制订详细的救助计划,好在民政府公署还保存着本地的户籍资料,临时官僚只要发动人力对照户籍资料,来制订对应的安抚和救助办法。在安排打点好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袁肃让蒋百里和第二骑兵团留守商丘,并且由蒋百里担任商丘实际的最高决策人,随即带领第一团和第三团向开封出发。 晚上七点钟时,袁肃与第一团先行抵达了宁陵县,因为天色已晚,只好先在这里休息一晚,等到明日一早再继续上路。而刚到宁陵县没多久,县府电报室就收到从商丘转发来的电文,电文原件是来自开封,内容正是关于开封目前最新的境况。 正如袁肃所预料的那样,此次针对开封发起偷袭的民军部队是仓促行动,仅仅是利用火炮在城外制造声势,到了深夜三点钟时才尝试着发动了一次攻城。然而因为天色太暗,开封城有太大,民军部队在城内转了一大圈没有找到正确的路径,不仅没能向都督府发起进攻,甚至还有几支部队摸黑之下走散了。 十七师回援的部队是在这天早上十点钟左右抵达开封郊区,然而这个时候开封城内早已没有任何交火的动静。都督府这边虽然依旧保持着戒备,但是熬夜至今仍然没有发现敌人,守卫部队甚至连一枪都没有开过。 中午时,回援部队与都督府卫队会合,张镇芳下令麾下部队立刻赶赴北城搜查敌情。 哪里知道回援的这个团全员怠慢,接连赶了一夜的路,早已经是人困马乏,磨磨蹭蹭直到下午的时候才抵达北城外,也没有人知道是否真的仔细思索过,但是该团回报的消息那就是民军早已跑的无影无踪。 看完这份电报之后,袁肃随即又发了一封电报到开封,告知既然开封无事,那自己这边便不再回援开封,从明天开始将会全身心投入商丘的战后重建和善后工作。没过多久就收到了张镇芳的回电,对于张镇芳来说虽然很生气之前袁肃不肯回援,但好在事情没有闹大,而且也的的确确是袁肃经过分析之后做出的决定。 因此在回电当中,张镇芳不仅没有追究袁肃的责任,同时还说了一些夸奖的话,并且着重强调一定要做好商丘的善后工作,但凡有什么物质上的需要只管电文索要就是。虽然拿下一个商丘并不代表解决了河南民乱的全部问题,可好歹这是一年来政府军为数不多可以对外宣扬的一件事,哪怕这件事很细小,他也会不择手段的去夸大,以求能缓解一些来自中央政府上面的压力。 袁肃丝毫没有对张镇芳客气,当即去了一封电文开口向张镇芳索要十万元善后款以及两万石政府救济粮,并且还特别提示张镇芳赶紧从省城、郑州等地找来一批记者,将官府对商丘善后救济之事进行详细的报导和宣传。这不仅仅是为了他个人沽名钓誉,同时也是要利用商丘的案例向全河南省传播一个信息,那就是中央军与其他地方军是完全不同,自己与其他北洋官僚也完全不同。 只要能让老百姓们恢复对官府的希望,不仅有利于他个人在河南占据一席之地,更能极大的软化民军与官军尖锐的矛盾冲突。 刚刚发完这份电文,第三旅副旅长戴凤翔的副官文钦便匆匆忙忙跑进临时行营大厅。 文钦做为留守在后方前敌指挥所的军官,在商丘战事接近尾声之际,便从郊外撤进城内。此次袁肃返回开封,便在开封城内等候迎接,如今便是袁肃身边的主要幕僚官。 来到袁肃的书房,文钦脸色有几分郁闷,调整了一下神态这才开口说道:“都督,粮仓那边出了一点事故?” 袁肃正在审查商丘城区因为战争的损害情况,听到文钦提及官仓的事情,带着疑惑表情抬头问道:“哪里的官仓,商丘民政署的官仓吗?” 文钦摇了摇头,叹息的说道:“是宁陵县的官仓。” 袁肃说道:“宁陵县的官仓与我们何干?到底出了什么事?” 文钦连忙说道:“前天张都督从开封发来一批物资,用以协助袁都督在商丘开展救助工作,这笔物资昨天刚刚入库,今天早上的时候二团那边又派人过来接收。可是这笔物资出了状况,大约有三分之一不见了。” 袁肃皱起了眉头,冷声问道:“什么?怎么会出现这档子事?你确定没有记录错?” 文钦坚定的说道:“入库的时候我也派人跟进,一共是有粮食一千石,库银八千两,各种农作物大约三百石。可是现在粮食缺了四百石,库银了少了三千多两。刚才二团派来接收的队伍与我们这边对过账,缺失的物资暂时没办法录账,二团已经把剩下的物资拉走了。” 袁肃略略思索了片刻,他知道第三旅是绝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更何况当时在宁陵县这边也没有第三旅的部队,自由文钦的临时司令部的一些人,即便是这些人算上卫队也不可能偷走这么多东西。既然可以排除是第三旅所为,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十七师的人所为。 十七师的师部之前就在宁陵县,他可以相信师部高层是不敢动这批物资的,因为这批物资是张镇芳直接派给第三旅用以救济商丘之用。十七师这一年来没打出什么好成绩,眼下商丘得以收复,对他们来说也是梦寐以求的事情,巴不得能尽快在商丘这边沾一份光,理所当然不可能在这个关头做出这样的举动。 第34章,民军奇部 “是什么人所为?是不是五十九团的人干的?”袁肃冷冷的问道。 “不止是五十九团,昨天凌晨到今天早上,路过此地的四个团都有从官仓里私调物资。包括五十八团也有在内,这是官仓守卫亲眼目睹的。”文钦快速的说道。 “岂有此理,连老子要的东西都敢动,十七师的这些杂碎越来越狂妄。”袁肃恨恨的说道,一边说着一边还生气的重重砸了一下桌案。他是真的动了怒,之前十七师的几个团在商丘为非作歹自己还没有算这笔帐,现在又敢私动官仓里面用以善后的物资,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怎能不叫人恼火? “袁都督,这件事当如何处理?”文钦请示的问道。 袁肃刚准备开口说话,势必要把这件事严办到底,对于十七师几个团为祸一方的作风以及散漫无章的军风,哪怕是张镇芳的部队他也一定要出这口恶气。这不仅仅是为他个人树立军威着想,同时也是为了恢复河南秩序着想,正是因为河南省内有太多这样没有纪律的部队,所以才逼的白朗民军越来越壮大。 可是话才到嘴边,书房门外传来敲门声,不等袁肃答应,杜预已经推开了虚掩着的门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他说道:“都督,五十八团在程庄遭到伏击,是民军从开封绕道在程庄专门来截我们回援的部队。五十八团告急,请都督立刻发兵驰援。” 袁肃先是一怔,随即又恢复了情绪,他虽然对再次发生这样的突然事件感到震惊,可越是这样的突然事件越是应该冷静的对待。他郑重的问道:“消息怎么来了?五十八团有士兵逃回来了吗?” 杜预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五十八团辎重营的人,刚刚进城。林团长的副官也在,他们所民军是从程庄西北方向发起袭击,同时还从东北方向进行迂回夹击,五十八团目前被民军围困在程庄镇子的南边,因为要考虑保全军事物资,所以无法进行突围。” 袁肃没有多问什么,他很清楚杜预所知道的消息并不多,于是立刻说道:“去把那些逃回来的最高军衔的人叫过来,我要问他们话,另外通知第一团做好开拔的准备。” 杜预连忙应了一声,然后又急急忙忙转身退出了书房。 文钦叹了一口气,语气凝重的说道:“这时候,居然又出了事故,袭击开封的这支队伍还真是刁巧的很,先是声东击西,现在又迂回伏击。一旦让这些民军流动起来,被他们牵着鼻子到处走,还真是棘手的很。” 袁肃深深吸了一口气,意味深远的说道:“我倒是对带领这支民军的人感到很惊奇,民军当中居然能有这样大胆奇谋的角色,实在是了不得。” 停顿了一下,文钦又问道:“那大人,宁陵县官仓失窃的事情容后再议吗?” 袁肃“嗯”了一声,说道:“这是自然,当务之急要分轻重缓急。” 过了约摸十分钟的光景,杜预再次返回行营书房,跟随其一起来的有两名五十八团的军官,经过一番介绍,其中一人正是林团长的副官,另外一人则是辎重营营长。袁肃让他们二人把五十八团遭遇伏击的经过详细说一遍。 五十八团是昨天下午才经过宁陵县,到了今天早上时这才抵达程庄。一路上林团长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情况,那就是总有一些老百姓打扮的人出没在军队行军途中,有几个人还很面熟,似乎是从离开商丘开始便一直跟踪着队伍似的。只是林团长也没敢确定,再者开封那边又催的急,只好没有去理会。 刚到程庄不久,先头部队还在继续前进,但是突然就从西北方向的山林里传来炮声,随即就杀出一大队民军。这伙民军几乎都有步枪,而且还有骑兵在周围到处乱转,尽管没有制服,却每个人都统一的绑着白色布条以作识别。 一开始林团长还能带领麾下进行防守,可是交战才过了半个钟头的时间,从背后再次杀出一队人马,一下子打乱了五十八团的防线。五十八团被迫从程庄撤出,一直退到程庄南边的山丘附近,这才重新稳住了阵脚。因为团里有许多辎重物资,而且民军的炮击也炸伤了许多士兵,种种负担之下只能先就地防守,并且派人回宁陵县求援。 辎重营有马的都先撤走,现在撤回宁陵县的有一批粮草和一批战马。剩下在程庄那边的则还有一大批粮草和弹药。 在副官和辎重营营长叙说的同时,文钦和杜预已经准备好了地图,按照二人所叙说的内容在地图上做了一些标记。 “西北和东边发起夹击,这伙民军还真是花了不少心思。”袁肃看着地图喃喃自语似的说道,不过他心中却渐渐有了一些想法。 “林团长推测,伏击我部的民军很有可能就是偷袭开封的那伙人。”副官补充的说道。 “八九不离十,不过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这些终归只是猜测。”袁肃深沉的说道。 “民军极少会有火炮,昨天偷袭开封的民军已经打过炮了,今天在程庄又打了炮,显然是同一路人。”副官肯定的说道。 “程庄距离开封少说也有六十里的路途,开封是前天凌晨时遭到袭击,根据情报说到黎明时分袭击开封的民军便没有了动静。道理上这些民军是有足够的时间转移到程庄附近设伏,不过倘若真是如此的话,那这支民军连日连夜的奔波,应该已经很是疲劳了。”袁肃缓缓的分析着说道。 “确实如此,林团长在退到南边之后,那伙民军追击的速度显然慢了一节,这才给了我们重新布防的机会。”副官连忙点着头说道。 “你们看清楚敌人有多少人吗?”停顿了片刻,袁肃继而问道。 第139节 “粗略的估计大约有两千余人,不过他们进攻的线路很分散,也不太确定后方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副官说道。 袁肃在心中大致的计算了一下,五十八团大约有一千两百余人,而他目前在宁陵县这里的第一团有一千五百余人,从兵力数量上来看似乎没有任何优势。不过摆在他面前的局势是没有其他选择,自己必然是要前去驰援,至于是否能够全歼这股民军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没过多久,第一团团长林智赶来与袁肃见面,众人在一起简单商量了一下驰援计划。 袁肃料定这支民军连续熬夜奔波作战已经是强弩之末,当务之急应该想办法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尽可能歼灭这支有生力量的民军。他要求第一团兵分两路,一路从官道火速赶往程庄与五十八团会合,在正面牵制民军,另外一路则迂回到程庄西北方向,尝试着绕道民军的后方或者侧翼,发动突袭。 当然,为了避免意外情况发生,袁肃还制订了另外一套备用方案,用以应对援军赶到时敌军企图撤退的情况。一旦发现民军已经撤退或者正要撤退,正面部队改防守状态为追击状态,紧咬着民军不放,另外一路继续从侧翼进行围堵,无论如何要趁势重创敌军。 商议已经,袁肃亲自率领第一团向程庄出击。 第35章,合击围堵 五十八团在程庄的战斗很是激烈,虽然民军进攻的节奏显得很乱,指挥上有着明显的无法统一协调,但是依然可以看得出来,这一路民军埋伏在这里就是为了一鼓作气吞吊一支政府军。因而从中午到傍晚,双方交战的激烈程度呈现递增趋势,尽管五十八团前期失利,可退守到镇外占据有利地形后,还是打出了一定的水准。 民军终归是没有任何军事基础的武装,哪怕这一路民军是属于白朗起义的本部人马,可麾下的人员实在良莠不齐,不仅没办法完全按照既定的命令执行,甚至还频频出现彼此之间缺乏默契的情况。 宁陵县距离程庄大约有四十里的路途,袁肃率领第一团马不停蹄的驰援,总算在傍晚时抵达这里。按照既定计划,他调派了一个营的兵力前往南边支援五十八团正面作战,又亲自带领两个营和团部的人马展开迂回。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民军没办法一鼓作气挤垮五十八团,不得不开始撤退。 然而在撤退的过程中同样连连发生问题,在缺乏有效通讯设施的条件下,前后传达命令只能依靠通讯兵骑着马来回奔波,而因此造成了传达命令不清楚以及接收命令存在延时,前面的部队和后面的部队完全无法协调起来。 在撤退的过程中,竟然还出现前后两路人马撞到一块,前面的质问后面的,后面的质问前面的,到最后甚至都不清楚谁接到的命令才是正确的,才是最新的。 趁着这个空隙,五十八团按照袁肃的吩咐组织起一轮反攻,两个营与第一团驰援的一个营从山丘上发起冲锋,紧追在撤退民军的后面。官军的反扑虽然没有什么战略意义,却在气势上给了民军很大的压力,原本就已经显出紊乱之态的民军,顿时一下子更乱了起来。 民军的撤退显得很是凌乱,若是不知情的人都会直接认为已经溃不成军了。在撤退的方向上这些没有军事素养的民军也出现了严重的错误,一部分人向西北方向跑,另外一部分人则向东北方向跑,原本兵员上尚且有一定优势,现在化整为零之后连这点优势也失去了。 袁肃带领两个营的兵力迂回了五、六里之远,来到一片小树林时,天色已经黑的差不多了。不过他发现前方小树林居然有火把,还有不少人影在晃动,不过过多的推理也能知道是民军在树林里面乱跑。当即,他下令在此处设置重机枪火力点,然后集中所有骑兵继续绕道北边的位置,利用黑夜的掩护来佯装大军围堵,把树林里面的民军向重机枪火力点这边驱赶,争取在重机枪的恐吓下能逼迫这支民军投降。 整个行动进行的很顺利,不到半个小时,绕道北边的骑兵便大呼小叫、密集放枪,树林里的民军根本看不清楚北边的情况,只当是从开封方向突然杀来一支官军,当即吓得连忙往南边逃窜而去。 民军刚刚从树林里面跑出来,早已在南边等候多时的机枪连一阵扫射,跑在最前面的七、八名民军应声栽倒在地。带领机枪连的一名军官随即高声呐喊起来,劝说面前的民军立刻放下武器,并且保证只要现在放下武器投降便能留下一条性命,否则无论是反抗还是逃跑都视为违抗到底,一律格杀勿论。 这一路民军连续奔波了多天,远远不止是从突袭开封那天才开始奔波。早先一直在豫北活动,后来听说白朗大部队向陕西转移,于是又打道向西而去,意图跟上大部队。哪里知道部队才转移不久,又听说商丘遭到官军大举围攻,于是临时改变计划,飞驰南下奇袭开封。 也就是说,从七八天开始,这支民军队伍便已经在大体力消耗的行军。直至最近两天又熬夜奔波作战,无论是军心还是战斗力全部都出现了消弱的状态。 在面对摆在眼前的官军重机枪,以及躺在地上的几具尸体,民军最后的底气彻底崩盘,所有人都没有心思再继续逃跑,也没有力气再想着反抗。就这样,在领头的几个民军先放下手中武器投降的带头下,剩下的所有人也跟着缴械投降了。 袁肃从后方赶上来,下令将所有俘虏都集中起来看管,同时派遣部队到树林里搜查是否有其他民军的踪迹。结果并没有发现还有其他民军,反而找到了民军的三门火炮,民军的炮兵在发现情况不对劲,索性直接不管大炮逃窜而去。这三门火炮虽然部是什么先进的型号,但好歹是之前官军的定制武器,现在能够收回来也算是可以洗清之前的耻辱。 到了晚上九点三十分时,程庄这边的战斗总算渐渐消停下来。 五十八团在北边追堵上一支民军队伍,带到程庄镇子的路口与袁肃这边会合。两边的俘虏凑到一块,一番清点之后差不多有四百余人。缴获的各式各样步枪有六百多支,子弹两千来发,大炮三门以及配套炮弹二十发。 袁肃与林团长会了面,询问了一下五十八团伤亡情况,被告知伤员还是有不少,现在正在送到镇子上治疗。袁肃则吩咐第一团积极协助五十八团转移和救治伤员,随即又与林团长商量对俘虏的处置问题。 如同之前的政策一样,袁肃并没有打算进行大屠杀,把这些俘虏全部处决,虽然这么做可以起到一定威慑作用,但同时也会带来极其不好的负面影响。他不是信奉“暴力主义”的人,尤其是在对待同胞的时候,能够化解彼此的矛盾才是真正解决根本问题的办法。 在确定处置办法之前,袁肃与林团长一起来到了关押俘虏的地方,这是一片空置的打谷场,四百多人拥挤在一块,密密麻麻的好像根本没有缝隙似的。林团长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袁肃耳边劝说,索性把这些人都枪决以儆效尤算了,留着他们是麻烦,放了他们更麻烦。 袁肃没有正面回答林团长,看着蹲缩成一团的民军,一个个乌七八黑的样子,要么是衣衫褴褛、要么是处处补丁,不难想象这些人绝大多数就是普通农民。他让杜预派人上前问话,询问这支民军的来历,首领是谁,一共有多少人,附近还有没有其他据点等等。 第36章,俘周宝林 林团长这边也派人上前协助问话,不过五十八团的人明显没有什么好耐性,只要问话的俘虏稍微有些含糊其辞,便立刻一阵拳打脚踢。十七师虽然大部分士兵没有什么好素质,但这些与民军鏖战一年多的官军部队,在过去一年时间里积攒的怨气不言而喻。也许以前是没有成功俘获过多少敌军,所以才没有听说有什么“屠杀泄愤”之类的新闻,然而今天总算有了一些“收获”,积怨已久的情绪自然要爆发一下。 袁肃没有进行阻扰,让五十八团的人打了一顿总比枪毙要好的多,更何况现在天色不早,他也要尽快弄清楚这路民军的情况,必要的刑讯还是可以接受的。 几分钟过后,就在几个被揪出来的民兵遭到毒打,在地上嚎叫求饶的时候,俘虏人群里忽然有人站起身来,中气十足的大喊道:“住手!” 这一声大喊很是气势,仿佛是平地里的一声雷,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聚焦到了喊话人的身上。 袁肃循声看过去,只见对方约摸三十多岁,皮肤黝黑,穿着一身破旧的新军军装,因为这一身军装实在太久,又沾满了许多污渍,若不是仔细的去看,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一件新军军装。此人步履蹒跚的从人群里走出来,他所经过的地方,原本挤成一团的民军哪怕再拥挤,也都尽力的闪开一条道来。单单看到这一幕,也能猜出对方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几个士兵连忙上前,端起枪来对准了此人,并挡住了对方前进的道路。 袁肃将双手背扶在身后,打量了好一阵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你是何人?” 对方气定神闲,脸上的表情十分坚毅,颇有一种大将面临千军万马的气势,他说道:“我是周宝林,扶汉讨袁军第三支队总司令。你们不必再难为我的手下,有什么尽管冲我来问就是,我比他们知道的都多。” 听到周宝林的名字,官军这边起了一阵议论声,尤其是五十八团的人。 之前在开封附近、河南东部地区最活跃的一支民军,让北洋十七师和十四师双双陷入被动困境的敌人,白朗本部人马麾下第三号人物,现如今居然战败被俘。这可是让十七师和十四师梦寐以求多日的大喜事,这可是整个河南镇压作战至今捕获的最有价值的敌人。 不过对于袁肃而言,他心中虽然同样很欣喜,却不像其他那样是认为立了大功。他倒是很想知道周宝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在河南东部居然有如此这般的传奇名声,能够领导一支农民武装力量与政府军鏖战这么久,先是在商丘打堑壕战,今又发动连续的奇袭。 或许懂一点谋略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谁家都有可能听过三国演义、隋唐演义之类的评书,又或者是其他的民间传说,从中学习了一些“虚虚实实”的思路。但懂得这些思路不代表能很好的投入实际运用,这就是纸上谈兵和身经百战最大的区别。 最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周宝林是带着一帮农民来执行谋略作战,就算有足够的策划思路,也一定要有足够的执行力来配合。偏偏周宝林还做到了,虽然做的不是很好,但客观的说也绝对要比那些所谓的政府军强得多,可见此人的领导指挥能力有多深厚。 “你是周宝林?”不等袁肃开口,一旁的林团长首先激动的追问道。 “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信阳人,你们在信阳那里还有我的画像,有什么好辩驳的。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走上这条路,就已经料到会有今时今日。我周某人不惧死,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只是古云杀降不详,我的这些手下无非是为了有一口饭吃,近闻北方来了一支中央军会在商丘救济百姓,所以我只希望你们能宽恕我的这些兄弟们。”周宝林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不仅站立的姿态显得很平静,说话的语态也是不惊不诈。 “哼,事到如今你还想跟我们讨价还价。”林团长冷笑着说道。 “不管你们是真心实意要解决河南民乱,又或者只是装腔作势,如果你们真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我敢肯定,今后绝不会再有民军向你们投降。这里的乱子势必会闹得更久,闹得更大。总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现在多说无益,我也不会求你们怎样。”周宝林语气耿直强硬的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俘虏人群里有几个周宝林的心腹亲信立刻也跟着叫嚣起来。 “就是,谁求你们了,要杀要刮就痛快一点。” “掉头不过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周司令,兄弟们与你共赴黄泉。” 虽然有这几个亲信心腹的支持,多少给在场一些俘虏带了一阵热血,可更多的人还是沉默不语,甚至还有几分焦急,万一官军恼羞成怒之下真的把他们杀了,那可该如何是好?他们揭竿而起不是为了死,恰恰是为了活。真正到了死亡的关头,没有人能说不害怕的。 “你还真是一条汉子。”袁肃带着一丝模棱两可的笑容开口说道。 “袁都督,此番擒拿贼首,当真是功德无量。在下以为理应立刻押往开封,交由张都督来发落。”林团长连忙向袁肃进言道。 “不急,今日先好好看管这些俘虏,等天亮之后再做定夺。”袁肃颇有深意的说道,事实上他心中早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如此也好。”林团长倒是没有多疑,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袁肃专门吩咐警卫连亲自看押周宝林,当天晚上又与第一团团部的军官们做了一些商量,表示明天黎明时第一团开拔返回宁陵县,同时还要把俘虏都一并带走。但是考虑到五十八团在这边,所以办起事来还是要多加注意一些。 文钦和杜预认为还不如跟五十八团直接摊开来说,就说袁都督要把人带走去拷问,纵然五十八团想要争这份功劳,可也不敢跟袁都督对着干才是。袁肃觉得是有道理,但是就怕这姓林的脑子倔强,万一闹僵了反而对大家都不利。 经过一番思索之后,袁肃最终还是去找林团长商议此事,他并没有直接切入正题,而是先将宁陵县官仓失窃的事情牵扯了出来,让林团长给一个交代。五十八团路过宁陵县时确实从官仓里取了一些物资,不过之前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开封方面给袁肃用来商丘善后的东西,只听说五十九团、六十团都拿过,所以也跟着一起拿了。 没想到现在袁肃追究起这件事,而且还表现的很是生气,林团长顿时有些尴尬起来,支支吾吾好一阵,连忙说了一些好话,又承诺会把所拿走的物资原封不动退还,甚至还愿意多赔偿一些。袁肃见对方如此态度,料定还是可以说话,于是表示可以不追究此事,但是这些俘虏要由自己来安排,全部带回宁陵县。 林团长很是吃惊,虽然他听说过袁肃在商丘曾经释放了不少俘虏的民军,但是此一时非彼一时,现在抓到的可是白朗本部人马的第三号人物,该不会连这个人都放了吧?他连忙问道:“袁都督,您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 袁肃没有打算隐瞒什么,直接说道:“我打算招降这支民军队伍。” 林团长眨了眨眼睛,惊叹的说道:“招降?袁都督,这……这未免也……” 袁肃镇定自若的笑道:“有何不可?从一开始我就已经很明确的表达自己的态度,此番要想彻底解决河南民乱的问题,只能治根。之前在商丘我释放俘虏是这个道理,今日我要着想周宝林这路人马同样是这个道理。试想一下,杀死一个周宝林只能解决一时的麻烦,可倘若我们能招降周宝林,消息传出之后,那些还在继续顽抗的民军们会怎么想?” 林团长深思了一阵,心中已然明白了袁肃的意思,他缓缓的点了点头,只是语气依然显得很为难的说道:“但是,卑职认为,这件事……还是得由张都督来做主才是……毕竟这周宝林……,唉,直接说了吧,这周宝林之前一直是我们十七师的首要敌人,如今好不容易让其落网,若是不做点什么,只怕难以服众。当然,咱们五十八团人微言轻无所谓,可张都督那边肯定是咽不下这口气,到时候只怕……” 袁肃微微的点了点头,依然很镇定的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张都督是我伯父,该怎么交代那是我的事情。林大人你大可放心,今日围剿周宝林的功劳,袁某绝不会忘记,届时一定会在我伯父那边为林大人提点几句。” 他故意强调“伯父”这个词,就是要让对方知道自己与张镇芳的关系。 林团长听到这里,自然也没办法再多说其他,再者他对袁肃的印象还是挺正派的,料定既然答应帮自己请功那一定不会出尔反尔,当即便应承下来:“如此,那就依袁都督之言。到时候还承蒙袁都督多加关照才是。” 第37章,晓以大义 次日一早,袁肃便押着俘虏启程返回宁陵县。 五十八团原本是要驰援开封,可开封显然既然已经安然无恙,索性也跟着第一团一起先回到师部驻地宁陵县,然后再发电文回开封汇报昨天发生的事情。因为一路上要看住俘虏,并且照顾伤员,队伍行进的很缓慢,直到傍晚时方才抵达宁陵县。 宁陵县这边留守的部队早已经准备好接应工作,包括抢救伤员,屯出空地来关押俘虏。 袁肃吩咐杜预去把俘虏分开关押,在民军队伍里担任军官的则分开关押,其他普通俘虏则集中关押,至于周宝林本人则要特别对待,先关押到一处小黑屋里。安排好这些事宜之后,他这才派人发电报到开封,把前前后后的事情做了交代,也把对周宝林等人的处置计划做了一定交代。 开封刚刚经历一场偷袭的惶恐,都督府直到深夜的时候才发来一封复电。 正如五十八团团长所预料的那样,张镇芳对周宝林是恨之入骨,根本不在乎招安纳降对大局的重要意义。在他看来,当务之急就应该杀鸡给猴看,如此不仅可以谢心头之恨,还能给予民军沉重的打击,更能借此向中央政府邀功。 因此在这封复电中,张镇芳要求袁肃立刻派人将周宝林押解到开封,甚至还说如若不行就地处决,只把尸首运回来同样亦可。 袁肃对于张镇芳这样义气用事的回复感到很失望,不过他早先多少也料到张镇芳的目光短浅,只注重眼前的利益,所以心中还是筹备了一些应对的办法。他决定将这件事越级上报到北京,直接向总统府呈报自己缓和河南民乱的办法。然而在呈报之前,他必须先做出一番十足的表率,好让中央政府看出自己办法的可行之处。 而这个表率自然就是要先从周宝林下手,如果能让周宝林成功归顺政府,同时利用周宝林接受招安的消息来影响到其他地区的民军,那就足以证明这个办法不仅行得通,而且效果又直接又快捷,是真正意义上的长治久安。 袁肃并没有急着去找周宝林谈话,他看得出来周宝林是一个硬汉,硬汉的性格就是固执和不屈服,简单的说教显然不会起到很好的效果。自己必然先从实际行动着手,让周宝林意识到中央军与地方军的不同,意识到中央政府的态度与地方政府的态度不同,为彼此谈话先做好一定的铺垫。 因此,他在之后的两天时间,故意下令善待俘虏,不仅提供还算不错的伙食,同时安排专人进行户籍统计,尝试着联络这些人的家属。这么做看上去是打算把这些人遣返回原籍,但是事实上自然不可能那么简单就放人。 除此之外,他还故意安排了一些小细节,比如五十八团的官兵殴打俘虏,第一团的士兵出面制止。再比如主动给受伤的民兵提供医疗救助,差不多与第一团的伤员享受同样的待遇。又比如公开放出消息,表示用不了多久省府会派来救助物资,届时会将所有参与叛乱的“老百姓”进行妥善安置。 种种一切都彰显出中央军安抚民军的态度,业已彰显出官军不会杀降的作派。 到了第三天下午的时候,袁肃这才派人把周宝林从小黑屋里提了出来。当然这三天里周宝林并不是在小黑屋里一动不动,袁肃是专门给予周宝林每天一定时间的放风,再者小黑屋紧挨着关押俘虏的集中营,透过窗户就能听到和看到外面的情况。 周宝林被带到临时行营的书房里,袁肃示意警卫都退到门外,然后不冷不热的请周宝林在茶几对面落座下来。 “周宝林,自幼平,祖籍安徽凤台,幼年在安徽读过私塾,青年时又随家里迁入河南信阳,还在许昌念过中学,后来弃笔从戎被调派到第六镇,担任第六镇总镇司令处警卫兵。真没想到你原来是念过书的人。”待到周宝林坐下来后,袁肃又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道,这些都是从那些俘虏口中套取的一些资料,至于是否属实他也不清楚。 周宝林只是漠然的看着袁肃,并没有开口说话。 “看得出来,你是一条汉子,而且能跟官军在豫东交战一年之久,把官军耍的团团转,也算是一个懂军事的人。既然你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你先看看这份电文。”停顿了片刻,袁肃轻描淡写的说着,随后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取了出来,交到周宝林手里。 周宝林依然不说话,不过却很麻利的接过了电文文件,打开来仔细过目了一遍。 这份电文就是之前张镇芳从开封发来的复电,要求袁肃立刻处置周宝林。 “既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周某人这几日早已看得淡然,只要你能放过我的那些兄弟,我周某的头颅根本算不得什么,尽管取去就是。”看完电报之后,周宝林这才开口说了话,不过说话的语气却反而比袁肃更冷静。 “果然是一条汉子。我给你看这份电文不是在宣告你的死期,你应该注意到电文的日期,这是三天前发来的。如果我真的要你死,三天前你已经死了。诚实的说,我本是河南人,如今面对故乡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多少是于心不忍。此番我主动请缨由直隶南下,其目的不在杀伐,而在根除困境。”袁肃气定神闲的说道。 第140节 “是吗?近闻进攻商丘的中央军,应该就是阁下的部队了?”周宝林冷冷的问道。 “不错,还没有自我介绍,我乃山海关大都督袁肃。你们民军起事无法是为了能有一口饭吃,我此行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问题的根源,从根本出发来解决所有问题。我可以保证,在我的治理之下必然能让所有人都吃的上饭。”袁肃很通俗的说道。 “你有根除问题的心我感到很欣慰,但是你未免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一些。”周宝林冷笑着说道,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几分嘲笑。 “可能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又或许是你们想的太多了。我知道像你们这些第一批起义的民军有其他的想法,什么扶汉讨袁,什么支持二次革命,又什么要建立独立的起义政权。国家的事我比你们更清楚,在我南下之前还亲自去拜访过宋遁初宋先生,你们眼中所谓的革命说的难听一些,只不过是用来掩饰你们的暴x行罢了。”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他所说的内容很有分量,但是语气却不见得很激烈。 “你见过宋先生?”周宝林冷声冷气的问道。 “你应该听说过,当初中央政府派遣专员南下上海迎接宋先生北上,负责迎接工作的专员不是别人,正是袁某。在火车站遭遇不明身份的刺客袭击之时,是我率队保护宋先生的安全。正因为有这一节,所以我与宋先生也算得上是有一份交情。”袁肃简单的说道。 “即便如此又如何?你们北洋政府口口声声要促成南北合作,还像模像样的邀宋先生北上,结果呢?宋先生现在遭到软禁,所谓的国会又是一片乌烟瘴气,南北合作只是一纸空谈,最终还不是兵戎相见!你们北洋政府完全就是出尔反尔、欲盖弥彰,从始至终就没有打算合作,无非是借宋先生这个幌子来拖延时间罢了。”在提到这个问题时,周宝林忍不住动了一些情绪,不难想象此人心中的“革命主义思想”是很严重的。 “说起南北合作,不止你一个人感到遗憾。我同样希望当初就能彻底解决这件事,我中华好不容易走出了腐朽的封建阴影,正应该努力促成国家一统、上下一心,综合举国之力来大步发展,以图国富民强,摆脱受列强控制的局面。身为中国人,有谁不希望自己的祖国能够繁荣昌盛?有谁不希望我们中华的尊严立于环宇?”袁肃正色的说道。 “你口口声声这么说,可为什么事情还是谈不拢?为什么最后还是要兵戎相见?”周宝林冷笑着讥讽道。 “你的意思彷佛知道其中所有的内幕似的。难道南北无从合作,责任就全在北方吗?你怎么不试想一下,国会传出危机之后是谁先开始厉兵秣马?是谁先到处鼓吹武力讨伐?就连宋先生本人都再三叮嘱,南北之事万万不可动干戈,一旦干戈事起,势必会让矛盾愈发严重。这一年来我一直在北方奔走,就是要调查整个事情的内幕。你们这些自诩拥戴革命的人,难不成你们比我知道的还多?”袁肃没好气的说道。 “既然你知道,那你倒是说说,南北陷入如今之境地是谁的错?临时政府已然强调说明,只要遵守《临时约法》,谁当这个总统都无所谓。可是你们北洋政府这两年都做了什么,只会倒行逆施,只会想着独断专制,只会先保障你们北洋的利益。”周宝林坚定不移的说道。 第38章,战后善后 “我告诉你,正所谓一个巴掌啪不响。我再告诉你,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都没有绝对正确的立场。宋先生曾经跟我说过,政治就是一种协商,正是因为南北双方各自都各自的主张,各自都有各自的利益,只有双方都能主动退让,这样才有协商的可能性。我可以坦白的说,我们北洋未必全都是开明的人,但也未必没有开明的人。但是你能保证南方的主张就全是对,全是好的,全是大公无私的吗?”袁肃没有显得很激烈,只是显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 周宝林本想惯性的反驳几句,可是仔细听完袁肃的话之后,又觉得在这个问题上确实不能太过冲动。他毕竟是一介匹夫,对国家政治和那些革命大道理并不能全部理解,只不过是自己心中有这样一种崇高的信念罢了。 更何况袁肃的话是很中肯又通俗明白的,“一个巴掌拍不响”,“南北双方都有各自的利益”,稍微成熟一点的人都能听出这些话是对的。 他不能因为个人崇高的信念和信仰,而去忽视那些浅显明白的事情。正如袁肃所说的那样,南北之间矛盾的内幕以及北洋政府的内部情况,他这个局外人又能真正知道多少? 停顿了半晌,袁肃深深吸了一口气,意味深远的说道:“北洋掌权的那些人都是一些老人,他们的思想与这个时代衔接上不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我们这些年轻人却不会跟着他们那样顽固不化,我个人是坚信宋先生的话,很多事情决不能勉强的凑到一块,就好像两块岩石,只有把它们各自的棱角都打磨齐整,这样才能拼在一起。” 周宝林长叹了一口气,表情显得很凝重,他本想开口说什么,不过欲言又止。 袁肃继续说道:“我们北洋好歹有一些少壮派心甘情愿来做打磨岩石的砂纸,可是你眼中那些南方革命党人呢?他们除了一味的坚持自己的主张,丝毫不懂得也不愿意去变通,又有多少人愿意挺身而出,来想方设法去自我调解、去思考变通之法呢?” 周宝林依旧没有说话,事实上他只是一个边缘的革命者,对于之前同盟会、孙派、黄宋派、光复会这些革命派系根本不了解,自己所接受只是一个笼统的革命主张,也就是所谓的共和、民主,期望能改善整个国家和民族。 袁肃所说的这番话,听上去很有道理,也冥冥之中暗示了南北双方都存在彼此的内幕。只可惜对于他来说,自己还是不可能单凭袁肃的这番话就听之信之。毕竟现在的官僚在老百姓心中的可信性实在太低,很多花言巧语无非是为了诱导或者进一步的欺骗。 缓缓吁出一口气,袁肃其实心里也很明白,于是说道:“我不在乎你心里怎么想,我也不在乎你怕不怕死,但是在我看来,即便杀了你也不可能缓解河南省内目前的局面。倒是留着你,让你亲眼见证我们这些北洋少壮派的努力,说不定还能改变你们根深蒂固的旧观念,对缓解彼此之间的矛盾势必有一定的作用。” 周宝林眉头微微动了动,脸色也露出了一些奇怪,他看着袁肃说道:“看样子,你当真是有心思一番作为了?” 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事在人为,我做我所能做的事情。” 周宝林平静的说道:“那好,我倒是拭目以待。” 傍晚的时候,袁肃招来一团团部的军官,决定明天启程前往商丘。至于开封那边张镇芳的催促,他只能先拖延一阵子,而这方面就需要五十八团林团长来协助。晚些时候他又找来林团长,告诉其自己明天返回商丘的计划,同时也让林团长不要追究周宝林的事情。 林团长自然是一副为难的样子,支支吾吾好一阵,又不敢拒绝又不敢赞同。 袁肃告诉对方,不管开封再发来什么电文、命令、通知,若如五十八团这边解决不了,那就直接推到商丘这边来。但凡有什么责任,他袁肃一力承担就是,但是明天自己会坚决把周宝林以及部分俘虏带走。 听到这里,林团长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暂且答应下来,反正只要责任不是自己来承担,大不了就不领这个功劳罢了。 当天晚上,袁肃与文钦、杜预二人又做了一些商量,他们是不会把所有俘虏都带走,毕竟四百人不是小数量,即便带回商丘也没办法去妥善安置。再者考虑到五十八团此番多少是要领功劳,所以还是要留下一部分俘虏交给五十八团来处理。 他决定带走的俘虏大部分都是周宝林的嫡系亲信,也有一些是该部民军的军官,这些人多少是有一些底子,只要能劝服周宝林归降,今后这些人肯定能派上用场。 返回商丘是第二天下午,刚刚走进第三旅在城内设置的临时司令部,戴凤翔就带着一封电文前来迎接。什么废话都没有说,戴凤翔直接告诉袁肃这封电文是开封早上发来的,张镇芳再次催促袁肃将周宝林押送过去,并且似乎是出于安抚之意的又说都督府已经把最近几天战况上报到北京,为袁肃第三旅请功。 等到袁肃亲自看完电文后,戴凤翔连忙问道:“都督,你真的抓到周宝林了?这可是大功一件呢?”虽然前几天袁肃在宁陵县发了一封电文到商丘交代事情,不过因为商丘这边忙着处理战后事宜,戴凤翔和蒋百里只听说第一团、五十八团安然无恙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确实如此,不过这件事我另有打算。先不必理会开封那边的催促,稍后我会亲自再复电过去。这几天商丘这边处理的怎么样,可有什么乱子发生?”袁肃向戴凤翔问道。 “睢阳那边昨天刚刚出了一些乱子,一些流民围攻县府,要抢救济的物资,蒋先生当时果断下达命令派兵去镇压,打死了一个领头造乱的人,事情基本上已经解决了。”戴凤翔简要的先说了一下这件事。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袁肃与戴凤翔一边迈步向楼上的办公室走去,一边拧着眉头问道。在他看来,既然官府颁布了救助法令,而且这几天应该也陆续建立起救助站,怎么偏偏还会发生哄抢的事故? “关键还是我们目前用以救助的物资太过缺乏,商丘这边颁布救助办法之后,附近城镇许多老百姓都流向我们这边,先前那几万的救助物资根本是杯水车薪。蒋先生现在人就在睢阳,他昨天发回电文说睢阳的官仓已经空了。”戴凤翔说道。 “开封那边后续的救助物资呢?”袁肃问道。 “是啊,我们也在问这个问题,按理说都督您之前就在宁陵县,开封的物资会经过那边,理应会顺道带回来的呀。”戴凤翔忧虑的说道。 听到这里,袁肃多少有了几分醒悟,他这才知道自己刚才的询问是多此一举。 他在宁陵县待了快四天时间,可这几天里开封那边除了发电文催促自己押解俘虏过去之外,根本没有提及任何援助商丘的事情。他相信这绝不是张镇芳忘记了之前的承诺,而恰恰是因为自己没有把周宝林押送过去,张镇芳心头很是不满,所以故意也拖着援助物资这档子事。只怕即便自己现在发电文去催要,张镇芳也只会说先把周宝林送过去,才会考虑下一步的援助物资配送。 来到二楼办公室,袁肃沉默了一阵,他早先并没有想过完全依靠开封的资助来复电商丘的救助政策,只不过料想到张镇芳搜刮了不少民间财富,能从对方手里套一部分出来就套一部分出来。好在商丘距离淮北不算太远,再往东边还有淮安,淮北和淮安都是淮河流域富庶之地,从这两个地方调拨物资来协助推行商丘的救助政策,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发电文到淮北,让郭伯济从淮北尽快调拨物资过来。另外过几天我会在联络淮安和滦州方面,以都督府来做统筹,协调各地援助商丘的办法。”袁肃转过身来,对戴凤翔说道。 “这倒是一个办法,但是开封那边如果不想办法一步到位的解决,终归会是夜长梦多。”戴凤翔提醒的说道。 “这件事我会处理的,眼下还是先把商丘这边的政务打理好。”袁肃沉着气说道。 “是。我这就去安排电文。”戴凤翔点了点头说道。 等到戴凤翔退出办公室后,袁肃又默然深思了一阵,他知道戴凤翔刚才所说的话是对的,周宝林这件事不宜拖延的太久,自己必须尽快向中央政府说明这件事。只可惜现在没有太实际的效果做为说服中央政府的例子,就怕中央政府的想法跟张镇芳如出一辙。 当务之急,他需要做出一些成绩来,一方面可以改变张镇芳的意图,另外一方面也能得到中央政府的支持。 第39章,过河拆桥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袁肃主要的重心暂时放在商丘的整顿善后。 他前后召开了两次简单的会议,两次会议都没有任何废话,简洁明了的布置下去政治任务,同时严令临时组建起来的民政府必须一丝不苟的完成任务。所谓的政治任务,重点自然还是兑现之前的承诺,加大对商丘民间的救助。 民政府遵照袁肃的意思,除了之前在各地开设的救助站,每天向所有老百姓免费提供粥食之外,还组织本地工、商人积极恢复开市。工厂开业,商人开市,社会秩序便能恢复运行,许多流民也能找一份临时的工作来混一口饭吃。 当然,这还仅仅只能解决一部分问题,如今正值春季期间,正是农忙之时,而因为之前的民乱和苛捐杂税,导致大部分农民揭竿而起,所以农民这边反而才是最核心的问题所在。整个商丘乃至河南省大部分地区,流民当中大部分是破产和走投无路的农民,包括之前进攻商丘俘虏的民军士兵,百分之八十全部都是本地流离失所的贫农。 为了有效的改善这些贫苦农民的生活状况,袁肃不仅亲自出面做出保证,所有商丘本地有户籍的农民都会得到一份永久性的私人土地,至于不是商丘本地户籍的农民,则会得到由官府出租的一份土地。用以分配的土地资源一部分是无主之地,一部分是没收逃跑地主的土地,还有一部分则是与地主协商捐纳出来的土地。 所有农民限期到各地救助站登记报道,按照家庭人口状况来划分土地大小。所有划分好的土地立刻由官府签发地契,同时由官府出租一批农具和农作物种子,用来帮助农民能够立刻开始投入生产作业。 不管是出租给本地老百姓的农具和农作物种子,还是出租给非本地老百姓的土地,所有租金都是以最低廉的方式来签署。同时为了尽快稳定和恢复商丘的社会秩序,民政府还特别按照袁肃的吩咐,宣布免除两年农税和降低两年工商业税。 减免税负不仅是直接给普通老百姓带来政策上的优惠,同时也是给资本主义一次阶段性发展的机会,从某种意义来说,也是缓解资本家与劳动者之间矛盾的一种办法,不至于给了劳动者好处而忽视了资产阶级的利益。 有了惠民政策,袁肃同时也不忘肃正x法纪,无论是制订的救助站计划,还是分配土地的一些政策,这其中都是需要投入极大的人力统计。越是庞大的统计,越是有弄虚作假的缝隙。同时战后商丘各地的治安问题也让人堪忧,所以一定要恩威并施如此才能保证秩序。 在袁肃的授意之下,商丘民政府公布了《代政府约法十七章》的法规文本,该文本分为十七章,包含了民事、刑事、军事三大类的法纪法规。主要是用来针对趁虚作乱、诈骗政府福利、弄虚作假、欺上瞒下、扰乱民安等方面的不法行为,所有被收录在文本里面的条规,一律是重典重刑,轻则劳役、重则枪决。 《代政府约法十七章》一出,短短几天的时间就传遍整个商丘,引起了一番不小的震动。虽然有不少人法纪人士认为这套法典文本太过苛刻,但是也有不少人认定这位从中央而来的年轻都督是下定决心要动真格的。不管是否过于苛刻,只要能起到效果,对那些遵纪守法的老百姓们来说并不算什么坏事。 除了进行以上这些布政工作之外,袁肃在这过去的几天时间里,同样忙着梳理关系,解决招降方面的问题。早在月底的最后一天,他便发了电文到北京阐述自己对待周宝林的招降政策,而前后过了三天的时间,中央政府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批复,既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只说河南省内之事一律由都督张镇芳裁定。 而就在这份电文发到商丘后的第二天,开封都督府终归是失去了耐心,派遣专人来到商丘向袁肃当面质问周宝林拘押的事宜。被派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镇芳的副官程世昌和第十七师副师长李潜。想来程世昌是专门来处理周宝林一事,但是李潜却却显然另有所图。 就李潜带着五十八团和五十九团人马开进商丘城,而且还是轻车熟路进驻了睢阳和濉河东部几个空置的营房,俨然摆出一副要常驻下来的态势。不用多猜,袁肃也很清楚李潜是奉命要从第三旅手中接管商丘。 他不清楚是一开始张镇芳就没打算让第三旅坐镇商丘,还是因为自己不肯交出周宝林而触怒了张镇芳,以至于其恼火之下想要过河拆桥?在他的印象中,张镇芳是一个骨子里守旧的人,所以对家庭亲从观念也应该更重视才是,更何况一个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能够做到堂堂一省都督,全靠的是袁世凯一手提拔,对方又岂敢对袁氏子弟如此明目张胆的翻脸? 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对于袁肃而言花了大功夫拿下商丘,这段时间又制订了详细的善后计划,一切都有条不紊,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什么都没捞到就放弃?他暗暗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势必要以最强势的态度来表明立场,料想张镇芳再有多顽固也不敢对第三旅动手。 要知道整个河南省目前就只有第三旅一支中央军,全国上下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他现在就是要挟“番号”而霸道行事,在中央军的问题上中央政府绝对不会不考虑声誉影响。 于是在听说李潜和程世昌进城之后,他并没有立刻前去接见二人,而是先拖延了一天时间。在这拖延的一天时间里分别了发了几封电文,一是到十四师、一是到北京、一是到开封,最后一封则是到淮北。 给十四师的电文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仅仅是为了梳理好这边的关系。在电文里面他提到自己会向北京如实汇报十四师此次收复商丘的功绩,并要求十四师退出商丘地界,返回原有的驻地。 而再次发往北京的电文里面,他不仅重申招降周宝林的意义、详细汇报此次收复商丘的意义,更是提及了此次进攻商丘期间发生的违法乱纪之事。尤其是在违法乱纪的汇报上面,他交代的很是详细,所有罪名都一一罗列出来,受害人的人数和老百姓的反应也写的清清楚楚。并且总结河南爆发如此大规模的民乱,“官府逼迫而为”是有相当的成份,要想长治久安就必须从问题根本之处着手。 至于发往开封的电文并不是给张镇芳,相反是以论功行赏为理由,邀请十七师剩下三个团的团长尽快到商丘一趟。 发到淮北的电文则是继续按照之前的计划,从淮北这边调配物资,不过这次调配的并不是民用物资,而是大量的军火储备。之所以调配军火储备,在表面上是装作准备长期作战的样子,同时也是暗示李潜的十七师第三旅是不会拱手让出商丘。 三月一日,袁肃在商丘北部旧城区刚刚开业的“东霖酒阁”设宴,招待李潜、程世昌以及十七师麾下五个团的团长。除了跟李潜先进城的五十八团和五十九团两位团长之外,剩下三个团长是在接到电报后,加急骑马从开封赶到商丘这边。一听到论功行赏自然脚下不能慢,再者还是大总统侄子设宴接待,再忙也要给这样一个面子才是。 宴席订在晚上,在下午七点钟时便有专人前去李潜、程世昌等人的下榻之处迎接。 袁肃以及第三旅一众军官早早到场等候迎接,程世昌与李潜一并到场,没过多久十七师的众人军官也都陆续到场。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下,众人从一楼来到二楼主宴厅,这里早已布置好了十多张餐桌,袁肃的副官杜预负责招呼众人落座。主桌自然是袁肃、程世昌、李潜以及师部、旅部的军官,至于十七师的众团部军官和第三旅的团部军官,则按照军职等级分列在其他桌席上。 在正式开宴之前,程世昌、李潜二人东扯西扯的还是跟袁肃谈起了正事,先是关于周宝林的问题,这件事前前后后拖延了快六七天的时间,开封都督府那边早已是不耐烦了。 “袁公子,张都督自然是念及与袁公子你是一家人,所以才有这般耐心。不瞒你说,在下追随张都督这么久,对张都督的脾气心知肚明,若是换做别人,只怕第二天就亲自来兴师问罪了。何必呢,为了一个为非作歹的刁民?”程世昌语重心长的说道。 ----- 【租的房子突然被房东卖掉了,现在要被赶走了,这段时间忙着找房子和搬家,所以更新出现问题。这本书写到这里其实才到一半,但是这次尝试明显失败,所以可能会提前完本。还望以前的各位大大不要放弃,能够继续支持一下。拜谢拜谢。】 第40章,鸿门宴间 “程大人,你是明白事理的人,我袁肃绝不是故意要与张伯伯对着干。周宝林虽不是白朗本人,但身为白朗手下第三号人物,其人在河南全省还是有不小的影响力。前面我已经再三强调许多次了,治理民乱要从根源抓起,杀了一个周宝林的的确确能让白朗元气大伤,可伤是可以养回来的,没了这个周宝林还会有其他李宝林、王宝林。如果不杀周宝林,转而招安纳为己用,那才是真正断白朗之臂肱。”袁肃同样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语气既深沉又煞有其事的说道。 “袁公子所言不无道理,可招安也是分清楚时局。眼下河南民乱到了如斯地步,若是不加以严惩,如何能起到威慑之效?如何能极力缓解目前省内的困境呢?”程世昌说道。 “程大人,你所说的到了如斯地步,究竟是什么地步呢?据我所知,河南省内的民军已经再往陕甘一带转移,由此可见正是因为河南省内的镇压力度已见成效。假使在这个时候我们恩威并施,以怀柔之手段招安纳降,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开头吗?如若一味的杀一儆百,民军自己毫无退路,这会继续负隅顽抗,这难道是程大人所想看到的一幕呢?”袁肃连续问了一个反问句,脸上的神色显得很是坚毅。 程世昌虽然是一个官僚主义的人,但也并不是一点见识都没有,之前他在袁肃发回开封用以解释的电文里,已经看出袁肃所作所为的的确确是有意义。只是张镇芳对这件事很情绪化,他身为副官又能奈何? 现在他再次听袁肃一番叙说,并且又见袁肃如此坚定不移的表情,一时间更是不好回答,只能暗暗叹了一口气,一副为难之色跃然纸上。 一旁李潜见状,不由的在心里同样感到无从开口。他自然不是为了周宝林的事情,说实在的自己与周宝林作战这么久,哪怕对这个敌手万分痛恨,可如今事情已经结束了,那就没必要再继续深究这件事。只是看到程世昌连周宝林的事都无法解决,他又如何开口表示要由十七师来接防商丘呢? “程大人,李大人,今日我在这里设宴是另外一件要事要办,暂时不想谈论周宝林的事。不过二位大人也毋须感到为难,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这件事我一定会给张伯伯一个交代,保证让张伯伯那边心服口服。”停顿了一会儿,袁肃没有在乎程世昌和李潜二人的脸色,继而故意转移话题的说道。 “只怕……张都督那边等不急呀……”程世昌意犹未尽,支支吾吾的补了一句。 “程大人放心,快则两三日,迟则三五日,此事我必定给出一个交代,万不会让程大人为难。明日还有劳程大人去一封电文到开封,将袁某今日之言禀于张伯伯,乞其谅解。等商丘这边大小事务既定,一定亲自赴门请罪。”袁肃调整了一下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说道。 第141节 “如此,那在下就静候佳音了。”程世昌无奈的应了一句,心里虽然千万个不愿意,可偏偏顾及袁肃现在的身份地位不同往日。 少顷,袁肃吩咐杜预安排酒家正式开席。酒家早已备好了食材,很快便先上齐了凉菜,未及又陆续将其他菜肴、酒水摆上。宴会厅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无论是十七师的军官还是第三旅的军官,一上到酒桌便热情的攀起交情来。 袁肃与李潜、程世昌等人也都换上一副和善热情的笑容,一番推杯置盏,又不吝赞词的彼此恭维。尽管李潜和程世昌二人心中多少还是有所惦记,可随着三杯两盏下肚,酒意渐渐上头,索性也不顾那么多正经事,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反正为公家办事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在整个喝酒的过程中,袁肃都保持着理性,他会频频与他人攀酒,但是自己真正喝下去的并不多,因为之前自己已经强调的说过,今天是有其他正经事要办。或许在李潜和程世昌们看来,他刚才所说的“另外一件要事”,正是在指为十七师和第三旅众军官论功行赏,但实际上这依然只是一个借口,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推搪周宝林之事。 所谓“论功行赏”袁肃最多也只能对麾下第三旅来说,即便对方身份再如何特殊,断然不可能插手十七师这边。再者主持河南镇压民乱的最高长官是张镇芳,给省内各路部队请功那是张都督的事。李潜之所以没有异议,无非就是买袁肃一个面子罢了。 酒兴越来越高,约摸全场过了五巡酒,空出来的酒坛子亦有二十多坛,所有在酒桌上的军官们一个个都面红耳赤,更有甚者已是吐词不清、发起酒疯来了。 就在这时,一名第三旅第一团的警卫员匆匆沿着楼梯跑上二楼,来到一直站在楼梯口不远处的杜预跟前,贴耳悄悄说了一些话。 这一幕正好让正在起身斟酒的程世昌看到,程世昌身为张镇芳副官平日出入各种饭局场合多得去,酒量自是不一般,如今还算清醒。他察觉到袁肃副官杜预颇有不对劲的地方,别说一开始就没加入宴席,而且从始至终脸无笑意,俨然是一派严肃之态,根本与宴会厅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看到那名警卫员在说完话之后,又匆匆返身跑下楼去,而杜预则立刻由去了隔壁一桌,将第三旅二团团长孙佑邰叫到一边,低声说了一些话。孙佑邰酒量似乎并不好,之前也一直没有多喝,但终归还是有几分醉意。不过其在听完杜预的话之后,脸色同样肃严正经起来,点了点头之后这才返回桌席。 即便心中疑惑,程世昌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只是总觉得今晚这场宴席有蹊跷之处。 杜预在与孙佑邰说完之后,又专门来到首席这边。不过他并没有与首席上的任何说话,只是站在一旁,顺便的向袁肃微微颔首示意。 袁肃微微吸了一口气,忽然站起身来,左右的程世昌和李潜都感到有几分惊诧。 “诸位,安静一下,容我说一些话。”袁肃大声的向全场说道。 首席这边有人发话,其他桌位哪怕喝的再疯也都立刻停下手头的事务,全场很快便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齐聚焦到袁肃身上。即便有偏远的几桌中级军官因为酒醉迷乱,还在大呼小叫,但是也被旁人厉声喝止下来。 “诸位兄弟,今日袁某再次设宴,唯一的用意便是对之前收复商丘一役的兄弟们论功行赏。不过有些话要说在前头,正所谓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赏罚分明才能清军容整法纪。宴席至此,诸位兄弟可能还没有喝好喝足,不过无妨,待到正经事了结之后,兄弟们大可继续痛饮,醉至天明亦可。”等到全场静寂下来后,袁肃不疾不徐的再次开口说道。 听完袁肃这番话,大厅各桌众人均大喜不已,几乎所有人只把袁肃要“论功行赏”和“醉至天明”这两点听进了心里,但是却全然忽视了这番话其中暗含的一层意思。几名十七师的军官甚至还激动的叫好起来,就彷佛很快就会升官发财一般。 不过就坐在袁肃左边的程世昌脸色却渐渐生变起来,他眉宇紧蹙,双手紧紧捏成拳头,眼神中有难以掩饰的紧张。纵然在场其他人都没能听出刚才袁肃那番话的隐藏涵义,可自己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只怕这天这场宴席根本不是为了推搪周宝林一事而安排下来,十之八九竟然是一场“鸿门宴”。 这时,之前移步到首席附近站立的杜预迈步走到袁肃跟前,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交到对方手里。袁肃接过文件打开来先粗略的看了一眼,随即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很是正式的样子对着文件念道。 “此次商丘一役,我第三旅与十七师诸部各有杰出表现。闲话我就不多说,下面我便将有功者一一点名列出,所有名次都按照功绩大小顺序排列,所有赏赐将会在明日配发到位,也同样会在明日一并呈递到京城。” 尽管这份统计出来的名单是没有与十七师进行任何协商,完全是袁肃这边私人完成,但是在场众人不管是有想到这一点还是没想到这一点,都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他们或许对袁肃的印象并不算深刻,也不清楚袁肃到底算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不过既然对方能如此正大光明的设宴论功,已经给人一种先入为主的权威感。 不管到底是张都督说的算,还是袁都督说的算,反正在很多人来看,张都督和袁都督分明就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一样都说的算了。就算袁肃这个年轻公子不如张镇芳那么有资历,但多一个人举荐功绩总比少一人举荐功绩要好得多,反正没有损失,何乐而不为? 第41章,当众翻脸 接下来袁肃按照手里的这份文件念诵了一段名字,起初多是十七师五十七团、五十八团的军官,随后才是第三旅的一些军官,粗略算起来两边人数似乎相差无几。到最后又念诵了个别几个表现突出的基层军官和士官,这其中也包括五十九团、六十团和六十一团的人。 但是当他将所有获功者念完之后,在场十七师的众将领顿时出现了两极分化的情绪。五十七团、五十八团的军官们人人窃喜,甚至还忍不住低声与旁边众人吹嘘起来,然而五十九团、六十团和六十一团的众人却一个个阴沉着脸色,更有怒火刑于色者。 因为在刚刚的功赏者名单中,尽管有个别几个基层军官和士官出自五十九团、六十团、六十一团,但是这些三个团营级以上的军官却无一人上名。相反五十七团和五十八团却是大部分军官都罗列其中,偏重之意跃然纸上,怎能不叫人气愤难耐! 原本碍着袁肃的身份地位背景,这三团的军官不应该把情绪表现的那么明显,可之所以还是有人忍不住这口气,恰恰是因为他们大老远连夜赶路从开封来到商丘,抱着论功封赏的心思,结果却是碰一鼻子灰,这不是摆明羞辱人吗?如若没有他们三个团的功绩,大不了不要让他们过来就是。 “所有功劳列分三等,一等功赏金万元,进军衔一级;二等功赏金千元,记军功在案;三等功赏金百元,记军功在案。正如我之前所说过的,明日之内所有赏金调配齐全。”袁肃没有在乎众人不同的表情,徐徐的又补充说道。 之前被念到名字的军官一个个兴高采烈,当然还有一些因为级衔太低,并没有资格出席这次宴会,但是事后会交由专人负责通传到位。一时间,宴会厅又起了一阵热闹,有人叫好,有人连连举杯,也有人相互祝贺。 略略等了一会儿之后,袁肃这才抬起手示意众人再次安静下来,然后说道:“诸位,之前袁某已经说过了,有赏有罚才能肃正军纪。好事说在前头,该赏的都赏过了,正所谓先礼后兵,接下来就该说说惩罚之事。” 只听完这短短一番话,宴会厅的气氛一下子有了明显变化,个别几个还没有喝醉的军官很快就意识到今天这顿宴席不简单。而紧挨着袁肃落座的程世昌、李潜二人更是直接在脸上显出了变色,二人心中都清楚袁肃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李潜生怕袁肃会把事情闹大,连忙站起身来试图转移话题的说道:“多谢袁都督一番美意,既然是奖赏已毕,不如我们一起举杯来跟诸位立功的兄弟们干上一杯。一来以示祝贺,二来也让其他兄弟们引以为荣,下次再接再厉。” 他说完,煞有其事的抬起酒杯,就要招呼全场所有军官起身来喝酒。 然而就在这时,袁肃忽然伸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之前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脸色,却只在这一瞬间变得风起云涌。他这一下落在面前的桌席上十分之重,整个桌子都被震得跌宕起来,桌面上的盘子、碟子、碗筷、酒杯更是咣当作响。 这一举动虽然不算太大,但是却足足震慑了全场,无论是之前还在欢声笑语、庆贺彼此记下一笔军功得了一笔赏银的,还是闷闷不乐、心生怨恨的三团军官,又或者是首席这边的几位高级军官,面对这样晴天霹雳,所有人都未能反应过来。 “军纪不严,何以保家卫国?你们拿国家的俸禄,吃国家的军粮,不思军人天职何为,却一而再再而三违法乱纪、祸国殃民,你们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天地良心?像你们这样的波贼,根本不配穿着这身军装,早应该拿你们人头以儆效尤。”待到全场一片诧异的安静时,袁肃声音十分低沉并严肃的说出了这番话。 “袁大人,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旁李潜虽然被袁肃刚才的动作吓了一下,但毕竟是行伍出身,论资排辈也在袁肃之上,岂能当着自己部下的面丢这么大的脸。他强着脸色表现出不悦的样子,鼓足底气向袁肃质问道。 “李师长,你身为十七师实际负责人,此次收复商丘一役你麾下五十九团、六十团和六十一团所作所为,难道师部一点都不清楚吗?我可以不怪你袒护部下,毕竟当着我们第三旅这些外人自然是要争一份面子,但是你身为堂堂副师长却不能整治军纪,只知道独守嫡系的五十七团和五十八团,纵容剩下三个团胡作非为,你该当何罪。”袁肃丝毫没有给李潜任何脸面,恰恰就是要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数落李潜一番。 “你……” 程世昌见李潜脸色大变,生怕第三旅和十七师闹出更深刻的矛盾,连忙也跟着站起身来相劝。不过他才刚开口说了几个字,一句完整的话还没有说完,隔壁桌一名喝醉的五十七团团部军官见袁肃敢冒犯自己的长官,一时怒火攻心,摇摇晃晃跳起身来指着袁肃破口大骂起来:“小贼,你算老几,竟敢骂我们李长官,老子……老子这就跟你两耳光……” 说着,这军官就要离开酒桌向袁肃这边扑过来。 与这名军官同桌的第三旅一团团部几人立刻站起身来,迅雷不及掩耳的从后面将此人拽住,重重的重新摁回到座位上。 “你们,你们干什么,放开老子,他奶奶的,你们中央军了不起吗?敢在老们的地盘上撒野……他奶奶的,不想活了是吧。”被摁着的军官一个劲儿的叫嚷着。尽管此人刚才的举动并没有成功,却很快引起了全场所有十七师军官的反应,正所谓同仇敌忾,在这个时候自然胳膊肘一致对外。 更何况刚才袁肃的话中已经明显挑明了针对五十九团、六十团和六十一团的意思,这三个团的军官原本就一肚子窝火,对袁肃戏弄他们感到很是不满,再加上这档子事更是火少添油,一下子全部都炸开了锅。熙熙攘攘一阵大闹,一个个站起身来指着袁肃和第三旅的人破口大骂,什么污言秽语能说的全部都不保留的冲口而出。 第42章,一声令下 在场第三旅的军官们却没有跟着十七师的这些人大吵大闹,相反一个个都是绷着脸色,或者坐在座位上、或者站起身来,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些“情绪激动”的军官,保持着一副随时都有可能反击的态势。 程世昌见场面闹成这个样子,虽然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一幕,但在心里却还暗暗松了一口气,十七师的人都这么激动了,料想袁肃应该知难而退才是。一念及此,他再次向一旁的袁肃劝说道:“袁都督,袁公子,大家都是自己人,没必要闹得这么不愉快。你看,原本都好好的,何苦呢?就算有什么军纪、军风方面的问题,大可呈报到张都督那里,张都督肯定会给袁公子一个交代,是不是?” 然而即便面对场面的失控,袁肃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态度,除了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阴沉,双眼中的怒火越来越明显。他没有扭头去看程世昌,只是十分冷淡的对其说了一句:“程大人,我劝你先坐下来。” 程世昌怔了怔,他连忙又问道:“袁公子,你这到底是要闹哪一出……” 他的话音刚刚落定,袁肃对站在一旁的杜预点头示意了一下,杜预忽然拔出了手枪对着天空扣动了扳机。“砰”一声枪响,压过了在场所有人的争吵大骂,就彷佛是一支发令枪一般,止住了刚才混乱的局面。 十七师的众军官包括师部的高层在内,全部的人一下子收住了声音,场面就好像瞬间被冻结了一般。这些人诧异的看着杜预,又诧异的看着袁肃,顿时萌发起一股危机感来。岂不说此次赴宴谁都没有带武器,即便是在外面也没有多少随员,相反既然是第三旅这边主办的宴会,第三旅势必是提前做好了准备才是。 果然不出所料,杜预才开枪不久,酒楼楼下即刻便传出了一阵躁动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冰冷的喊叫声。脚步声很快沿着楼梯传了上来,没过多久,一队荷枪实弹身穿土黄色军装的士兵们出现在楼梯口。这些士兵似乎早就计划好了,上楼之后根本没有等待任何人的命令,直接分列成两队绕着全场展开,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已经把整个宴会场包围了起来。 所有人看着周围这些第三旅的士兵,全部都是目瞪口呆的表情,万万没想到一场原本高高兴兴的庆功宴,居然在转瞬之间变成了危机四伏的鸿门宴! 过了好一会儿,李潜才反应过来,他十分震怒的冲袁肃喝问道:“袁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我敬你是大总统的侄子,今日赴宴没有带警卫,怎么,你这是要把我们都抓起来吗?” 十七师师部的一名参谋官也豁然站起身来,横眉冷对的说道:“袁大人,你这是要兵变吗?就算你把我们都抓了,难不成你连张都督也敢抓?” 袁肃面无表情,冷声说道:“李大人毋须多虑,今日袁某就事论事。事先已经有所说明,既是论功行赏,也必要按过就罚。十七师五十九团团长李节,六十团团长何刚,六十一团团长王若祥,纵容部下在商丘城劫掠、扰民,更是掳走妇女多达二十三人,至今营救回来的只有十一人。我第三旅与五十七团、五十八团在前线奋力作战,尔等却在后方大肆破坏,不仅险些坏了总司令部制订的战略计划,更是大大败坏我政府军之声誉。” 三个团团长与团部众军官听了这番话,一个个再次大变脸色,之前众人是愤怒,但是现在面对重重包围的荷枪实弹的第三旅士兵,又听到袁肃寒彻入股的数落罪状,哪怕脑袋还醉乎乎的,这会儿也都被惊吓的出了一阵冷汗。他们不是蠢人,眼前这样的阵势十之八九是要拿自己来开刀,千算万算没料到这“袁公子”竟然是如此歹毒阴狠。 李潜深知麾下这三团人马的德行,他身为十七师的实际负责人也很想能彻底整顿好军纪,只可惜十七师是隶属于都督府的部队,师部要应付的不仅仅是军务,其中还夹杂着许多政治上的因素。可即便如此,这终归是十七师内部的事情,再怎么都轮不到让外人来插手。 “袁大人!”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摆出副师长的威严之态,大着嗓门向袁肃喝道,“之前发生的事情我一定会给袁大人你一个交代,但是请袁大人弄清楚一点,这是我们十七师自己的事情,轮不到让袁大人来代劳惩处。袁大人若是执意如此,你要么把我们都拿下,否则我这就派人将此事如实电报到开封,并召城中五十七团、五十八团到此来逮捕这些违法乱纪之徒。” 他的话已经十分明显,自己就是要拿前天跟着一起进城的五十七团和五十八团来说事,让袁肃知道这商丘城内不止第三旅一支人马。 袁肃既然今天敢做出这样的决定,自然不会怕李潜带进来的两个团,他冷笑了一声,根本不在理会李潜,转而对杜预吩咐道:“照名单抓人。” 杜预郑重的应了一声“是”,随即迈步走到前面下令抓人。 之前在酒桌上喝酒时早已互报了姓名职位,哪怕十七师的众人打算不配合,第三旅的众人军官也都能现场指认。先是被袁肃念过名字的三个团长被抓,之后那些团部的七、八名军官也都被抓。这些人已经乱了阵脚,一边大呼小叫的反抗,一边又向李潜、程世昌求救。 李潜近乎抓狂,大怒的吼道:“好,袁肃,好的很,你不给我面子,我也不必再给你面子。你们谁敢抓人。陈副官,去叫人。” 陈副官刚刚要站起身来,哪里知道陪坐在一旁的戴凤翔忽然伸出手搭在了其肩膀上。 “陈大人,你且先坐下。”戴凤翔冷声冷气的说道,俨然与之前劝酒时判若两人。 陈副官低头一看,只见戴凤翔另外一只手正按在腰间的枪套上,顿时呆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没过一会儿,就被戴凤翔硬生生的摁回到座位上。 其他第三旅的军官们也都一个个改换了头脸,几个团部军官甚至都拔出手枪来。陪坐在首席这边的高级军官们更是直接盯着十七师师部的军官,虽然都没有说话,但是每个的表情却已经在暗示“如果敢动就立刻翻脸不认人”。 “袁肃,你,你真想造反吗?”李潜气不打一处来,冲着袁肃恨恨的说道。 “李大人,这些毒瘤祸国殃民,你越是严加惩处,越是会让病毒蔓延到全军上下。你身为军人,身为官长,难道就希望看到自己的队伍被人称为乌合之众?就希望看到自己的队伍被拿来与土匪比拟?袁某今日所做之事,是你这个当师长早该做的事,你当初不敢做无妨,今日我便要告诉你,你们不敢做的事,我敢。全部带到下面的大街上去。”袁肃语气森严的先对李潜说了一番话,最后又厉声的对杜预下达了命令。 在杜预的指挥下,众人士兵将三个团共计十八名涉案军官五花大绑起来,推推搡搡的往楼下走去了。这些被捆绑着的军官从一开始还有人反抗,到现在一个个都软了骨头哀声求饶,可是没有人再敢为他们说半句话。 片刻过后,这十八名军官被押解来到了酒楼正大门外面的街道上,在杜预的命令之下,士兵们强行押着这些军官跪在地上。楼上,袁肃迈步走带宴会厅侧边的栏栅处,这里正好可以看到街道下面的情况。不仅如此,就连李潜、程世昌等人也都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当所有人见到下面那些军官排列下跪的阵势时,立刻已经明白袁肃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 在场的都是军人出身,对这种阵势在清楚不过,这分明就是要执行枪决。 那些跪在街道边上的军官们还在挣扎着、哭喊着、求饶着,他们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宴会,哪怕讨不到半点功绩也无妨,大不了就吃好喝好。现在回想起来,难怪这顿宴席会如此丰盛,却原来是最后一顿断头饭。 “准备。”这时,站在楼下的杜预对着士兵们下达了命令。 荷枪实弹的士兵在这些军官后面站定脚步,听到命令之后立刻将手中的步枪拉栓上膛,平平稳稳的端了起来对准了这些军官的后脑勺。 听到那一连串“稀里哗啦”的上膛声,就彷佛是阎王爷冷酷的笑声,那些跪着的军官当中已经有个别几个人吓得直不起身子软爬在地上。不过即便如此,后方的士兵也没有任何怜悯,依旧凑上去对准后脑勺。 一切准备就绪,杜预回身仰头看向站在二楼栏栅边的袁肃,等待袁肃最后的命令。 不等袁肃开口,李潜禁不住的抢先大喊道:“不许开枪,不许开枪!” 袁肃没有理会李潜,对杜预下达了最后的命令:“行刑。” “砰砰砰”一连串的枪声响起,楼下街道上哀号、哭喊声音一下子静寂了下来。 李潜踉跄的后退了几步,程世昌赶紧上前扶了一把,二人的脸色都惨白到了极点。 第43章,简而复杂 新华门总统府,怀仁堂南书房内。 袁世凯看完刚刚紧急送过来的电文之后,脸色徒然生变,重重的将电文投掷在了桌案上,豁然站起身来,脸上愠色十足,迈着蹒跚的步子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好几圈。站在不远处的是送来电文的张一鏖,和正在商谈修改临时约法的夏寿康、赵秉钧、黎元洪等人。 “这袁肃究竟在搞什么,他脑子让驴踢了吗?临行之前我已再三叮嘱,让他老老实实好好的待着,偏偏这厮一点都不老实,现在还闯出这么大的篓子,他到底想干什么?”踱了几圈之后,袁世凯忍不住发泄的吼道。 除了张一鏖之外,在场的另外几人并没有看过电文,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脸色疑惑,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之后,黎元洪才低声向夏寿康问道:“袁肃?不是前不久刚奉命去河南镇压叛乱吗?昨天刚看了报纸,不是说中央军作战英勇,已经收复商丘,大总统怎么反而不高兴了!怎么,这袁肃又折腾什么事乱子出来了?” 夏寿康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说道:“这事我也不太清楚,前几日大总统还因为袁梓镜一战收复商丘并生擒白朗麾下第三号人物而感到高兴,甚至还说了好一些欣喜的话,怎知今日突然又出了变故。唉,向来这袁梓镜可能是得意忘形,以至于又出了什么纰漏。” 黎元洪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 第142节 袁世凯自然是听到黎元洪和夏寿康这边的窃声议论,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随即又回头书案前将电报文件取在手,转而迈步走到黎元洪这边。他把电报文件交到黎元洪手里,语气很不好的说道:“宋卿,你来看看,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胆子大的人。才去了河南不到一个月,把十七师三个团的军官全枪毙了。哼,宋卿,你说说,你说说这浑小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黎元洪还没看电文,但是单听了袁世凯刚才所说的话,顿时感到很是惊讶。他赶紧打开电报文件看了一遍,心中这才渐渐明白整个事情的原委,随即又转而劝说道:“大总统息怒,袁梓镜此举确实颇有不妥,也确实太过冲动,不过想来他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十七师麾下五个团,其中三个团军纪败坏,在进攻商丘时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简直是天理不容。” 袁世凯怒道:“即便如此,这事轮得到他来插手吗?他倒好,把人家骗到酒楼吃饭,才吃到一半就把到场的人枪毙了一半。现在呢,还把十七师师部全部扣押在商丘。我叫他去对付河南叛乱,他竟在对付自己人,这传出去还得了?” 黎元洪想了想,不是很明确的说道:“依我看,袁梓镜之所以如此处事,势必是有在所难免的原因。早先我也听说过,河南民乱多是百姓无从活口,只能铤而走险揭竿而起。我政府军镇压民乱之目的,正是为了化解民间矛盾,如若放纵士兵胡作非为,非但于事无补,反而还会激起民愤,实属危险行为。” 袁世凯没好气的说道:“他可以向都督府申报,也可以致电陆军部,咱们现在是民国了,既然大家都要讲法纪、讲制度,那就更应该按章办事。这浑小子如此大胆妄为,他确实逞了英雄,可外界会怎么认为?河南省内其他部队会怎么认为?他难道就不会想想后果!” 黎元洪知道袁世凯现在是怒火攻心,即便自己说的再有道理也未必能让起信服,索性不要招惹这样的麻烦事,连连附和的说道:“大总统所言不无道理,唉,只是事已至此,再生气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先想想解决问题的办法才是。” 一旁的赵秉钧寻思一阵,说道:“大总统,为今之计也不能轻举妄动,毕竟昨天才公开报道过中央军一举收复商丘的消息,国内国外对此次中央军的表现颇为关注。若是现在要惩处袁肃,只怕势必会弄巧成拙。再者不管如何去评论,只能说袁肃此次枪决十七师犯案军官有失程序,但不能说其所作所为是错。” 袁世凯冷声说道:“我自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如此动怒。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这浑小子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敢如此胆大妄为。再这么纵容下去,日后还不反了天?” 赵秉钧说道:“如若这样,不如还是将其调回直隶,改派其他部队入豫。” 张一鏖虽然打心底也觉得袁肃做事太冲动,但却认为这是一桩好事。他最看不惯的就是明明做了好事还要承担其他“思想政治上的责任”,实在是太冤枉了。不等袁世凯表态,他抢先一步说道:“现阶段中央军刚刚才在河南省内有所建树,如若在这个时候撤换,必会引人猜疑,反而对河南局势颇为不利。” 夏寿康缓缓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的说道:“赵先生所言不错,就算是以其他理由把第三旅调出河南,外界也会捕风捉影,认为咱们中央就是在针对袁肃处决十七师军官一事。中央军一战立威,正是应该继续加大军事行动的力度,争取扳回更多的气势才是。临阵换将,不仅引人非议,对后不容易有所气色的局势来说更是不利。大总统三思呀。” 袁世凯背过身去,再次来回踱步起来。他心里当然知道这一点,自己之所以生气也是因为这一点。可是在听完夏寿康、张一鏖二人的话之后,又不免有了另外一个方面的思索。他所顾忌的无非是袁肃不听话,但袁肃如今羽翼未丰,更何况在一些大的政治思路上又与自己相近,现阶段本不应该有所猜忌。 更何况袁肃一直以来都是这般耿直做为,讲究实事求是。其在河南的所做所为肯定还是为了大局着想,对于河南民乱的问题下面早有私议,正所谓官逼x民反,眼下要解决民乱就是应该彻底解决官x民矛盾才是。 想到这里,他多多少少算是消了一些气,只是总觉得心头是有一些放不下的地方。 “这件事可以暂时不追究,但是绝不能让河南南边以为我太过纵容这浑小子。立刻拟一份电文,让袁肃不准在插手河南省内任何事务,再通报河南都督府,将这件事暂时压下去,所有一切都等带民乱彻底平息之后再议。”袁世凯语气很快的说道。 “大总统,单单一份电文,只怕不会让袁梓镜当一回事呢。”赵秉钧在一旁说道。说到底,他心里还是记得袁肃擅自处死自己侄子赵方毓的事情,当然并不是责怨对方手下无情,相反正是因为有这一档子事情,所以才会担心这个年轻人根本不会在乎一纸电文。 “命令曲同丰暂代商丘镇守使,十四师入驻商丘。”袁世凯不冷不热的又补充道。 “若是如此,倒是会有一些作用,这袁梓镜即便再狂妄,也应该很清楚大总统这个任命的意思。总之我们不正面责备他,却能让他从侧面领悟,不失是两全其美。现在就只需要看看这年轻人是不是识相了。”赵秉钧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张一鏖和夏寿康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个人的脸色都显得很失望。并非二人偏袒袁肃,只是如今河南之事刚刚有起色,大总统却又犯了疑心病,只怕用不了多久真是要把袁肃当作第二个段祺瑞来对待了。在他们来看,原本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以袁肃这种雷烈风行的作派,若是由其来全权负责河南整顿,只怕会快就能平息民乱一事,偏偏非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白白惹出一阵是非。 第44章,下有对策 三月上旬的最后一天,商丘南城绿源居正大门前,几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分列左右,其中有身穿黄色军服的第三旅警卫,也有才不久经过通传调配过来的第五十七团一支部队。绿源居正是之前袁肃软禁十七师师部和团部众人军官的地方,而就在前天收到北京发来的电文之后,袁肃专程来到这里与李潜等人进行了一番交流,该道歉的地方道歉,该糊弄的地方糊弄,该晓以大义的地方晓以大义。 李潜被关押了三日,这几天心情自然不好,袁肃当着那么多手下的面一点不给面子,自己堂堂十七师师长简直是窝囊之极。不过经过这几天慢慢的冷静和寻思,到今日又看了中央发来的电文,事实上他的情绪已经好转得差不多了,只是为了做做样子,所以在袁肃来请自己出去时,还是显出了一副很不痛快的脸色。 对于他来说,十七师并不全是自己的势力,这其中包含很多复杂的政治背景。五十九团、六十团和六十一团的这三个番号,一开始是从其他地方部队抽调拼凑而来,并不是十七师成立之初的本部人马。这个三团的团长都是老油条,算准了他只是一个副师长,师长恰恰是张镇芳,所以便能耍出各种各样的花招。 师部向来是有些管不动这三个团,否则早先就会将五个团合编成两个旅,正是因为这几个老油条从中作梗,以至于两个旅的编制迟迟未决。 李潜早就对这三个团的老油条很是不满,若不是张镇芳和二姨太太一直偏袒,他一样会想办法拿这些人开刀。现在袁肃把这些人直接枪毙了,虽然做的很过火,可照样是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今后十七师再经过一番整顿,很快就能成为他李潜一人的势力。 站在绿源居大门前的台阶上,袁肃脸色并无太多的表情,只是保持着最基本的礼仪说道:“李大人,这几日实在是委屈你了。不过袁某这么做也是希望诸位能先冷静下来,不至于你我因为一时冲动而大动干戈。” 李潜忍不住冷笑起来,揶揄的说道:“一时冲动?这句话从袁公子你嘴巴里说出来,我倒是感到很诧异的呢。” 袁肃并不在乎,他说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只希望李大人不要再放在心上。之前我所谓的一时冲动也是希望能做到敲山震虎。有时候真正可怕的敌人恰恰是自己人。李大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优柔寡断反而贻祸不浅。” 李潜冷冷的哼了一声,他虽然听进去了袁肃这些道理,但是却不想给袁肃任何脸色,冷漠的丢下一句话:“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其他闲话也不多说了,就此别过。”之后,他便带着师部的众军官,在五十七团前来迎接的士兵队伍的簇拥之下,上了一辆马车匆匆离去了。 看着李潜一行人渐渐远去,袁肃这才打马返回两条街外的临时民政公署大院。 尽管民政公署现在已经有了一定规模和系统,不过现如今还是在第三旅的掌控之下。昨天下午的时候,十四师那边已经派来一名联络官与第三旅协商中央命令的事宜。言下之意也就是关于在商丘设立镇守使署衙,以及第三旅向十四师移交行政大权。 袁肃暂时没有理会十四师派来的联络官,毕竟十四师师长曲同丰现在人还在北京,哪怕现在跟对方协商的再好,终归还是要等曲同丰本人来了才能决定。更何况他早先为了取得商丘这块地盘已经花费许多了心思,也不可能就这样轻而易举拱手相让。于是这几天他安排了专人,只负责陪同联络官到处游山玩水、吃喝玩乐而已。 从绿源居回到民政公署的大院,袁肃派人先召集刚刚选举出来的各部官员召开政务会议,听取了各部官员汇报这段时间商丘恢复的情况。基本上在第三旅军方高度严厉监控之下,这些官员别说敢偷工减料、趁机渔利,哪怕是稍微怠慢一下手头上的公务都不可以。 对于这些刚刚走马上任的官僚们来说,袁肃监政的时期简直度日如年,大家原本是抱着升官发财的心思,哪里知道非但赚不了钱,甚至还要被当作苦力来使唤。不仅如此,一旦授命上任之后,哪怕想要辞职都不可以。只要是没有经过正式批核离职的官员,一律算是渎职之罪,第一次先抓回来检讨认错,第二次则是罚款,第三次直接下狱。如若是偷跑藏匿,那就直接将家产充公。 面对这样恐怖的监政手段,这些官僚们第一次尝试到原来当官是一件煎熬的苦差事。 正是在这样严厉的行政作风之下,商丘战后恢复进行的十分顺利,各县各地的官员办事效率极快,老百姓们也遵规守纪,才过去了短短十天的时间,商丘城竟然从鬼城变成了人烟鼎盛的大城市。 虽说民间的日子过得还是不怎么样,可最起码有房子住,有一片田产,有一口饭吃,不至于再像以前那样每一天都是绝望的日子。袁肃在这段时间所营造的局面,恰恰正是要给老百姓们一个全新的希望。有了希望谁还会去铤而走险? 在开完政务会议之后,袁肃在书房找来蒋百里、戴凤翔、文钦等人会晤,此次会晤主要就是为了商讨十四师接管商丘的对策。第三旅从一开始制订了商丘攻略的计划,自然谁都不愿意到手的果实让别人给接下了。 “之前枪决十七师十八名军官,一则是为了严肃军纪,二则是为了转移开封的视线,原本因为北京方面不会太在意这件事,即便在意也应该考虑中央军于河南省内的地位。哪里知道北京方面还真是听风是雨,生怕我们会越闹越大,竟然在商丘特设镇守使一职,还委派远在北京的曲同丰任职,实在是滑稽至极。”落座下来后,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还忍不住冷笑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此事袁都督处理的并无不妥。看看这份报纸,是前天郑州那边的一份当地报纸。”蒋百里在走进书房的时候手里便拿着一份有些旧了的报纸,这会儿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报纸递向了袁肃。 袁肃接过报纸看了一眼,这份报纸头版新闻就是报道发生在七天前商丘处决违纪军官的新闻,上面还有一张照片,是枪决现场没有来得及清晰的血迹,周围还有许多老百姓在围观。这篇头版新闻描述的很详细,包括十八名涉案军官所犯下的罪行,以及受害人家的一些报道。总的来说,这篇新闻报道给足了中央军面子,不仅显示出中央军的与众不同,还传达了袁肃本人的名声。 ------------------------------------ 【可能是最后一次推荐了,希望各位读者大大能收藏一下。谢谢谢谢,万分拜谢!目前正在构思新书,这次一定要认认真真,再接再厉,并且还要多尝试几个开头。不是愚人节哦。】 第45章,以退为进 “哦,这份报纸我也看过,不仅前天有报道,昨天也有报道。据说这件事已经引起了很大的影响,郑州、许昌那边对严厉整顿纪律问题都是很支持的,不少士绅还写了文章评论此事。”站在一旁的文钦说道。 “如此就好,杀了十八个人,就是要用他们的头颅换回咱们官府的公信。”袁肃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说道。 “只可惜,我们做了一件大好事,却引起了北京方面诸多猜疑,真是好笑,咱们的中央政府似乎从来就不相信下面的作为。如此,大业如何可定?”蒋百里苦笑了一阵,颇有讽刺语气的说道。 “没错,此事确实麻烦。虽然北京方面没有责怪我们擅自处决十七师的军官,但这么快就来了电文,委派十四师接管商丘,摆明就是在针对这件事来做文章。真是气死人了。”戴凤翔有几分懊恼的说道。 他早先就对北洋政府很不满意,若不是经郭文远再三游说,自己是绝不会北上任职。现在经过这件事,不得不再次勾起了他心中不满的情绪。好在中央军确实能有做为,比起那些贪生怕死、毫无军纪可言的其他军队来说,多少是有冀望。 “之前一直没有时间来谈这个问题,今日请诸位前来,就是希望能集思广益,想一想对策。我们来商丘时间不短,但是这段时间也是下了苦心去经营,为他人做嫁衣是小,坏了我们整体的战略计划才是大。”袁肃深沉的说道。 “不管怎么说,十四师接管商丘已经是中央政府对我们的一个警告,如果我们继续采取强硬的态度来对待,只怕一定会激起中央政府那边更大的不满,到时候反而更加不利。”蒋百里分析的说道。 “中央下来的命令只说在商丘设镇守使署衙,可又没有说十四师接管商丘之后,我们第三旅该移驻何处。陆军部的来电是说我第三旅今后不要再擅自采取任何军事行动,只需原地驻防即可。还真是奇怪,难不成上面的意思是让我们和十四师一起驻扎在商丘吗?”文钦若有所思的说道。 众人一时都没有想出合适的对策,毕竟是之前惹了事所以才招致中央政府的不满,再加上枪决十七师军官一事如今传开,在民间可能有很好的反响,但对于河南省内其他部队来说肯定会有不小的影响。其他部队自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因而他们在对待第三旅的态度上势必会有排斥。 换一句话来说,第三旅现在如果再有什么不适当的动作,立刻就能引起全河南省各部人马的一致反对,到时候必然会是一场很大的政治事故。 纵观整个河南局势,之前民军的势头已经有所衰弱,再加上这次商丘一战,必然更是雪上加霜。根据现有的情报来看,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白朗本部人马早已经开始向陕西转移,到今天二月初主力部队只怕已然全部进入陕西了。 一旦河南局势稳定下来,北京对待河南的政策势必也会有所改变。这反而是对第三旅的立足有不利的地方。因而当务之急更要处理好第三旅于河南的定位,否则一步不慎,肯定会遭到巨大的政治x打击。 “看来,这次确实棘手了。既然中央和河南这边都忌讳我们中央军的锋芒,那么眼下我们也只能选择退步了。”一阵默然思索之后,袁肃忽然缓缓开口说道。不过他所说的话虽然很消极,但是说话时的语气和表情却显得很镇静,似乎早有另外的打算。 “袁都督,您的意思是……咱们就把商丘让出去了?”戴凤翔疑惑不解的问道。 “遭人忌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虽然上面没让我们离开商丘,但显然继续呆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好处。现在已经跟十七师结下梁子了,没必要再跟十四师也闹出矛盾。”袁肃气定神闲的说道,彷佛已然顿悟了一般。 “可是……袁都督,你不会真的要下令撤退吧?我们辛辛苦苦忙了这么一阵子,结果全部都拱手相让?”戴凤翔很不理解,甚至有一些着急。 “退让肯定是要退让的,不过我们退一步,其他人就必须退两步,尤其是北京反面。”袁肃嘴角忽然扬起了一个笑容,用一种胸有成竹又暗藏杀机的语气说道。 蒋百里、戴凤翔、文钦等人都盯着袁肃,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疑惑,谁也不清楚袁肃心里在盘算着什么主意。不过看着袁肃这样的一副表情,在场所有人也都明白袁肃并不会真正放弃商丘这个地盘。 袁肃环视了众人一眼,随即信手拿起了之前蒋百里递过来的报纸摇晃了一下,不疾不徐的说道:“我们要想以退为进,现在就必须好好以来这些舆论的力量。” 蒋百里豁然醒悟过来,继而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袁都督果然好计谋呀。” 戴凤翔没有蒋百里反应那么快,压根不知道袁肃说的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蒋百里为什么会突然哈哈大笑。他连忙询问道:“都督,蒋先生,你们到底有什么安排?” 袁肃看了戴凤翔一眼,吩咐道:“戴旅长,稍后你通知下去,传令第三旅全军整装集合,随时准备撤出商丘返回淮北。另外把这件事也发电报通知开封、北京和十四师那边。” 戴凤翔拧着眉头,愈发显得不能理解,只是他看到袁肃镇定自若的样子,也知道这么做一定是有其意义所在,于是并没有再次追问什么。 这时,蒋百里笑着补充的说道:“既然连十四师都通知了,索性也派人去一趟宁陵县通知十七师那边。最好这几天还在商丘民政府公署筹备一下,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之类的,名义上对外宣布第三旅此次收复商丘的作战通告,实际上则可以旁敲侧击一下,岂不是更好?” 袁肃笑道:“还是百里兄想的周到,那就按照这个意思来办。” 戴凤翔和文钦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二人究竟是如何筹谋。 第46章,舆论攻势 张镇芳搁下三月十四日这天的晨报,脸上的表情十分沉闷,尽管对于袁肃所作所为颇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一来袁肃确实没有做错,二来这段时间河南东部的情况明显有所好转。第三旅才来到河南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竟然能有如此显著的成效,当真是值得称赞。 可话又说回来,他身为河南都督,又是十七师的师长,让袁肃这个晚辈屡次有损威信,这口气实在是不好咽下去。越是自家人,越是应该懂事才是,哪里知道这个见面时温文尔雅、礼貌谦逊的年轻人,一旦放到外面竟然能做出如此破天荒的事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当真是要回淮北去吗?”默然思索了许久之后,张镇芳向站在一旁的程世昌问道。 程世昌是前天刚刚从商丘回来,之前袁肃扣押十七师一众军官时,顺带的也把他扣押了下来。不过袁肃并没有将其与李潜一道软禁在绿源居,而是象征性的配了两名警卫员,除了不准其随意离开商丘之外,还是可以在城中自由活动。 直到昨天上午袁肃在商丘召开了一次筹备多日的新闻发布会,他是亲自参加了这次大会,会议结束之后方才赶着回到开封。今天一早将参议处专程送来的报纸看了一遍,随即急急忙忙前来向都督张镇芳汇报此事。 “回大人,依在下之见,这袁都督绝不像是打算离开商丘返回淮北的样子,他昨天在商丘召开的新闻发布会实则是另有深意。” “你是什么意思?”张镇芳板着脸问道,他现在愈发的讨厌袁肃人前人后两个样子,更讨厌这个年亲人在背地里耍什么阴谋诡计,自己当其是自家人,对方倒是一点都不跟自己客气,真是让人又气愤又排斥。 “如若袁都督真要撤出商丘,完全没必要劳师动众搞什么新闻发布会。这次新闻发布会表面上是对外公布中央军此次入豫的工作结果,但实际上似乎是有意宣传中央军要离开河南的意思。虽然还不能确定这袁都督究竟是要做什么,可推测来看中央军刚入河南就打了一场胜仗,打完胜仗紧接着又拍拍屁股走人,显然是因为有另外的隐情释然。”程世昌说道。 “那他到底有什么隐情?”张镇芳不耐烦的问道。 “极有可能是在暗示中央军是遭到咱们河南省内的排斥,或功高盖主、或遭人嫉妒、或政治争斗,总之就是要让省内各界以为中央军是被迫离开似的。”程世昌煞有其事的说道。 “哼,我当是什么呢。中央没有让第三旅离开商丘,我这边也没赶他回去,他自己现在倒是要走,难不成我还跑过去留着他吗?现在河南民乱已经缓解了不少,大前天陕西陈大人还发来电文,告知他们那边正在堵截白朗的一支主力部队。可见那些乱臣贼子都已经去往陕西了。眼下河南有第三旅没第三旅又有什么大不了,哼,还真把中央军当成宝贝似的。”张镇芳冷笑着讥讽的说道。 “都督,话虽是这么说,不过却不能不提防一些才是。”程世昌进言道。 “还需要提防什么?过几日这小子整顿好麾下部队,准备动身返回淮北时,你再去一趟商丘,直接送上一笔开拔的军资,其他挽留的话也不要多说。就这样。”张镇芳冷声冷气的说道。不管袁肃到底在耍什么花招,他这次是绝对不会再有任何的心慈手软,一定要一次把这件事处理好。 程世昌原本是想进一步阐明一下自己的看法,如今河南省内对当地官府不仅缺乏信任,更是到了仇恨、排斥的地步,唯独对袁肃这支中央军系统有所好感和寄予希望。在他看来,如果贸贸然的就把第三旅赶走,只怕老百姓心中才刚有的一丝希望又会覆灭,到时候势必会引起民间掀起一股新的不满势头。 他虽然不懂军事,可是经常出入军事参议处多少也有耳濡目染。眼下白朗本部人马因为遭到河南这边政府军不断施压围剿,所以才转移到陕西,可这不代表起义军不会再折返回来。假如这件事处理不当,因为第三旅的撤退引发民间不满,这会不会就能成为白朗军再次返攻的一个契机呢? 只是他考虑到了这一点,但看到张镇芳现在这样的反应,一时半会儿又不好再开口。自己总不能当着张镇芳的面把第三旅捧的很高,反过来却把河南本地军队贬的很低! 最终,他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第143节 两天之后,正如同程世昌所预料的那样,尽管到底没有像程世昌担忧的那么严重,可民间舆论声势的的确确有了变味。除了在袁肃召开新闻发布会之后的第二天那几篇报纸的报道之外,这两天有越来越多的地方报纸大挥笔墨,更有不少知名学者、名门望族提笔写评。似乎民间所关心的问题一下子就全部从“民乱”转而集中到了此次第三旅撤退一事上。 当然,在这些新闻报道中,一开始的一部分是袁肃特别吩咐安排下来的,而接下来的另外一部分则是跟风转向罢了。舆论向来都是被政治操作的工具,所谓新闻自由的精神只不过是像“共x产x主义”那样一个象征性的精神理念罢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民间对于第三旅突然撤退一事本来就抱有许多疑点。第三旅还没有南下河南之前,无论是河南政府还是北京政府都在铺天盖地的为中央军造势,结果第三旅才到河南没多久,刚刚打完一场胜仗,刚刚枪决了一些作奸犯科的军官,又刚刚在商丘建立了一套有利于百姓的基本制度,却突然要撤回淮北。 在民间对官府失去公信力的背景下,老百姓自然会本能的产生一种怀疑,认为这一系列事情的背后另有隐情。再加上之前经过刻意精心散播出来的消息,第三旅遭到河南都督的排挤,遭到十四师、十七师的嫉妒,又遭到北洋政府高层官员的诋毁,在种种施压之下不得不选择撤离河南。 最先传出激烈反应的是商丘,这里的老百姓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争的阴影,又刚刚得到以袁肃为首的临时政府给出的保障承诺。许多老百姓生怕第三旅离去之后,新接管商丘的十四师会取消袁肃之前制订的所有政策,甚至还会像其他政府军队那样掠夺才分配下去不久的田地。于是就在这天早上,由十几个老百姓带头来到商丘民政府公署大门前下跪请愿,希望袁肃能继续留在商丘。 一开始人数并不多,民政府公署只是派出吏员来劝阻,可是到了中午之后,公署大门前的街道上居然一下子聚集了好几百人。老百姓们纷纷举着鲜黄色的布条,有的上面写的有字,有的则仅仅只是一块黄色的布片。这一传统还是早几十年留下来的请愿习惯,黄色代表皇帝,就是希望政府能把老百姓的苦衷反应到最高天庭。 下午的时候,袁肃下令公署官员劝散这些请愿的老百姓。 而到了第二天,不仅商丘这边又有老百姓自发来到民政公署前请愿,就连开封、郑州、许昌等地都不约而同的出现老百姓向当地政府请愿的情况。这几乎可以算是一件奇事了,袁肃目前执掌的地方是在商丘,与开封、郑州、许昌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商丘的老百姓自发出来请愿那是有理有据,倒是开封等地也跟着来请愿,这可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毕竟就算请愿成功,让袁肃顺利留下来,开封、郑州、许昌这边的老百姓也不可能从中得到任何好处。袁肃的政策只局限于商丘一带,就算的的确确都为民着想的政策,那也轮不到其他地方的老百姓去享受这些政策。 正是因为开封、郑州、许昌三地出现的这种让人匪夷所思的情况,再次引发了新一轮报刊新闻的热议。各地报纸纷纷报道此事,甚至连邻省的几个大报纸也都争相转载。 前前后后才经过了五、六天的时间,几乎全河南省都知道了这一系列事件。 之前老百姓们只知道袁肃带领第三旅入豫镇压民乱,就算是举行了一场新闻发布会,大部分人也仅仅知道第三旅是要“功成身退”,至于所谓的“内幕”大多只集中在商丘和一些知识分子阶层流传。而经过这连续几天的请愿事件,又被许多报纸大篇幅的报道,再加上民间奔走相告,这才让全省自上而下认识到袁肃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以及这些所作所为的重要性。 ---------- 【看了几位新读者的留言,很是感动,多谢多谢。我一定会努力做到有始有终。谢谢你们的支持!】 第47章,陆军部令 对于河南省内舆论声势的发展走向,袁肃一点都不感到奇怪,因为这其中有不少事情是他一手安排出来的。老百姓的的确确会有一些热情,比如商丘这边的请愿完全是出于自发,而开封、郑州、许昌等地的情况,虽然也有很多人同情和支持第三旅,但这种情绪还远远到不了冒着风险去本地政府请愿的地步。 他并没有花钱去雇佣一批老百姓前去开封等地请愿,仅仅是安排一些人到商丘这边流民聚集地做了一些宣传。战后商丘制订的一系列政策不仅保障了本地百姓的利益,同时也给许多外地流民提供了生存空间,因而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商丘已经安顿了不下十万的外地人口。 正是因为这些外来人口的帮助,才使得开封、许昌、郑州等地出现了请愿的情况。纵然这些外来人口流离失所,但多多少少会有一些亲戚朋友,又或者本身就可以带领一下乡亲先返回原籍参与请愿。不管是为了今后的生计,又或者是仅仅为了几块钱的好处,对于这些流民们来说自然是不会思考的太多。 在袁肃来看,事情是不能做的太过火,一旦过火就有明显刻意的痕迹。他没有去策动大规模的游行示威,只要有百来十的老百姓到政府大门口站几个钟头,这就已经可以成为一种理由和口实。因此在三月十八日这天,他一边仍然下令第三旅收拾行装,一边又向北京发去一封电文。这封电文并不是描述目前河南的舆论情况,而是索要一笔返回淮北的开拔费。 北洋军自成立以来就有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那就是但凡有任何行动,哪怕不是军事行动仅仅只是调换驻防地区,也都是需要先拿开拔费。正如之前清廷要镇压武昌起义,第二镇一直以开拔费为理由拖延不动,最后还是隆裕皇太后拿了十五万私房钱出来,这才勉勉强强调动了第二镇。 袁肃索要开拔费并不是真正在乎这点钱,他只是向北京做一个样子,表示自己这次是真的要走了。虽然他不能确定自己这段时间营造的舆论声势是否能够改变中央的意思,即便北京方面还是执意要针对第三旅,自己也不会有任何迟疑,拿了这笔钱之后立刻会走。 他并非是要放弃商丘,而是需要制造一场更严重的风波,让河南和北京方面都意识到第三旅离开之后的后果。这场更严重的风波,便是自己将要走出的第二步棋。 同样是在三月十八日这天下午的时候,十四师派来一名名叫徐基的师部参谋官,带了一队骑兵大老远赶到商丘,进城之后连一口水都顾不上喝,匆匆忙忙的来到民政公署求见袁肃。经过一番通报之后,袁肃在民政公署侧院小厅里接见了徐基一行人。 袁肃这几天与十四师派来的联络官有所接触,但是并没有谈论过什么实际的事宜,也不知道为什么十四师这边又突然派来一位参谋官过来。在小厅见面之后,他与徐基寒暄了一番,随即双双落座下来。 “徐大人是早上的时候从夏邑赶来的吧,路途遥远,还不知所为何事?”袁肃表情没有太多的好奇,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问道。 “没错,昨天晚上师部收到北京发来的电文,在下不敢怠慢,今日一早便启程赶到商丘这边来。”徐基点了点头说道,说话时嗓子都有一些嘶哑。 “哦,想必还是为了商丘交接一事,对吗?呵呵,徐大人大可不必如此着急,早上的时候我也刚刚才去了一份电文到北京,已经拟定好了开拔日期,就等着陆军部汇过来开拔费。大约不会再拖延到二十二日,到时候贵部大可开进城来接管商丘就是。”袁肃不冷不热的说道。虽然他觉得徐基理应不会因为交接之事而这么着急前来,毕竟之前十四师已经派来联络官,再派来参谋官催促这件事,倒像是要赶人走一般。不过既然是北京发来的电文,只怕十之八九还是与这件事有关。 “袁大人误会了,在下此次前来并非是为了接管商丘一事,而是劝说袁大人暂时不要返回淮北。”徐基连忙说道。 “是吗?呵呵,我若不返回淮北,只怕开封和北京那边以及你们十四师这边都不会安心呐。”袁肃忍不住笑着说道,不过笑容颇有几分揶揄之意。 他心里多少是有几分诧异,不知道徐基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居然会请自己留下来,或许是北京方面感受到最近河南省内的舆论压力,所以不方便让第三旅立刻离开。如果真是如此,那反而便达到了他所期望的效果,自己非但不会留下来,相反还会走得更坚决。 “袁大人真是说笑了。如今河南民乱之事至今尚未平息,即便有所好转,可对于我们这些军人来说依然是任重道远。昨日发到我部的电文是来自陆军部,部里希望袁大人能继续留在河南,并发兵前往豫南与何丰林何大人部会合,协助何大人部剿灭活跃在西南山区的民军,彻底扫除豫南这边的隐患。”徐基自是听出了袁肃不满的意思,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一边介绍着说道,一边将陆军部的命令递到袁肃手里。 “奇怪了,中央之前是让我部在商丘按兵不动,不可擅自展开任何军事行动,怎么陆军部突然又来了这样一道命令?再者,即便是陆军部的命令,为何要发到你们十四师再派人大老远赶过来转交于我,何不索性的直接发到我这里?”袁肃接过电文,他没有急着去看电文的内容,反正徐基已经把内容说的差不多了。他饶有兴趣的摇晃了一下手中的电文,凝视着徐基质询道。 “这……”徐基一时尴尬,不过很快又恢复镇定,微微叹了一口气,直言道,“实不相瞒,此命令是段总长亲自拟定,转由我部师长曲大人发至十四师前敌司令部。段总长听闻大总统欲停罢第三旅所有行动,深感遗憾,为此还专门面见大总统直谏此事。段总长认为河南民乱正值关键时刻,第三旅入豫不久即见成效,理应趁胜追击,一鼓作气平定全省之乱。岂能因为一些皮毛小事而置敌于不顾,反生前线北洋诸部内乱?” 袁肃微微怔了怔,他是着实没有料到原来这是段祺瑞的意思。 历史上白朗起义历经一年有余,先是张镇芳主持镇压失利被免去河南都督之职,旋即又改由陕西陆建章督办平乱之事,可最终仍然成效甚微。不得已之下方才请动段祺瑞出马,由段祺瑞亲督河南,分区镇压,最终方才得以平息这场规模浩大、影响深远的农民起义。 不过现在看来,因为历史走上了岔路,显然一时半会张镇芳是不会被免职。 但段祺瑞对河南省内的情况依然如此关心,足以看出其是真心实意投入在陆军部总长一职上。不仅如此,单单从这份发来的命令上一样能够证实,段祺瑞非但不希望袁肃离开淮北,甚至还希望调第三旅前往情况最恶劣的豫南山区。 “原来是段总长的意思。徐大人,你这真是叫我难办,段总长都说了万不能生北洋诸部之内乱,可一方面是大总统的意思,另外一方面又是段总长的意思,你说说吧,我是该听谁的?”一番短暂的思索之后,袁肃故意刁难的说道。 从大义方面来说,他是很钦佩段祺瑞,虽然段祺瑞思想老派了一些,但对国家、对北洋、对陆军部总长这个职位,都是没有丝毫不忠不义。在平息河南民乱一事上,显然是要以大局为重,而不是政治上的勾心斗角。 “袁大人,您这话就让在下很为难了。唉,本来在下动身之前,陈副师长再三叮嘱千万不要把段总长的事说出来,怕的就是袁大人会这么来问话。说白一些,咱们这些武夫自是需要用武之地,如今河南动荡,正是匹夫有责之时,理应放下种种成见,先以大局为重才是。”徐基哎声叹息的说道。 “你这话说的倒是好听。你们陈副师长部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就罢了,难道段总长也是不清楚的吗?之前我枪决了十八名十七师的军官,因为这件事使得我叔父和表伯父对我很是不满,说来这件事我同样很气愤,如此违法乱纪不加以严惩,日后还得了?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若我现在接受了段总长的命令,我今后还怎么向我叔父交代?”袁肃索性也不跟徐基绕弯子,直截了当的撕开了这层窗户纸说道。 “这……”徐基顿时膛目结舌起来,一时半会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袁肃实在把话说的太直白了,北洋内部确实矛盾重重,可身为北洋军人怎么可能毫无遮掩的把这些话说出口?不过不管怎么说,袁肃的的确确说了一些实话,以目前的状况要让袁肃拒绝服从总统府的命令,改而服从陆军部的命令,简直难于登天。 停顿了片刻之后,袁肃叹了一口气说道:“徐大人,此事我无能为力。不过如果段总长真的有心要彻底解决河南民乱问题,大可多增派一些部队入豫。我第三旅也就这么一些人马,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徐基连忙说道:“袁大人这话太见外了,正所谓兵不贵多兵于精,袁大人的第三旅是我北洋精锐中的精锐,自然不能与我们这些杂号部队相提并论。” 袁肃不置可否的呵呵笑了一阵,随即改变话题说道:“如若没有其他事,那请恕袁某先失陪。眼下手头上要处理移交的公务太多,实在繁忙的很。至于徐大人刚才所说的事情,袁某还是那个意思,恕难从命。” 徐基显得有些着急,连忙先站起身来说道:“其实在下动身前来之前,与陈副师长商讨过此事,已经料到袁大人是不会答应的。不过即便如此,还有一件事得告诉袁大人,那就是因为段总长的吩咐,我们曲师长是不会接受商丘镇守使一职,我们十四师这段时期也不会进驻商丘。也没有其他意思,哪怕袁大人不能接受段总长的命令,也希望袁大人能继续留驻在商丘这边。” 袁肃很是疑惑的看着徐基,段祺瑞的命令并没有什么值得可疑的地方,因为段祺瑞本来就是一个公事公办的人,但是徐基和十四师师部的这些军官怎么会这么好心,就这么听从北京的命令放弃眼前这块肥肉?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所有不受,更何况这次是总统府下达命令让十四师接管商丘,那位陈副师长就这么有高度? “徐大人,你们十四师当真不会进驻商丘?”袁肃十分以不解的问道。 “实不相瞒,一则商丘现在是一个烂摊子,现在这里的老百姓都向着袁大人您,我们也很担心会闹出什么事故来;二则十四师在夏邑、毫州这边已经驻扎有一段时日,各方面关系都打理的清清楚楚,而且对我们来说也更加轻车熟路一些。所以……”徐基知道袁肃心中是有疑惑,于是也多多少少透露了一些真实情况。 “原来如此。不过这件事我暂时不能答复你,毕竟我第三旅这些天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再者前几天又专门召开了发布会,现在突然又不走,只怕会闹出笑话来。”袁肃一边点了点头,一边似是而非的说道。 “如果袁大人执意要走,我们自然是劝解不了的。只希望袁大人能慎重的考虑清楚。不管考虑的结果是什么,我等也只能如实上报到陆军部去了。”徐基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的说道。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慎重考虑清楚的。”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 ---- 【最近要多加锻炼身体才是,抵抗禽流感哦!】 第48章,河南新策 待到徐基离去之后,袁肃召集蒋百里、戴凤翔一众人重新讨论了第三旅的处境问题。 既然十四师没有取商丘的心思,曲同丰和段祺瑞又都希望袁肃这边留下来,那第三旅现在没道理还要撤回淮北。更何况总统府原本的命令就是让第三旅暂时停止军事行动,也没有勒令第三旅离开河南的意思。 经过一番简短的讨论,蒋百里和戴凤翔都认为应该顺着十四师的意思,索性就留下来。 不过对于袁肃而言,经过与徐基的谈话之后,他心中又有另外一些想法。段祺瑞对河南民乱是如此看重,身为军人理所当然也应该有一番做为,总不能一味心思只想着争夺地盘和尔虞我诈。更何况如果真能在河南省内一战打出名堂来,反而对他今后的发展走向更有帮助,这不仅仅是一次资历上的历练,更是一次实力的证明。 于是,他立刻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蒋百里等人。 “既然十四师不会插手商丘,再加上又有总统府和陆军部的命令,商丘这边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差池了,哪怕十七师还很惦记这件事,相信他们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不过我们不应该忘记我们入豫的真正目的,我的意思是指官面上的目的。”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 “都督的意思,是第三旅还应该继续参与围剿民军的行动吗?”戴凤翔立刻问道。 “可是,上面不是已经再三叮嘱,第三旅不可再擅自采取任何军事行动吗?”副官杜预连忙提醒的说道。 “这倒是小事,河南民乱一天不解决,北京方面一天都不会安心。哪怕我们一时违抗命令,只要结果对大局是好的,上面也不会责怪我们。即便要责怪,也绝对会拿捏清楚分寸。”袁肃很是淡然的说道,他现在心里想的很清楚,如今都已经快四月份的光景,袁世凯正在为登基当皇帝筹谋划策,自己不管做出多么过分的事情,只要最后表示支持其称帝,非但不会遭到埋怨,甚至还会大加封赏。 他就是要趁着这段时间,加快拓展个人势力的速度。 “话也不能这么说,大总统并不是责怨我们,说白了,是猜忌我们。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如若操作不当,只会让我们越陷越深。”蒋百里很认真的说道。他自然不像袁肃知道的那么多,所以还是显得小心翼翼。 “这一点我不会忘记的,总之,上面会掌握分寸,我们在下面也要掌握分寸。咱们穿这身制服、领这个职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如履薄冰。”袁肃说道。 “根据我们最近搜集到的情报,目前已经可以确定白朗主力部队全部转移到了陕西。河南省这边唯一比较有影响的部队,也就是之前活跃在豫北的周宝林一路人马,现在周宝林被我们打没了。实际上河南省这边也没有太多具有威胁性的民军势力了。”这时,戴凤翔就事论事的说道。 袁肃没有急着说话,这几天他一直在忙着第三旅去留的事宜,倒是没有怎么关注河南省内的情况。不过十天之前他倒是让杜预开始搜集这方面的汇报,不仅杜预有所关注河南省内最新的战况,戴凤翔的司令部也有在汇总各方面发来的消息。 他立刻让杜预先把最近汇总好的河南军务情况地图取来,摆在书房的茶几上,然后又让戴凤翔的副官文钦把最新的消息汇报一下。 正如昨天与徐基见面时所听说的情况差不多,目前河南省内最大的民军隐患依然还是盘踞在西南山区的几支人马。这几支人马本不是白朗本部人马,甚至与白朗的联系也不深,都是借着白朗起义的势头跟风而起,大部分就是原来活跃在山区附近的刀客、山匪之流。 在西南山区唯一一支白朗的民军部队,业已在一个月前跟着大部分撤出转向陕西去了。 “何丰林何大人最近一次与民军交战就在本月初的时候,根据何大人发回的电报,有一支民军似乎试图从山区里向外发动突袭,与驻守在内乡附近的官军发生驳火。前后大约开了百余枪,这伙民军随即又退回了深山之中。”待到地图摊开之后,杜预一边在地图上比划着,一边语气认真的说道。 “向外突围?”蒋百里疑惑不解的问道。 “呃,这是何大人发回电文中的原话,或许只是偶然遭遇,民军并非是刻意想要突围。”杜预连忙补充的解释道。 “除此之外,接下来的这段时日里就没有其他民军的动向了吗?”袁肃问道。 “没有了。”杜预摇了摇头说道。 “首先我们可以肯定一点,如若要进山去围剿这些民军,除非有足以占据山区周边所有要隘地区的兵力,否则贸然进山绝对是不理智的行动。岂不说我们不熟悉山区的地形,即便找到向导带路,带敌暗我明,随时都有可能遭到埋伏,实在是有太多的风险。”蒋百里十分郑重的说道。 “对山区作战最妥善的战术还是围困战术,但是正如蒋先生所说,必须有足够多的兵力方才可以执行围困战术。如今何大人那边正是因为兵力不足,所以只能固守山区边缘的城镇,谨防民军会出山骚乱。如若要对付这里的民军,哪怕加上我们第三旅也无济于事。”戴凤翔微微叹了一口气,附和着蒋百里说道。 “要解决眼下的难题,并不一定要单纯的依靠军事行动为手段。”在沉默了一阵之后,袁肃表情深沉的开口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蒋百里沉思了一阵,隐隐约约领悟到袁肃这番话的意思。 略微停顿了一下,袁肃这才开口说道:“攻其坚不如攻其心。既然西南山区那边的民军本不是白朗的麾下,如今白朗带领大部队又转移去了陕西,对于这些打着白朗旗号揭竿而起的队伍,这个时候正是最为难的时候。” 戴凤翔恍然的点了点头,说道:“明白了。不管白朗是出于什么原因转战前往陕西,但是对还留在河南这边的其他民军来说,他们都只会以为是我们政府军的压力越来越大,围剿的力度也越来越强。之前若白朗还在河南,或许大家还有一股底气可言,可现在连白朗都跑路走人了,只怕就好比是釜底抽薪呢。” 蒋百里其实早就想到袁肃的意思,不过他却没有在这方面仔细思考,而是跳跃的转而考虑如何执行所谓的“攻其坚不如攻其心”的策略。对于北洋军来说,以重利招安山匪野贼已经是司空见惯之事,但这次发生在河南的情况不是单纯的匪患,其中还夹杂着一些革命主义思想,以及一些民间对官府积怨已久的情绪。 “百里兄,你可有什么想法?”袁肃见蒋百里一直没有说话,于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都督的意思显然是要招降,不过这个办法如果能行得通,省内的其他军队和都督府那边早就派人去尝试了。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说完全行不通,毕竟此一时彼一时。但是具体的行动办法还是要从长计议。”蒋百里意味深远的说道。 “是啊,是啊,招降这种事是咱们官军惯用的伎俩,正所谓花钱消灾嘛。照我看,十七师的五十九团、六十团、六十一团就很像是以前招安的部队。看他们的军纪就看得出来。一群土匪换上军装,以前的匪性依然不改,唉。”文钦摇着头说道。 袁肃沉默了一会儿,脑海里飞快的寻思着蒋百里和文钦的话。 “如果我们能让周宝林做一个表率,或许对招安之事必有极大的帮助。”少顷,他不动声色的抛出了自己的办法。 “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不过自逮捕了这个白朗本部的第三号人物之后,到今天已经快有了一个月的光景,他如果真相想投诚,也应该有一个动静了才是。”杜预拧着眉头说道,他这几天同样有跟进过这件事,周宝林整日被软禁在小屋子里,几乎什么事都没做,什么话也不多说,就好像是在闭门清修一般。 “都督,如果能说服周宝林归降,再加上我们下意识的操作一下舆论,这件事必然能给整个河南局势带来极大的影响。虽说不上能对招安西南山区的那些民军能十拿九稳,但肯定能给让他们动摇。”蒋百里进一步的说道。 “这几天我一直都想找周宝林再谈一谈,不过可惜的是一直没空。这样,从明天开始我等索性放下架子,每天都去跟他谈一谈,哪怕用三顾茅庐的态度也一定要说动他。更何况周宝林这个人颇有气节,绝对不算是一个十恶不赦之徒,能够引上正途,也不失是一件好事。”袁肃语气笃定的说道。 第144节 第49章,别开生面 自从被捕之后,周宝林一直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因此这段时日也算是放下了许多过往,正是打算从容的面对死亡。只是说来奇怪,从被捕直至今日,俨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的时间,可依然没有官军的下一步消息,难免会有所奇怪。 事实上在这一段时日里,他并非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关于最近商丘的一些大新闻,在放风的时候还是能够听到一些旧部或者看守士兵们谈起。他听说过袁肃因为处置俘虏一事与开封都督府发生矛盾,也听说了袁肃因为枪决了十七师许多违反乱纪的军官,而遭到北京政府的警告,甚至为此还要被撤离商丘。 对于这一系列的消息,他并不是丝毫无动于衷,只不过没办法分清楚这其中的真假。要说袁肃身为堂堂大总统的侄子,怎么可能因为一些小事而遭到多方猜忌?他虽然是粗人,却也是有一些心眼,袁肃那么想劝降自己,十之八九会耍各式各样的花招。 四月初的天气有一些雨水,一大早起来之后周宝林站在铁窗下面,仰首望着屋外灰尘尘的天气。被关押了这么久,为了迎接死亡也放空了自己,因此时不时的会想到一些超然的念头,诸如战争、革命以及民生幸福之类的内容。 才过晌午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声音,没过多久大门被打开来。 一名守卫迈步走进屋内,语气不冷不热的对周宝林说道:“袁都督有事要见你,你赶紧随我出来。” 周宝林这几日对袁肃的看法有所改变,他到现在还一直记得袁肃那日劝降时所说的话,这段时间里自己甚至忍不住会猜想,如果袁肃多来劝说几次,自己会不会真的被其说服?他不觉得袁肃是一个有诚意的人,但是却可以推测这个年轻人是有理想抱负,是希望改变目前国家矛盾重重的现状。 只可惜这段时间袁肃根本没有继续来劝说,甚至也没有派人来劝说,更没有因为他迟迟不肯归降而一怒之下命令处决。 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有着怎么样的盘算? 稍微收拾了一下衣着,周宝林跟着守卫一起走出了监屋。屋外就是第三旅第二骑兵团的军营,不远处还能看到每天照例出操训练的骑兵,而与监屋相隔不到百余米的睇番,则是一处有围墙的院落,院落便是关押之前民军俘虏。不过每过一天时间,院落的人都会少一些,听说是经过几番审查之后,陆续释放了一些本地的和邻近城镇的人。 周宝林虽然不确定袁肃是否真的释放了那些俘虏,但是他却知道中央军并没有处决俘虏,如果真要处决,早在被俘的头几天便执行了,那时候更能体现出“杀一儆百”的效果。可事情过了这么久,现在再处决显然没有什么意义。而且他即便是要处决那也应该是公开的处决,自己没有听到什么枪声,总不至于还要偷偷摸摸的杀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想到这一点,他不由自主的又叹了一口气,颇有感慨的想着:袁肃还真是说话算话,看来中央军此行确实是冲着问题根本而来,而绝非是像其他北洋军那样只求耀武扬威,只求解一时之困境。 穿过一段军营边缘的空地,来到靠近军营西边的一栋营房。这栋营房是临时征用的农用仓库,经过稍微装修之后便成了第二团的临时团部。大门口有团部警卫员笔挺的站岗值勤,走进仓库里面也能看到有条不紊的忙碌情况。 袁肃此时正在仓库二楼一个用木板隔离出来的小房间里,听说周宝林被带来后,立刻让守卫解开周宝林手上的链锁。不得不说,他对周宝林已经算是很宽大了,平日在监屋里是不会佩戴锁链,即便是出来放风,也仅仅只在双手上扣一个锁链。 二人见面后,袁肃简单说了一些客套的话,随即请周宝林落座,再勤务兵端上一些茶水之后,他又下令众人退到小房间的外面。事实上这个小房间完全没有任何隐蔽之处,岂不说木板轻易就能撞开,上面也没有完全封死,完全可以听到外面哪怕再细小的声音。 “袁都督,今日怎么会突然又来找我。莫不是已经决定处理我了吧。”周宝林没等袁肃开口,反而先一步开口问话道。他的表情显得很淡然,不见有任何担忧和紧张。 “已经快一个月了,那些之前随你一同关押进来的俘虏,如今业已释放了不少。我可以毫不隐瞒的告诉你,这些俘虏现在就与普通老百姓完全没有差异,或者说他们只是变回了以前的身份罢了。每个人都有一块土地,每个人也都有一份工作。”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 “这是好事,不瞒你说,这几天我想的很清楚。无论是革命也好,又或者是为了生存也好,越是掌权的人也是不应该轻易决定别人的命运。掌权的人应该是为了造福众人。总之,我希望你能放走所有人,如果每个人都能有一块土地、有一份活计,谁都不会再想过着脑袋别在腰间的日子。”周宝林深沉的说道,他在说这番话时表现微微有一些变化,竟变的有几分多愁善感一般。 袁肃本想着多与周宝林说一些话,在其中寻找一些可以突破的地方,却没想到谈话才刚刚开始,对方既然已经抛出了一个破绽,不得不说是正中下怀。他缓缓的叹了一口气,语气很认真的说道:“同样不瞒你说,我也很想把剩下的俘虏都放了。要说商丘这边现在别的没有,经过你们这一年多的战事,这里人口流失的极其严重,无主的田地多不胜数。” 周宝林平静的问道:“既然如此……” 停顿了片刻后,袁肃继续说道:“我放走的那些人都是你麾下的普通兵士,姑且这么称呼吧,至于还拘押着的,却是跟你一起出生入死的亲信。我曾派人多次去调查和劝说过,但是他们却坚持要与你同生共死,你若被囚禁着,他们便不肯离去,你若是被杀了,他们也会拼上性命去为你报仇。” ------------------- 【多谢各位读者大大的支持,万分感谢。一定努力写好,一定努力完本。多谢多谢了,感动的一天没玩《三国志12》了!1】 第50章,开诚招降 周宝林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脸色陷入一种很是为难的忧愁之中。他与他的部下都是第一批追随白朗发动起义的,这一路走过来与官军大大小小数十战,不可不谓都是性命相托的好兄弟。他们这些闯江湖的最是讲究义气,如果说真像袁肃所说的那样,有这么一批兄弟不愿意抛下自己,这完全是有可能的。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对于他手下的这支民军队伍来说,过去整整一年的时间里全部都是在经历“患难”。他还记得当初拉着本乡的一些青壮参加起义时的誓言,这次起义不为别的,就是希望能给掌权者当头一棒,要还老百姓的血汗膏脂,要把共和民主的大义进行到底,要让所有参与起义的兄弟有饭吃、有房住、有路可走。 可是现在重新想一想,当初的誓言又有多少兑现了?常年奔波游走,没日没夜的提心吊胆,除了那段占据商丘城的一小段日子让兄弟们吃好、喝好、睡好之外,大部分时候除了战斗就是奔跑、除了奔波就是躲藏。 一年来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一个头?当初的誓言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又或者当初的誓言还能原封不动的继续坚持下去吗? 袁肃等了一阵,见周宝林依然没有说话,于是进一步的说道:“其实我今天找你,不为别的,我相信你也应该猜出了一些大概。还是上次与你说过的事情,你是一个人才,你也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如今你陷于阶下之囚,只能说明你走的这条路不对。为什么不试试换一条路来走?我与你一样,同样是希望能有一番好的作为。哪有中国人不希望中国人好的?只是我可以实话实说,我现在力量还远不够达到影响国家大局的地步,所以我才希望能积蓄更多的力量。” 周宝林抬头看了袁肃一眼,心中很有感悟。他知道自己没必要再固执下去,即便自己依然不能完全相信袁肃,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还被拘押的兄弟们受苦。抛开什么革命大义、什么民主共和的理想、什么百姓谋幸福的誓言,单单眼前这些兄弟们都是自己无法放下的心结。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放了我?”过了一会儿,他很是严肃的问道。 “我不会杀你,不代表我一定要放你。不放你有很多原因,诚实的说如果你坚持不肯投诚,我个人还是不可能信任你,一旦放走你,你继续召集旧部兴风作浪,岂不是又要掀起血雨腥风?再者,纵然你不再作乱,我也敢断定只要你走出商丘,很快就会被十七师的人抓住。到时候绝对难逃一死。”袁肃毫不做作的说道。 “这么说,你还是在为我着想了?”周宝林似是而非的笑了一笑。 “坦白的说,我认为杀了你并不一定会让河南目前的形势有所好转,相反,如果能成功说服你投诚,化干戈为玉帛,为其他民军展现另外一条出路,从根本上化解官府和民军之间的矛盾,岂不是更好?”袁肃很诚恳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的想法之前已经跟我说过了,这段时间我也有认真的考虑。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你其实并不信任我,事实上我也不信任你,所以直至今日都不愿意答应你的条件。我并非是在乎气节,这些年东奔西走,有过种种经历,即便是我们扶汉讨袁革命军内部也都是矛盾重重,所以气节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周宝林同样开诚的说道,他这个时候说话的语气和姿态更像是在随心而谈。 “你能相通这一点,我感到很欣慰。至于你所说的信任问题,其实就算你不说,这件事我也是心知肚明。不过信任这个事是需要时间来证明,即便现在你我说的再多、说的再好,终归只是片面之词。我不会奢求让你现在就信任我,因为说实在的,我也没办法信任你。人的一生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有时候就应该有豁出去、赌一把的决心。更何况我自诩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有目共睹,反而你的所做所为我却知之甚少。”袁肃义正词严的说道。 周宝林微微的点了点头,尽管袁肃的这番话很伤人,但是却是说的很实在。 彼此都不信任这是前提,然而明明占据着优势地位的袁肃却肯率先来迈出这一步,这已经算得上是一种魄力。他之前已经说过自己不会在乎所谓的气结,这段时间里业已经历了许多思想上的变化,此时此刻面对袁肃如此敞开心怀的言谈,确实应该做出一些决断了。 “袁大人,既然你不信任我,你还会对我委以重任吗?”周宝林正色的问道。 “今日来找你,就是有一项重任需要借你之力。或者说,如果你能办好这件事,袁某便会抛开以前对你的所有成见,真正认为你我是可以走到一路的人。”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不过他心中却是有了几分喜动,听周宝林的意思,显然是已经打算做出决断了。 “听你这么说,我几乎已经猜出你今天找我的是什么目的了。正如你从一开始就再三重申的那些话,你希望利用招降我这个民军重要人物,来诱使其他更多的民军弃械投降或者接受招安。这次你要我帮忙的事情,不外乎如此,对吗?”周宝林很敏捷的就想通了袁肃的话,他没有丝毫遮掩,直截了当的便说出了这层意思。 “呵呵,”袁肃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中有几分很明显的佩服,他不可否认的说道,“没错。昨天下午我部刚刚接到从南阳发来的一封电文,据情报称目前活跃在豫南山区的几支民军队伍出现动摇,上面希望我们能不战而降人之兵。我想,再没有什么能比你更适合完成这个任务了。” 昨天下午确实有这样一份电文,发电报的正是驻扎在南阳周边的何丰林部。 整件事是从前天何丰林接到南阳郊区一个村镇巡警报告,该村镇有一户人家的儿子突然返回村子,这个儿子之前一直在外务工,但是也有知情人称是参加民军去了。 巡警将这个儿子带回来问话,经过一番拷问之后才得知原因豫南山区活跃的几支民军出现内乱,有许多民军听说白朗本部人马转战陕西之后便感到大势已去,想要脱离民军返回故里过普通的日子,省得到时候兵败被俘会遭到官府的严惩。 第51章,谋将加盟 不得不说,这份电文正好迎合了袁肃才不久定下来的新计划。既然北京方面不希望第三旅再参与任何军事行动,而第三旅实际上也不愿意再冒任何风险,若是能通过招降的方式来瓦解河南民军,不失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袁肃这边正愁着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因为即便周宝林这边接受招降,但如果西南山区的民军铁了心要顽抗到底,周宝林也是断然没办法说服这些人归降。所以说这是两方面都需要有契机方才能办成的事。 现在何丰林那边发来消息,告知西南山区的民军内部有了分崩离析,眼下只要能够说服周宝林投诚,那这件事显然已经办成了一半。 “袁大人,坦白的来说,你希望通过此次招降来试探我,而我同样也希望能通过这件事来试探你。”周宝林意味深远的说道。 “是吗?”袁肃笑着问道。在他看来,原本还以为周宝林不会答应代替官府去招安豫南山区的民军,毕竟这件事还是有一些风险。就算周宝林本人不在乎所谓的气节,但一方面是豫南山区的几路民军之前都是行走江湖的绿林,与白朗起义没有直接关系,另外一方面这些绿林或许并不是真正的好江湖义气,然则却是十分注重面子。 一旦周宝林与这几路民军言语不和,极有可能会送掉性命。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周宝林的回答非但没有透露出反对的意思,相反居然还称是借这件事来“试探”自己,当真是有些奇怪。 “如果你真心实意想要有一番做为,那此次招降便是袁大人你做出表率的大好机会。袁大人想要利用这次招降来试探我的决心和立场,而我也想要看看在招降之后袁大人究竟会有怎么样的做为。“周宝林气定神闲的说道,说话时就好像是一个谆谆教诲的长者一般。 “原来是这样。你大可放心,我既然下定决心要在河南干出一番做为,要让河南乃至更多地方的老百姓认识到北洋政府是有坚持改革的人在,那就一定会激流勇进,无论如何也要做出哪怕一丁点的成绩出来。并非是我故意托辞,我所说的话都是实话,如今无论是我北洋内部又或者是国内局势,正是暗流涌动之际,我辈逆流而上,同样是承担着极大的风险。”袁肃深沉的说道。 “我能理解你所说的话,不过我是绝不会接受所谓的一丁点的成就。袁大人你当在此任,就必然是有进无退。北洋如果不能像袁大人你所说那样完成一次改革,这天下、这民族势必都会是你们北洋的敌人。并非是我在恐吓袁大人,我相信袁大人你比我更清楚北洋政府现在于国人心中的印象。改则有变通之余地,不改则必亡。”周宝林斩金截铁的说道。 袁肃心中是有几分不赞同周宝林的话,在他看来周宝林的目光仍然只局限于河南本地,又或者是深受南方革命思想的影响,因此才会觉得如今整个中国南北上下都在排斥北洋政府。他的的确确承认北洋政府存在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腐败、保守、专制、人治思想等等,可毕竟是封建时代结束之后的第一个共和国,无论是掌权者、政客、学者甚至最基层的吏部员,都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探索、磨合、改善。 更何况在他看来,中国南北上下并不是一致都在排斥北洋政府,就如同之前所说过的那些话一样,许多老百姓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大总统、什么是政体国体、什么又是共和民主,所以根本也不会在乎当权的是袁世凯还是孙中山。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去纠正周宝林的话。只要周宝林能接受招降,今后在追随他奔走的这段时日,慢慢的就会明白这个国家与这个政府的真实面貌。 “不得不说,我很欣慰你有这样热忱的心思,不管立场和行事手段是什么,在我看来当今国内就应该有更多像你这样热忱的人,愿意用实际行动和坚定不移的信念来为这个国家的进步竭尽全力。既然是务实者,我不会做出什么虚无的承诺,但是今后你必然能够亲眼见证我们的所作所为。”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袁大人,我自然会在左右见证你们的所作所为,如果袁大人是口是心非,只为沽名钓誉,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到时候我周宝林与我的部下势必会再反。”周宝林很有气势的说道,脸色和语气都显出一股不可动摇。 袁肃暗暗感叹:这周宝林还真是一个直性子。 虽然直性子有时候会很固执、很偏激,但也并非一无是处。在中国未来几十年的历史里,正是需要这种有着一个坚定信念以及一腔热血的爱国志士,在风雨摇曳的动荡年代里,成为支撑着国人坚持走下去的典范。 “好,你这番话我一定铭记在心。我信你是一个是非分明的人,有你在身边,我也可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袁肃同样不减气势的说道。 周宝林豁然站起身来,表情很是庄严,身体下意识的挺直站立,表现出一种军人的仪态来。看到这一幕,袁肃也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同样表现的很肃然。 “既如此,我周宝林愿意向袁都督投诚,今后周宝林必然遵守中央军的所有条文,与往日断绝关系,愿为推进北洋改革贡献一己之力。” “周兄大义,袁某佩服。今后有周兄助一臂之力,必能事半功倍。”袁肃欣然的答道。 当天晚上,袁肃便在商丘民政公署大院里设下一桌宴席,他并没有邀请过多的宾客,甚至连民政公署的官员们都杜绝在外,仅仅是请了第三旅的一些高级军官到场。此次宴席的目的不为其他,就是要向众人郑重的介绍周宝林弃暗投明,正式加入他袁肃的麾下。 宴席没有进行的很久,众人也都只是简单喝了一些酒。除了蒋百里了解周宝林颇有一些谋略,所以多少还是有几分尊敬之外,其他人则是对周宝林没有太多了解,也只是当其是一个普通的民军头领罢了。不过即便如此,因为袁肃和蒋百里对待周宝林的态度很好,所以众人也不敢有所怠慢。 宴席结束后,袁肃将周宝林暂时安排在民政公署的招待所休息。第二天一早又亲自来招待所邀请周宝林到司令部商议公务。不过他找周宝林首先谈的公务并不是关于豫南民军招安之事,相反却是周宝林商丘被拘押的那些旧部的整编之事。 对此,周宝林很是感激袁肃,从这件事他能看出袁肃并不是一个急功近利之人,并且还是一个能真正拿捏事情缓急轻重的领导者。 目前尚且还被拘押的周宝林旧部只剩下两百余人,所以在整编上面并没有太麻烦。仅仅经过几个钟头就有了初步的草案。按照袁肃的想法,他的计划是先给周宝林组建一个团,这个团的番号暂时编制在中央军第三旅序列内,为第三旅辖下的独立团。 当然旅级战斗编制下的独立团听上去很奇怪,不过这也是因为袁肃现在麾下的三个旅编制都是独立的编制,上面并没有一个更高级的指挥单位。袁肃的计划是在未来尽快组建一个兵团,可以命名为中央军第一兵团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代号的兵团。这个兵团大致上相当于是“军”级编制,到时候周宝林的独立团便能直接由“军司令部”直辖。 --- 【今天搬家,杯具啊,还得在朋友家里挤一挤,没时间也没有钱租房子。连租房子都租不起的国家,伤不起啊伤不起啊!】 第52章,商丘发展 目前周宝林的这支队伍暂时以独立团称呼,但是扩编工作则要再等待一段时间方才可以定夺下来。并非是袁肃一定要让周宝林先去执行招降任务,又或者是招降之后通过收编那些民军再扩编成独立团,只是因为目前无论是在装备、物资以及人员任命甚至在陆军部报备,都是需要经过一段程序,既然周宝林现在接受招安,那就自然要遵守官军的这套制度。 周宝林本人其实也没有太多反对,袁肃能保证他这嫡系的两百人仍然归属自己统领,已经是表现出极大的诚意。至于袁肃的程序说法,哪怕他心里面还是有几分不痛快,可是也没有丝毫表露出来,更没有任何反对不从的意思。 这两百人暂时没有军服,依然是被捕时的一身行头。 袁肃让第三旅军医处给所有人进行一次简单的体检,又安排商丘民政公署立刻赶工订做两百套临时的军服。所谓临时的军服是仿照中央军土黄色的制式军服,然则其中还是有一些细节上的差异之处。这套临时军服是为了给这两百名接受投诚的民军改头换面之用,让他们在身心上先有一个简单的改变,至于正式军服则会在所有程序都通过之后,由陆军部配发或者下令配发。 至于这两百名经过改编的士兵武器装备方面,一部分是由之前缴获的民军武器中挑选最精良的一些步枪,另外一部分则是从第三旅这边抽调一部分。 又过了一天,袁肃与周宝林一起来到第二骑兵团驻营。之前那些被拘押而后经过改编的民军俘虏,暂时就被分配驻扎在第二骑兵团这边,而今日则是正式更换装备进行仪式出操。 这些前民军士兵在听说周宝林接受袁肃招安,编成政府军序列之后,虽然其中有一部分人并不是很心甘情愿,但是大部分人还是选择了顺其自然。在过去一年时间里,周宝林带兵一向很是严厉,因此即便他们有过几次成功的作战,但战后也没有获得太多的战利品。换句话说,过去一年时间里所有人都过得并不如意和容易。 如今改头换面加入政府军,虽然与揭竿而起的初衷大相径庭,可好歹是不必再像以前那样颠沛流离。更何况加入政府军也算是有了一个铁饭碗,从此以后吃官家的、穿官家的,也省去了许多忧心之事。 两百士兵沿着小操场齐步并进,崭新并且统一的临时军服显出了十足的威仪。无论是从出操的步伐还是士兵们脸上的神色,都很难看出这是一支刚刚接受招安的民军。毕竟在很多人眼里民军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没有经历过正规训练,别说作战时没有协调性、战术性,只怕连最基本的操行都做不来。 可是万万没想到,周宝林的这一支部队却能做到如此地步,实在让人叹为观止。一支可进行出操的民军,已然强过许多地方军十倍、百倍。 第145节 “常言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今日只见这两百余人的气宇轩昂,足以证明周兄你是一个治兵有方之人。”站在小操场北边临时搭建的检阅台上,袁肃有感而发的说道。 “袁都督过奖了,卑职不过是学了一些皮毛。治兵之道在乎军纪,军纪严明,队伍自然有迹可循。令行禁止在乎兵心,兵心所向,方能上下一致。”周宝林不亢不卑的说道。 “很好,这支兵可以用!”袁肃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 当袁肃正式将招安周宝林的消息公诸于众时,立刻在河南省内乃至所有关注河南民乱的阶层人群中,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这种轰动更像是一种波澜渐展,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影响速度,以至于到最后时是越来越让人大感兴趣所然。 河南民乱前后已近一年半之久,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大部分时候官军是束手无策。 似乎中央军一鼓作气收复商丘便成了整个局势的一个转折点,也因此让“袁肃”这个名字再次活跃在各大时政报纸的前沿。两年前的山海关赈灾一事,经过连续几番的新闻报道,让国人认识到袁肃这个年轻人绝非是一个纨绔子弟。如今则更是证明了袁肃是一个有能力也有魄力的后起之秀。 张镇芳在读完袁肃发来的电文之后,最终只是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他并非是故意要跟袁肃怄气,这段时间细细想来袁肃之前枪毙十七师十八名团级军官,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很清楚,如果不是袁肃这段时间的所做所为,成功扭转了河南局势,自己现在只怕早已坐不稳河南都督这个位子了。 前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他身为袁肃的长辈如果还要固执的跟一个晚辈怄气,不仅显得没有气量,更显得没有人品。不管袁肃所用的是什么样的方式、手段,只要能让局势好转,其他的事情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张镇芳立刻拟了两份电文,一份是发回商丘,告知袁肃今后第三旅可以任由在商丘驻扎行事,并且还表示之前承诺过支援商丘战后恢复的物资,也会继续如约发送过去。另外一份电文则是发往北京,一方面是为袁肃招安周宝林一事表功,另外一方面则是希望大总统能继续重用袁肃来主持河南平乱一事。 当天下午,袁肃便收到了张镇芳的回电。虽然张镇芳没有在电文里说的很清楚,但是单单表示愿意继续供应物资支持商丘战后恢复,已经可以表明是前嫌不计。这是一件好事,与张镇芳消除了误会,可以说是解除他目前遭遇政治困境的一个围面,不至于在像之前那样从中央政府到地方政府都在排斥自己。 晚上的时候,袁肃在民政公署召开会议,既然得到了张镇芳的谅解和继续支持,那么第三旅再接下来的行动上就应该更有力度和效率。他对民政公署官员下达的新政策发展方向,那就是要在年底之前,将商丘恢复到民乱之前的水准,同时在两年之内将这里打造成中原地区最大的商贸大城市。 早在收复商丘的头几天里,袁肃已经在与肃业公司进行磋商,决定将北方的资本输入到商丘这里,让肃业公司的势力范围直接拓展到中原一带。而在今天的这次会议上,他正式决定以民政公署为背景,邀请商丘地方财主、资本家投资,筹建“商丘北方发展银行”。与北方银行总行、上海北方商业银行一并,商丘北方发展银行将会组成北方银行系统铁三角,进一步疏通从北到中再到南的金融资本市场。 只要有了资本引进,商丘迎来“跳跃式”的发展指日可待! 第53章,豫南对策 民政公署这边的会议结束后,袁肃又召开了军事部门会议,先是简单的讨论在商丘建立与淮北相连接的军事根据地,第三旅将会首开先河的改制为甲级战斗旅。所谓相连接的军事根据地,简单的说就是将淮北和商丘合并成一个防区;至于甲级战斗旅则是因为眼下没有办法扩编番号,要想合理并且合法的扩充部队,也就只能巧立名目。 按照袁肃的构思,甲级战斗旅就是要比普通旅更大型的军事编制,其满编人员最大可以达到七千人,当然其中实际的战斗人员依然只是四个团大约五千人,额外的两千人则官方记录上只被称为后勤人员。不过所谓的后勤人员只是一个幌子,无论是招募规格、待遇、训练以及战时任务,都与其他战斗团一致。 也就是说,甲级战斗旅实际的满编会是六个团。在管理上则会设置两个司令部,第一司令部辖三团,第二司令部辖两个团,另外一个团则是由甲级战斗旅直辖的周宝林独立团。从表面上来看,其实甲级战斗旅就是一个伪装成“旅”单位的“师”级单位。 在人事任命上,袁肃同样已经早有打算,郭文远仍然为旅长,执掌全旅军务;戴凤翔仍然为副旅长,兼任第一司令部司令官;原戴凤翔副官文钦则升任为第二司令部司令官。届时第三甲级战斗旅的分兵驻防事宜,则全权交由郭文远来规划,该调回淮北的调回淮北,该移驻商丘的移驻商丘。 商议升级第三旅的事宜之后,袁肃随即开始主持另外一件正经事,那就是关于想方设法招降豫南山区的几路民军。 会议室内,与会军官表现都显得很严肃,他们都知道现在第三旅的处境,以及对于招降豫南山区民军的重要意义。 袁肃先看完了刚刚送到他手上的一份文件,随即不疾不徐的开口说道:“根据截止昨天中午何丰林部获悉的情报,可以推定豫南山区目前的民军势力有三路人马,一路是葛行宇,外号葛天王,是豫南最有名的刀客出身;第二路的头领名叫官云正,外号正判官,祖辈都是绿林出身,之前与葛行宇各持一个山头,两人的关系还不错,向来没什么矛盾冲突;另外一路的领头人名叫李祖庭,原本是在鄂豫交界一带活跃的刀客,后来因为响应白朗起义,被官军围堵之下被迫转移到豫南山区。” 听完袁肃的介绍之后,周宝林立刻开口说道:“官云正我是认识的,之前他曾经亲自去过许昌拜见白朗,当时我也在场。” 蒋百里于是问道:“此人可有什么印象?” 周宝林说道:“官云正三代都是绿林,老一辈甚至还当过长毛,他父亲之前也参加过义和拳,祖辈和父辈许多亲人都死在官军手里。简单的说,他是一个极其守旧的绿林好汉,因为世代血仇,所以骨子里对官军也是极为痛恨。” 众人一边听着周宝林的话,一边各自寻思着。 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周宝林继续说道:“之前在许昌见面时,这个官云正还曾经进言促成所有民军更为紧密的联合起来,不要各自为战,继而配合江西、广东、江苏一带的革命军一起,一路挥军北伐,直捣北京。” 蒋百里似是而非的笑了笑,颇有揶揄的说道:“这人口气还真不小。” 周宝林点了点头,不可否认的说道:“确实如此,当时我便看出这人好高骛远,而且空有一副习宏图大志,却是一个一点也不自知的人。 袁肃深意的说道:“有弱点那便有机可乘。除了这个官云正之外,其他人可有了解吗?” 周宝林回答道:“据我了解,之前在豫南山区活跃的民军大大小小足有七八支,而唯一与我们本部人马有关联的,除了这个官云正之外,便是祝文炜。不过祝文炜已经随白朗转移到陕西去了。我并不清楚之前的那段时间在豫南发生了什么事,七八支队伍一下子就只剩下了三支队伍。” 戴凤翔若有所思的说道:“难不成都逃走了?又或者是见白朗本部人都转移去了陕西,以为大势已去,所以便就地解散了?” 蒋百里说道:“你说的都有可能。不过我倒是觉得有可能是互相内斗,然后各自吞并了。” 周宝林凝神说道:“不无这个可能。除了官云正和祝文炜两路人马之外,不,其实包括官云正在内,在豫南那边的队伍基本上都是之前的哥老会、山匪、刀客出身,这些人没有什么纪律,与白朗本部人马关系也不大。按理说只有官云正和葛行宇二人一开始便盘踞于豫南山区一带,其余的人马全部都是后来才陆续转移过去的。” 不等周宝林把话说完,文钦已经迫不及待的说道:“哦,原来如此,本地的势力容不得他处的势力占据自己的地盘或者山头,要么驱赶外人离去,要么大打出手吞并或消灭外人。” 周宝林颔首说道:“是的,这些人终归是匪性难改,他们对个人利益要远比大局利益更为看重,哪怕官军兵临城下,只要能多活一天,也就不允许其他人来占便宜。” 袁肃听着众人的讨论,心中已经有了一些对豫南山区形势大致的轮廓。他开口说道:“如此说来,豫南南边的民军已经存在很大的矛盾。不管之前七八路民军势力是否被吞并或者解散,眼下只三路人马当中,明显李祖庭部不是本地人。想来就只有李祖庭现在最有压力,不仅是来自外面官军的压力,还有内部葛行宇和官云正的排挤。” 众人听得袁肃的总结,都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于是,袁肃接着说道:“那么摆在我们面前的切入点已经一目了然,我们就应该先从李祖庭身上寻找突破口。” 蒋百里赞同的说道:“袁都督所言极是,眼下我等正是要剑锋坚持方能迎刃而解。” 这时,戴凤翔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即便我们有了方向,可这一步也不好迈出去,总不能就这样贸贸然派人去山里面找李祖庭,然后说服他投诚吧?别说我们现在根本不能确定这三路民军具体躲藏的位置,更何况我们也不清楚李祖庭的为人。实在是很难着手。” 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眼下我们是在攻心,攻心不比攻坚容易,所以必须要耐着性子一步一步的布局。首先我们要做的,那就是散播一个消息,那就是官府现在已经改变对待民军的态度,只要接受招降,非但不会有性命之虞,还会获得更为稳定的生活。” 戴凤翔问道:“关于散播消息这一点,我们之前不是已经在做了吗?” 第三旅最先是宣传商丘光复之后的重建发展,对外彰显了商丘老百姓已经得到了官府的救助和安抚,之前的民军业已被宽容释放,并且获得了田地和房产。不仅如此,前几天关于周宝林接受招降一事同样刻意安排了一些报道,可以说起到了非同凡响的效果。 袁肃摇了摇头,郑重其事的说道:“山区的情况或有不同,毕竟是落后偏远之地,消息闭塞,往来不通,更重要的是这三路民军都是常年活跃的匪徒,若真能轻易的接受招安,早几年前就已经接受官府的招安了,断然不至于拖延到今时今日。” 戴凤翔问道:“那都督,您的意思是……?” 袁肃平静的说道:“何大人那边不是说这些消息都是从被逮捕的那个民军口中拷问出来的吗?那我们就让这个民军先帮我们走第一步,借他的口来传递消息。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必须确立专案负责此事的司令部,这方面不仅要取得开封都督府的支持,也要取得何大人那边的配合。一旦讨到了都督府的文书,过几日我们便动身去南阳。” 文钦紧接着又问道:“大人,那咱们带不带队伍过去?” 袁肃没有立刻断言,只是深沉的说道:“看情况再说。” 众人都很清楚,哪怕现在开封都督府那边冰释前嫌,但中央政府的命令可还压在头上,调动军队前往南阳虽然可以找借口掩饰此举并非军事行动,可如果真的不需要采取军事行动,又何必调动军队前去? 第54章,离间之计 四月的豫南阴雨连连,彷佛这春季已经逆反回到了秋季一般。 起起伏伏的山麓迎接着雨水的侵袭,林中既潮湿又有一股寒冬未去的阴冷。 在山区中早年已经有所人烟,虽然过于偏僻,可靠山吃山也让几代人熬到今日。山中的几个小村落现如今都被民军控制着,许多村民被强征为民军,说的好听是要扶汉讨袁,是要维护共和民主,可到头来连一口饭都吃不饱,还无端端的打搅了原来平和的小日子。 毕竟是偏僻之地,偌大山区中硕果仅存的几个村落,根本无法承担那些民军的物资供应,粮食全部充公,家畜全部征用,甚至连所有男丁也都沦为壮丁。民军的日子并不好过,中高层把少的可怜的资源牢牢掌握,武器、弹药、粮草,而基层的民军兵丁们,每天也仅仅只能分得两个馒头和一些清可见底的米汤。 事实上从年初开始,就连民军中高层的生活也过得很是拮据,几个头领和长官从前每餐还能吃上肉、喝上酒,现在也只有每隔几天才配一点荤腥,至于酒则全部已经没了。基层的民军兵丁更惨,其中一部分原本是老实的山民,被强征入伍后不仅要被送上前线跟官军作战,说白了就是被充作炮火,甚至连妻女也要被长官们征走。 被征走的妻女说是统一归纳为后勤,为兵丁们缝衣补鞋、制造弹药等等,但究竟是否单纯如此,谁也说不清楚,说也不敢去说清楚。 不光是本地被强征的山民,就连那些早年追随当家的小喽啰们,同样是苦不堪言。 长官们好歹能吃的饱、穿的好,作战时也不会第一个冲上前线顶着枪火。而小喽啰就好比是蝼蚁一般,根本不值得去重视。以至于这几个月里已经发生了许多逃兵现象,只可惜茫茫深山,逃跑的下场也不见得有多好,要么是迷路困死,要么被抓回来处死,要么是误闯了其他民军队伍的地盘被打死。 即便侥幸逃出了深山,可山外重要交通的城镇全部有官军把守,当真是前有豺狼后有猛虎,到底得有多大的运气才能勉强捡一条性命呢? 李祖庭的队伍就聚集在禾西山的山坳一带,前后占据了两个大村落和一个小村落,共约一千五百号人。禾西山在当地被称作“小王屋”,虽然不算太高,却是整个西南山区中交通最便利的地方,山坳处于禾西山阴面,进退皆很方便。尽管如此,却有茂密野林的掩护,对于绝大多数贪生怕死的官军来说,自然是不会也不敢冒险走进这里。 对于李祖庭来说,他的藏身之处虽然有较为平坦和宽阔的路径,一旦官军下定决心发动突袭,只逍一个向导带路,很快便能杀到这里。不过真正为禾西山山坳担任屏障作用的,并不是山形和树林,相反却是位于东北一带的葛行宇、官云正两路民军。 此两路民军相对李祖庭来说,位置要更靠近驻扎在南阳一带的官军。官军是断然不可能只挑准李祖庭这边单独进攻,更何况葛行宇和官云正也不可能知道官军的心思,但凡发现官军进入山区的踪迹,势必会先行设伏阻击。 小木屋的房门被推开,几个民军士兵架着一个干瘦的人走了进来。那被架着的人全身如同一滩烂泥一般,又好似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就这样软绵绵的拖着双腿,让民军士兵带拖带拉的拽进了小屋子。 木屋只有里外两间房,这是典型的山村小屋。外屋早已等候了几个人,从着装和神态来看,明显应该是民军的高层领导人物。 “啪”的一声,那几个民军将架着的人恶狠狠的丢在了地上。那人只是闷哼了一声,全身隐隐约约有所颤抖,但是很快又变得纹丝不动。 “他说什么了吗?”站在靠窗位置的一个中年小头目向那几个民军士兵问道。 “回二司令,还是那些话,不管怎么拷问也说不出其他的来。”一个民军士兵回答道。 被称谓二司令的中年小头目沉思了一阵,随即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另外一名头目。 那头目年纪要比二司令年轻一些,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倒像前清那会儿衙门里面的师爷似的。他沉吟片刻,不疾不徐的说道:“这么看来,应该不会有假了。陈二狗之前是私自逃下山去,然后被官军抓了一个现形。现在官军又把他放了回来,专门是带了这些招降的话。事情显然就是这样了。” 二司令微微叹了一口气,语气凝重的问道:“李司官,你说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李司官摇着头说道:“这事……还得大司令来定夺才是。” 正说话的时候,内屋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门帘子掀开之后,李祖庭步履蹒跚的走了出来。他本有午睡的习惯,刚刚就在内屋小歇,只是这阴雨天气唤起了之前左腿的旧伤。去年在第一次去官军作战时被流弹击中大腿骨头,如今弹头还没有取出来,每每下雨就会疼不可耐。这鬼天气加上腿伤的折腾,让他的脸色很是难看。 在外屋等候的众人见到李祖庭之后,一个个都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 那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的陈二狗,听到有人唤李祖庭问好,顿时吓的一哆嗦,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蜷缩成一团。 李祖庭已经快五十岁的年龄,常年行走江湖,虽然有一副硬朗的身板,然而容貌却显得要更老一些。他冷冷的瞥了一眼地上的人,用嘶哑的声音问道:“这是陈二狗?” 二司令连忙答道:“大司令,此人正是陈二狗。今天早晨的时候兄弟们在山坳外面发现了他,前哨在探查没有人跟踪后就把他抓了回来。” 李祖庭默然了一阵,接着又用那彷佛含沙一般的嗓音说道:“刚才听你们说,是官军抓了他,又专门把他放了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司官上前一步,先把之前的话简单的又重复了一遍,随即又补充的说道:“据说是从商丘过来的一支官军,就是之前收复商丘的中央军。中央军显然已经改变策略,将镇压变为招安。根据陈二狗带回来的话,白朗手下的一支部队已经接受招安,这次还是跟着中央军一起来到南阳,说是要劝说我们一并投降。” 李祖庭轻蔑的说道:“中央军?之前何丰林和张锡元这两个小儿也说要改编成中央军,从他们的质素来看,中央军也不过如此,换汤不换药罢了。我会怕他吗?” 李司官改变了一下口吻,沉重的说道:“大司令,只怕这支中央军与何丰林、张锡元不能比。之前都听说过了,这支中央军是真正从北方抽调过来的精锐部队,带兵的人名叫袁肃,现任山海关大都督,同时还是袁世凯的侄子。” 李祖庭并非一点消息都没有听说过,事实上他对袁世凯这个侄子还是有几分兴趣。要说这段时日的困顿磨灭了不少人的意志,麾下这支人马可谓每天都有逃兵,只不过是手下隐瞒未报而已。不过隐瞒归隐瞒,并不代表自己不知道。 之前何丰林同样是传出消息来招安,他之所以不理会何丰林,终归还是认为这个人开出的条件绝不会太好,再加上当时这边云集了众多民军,当着这么多绿林头领的面去投诚,显然是很没有面子的事情。 如今是时过境迁,河南民军的声势随着白朗的转移而锐减。 李祖庭不得不思考自己的出路。像他们这些劫道为生的悍匪,要想全身而退无非只有两个结果,要么隐姓埋名偷偷潜逃藏匿,要么接受官府的招安。从他揭竿而起的那一天开始,心头便已经给自己算计好了退路。他可不像是白朗或者其他民军势力那样,还会有什么崇高的革命情怀和劫富济贫的道义使然。 无非是趁势而起,干一票赚一票,然后随势而藏。 只不过情况发展的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岂不说丢了以前的老巢,而被官军逼进了这样一个深山老林的穷疙瘩处,别说一票都没赚到,反而还赔进去了不少。眼下正是进退无路,即便想要接受政府的招安,也不是说走就能走得了的。 “你们怎么看?”沉默了许久之后,李祖庭缓慢的开口向在场的这些自己的心腹问道。 “大司令,咱们已经在这山林面藏了快五个月了,别说山里面什么都没有,没粮食、没弹药、没医药,甚至连一天好天气都没有。这会儿是春雨连连,再过一阵子到了夏天,林子里湿热的可不是一般难受。”二司令哎声叹息的说道。 其他人都没有做声,不过从众人的脸色上都能看出大家是赞同二司令的话。 “大司令,兄弟们已经吃不消了,粮食吃一天少一天,子弹打一发少一发。其实这些都还只是小事,只要咱们能派人绕到南边去湖北,多多少少还是能买一些物资。可关键的问题是……唉……”另外一名小头目忧心忡忡的说道,不过他的话只说到一半便没有再说下去。 其实众人都知道他接下来一半话是什么,的确,物资都是小事,目前困扰李祖庭这支人马最大的问题,反而是来自官云正、葛行宇这两路人马的威胁。当白朗派到豫南山区的祝文炜部撤离之后,整个山区的秩序已经荡然无存。官云正、葛行宇二人很快就以地主的身份开始驱逐其他民军队伍,有的小队伍被排挤的就地解散,稍微有点实力的队伍也都被二人陆续打垮。眼下整个山区剩下的唯一一支外来队伍,就只有李祖庭这支人马了。 不过李祖庭本人向来很忌讳手下说这些事,一方面的原因是李祖庭的字号不比官云正、葛行宇差,另外一方面是眼下当真是走投无路。打又打不过官云正、葛行宇,退又退不到哪里去,这种进退维谷的感觉总是让人恼火。 “大前天的时候,咱们在下汴村的哨站又让人给放了黑枪,前后打了十八、九枪,哨站的木梁子都差点被打断了。两个兄弟受了伤。虽然都是擦破皮的轻伤,可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要说这深山里有枪的人除了官云正就是葛行宇,摆明就是他们暗中使坏。”二司令很是气愤的说道。 第146节 李祖庭忽然一脚踢在了一旁的桌几上,桌几“哐当”一声撞在了墙上,上面的茶碗跌滚的到处都是,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音。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一个个都闭住呼吸、噤声不语。 李祖庭深深吸了一口气,嘶哑的嗓音中带着无尽的怒火,恶狠狠的说道:“官云正、葛行宇这两个王八蛋,连唇亡齿寒这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哼,跟这种卑鄙小人走到一块,还真是老子瞎了眼。从来只有我李祖庭给别人不好看,还没有人敢给我不好看。这个仇老子记下来了,势要让官云正、葛行宇十倍偿还。” 李司官在众人使眼色之下,只好硬着头皮问道:“大司令,那您的意思是……” 李祖庭怒吼道:“都给老子闭嘴,你们一个个就这点出息,官军随便派来一个人说要招降,瞧瞧把你们馋成什么样子。你们倒真以为招安是一件什么好事吗?别说这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你们也怎么知道官军在打着什么算盘?哪怕抛开这一切不说,你们自己想想,我们要是接受了招安,还没走出这个林子,就已经让官云正、葛行宇他们埋伏了。” 李司官吓得脸色苍白,一时间再也不敢开口说半个字。其他众人也都是一脸无可奈何,只能先装出一副错了的样子,低着头不说话。但是细细想来,李祖庭的话未必没有道理,要说是战败被俘然后招安,那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现在身处于深山中,前面还有官云正、葛行宇的人马,即便接受招安路过官云正、葛行宇防区时,肯定也得杀出一条血路才能出来。 官军没有派人去带话给官云正、葛行宇,偏偏是直接来找李祖庭,总觉得这好像是一场故意设计的阴谋似的。 “哼,把陈二狗给我拖出去斩了。今后谁也不准私下议论招安一事。至于我们何去何从……容我再好好思考一阵子。”李祖庭很有气势的说道,但是话到最后又显出了几分优柔寡断之态。他说完话,没有再停留,迈着蹒跚的步子又走回内屋去了。 第55章,自相残杀 尽管李祖庭严令麾下不准讨论招安一事,可这个消息仍然不胫而走。 不仅基层的民军士兵们私底下悄悄议论,就连几个小头目同样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及此事。对于一群困顿到极点的人们来说,是很容易的被任何生存下去的希望所吸引。只是即便如此,他们最终还是要看李祖庭本人做出的决定。 偏偏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李祖庭却表现出一副优柔寡断。 与此同时,袁肃一行人却在四月六日这天抵达南阳,这几天一直在关注山区里的动静。对于他们来说,如果真的能凭一个消息换来李祖庭的投诚,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结果。当然凡事都不会那么简单,这一点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 一直等到四月十一日,南阳这边依然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山内民军的消息。或有传言被放回去散播消息的陈二狗已经死了,又或者是继续留在了山里的民军队伍里。 这事实上是在袁肃一行人的意料之中,他们并没有完全指望单靠陈二狗带回消息来说服李祖庭,于是接下来又立刻着手安排计划的第二步。从这一天开始,每天都会安排人到山区周边的村镇散播新一轮的消息,一方面是继续扩大官府招安一事的影响力,另外一方面则是制造谣言,称李祖庭正在与官军进行招安的接洽,一旦条件谈妥,便会率部出山归降。 这个谣言将会成为引发山区三支民军内乱的导火索,关键就在于如何把消息传播到山区里面。不管官云正和葛行宇是否相信这个消息,他们原本就已经在排挤李祖庭,如今有了这个口实必然会采取更激烈、更有规模的排斥行动。 正如袁肃一开始就说过的那样,此次招降计划原本就是一次长线作战,哪怕还要等上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的日子,也必须坚持等待下去。反正政府军如今也拿山区没有办法,除了固守防线堵截民军出现,任谁也没有胆量敢进山。 一直到四月二十八日凌晨一点钟,袁肃正在南阳商会招待所休息,房门被急促的敲响起来。他睡眼惺忪的爬起身,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知道一定发生了紧急的事,而且这紧急的事也十之八九与山区民军有关联。 “进来。”在披上了一件外套之后,他有气无力的对外唤了一声。 推门而入的人正是副官杜预,看他的脸色同样是有几分迷离,显然也是刚刚被吵醒。 “都督,有消息了,李祖庭的几个手下在阳集被抓了。”杜预有几分激动的说道。 “哦?是吗?具体是怎么回事。”袁肃站起身来,认真的追问道。 “阳集发来的电文上说,昨天下午的时候官云正和葛行宇联合起来向李祖庭发动偷袭,李祖庭部接连大败,部队四分五裂各自逃散。有一支人马就一路向北,好不容易才突破包围出了山区。电文上还说,这些人是主动寻到阳集的镇子上,向驻守在当地的官军投降的。”杜预连忙将事情简单的描述了一下。 “这是好消息,赶紧召集所有人去司令部开会。我稍后即刻赶到。”袁肃有几分兴奋的说道,这可是豫南山区这边民乱的转折点。 十几分钟后,袁肃驱车来到何丰林的司令部。蒋百里、戴凤翔等人在接到通知后,都是第一时间赶到这里等候。袁肃走进会议室不久,何丰林才带着睡眼慢条斯理的走了进来。何丰林就住在司令部这里,但是却比所有人都晚才到,显然有几分怠慢之意。 袁肃没有计较何丰林的消极态度,立刻让杜预把刚刚收到的消息更详细的介绍一遍。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在阳集镇被俘获的民军一共有八十九人,其中两人自称是李祖庭的亲信心腹,一人名叫李典,是李祖庭的司务官,另外一人则是李祖庭的护卫队队长。护卫队队长身上还带着好几处枪伤,目前虽然暂无性命之忧,但是也需要立刻抢救。 从护卫队长的状况来看,这一队人并不像是诈降。蒋百里认为以民军的素质是不可能冒险尝试诈降,更何况目前的情况即便是诈降也不会得到太大的好处。 “就在刚才阳集又发来电文,汇报了李典的口供。据李典称官云正和葛行宇在没有任何先兆的情况下,突然向他们发动进攻,仅仅三个钟头就打到了禾西山下。混乱中所有人各自未战,李典这边在万般无奈之下选择向西南方向撤离,随后又转道向北。凌晨的时候又与一支不知道是官云正还是葛行宇的部队发生遭遇战,好不易才得以脱身。下山之后经过清点就只剩下八十九人。走投无路之下便决定向最近的官军投降。”一名何丰林师部的幕僚向在场众人做了一些补充。 “袁都督,这下可算是如你意了,这伙民军起了内乱,对咱们来说可大好事呀。”何丰林笑呵呵的说道,不过他的笑容总显得几分阴奉阳违。 “当务之急我们应该立刻将李典等人押回南阳审问,如若山里面真的打得不可开交,我们倒是可以趁机发动进攻,争取一鼓作气将这伙贼人全部收拾了。”杜预对袁肃说道。 “人是一定要带回来的,但是我们却不必急着采取行动。”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 “那倒是,反正不管他们有没有打起来,我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派人进山的。就算少了李祖庭一路人,剩下的官云正、葛行宇两路人加起来也有两三千号人,这山沟子阴险处太多,敌暗我明可是吃不消。”何丰林连忙先摆出自己的意思。就他而言,岂不说自己一点都不信任袁肃,就算山里面打得只剩下几百号民军,他同样也不会下令部队进山。 一来他很了解自己手下这支人马的底子,若是正面作战或者固守防线,或许还能有几分战斗力,一旦到了行军作战,别说是进山里,就是在平原上移动作战都会很快乱得不行。他的这支部队终归只算是一支旧式的部队,每次行动都是要消耗很大的人力、物力,但是效率却是令人无比汗颜。 袁肃只是瞥了何丰林一眼,他来到南阳已经快半个月的时间,早就摸清楚了何丰林的脾性,虽然对方还算有点口碑,在镇压民乱方面有所建树,但终归还是一个小心眼的人。他没有理会何丰林,转而继续说道:“眼下我们应该等待,既然李祖庭的人马四散而逃,那就一定不止逃到阳集一处。等到其他地方都有消息了,先把这些人汇集在一起,然后再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戴凤翔点了点头说道:“都督所言极是。连李祖庭护卫队的队长都投诚了,可见这支民军已经被我们之前散播的消息影响极大。只要能汇集其他人马,让这些人马都投诚,也算是名义上招安了李祖庭。哪怕只是一支支离破碎的队伍,可是从大局层面上来看,也是有一个极好的噱头。好歹算是又招安了一支民军!” 文钦附和着说道:“没错,没错,最起码在气势咱们官军又扳回了一局。” 听到这些话,就连何丰林都显出了几分兴趣,虽然他不想出兵,但是如果袁肃能成功招安李祖庭这支人马,自己多少也是能从中分一些功劳。 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单单李祖庭这支人马根本不算什么,既然我们来了,那就必须将豫南山区全部扫清,连同官云正、葛行宇都要彻底根除。” 一直没有说话的蒋百里颔首赞同的说道:“没错,这才是我们此行真正的目的。我知道袁都督的意思,汇集李祖庭的残部只是为了先声夺人,给官云正、葛行宇制造压力。无论之后官云正和葛行宇会不会产生分歧,又或者会不会有各自的打算,最起码李祖庭的残部投降已然成为一个标榜。” 袁肃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还是百里兄看得透彻,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一方面要以李祖庭残部被招安来制造压力,就算李祖庭已经元气大伤,但照样可以担任官军的先头部队,有这支部队打头阵,我们官军进山就不会是瞎子摸象;另外一方面也是彰显表率,证实我们官军是有诚意。双管齐下,两手准备,接下来就看官云正、葛行宇的态度。” 何丰林忍不住又插嘴的说道:“袁都督,照你这么说,如果官云正、葛行宇不肯投降,到头来咱们还得进山去剿灭了?哎呀呀,不是我不愿意配合,这摆在眼前的功劳谁都不愿意错过。只是袁都督你是有所不知,这深山老林险恶之处多不胜数,哪怕由李祖庭部担当前驱,照样也不是贼人的对手。” 袁肃不冷不热的说道:“何大人,我都还没说下一步是什么,你何必现在就着急起来?” 何丰林丝毫不肯退让的表态道:“总之,如若最后还是要进山用兵,我部人马最多只会协助袁都督在外围压阵,但是却绝对不会踏进山内半步的。” 袁肃冷冷的看了何丰林一眼,语气不变的说道:“我政府军在豫南作战一年有余,一直拿山区的匪患毫无办法。如今摆在我们面前有一次绝佳的计划,李祖庭部在前方带路,我们只需要迂回旁侧伺机发起总攻,足以一举捣灭官云正、葛行宇。一时的付出,不仅可以一劳永逸,更能得到旁人所不能期许的丰功伟绩。” 第56章,收集残部 何丰林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说的倒好听,既然如此,袁都督此行为何不把本部人马带来,如此,这丰功伟绩袁都督一人独领,岂不是更好。” 袁肃改变语气,十分郑重的说道:“何大人,你如果实在不想出兵,我自是不能为难你如何如何。不过丑话我说在前头,若是我一人之力解决了官云正、葛行宇,到时候报到上面去的文文本本里,只怕是没有何大人的一席之地。不仅如此,如若此行失败了,何大人这边倒是可以做做文章。” 听完袁肃这番话,何丰林脸色大变,怒不可遏的拍案而起,冲着袁肃斥道:“袁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袁肃刚才那番话的用意,摆明了就是在逼何丰林。这是典型的官僚做派,一旦事先拿住口实,事后便有得余地来做文章。袁肃今天把作战计划说的好好的,可唯独何丰林不愿意出兵,这便是一个口实。不管袁肃是最后成功还是不成功,何丰林一概是不可能有好果子吃。 尽管蒋百里和第三旅的众人多少认为这事有些不道义,可从始至终何丰林摆出那样讨人厌的态度,实在也是让人不痛快。要怪也只能怪何丰林自己咎由自取。 “何大人,不要说我袁肃不给你面子,你又何尝给我袁肃面子。今日袁肃是奉了张都督之令南下南阳主持招安一事,你何时曾给予我便利?如今与你商谈的是大事,此事只要办下来,今后河南便能高枕无忧。”袁肃进一步说道。 “哼,又不是让你的兄弟去送死,你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何丰林依然很是气愤,说话时都不愿意正眼去看袁肃一眼。 “身为军人,战死沙场理所当然。如果何大人你真是体恤手下的兄弟,那就应该明白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与其让你们的兄弟们常年累月驻守此间,不仅要忍受高层的压力,也要提防山中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变故,还不如一鼓作气,索性将眼前的问题彻底解决。”袁肃在情在理的说道。 “你满嘴仁义,说的那么好听,就算我听你的命令派兵入山,万一结果还是铩羽而归,那又该如何解释?”何丰林没好气的说道。 “何大人,首先我们现在还没有确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所以你毋须太过着急。如果真的万不得以必须采取军事行动,我们也会进行一系列周密的部署。正所谓战前的部署就是为了评估战场上的风险,如果风险过大,我们又何必还要冒这个险?等到有一定把握之后,我们再展开行动,你看这样如何?”蒋百里很平静的向何丰林开劝的说道。 何丰林毕竟是粗人,文绉绉的道理是说不过这些人,只是心中还是老大的不愿意。 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时袁肃紧接着又说道:“这样,如果届时真的要劳烦何大人出兵,由袁某来悬赏激烈兄弟们出征。不仅如此,此次作战所有开销乃至善后安抚的费用,都由袁某人一力承担。你看如何?” 何丰林思索了一阵,他不想出兵的原因很多,其中自然是包含不想花费过多的开销。他身为一军首长,冲锋陷阵自然轮不到自己去做,如今摆在眼前的大功劳不无心动,如果袁肃既愿意承担出兵的费用,又不会把战败的责任推卸到自己身上,再加上还有一定获胜的把握,自己还是很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 一念及此,他故意摆谱的说道:“袁大人,这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要求出兵的,别说我部现在经费缺乏,万一此次出兵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可是袁大人你一意孤行的结果。何某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上,还望袁大人好自为之。” 听到这里,袁肃自然知道何丰林是答应了,他随即说道:“何大人放心,正如百里兄所说的那样,若没有把握,我是绝不会铤而走险。有何大人的支持,此役必定十拿九稳,到时候头功便是何大人的。” 何丰林讪笑两声,似是而非的说道:“此事事后再议吧。” 到了清晨七点钟时,南阳司令部这边又陆续收到了两份电文,其中一份还是阳集发来的,另外一份则是来自浦村。南阳下面的村镇大多是偏僻的小村镇,能配备邮电局的地方并不多,阳集早上发来的电文还是帮邻近另外的一支驻部发送过来的。 正如袁肃所预料的那样,这两份电文全部是汇报李祖庭其他残部投降的消息。浦村的一支民军队伍损失惨重,本来是打算往东边潜逃,遇到了官军巡逻队。巡逻队仅仅只有十来人,本来也吓得要死,经过两边交火不到五分钟,民军率先弃械投降。 汇总的统计起来,前后已经有四支队伍主动或被迫向官军投降,合计差不多已经有了五百余人。袁肃立刻下令,将所有民军队伍全部聚集到阳集看管,只把各队领队的头目押送到南阳城来问话。同时他还要求阳集方面做好善后安抚工作,必须向俘虏提供食物和水,重伤者也需采取必要的救助措施。 阳集方面所需要的善后安抚物资,尽快列成清单发到南阳,由南阳统一配送补充下去。 傍晚时,以李典为首的几个民军头领分批次被押解到了南阳城。袁肃、周宝林、何丰林等人亲自前往拘押所对这些人进行审讯,见面后这些头领一听说是袁肃和何丰林,连忙争先恐后的表示愿意投诚,只求能有一条活路。 袁肃先对众人做出承诺,只要是真心实意投诚,官府一定会宽大处理。等到这些人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心中也各自有了几分安定之后,袁肃随即便开始正式问话。根据众人的口供,可以断定李祖庭与官云正、葛行宇早已矛盾重重,之前便已经有许多摩擦。后来因为官军散播谣言,称李祖庭已经接受官府招安,于是官云正、葛行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昨天傍晚集合兵力偷袭了位于禾西山的李祖庭部。 当时的场面一片混乱,许多人都走散了。至于李祖庭本人目前的下落,有人说看到他往南边深山逃窜,似乎是要越过山界前往湖北,也有人说被官云正的人俘获,还有人说隐隐约约看到被葛行宇亲手打死。 “这么说,李祖庭失踪,你们的二司令也不知去向,眼下在你们当中地位最高的便是李典,对吗?”一一听完供述之后,袁肃不冷不热的问道。 “是,是,李司官虽然年轻,但一直大司令智囊,咱们兄弟几个当中现在就数李司官最有资历。”一个小头领生怕袁肃会拿带头的杀一儆百,连忙推崇的说道。 “对,对,没错,就是李司官。”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李典脸色倒是一时难堪起来,他深知民军的编制根本入不了官军的法眼,自己被大伙推出来无非是想当一个出头鸟。可偏偏他又不好说什么,难不成大伙都说自己是,偏偏自己矢口否认说不是,这不是自讨笑话吗? 袁肃打量了李典一眼,对方给自己的印象还真像是一个读书人,这年头读书人都是宝,尤其是行伍中的读书人,就像蒋百里这样的知识分子军职,向来是炙手可热。他同样看得出来李典的窘态,随即安抚的说道:“你毋须担心。既然大家都说你现在最有资历,那么从现在开始,直到李祖庭出现并且投诚为止,你们的队伍都归你来带。” 听到这里,李典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连忙感激的说了一阵好话。 袁肃抬手打断,继续说道:“我必须重申一点,你们现在是投诚,是接受我们官府的招安,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你们的队伍就隶属于官军指挥。如果你们只是走投无路而不得以才投诚,心里面却根本不想为官军所用,那就趁早说出来。” 众人皆忙道:“不不不,其实小的们老早就想投诚了,就是大司令说还要思虑一阵。” “是啊是啊,陈二狗上次回来带了官爷的口信,从那会儿开始我们就在盘算着尽快投诚得了。只可惜大司令一直优柔寡断。” 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你们毋须说这样的话。如果你们是真心实意的投诚,那自然是好的。不过若你们只是想痛改前非,做回普通的老百姓,这事也不难办,只要你们现在开口说出来,我立刻便能安排下去。但是过了今天之后,我就视你为的的确确是投诚,到时候所有规章都要严格按照官方的制度来办,容不得再有任何反悔。你们可听明白了吗?” 几个头领面面相觑,各自都有几分不同程度的迟疑。虽然他们心里面是有投诚的念想,可是也不知道官军到底会怎么对待自己。 更何况听袁肃的口气,似乎今后是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如果能做回普通老百姓,与过往彻底一刀两断,倒是一个保全性命又能过活日子的好办法。然则话又说回来,他们这些跟了李祖庭小半辈子的头领,从来都是靠打家劫舍过日子,一下子变回老百姓,什么都不会,又能靠什么来活计呢? 横想竖想,投诚就是为了换一身皮,有了这身新的官皮多少要比普通人强的多。 于是在一个小头领的先行表态之下,其他人也都斩金截铁的表示自己是接受招安,今后愿意改邪归正,为官爷们效犬马之力。 听得这些人的回答,袁肃露出一个笑容,说道:“很好。今日你们且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会安排你们第一个任务,出席一个新闻发布会,正式对外公布你们这支民军已然接受官军的招安。过几日我会再安排对你们改编的细节,今后你们可要好好明确自己的身份。” “那是,那是,一起以大人马首是瞻。” “兄弟们今后一定鞍前马后为官爷效力。” 从拘留所出来后,袁肃召集戴凤翔、周宝林等人进行一次简短的会议。他决定将李典的这支人马收编到周宝林的独立团麾下,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收编。毕竟他不希望周宝林这个团自上而下都不是正经人,就算周宝林治军有力,但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这些人上下一心。 他计划在河南这边的事情忙完之后,正式扩编甲级战斗旅时,把独立团与新筹建的部队相互拆散,避免会有之前小团体、小势力从中作梗,彻底分化这些民军的影响。 当务之急只是为了临时应付,一方面避免让何丰林抢先收编,另外一方面也是尽快给这些民军一个名份,所以才归置在周宝林团的名义下。 周宝林自然是没有意义,他甚至说哪怕今后不会拆分,自己也一定有办法练麾下的这支人马,让他们今后再也见不到哪怕一丁点的匪样痞气。 讨论完这件事,众人又立刻开始商议关于明天的新闻发布会,以及收编李典这支民军之后下一步针对山区的行动。 第147节 第57章,诱敌之策 只听得身边一声爆炸的巨响,一股火浪扑面而来,周围的树木、枝叶、灌丛一下子都被掀起了起来。大大小小的火星侵袭而落,几个民军士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径直的让手榴弹爆炸产生的冲击力推翻。最近的两人已是血肉模糊,倒在血泊之中抽搐不已,竟连叫喊声都出不了喉咙,嘴巴里早已让血浆、泥土和牙齿碎片填充。 枪声在林丛中此起彼伏,子弹射穿树干弹起了阵阵屑尘,整个山坡上已经浮起了一片浓郁的硝烟。李典的部队没挺进一米,都会有不少人中弹栽倒在地上,可是这些民军没有人敢撤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冲锋。 真正到了这个时候,这些才刚刚投诚不久的民军士兵当中,理所当然的会有许多人萌发了后悔的念头。可是事到如今,又能怎么去改变这个事实?当土匪是无路可走,投诚之后当了官军也只能是炮灰。不过即便如此,好歹官军给了他们一个看似渺小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希望,那就是只要能挺过去,今后的日子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里外不是人。 山坡中段的一颗大树下,李典和几个连长正蹲在树干后面,发生交火的地方就在前方大约两百米外的地方。此时此刻,李典的脸色已经如同死灰,握着手枪的手都在不停的颤抖,尽管他追随李祖庭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以往也参加过一些武装行动,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就把枪林弹雨订在头上。 在出发之前,他曾经再三发过牢骚,自己只是一个文职军官,是断然不能上前线冲锋陷阵的,可是这些话又有谁能听得进去?他现在只能叫苦不迭,后悔十几天前被官军叫去问话的时候,没有当着袁肃的面说自己愿意“解甲归田”。别的头领是大老粗,除了操枪杆子之外没有其他活计,但自己好歹是读过书、识得字,哪怕去当私塾先生也不至于混不下去。 怎知今天却遭到如此这般的大劫难! “李大人,李大人……这……这怎么办啊,官云正、葛行宇合起来可是有三千多号人,咱们就这八百来号人,还他妈的是打头阵,这不是送死吗?”一个连长苦不堪言的说道。 “还能怎么办?官军在下面,谁敢退就枪毙谁。咱们现在要是逃,照样是死路一条。”李典哎声叹息的说道。 “要不,咱们往西边撤吧,从另外一边绕出去。他奶奶的,这些官军都是王八蛋,他们怕死不敢冲,却叫我们这些投诚的兄弟在前面冲,这他妈的就是让我们当炮灰呀。” “换做别人还不都一样,降兵先行,这是古之惯例。那姓袁的还算坦白,已经道明是要试探我们的真心。去西边,西边连绵荒山几十里,人还没走出去就已经困死在里面了。得了,得了,叫兄弟们继续冲。”李典无可奈何的说道。 “还怎么冲啊?前面可是好几倍的敌人,而且还是居高临下,就算要硬冲我们也要够人头呀。”另外一名军官苦闷的说道。 就在这时,从前面匆匆忙忙跑回了一名小队长,他已经满是是血,来到李典面前时差一点连气都喘不上来。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他声音嘶哑的说道:“大人,不行了,兄弟们伤亡惨重,甚至是顶不住了……” 李典悲愤的说道:“顶不住?顶不住也要顶下去!” 那小队长接着又说道:“敌人已经开始向下方推荐,有几路敌人都已经再迂回抄咱们后路了。现在撤可能还来得及,再不撤连后路都被断了,当真是要全死在这里了。” 之前的那名连长立刻慌张起来,连忙催促李典说道:“李大人,你赶紧下令呀!狗日的,老子不干了,老子不要死在这里。他奶奶的投降官军没活路,还不如自己逃命算了。” 李典咬紧牙关说道:“现在即便要逃也没有地方可逃。官军都说了,咱们是诱敌,等敌人都朝这边来了,官军大部队直接从刘王山那边突破,到时候从后面把官云正的老窝先端了,我们这边很快就能解围。” 连长几乎哭了出来,出发之前的作战简报会议上,官军的的确确说的很详细,他们这支部队佯装正面进攻,吸引敌人大部队的注意力,然后官军在另外几个民军向导带领下,绕道刘x云山那边偷袭。 刘x云山是进山最近的一个地头,也是最靠近官云正大本营的地方。平日里因为有官云正的大部队在这里据险要而设伏,官军根本不敢贸然进来。这次利用诱敌之计让官云正调出部队到山阳这里,正好让刘x云山空了出来。 可是官军绕道进山前前后后也要折腾几个钟头,再加上官云正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从刘x云山调走,一旦官军在山阴那边被拖住了,山阳这边的几百号人可就要全部搭进去。 “官军一个个都贪生怕死,我才不信他们能那么快杀过来接应我们。李大人,你是要不走,那就别怪兄弟我不客气了。你不走,我走。横竖都是一个死,老子也不至于在这里被拖死。”那连长把心一横,直截了当的说道。说完,立刻起身要往山下跑去。 “砰”! 一声枪响,才跑出去没几步的连长闷哼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大树下的众人吃惊的看着李典,只见李典的手枪正对着连长倒下的方向,枪口还冒着一阵轻烟。过了许久之后,他才鼓起勇气,咬着牙说道:“谁他妈的还敢说逃,别怪老子反面不认人。都给老子继续顶住。” 众人大骇,平日里砍死手无缚鸡之力的李典,这会儿竟突然变得凶神恶煞,实在是让人唐突不已。愣了半晌之后,所有人都不敢再发一句牢骚,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李典表面上很是坚决,然而心中早已是凉了大半截。他并不想开枪打死任何人,只是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如果不制止那个连长逃跑的行为,势必会引起更多的溃逃,到时候手下的这几百号人算是彻底完了。 他此时此刻在心里同样是把官军痛骂的不行,被人当作炮火丢在前线送死,这种滋味是任何都不可能轻易接受下来。可是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他为今只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袁肃能够尽快从刘x云山那边突破,赶过来接应自己。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能够相信官军此番是下定决心要肃清豫南山区,如果官军真的只是想陷害他们,索性当时就不接受投诚,全部集合起来处决了反而更省事,何必还要在这几天里又是安排新衣服、又是提供后勤支持? 周围的枪声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接近。 之前是进攻姿态的队伍,现如今已经失去了进攻的锐气,完全龟缩在山坡的凹地里,进行着殊死的防守。敌人早先便试探出这支“先头部队”的虚实,如今正在从两翼包抄,挑明了是要截断退路。 事实上官云正、葛行宇的部队并没有很好的军事素养,土匪起家的人马怎么可能会知道两翼包抄?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装出一副打算截断对方退路的样子,迫使对方自行撤退。 也正因为如此,从开始包抄直至现在,两翼的队伍都没能快速完成作战任务,还只是一副装腔作势磨磨蹭蹭的样子。这倒是给了李典一些坚持下去的余地。 就在山阳这边交战快到一个钟头时,远处山顶上忽然传来一些手榴弹的爆炸声响。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骚动,有人似乎慌了神的大喊,也有人更是情急之下四处乱窜。民军原本占据的优势地位,就好像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般,从一点的崩溃,一下子蔓延到全军上下的崩溃。才不到十来分钟的时间,山顶上一下子硝烟滚滚,在一波火焰的驱赶之下,民军顿时乱的不成样子。 早有人把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匆匆忙忙报告到还藏身在大树后面的李典处,李典听完汇报之后,连忙鼓起勇气探出脑袋来,向着山顶方向眺望过去。此地距离山顶大约还有两、三里的路途,沿途尽是一些茂林,一眼望过去视线并不是很好。 但是即便如此,李典还是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到山林间泛起的火光,以及听到一些杂乱无章的呼喊声。不难猜测,一定是官军从后方杀到,一下子打了官云正、葛行宇一个措手不及。他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很是佩服此次官军的迂回作战当真是拿出了十足的效率,简直可谓是超常发挥。 “弟兄们,援军到了,杀啊。”李典不失时机的奋起高呼,亲自带着之前一直蜷缩在大树后面的几个军官向山坡上发起冲锋。眼前大局逆转,若是不在这个时候争先表现一番,还要待在何时? “杀啊,为大司令报仇雪恨!” “第三队,跟我往西边冲,先把这里掉队的几个干掉。杀啊。” 原本陷入困顿的部队,如同咸鱼翻身一般,瞬间十七爆发似的高涨起来。 第58章,背后杀出 官云正、葛行宇的民军部队由后向前,混乱就放佛是传染病一般,极快的席卷了整个部队。在前线的主力部队尚且还能坚持一段一会儿,可后方溃散的部队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不仅是阵型上的破坏,更是心理上的压力。前线的近一千多人的主力部队就这样被滚雪球的带松动了阵型,竟连原地防守的余力都没有了。 与此同时,由周宝林、戴凤祥亲自带领的何丰林师第三十三团,正在从山顶方向开始向山阳这面发起扫荡。此次与会到刘x云山后面的部队一共是三个团,何丰林亲自带领了一个团,他的一个副师长又带领了另外一个团,不过因为他们二人从一开始就很保守,所以一直不敢加快进军的节奏。 当周宝林、戴凤祥二人带着三十三团杀到山顶上时,何丰林则慢悠悠的在刘x云山西南边的几个村子里清理官云正的老巢。虽然在火力上没有提供多大的帮助,可官云正老巢失陷,造成了所有部队的惶恐不安,从侧面上也算是提供了一些帮助。 三十三团的攻势十分凶猛,倒不是因为周宝林、戴凤祥二人的带领有方,而是因为之前一年多的时间里,官军一直饱受着窝囊气,如今好不容易出奇制胜,一下子就占据了绝对优势,隐藏一年的情绪怎能不全部爆发出来? 官军至上而下杀红了眼,不管是之前在村子里,还是现在抄了敌人的后方,也不管遇到的敌人是投降的还是不投降,更不管敌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是老人还是小孩,一律都是格杀勿论。要不是何丰林为了争功及时赶到山坳这边的村子里接管后方,只怕三十三团早就把整个村子都屠戮殆尽了。 周宝林和戴凤祥实在是无法约束这支部队,别说他们只是客串指挥官,就算三十三团真的是自己的麾下,面对目前的状况也不能阻止士兵们的爆发。正是依赖着这股情绪爆发,才能使得战线推进的如此迅速,要不然这会儿只怕还在山坡上与敌人对阵。 战斗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钟左右,主战场上的交火基本上结束,剩下的只是官军兵分几路在山区里面追击着民军溃散的残部。整个山阳的山坡上,几乎没有一棵树是完好无损,没走几步都能看到尸体,子弹壳似乎要比落叶还要多,硝烟味混杂着血腥味,在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哀嚎声,颇有几分沙场的凄凉之景。 李典接到周宝林的命令,就地整顿余下的部队,然后立刻下山。顺便将伤员和部分俘虏也送下山去。周宝林告诉李典,今天或者明天袁都督会亲自接见他,言下之意也就是要表彰李典此次诱敌作战的功绩。 经过这一场战斗,李典也有几分深刻的感触,虽然他心里还是在痛骂着官军不讲义气,用降兵当作炮灰不说,还只派了区区八百人。要不是大家常年在深山里出入,这怕根本熬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等到援军到来。 不过他同样很明白,这是一次历练,而经过了这次历练之后,自己以及麾下还活着的人都能彻底告别之前的身份。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还活着,剩下八百号人也活下了一大半,付出了这么惨重的代价,无非就是希望接下来能活的更好一些。 傍晚,何丰林师留下两个团驻扎在山区里,其余的部队则退出山外。 经过一整天的作战,基本上算是全歼了官云正的这支人马,也重创了葛行宇的部队。但是葛行宇依然能够全身退回老巢,估摸着搜集走散的残部之后,还是能集合一千好几百人的势力。因此依然是一个不小的隐患。 此次作战算是给了何丰林极大的鼓舞,他下定决心要趁着这股势头,不惜一切代价的将整个山区扫荡的干干净净。他计划稍微休整一晚上,明天一早再集中兵力直取葛行宇的老巢,以预计双倍的兵力正面击溃葛行宇。 到了夜里十一点钟时,关于今天作战的汇总电文才发回到南阳司令部。 袁肃、蒋百里等人一直留在司令部坐镇,从早上到下午都是断断续续发回的战报,直到傍晚时南阳司令部才得到确定消息,此次作战大获全胜。在看完汇总电文之后,袁肃心中颇有几分释然,此次他在没有调动第三旅的情况下,单靠筹谋便击溃了困扰官军一年之久的难题,无需多久势必能借此扬名立万。 一想到这一点,他多少还是有几分兴奋。 “只要河南这边的局势彻底扭转过来,相信陕西那边也不足为患了。”放下手中的电文,袁肃气定神闲的说道。 “没错,白朗的主力部队虽然尚存,可气势已经锐减。河南这边的局势稳定下来,势必会让白朗的部队更加焦躁不安。退无可退之下,兵心尽失,怕是很快就会四分五裂,逐步消弱。”蒋百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的说道。 “如此,差不多我们在河南这边的正经事就算办完了。回想起来入豫已有三个多月的光景,起初只是希望能在河南建立一个势力据点,方便我们今后往长江一带的发展。可经过这几个月的折腾,这个初衷已然是有所变化了。”袁肃感叹的说道。 “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许多事情是没办法预料的那么仔细。更何况虽然消耗了超出预料的时间,但也获得了超出预料的结果。我相信经过袁都督河南此行,势必声势大起,足以奠定我等北洋少壮的基础。”蒋百里如是说道。 “知我者莫若百里兄。眼下豫南山区的事我们大可放手交由何丰林来办,料想葛行宇再了不得眼下也不可能会有逆天翻身之余地。接下来我们这边也确实应该好好考虑另外一些事,算得上是政治上的事吧。”袁肃意味深远的说道。 “哦,袁都督可有什么想法?”蒋百里问道。 第59章,少壮声势 “正如百里兄你刚才所说的,此次河南一行已然打出了一个名堂,是时候将我们少壮派的旗号正式打出来了。我接下来想要做的事,就是希望能把北洋少壮派从概念转而变成实际的组织。我们需要一个团体来彰显我们的实力和地位,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在政治上毫无力量,中央随便一道命令下来,我们就必须束手束脚。”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蒋百里缓缓的点了点头,他在听完了袁肃这番话之后,心中立刻明白袁肃的想法。 显而易见,此次河南之行有很多地方是超出了袁肃意料之中,比如夺取商丘,再比如推行招降政策,当然,最明显的还是在独断处决了十七师十八名犯案军官之后,所引起了一系列巨大反响。当时险些都被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彻底孤立了,就连现在也都丧失了许多权力。正是因为这些事的发生,让袁肃内心愈发感到愤愤不平。 蒋百里作为袁肃同一阵营的智囊,同时也是认同袁肃发起北洋少壮派,以北洋年轻一代为主心骨,推动北洋集团从内部发起改革。可以说,之前只是一些理论,也只是一些理念上的志同道合,但是却没有实实在在、板板眼眼的东西。 他知道少壮派,袁肃也知道少壮派,可是其他人却不知道少壮派。 少壮派的发展是需要一个过程,在北京时算是谋定了一些理念和框架,而此次河南一行则是铺垫并且打响少壮派的名声。一切都是循规蹈矩的在进行,而接下来就应该是少壮派这个势力团体粉墨登场的时候了。 “袁都督所言极是,在这个时候我们的确应该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了。少壮派这三个字必须尽快浮出水面,要让北洋内部和外界都知道,在北洋政府里面是有这么一个团体存在的。”蒋百里正色的说道。 “之前我们是讨论关于少壮派的一些纲领,眼下我们不仅要把这些纲领落实下来,撰成条条规规的文本,并且还要正式确立少壮派这个团体的形式。”袁肃进一步说道。 “条文这些东西都是简单的,这些交给我来起草,袁都督就放心吧。至于团体的形式,袁都督可有什么想法?”蒋百里问道。 “我在想,我们究竟应该光明正大的站出来,成立一个少壮派的政党,又活着还是像北洋集团内部其他势力派别一样,只是一个内部的政治势力?当然,也可以参照国外的一些时髦的玩意,成立一个俱乐部什么的。”袁肃不太确定的说道。 在他看来,如果仅仅是像其他北洋内部政治派别那样,那显然是没有什么新意,同时也不能表现出少壮派推动改革的决心,久而久之甚至会被其他派别那样同化,变得极其官僚主义和势利。既然是下定决心并且要表现的与众不同,假若能成立一个政党,那显然更标新立异,并且更团结可靠。 但是之前宋教仁发起的政党政治,如今才刚刚消除影响,北洋政府和大总统袁世凯都是再三强调“不党政治”,贸贸然的成立一个政党,这不是跟袁世凯对着干吗?到时候还怎么自称是“北洋少壮派”,还怎么获得袁世凯以及北洋集团的扶持、资助? 蒋百里立刻说道:“成立政党显然是不可行的,难道袁都督忘了宋循初的前例吗?这可是眼下北洋政府里面最大的忌讳。至于说只是一个内部的政治势力,似乎也不好,其不说难以彰显出我们的决心,更不容易凝聚力量,更何况所谓的政治势力都是一些利益团体,与我们的宗旨是全然不符的。” 袁肃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略显苦闷的说道:“正是如此,所以迟迟犹豫未决。” 蒋百里继续说道:“至于参照国外搞什么俱乐部,其实也跟那些利益团体一样,只不过表现的更团结一些罢了。我认为眼下我们不可能考虑的那么周全,只能尽可能往更有利于我们发展的方向去想。只要能切实的把我们的纲领、宗旨和主义打出去,吸引更多志同道合的人加入,其他的倒是可以容后再议。” 袁肃说道:“你说的没错。既如此,那我们就先俱乐部为载体,借助这个俱乐部把我们的名号打出去。反正俱乐部无论是公开是隐秘,都可以用来传播我们这个团体宗旨。” 蒋百里没有异议,说道:“也对,那就这么先定下来。” 袁肃随机又说道:“我甚至还想到一个名字,索性就叫做北洋青年军官俱乐部,” 蒋百里思索了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也好,言简意赅,‘青年军官’正好体现是少壮团体。不过我建议最好还是有一个实际的俱乐部会址,总部就设置在北京,另外在袁都督辖区内的大城市也都设置分会。” 袁肃同意的说道:“好,这件事我会立刻安排下去。” 随后,二人又深入讨论了俱乐部实际执行的一些细节,包括俱乐部内部的活动,如何才能申请加入俱乐部,如何定期举行聚会,如何统一“少壮派”的政治意见等等。除此之外,也正式确立了少壮派的核心政治思想,其一是以“军事促进政治”,其二是“坚定不移的推行政治、军事改革”,其三是“切忌引发内部争执,除非必不可免”,其四是“开明的思想是少壮派标志。” 之所以强调军事促进政治,一则是袁肃知道未来几十年的中国都是军人当政的时代,军权就等于实权,要想有政治力量就必须先有军事力量,要想有政治资本就必须先有军事资本;二则是因为少壮派本来就缺乏政治根基,手中所有的资源也仅仅就是几支军队;三则是少壮派骨干成员都将是军人出身。 少壮派的宗旨原本就是推进北洋改革,政治、军事乃至文人思想,一切行动都是为了完善北洋制度,让北洋制度能够更顺应时代、更有利于国家发展。并且这种改革的思想并不会因为一时得失而停止,重点就在于“坚定不移”四个字上面,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正因为北洋政府现在就已经出现许多内部斗争,直系、皖系、中央系、交通系等等,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而不停的尔虞我诈。这种内部斗争所消耗和浪费的资源,向来是一笔非常庞大的数字。所以少壮派一定要引以为戒,既不能让少壮派发生内斗,也要尽量避免与其他势力发生争斗。 至于最后一点,广义只是为了分辨少壮派成员的身份。不能因为年纪轻就是少壮,也不能因为年纪大而不算少壮。少壮界定在于思想,而并不在于年龄。只要能从始至终保持开明的思想,以及坚持少壮派的理念、宗旨,哪怕九十九岁一样也能是少壮派的一员。 第148节 第60章,北洋新星 原本以为进攻葛行宇的作战是一件容易的事,就好似摧枯拉朽一般。可是何丰林万万没想到战事居然前后拖延了五天多的时间,期间还不得不加派兵力增援。 葛行宇的残部与官云正的残部在遭到重创之后,陆续化整为零,开始在山区里面进行游击战。何丰林的部队不怕打老虎,就怕拍苍蝇,硬是被几支游击队骚扰的阵脚大乱。最终还是在增援部队进山之后,发起了大规模的圈地围剿,用最粗放的作战方式这才遏制住了民军的游击战术。 到了五月三日,官军总算击溃了最后一支民军势力,并且成功俘获了官云正、葛行宇。 两天之后,何丰林班师返回南阳,正式对外公布了此次作战的结果,趾高气扬的宣扬官军彻底荡清了豫南山区的民军。当天晚上,何丰林、袁肃以及河南都督府派来的代表官员于南阳召开了一场大型的新闻发布会,不管是大报纸还是小报纸,也不管是地方报纸还是省际报纸,但凡能邀请到场的记者、代表全部都邀请。 事实上这次新闻发布会早在三天前便开始着手筹备,可是谁都没料到何丰林居然把战事拖延到今日才能结束。虽然有一些叫人失望的地方,可好歹一切都结束了。 在新闻发布会上,袁肃以中央政府代表身份,宣布河南全省的军事戒严正式结束,从现在开始一切民生建设恢复正常,针对白朗起义的镇压战争不再是河南省的主要任务。他这么宣布的目的,自然是希望能让河南省尽快回复正常,同时也能给予陕西方面一些心理上的影响。就算白朗还打算返回河南,但河南这边已然没有立足之地。 消息已经发布之后,河南全省为之震动。轰轰烈烈折腾了一年之久的白朗起义,总算是时候到头了。对于许多老百姓们来说,他们似乎痛恨政府的欺压,但是此次白朗起义也没见得能为老百姓带来多大的好处。所谓“劫富济贫”只是一个口号而已,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民军部队少之又少。 即便像周宝林这样严以律己的民军头领,大部分时候还要考虑自己麾下人马的吃饭问题,根本没有多余的物资分给普通老百姓。更别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得了便宜就忘本的,也有从一开始就打算浑水摸鱼的,更有不少人获得了权力之后得意忘形,反而变得与官府一样横征暴敛、鱼肉百姓。 不管是民军的战争,还是官军的战争,夹在中间的老百姓始终是弱势群体。在很多人眼里他们不在乎什么劫富济贫,也不在乎官军的安抚或者官府的承诺,仅仅只要没有战争就已经能勉勉强强的苟活日子。 豫南山区的平顶,在大局上给了北洋政府很大的鼓舞,历经一年多的时间,总算是挽回了北洋军的几分颜面,不至于与外国使节讨论这些话题时尴尬的不行。而同样是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中央军名号与袁肃的名字一起成为一时热点,放佛有许多遮掩不住的光芒,冥冥之中又或者刻意安排之下,将两者一起推到了世人面前。 大总统袁世凯似乎也改变了之前对袁肃的意见,虽然袁肃擅作主张让他感到大为恼火,可最终好歹还是漂亮的收拾了河南局面,而且在后面的行动当中同样是严格遵守了中央的命令,没有再调动第三旅展开任何军事行动,单单是统筹了地方部队来代为行动。在这一点上是让人感到很欣慰的。 更何况袁世凯敏锐的认识到,中央军要想趁机打响名堂,也必须有一个值得称道的灵魂人物进行辅助宣传。就好比一个电影明星一般,一支军队当中也需要一个明显般的人物,以此来彰显这支军队的与众不同之处。 中央军是区别于北洋军的全新陆军系统,不仅是精锐中的精锐,更是要摆脱北洋内部各方政治派别的影响,一心一意效忠于国家元首。正因为如此,这大刀阔斧的军事改革势必要推陈出新。 关键就在于“新”这个字上,经过河南一战,中央军可以以全新的姿态、全新的面貌和带来全新的国防希望粉墨登场。而随着这个全新陆军系统诞生的灵魂人物,也自然应该是一个崭新的“新星”。 既然袁肃能够迷途知返,再加上他的的确确是一个崭新的面孔,不得不说是最合适的人选。更何况做为袁氏一族唯一一个可以拿得上台面的军政人物,袁世凯更应该不遗余力的进行栽培和扶持。 因此,在南阳新闻发布会的相关电文发到北京,袁世凯饶有兴趣的看完之后,毫不犹豫的当场决定,将利用中央政府的各种资源,大张旗鼓的把袁肃这个后起之秀包装一番,让其成为中央军最为耀眼的代言人。 短短几天的时间,北京几份权威报纸便刊登了着重介绍袁肃和中央军的专题新闻,包括袁肃的身世、简历以及个人获得的荣誉,也包括中央军改革的前奏、筹谋以及现阶段执行细节。顺带的将此次河南一战穿针引线的夹带其中,既做到不让河南民乱有更多的影响,也能做到传递河南民乱结束的通知。 由中央政府出面策划的专题新闻,其内容自然会最大化的来美化中央军以及袁肃的形象,不过尽管中央政府一再强调侧重点在于“中央军”,袁肃只不过是中央军的“代言人”,但是随着报道陆续连载刊出,内容还是不自觉的有些偏题。 各大报纸的主笔哪怕有再好的想象力,可毕竟不是军事专家,对这个才刚刚诞生不到一年的中央军了解根本不多,更何况中央军的背后还与“二次革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稍有不慎便会越过雷池。相比之下,袁肃则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真实人物,岂不说其入仕这几年干过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不至于无事可写,就算真的不想炒冷饭,胡编乱造一个人总比胡编乱造一支军队要简单的多。 于是,很快在中央政府授意之下的舆论造势,竟变成了袁肃成了主角,中央军反倒成了陪衬。许多读过最近几天报纸的人,都以为中央军是在袁肃英明的领导之下,才能在河南打出漂亮的成绩,成功遏止住民乱膨胀的情势。 就连袁肃自己都万万没有想到,他在河南做的事情,却会先在北方造成极大的影响。他同样万万没有想到,为了迎合中央军“新星”的身份,自己居然还有了一个“全新的履历”,从一个族谱上找不到名字的落魄子弟,摇身一变竟成了根正苗红的项城袁氏正统。 幼年丧父丧母家庭贫寒,不得不变卖家产四下躲债,却被说成是不畏门寒、一心求学,甚至还把当初他游学几个书院的德高望重的老师罗列出来,表示自己是出自名师门下。事实上当时只是寄学门下,别说罗列出来的名师许多是不认识的,甚至在那会儿还有几人早已辞世。真正是让人啼笑皆非。 非但如此,昔日袁肃在山海关主持赈灾一事,也遭到了一番戏剧化的重制。完全就好像是在写演义小说一般,把他在山海关发生的几件事大书特书,先是及时赈灾,后又私募善款救灾,甚至连之前一直被政府加以掩饰的窦神父案、赵方毓案也都再次爆料出来。俨然将其美化为一个不畏强权、大公无私、秉持公义的正人君子。 虽然袁肃觉得这些报道当中有许多是经不起推敲的地方,等到后世太平年代,必然会有无数学者、专家跳出来“打假”、“推敲”。不过就目前而言,无论是在公还是在私,他都觉得中央政府确实有必要如此这般的大做文章。 在公而言,北洋政府目前正处于一个公信力攻坚难关的环节,由于南方革命党和军阀大肆舆论抨击,许多知识分子对北洋政府存在极大的不信任。知识分子恰恰是这个年代中国发展的中坚群体,如果无法拉拢这一群人,非但会阻碍国家进步、发展,更是会造成极其严重的负作用。 北洋军阀都是一些老派的人,不懂得运用新时代里资讯的力量。此次袁世凯原本是打算宣传中央军,歪打正着的变成了一次制造“北洋明星”的行动。往小一点说这是北洋政府开始懂得变动,学会利用舆论工具来造势;往大一点说则是利用一个“政治明星”来带给国人希望,有了希望便能缓解各种矛盾。 在私而言,就算袁世凯没有这次造势行动,袁肃也会秘密安排一些舆论声势,借着河南平乱先把自己的名声再抬高一个档次。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想获得更多的政治资本和个人资历,紧接着便可以利用这些资本、资历来打出少壮派的旗帜来。 不得不说,此次中央政府的舆论造势,给予袁肃带来了极大的帮助。 第61章,返回北京 从南阳返回商丘,刚到城门口就看到许多老百姓夹道相迎,可想而知这段时间省内省外袁肃名声的高涨。不过毕竟新闻舆论造势有许多掺水的地方,但袁肃在商丘的布政是真真切切获得了民心,正如他之前在山海关就任大都督时的一样,其实他所作所为并不是很好,仅仅是做了该做的事情。之所以能够让老百姓们大为感动,那是因为普天之下的大部分官员从来都没做到哪怕一半的份内职责。 当天,袁肃在民政公署召开了一次会议,确定将在月底之前启程返回北京。陆军部和河南都督府的文件都已经下来了,中央政府方面提前在北京安排好了一场记者会,希望袁肃能尽快北上出席这次记者会。 河南这边大致上是没有其他问题了,就算白朗还会返回河南,可如今大局已定,到时候省内的几支部队出马,足以应对强弩之末的白朗残部。商丘和淮北的军务统一交由郭文远来主持,关于商丘、淮北两地分区驻扎的安排,等一切定夺下来后只消发一封电文到北京报备即可。让袁肃唯一有几分挂记的,还是周宝林独立团的整顿一事,他再三叮嘱独立团的消息要随时汇报。 又过了一天,袁肃在商丘再次接见了之前在南阳投诚的几个民军头领。豫南作战结束后,他曾经与李典进行过一次会谈,不过当时仅仅只是说了一些安抚、鼓励的话,如今所有事情都处理妥当,上报到陆军部的作战表彰名单也全部通过,是时候该正式给这些民军一个名分,顺带兑现当初的承诺。 这次接见的民军头领,除了李典及其麾下的几个骨干之外,还包括周宝林的几个心腹亲信。尽管周宝林出于严以律己、功过分明的原则,并不希望袁肃接见他的手下,可是在袁肃再三强调之下最终还是推荐了几个名单。 会面安排在商丘的一家酒楼,正是袁肃之前处决十七师那十八名军官的酒楼。经过袁肃的折腾,这家酒楼已经成了商丘最注明的地头,无论是店老板还是店伙计,每天都会乐此不疲的向往来客人绘声绘色的描述那天晚上所发生的情况。 袁肃再次大驾光临酒楼,酒楼上上下下都激动不已,连忙收拾了最好的包间,甚至还把隔壁的包间都清空了,以免打搅袁肃等人的雅兴。以李典为首的前民军头目,以前是过着大摇大摆、万事不求人的日子,如今却在袁肃这个年轻人面前一个个显得战战兢兢,十分拘谨。客套了一番,在袁肃的招呼之下,众人才陆续落座。 在酒席开始之前,袁肃没有太多的废话,直接切入正题,对到场的所有人进行了一一称赞,并且将陆军部批核下来的正式军衔和军职官文派发了下去。他还特意提到李典在诱敌作战时,果断处决临阵脱逃的军官,对稳定军心做出了不小的贡献。正因为这件事,他专门保举李典荣升独立团团部司法官,是今天到场众人当中获升军衔最高的一人。 正经事谈完,宴席这才开始,袁肃还破例的准备了一些酒水,与众人一起喝上一碗酒。 他之所以还要专门与这些人见面,交代公务只是其次,毕竟陆军部批核下来的文件转交到独立团团部代办也是一样。他最主要的还是拉近与这些人关系,让这些昔日的民军能够尽快与过往的身份做一个决断,更快也更好的融入到自己麾下这个团体中。 五月二十八日,在早晨开完交接的会议之后,袁肃于正午时分启程返回北京。 这一路北上并不轻松,先是乘小船沿淮河北上到最近京汉线站点,再转火车到天津。每次中途转车都会有当地政府的官员以及社会名流到场迎接,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也要磨蹭好几个钟头。在天津时还被耽误了一整天时间,天津镇守使与当地官绅一定要邀请袁肃参加专门安排的宴席。 对袁肃如此客气的人大多都是政客官僚或者是商人绅士,倒是并没有军中要职人员前来捧场。这一点袁肃自己还是心知肚明的,北洋政府可以打造出一个“新星”,只有沽名钓誉的人才会不耻的贴近过来。政客官僚是敏感的察觉到袁肃身份地位的变化,希望能先混一个面熟,算是为日后铺垫一个交情;商人绅士们则自是不比多说,不管说能否结下这个交情,只要能站在一起合一个影儿,挂在自家墙头上也能倍显面子。 然而对于北洋军人来说,在讲惯了资历、背景、政治派系的圈子里面,突然出现一个后来居上的“年轻人”,任谁都不会感到痛快。如果袁肃不姓袁,也不是大总统什么的亲戚,这件事反而还能过一个面子上,可偏偏袁肃还沾上一个“皇亲国戚”的身份,这就愈发让那些老资历的北洋旧臣感到嫉恨。 老一派北洋军人是不会在乎袁肃之前的事迹,也不管这个年轻人是否真有能力,在他们眼里他都是全靠着“家里的关系”才能有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嫉恨自然是最主要的情绪,除此之外也是因为对袁世凯的忌讳,毕竟这么多年来,袁世凯从来没有刻意培植袁氏一族的子弟,哪怕大公子袁克定也不过是一个碌碌无为的瘸子罢了。 现在袁世凯突如其来的把自己的侄子捧上天,不仅一时半会无从适应,更是引得众人不可避免的想入非非。 对此,袁肃老早就有所觉悟,所以他根本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到达北京的这天,大前门火车站外车水马龙,总统府派来迎接的仪仗队很有气势,他在天津时还专门重新订做了一套礼服,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出火车站,坦然接受仪仗队奏乐和此起彼伏的镁光灯爆鸣。 总统府派来迎接的官员是袁肃的老相识李彬,在火车站大门口简单向记者回答了一些话之后,便在李彬的招呼之下乘上了小轿车。车队就这样浩浩荡荡的开向总统府。 “袁都督此行河南,当真是为大总统长了脸,连续已经有七八日了,大总统每天都是笑的合不拢嘴呢。”轿车上,李彬笑着说道。 “袁肃只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还是大总统领导有方,各部积极配合,方能这么快看见成效。”袁肃打着官腔的说道。 “太谦虚了,袁都督太谦虚了。大总统已经定下来,明日记者会结束之后,将会在瀛台正殿举行授勋仪式。在下要提前恭贺袁都督高升了。”李彬自是听出了袁肃的官腔,不过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犹是说道。 “是吗?大总统的提拔,真是叫人诚惶诚恐。无他,从今往后唯有更加卖力,一报大总统栽培之恩。”在这件事上袁肃没有太过谦虚,只是用客气的口吻说道。 第62章,青年北洋 接下来的几天全部是流水线一样的活动,所有事情无论大小都早已经被总统府安排好。袁肃接连出席记者会、授勋典礼以及各种贵宾宴席,期间几乎就没有任何多余的休息时间。不管怎么说,他此番名声得到高涨,让民间对北洋政府的改观也起到了极大的推进作用,民间的声音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单纯的不满,多多少少还是看到了一些新希望。 授勋典礼上,袁世凯亲自为袁肃佩戴了勋三位勋章,并且正式擢升其为陆军中将。不仅如此,总统府也取消山海关大都督一衔,增设直隶省军务会办,由袁肃继任此职。尽管之前外界都普遍认为山海关大都督与直隶省军务会办同级,但在官面的文件上,山海关大都督毕竟还是一个省下级地方性的官职。 再者直隶省除了在前清那会儿有过军务会办的补缺之外,从光绪后续到民国这几年,是从来没有设置这个官职。军务会办是省内军事第二号人物,随着军阀割据愈发严重,独掌大权的情况也比比皆是,不仅近畿直隶省,就连其他省也都渐渐少有军务会办的安排。 如今直隶省都督是赵秉钧代为署理,而赵秉钧只是一个文人。自从二次革命时将曹锟的部队调入南方后,如今直隶省唯一的军事力量就只剩下袁肃麾下的中央军。袁世凯特别安排袁肃就任军务会办,其实也就是把直隶省的军务全部委托给其处理,别说赵秉钧常年不在直隶省这边办公,即便其入驻保定成为正职都督,没有一丝一毫的军事根基,军务方面照样还是要依赖袁肃这个会办来操持。 袁肃虽然并没有奢望立刻能爬到一省都督一职,但对于此次能够改任直隶省军务会办,心中还是由衷的感到兴奋。对于直隶省目前的局势状况,他自然是一清二楚,能够上任这个军务会办俨然就算是一手掌握了全省的军权,赵秉钧说白了仅仅只是一个象征罢了。甚至就有可能是袁世凯为了掩饰自己侄子资历不够,所以才将赵秉钧推出来当门面。 一直折腾到六月二日过后,行程才渐渐松弛下来。 袁肃抽空去总统府以侄子的身份拜访了袁世凯,正所谓得了好就好卖乖,他在袁世凯见面时立刻摆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表示多谢袁世凯破格提拔、栽培之恩,今后势必会严格遵守中央政府的军令。不过话虽是这么说,他到最后仍然补充了一些在河南的见闻,包括那些许多地方军军纪败坏,作战不力,着实让人痛心疾首。 袁世凯是一个典型吃软不吃硬的人,不管是在国际外交上,又或者是在国内政策的决断上,有关这一点的表现并不乏善可陈。既然袁肃能知道是谁给他恩惠,也能知道今后要听谁的命令,他心中的结自然又松开了一些。 袁世凯对袁肃所了一些安慰的话,又强调北洋军要想肃正纪律,就应该加快中央军的建设,以中央军做为典范来带领全国各地的军队进行改革。安慰归安徽,到最后他还是附带了一些调度的问题,借严正是因为各地拥兵自重比比皆是,才会导致军纪陷入荒唐,所以眼下最应该避免也最应该忌讳的问题就是“擅作主张”。 尽管表面上是在谈论各地军阀割据的问题,但是袁肃还是很清楚袁世凯的用意,他现在被中央政府一手捧上“神坛”,自然更应该做出一个忠事元首的表率。更何况自己这几年的仕途发展过程中,有过许多次“擅作主张”、“破坏大局”的前科,怎能不叫袁世凯多加提防几分心思? 在北京一直留到六月中旬,与蒋百里一起在东交民巷置办了一所物业。 物业没有挂在袁肃或者蒋百里的名义下,反而是邀请了陆军大学教务总长胡龙骧出面,由其在物业房契上签了名。 这栋物业的作用自然是为了成立北洋青年军官俱乐部所用,不过在回到北京的这段时间,袁肃又经过了一些思考,认为即便是挂牌成立俱乐部也应该先有一个过程。尤其是在与叔父袁世凯谈过话之后,已然了解到袁世凯对他始终是有忌惮,自己愈发觉得在这个时候不应该太过张扬。 他暂时希望将这个俱乐部打造成“陆军大学”和“保定陆军军官学校”联谊俱乐部,表面上先以这两所军校来做为掩护,就好像是袁肃和蒋百里发起的同学会一样。办一个同学会总比明目张胆的拉帮结派要好,再者北洋内部军校派系由来已久,早已经是不成文的惯例。 一开始蒋百里是有所不情愿的,毕竟之前都说的好好的,就是应该趁着最近的风头,把少壮派的名号打出来。不过袁肃是再三进行解释,他并非是说到做不到,而是觉得少壮派的群体原本就是针对一些军校学员,一方面是接受了一定文化教育的基础,另外一方面则有过更为专业的军事知识,所谓“开明”的人如果在这一群人里都找不到,还能去哪里找? 不仅如此,眼下正是他重新获得袁世凯信任的关键时刻,只要能完全取信于袁世凯,之后再大张旗鼓的打出少壮派的招牌,到时候势必能得到更多的支持、省掉更多不必要的麻烦。最终蒋百里只能听从袁肃的安排,只是二人又经过了一些磋商,决定还是先将“青年军官俱乐部”名字打出来。 反正学员军官也属于青年军官,陆军大学、保定陆军军官学校这两个前称太长了,索性就用“青年”模棱两可的一笔带过。只是在俱乐部的一些条文、规章、制度上,才用学员军官来做掩护,表面就是一个军校同学会罢了。 挑了一个好日子,“北洋青年军官俱乐部”正式开业。袁肃专门办了一场小型的典礼,邀请了个别几个嘉宾到场,嘉宾人数虽然不多,但一个个都代表着北洋政府中枢要职,包括总统府侍从长荫昌、大公子袁克定、陆军部次长徐树铮、参谋本部曲同丰、戴祥芝。这些还仅仅只是受邀前来捧场的嘉宾,还有几位北洋政府的元老不请自来,也为典礼增添了几分气势,如邮电交通部长梁士诒、陆海军元帅处主任王士珍等人。 这些不请自来的嘉宾也没有太过尴尬,而袁肃心中多少是猜出了一些意思,显然梁士诒和王士珍等人都是受了袁世凯之托才不请自来,表面上是为场面撑气势,实际上则极有可能是来打探这个俱乐部的内情。 典礼简单不算隆重,前后才半个钟头不到便结束了。 当然,袁肃是有在典礼上发表演讲,他精明简要的阐述了自己开办这个俱乐部的目的,以及这个俱乐部的宗旨。虽然并没有把“少壮派”的思路一针见血的全部抛出来,但也多多少少利用隐晦的手法做了描述。 他表示“北洋青年军官俱乐部”旨在团结北洋年轻一代的军事人员,确保北洋的血统能够纯正的延续下去,也希望能借俱乐部来提炼更为明确的“北洋军魂”。俱乐部所接纳的会员没有太多要求,唯一硬性要求必须是在陆军部或参谋本部备案军事学校正式毕业的军官。俱乐部将定期举行聚会,来引导、促成并且凝聚这些青年军官“团结、忠诚、报国”方面的精神思想。 他还特别强调,北洋青年军官俱乐部将会提倡“不党主义”,军人的职责不是参加政治,而是保家卫国,党派之争只会分化军队、离间军人,应该被列为是军队中的大忌。 当天晚上的时候,袁世凯就收到了下面送上来的报告,报告中还有一份预计明天一早刊出的《顺天时报》模刊,模刊的第二版新闻就是关于“北洋青年军官俱乐部”的消息。无论是报告还是报纸上的草稿新闻,描述的情况基本上并无太多出入的地方。 ------ 【这两天还没找到房子,悲剧啊!不仅如此,还感冒了,会不会是……】 第63章,制式产业 一开始他确实敏感的意识到这似乎是袁肃想要拉帮结派的举动,然而在看到袁肃再三强调“军人不党”,甚至还坚定认为军人结党是大忌,心中不仅释然,更是感到万分高兴。他对孙文以革命党领导军队闹事,早已经是深恶痛绝,如今又深谙北洋内部派系林立,对拉帮结派一事的痛恨自然不言而喻。 其不说袁肃非但没有拉帮结派,而且还是与他不谋而合的反对军人结党,不可不谓是英雄所见略同。他虽然还没能完全搞清楚这个俱乐部今后会如何运作,但是却相信袁肃是打算利用俱乐部来消除“党私”在北洋青年一代中的影响。尤其是那句“保证北洋血统”、“提炼明确的北洋军魂”,更是让他看得热血沸腾。 他不得不赞同袁肃的出发点,北洋老一代的将臣们都有太浓重的封建思想,根本是很难再有所改变,眼下就应该从年轻一代着手,要牢牢掌握住年轻人的思想,把“北洋”的名号从模糊的地域理念来打造成一种实实在在的国家理念,只有这样方能奠定北洋政权渊源延续下去的基础。 当即,袁世凯连夜便签署了一份文件,要求财政部每个月批出一笔专项资金,用以“北洋青年军官俱乐部”经营之用。 处理完军官俱乐部一事后,袁肃在两天后向总统府告辞,启程返回滦州。 这段时间总统府和他个人都有考虑直隶省军务会办上任的治所安排,滦州方面都巴不得能尽快转迁到保定,最好就代替赵秉钧入住直隶都督府。总统府方面倒是并没有太多的额外安排,与其他省的军务会办一样,反正袁肃认为在哪里方便就去哪里办公就是。 袁肃也曾仔细考虑过将大本营迁徙到保定,即便直隶省还有一个挂名的都督,但真正的实权很快就会落入自己手里。不过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主要考虑的还是保定是一个是非之地,即便自己荣升直隶都督,只怕这个位子也不是那么好坐。 曹锟虽然南下,可这会儿也在湖北那边折腾的不行,与王占元和鄂军势力争执不休。尤其是他早就对直隶都督垂涎已久,背后还有冯国璋的幕后支持。如果袁肃真的太把保定当自己家一样,一旦曹锟北归,到时候肯定会引起正面的冲突。 再者,即便他现在不去保定,单单在滦州同样可以渐渐掌控全省大权。可以说留在滦州是进退有度,曹锟如果要争直隶都督一职,自己也能根据实际情况来做出回应,不至于搬迁到保定之后连一丝退路都没有。 第149节 其次考虑的一点还是这几年他在滦州投入了大量资金发展,个人产业几乎全部都集中在这里,包括一些刚刚起步的重工业。滦州在政治上不是要冲之地,但是在地理上却是有优厚的资源和完善的交通,比起保定显然更适合韬光养晦。 于是在呈交到总统府的官文中,袁肃希望能在滦州设立军务会办公署,并且这次不再像以前那样处处需要简朴,相反是能兴建多大的公署就兴建多大,各方面全部都要配备齐全,甚至还不稀罕用旧宅子,一定要拔地而起另外建造。 为此,总统府是批了十万元工程款用作直隶军务会办公署的兴建,至于其余款项则由滦州地方政府承担。 袁肃回到滦州是六月二十二日,滦州民政府以及中央第一旅众官员皆到场迎接。 滦州火车站门口的小广场上,也聚集许多围观看热闹的老百姓。他们起初是被迎接袁肃队列的阵势所吸引,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袁都督返回滦州。 纵然袁肃并没有给滦州老百姓带来极大的恩惠,但这些年的发展保证了家家户户有饭可吃、有衣可穿、有房可住,也保证了大部分少年儿童的教育问题,相比于前清那会儿自然是要好上千倍万倍。 如今又经常听说袁肃在河南用兵有方,不仅成功镇压了民乱,好在当地推广了许多利民惠民的政策,这样一个有亲和力的好官员,自然是值得“夹道欢迎”的。 回到旅部大院的办公室,袁肃先听取了一些公事上的简单回报,了解了这段时间里滦州的情况,基本上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事故,政府布置下去的所有任务也都有条不紊的执行着。包括之前袁肃强调的教育发展和社会福利政策,如今都已经形成了一定规模。 之后他又看了一下新军务会办公署的设计图,做了一些细节上的修改之后,便交代下去要尽快赶工,最好年底之前能够搬迁到新的公署去。 在六月份最后几天时间里,袁肃把注意力都放在一件事上面,那就是之前已经确立下来的制式步枪投产计划。他在河南期间,陆军部便遵照袁世凯的吩咐,已经连续召开了好几次论证会议,只因为陆军总长段祺瑞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对,这件事才不得不拖延了一个多月。 两个月前,在袁世凯的盛怒施压之下,陆军部最终还是潦草的签署了论证通过,决定着手铺设生产线,并且引进相关的生产单位。袁肃做为这支新式步枪制式化的发起人,在那段时间里也频频与军械司电报往来,甚至还安排滦州方面派人进京做详细接洽。 中央政府的意思是希望在全国各地兵工厂都增设新式步枪的生产设备,只有这样才能尽快进行量产。但是这些设备都是来自德国和英国,大批量的进口要消耗一大笔资金,而且技术国未必会愿意出口这么多设备。 就在五月下旬时,外交部专门就此事与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进行了会晤,结果正如袁肃所预想的那样并不是很理想。不久之前爆发的萨拉热窝刺杀事件,奥匈帝国王储被塞尔维亚人刺杀,虽然战争还没有打响,但外交上已经正式宣战,各国军工业都被紧急征用,不可能还有多余的设备出口到国外。 袁肃提出的建议时,由中央政府集中投资,在北京或者天津开办一所大型综合兵工厂,只需要在这所新兵工厂装配最精良的设备即可。虽然一家兵工厂的生产效率并不可观,可毕竟要考虑目前中国经济的负担能力,制式装备并不意味着一次性要全部装配齐全,再者中央军的编制到现在也没健全,索性就生产一部分装备一部分,不仅能减轻经济压力,还能适当的进行更改、调整。 军械司经过一段时间考虑,在外交最后努力无法实现的情况下,只能接受袁肃的建议。 而袁肃也趁机以肃业公司入股这家综合性兵工厂,获得了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兵工厂设置在北京南郊,已经定名为“北洋军械总司”。京津线专门开辟了一条铁道连接这里。工厂是在六月初才开始动工,与此同时各方面的筹备也都在紧张的进行中,包括设备引进、人员招聘、工厂管理等等。 对于袁肃而言,他现在要忙的事情就是尽快垄断新式步枪原材料市场,这几日发了许多电文出去,不仅是国内,也有到国外。又与林伯深商议立刻成立一家贸易公司,做为这些军火材料的中间供应商人。贸易公司就叫做“肃仁北方贸易”,与“肃仁上海贸易”一北一南控制不同的市场份额。 北方贸易公司主要承担国内原材料的采购,而上海贸易公司则主要承担进口原材料采购。按照军械司的计划,将会生产约六万到八万支进口材料的新式步枪,用来装备拱卫近畿重地的六个中央师,其余中央军装备的制式步枪则全部是国产材料。 当然,袁肃麾下三个旅的中央军按照计划是配备国产材料,但是他的计划是拿了钱然后自己来生产,不仅全部都是进口材料,而且更是出自一零一兵工厂外国技工之手。一零一兵工厂是新式步枪的诞生之地,无论是工艺还是技术,自然都是最顶尖的。 他还会想办法把北洋军械总司的订单分流一部分出来,转而由一零一工厂来代工,如此既能让工厂赚钱盈利,代工出来的这批货又是更好的质量,当真是两全其美。 -- 【今天暂时只能更一章了,天气总算放晴,要去找房子了。!】 第64章,杨度试探 正是初夏,却迎来了入夏的第一场暴雨,接天连地的雨线组成了一道粘稠的雨雾,雨点撞击大地的声音是那么的杂乱无章。不过即便是在这样的坏天气,滦州城听风小筑大门前依然停满了各司各样华贵的座驾,只哭了那些赶车的车夫和随行的仆从,一个个缩在车檐下躲避着大雨袭击。 今天是袁肃在听风小筑设宴接待一位从北京来的贵宾,为了给这位贵宾面子,他特意邀请了民政公署以及第一旅旅部众多官员到场陪席。这位贵宾不是别人,正是最近刚刚成立的筹安会主席杨度。 袁肃早先在袁克定的介绍下与杨度接触一次,那次会面彼此都还算不错。当他在七月底时接到杨度从北京发来的电文,说会近期访抵滦州,希望与自己见上一面时,倒是多少有了几分意外。他深知筹安会在上个月中旬刚刚成立,也很了解杨度这个人于北洋政府的作用,只是眼下才是一九一四年八月份,筹安会仅仅是刚刚开始为袁世凯称帝推动声势,还没有到几个月后那么大张旗鼓的地步。 他或许可以猜出杨度此行的目的,但自己自知算不上是北洋内部的资深人物,袁世凯即便要策动麾下部将们支持其称帝,也断然不应该先从滦州下手!远在南京的冯国璋、湖北的王占元、曹锟,近在京津的段祺瑞、王士珍、徐世昌、黎元洪,这些大人物才应该是首要说服的对象才是。 从火车站迎接杨度,到招待所休息,又到晚上这会儿冒着大雨来听风小筑赴宴,期间杨度都没有表露太多的意思,相反倒是对滦州风水人情津津乐道。就好像真真正正是来滦州游山玩水一般。 袁肃虽然心里有一些疑惑,但好在能沉得住气,既然杨度不多说,自己索性也就不多问,权且当作就是陪杨度来游山玩水一样。 此时此刻,听风小筑西厢阁二楼,正在等候开席的这段时间里,众宾客还是闲不住的凑齐了麻将桌、牌桌,噼里啪啦的热闹了起来。不过杨度并不是喜好这些玩意,只是坐在一旁随意的喝茶应付。 袁肃先前是在楼下安排今天晚上的菜单,打点好一切之后,这才来到二楼。他与杨度一样不是很喜欢赌桌上的这些东西,在间到杨度坐在一旁闲其无事,于是走过去在旁边的空座上落座下来。 “先生不好博弈这些玩艺吗?”他随意找了一个话题聊到。 “常言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然则在我看来,无论大小都是赌,这种不求上进只把希望寄托在孤注一掷上面的东西,还是敬而远之为妙。”杨度微笑着说道。 “先生所言极是,实不相瞒,袁谋同样不喜欢这一套东西。不过无奈,如今世风如此,总不能逆风而行吧?”袁肃陪笑着说道。 “照袁大人这么说,似乎一定要顺势而为才算是俊杰了?”杨度似乎有了几分兴致,调整了一下坐姿之后,煞有其事的向袁肃询问道。 袁肃微微停顿了一下,下意识的认为杨度这番话是有弦外之音的。 “倒也不全是这个意思,大局时势变化无常,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所谓顺势而行关键在于懂得巧变运用。然而外面风大浪大,难免不会在其中有迷失,所以即便懂得巧变运用也要在心中有一个坚定不移的信念,这个信念就好比是导航灯一般,不至于变得连自己都认不清楚是与非了。” 对于袁肃这样的回答,杨度多多少少是有一些失望,他原本希望袁肃经过这段时间的种种经历,应该懂得有所变通。现在看来,对方确实是有了一些变通,但变通的只是外面,里面却还是那种顽固不化。 不过这也无妨,好在袁肃的“顽固”并不是无机可乘,否则这一趟他也不会那么下费心思来滦州了。 “袁大人说的真好,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不外如是了。说到此番来滦州,倒是受了袁大人一位老朋友之托,让我一定要来代为问候一番。”杨度渐渐改变话题的说道。 “哦,是何人?”袁肃故作兴趣的问道,同时在心里也不停的寻思着,能跟杨度走到一块又算是老朋友的人并不多。 “正是袁大公子,昔日我等在京城庆云楼一聚,大家都颇为开怀,直至我动身离京的前几天,大公子还专门找到我与谈起此事。不知道小袁公子可还有放在心上,倒是大公子一直念念不忘,希望有朝一日我等能再把酒言欢。”杨度煞有其事的说道。 听到这番话,袁肃心中已然可以确定杨度此行来的目的,只是他还是猜不透,为什么杨度一定要第一个先来找自己?难道仅仅就是因为他之前在庆云楼对帝制的反应并不强烈,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风头正盛,所以才会想到先拉拢自己? “说实在的,若非大总统和堂兄的提携,也不会有我袁肃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堂兄从来没把我当外人,而我在心中自然也是感恩戴德。上次在庆云楼一聚,确实有许多让人回味的地方,改日再往北京的时候,一定由我来做东,再宴请诸位好好一聚。”稍作犹豫之后,他语气充满感慨的说道。 “甚好,甚好。谈到庆云楼一聚,倒是让我又想起了一些事情,当时与小袁公子一起讨论了一些时政,说起来也颇有一番发人深省的地方。不知道袁公子时至今日,是否对当日所论之事有了新的见解呢?”杨度进一步说道。 “岂敢在杨先生面前班门弄斧?”袁肃推笑着说道,心中却暗忖道:还真是够直接。 “我还记得小袁公子所推崇中央集权,这倒的的确确是我中华目前最为迫切实现的事情,只是自太平天国之乱伊始,团练的兴起使得地方实权愈发做大,中央大权则削弱旁落。再至清末民初各地革命运动,所谓军政府、革命政府多如牛毛,各省各地拥兵自重者已显根深,如今民国成立,北洋政府实则只能控制北方数省,华东、华南、西南等地多是都督当权,公然与中央抗衡。如此局势由来已久,当真要推行中央集权实在是任重道远。”杨度发出一番长篇大论一般的感慨。 “先生此言当真是一针见血。地方割据由来已久,如今要想集权确实不容易。但是不能因为不容易而止步不前,我辈自当一马当先,哪怕只能促成中央集权半步,也绝不会嫌这一步太小。只要能进一步,就能让后人少走一步,义不容辞。”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愚公移山,精神可嘉,我虽赞佩小袁公子这等精神,但若一代人只能促进中央集权半步,那我们要用多少代人才能走到成功的终点?而在这几代人的消耗中,国际列强又会从我们中华挖走多少利益?”杨度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声音也显出几分激亢。 袁肃刚才只不过是随便打了一个比方而已,自然不会认为一代人的努力只能推进中央集权一点点,他无非是想要借这件事来表达自己的决心和毅力。却没想到杨度倒是较真起来,一下子让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默然不语,装出一副深思的样子。 杨度略微停顿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袁肃的表情,随机又继续说道:“小袁公子可知道筹安会吗?” 袁肃暗道:杨度这是要进入正题了。他故作犹豫了一下,有几分茫然的说道:“最近倒是在报纸上见过筹安会,不过并没有具体的了解。哦,对了,似乎这个筹安会与先生你也是有关系的,对不对?” 杨度微笑着说道:“没错。其实筹安会就是由我发起,联合了多位学者和政治活动家一起创立,筹安之意就是在筹措安定,旨在商榷我泱泱中华最合适的政治体制,以政体来推动国家改革,尽快安顿社会、统一南北中国,为建立我繁荣富强的大中华而提供政策上的建议。” 袁肃深沉的点了点头,赞佩的说道:“原来筹安会是由先生发起的,真是袁肃孤陋寡闻了。先生的意思,是希望由筹安会来推动北洋政府的改革,不知道具体当如何入手呢?” 杨度故意顿了顿,还上更为严肃与严谨的姿态,很是郑重的说道:“不知道小袁公子是否还记得当初你我在庆云楼聚会时所谈论的话?” 袁肃颔首应道:“自然是没有忘记。” 杨度于是说道:“正如我上次所说的那样,我的观念还是认为国体最为重要。诚实的说,自鸦片战争以来,清朝虽然腐朽,但也意识到国家不变不强的道理,从那时候开始清廷王公大臣们一直在思考着师法列强,以寻富国强兵之道,先是师日,后又师俄,再后又师英法,现如今的民国却是师美,搞什么总统制、政党政治。” 第65章,筹安谋策 袁肃一边思考着杨度的话,一边应付着点了点头。在国家政治历史的学问上,他确实不如杨度认识的那么深刻,自己也相信杨度不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的人,也绝非纯粹是当权者的帮凶工具,做为一个政体学者,对方坚定不移的提出帝制显然是有其理由所在。 诚实的说,从一九一一年到一九四九年这个中国近代历史进程中,国体在全国乃至全民族都不是一个重要的东西,无非是被一些当权者借来利用的口实罢了。只不过袁世凯称帝的时机不恰当,不仅操之过急,而且前期的铺垫也没有做到位,所以才会最终落到失败的地步。连北洋内部都没有摆平就仓促称帝,怎能不陷入内忧外患的境地? 对于袁肃而言,他到现在也不在乎国体到底更改成什么样子才好,之前便已经有了很清楚的界定,只要能对自己发展有利,无论君宪还是共和都可以。甚至连自己一直念叨的“中央集权”也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 “听先生这么说,似乎先生已经是颇有见解了?” “见解不敢当,只不过这些年我与几位同僚一直在钻研这方面。我中国思索变强之道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可为什么最终还是陷入眼前的困境?这难道不是一个值得深思的地方吗?”杨度很是认真的说道。 “有道理。”袁肃缓缓点头应道。 “在我看来,正是因为我中国立场不坚定,以为哪个国家强大就应该师法哪个国家,到头来这边还没学到皮毛,又跑去学另外一边,结果只能弄得是四不像,反而贻笑大方。”杨度循环渐进的说道。 “那依先生的意思,我们中国究竟应该效仿哪个国家才是?”袁肃顺着杨度的话问道。 “并非在于我们效仿哪个国家的强国之道,问题恰恰是在于坚持。每个国家经过变法图强,最终能走到今时今日摆脱国破家亡的命运,并成为受环宇尊敬的文明国度,无一不在于‘坚持’二字。我中华枉走这几十年的道路,走一步停一步,停一步又改一个方向再走,最终发现方向不对,又停下来再改方向,结果是什么呢?结果就是原地踏步。”杨度仿若是大学教授一般,用说教的口吻郎朗而谈。 “细细想来,还真如先生所言这般。唉,国家振兴最可惜的不再失败,而是在明知道走冤枉路却还是义无反顾的继续走冤枉路,这又是何必呢?”袁肃感慨万千的说道。单单从“演说”技术的角度上,他还是很佩服杨度,不仅把很深奥的政治历史说的很通俗,而且还能做出生动的比喻。 当然,他心里面其实还是很清楚,就算杨度说的再生动、比喻的再好,这些话都不是可观的话,只能说是“杨度本人认为是对的话”。 “可不是?如若当初能坚持君主立宪一直走下去,我中华如今早已经变法成功,不说能与英法相比,但也绝对不至于连东瀛小国都打不过。”杨度语气很有情绪的说道。 “如此说来,先生的意思是希望我们北洋政府现在能够坚持一条道路义无反顾的走下去,是吗?”袁肃试问道。 “没错。不过却不是现在施行的共和制。”杨度斩钉截铁的说道。 “哦?那先生认为,眼下我中国应当坚持哪一条道路?”袁肃故意问道。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本应坚持走君主立宪这条路。我知道小袁公子一定觉得很差异,不过这件事可以这么来理解,自甲午战争之后到戊戌变法,再到后来的预备立宪,这期间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在为君主立宪制做准备,相比较共和制,也无非是孙文走访西方国家之后,带回来的一些新学说。可归根结底,共和制在中国根基太浅,远远没有君主立宪制那样有所积累。”杨度很是耐心的对袁肃解释道。 袁肃不得不感到诧异,真没想到杨度居然还能找到这么“歪”的理由。 他心里很清楚这个说法极为不可靠,如果君主立宪制当真有那么久的积累,那戊戌变法那会儿早应该成功了才是。即便当时不成功,也不至于到了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爆发后,清廷才仓促的决定颁布宪法。所谓的“积累”,最多也只是民间一些君宪人士的积累,这倒的的确确是有几分根基所在。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点破这一层,反而还装作受教的样子,恍然的说道:“听先生这么一说,倒也真是有一些道理。不过如今共和已成大势,别说大总统不会同意,就算大总统同意,只怕许多进步人士也会极力反对。我虽是一介武夫,但对国内情况多少是有一些了解,如今的民过大致上是四部分人,这四部分人当中只怕有两部分一定会持反对意见。” 杨度不动声色的问道:“小袁公子所言的四部分,不知是哪四部分。” 袁肃表情深沉,不疾不徐的说道:“其一是前清遗老,毕竟封建思想遗毒深重,无论是满族人还是汉族人,对前清念念不忘者比比皆是,毕竟前清是在我叔父劝逼之下结束,所以这类人定然是有极大的反感情绪;其二就是以南方革命党为首的一批知识分子、商绅,他们对共和、民主的信仰根深蒂固,眼下已经对北洋政府诸多不满,更别说一旦北洋政府恢复君宪之后,势必会引起更激烈的反应。” 杨度一边听着袁肃的话,一边思索着,他没有急着开口说话,但是心中却渐渐有了一些另外的想法。 略微停顿了片刻,袁肃随后又说道:“以上此二者大部分都是受过深厚教育,只不过各有不同罢了,也就是说这些人群是我们中国目前有素质基础的人群。可偏偏这些人群是绝对会持反对意见。至于另外两部分人,其三是目前拥护北洋政府的一些统治阶层,其中又能细分成拥戴法统和忠心北洋两部分,前者只是遵守宪法制度,只有后者才是死心塌地捍卫我北洋政权;其四则是占人数最多的广大普通老百姓,这一部分人数虽然最多,可是却多是一些没有文化、信仰和理想的穷苦劳动者,他们是劳动力的代表,却极其缺乏创造力。” 第66章,帝制进言 其实说到这里,他相信以杨度的智慧已经可以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这四部分人中掌握着社会财富最多的一些人,大部分是反对北洋政府。就连拥护北洋政府的这群人当中,也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见风使舵的投机者。恰恰这些最需要争取的人,却是最不容易争取的人。 所谓广大普通老百姓占有极大的人口基数,可归根结底都是一些没主见的人群,北洋政府可以让他们赞成君主立宪制,但后来的政府也完全可以让他们反对君主立宪制。就连这最大人口基数的人都没有坚定的立场,贸然的就要改变国体,实在是一件冒险的事。 听完袁肃的话之后,杨度表情变换了一阵,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方才开口说道:“不得不说,小袁公子这番话当真是让杨某叹为观止,小袁公子文韬武略,真正是世所罕见的人才。请恕杨某冒昧,既然小袁公子能对国内目前的人群细分的如此清楚,却不知道小袁公子自己是属于哪一类人群?” 袁肃平静的说道:“先生这么问,倒是让我有些难以自处。我自然是拥戴北洋政府无疑,我也希望北洋政府能通过一系列改革,抛弃本身陈陋的缺点,带领我中华民族走向富强。放眼国内,除了北洋政府之外,也没有其他地方政权有能力并且有资格来成为中央政府。” 杨度欣慰的点了点头,笑道:“小袁公子有这番话便足够了。之前小袁公子一再强调中央集权,也深知以目前国内环境而言,要想尽快落实中央集权实在为难。其实有时候换一个思路来想,未尝不是共和给了那些军政府、革命政府拥兵自立的口实。这些人打着共和的口号,却在各自地盘之内依然行着专制之实,用挂羊头卖狗肉来形容算是轻的,这些人实际上还不是当地的土皇帝?” 袁肃笃定的说道:“先生所言一点不差,所以对于这些伪装成革命主义者的军阀,我是最为不耻的。” 杨度继续说道:“没错。眼下中央政府就应该先从瓦解这些军阀的口实着手,索性大家都撕开这层窗户纸,继续推行君主立宪制。不要再搞什么乌七八糟的共和,以皇帝至高无上的名义来勒令各省各地归权,届时再无口实可言,如若不从,那便是自践为军阀,中央便能出师有名的扫除这些害群之马。” 第150节 袁肃暗暗叹道:这杨度还真是巧言令色,尽是用一些歪理来说事,还真把老子当作不谙世事的文盲匹夫吗? 虽然心里犯着嘀咕,不过他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略作一番沉思之后,他很严肃的向杨度说道:“先生,我袁肃虽然武夫,但自诩还算有几分开明的思想。我认为共和国既已经成形,再做更改实有不利。更何况之前我已经说过,国内又有多少人能支持这件事?我们北洋内部又有多少人会支持?” 杨度不疾不徐的笑着说道:“小袁公子无须紧张,今日你我只不过漫谈,又不是当真。我筹安会旨在研究国体政治,然后适当的提出建议,至于是否要推行我们的建议,自然还需要从长计议。” 袁肃这才稍微改变了一下脸色,和气的说道:“原来只是探讨,呵呵,让先生见笑了。” 杨度依然笑着说道:“没错,只是探讨。假如这条道路可行,难道我们还要绕一条大弯路来发展国家吗?你说是不是?再者,小袁公子你刚才提出的一点很有道理,只有国人支持,方能走这一条道路。君主立宪不是封建帝制,英吉利、日本不都是典型的君主国家,君主只是象征,宪法才是根本。不是吗?” 袁肃点头应道:“是的,纵观西方列国的发展历史,宪政是立国根本所在。法制和人制是要有根本的区别。” 杨度说道:“就是这样的道理。假如君宪更适合我们中国的发展,那我们接下来的任务自然就是要想办法去说服国民支持,正所谓广开民智,要让国人知道为什么走这条道路,这条道路有什么好的地方,也要让国人知道共和为什么不适合中国,在中国走共和又有什么坏的地方。从长计议,不外如是。” 这番话倒还是很中听,但是袁肃也知道,筹安会从始至终都是急功近利,巴不得让袁世凯早点当皇帝,巴不得国家早点改制。最终正是因为太过急躁,而导致洪宪帝制仓促失败。当然,这其中也有袁世凯自己的原因。 沉默了一阵之后,袁肃正色的又问道:“正如先生所说,既然这只是一种探讨,那么假使这些问题都能得到解决,可是放眼中国又该推举谁来担任帝君?总不至于还要把鞑子的皇帝再请回来吧。如若如此,这件事别说我坚决不会同意,只怕所有汉人也都会反对到底。” 他自然是故意有这样一问,不管是袁克定还是杨度,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也没有人正式的说明是要推举袁世凯来当这个皇帝。就算袁克定已经表现出要当太子的样子,可到底是没有口头表达出来。 而这一问的目的主要不在让杨度把话说的更明白一些,而是接下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一些话要表露出来。纵然他对帝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对,只要有利于自己的发展即可,可为了北洋大局、为了能够沾袁氏一族更多的光,自己肯定是希望帝制能持续的更久一些。与其说接下来的话是意见,不如说是建议。 杨度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说道:“怎么可能再让满族人出来当皇帝?回首中华五千年历史,但凡少数民族统治下的中国,都是没有很好的国力发展。如今汉人好不容易得了这天下,自然应该由汉人来当这个帝君。难道小袁公子到现在还没看出,这普天之下何人才有这个资格恢复帝制、自立为皇吗?” 袁肃假装凝神深思一阵,然后很是认真的摇了摇头,正色的说道:“恕我浅陋,在我看来,这天下还真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听到袁肃这样的回答,杨度原本还是欣然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惊讶了起来,纵然袁肃再没有什么见识,也应该从自己的旁敲侧击中有所领悟才是,哪怕自己表现的不够明确,之前在京城时大公子的话也已经是欲盖弥彰了。 “小袁公子,你当真是这般认为?” “既然先生有这样的探讨,相信在先生心中已经有很好的人选。或许是我孤陋寡闻,还望先生能指点一二。”袁肃波澜不惊的说道。 “放眼南北中国,有奇功可受世人敬仰者,非小袁公子的叔父、中华民国大总统袁项城莫属。如若公推大总统登基称帝,其威信足以震慑国内各省,其推翻满清的不世之功也足以信服国民,再加上西方诸国的支持,由共和改为君宪必能水到渠成。”杨度表情肃然,侃侃而谈的说道。 “原来先生瞩意的人竟然是我叔父?”袁肃表情故意显得很诧异,随即又改变成很是凝重的样子,说完这简单一句话之后便微微垂首陷入一阵冗长的沉默之中。 “说起来,如若此事大功告成,就连小袁公子亦能随袁氏一族荣为我中华皇族。”杨度微笑着又补充了一句。 袁肃依然没有立刻说话,他沉默了许久之后,忽然抬眼盯着杨度,眼中充满一种极其严厉的锐光,就放佛在战场上遇到了宿敌一般。 杨度被这眼神吓的心中一凉,笑脸顿时凝固下俩。 这是,袁肃冷冷的开口斥问道:“先生,敢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我叔父的意思?” 杨度怔了怔,唐突的说道:“小袁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只是在假设性的探讨罢了……” 袁肃没有理会杨度的辩解,继续冷酷的说道:“如若是先生的意思,那你就是要陷我叔父于不义,就是要毁我袁氏一族!如若是我叔父的意思,那他就太糊涂了。如今这个时候,国家看似一统,实则暗流涌动,叔父立足未稳就像改立君宪制,这不是自陷于众矢之的吗?” 杨度万万不敢相信,之前还看似可以接受君宪制的袁肃,才一转眼竟然变得如此尖锐起来。他喉头鼓动了一下,语气错愕的说道:“小袁公子……你这话……怎讲?” 袁肃义正言辞的说道:“我确实不在乎国家的体制如何,只要能尽快推行中央集权,制度什么的无可无不可。然则改行君宪制总得有一个值得称道的领袖人物,纵观历朝历代开国之君,无一不是万民归心、天下所有。并非我叔父无德无能,只是就目前而言,我叔父德与能还不够到称帝的火候。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度听了袁肃这番话,心中稍微放松了一下,他很是疑惑的问道:“怎么,小袁公子竟然认为你叔父当不得这个帝君?若是连袁项城都没这个资格,普天之下谁有?” 袁肃正色的说道:“所以我之前才说这天下无人能出此大任。我叔父虽是北洋政府大总统,中华民国至高无上之元首,可一则国内未稳,南方诸省居心叵测者比比皆是,如若推我叔父改君宪登皇位,那就是授人口实、招致天下大乱;二则我北洋内部人心涣散,同床异梦者何止一二;三则如我前言,能当天下人之君者,必能持民族大义为先,又身居盖世功德,令天下黎民信服。否则,民心逆向,君宪就是倒行逆施。” 杨度脸色大变,他本以为袁肃与袁世凯同宗同族,断然也不至于说自家长辈的坏话,却没想到袁肃不仅口若悬河的指责袁世凯,而且还是如此大的情绪表现!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这才开口问道:“原来小袁公子竟然认为大总统功德不够?” 袁肃语气一如既往的说道:“在先生看来,我叔父有推翻清廷建立民国的不世之功。可是推翻清廷又何止我叔父一人居功?再者,南方孙文一党一直将辛亥革命之功归为同盟会,亦有不少学生、商人认同这个实事。试问,这功劳如何能拿出来信服天下?” 杨度眉宇紧促,默然不语。 袁肃又道:“再者,我叔父既有建立民国之功,可如今贸贸然改制君宪,岂不又有毁民国之过?国内异声者多如牛毛,南北又不同心同德,我北洋内部更是一盘散沙,我叔父在这个时候恢复君宪,无疑是自毁长城。” 杨度深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问道:“如此说来,小袁公子是铁了心不认同大总统能为我中华帝君了?” 袁肃坚定不移的说道:“若是就现在而言,确实如此。” 杨度脸色微有变化,进一步问道:“听小袁公子这么说,似乎是有另外的见解。那依小袁公子的意思,大总统何时才适合改制登基?” 袁肃表情坚毅,语气笃定的说道:“归根结底,要做天下人之君就必须让天下人归心。若我叔父何日能握得民族大义,又能身居盖世之功,登基称帝方能指日可待。” 杨度扬了扬眉毛,他现在可以断定袁肃确实不会反对帝制,也不会反对袁世凯登基当皇帝,无非是希望袁世凯能安安稳稳做这个皇位。有了这个大前提,其他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他此行的目的无非就是如此,也没必要跟袁肃这个年轻人东拉西扯的太多。 “我明白了。呵呵,小袁公子当真是认真的人,你我不过是假设性的探讨,又不是当真。至于我中华究竟适合推行什么样子的国体,还待仔细研究才是。哈哈。” “让先生见笑了才是。”袁肃脸上的表情渐渐恢复轻松,陪笑着说道。 没过多久,宴席开始,袁肃与杨度一起步入宴厅。一夜觥筹交错,任由屋外大雨倾盆。 在席间杨度再也没有多说关于君宪制的事情,哪怕被几个陪客灌的伶仃大醉,依然只是谈风论月。对此袁肃倒是有几分佩服,杨度毕竟是一个谨慎的人,不像袁克定那样,稍微喝的兴起什么话都不再遮掩。 席间,袁肃虽然满是笑容,热情洋溢的与杨度推杯置盏,但是心中却多少还有几分介怀。他不清楚自己之前与杨度所说的一番话,会不会引起其不满意,又或者对方返回北京之后把原话告知袁世凯,又引起袁世凯的不满。 当然,他相信杨度和袁世凯在现阶段都还是有理性的,不至于一味心思全钻进帝制里面不能自拔,自己并没有明言反对袁世凯称帝,只是觉得时机和前期准备不充分。到底来说这些话都是为了袁世凯好,只要他们二人能听进去,那一切都好办的多。 杨度在滦州留住了五日,到了七月三日的时候才告辞离去。 袁肃带领一众官员将杨度送到火车站,等候火车进站的时候,杨度又与袁肃攀谈了起来。不过毕竟周围耳目众多,再者昨天宴会前的谈话也谈得够多了,所以杨度也没有再继续与袁肃讨论帝制的问题。 “昨日与小袁公子一谈,正是酣畅淋漓,让杨某获益匪浅。真正是三人行必有我师,不论年长又或是年轻,皆有自己的学长所处。佩服,佩服。”杨度不吝赞佩之意的说道。 “先生言重了,虽是会心一谈,实则是肆意妄论,窃不敢班门弄斧。”袁肃客气的回道。 “哪里哪里,学术探讨的问题,自然是有方向而无界限。既然小袁公子的的确确是有见解,由始至终也在追求中央集权的要旨,何不加入我筹安会,群策群力,集思广益,岂不是更好吗?”杨度笑着说道,虽然语气听上去只是随兴一说,但是看着袁肃的眼神却十分认真,可见是早有预谋的一说。 “这……”袁肃着实没有料到杨度会拉自己进筹安会。 眼下他对袁世凯称帝一事虽有底线立场,但是前期的筹备尚为准备,更何况也不知道袁世凯下一步会是什么。简单来说,他可以接受君主立宪制,只不过自己的手下会不会接受那就另当别论。就这样贸贸然的加入筹安会,就怕麾下众部会接受不了,以至于酿出祸事。 “怎么,小袁公子莫不是轻视我筹安会吗?”杨度开玩笑似的说道,然则这番话愈发让袁肃没有退路。 “岂敢。并非我对筹安会有所偏见,只是袁肃向来认为军人应该一心一意尽好本份之责,绝不应该加入任何团体、党派或者组织。之前在北京的时候,袁肃已经再三放出言论,军人就当坚定不移的奉行‘不党主义’,杜绝营私现象。”袁肃解释的说道。 “哎,小袁公子这话就言之无理了。军人不党是没错,然则我筹安会是研究性质的学会,并非政治派系,岂会有结党营私一说?”杨度笑着说道。 “先生的盛情,袁肃只能心领了。不管筹安会宗旨是什么,就怕袁肃心无二用,毕竟袁肃有份内之职要做,并不能专心的钻研这类学术研究。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生就不必再多劝了。”袁肃坚持说道。 “呵呵,也好。不过不管怎么说,今后小袁公子若有什么新的建议,还望能保持书信来往。你我虽是殊途,但都想为北洋政权出一份力,不是吗?”杨度见袁肃如此坚持,也不好再多劝说,于是就此作罢。 “这是自然。”袁肃呵呵笑着答应下来。 远处,火车传来悠扬的汽笛声,车头喷着一股浓稠的水蒸气,渐渐的驶入站台。 第67章,撮合婚事 两天之后,北京,新华门总统府,怀仁堂后院袁世凯的私人小书房里。 忽然间,只听见“咣当”一声脆响,似是有一只手重重的拍在桌案上,震动着桌案上的茶杯发出了一连串的声音。 “你说什么?你说袁肃怎么说?他居然说我父亲没资格当皇帝?”在听完杨度的汇报叙述之后,一旁的袁克定立刻激动的站起身来,瞪着眼睛喝问道。 “大公子先冷静一些,我想袁肃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杨度试图解释道。 “去他奶奶的,这个狼心狗肺的小王八羔子,我们袁家可曾亏待了他?要不是我父亲的提拔,他现在能当上这个直隶省的军务会办吗?忘恩负义的东西,亏他每次进京我把他当亲弟弟来对待,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白眼狼。”袁克定气的不行,连连疾呼大骂。 杨度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袁克定沉不住气,连话都没有听清楚就妄加断定。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书桌后面的袁世凯,本希望袁世凯能先教训两句袁克定,哪里知道袁世凯却只是一副沉默不语,放佛完全沉浸在一些心事之中。 袁克定急不可遏,思来想去总想立刻铲除那些阻碍自己当太子的人,他同样转向书桌后面,气势汹汹的说道:“爹,咱们算是信错这个小王八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他才离开京城多久,立马就忘了本。爹,你说吧,该怎么办?” 袁世凯并没有立刻表态,相反却调整了一下坐姿,依然在思考着一些问题。 袁克定唉声叹息一阵,可偏偏又不敢多打搅父亲思索。 过了片刻之后,袁世凯这才缓缓开口,向杨度问道:“他是说,必须先握有民族大义,居盖世功德,如此方能令天下人信服,是吗?” 杨度连忙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这正是袁肃的原话。” 袁世凯忽然笑了两声,脸上满是欣然,说道:“这年轻人很有思想啊。” 袁克定有些摸不着头脑,赶紧又插嘴说道:“爹,你在说什么呀。袁肃这个白眼狼可真是忘恩负义,我们要早做准备才是。” 袁世凯脸色生变,冷冷的瞪了袁克定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住口。一点见识都没有,整天就知道吵、就知道闹。你要是有袁肃一半的见识,能让我省多少心!” 袁克定一脸委屈,吞吞吐吐的说道:“爹……你,你说什么呢……” 袁世凯没有再理会袁克定,继续向杨度问道:“他有没有说,如何才算是握用民族大义,居盖世功德?” 杨度摇了摇头,说道:“当日谈话的地方不合时宜,更何况又是与袁肃初次试探此事,并不敢聊的太多。不过在下观袁肃语态和神态,似乎心中是有一些分寸的。” 袁世凯微微颔首,心中暗道:看来,有必要与这个小侄子推心置腹的好好谈一谈才是。 他与杨度一样,自然都是很清楚袁肃的立场,既然袁肃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就意味着对方心中是不反对帝制的。只不过事情总有两面性,袁肃现在不反对,不代表以后不反对。如今袁肃被中央政府捧成了中央军的明星,这种明星是最具有效应的,这也是为什么他要第一个试探袁肃的目的。 除此之外,袁肃做为袁氏一族的亲属,并且还是除他本人之外,唯一一个手握军权的袁氏子弟,在此次谋划帝制的过程中,必然会发挥极其重要的作用。如果这个年轻人真能忠于袁氏,那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势必会好好栽培一番。 “对了,克定,你可听说袁肃与张家三小姐的一些情况了吗?”过了一会儿之后,袁世凯忽然转移了话题,向一旁的袁克定问道。 “爹,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不要再理会袁肃这白眼狼了,他迟早是一个祸害。”袁克定赶紧说道。 “你懂什么。你这堂弟所说的话句句在理,他又没有反对帝制,你着什么急?”袁世凯教训的说道。 “他……他不是……”袁克定本想再多说几句,不过看到父亲严峻的脸色,立刻又收声不语。既然连父亲都说袁肃没有反对帝制,或许真是自己误会了。 “我告诉你,今后遇到什么事都把脑子转快一些,不要听风就是雨。像你这样就知道冲动,今后还怎么办大事?你说,最近可有袁肃与张三小姐的情况吗?”袁世凯郑重说道。 “之前是有的,不过那会儿还是袁肃在河南镇压民乱时的消息。张伯驹说他妹妹发来电文,提及袁肃说过在凯旋之后会亲自上门提亲。可是后来似乎因为表叔跟袁肃闹起了矛盾,这件事到最后不了了之了。张伯驹还说,最近半个月三小姐情绪很低落,茶饭不思,整天关在屋子里不出来。”袁克定低声下气的说道。 “这袁肃,说好明媒正娶,怎么又突然悔婚?这不是叫人家姑娘家难看吗?”袁世凯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 “是啊,这事让张伯驹都觉得不好。所以袁肃回北京之后,张伯驹都没去见他。”袁克定补充着说道。 “这样,克定,这门婚事你来牵线。务必促成了他们两个,顺便你也当一回媒人,跟袁肃多亲近亲近。”略作寻思之后,袁世凯做出决定的说道。 “爹,你真要撮合他们吗?”袁克定心中依然有一些介怀,毕竟他还是不确定袁肃到底还是不是自己人。 “张家本是我们的亲家,袁肃专门婚事办成了,不仅张袁两家更亲近一些,还能让这个袁肃跟我们靠的更近一些。你再给我记住一点,你以前是如何对待袁肃的,现在依然如此对待他,而且最好还要比以前更好,听明白了吗?”袁世凯叮嘱的说道。 “是,那我明天就去找张伯驹,把这件事说定了。”袁克定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是的,越快越好,到时候你准备贺礼也一定要比其他人更好。”袁世凯交代道。 第68章,着手铺垫 从第二天开始,袁克定便积极的为袁肃和张涵玲的婚事奔走,先是说通了张伯驹,之后又发了好几通电文到河南。等张振芳在“软磨硬泡”之下最终答应了这件事后,他又连忙与滦州这边联系,为此还派了好几个亲信亲自到滦州面见袁肃。 第151节 前后折腾了七八天之久,到了七月底时袁克定和张伯驹更是亲自出马,来到滦州与袁肃见面说事。此次袁克定前来主要的事情自然还是说婚事,不过顺便也带来了父亲袁世凯的一道新命令。经过过去几天的思索,袁世凯决定委任袁肃组编中央陆军第十师,这道新命令就是授予袁肃新十师的番号。 对此,袁肃自然是心知肚明,又是撮合婚事,又是授予更多的军权,典型的就是扶持和拉拢。他对此当然是很高兴,一方面说明之前与杨度的谈话并没有触怒袁世凯,另外一方面也证实了自己如今在袁世凯心中的重要性。 他不得不更为认真的开始思考袁世凯称帝一事,既然袁世凯能够听进去自己的话,那显然这件事还是有搞头。他思考的事情不仅仅是如何促成袁世凯更好的完成帝制,不仅要避免重蹈历史覆辙,更是要将袁氏帝国发扬光大。除此之外,袁世凯称帝一事还伴随着一些国际事件的发生,这些国际事件对中国同样造成了极大的影响,是绝不能轻易忽视。 至于与张涵玲的婚事,他没有再矫情的推辞下去,当场袁克定和张伯驹的面一口答应下来,并表示八月初选好良辰吉日,立刻派人送聘礼到开封。之前并非全部是因为在河南与张振芳发生了矛盾,而是他觉得自己没有时间去办这场婚事。 如今是袁克定亲自出面,而袁克定的背后显然就是袁世凯的授意,这时自然是不能再推托下去。更何况尽快落实与张涵玲的婚事,也算是尽快获得张家的政治资本。 前后通过电报与河南方面商议了两天时间,最终定在八月九日下聘礼订婚,而在八月二十二日这天正式迎亲入门。 还远远没到订婚的日子,袁肃与张涵玲婚约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先是直隶本地的官员、绅士纷纷发来贺电,又或者是提前送来贺礼。紧接着是天津、北京、河南、安徽、江苏等省有过联系或仅仅只是一面之缘的豪绅官员,争先恐后的前来恭贺。原本只是一桩私人的婚礼,一下子却成了小半个中国人人称道的大喜事。 就连袁肃本人都万万没料到事情会怎么快闹得这么大,单单贺电便已经收到了快三百封,提前发来的贺礼足有一百份。这一百份贺礼要么是珍贵的金银礼品,要么是更为直接的礼金支票,也有一些比较特殊的贺礼人送来一些房契,尽是天津、上海、广州、汉口租界里面的一些优质别业。 对于所有发来贺电、送来贺礼的宾客,袁肃都一一进行了答谢,尽管绝大多数宾客几乎都不记得有所认识,此次热忱的前来祝贺也并非全部出自真心,但礼数多多少少还是要做到周全。总不至于让别人热脸贴冷屁股。 在与张涵玲的婚事议定之后,袁肃手头上的事务渐渐又繁重了起来。 不仅是要着手应付聘礼迎娶之事,同时还要加快手头上原本就在跟进的发展工作,以及更为重要的帝制前期的铺垫工作。 之前半年一直是在河南,滦州这边的发展只是交给王磷同跟本地官绅们在操办,虽然不至于让人操心,但在袁世凯正式推行帝制之前,还是要尽快将一些重点发展的项目推进到位。在这些重点项目中,头等的事当然还是新式步枪的生产。 袁肃希望能在明年之前,先将自己麾下的部队全部更换新式步枪。 这件事看似并不是很麻烦,无非考量的就是一零一工厂的生产能力。但是对于袁肃来说,装备新式步枪不仅仅是硬件武器上的更换,正如去年论证时提出的种种意见那样,制式化武器是制式化武器的系统规范,中国军队首次推行制式化武器,其中少不了还需要许多培训、摸索。除此之外,伴随着新式武器而诞生的新战略战术思路,也要立刻着手研究和推广。 无论是在中央政府的讨论,还是在滦州这边参谋部的推论,对于步骑枪的典型运用特点几乎如出一辙。步骑枪的优势完全在于堑壕作战,所以从现在开始,就必须培养麾下各级作战单位学会堑壕战术的运用。 在这件事上,袁肃专门与何其巩、陈文年、蒋百里等人进行了详细的探讨,他委任蒋百里担任三军最高战术顾问,来制订适合中国军队的堑壕战术的文本资料,再由何其巩负责对各级军官安排培训、实战演戏、考核等相关工作。 至于帝制前期的铺垫工作,无非就是要循环渐进的给众部下打一声招呼,让这些部下不仅慢慢可以知道北洋政府正在酝酿君主立宪制,同时也要说服众部下保持与自己一样的立场。他的立场其实并不是支持帝制,仅仅只是“不反对帝制”,也就是唯中央政府之命是从,并且坚定不移的主张“只要能够促进中央集权,国体无可不无不可”。 于是就在八月上旬的时候,袁肃召集在淮安、淮北、商丘等地的外驻军官齐聚滦州,专门就这件事进行了一次会议。当然,他并没有立刻透露中央政府和筹安会的谋划,只是用杨度的原话来描述筹安会的宗旨,同时再三重申军人应恪守本职,坚持中央集权的政治方略。 关于说服部下接受君主立宪制的办法,其实袁肃也没有想的太多,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灌输一些其他的思想,来混淆部下对中央政府的意识。比如强调军人本职,又比如强化中央集权在思路上的影响力,再比如提出军人不干政。 除此之外,他便是偶尔在部下面前发一些牢骚,痛批时下国内的政治环境,发泄似的放出“为了尽快促成中央集权,可不择手段”之类的言论。 在北洋青年军官俱乐部里面同样也安排了一些言论宣传。自从在北京正式成立北洋军官俱乐部之后,袁肃专门安排高顺负责俱乐部的组织、主持和会员外联的工作。而在随后这两个月时间里,高顺分别在滦州、商丘、淮北、淮安和上海开设了北洋青年军官俱乐部的分部,除了上海尚且还在筹备之中外,其余四地业已陆续开门营业。 俱乐部原本就是一个笼络思想的地方,更何况之前所制订的一系列宗旨,也很明确的做出了一些铺垫。眼下只需要在每个月军官聚会上,透过特意安排的口舌来散播消息,先在每个人心中埋下一记伏笔。 随着婚期一天一天临近,袁肃反而越来越没有把婚约放在心上。他当然不是想悔婚,也不是不是喜欢张涵玲,只是在他看来这桩婚姻的政治意义显然要多余爱情。更何况在这样一个动荡不安的旧社会,爱情原本就只是衬托红花的绿叶罢了。 他每天闲暇的时候,他渐渐开始关注国际上的新闻。距离斐迪南大公遇刺已经过去快两个月的时间,奥匈帝国集结军队正式拉开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帷幕,也只剩下几天而已。欧洲局势经过好几年的酝酿,最终走到了爆炸的临界点,无论是同盟国还是协约国,与其说愈发紧张,倒不如说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拉拉扯扯这么多年来,每一次发生危机事件都会让人提心吊胆。反而真正到了确定大战在即的时候,没有那么多希望,也没有那么多借口,这才让所有国家的所有人民都能知道明天将会发生什么事。 不管欧洲大战会变得多么糟糕,事实上第一次世界大战对于中国来说是一次极好的机会。一方面是欧洲战争造成极大的资源消耗,能为中国资本主义发展提供更为广阔的市场,另外一方面是西方列强甚至亚洲唯一近代强国日本,在这个时候都会把精力集中在欧洲,这给中国脱离列强操控,争取一鼓作气跃进似的发展壮大带来了极佳的机会。 或许历史上的中国没能好好把握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机会,但是既然袁肃已经具有这样得天独厚的意识,那么势必是要改写近代中国的历史,凭借个人的影响力最大化的好好利用这次大好的机会。哪怕个人能力有限,断然也要比原有历史上利用的更好。 为此,袁肃专门挑了一个时间来到山海关,参观了位于南戴河的戴姆勒肃业船械公司。 早在去年的时候,戴姆勒肃业船械公司已经建立了初步规模的产业链接,与上海、日本、英国、美国、法国签署了远洋船只的长期保修业务。同时利用南戴河的大型海港,船械公司也开始在逐步发展代工生产和研发制造一些船只。 --- 【悲剧啊,朋友不在家里,我蹲在他家门口借无线网上传。何其的悲剧啊!】 第69章,一战前夕 今年年初三月份的时候,戴姆勒肃业船械公司完成了第四次融资,正式建立了大型制造船坞,并且承接了上海一家贸易公司的第一笔订单,订造了一艘一千五百吨位的近海货船。预计在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的时候,这艘货船便能下海交付。 袁肃对这个订单寄予厚望,毕竟是船械公司第一个订单,而且还是一千五百吨位的船只,只要能够顺利交付订单,那就能够证明船械公司的制造能力,也能让中国工人学会更多的造船技术。这是迈入重工制造业门槛的第一步,能造一千五百吨位的船很快也能造两千吨、三千吨甚至更大型的船,能造货轮很快也能制造军舰。 戴勒姆公司在南戴河这里设置的实验室,如今仍然在为新一代的发动机进行攻坚。实验室的资金是中德共同负担,所以一旦诞生新技术之后,中国同样是有份分享。当然,德国人是绝不会便宜中国,即便早期中国投资的研究经费不少,但在合同上仍然要接受极为苛刻、毫无公平可言的条款。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若不是如此,戴姆勒公司也不会大老远来到中国设置研究室,还要为中国分享科技结果。 对于袁肃而言,戴姆勒肃业船械公司目前最大的价值是建立南戴河海港的产业根据地,换句话来说,他是希望借助船械公司的规模来拓展更多的周边产业。至于制造中大型船舶的技术,以及实验室研发的新式发动机,这些都是需要经年累月才能获得效益。 去年与林伯深成立上海肃仁贸易公司,前不久又合资成立了北方肃仁贸易公司。 上海公司自然是寄托上海国际港口,而北方公司就设立在南戴河这边。在参观完戴姆勒肃业船械公司之后,袁肃顺带来到北方贸易公司,会见了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他要求贸易公司在负责引进之前已经订下来的军械零件之余,同时还要开始筹备大批量的出口贸易。 其实就算不用袁肃提点,贸易公司这边聘请的国际贸易分析师业已指出了欧洲市场的拓展时机。因为战争爆发在所难免,碍于是两大阵营之间的对决,贸易公司自然不可能承接军火贸易,但是却可以承接一些日用品的订单。 经过一些初步的市场调查,以及与欧洲各国的贸易公司接洽协商,北方贸易公司决定立刻着手开始储备一些速食食品、军用布料和各种牛皮、猪皮。 速食食品自然是以罐头为主,这方面袁肃是出了不少主意,他让贸易公司去蒙古收购牛羊用来制造肉类罐头,对于这些牛羊的利用也要尽可能充分,优质的罐头用纯肉,一般的罐头则用肉和内脏混合,劣质的罐头则直接用内脏来制作。 反正这些罐头是用来外销,更何况制作成形之后,也没有人能分辨出里面到底是什么。 这些罐头最终肯定是派发到前线给作战士兵食用,在战场上有得吃已经不错了,难不成还指望每一顿都吃煎牛排、再搭配一杯红酒或者咖啡? 除了罐头之外,袁肃还提供了另外一些新的创意,比如将咖啡豆磨成粉末,方便前线能够直接煮用。当然咖啡豆磨粉之后的保质期是一个问题,要么是在里面添加一些防腐剂,要么是承接快速订单。反正这个年代又没有食品卫生制度。再比如更为廉价的蛋白肉,味道与真肉极为相似,然而实际上却是用面皮制作而成。 军用布料、牛皮、猪皮,都是可以长期储存的商品,关键还是供应数量大小的问题。也就是说,现在开始承接的订单,需要立刻收购订单上所需要的数量。并且即便没有承接到订单,也要根据对市场提前的预算,而提前开始准备。 在很多不懂行情的人来说,如今大战马上就要开始,现阶段才开始筹备这些外销物资实在是太迟了。然而对于真正懂得行情的人来说,在这个时候筹备物资才是最正确的时间。早几年前筹备物资,那是协约国、同盟国以及西方其他未参战国的事情,这些年的军备竞赛已然让许多国家做好了充足准备。 等到战争正式开打,消耗开始逐步增大,这些国家提前准备的物资根不上消耗速度,那个时候便会开始寻求海外的贸易订单。 北方贸易公司所追求的并非战前准备阶段的市场,而是战时为了弥补消耗过大而慌不择路的市场。 不仅北方贸易公司在着手准备,袁肃还专门发了电文到上海,让上海贸易公司同样开始操办这方面的事务。南北两大肃仁公司实际上就是一家人,无非是负担了两片市场罢了。欧洲大战爆发之后所开辟的市场,远远不是两大肃仁公司能应付下来的市场,能多分一杯羹便多分一杯羹,反正两大公司都能赚钱袁肃便能拿两份的利润,何乐而不为? 北方贸易公司和上海贸易公司开始着手储备外销物资,对于南北两地许多民族产业带来了一轮新的发展空间。两大公司都是在庞大政治势力和财阀势力支持下的大型贸易公司,而经过预测后所需要储备的外销物资,又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 在这一轮收购的风潮中,极大的刺激了下游依附小产业的兴旺。畜牧业,纺织业,冶金业,副产品加工业,甚至一些市集的零售业,从这个夏天开始便是一路攀升。随着这些产业得到充裕的发展工业,也为带来了民生的改善。 也正是因为这次南北两大贸易公司的带动,使得近代中国资本主义开启了黄金时代。 对于同样是进出口贸易的其他公司来说,北方贸易公司和上海贸易公司的规模其实并没有在行业内独占鳌头,但是两大公司每一次的贸易策略,竟然都能成为一个风向标,引导民族资本主义市场适时的转向。 只怕在资本主义发展历史上,这是前所未有的一个现象,也是唯一一段由贸易实业来掌控资本主义市场的时期。而在这段时期结束之后,随后的百余年时间里,则会由更为灵活巧变、资本更为庞大、进出更为直接的金融业来掌控资本市场。 第70章,扩编军队 八月十日,袁肃再收到了河南发回的复电,张镇芳已然接受了聘礼,并且决定在四天之后于开封举办出门宴。复电中自然是希望袁肃也能出席这场出门宴,这种风俗是需要男女双方一起到场方才显得正式和热闹。 袁肃并非不想尊重这个习俗,只是前后时间太过仓促,自己手头上的事务又忙不开,实在是分身乏术。早些时候他已经又去了电文,解释目前滦州这边的情况,顺带还提及了一些与筹安会相关的消息。抛开之前一系列产业上的发展事宜不说,他当下还要筹备中央陆军第十师的建制,相对于扩充军权来说,生意反而还是次要的。 这段时间,司令部上上下下都在为中央陆军第十师的事议论纷纷。 袁肃的想法是借着这次扩编,索性一口气扩编到位。他可以预想到一旦袁世凯正式推行帝制,即便前期铺垫的再好,即便把所有能考虑的前提都做到位,即便是掌握了民族大义,势必还会有人站出来反对。 并不是指以孙中山为首的革命势力,二次革命的战争已经消耗掉全部革命势力的武装力量,孙中山现在只是光棍司令,再有呼声也掀不起什么实质的风浪了。而是西南各省的军阀,以及北洋内部的观望派势力。 前者地方割据由来已久,现在都有不服从中央政府的意思,更别说闹出这么大的事来一定会趁机大呼小叫,唯恐天下不乱,趁机从中谋利。后者是对帝制充满怀疑,并且又隐隐的希望在扳倒袁世凯之后建立北洋新秩序,从而让自身的势力地位更进一步。 历史上袁世凯帝制覆灭,并非是前线作战不利的缘故,事实上一开始在湖南、四川的战事北洋军是占有不小的优势。只是从一开始袁世凯没有意识到北洋内部几个元老的态度,更没有意识到这些元老对整个局势走向的影响。 自民国成立之后,袁世凯与段祺瑞矛盾不断加剧,但真正闹到分裂还是因为称帝一事。 在这件事上段祺瑞要远远比袁世凯更有见识,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段祺瑞早就看出帝制的推行肯定会引起举国大乱,所以从始至终都是坚决反对帝制。 至此,袁世凯与段祺瑞的关系彻底陷入不可逆转的危机,袁世凯为了称帝最终逼迫段祺瑞自行辞职。 除了段祺瑞之外,就连冯国璋也是被袁世凯耍了一通。冯国璋得知袁世凯有复辟之心,更是大老远从南京返回北京,掏心窝子的劝说袁世凯不要误入歧途。当时袁世凯还郑重其事的表示绝无称帝之事,一切都是外界造谣。哪里知道没过几个月就登基称帝,使得冯国璋大失所望,坚决不授袁世凯的册封爵位。 两大重臣皆因此与袁世凯反目,北洋内部分崩离析已是到了边缘。 起初还有一些北洋官僚抱着观望心态,哪里知道国内反帝制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西南诸省纷纷独立。即便如此,北方的希望还都寄托在四川、湖南的一战上。只要北洋军能击溃护国军,这件事尚且还有回旋余地。 然而恰恰是掌握决策权的几个人物,在这个时候萌发出倒袁的野心,希望在逼退袁世凯之后,趁着北洋混乱之际坐收渔利。于是暗中授意前线作战部队消极应战,甚至出现在湖南的吴佩孚与蔡锷彼此私下通电十多封的滑稽现象。 许多教科书上都称是在蔡锷英明指挥之下击败了吴佩孚,事实上蔡锷当时手中的部队多是临时拼凑起来,滇军、川军、黔军都有。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兵员素质,都远远没有吴佩孚麾下的北洋军精锐。 根据后来搜集到的文献资料,包括吴佩孚与蔡锷私下互通的电文原件,北洋军真正战败的原因是吴佩孚根本不想打赢这场战争。具体原因一部分还是二次革命时遗留下来的问题,吴佩孚没得到湖南都督一职,积怨在心;另外一部分则是受了曹锟的指示。 综上所述,袁肃心里很清楚袁世凯称帝最大的阻碍还是来自北洋内部,迟早是要有一场大战役,不管是针对南方反帝制的军队,还是针对北洋内部的反对势力。他手下目前三个旅的人马虽然有一万三、四千号人,但远远还算不上能应付大阵仗。 在这个兵权即实权的年头,又有谁会嫌弃手下人马太多? 如今有中央政府的支持,麾下产业也能提供经济上的支持,扩编军队易如反掌。 中央陆军第十师这个番号实际上不能满足袁肃的需求,一个师满打满算顶天只能编足两万人。更何况中央师的建制早就有了明文规定,下辖三个旅九个团,正常来算只有一万五千人,正好就是他现在手里三个旅的人马。 换言之,中央政府无非是要把第一旅、第二旅、第三旅统一起来。 思来想去,在八月十二日这天,袁肃专门回了一封电文到北京总统府,专门呈报了关于中央陆军第十师编建的事宜。他表示自己会按照中央军的制度来编制第十师,但是第十师只是做为新番号新建制,与自己麾下三个旅并无直接关系。他称自己有计划将麾下现有的三个旅组编成中央陆军第一兵团,成为拱卫京畿的“近卫军”,并且还故意将“近卫军”错打成“禁卫军”,好让袁世凯有所领悟。 不难想象,袁世凯做事向来是老谋深算,称帝的念头只怕不是一天两天,又或者是临时心血来潮、有感而发。据说袁世凯早在满清退位前后那几天,心中已经萌发了取代溥仪的念头,只不过迫于时势所趋而无法践行。 既然老早袁世凯就有当皇帝的野心,那么从去年开始编制的中央军势必就是在打造效忠皇室的皇家卫队。 袁肃提出的第一兵团就是希望能暗合袁世凯的新意,让兵团的编制在帝制时期成为常规编制。“禁卫兵团”的名号不仅朗朗上口,更能显出一派大气。 不管中央政府的回复是什么,袁肃都会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办这件事。袁世凯已然开始筹划称帝的野心,自然会在许多事情上百般忍让。更何况这件事严格的来说也不算是“忍让”,就看袁世凯对自己是否真正信任了。 当天晚上,袁肃在刚刚装修完毕的军务会办公署召开会议,确定建立兵团和筹备陆军十师的相关细节。兵团和第十师分开来办,前者由麾下现有三个旅来改编,增设兵团司令部和兵团直属部队,至于后者在讨论之后,决定以山海关两个关防团为基础,设置编制处,开始增募新兵。 第十师麾下三个旅番号,紧随前九个中央师的番号,分别设为第二十八旅、二十九旅和三十旅。关防团第一团团长袁绩熙升任二十八旅旅长,第二团团长董政国为二十九旅旅长,山海关民兵总司令纪伏义为第三十旅旅长。暂设副师长统管师部,副师长由高顺代理。 命令连夜下达,从明日起正式开始第十师编制。 第一兵团方面则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详细磋商,根据在会议上的讨论,目前下辖的三个旅可谓是袁肃手中最能打的人马,可偏偏这几支人马从诞生到现在就一直没有重型火力,一门大炮都没有,哪怕是河南镇压民乱时缴获的三门民军大炮,后来也都归还给十七师去了。 炮兵做为近代战场上不可或缺的压制火力,无论是防守还是进攻都离不开。很难想象没有炮兵的支援,第一兵团今后在大战场上如何能伸展开手脚。 所以司令部这边普遍的认为,既然组建兵团一级的作战单位,索性就在兵团司令部直属单位中增设炮兵。大炮可以购买,但炮兵的训练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效果的。这件事必须尽快确定,也必须尽快展开炮兵训练工作。 才过了一天,袁肃便下定决心在未来一年时间里,尽快在麾下建立炮兵系统。 他发了电报到上海和天津,希望通过国际军火商人购买一批优良并且新式的火炮,并且点名一定要克虏伯厂的产品。可惜他购买军火不是时候,偏偏赶上欧洲大战拉开帷幕。虽然未必买不到,但即便能买到,而且要的还是优良并且新式的火炮,价格上要比市场价贵了三到六倍不等。 只怪一开始袁肃认为自己的发展不会那么快,在国内战场上也用不了什么大型炮火,一般的作战重机枪就足以应付了。所以他麾下三个旅装备的重机枪倒是不少,每个团最少配备四个火力加强连,每个旅至少是三十四挺重机枪。 第152节 第71章,炮兵计划 不过没有办法,时间不等人,既然没赶上好时候,也只能砸进去大笔的资金来购进德国火炮。好在这几年发展实业赚了不少钱,用来维持现有的军队还有多余,哪怕再不济向洋人银行贷款也是可以凑到这笔款子。 一旦购买火炮的消息放了出去,各国驻华的军火代理人纷纷发来电文,并且派遣专员亲自来到滦州面间袁肃,呈递上最新的商品火炮的图样和相关数据。不管是在什么时候,哪怕是在遇到军火禁令的时候,只要能给出相应的价格,依然会有许多中间人热情洋溢并且争先恐后的赶来服务。 经过一番筛选,将那些用旧式火炮冒充新品,并且价格高的离谱的一些中间人剔除。之后又请英国军事顾问团前来参考,提出了一些意见,又淘汰了另外一些中间人。最终将剩下来的几个中间人送来的资料进行了详细汇总。 在国际军火市场上,相对于新式的火炮也不可能是该国炮兵现已部队最新型号的火炮,最新型号的火炮就连本国部队都还没有完全装备齐全,哪怕再有通天的本事和人脉,也是断然弄不到像这样的武器装备。 目前汇总起来的商品火炮资料,最新式的还是克虏伯厂两年前的型号,而且能够出售的数量极其有限。在与司令部众人参谋官以及军事顾问团进行一系列探讨之后,最终确定购买八门重炮、十四门速射加榴炮以及二十门标准口径的速射榴弹炮。 重炮的型号是最新的m1911式一百五十五毫米钢炮,这个型号优点是综合了多年重炮操作流程,进行了一些更为科学的调整,使得射击间隔缩短了许多,操作起来也更为简单。 但是严格的说,一百五十五毫米口径不是一个主流口径,增加这五毫米也没见得增加多大的威力。德国现役部队才装备这个型号火炮没几年,便立刻被更新式、更科学的型号所取代。只有一些偏师还在继续使用这个型号的火炮。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现在已经开战,但是还是能够订购到这些火炮的原因。 十四门速射加榴炮是克虏伯厂m1908式火炮,口径为一百毫米。曾经是德国炮兵部队最青睐的中型口径速射马炮,其特点就是要比其他一百毫米口径的火炮更为轻便快捷,拆卸组装很方便,战时只需要一匹马或者一头牛便能拖行。 至于标准口径的火炮是指克虏伯厂制订的七十毫米口径小型火炮,进入二十世纪之后,克虏伯厂除了在出口产品中才会有小于七十毫米口径的火炮之外,对于国内乃至大部分欧洲市场上的火炮,都保持在七十毫米以上的口径。榴弹炮在中国又被称为过山炮,比起加农炮来说更适合远距离火力输出。 在中国国内战场上以及一般的对外战争中,七十毫米口径的火炮已经足以提供相当可观的火力打击。袁肃的设想就是希望暂时先以七十毫米口径的火炮做为主要炮兵装备,至于重炮即便是再方便的操作,那也是相对其他重炮而言,对于炮兵来说,只要是重炮就没有操作简单的这回事。 重炮部队在未来几十年来确实会有极其重要的战略价值,可这不仅需要强大的资金来支持,更是需要经年累月的积累经验。 这一批一共五十六门火炮的订单,总价高达八十五万元。由东方汇理银行代为采购并且转运,预计需要分为三个批次大约四个月的时间方才能送抵中国。到时候商船直接到达南戴河,无须经过上海转运。 在签署了这笔订单后,袁肃随即开始着手炮兵训练方面的事务。既然运输这批火炮需要四个月的时间,那在这四个月的时间里最起码也要让炮兵打下一个基础,先将一些数据和理论知识掌握牢固,等大炮送到后再投入实弹的训练。 他与何其巩、陈文年连续讨论了两天,确定在滦州开办一所炮兵专门学院。 这所学院不仅以专门培养炮兵为主要教学任务,同时还兼顾普通高等学院的资质,完全是按照二十一世纪军事学院的办学方式来办理。既然被称为“学院”,那就要区别于现阶段中国国内单纯的军事“学校”。 在炮兵专门学院里面,不仅要学习炮兵相关的军事知识,也要学习普通的文化知识。 所有报考该学院的学员,必须完全经历过小学、中学以及在部队或者其他军事学校超过至少一年的服役或学习时间。当然,小学和中学阶段,也可以是陆军小学、陆军中学。总之不一定要求有相关学历,但必须具备同等学力。 按照袁肃的意思,他所需要的就是培养最顶尖并且具有高等素质的军事人才。这些人才在战时是可以是军官,而在非战时则可以投入社会其他方面的作用。虽然从表面上来看,能够进入这所专门学院的要求十分苛刻,就目前国内教育情况而言实在是让人望尘莫及。但是条件苛刻不代表没有符合条件的人选,在精不在多,更何况只要能够进入学院的门槛,即可享受到一系列优越的待遇。 当然,炮兵专门学院是负责培养高等综合性人才,而为了顺应时代现状,以及部队人员的供应需求,同样还是必须有一些粗放式的炮兵培训机构。 于是在炮兵专门学院之外,袁肃又设立唐海炮兵特训营,类似于随营部队那样,用以流水线式的培训基层炮兵。进入这个特训营的要求自然要比炮兵专门学院低得多,特训营的目的就是为了快速并且持续的为部队训练炮兵,可以说就是将炮兵从新兵营中单独分出来,做为一个从新兵开始就投入火炮操作训练的地方。 计划拟定下来,军务会办公署马上下拨资金成立筹备处,开始筹备学院和特训营。 为此,袁肃又下了不少功夫,从国内外高薪聘请专门的人才。他委任何其巩为炮兵专门学院的筹备处总长,立刻开始学院各方面的建设工作,至于特训营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与炮兵专门学院共享资源,但两者之间区别的地方还是各自为政。 何其巩给袁肃呈报的计划书中,决定将学院修建滦州南郊的山区。这片山区是荒郊野林,虽然建筑工程上可能会麻烦一些,但正因为四下人烟罕至,所以很方便炮兵实弹训练。考虑到这所学院入门要求极高,可能每一期也培养不了多少学院,所以学校的规模不算大,预计三个月便能完成大部分工期。 受聘的人员除了炮兵专业的军人之外,还包括一些知名文化教育学者和其他高等学府的讲师、教授。相对于修建学院校址来说,聘请教学人才才是难事。最终只能在不断提高的薪资待遇诱惑之下,方才这么快凑齐了相关人员。 而唐海炮兵特训营相对就简单的对,除了学院军事教学的教官可以共享人力资源之外,其余的教官多是一些刚从国内军校炮科班毕业的青年军官。炮兵特训营的招募工作,与中央陆军第十师以及第一兵团扩编的招募工作同时进行。第十师、第一兵团那边招募的新兵中,素质底子较好的,便直接送到唐海这边投入炮兵方面的学习。 教学所用的大炮,大可先从国内订购几门。 外国进口的那五十六门大炮,只是用来正式服役之后进行日常实弹训练所用。 有了炮兵和大炮,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后勤供应问题。炮弹不像步枪子弹那么容易量产,战争中消耗最快速的贵重物资,就属于各式各样的大炮炮弹了。一发炮弹的价格可以抵上一千发子弹的价格。尤其是重炮的炮弹,不仅生产技术要求严格,制造成本更是比普通炮弹要贵上好几倍。 袁肃在五十六门大炮的进口订单中是偶尔订购了一批炮弹,但三种口径的炮弹一共才订购了一千发。他自然不想一直使用进口的炮弹,这些炮弹一旦运抵中国后,将会分出一部分送到一零一工厂,由这个秘密的军工厂来负责山寨复制。 第72章,新婚春宵 八月二十二日,袁肃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亲抵开封。 早在几天前,开封都督府内外便已经开始张罗装点,如今不仅是蓬荜生辉,就连府外大道两边都用染了红色的绫罗锦缎进行点缀。大老远的沿着街道走到府前,人未到,心亦如感受到热闹非凡的婚庆气氛。 在开封前前后后闹腾了三天,袁肃和张镇芳分别设了好几场宴席,每一场宴席都摆满足足的一百桌。但凡这样喜庆热闹的日子,富贵人家巴不得办的约有规模越好,哪怕亲戚朋友不够用,街坊邻里、部下侍从,也都要一一过来凑一凑热闹。 这几日正值高兴,就连袁肃也无不避免的喝了许多酒,每次回到下榻的地方几乎都已经是醉的不行了。三天之后,袁肃又带着张涵玲来到项城故籍,虽然他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还认得的亲戚朋友,但作为项城袁氏一族,如今又是功名在身,在项城办一场宴席不算什么难事,随随便便就能请来近千位“亲朋”。 直到二十八日,袁肃才得以休息了一天,接着便迎接张涵玲北上。 反而在火车旅途期间,他才真正意义的能够松了一口气,不必再去跟那些并不熟悉的亲朋好友一一问好,更不必明明没什么亲情还要装出一副失散多年久别重逢的样子,最重要的还是终于不用在喝酒了。 摇摇晃晃的花车车厢里,袁肃睡足了一天的时间,总算才恢复了一些体力和精神。 这个花车是张镇芳专门定制的,就像是一个单独的卧室一样。虽然空间不大,但五脏六腑样样俱全,所有装点用度之物全是高级有档次的,并且少不了有新婚的气氛。到了晚上的时候,睡了一整天的袁肃反而有些睡不着。 他看着与自己同处一室的新娘子,虽然不像是传统新婚洞房那样穿红裳戴红盖头,但张涵玲还是显得有几分紧张,第一次与同龄异性独处,哪怕明知道对方是自己的丈夫,可无论如何也无法立刻适应。 二人在简单吃了一些东西之后,反而袁肃越来越放的开,他拉着张涵玲的小手坐在靠窗的地方。正是盛夏的时候,车厢中多少是有一些闷热,以至于气氛变得惟妙惟肖起来。 “下聘礼那天,听说你哭了。”袁肃看着张涵玲洁白如玉的脸颊,轻声的问道。 张涵玲微微低下了头,只是如同蚊蚋一般应了一声。 “我知道那天我没能来,一定是让你伤心了。不过你应该明白,我终归是一个军人,很多时候不得不将儿女情长的事放在第二位。你放心,既然你现在已经是袁肃的妻子,我袁肃一定会尽到做丈夫的责任。我会爱你,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哪怕是心里面的伤害。”袁肃很是认真的说道。 “那你一定要说到做到。”张涵玲抬起头来看着袁肃,声音柔和的说道。 “一定。”袁肃同样望着张涵玲,郑重其事的应道。 “其实,其实我还有一件事,一直想要问你。”张涵玲渐渐转移目光,看向车窗外的夜空,夕阳最后的余晖已经消散,天际正处于白与黑交接的时候。 “什么事?”袁肃握着张涵玲的手轻轻的动了动,他感受着张涵玲小手背的肌肤。 “你早先来开封时,说过在出征归来时就会迎娶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拖延到现在?其实……其实我知道你一定会说当时因为军务繁忙,不过,我真的很担心……担心你与我爹爹之间会有什么误会……”张涵玲声音有一些颤抖,即显得难以放开,又有一些复杂的情绪参杂在其中。 袁肃明白张涵玲其实是在担心,否则这件事原本已经解释清楚了,何必还要多此一问? 不过他心中还是很感慨,可见张涵玲真正希望自己与张家能和睦相处,否则作为一个过门的媳妇夹在夫家与本家之间,是极其难受的一件事。 “涵玲,那我索性不隐瞒什么,直接告诉你好了。当时我与你父亲确实有一些矛盾,我擅自做主处决了他手下十八名军官。这些军官都该死,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不仅作战不力,甚至还反过来处处祸乱。” “这件事,我也有听说过……” “当然,我并非是因为赌气才食言。只是当时的情况很复杂,就怕我去开封提亲,你父亲也不会答应。所以只好将这件事暂缓下来。不过你大可放心,如今这件事已经解释清楚,你父亲的部下也都逐一谅解。你看看,前几天喝酒的时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袁肃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让语气显得很轻松的说道。 “要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其实,不管你今后做出什么样的决定,现在我是你的妻子,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因为我相信你做的所有决定都不会是错的。”张涵玲稍微舒缓了脸色,不过她的语气里面隐隐约约还是有一些担心。 “能娶到你,是我的运气。我答应你,今生今世绝不负你。”袁肃正声说道。 车厢似乎越来越热,袁肃探手慢慢搂住了张涵玲的腰。 张涵玲小脸蛋上羞红了起来,不敢再正视袁肃,再次低头垂首,心中如同一头迷了路的小鹿一般四下乱蹿。这段时间她自是听家中的长辈提及过男婚女嫁之事,对于第一次这样的经历,哪怕之前有过多么好的心理准备,可一旦发生时还是那么让人感到紧张。 袁肃靠近张涵玲的脸,轻轻的在那粉嫩的小脸蛋上吻了下去。他并不只是亲了一下,顺着张涵玲发热的脸颊一直向对方嘴唇的方向移去。 当四唇相交之际,张涵玲娇躯微微抖动了一下,她心跳的更加厉害,害羞的紧紧闭起双眼。袁肃探出舌头在张涵玲嘴巴里四处游走,这种新潮的接吻方式让张涵玲既害怕又有一丝莫名的激动。 热吻到情浓时,袁肃一只手搂紧张涵玲,另外一只手则沿着张涵玲衣衫的缝隙向里面挺进。张涵玲本能的想要反抗,可心中又很清楚这是男女之间必须经历的事情,于是只能尽量接受袁肃的入侵。 盛夏时季,他们两个人的穿着都很单薄,也才一会儿的功夫就退去了彼此的衣衫。 袁肃抱起张涵玲来到床榻上,在张涵玲微弱的抵抗之下,脱去了最后的内衣。 张涵玲的年龄对于这个时代的女性而言已经不算太小,十七岁的妙龄身躯,已经呈现出女人性感的一面。只是因为旧时代中国服装的不科学,影响了张涵玲胸脯的发育,那女性诱人的地方却给人一种还未成熟的萝莉一般的感觉。 袁肃自然不会对张涵玲的身材有任何抱怨,他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之前一直在为着个人事业忙碌奔波,身体里早已是阳盛阴衰的局势。此时此刻,积蓄已久的男人原始的欲望冲动再也收止不住,他粗鲁的抬起张涵玲细白的左腿,狂野的涌进了对方柔嫩娇弱的身躯。 一开始因为害羞,张涵玲忍耐着袁肃粗野进出而造成的疼痛,可是到了后来不仅意识上渐渐放空,身体也无法再继续忍耐下去,她禁不住娇声呻吟了起来,甚至紧闭的双眼也泛出了几分晶莹润滑的眼泪。 第73章,放出风声 回到滦州之后,袁肃又在滦州这边设下宴席,算是正式迎娶张涵玲的婚宴。 不仅滦州本地的官僚士绅纷纷赶来祝贺,保定、天津、北京等地的一些认识的或不认识的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都大老远来到滦州赴宴。袁世凯特别吩咐长子袁克定、次子袁克文以及袁克良等人做为袁家的代表赶赴滦州,在北京的张伯驹以及几位中央政府的部长、次长,全都在应邀之列。 宴席接连摆在了三天,整个婚礼的进程这才慢慢告一段落。 在送袁克定等人返回北京时,于火车站月台之上,袁克定倒是告诉了袁肃一些消息,并且还是关于袁肃之前申报成立中央陆军第一兵团的进站。总统府军事参议处已经进行了初步讨论,对于成立兵团一级的作战单位是有很好的意向,在大前天的时候刚刚报到陆军部那边,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月底之前便会有答复。 袁克定的这番话显然是袁世凯特意吩咐的,袁肃相信这同样是一种暗示,其实袁世凯如果真的希望成立兵团作战单位,根本不需要拖延那么长的时间。 即便如此,袁肃也没有感到失望,相反还对袁克定说了一些好话,表示一切听凭中央政府的决定,哪怕最终不能通过自己的申报也无妨。 袁肃原本打算在婚礼结束之后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只可惜前前后后在开封、项城、滦州折腾的太久,他着实没料到前来捧场的宾客会有那么多,单单百桌宴席就摆了十天。就在送走滦州这边宾客的第二天,司令部便收到了欧洲发回的最新消息,德军与英法联军在马恩河爆发了大型会战,战争至今只进行了十多天,双方伤亡情况已经超过五万。 他当然不会在乎欧洲战场上的伤亡情况,马恩河战役的爆发意味着欧洲正式进入大规模交战阶段,而用不了多久日本就青岛德军基地也会发起进攻。不得不说,他从两年前在滦州立足之初便已经在思考青岛问题。 不仅如此,在对袁世凯称帝一事上面,他也认为与青岛问题有很多交叉的地方。 于是在九月三日这天,袁肃专程邀见了英国外交代表雷诺森。前几日的婚礼上,雷诺森同样是有到场参加,他当时与雷诺森也暗示了接下来会有重要事情单独约见的意思。 这次见面的地点就在雷诺森居住的西城花园,经过这几年的发展,西城花园渐渐成为了滦州的一个社区代名词,就像是北京的东交民巷一样,这里居住着的全部都是金发碧眼的洋人。西城花园的建筑风格各式各样,有中国传统的大宅,也有新建立起来的西洋别墅。除了雷诺森之外,还包括袁肃的军事顾问团,前来投资的英国商人、传教士、学者和一些旅居到此的普通西方人家。 雷诺森的宅院是古朴的中国式大宅,不过却在院子中单独修建了一栋两层高的小洋楼。他便在将袁肃迎接到这栋小洋楼,于一楼落地窗前的小厅里准备了英国的红茶。 喝了半杯红茶,又与雷诺森闲聊了一些关于洋河水库工期的话题,随即袁肃便切入了正题。他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问道:“雷诺森先生,听说最近你们英国驻华公使与日本方面有密切的联系,似乎是在针对驻青岛的德军密谋一些计划,对吗?” 事实上英日针对青岛德军的问题早在去年便已经开始谋划了,当然,去年是正式开始谋划军事行动,而在英日形成同盟之初,原本就是为了警惕德国在远东地区的势力。 雷诺森并没有显得很诧异,英日联盟在远东地区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而协约国和同盟国之间的矛盾更因为战争的爆发而再也不需要任何遮掩。他耸了耸肩膀,笑着说道:“袁将军为何对这件事很感兴趣?这似乎不算是什么秘密了,这段时间日本公使也在频频与贵国大总统接触。我们大英帝国驻扎在威海的部队早已经正装待发,相信远东地区战事很快也会有进一步的发展了。” 袁肃表情严正,语气渐渐显得认真起来,他说道:“我想你们英国政府应该很清楚一点,青岛毕竟是我们中国的领土,你们英国和日本接下来的行动将会是对我们中国主权极大的挑衅。今天我来与雷诺森先生你见面,就是希望能够保证中英双方的友好能够维持下去,不希望因为一些外交上的误会而导致不好的情况发生。” 雷诺森呵呵笑了一阵,然后端起茶壶给袁肃的茶杯倒满,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袁将军,如果今天您是来与我谈这个问题的话,实在是很抱歉,我只能说这完完全全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而且外交部也绝对不会允许我这边插手。此外,我想,即便现在袁将军亲自去找我们的公使先生,相信也是不可能有所改变。” 袁肃盯着雷诺森,用一种威严的口吻说道:“雷诺森先生,你难道没有听明白我的话?” 雷诺森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注意到袁肃脸色和语气的变化,回想到刚才的对话似乎确实是有一些不妥。即便大英帝国的外交力量要远远高于中国,可当着中国官员的面多多少少还是应该有一些最基本的礼貌,不管会不会因为言辞不当而闹出大矛盾,眼下欧洲战事已经拉开帷幕,在任何对外政策上自然要各国为小心一些才是。 “我的朋友,你看,这件事是整个协约国与同盟国之间的矛盾。更何况我们若是能帮贵国赶走德国人,这难道不算是一件好事吗?” “雷诺森先生,我希望你不是在把我当傻子来看待,又或者是根本还没看清楚远东这边的局势。根据我叔父发来的消息,日本公使最近与我叔父直接会谈,是在打主意在赶走德国人之后,把青岛占为己有。在我们中国有一句俗话,叫做引狼驱虎,难道雷诺森先生认为这是一件好事?”袁肃冷冰冰的说道。 第153节 第74章,先声夺人 “即便如此,这也是你们中国与日本之间的事情。袁将军,您现在对我说这些,又希望我们大英帝国能从中提供什么样的帮助呢?唉,之前我便已经再三强调过,我和我的上司对这件事是无能为力的。我们所能做的,是确保东直隶沿海的航运合作。”雷诺森表情和语气都很认真的说道,同时心中已经有几分不耐烦。哪怕他很在乎与袁肃的合作关系,可是如果袁肃还是这么爱管闲事,并且还分不清楚闲事的方向,自己可不会再受这样的冷眼。 “你们英国与日本暗中达成合作,就是希望能借助日本的海军来消灭德国的远东舰队。为此,你们根本就没有在乎我们中国的主权和利益,任意的将我们中国领土划归给日本。哼,如果没有你们英国的支持和默许,日本他岂敢有这样的野心?”袁肃一针见血的说道。 他当然知道雷诺森的职责是无从左右这件事,也很清楚英国与日本之间的合作利益,远远大于英国与中国之间的合作利益。最起码对英国当局而言是这么来看的。 自己之所以还要硬着头皮来找雷诺森,并且毫不遮掩的痛批这件事,仅仅是打算借雷诺森的关系来把这件事打开一个缺口。就好比为下一步的行动来预设伏笔。 在听完袁肃的这番话后,雷诺森心中有几分得意,也有几分不满。得意的自然是袁肃知道日本对于英国来说只是一个小弟罢了,不满的还是这个年轻的中国将领愈发显得不谙世事,还在不明就里的争论这件事。 “袁将军,那咱们就直接了当的来说吧,你今天来找我,究竟希望我做些什么。你先告诉我,我再来告诉你我到底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我不可否认,日本海军的实力远在我国之上,但是青岛作为我中国的领土,他的海军是不可能占领这里的。在针对青岛的德国人这方面,完全不需要那么麻烦的去跟日本人合作,由我们中国派出军队来对付德国在青岛的陆军部队也无不可。”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他当然知道协约国之所以需要日本的帮助,不仅仅是因为要对付同盟国在远东地区的势力,更是要借助日本的海军来保障商船、货船、后勤船只来往于欧亚之间的安全。英国人自然是不在乎中国这点零零碎碎的陆军力量,更不会在乎中国连远洋作战都无法实现的海军力量。针对青岛的作战已经部署下来,怎么可能还会为中国来做改变? 不过他唯一的把握,那就是现在的英国人自持老牌帝国x主义列强,别说压根没把亚洲新兴列强日本放在眼里,即便是法国、美国这样的西方国家同样也是看不起。在很多英国当局的决策人看来,日本不过是依附于英国的一个马仔,日本要想在世界站稳一席之地,就必须乖乖的听从英国的调遣。 眼下,只要能改变英国对中国的一些看法,发现中国对于欧洲大战是存在一些价值,然后再用这些“价值”来换取英国放弃支持日本接管青岛,哪怕最不济的情况,让英国来接管青岛也总比让日本在华势力得以扩张要来得好。 除此之外,眼下中国并没有打算参加世界大战。袁世凯一心想在欧洲列强忙的不可开交之际,趁机完成他个人的称帝梦想。反而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快要结束时,段祺瑞出任中国元首时期这才开始筹备参战军。 但是对于协约国来说,哪怕中国的军事力量再弱,可早在军事竞赛阶段时,两大阵营为了无限壮大彼此的声势,便已经是不择手段来进行扩充,可谓是宁滥勿缺。中国好歹是曾经的远东第一强国,更何况又有着丰富的战略物资资源和远东经贸脉络。因此,只要中国愿意参战,哪怕仅仅是在阵营的气势上都能获得几分好处。 换句话说,中国参战眼下同样是一种价值体现。 只要能够换回青岛的主权,哪怕仅仅是不由日本来侵占,中国完全可以用提前参加世界大战这个条件来做筹码。 正因为如此,在听完袁肃的话之后,雷诺森忍不住感到奇怪起来。他正色的问道:“袁将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贵国大总统可是没打算参加我们欧洲的这场大战。贵国国内的民众也是在极力的要求保持中立。您刚才所说的由中国派出军队进攻青岛,似乎有所不妥吧。” 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关于中国是否参加这次战争其实尚未有定论,但是我很清楚,在我们北洋政府内部大部分还是倾向于支持协约国。这一点相信雷诺森先生您也是知道的。” 雷诺森没有否认的说道:“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明问题。难不成袁将军您的意思,仅仅就是针对地域性的冲突,认为只要能趁机收复青岛,其他的事情便可以置之不理了吗?” 袁肃微微笑了笑,不疾不徐的说道:“只要大英帝国支持我们中国收复青岛的主权,我们中国宣布加入协约国也未尝不可。虽然我们没有像日本那样庞大的海军舰队,不可能远渡重洋参与作战。可是我们中国与俄国接壤,岂不说可以向欧洲输送陆军,最起码也可以通过陆路向前线提供物资支援。” 雷诺森沉默的思索了一阵,他的视角自然不像驻华公使或者是外交部的情报部门那样,能够把整个远东局势看得很透彻。即便是在英国政府内部,一样是有那些迂腐的官僚主义存在。他做为英国在东直隶的代言人,理所当然会优先考虑自己地盘上的利益。 正如袁肃所说的那样,也正如许多英国人所认为的那样,日本终归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国家,无非是有了一定的工业基础而已。既然中国在欧洲大战上同样有可以利用的价值,为什么不考虑给袁肃一个面子,从而获得袁肃为代表的中国官方提供给英国更多的好处? “袁将军,你当真有把握说服你们的政府加入我们协约国阵营吗?” “只要你们英国政府可以支持我们中国收回青岛,不,哪怕仅仅只要不支持日本取代德国接管青岛即可,我有足够的把握可以说服我的叔父尽快做出立场上的决定。”袁肃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很是肯定的说道。 “诚实的说,有关青岛的内部决定,我这边了解并不多。不过如果袁将军当真有这样的信心,能够更进一步与我们协约国站在一起,我这段时间会花一些功夫来打探消息,然后再尝试着与驻华公使大人沟通。”雷诺森语气不太确定的说道。 “雷诺森先生,如果您能在这件事上帮助我们,这份人情我们中国绝不会忘记。到时候哪怕将青岛转交由贵国来接管,也不是没有讨论的余地。”袁肃进一步的说道。 “是吗?”雷诺森眼前一亮,相对于那些老道的外交官员来说,他只是一个年轻的小军官而已,急功近利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在他看来如果能为英国政府争取到更多的殖民地,势必是大功一件,说不定还能为此获得英女皇的荣誉勋章也未可知。 “雷诺森先生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们会对日本人如此介怀。虽然我们中国与日本都是亚洲国家,民族和地域性上来说更应该合得来才是。但是根据我这几年秘密搜集的情报来分析,日本人的野心是不得不提防的。做为一个资源匮乏的岛国,他们只能通过永不停止的对外扩张和殖民,才能解决国内资源短缺的困境。”袁肃表情渐渐严肃起来,说话的神态一丝不苟。 “或许是这样吧,不过,我相信日本还是不可能那么肆无忌惮。”雷诺森敷衍的笑了笑,他在骨子里还是铁定的认为日本根本不足为道。 “做为朋友,我还是愿意再次提醒你。贵国同样是海上王国,对一个国家的海军发展理应有更敏感的意识。日本从明治维新到现在,只不过才经历了二十几年的时间,可是他们的海军力量从原先的木板船到现在的重型战列舰,已经有了明显的跳跃性发展。海军不像陆军那样可以掩人耳目,因为海军是一种进攻性兵种。”袁肃语重心长的说道。 雷诺森脸色稍微变了变,他从袁肃的话语中多少是听出了一些东西。英国这海上起家的老牌殖民国家,对海军的认识当然是很深刻的。正如袁肃所说的那样,海军的发展是一个时间观念,只有真正经过长期积累经验才能发展到成熟的制海权概念。英国走这条路至今已经有了一百多年的历史,可日本才仅仅只走了二十几年。 更何况一个鲜明的案例就摆在面前,甲午战争之前的中国被视为亚洲第一国,当时的北洋舰队更是被称为世界第八大舰队。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古老且庞大的国度,因为固步自封,最终让一个弱小的邻国打得落花流水。 今时今日的英国难道就没有固步自封的现象?伦敦的那些老绅士和海外各处殖民地的都督,什么时候有过那种敢于挑战的精神。日本今日能在亚洲称霸,日后也能将势力蔓延到更远的地方,因为这些矮个子的舰队已经可以在大西洋、印度洋上行驶了。 “袁将军,你的话我会记下来的。关于青岛的问题,我会尽快与北京、山东方面取得联系,对于袁将军的提议也会认真的考虑。当然,袁将军你的承诺我也希望能开始筹备,并且最好能给予我一个更为明确的答复。”稍微停顿了片刻,雷诺森言归正传的说道。 “有你这句话,我自然也会着手安排相关的事情。如若此次能够合作成功,我相信我们中国与你们英国势必能够建立更为紧密的友好关系。”袁肃笑着说道。 他其实对雷诺森的帮忙并不抱有希望,英国当局对中日的看法显然早已有所定论。只是现在能做一点便做一点,哪怕只是唤醒英国对日本的戒备也好。 关于青岛的问题,他最大的希望还是寄托在袁世凯身上,只要袁世凯不会鬼迷心窍的听信日本的诱惑,认为日本会支持其称帝而拿出青岛来做交换。事实上,中国若是要采取强硬措施收复青岛,以日本和国际列强目前的情况,是断然不可能阻止中国。 现阶段的日本一方面是没有足够的军事力量来威胁中国,另外一方面还要承担协约国的军事职责,分出一部分军事资源支援欧洲战争。至于西方各国的列强,根本没心思关注远东这边的情况,只要消灭了青岛的德军力量,青岛归属问题也就是次要的了。 此次与雷诺森谈话的重点,正如之前所预想的那样,仅仅是为青岛问题打开一个缺口。 接下来就是关于《二十一条》的消息,经过这次与雷诺森谈话时做出的铺垫,等到袁世凯将《二十一条》消息泄露出来,到时候所造成的效果显然会更深刻一些。 第75章,北洋态势 即便过了立秋的时节,北京的天气还是有一股残留未去的炎热。 在总统府国政办公厅的大总统办公室里,袁世凯只穿着一身短褂和睡裤,他几乎很少来到国政办公厅这边办公,大多的时候还是在怀仁堂。也正因为如此,他还是习惯了将在怀仁堂时办公那样的任性而为。 站在办公桌面前有三个人,其一是外交部长陆征祥,其二是陆军次长徐树铮,其三则是国政办公厅秘书长陆宗舆。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袁世凯,一只手使劲的摇着一把扇子,另外一只手则拿着一份正在阅读的文件。他的脸色很不好,表面上来看似乎是受这闷热的天气影响,可是在场的人心里都有数,目前一些国际上的外交事情已经让这位大总统很不耐烦了。 “这么说,日本人还是这么不可退让?一步都不肯吗?”许久之后,袁世凯没有放下手中的文件,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开口问道。 “章副长今日一早捎来的口信,谈判陷入僵持已经是第九天了,不仅没办法取得任何进站,再者只怕日本人很快就会不耐烦了。”陆宗舆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奈的说道。 “他奶奶的,伊藤博文活着的时候都要给老子面子,这日置义竟敢如此口出狂言。”袁世凯狠狠的摔下了手中看着的文件,另外一只摇着扇子的手愈发使劲,放佛不煽的快一些,自己心头的那股怒火立刻就会喷发出来。 “大总统,没必要再跟这些东洋鬼子谈判了,山东方面已经做好了准备,安徽、山西、河南三省也都派下去了通知。只需要二十天,我部足以完成十万人马的调集和备战。”徐树铮忍不住上前一步,郑重其事的说道。 袁世凯心里面对陆军部还是有诸多不满,他对段祺瑞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可偏偏段祺瑞还是我行我素。陆军部和参谋本部私自下令整顿山东一带的军备,徐树铮更是不知道从哪里募集了一百万的经费和价值五十万的军火,摆出一副要大打出手的阵仗。 可是即便如此,在这件事他也不能轻易的怪责陆军部。 青岛问题由来已久,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收回青岛的机会,却偏偏让日本人插上一手。 更没想到的是,日本人竟然还拿住了他心中的软肋,实在是进退维谷。 这的的确确很诱人,他现在的所有心思几乎大部分都放在帝制一事上面, “英国和德国方面是什么意思?”顿了顿之后,他没有理会徐树铮激动的言辞,而是转向陆征祥问道。 “朱尔典公使还是跟上次的回答一样,他再三强调英国的立场只是在于打击德国在远东的军事力量,至于青岛问题属于中国国家主权问题,英国是不会干涉的。青岛的德国远东司令部前天发来电文重申,愿意尽快进行青岛的交接工作,但是前提是我们中国必须保障德国侨民在中国任何地方的人身和财产的安全。”陆征祥正色的说道。 袁世凯暗暗叹了一口气,或许对于在场的一些人而言,显然现在并不是一个很困难的抉择,可恰恰是对于他来说,则是陷入极其两难的境地。一方面是国家的利益,一方面是个人的利益。当然,他对日本的态度,最多的还是来自从甲午战争遗留下来的仇恨,这种仇恨是深入所有北洋人的血液之中。 只是为了能够实现帝制,有些时候他不得不做出一些违心的抉择。 在他看来,这样的抉择的的确确违心,但并不一定是一种卖国的表现。他所做的这些决定,比起前清时那些丧权辱国的决定已经是有很大的改善了。前清的那些掌权者能够大言不惭的说出“宁与友邦、不予家奴”这样的话,好歹自己还在努力维护国家更多的利益,尽可能减轻对国家主权的损害。 说起来,这种五十步笑半步的念想,还真是一种可笑的借口。但是他相信,只要能达成自己的帝制心愿,中国很快就能凝聚在一个开明皇帝的领导之下,就像日本的明治天皇和德国皇帝威廉二世一样,用最高集权来快速发展中国,并以强势的态度来取得国家主权完全的独立,收回之前所有不平等的特权。 他可以将这些当作是像银行贷款,今天所抵押出去的东西,将来一定都会赎回来。不仅如此,一些迫不得已借出去的东西,更是要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大总统,此事可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据说日本已经在集结兵力,他们的舰队已经都开到旅顺去了,只怕很快就会采取军事行动。”陆宗舆有些着急的说道。 “他奶奶的,欺人太甚!”袁世凯咬牙切齿的说道,沉默了片刻后,他将手中的扇子搁了下来,郑重其事的说道,“明天你亲自去加入谈判,把这件事给我再拖一拖。无论如何,跳跃里面的那几个部分我是绝对不会签字。这些东洋鬼子以为英法两国忙着欧洲开打,就敢趁机狮子大开口,简直是痴心妄想。” “大总统,就算在下前去,只怕也只能解一时之困。当务之急,还是要大总统您给一个明确的意思,这样我们也好心里有数……”陆宗舆显得很为难的说道。 “我的意思难道还不清楚吗?除了那几条之外,其他的可以仔细商榷,就这么简单。不过,依我看小日本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一不做二不休,外交部那边把日本条款的副本立刻抄录几份,找人私底下发给英国人、法国人和美国人那边。”袁世凯大声的说道。 “可是,这可是密约,万一日本人追究起来……” “哼,他们要是追究下来,为什么不说是日方保密不慎?你少废话,就按照我的意思来做。一定要引起英法美的注意,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倒要看看小日本如何向这些老牌列强交代。”袁世凯掷地有声的说道。 “大总统,何必还要这么麻烦。日本人就算再强,在这个时候也断然不敢正面跟我们中国作战,我们何必还要畏首畏脚?他们敢用军队威胁我们,我们就跟他们干到底。青岛的事根本不能指望西方人,我们又不是没能力收复回来。”徐树铮很是激动的说道。 “胡闹,国内未稳,就想着对外作战,简直是胡闹。陆军部在山东那边的军事行动可以继续装装样子,但是绝不可以轻举妄动,你明白吗?现在国际关系错综复杂,我们已经跟协约国达成了合作意向,若是再跟日本闹起来,还怎么取得英国、法国和俄国的支持?”袁世凯没好气的对徐树铮教训道。 “唉,大总统……”徐树铮焦急不已。他与段祺瑞的立场是一样的,军事上中国确实不如日本,可恰恰是眼下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现在西方列强的注意力都在欧洲,再加上日本也没有足够的军事准备,料定是百分之百不敢跟中国开战。 偏偏大总统在这个时候优柔寡断! 他和段祺瑞目前自然不知道袁世凯是在为帝制考虑,所以才要忍受跟日本人的谈判。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对袁世凯目前的外交态度百思不得其解,仅仅是以为袁世凯还是畏惧日本人的军事威胁,或者担心因为跟日本人发生武装冲动,而招致整个协约国的制裁。 “总之,就现在按照我的意思去办,最起码再给我拖延一个月的时间。”袁世凯斩钉截铁的做出最后定论。 就在这是,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在得到袁世凯回应之后,一名侍从官走了进来。 “大总统,火车站发来电文,袁会办刚刚下了火车,侍卫处已经正接着人返回总统府。” “嗯,马上安排一下,晚些时候我要跟克礼见上一面。”袁世凯表情依然不好,但是此时说话的语气已经有所改善。不得不说,在如今这个进退维谷的困顿时刻,他还是很希望袁肃能带来一些能够打破僵局的新建议。 第76章,各有活动 与此同时,袁肃在前往总统府的轿车上,听着夏寿康和李彬介绍目前中日外交的情况。 早在年初的时候,日本公使已经在尝试着与袁世凯建立一些秘密联系。当时因为这件事需要慎重对待,所以总统府那边没敢太过声张。可是随着欧洲战事的爆发,青岛局势越来越引起国内的关注,中日之间的外交联系也渐渐浮出水面。 夏寿康叹息的告诉袁肃,最近大总统的情绪不是很好,日本方面态度坚硬,英国方面又十分暧昧,并且也似是而非的在偏袒日本。外交部和政务院许多官员还是很畏惧日本利用军事在外交上面的威胁,尤其是日本还是协约国成员,一旦中日爆发武装冲突,那势必会开罪协约国所有的成员。 袁肃心里很清楚,这只不过是表面上的文章,真正的原因还是袁世凯在为帝制盘算。 别说日本的军事威胁根本不足为惧,协约国也断然不会因为中日冲突而敌视中国。沙俄还指望着中国派遣劳工上前线支援,英国、法国也需要中国提供物资和商贸航运支持。归根结底协约国是不在乎青岛归属问题,所以也不会因为局部冲突而向中国宣战。 此次进京,一方面是因为袁世凯的邀请,显然是对上次杨度来滦州的一些问话需要进一步的试探一下,另外一方面袁肃自己也是需要尽快与袁世凯一晤,商讨关于青岛问题和帝制之间的一些关联事宜。 他很清楚,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里,是关于整个北洋政府命运以及青岛问题的决定因素。北洋政府是否能够从帝制活动中挺过来,青岛是否可以趁机收还归中国,这两件事不仅能够改变近代中国的历史轨迹,同时也是奠定全国上下民族大义的基础所在。 前者自然不必多说,而后者是实现中国南北统一最关键的一点契机。 车队开进总统府,袁克定亲自到中海迎接,下车之后,袁克定先安排袁肃到下榻之处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衣服,然后这才引着其前往怀仁堂。正如之前每次来到总统府一样,循规蹈矩的还是要先跟一众亲戚拜访见面,好在今时今日身份地位大有不同,不必再像以前那样一定要一丝不苟的走完整套流程。 一一见过所有长辈之后,袁克定热情不减的带着袁肃去北海转了转。他告诉袁肃,父亲现在正在北海国政办公厅办公,可能要到下午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 袁肃倒是并不着急与袁世凯见面,反正现在人都来了,迟早都会与袁世凯会面。 中午二人在北海的一处食堂简单吃了一顿便饭,吃饭的时候,袁肃倒是煞有其事的向袁克定打听了杨度和筹安会最近的情况。当然,这些情况他并不是不知道,眼前正是帝制前期筹备最为紧张的时候,筹安会和一众帝制爪牙的活动越来越没有遮掩,很多事情早已经刊登到报纸上面了。 袁克定很高兴袁肃能主动问及这件事,当即侃侃而谈的说了起来,又说美国和日本的一些学者经过研究之后认为,在中国还是更适合推行君主立宪制,还说这些外国学者早已经把文章发表到了《顺天日报》上面,其他各地的大报纸也都纷纷转载。 杨度最近这段时日并不在北京,筹安会也都分散到华中和华东地区去做学问了。 不过即便如此,袁克定依然没敢把一些话说的太露骨,他再三强调筹安会只是一个学术研究性质的组织团体,这段时间里筹安会的活动只不过是在唤醒老百姓对国体政治的认识。正是因为有筹安会的努力,民间有不少人都在开始议论国体,许多老百姓还是怀念昔日有皇帝治理下的日子,不是说心甘情愿遭人统治,但是皇帝是给了天下黎民一个信仰的方向。 对于袁克定侃侃而谈的这些话,袁肃倒是没有完全听进去,权且只当作是在闲聊罢了。 第154节 他知道为了当这个太子,袁克定连父亲袁世凯都敢欺骗,私自花钱印制假的《顺天日报》来刊登一些劝进的文章,使得袁世凯误认为国内民声对劝进已经到了一定程度。既然是连亲生父亲都敢骗,又怎么不会骗自己这个堂弟呢? 筹安会最近的风头确实发展的很快,毕竟幕后有袁世凯的扶持。到现在为止,民间和社会其他政治团体对筹安会的认识还没有到完全了解的地步,也只有少数个别几个有卓远见识的人,才看出了筹安会内幕的端倪。 在很多人眼里,现阶段的筹安会确实如同袁克定所说的那样,仅仅只是一个政体学术的研究团体。他们的活动大多都是进行一些政体研究的宣传,撰写一些相关的社会评论,以及到各地邀请一些士绅参加座谈。 才刚刚成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筹安会在各大报纸上面的曝光率越来越高,也是让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到有这么一个组织出现。 如今,民间虽是嗅到了一些异样的味道,可到底还没能引起太多的关注。也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竟然不知不觉的开始质疑所谓的共和,也开始在更为密切的议论君主立宪。以前的那些保守的君主立宪派人士,在沉寂了两年之后突然又活跃了起来。 在袁肃看来,如果筹安会照眼下这个速度来发展,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后,势必就会揭开那层“政体学术研究”的棉纱,开始大张旗鼓的为劝进和帝制摇旗呐喊。 聊到最后,袁克定更是神采奕奕的对袁肃说道:“昔日克礼与我等在庆云楼一会,着实有很多让人难忘的地方。上次杨先生从滦州返回北京,还专门找到我与我说起此事,他说克礼你同样很有心意,还打算再次进京时由你来做东,于庆云楼再聚首呢。” 袁肃笑着说道:“确有此事。也不知此次是否有机会兑现承诺呢。” 袁克定哈哈笑了笑,点着头说道:“自然是有的。稍后你先去见过我父亲,若是把事情都谈完了,明后几日便有得是空闲的时间。我会专程发电文给杨先生,请他尽快安排回京,我等约好时间便在庆云楼好好一聚。” 袁肃其实不是很愿意再跟这些人一起吃饭,一方面是确实没什么共同言语,即便是所谓的帝制,他也只是与袁世凯有一些直接的交涉罢了。另外一方面筹安会一旦揭开伪装,很快就会招来四面八方的舆论攻击,跟这些人黏在一块肯定也会受到牵连。 “呵呵,如此,那就听凭兄长的安排了。”尽管如此,他现在也只能强颜欢笑的先应承,只希望远在上海的杨度没那么快抽身赶回来。 ----------------- 【总算要找到房子,今后可能要先适应一下新环境。据说码字的人都容易得双相情绪症,好悲剧啊!】 第77章,顾秉钧言 原本暂定为下午与袁世凯的见面,因为一些突发的国务而被迫拖延到晚上。 袁肃在怀仁堂吃过晚饭之后,才被侍从带到后院二楼袁世凯的私人书房。刚刚来到楼梯口时,就看见外交部部长陆征祥和总统府外事顾问顾建章、外事幕僚顾秉钧三人正沿着楼梯走下来。三人见到袁肃,都微微颔首示意,袁肃也很客气还了礼。 陆征祥、顾建章二人先行离去,倒是顾秉钧在后面故意慢走了一步。等到袁肃准备上楼的时候,顾秉钧忽然回过身来,向袁肃喊道:“小袁公子。” 袁肃停下脚步,转而看向顾秉钧,身为总统府的外事幕僚,自然会经常出入怀仁堂这边。袁肃每次来到北京都会到总统府,与顾秉钧虽然没有很深的交情,但偶尔也能在一起场合喝一杯酒、闲聊两句话,所以并不算是生分。 “顾兄,有事吗?” “稍微耽误一下小袁公子一些时间,借一步说话。”顾秉钧脸色有几分沉重,语气也透露出几分焦虑。他说完这番话之后,闪身来到一旁门廊后面的地方。 袁肃让带路的一名侍从官先等候一下,他自己迈步走到门廊这边。 “顾兄,是不是刚才与我叔父见面,发生了什么事?”他推测的向顾秉钧问道。 “也不知道怎么的,大总统似乎有一些心结无从放下,唉,实在是叫人为难。小袁公子最近几天应该听说过中日正在秘密谈判的消息,对吧?是关于青岛这方面的问题。”顾秉钧先叹了一口气,继而压低声音说道。 眼下中日密谈还在慎重保密的期间,哪怕袁世凯故意泄露《二十一条》密约,那也是要过一段时间才会逐渐传开,所以在谈到这件事上还是要小心翼翼一些。 “略有耳闻,但是却不知详情。”顾秉钧之所以敢直接对袁肃说这方面的话,自然是因为袁肃现在身份地位的不同,不仅是近畿直隶的最高军事长官,又是中央军的代言人,更是大总统在军界唯一的亲属,无论如何可能是有消息来源的。 “唉,在外交上我们这些文人实在无能为力,日本人提出了极其苛刻的条件,但是似乎是给了大总统阁下额外的好处,以至于大总统现在一直犹豫不决。其实我与陆总长已经谈过,日本人的那些条件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以目前国内国外的形式,青岛问题足以一战。”顾秉钧煞有其事的说道,而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虽然又压低了一些声音,可说话时的神态更显出一股斩钉截铁。 袁肃脸色立刻起了一阵变化,难以掩饰一种惊诧的情绪。 本来顾秉钧突然来找他说悄悄话已经很奇怪了,他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顾秉钧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话。而刚才对方竟然说出“青岛问题足以一战”,更是显出了一种始料未及又石破天惊。中国自鸦片战争至今,接连对外战争的失败,整个民族已经丧失了自信心,别说不敢再轻易对外开战,就连在自己领土上遇到洋人都要摆出一副献媚的样子。 有关青岛的问题,外界早已传出了许多呼声,热血青年和爱国志士们自然是高呼着收回青岛主权的口号,但是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敢公然说出“不惜一战”的言辞。因为中国的贫弱全民皆知,别说英法美俄列强咄咄逼人,就连昔日的小日本现在也得畏惧三分。 有自知之明的民众只会高呼“收复主权”,只有那些没有自知之明又怀着一股子愣头劲儿的人,才会毫无建设性的高呼“开战”。只知“开战”,而不知道如何作战,除了图一时义气和痛快,于国于民又有什么样的建设? 而此时此刻摆在眼前的情况却大有不一样,顾秉钧不是一个军人,也不是一个愣头的热血青年,却是一个从事外交工作的文职人员。别说文职人员理性十足,尤其是从事外交工作更应该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一样的小心,绝不能从口中说出任何一个不切实际的字词。 可是现在顾秉钧都说出“足以一战”,可见日本对于青岛的威胁根本没有外界所盛传那么严重,也根本没有历史上所描述的那么艰难险阻。 “顾少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深知小袁公子是深明大义之人,如今又是大总统最信任的亲从,还请小袁公子稍后面见大总统时,能说服大总统不可再有犹豫,若要一战,需及早备战才是。”顾秉钧语气十分郑重的说道。 “少川兄,之前你们去见我叔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袁肃表情凝重,再次询问道。 顾秉钧简单说了一下刚才的事情,外交部与外事顾问处临时接到紧急电报,告知日本已经未经中国允许擅自从朝鲜和本土调集了两个陆军师团的兵力,于今日下午三点钟许从各部驻开赴到朝鲜和旅顺集合。台湾方面也已经传来消息,日本从台湾征募了一大批民夫,随时为进攻青岛提供劳动力。 经过下午的讨论,又到大总统书房这边密会。可是大总统对陆军部提出的派遣军队从德国手里接管青岛的提案置之不理,反而要求外交部立刻起草青岛战区的外交令辞。 “什么,大总统竟然要把青岛设立为交战中立区?这怎么可以,昔日日俄战争,清廷丧权辱国划出辽东中立战区,已经是为我中华民族刻下奇耻大辱的一笔,大总统今日故技重施,岂不是自陷于不义?”袁肃故作惊讶的疾呼道。 “正是如此。刚才我等已经再三劝说,可是大总统心意已决,坚持不肯听劝,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总之,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小袁公子了,无论如何,小袁公子稍后与大总统见面,务必要说服大总统收回成命。眼下正是日本军事分散的大好时机,日寇根本不足为惧,青岛一战十拿九稳。”顾秉钧言垦意切的说道。 “少川兄,你且放心,我必以诛心之言苦劝叔父。”袁肃没有过多的废话,只是掷地有声的做出了这样的承诺,随即迈着沉重的步子转身走到楼梯口,头也不会的上搂而去。 第78章,晓之大义 袁世凯在书房等候的时候,自然是有人告知顾秉钧临时拦住了袁肃,与袁肃单独说了一些话。他才刚刚与外交部的众人见过面,对于外交部的这些官员的态度心知肚明,根本不难猜出顾秉钧单独与袁肃交谈的内容。 不得不说,下午突然收到的电文,日本已经擅自集结陆军兵力,这件事让他感到很是头疼。原本以为还能在谈判桌上继续拖延一段时日,可是自己能够拖延《二十一条》,但是却不能拖延日本军事的部署。 为了换取日本支持帝制,他的良心上终归是有一些纠结的地方,除了不停的自我安慰一旦今后国富民强了,一定要让这些东洋小鬼子十倍偿还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他知道该做出决定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是逃脱不了的,与其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结,还不如一次来一个痛快,先彻底把这些烦恼置诸脑后,专心致志经营帝制一事。 待到袁肃被侍从带进书房时,不等袁肃行礼问好,袁世凯已经先发制人的开口问道:“适才顾少川与克礼在搂下碰面,是否聊了一些青岛方面的事情?” 袁肃表情平静,不动声色的说道:“正是。” 袁世凯微微笑了笑,笑容有几分违心,他示意袁肃先坐下来,然后切断后路的说道:“外交上的事克礼你是不懂的,这其中有许许多多的难言之隐。总之这件事既然已经决定下来,我也不想再为这件事继续费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袁肃沉默了一下,依然是一副不动声色的表情,他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克礼明白。” 袁世凯见袁肃言简意赅,虽然有一些意外,但是心中却宽慰了下来。他只当袁肃是识时务的人,于是脸上的笑容显得明朗了一些,这才与袁肃寒暄了一阵,问及前不久刚刚经历过的婚事和一路车马劳顿的事。袁肃都简单的做了回答,从始至终表情如一,语气也如一。 “克礼,这次邀你北上,主要也不是为了其他事,还是之前克礼你呈请建立兵团军事建制一事。这件事总统府里讨论了许久,陆军部和参谋本部那边也讨论了许久,有人认为以我国目前的军事局面,连师一级的建制都尚未落实齐全,贸贸然又开设更高级的军事建制,只怕是为之过早了。当然,也有人认为若是以近畿安全考虑,确实应该有异于常规的军事编制,一则加强近畿军事保障力量,二则彰显近畿之重要性。” “不知叔父是如何看待?”袁肃表现出认真的样子问道。 “你可知道赞成建立兵团编制的都是些什么人吗?”袁世凯没有回答袁肃的话,反而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向袁肃提问道。 “小侄实不知。” “克礼,一个月前杨先生出访滦州,与你谈过一些话,对吧?诚实的说,最近北京这边确实有一些奇怪的谣言,也不知怎么的,居然有人旧事重提,又拿出什么君宪制来议论,反而还另辟蹊径的出了一门新学问,就叫做政体学问。呵呵,你说是不是很奇怪?”袁世凯忽然跳跃似的改变了话题,放佛说笑一般的说道。 “其实小侄身为军人,对政事一窍不通,更别说什么政体、国体这些学问方面的事。军人天职,只是保家卫国,仅此而已。在政治的立场上,小侄唯一坚定不移的认识那就是中央集权。只要能促成中央集权,只要能使得国家走向繁荣富强,其他一切都不重要。”袁肃坐直了身子,语气铿锵有力的说道。 “呵呵,克礼果然是尽忠职守。明白自己的职责在如今着实是难能可贵,许多人身在其位却忘记其职,浑浑噩噩、颠倒是非,上下失纲、各为其政,因此才导致国家分崩离析,各地拥兵自重者比比皆是。”袁世凯感慨万千的说道。 “请恕小侄愚昧,不知这件事与兵团建制一事有什么关联呢?”袁肃直接问道。 “哦,言归正传。刚才说过,关于兵团建制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对,而那些支持的人,恰恰是最近对政体政治颇有热议的一派,这些人与杨先生走的很近,也很赞同杨先生的一些观点。其实我何尝不是在思考,政体、国体与国家发展之间是否有彼此促进的关系存在。”袁世凯深沉的说道。 他之前突然岔开话题,就是在试探袁肃对帝制一事的底线在哪里,而根据这条底线自己才能知道谈话能到什么样的程度。很显然,在确定袁肃真正不在乎政体、国体之后,他可以更直接的与自己这个侄子来说话,不必再像其他人那样遮遮掩掩、甚至矢口否认。 “其实上次与杨先生一谈,小侄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无论是君宪制还是共和制,关键是能否让天下人信服?”袁肃自然是知道袁世凯的心意,也明白袁世凯的打算,于是他同样不再遮掩什么,直截了当的切入了这个真正的正题。 “我想先问克礼一句,你是否赞同杨先生提出的政体、国体能促进国家发展的观点?”袁世凯放佛随意的询问了一句,但是任谁都知道这句话是关键所在,不仅明确的表明袁肃的立场,也让他清楚袁肃的价值所在。 袁肃沉默了一下,尽管他之前已经再三思考过这件事,也尽管自己心中早已有了决定,可真正到了把这个决定表达出时,还是需要鼓起一定勇气。毕竟历史上袁世凯称帝是以失败而告终,而那些曾经支持袁世凯称帝的人,一个个都从高台之上跌入低谷,要么逃离国外,要么遭受牢狱之灾,并且全部都难逃罪人的名声,经受历史千般万般的唾骂。 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凭借一人之力来改变这段历史,更不确定推行帝制之后对国家是否能带来更好的利益。只能确定在今后一段日子里,对自己的发展是有极好的推动。 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最终还是开口做出了决定:“以小侄的愚见,杨先生的话未必没有道理,毕竟纵观环宇有许多成功的先例摆放在眼前,英吉利、德意志、日本、俄国等等,都是君宪制国家。共和也好、君宪也好,其实只要是坚持贯彻以法治国的话,在小侄看来两者其实两者都一样。” 袁世凯表面上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心中却是十分高兴,他故作一番沉思,缓缓点头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宪法是立国之本,这一点毋容置疑。之前听杨先生说过,克礼你认为当今中国实际上是无人能有资格成为天下人之君,还说要想有此资格,必先握有民族大义,令天下人信服。倒不知道如何才能握有民族大义,如何才能叫天下人信服?” 袁肃正襟危坐的说道:“小侄不敢在叔父面前班门弄斧,民族大义、天下归心,相信叔父是远远要比小侄了解的更为透彻。民族大义无非就是团结中华民族,恢复民族自信心,凝聚民族力量,实现各族平等友爱,大力推行民族和国家融合的精神、主义。先有民族大义,才能让天下归心。” 袁世凯凝神思考着袁肃的话,旋即又问道:“如何天下归心?” 袁肃继续说道:“如果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说,那就是人人可以享受自由、平等、公义,不再忍受压迫,不再遭到欺凌,不再有特权、强权,不再没有土地和房子,不再担心失去现有的土地和房子,不再害怕政府和官员,概括的来说就是不再让老百姓有怨言。” 袁世凯微微拧起了眉头,脸色渐渐变暗下来。 停顿了片刻之后,袁肃很是正式的说道:“这些话都是一些理想主义的政治活动家用来蛊惑人心的话,虽然的的确确是很到位的话,但却不是一时能够做到的话。天下归心说的更简单一些,那就是给老百姓一个希望,让他们相信即便现在没饭吃,但是很快也会有饭吃,即便现在没土地,但是很快也会有土地。” 袁世凯扬起了眉毛,煞有其事的问道:“你当真这样认为?” 袁肃郑重的说道:“是的。但是有一点,那就是给出了希望,一定要让这些希望都能逐一实现,否则就如同秦始皇那样,能称帝一时却不能称帝一世。欺骗人民只能换来一时归心。” ------------ 【今天搬家了,搬进了一个类似日租房的地方,貌似周边是红灯区,因为看到有好多成x人用品的小店铺。唉,苦逼的人生只能如此颠沛流离了。正在努力为北上做准备。各位大大也一定要奋发图强呀。看《晓说第二季》第一集很有感悟,里面有一句话,与我目前的处境息息相关,相信也与一部分读者大大息息相关。坚持下去吧!希望各位读者大大能继续支持一下,收藏一下,红票一下!谢谢谢谢】 第79章,外内异乎 袁世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感慨的说道:“你说的对,你说的很对。不过,你刚才说先有民族大义,之后方能天下归心。但是民族大义显然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得到的,如此说来,谁要当这个皇帝,还要走很远的一段路了。” 袁肃正色的说道:“然也不然。任何事情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正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然而只要时机到了,只需要迈出这至关重要的一步,便能获得千秋万代的民族之功。其实就在眼下便已经有一个极好的时机摆在面前。” 袁世凯眼前一亮,然而语气还能保持淡定,问道:“是吗?你且说说,是何机会?” 说到这里的时候,袁肃故意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忽然又变得无比坚定起来,掷地有声的说道:“无他,正是青岛问题。” 袁世凯原本充满期待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阴沉起来。他的第一个念想那就是袁肃是兜了一个圈子,最终还是要来劝说自己改变对青岛划分中立战区的决定。 看着袁世凯表情瞬间的变化,袁肃心中自然是有数的,他不疾不徐的接着说道:“也许叔父您一定认为小侄是受了顾少川所托,故意换了一个法子来劝说叔父。其实即便顾少川不说,小侄此次北上也是专程为这件事而来。假如,小侄是说假如,假如叔父真的希望通过改变国体,以君主立宪来促进国家发展,那么只要能够彻底解决青岛问题,便能一举将民族大义掌握在手中。” 袁世凯表情依然很冰冷,他何尝不知道摆在眼前的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可是日本国能率先支持帝制,带来的后续影响肯定是源源不绝的,包括与日本交好的英国,还有美国、法国,都会紧随其后来支持自己称帝。 用一个青岛来换取法统的帝制,这才是他心中念念不忘的重点。 “克礼,之前我便已经说过,外交上的事情是绝不能单看表面。这是很复杂的事,你是不会明白的。”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袁世凯尽量保持着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然而语气中已经带着明显不悦的情绪。 “叔父,青岛问题看上去的确很是复杂,可是若是能仔细想一想,拨开许多无关紧要的遮掩,摆在我们面前的其实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我中华民族历经近百年的磨难,屡次对外作战都是失败告终,甚至到最后竟出现不败而败的荒唐现象,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我们民族已经没有任何信心可言。每一个中国人从骨子里都变得懦弱不堪,这个国家还如何能看到希望?”袁肃语气不放松,字正腔圆的进一步说道。 “你不用再多说了……” “青岛一事,足以挽回我中华百余年的民族自信心,只要能偶收回青岛主权,便能立下这份盖世奇功。试想一下,叔父完成了前人不能完成的大业,举国上下对叔父您的看法必是翻天覆地的改观,这是受万人景仰的大好时机,也是执握民族大义最好的契机。到时候只怕连南方那些革命党人也都无话可说。”袁肃没有住口,相反情绪更为高涨的对袁世凯道。 “我都说了,外交上的事你又岂能知道多少内情?总之,青岛一事你无须再劝,如果克礼你是真心实意认为应该大力推行中央集权,那就应该义无反顾的拥戴北洋政府。把心思都放在这件事上,总比那些虚无的东西要好得多。”袁世凯板着脸色说道。 “叔父,在动身进京之前,小侄通过一些私人的关系了解到一些谣言。听说是日本人愿意支持叔父您登基称帝,所以叔父才打算将青岛拱手让出,不知是否有此事?”默然了片刻之后,袁肃脸色和语气都很平静的向袁世凯询问道。 “你胡说什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袁世凯目露凶光,愠怒之意十足的反驳道。 第155节 “如果叔父真想当这个皇帝,小侄自是没有什么反对不反对的。只是小侄请叔父务必三思,要当中国的皇帝,究竟是应该是巴结外国人的支持,还是更应该取得国人的支持?孰重孰轻、孰是孰非,难道这么浅显的道理叔父都不明白吗?”袁肃没有在乎袁世凯的怒火,他进一步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吻说道。 袁世凯怔怔的看着袁肃,一时半会竟然无言以对。不得不说袁肃的这番话确实有一针见血的功效,直接刺在了他的心头正中。到这个时候他才有了一个对待这件事全新的考量,出卖国家利益而换来外国人的支持,还是收回国家主权换来国民的支持? 在很多当权人看来,还是一种习惯性的看来,国民的意愿根本不值一毛钱,既然已经是处于自己的统治之下,那就必须服从自己统治的意志。所以在更多时候,当权人根本不必理会这些没有意志的国民,反而更需要花大价钱、付出大的代价来取得国际势力的支持,美其名为“争取国家立足地位”,可实际上呢? 袁世凯并不是一个完全迂腐不化的老古董,他对北洋集团内部以及国内各地的势力心中是很清楚的,一旦这些势力因为一个契机联合起来反抗自己,松散的北洋集团肯定会被这些势力的反抗而撼动。北洋集团现在就像是一块巨大的豆腐,表面上看去很强大,可是只要受到摇晃就会裂成一块又一块。 只是从一开始,他并没有意识到青岛问题是导致北洋势力支离破碎的契机。 恰恰好似袁肃的这番话,这才让这个老枭雄心中颤抖了一下,意识到真正的危机所在。 看到叔父脸色错愕,神情凝重,一时半会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袁肃知道他刚才的那番话是触动了袁世凯心头的盲点,于是立刻又紧接着说道:“我还听说,以段总长为首的陆军部一直认为青岛问题可以一战。且不管段总长是否会支持叔父称帝,但是段总长对日本意图窃取青岛十分介怀,一旦让他知道叔父为了称帝而将青岛拱手让给日本,那便是极其失望这么简单的了。叔父,你明白小侄的意思吗?” 他没有把话说的太透彻,但是单单这一点暗示足以让袁世凯心知肚明。段祺瑞好歹是北洋集团的元老之一,其所代表的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军事派系。一旦青岛一事处理的不慎,肯定会引起段祺瑞与袁世凯反目,而段袁的反目则意味着北洋会有分裂的危机。 连北洋内部都出现了分裂,还怎么可能安安稳稳坐上皇帝的宝座? 袁世凯明白袁肃的意思,也深知其中的道理,但是做为一个极其强权的人物,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遭人威胁,尤其还是遭到自己麾下的威胁。他脸色愈发显得不好看起来,近乎咬牙切齿一般的说道:“我既能坐在这个位置,就自然能坐稳这个位置。” 袁肃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的说道:“叔父,小侄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叔侄二人原本就不应该遮遮掩掩。叔父你要称帝,袁肃不会反对,但如若是出卖国家主权而登上这个帝位,那请恕小侄忘恩负义,届时小侄一定会坚决反对到底。” 袁世凯凶光再现,冷冷的喝问道:“怎么,克礼,你这是在威胁你的叔父吗?” 袁肃表情十分复杂,语气也很纠结的说道:“不敢。小侄只是希望叔父能看清楚大势所趋,外国人凭什么干涉我们中国的主权。只要中国四万万百姓支持叔父当皇帝,洋人还能有什么闲言碎语?请叔父三思,只要叔父决定收复青岛,不出卖国家任何主权利益,不管叔父称帝之后会有什么艰难险阻,小侄必会赴汤蹈火,为叔父之前驱,扫除所有阻碍。” 听到这一席肺腑之言,袁世凯暗暗吸了一口气,心头的怒火渐渐熄灭下来。 他从没有与袁肃直接说过称帝的事情,本想再找机会慢慢试探或慢慢诱导,可此时此刻袁肃已经挑开了心房说出这番话,已经是清清楚楚摆明了立场。他不出卖国家主权利益,这个侄子只会不反对称帝,但若出卖了国家利益,那对方就会坚决反对到底;而只有自己决定收复青岛,维护国家主权,袁肃才会义无反顾的站在帝制这边。 有那么一刻,他倒是萌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欣赏感,像袁肃这样正邪分明的年轻人如今已经很少了,更何况现在又是一个有能力、有势力的年轻人。他既然将袁肃捧到了中央军代言人这个身份地位,那自然少不了要去倚重这个年轻人。 不能说袁肃的态度是在与他做对,毕竟袁肃不反对帝制。更何况之前的对话把事情说的很清楚,实际上袁肃不是一个挑剔的人,而是一个真正尽心尽力在为帝制一事考虑周全的人。国民的支持和外国势力的支持,孰重孰轻,这确实一个值得深思考量的问题! 他自己也不敢百分之百保证,一旦放弃青岛换取帝制,会不会招致北洋集团的分崩离析,会不会遭到举国上下的声讨。真正到了那个时候,那些外国势力又能帮上什么忙? “你的话,可都是真心的?”许久过后,袁世凯放缓了脸色,语气十分平静的问道。 “句句肺腑,绝无虚言。抛开其他一切不说,叔父当了皇帝,侄儿也能沾光。只要能够以帝制之威促进中央集权,重写眼下这虚伪的共和国,又有何不可?只是无论如何,都还请叔父三思,一步错,步步错,这一步棋是没有回头的余地的。”袁肃恳切的说道。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的,不过,不管你在外面听到了什么,现在都不要乱声张,明白吗?”袁世凯叮嘱的说道。 “小侄自是明白。”袁肃点头应道。 “关于你要建立兵团的事情,你大可先着手去做。你是我袁氏一族唯一一个能在外将兵的人,你若有忠于家族事业的心,我这个叔父自然不会不提携你。这些都是在自家人面前才说的话,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人,但是千万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袁世凯又补充的说道。 “多谢叔父,小侄一定铭记在心。叔父能以国为家,小侄则也以家为国。”袁肃铿锵有力的说道。 从书房出来后,袁肃带着心事重重的表情往外走,打算乘车返回北海招待所。 却没想到在怀仁堂前厅这边,袁克定还在翘首以盼的等待着。他当然知道这次父亲召见袁肃所为何事,自己自然迫不及待想要从袁肃口中套得一些消息。二人碰了面,说了一些客套的话,又一起往大门外走去。 直到了上了马车,袁克定这才没有再闪烁其词,而是直截了当的向袁肃询问刚才在书房的谈话情况。袁肃心理面没有打算跟袁克定说的太多,以袁克定这样没有定力的人,就只怕会一时得意忘形而把一些重要的消息泄露了出去。 袁肃只是用一种双关的言语方式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再三强调他对袁氏一族的忠诚。 除此之外,他倒是向袁克定提及一些青岛方面的事情,希望能利用袁克定个人没有什么远见的情况,拉拢袁克定坚决反对出卖青岛主权,主张青岛问题不惜一战的立场。他只是告诉袁克定,昔日与杨度所说的民族大义一事可以反应在青岛主权问题上面,单单这一点袁克定自是会心知肚明。 第80章,时局进展 整个九月中旬的这七八天时间里,北京的天气日里热、夜里凉,就仿佛是应对了目前热议的时政局势一样。随着筹安会越来越露骨的宣传造势,君主立宪气焰如同得了芭蕉扇助力一样烧旺了一片天,许多受到筹安会鼓动的遗老和前清时君宪派的官僚士绅们,一个个都坐不住似的出来抛头露面。 而相对于君主立宪呼声,江浙一代坚定拥戴共和的政治活动家、官商学者们,也如同突然醒悟了一般,意识到筹安会幕后所酝酿的阴谋,很快便组织起来一阵反击。 双方先是以报纸为阵地,发表了一篇又一篇的社评和论文,互相攻讦。随后甚至还公开举行演讲和座谈会,为各自主张的政治思路摇旗呐喊。 许多老百姓们大多是以看热闹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在他们看来如今已经是中华民国了,根本没必要还要为政体、国体的事情争执不休。只当是这些“士大夫”们吃多了无所事事,跑出来制造一些事端来彰显彼此的存在感。 可正是因为这场貌似学术上的争斗,让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劲。甚至连国会里面都在讨论让袁世凯出面平息此事,最起码也要有所表态才是。 除了筹安会的活动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之外,关于青岛问题和中国参加欧洲大战这两个事同样都是热火不减的话题。越来越多的小道消息不知道从哪里泄露出来,这其中有无稽之谈,也有八九不离十的真相。 关于中日秘密谈判的消息也渐渐浮出水面,《二十一条》内容一天比一天透明,以至于国内知识分子对北洋政府的抨击越来越严重。老百姓们根本不知道,若非是北洋政府故意泄露这些消息,他们这些星斗小民又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内容?而这些星斗小民们更加不会认真思考其中的内幕,只知道痛斥北洋政府出卖国家主权。 就连在日本的中华革命党也意识到东山再起的时机到来,连连通过电报和发表文章的方式,为国内起伏不定的局势推波助澜,就等着国家打乱之际重返国内,领导一场更为声势浩大、更能造福万民、更能宣扬民主共和精神的大革命。 袁肃住在总统府的这段日子,每天都在打听叔父袁世凯的消息,希望经过那次书房谈话之后,能够让叔父意识到目前局势的关键所在。只是这几天并没有收到总统府那边什么新消息,倒是收到了几封从滦州发来的电文。 其中一些电文是军务会办公署回报兵团和第十师编制情况,炮兵学院和炮兵特训班的筹备情况,以及新式步枪的生产进度等等。袁肃都做了一一答复和指示,该签署的命令签署下去,该拨下来的资金都拨下去。 另外还有两封电文,都是雷诺森发来的。第一封电文的落款日期是三天前,雷诺森就之前袁肃要求英国放弃支持日本占领青岛一事做出答复。与袁肃所预料的没什么差别,显然雷诺森在详细了解了相关情况之后,知道英国政府的大局布置根本不可动摇,于是很干脆的答复这件事无能为力。 而第二封电文则是昨天下午发来的,这个时候英国外交部、驻华公使馆和雷诺森的上级单位英国白厅情报部门,先后获悉了日本与中国的《二十一条》密约,对此事大为震惊。为此英国外交部与美国外交部进行了一系列交涉,认定《二十一条》极大的损害了两国在华的利益,决定以外交手段干涉这份中日密约。 在许多老牌的西方列强眼中,尽管日本是一个后起之秀,但还远远没有到达与西方列强齐足并肩的地步。尤其是英国,从始至终都认为日本只不过是一个小马仔,是紧随自己步伐的手下罢了。可是这个小马仔竟然有如此之大的野心,背地里竟然要趁机侵夺英国、美国在华的利益,这岂能容忍得的下来? 《二十一条》内容中,日本借机扩大在华的铁路承办权,其中南蛮铁路和安奉铁路的事宜直接影响到英国的利益;而又要求中国不准将所有海港、岛屿租界给其他国家,更是限制了英国、美国等国在华的发展趋向。 至于中国财政、民政和军事等方面要求与日方合办,更是直接意图控制从最高权力机构内部来控制中国。这让一直奉行在华利益均衡的美国最不能忍受。一个小小的日本,竟然口出狂言想要蚂蚁吃大象,而且还是当着周边这么多虎狼豺豹环伺之下。 尽管在近代中国历史上,没有明显记载英美列强针对《二十一条》的反应,后世都只是认为英美的目光都集中在欧洲,所以无暇顾及远东这边的动向。但英美驻华公使做为本国在中国的全权代表,面对日本如此狂妄的趁虚而入,怎么可能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更何况《二十一条》所表现的丧权辱国,无论是前清还是后世的红蓝当权,都有比之更甚的情况出现。历史对《二十一条》的评价大多还是出于政治需要,因为是国民党推翻了北洋政府,为了彰显国民党和北洋政府是一丘之貉,所以红色史学家们就不遗余力的抹黑北洋政府,把《二十一条》一事无限的扩大了罪名。 英美驻华公使在九月九日这天照会了日本驻华公使日置义,要求日本对《二十一条》一事做出正式答复,并且声色俱厉的表示如若日本擅做主张而影响西方国家在华利益,西方诸国必定会给予日本严厉的制裁。 日置义在这次照会中只是含糊其辞的做了应答,当外界开始散播中日密谈的消息时,日方便已经意识到这件事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但是日方同样很清楚,英美两国目前能做的,也仅仅只局限于言语上的谴责。 ---- 【收藏有一些起色了,多谢各位读者大大的支持。希望能再给一些红票和收藏,谢谢了,拜谢了。!】 第81章,大转折点 不过对西方列强还是要给一些面子,日置义在随后做出答复,正在与中国的密谈只是关于青岛问题的归属,不存在所谓的《二十一条》。日本外交部的态度很明确,那就是在英美面前坚决不承认存在这些私下的条款,但是另外一方面仍然不停的向中国施压,逼迫中国尽快签署跳跃。 九月十日这天,日本公使馆转达日本外交部的电文,向中国给予了最后通牒。并且同样在这一天,从朝鲜和日本本土调集到旅顺集合的第五师和第十八师团,一起进行了备战指令的操练,以武力向北洋政府施压。 随着各方面的消息汇聚于北京,袁肃等待袁世凯的反应多少有了几分焦虑。 历史上的中日谈判原本在五月份就尘埃落定,显然是因为穿越造成了历史微波,所以谈判才拖延到现在才到尾声。可不管怎么说,哪怕时间上的稍微推延,也没能对实事造成一丝一毫的改变。如果袁世凯真的还是违心与日本签署了《二十一条》,那么别说洪宪帝制不会有任何起色,北洋政府从此也会彻底走向一条分崩离析的道路。 袁肃在九日和十日这两天一直保持着与雷诺森的联系,来来往往去了二十几封电文。 他一直寄希望能通过雷诺森来说服英国方面,哪怕是为了给日本一个警告,而放弃支持日本夺占青岛。雷诺森对于《二十一条》的痛恨是最明显的,因为他这几年在中国发展的势力全部都是沿海地区,甚至在未来几年还打算在直隶沿海拓展更多势力地盘。 但是英国方面只在乎揭穿日本与中国私底下的密约,更何况日本外交部已经再三否认密约的存在,只称密约是有关战后青岛归属的问题。英美目前也无从对日本采取实质的制裁,最多只能是口头上的警告。 即便雷诺森转告了袁肃的意思到白厅,透露北洋政府有意将青岛的归属移交给英国接管,这件事曾经在驻华公使馆引起了一阵兴趣。朱尔典还专门就这件事发了好几封电文到伦敦,提供了一些针对接管青岛的利益分析和方案建议。 可是英国政府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认为目前英国没有多余的资源分配来接管青岛。再者,既然欧洲战事需要拉拢日本参战,那理应应该给予日本一些好处。用中国的青岛来做为交换的条件,对英国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 正因为如此,英国驻华公使最终否决了雷诺森提交的建议。 不过,从一开始雷诺森就没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外交部的这些文职官僚身上,在等待朱尔典给以答复的同时,他依然不停的游说自己的上级单位英国白厅,并且大放厥词认为日本海军的发展迟早会威胁到英国海上霸主的地位,即便现在不做考虑也应该为以后做好考虑。 尤其是日本竟然威胁北洋政府,要求中国不许在租界沿海地区和岛屿给其他国家,这已经是在限制英国在远东地区的海上势力拓展。日本不承认不代表不是事实,北洋政府内部许多高级官员都已经确认《二十一条》的真实性,并且到现在日本都没有放弃迫使中国就范。 雷诺森希望白厅能够抛开外交部这一层,直接与北洋政府的某些势力达成合作,支持这支势力来反制日本狂妄的野心。 白厅对于全球战略上的目光自然要比外交部那些坐办公室的官僚看得更仔细,但是考虑到目前主要的任务还是应对欧洲战场,也不能太过明显的来针对日本这个军事上的盟友,所以给出的解决方案就是“只要中国军队能在与日本军队非冲突的前提下接管青岛,英国军方会给予适当的支持”。 当袁肃收到了这个消息之后,愈发青岛问题可以强硬的来解决。他回了电文,对雷诺森的努力表示十分感谢,并且会永远牢记这份恩情。 他在当天就把这个消息通过总统府侍从室转达给了袁世凯,仅仅过了十几分钟,袁世凯派夏寿康到北海招待所邀请袁肃出席总统府军事参议处顾问会议。显然这个会议已经很早就开始筹备,只不过是临时让其参加其中。 不管怎么说,他知道这次会议是袁世凯做出最终决定的时刻,也意味着北洋政府和中国近代历史是否可以走向一个转折点。 军事参议处的顾问会议在怀仁堂主会议室召开,当袁肃跟着夏寿康走进会场时,这里会议桌左右早已坐满了许多总统府的高级幕僚,不光是军参处的人,还有外事处、内务处等其他部门的主事官,甚至还有段祺瑞、徐树铮这些陆军部的高级官员。 旁侧靠墙的位置还有几名外籍顾问,不过都是德国、美国、英国的顾问,唯独没有见到之前最受袁世凯信任的日本顾问班志超。单单从这一点看来,似乎已经可以预示这次会议的用意所在,多多少少给了众人一些期待和希望。 众人纷纷向袁肃颔首行礼,倒是段祺瑞只是不冷不热的瞥了一眼,没有任何表态。 会议桌下方增设了一个空座,夏寿康好声好气的说了一些解释的话,让袁肃暂时委屈的坐在下座。 袁肃刚刚落座没多久,会议室的侧门打开,门外承启官高唱:“大总统到!” 众人陆续站起身来,目光肃然的转向侧门。不一会儿,在一众随从幕僚的簇拥之下,袁世凯大步流星的走进了会场。威风凛凛的大总统礼服穿戴的整整齐齐,然而脸上却是一副凝重且冰冷的神色。 “无须虚礼,都坐,时间紧迫。”袁世凯走到首座主席位置前,干净利落的说道。 与会者听到这番话,每个人的脸上更显出几分认真,任谁都能看出现在的气氛非同小可。接连落座之后,袁世凯先看了一眼与其正对面下座位置上的袁肃,眼神中颇有几分复杂,眉宇间更显得一股忧愁和沉重。 “克礼,适才你托人传进来的话,我与史莱特先生已经谈过了。” 袁肃没有料到刚开会的第一件事居然就与自己有关,不过关于白厅给出的承诺是属于不成文的承诺,不仅没有公开,相反还需要保密。毕竟这件事与英国外交部的政策是背道而驰,一旦传出来势必会造成用过内部不和的笑话。 他暗暗捏了一把冷汗,目光不禁落在坐在靠墙位置英国军事顾问史莱特身上。 这时,史莱特站起身来,用英语义正言辞说道:“我可以证明从伦敦的确有这样的消息,但是也希望在座的诸位都能明白,我们大英帝国出于道义的援助是有必要的前提,那就是贵国必须在不与日本发生军事冲突的情况接管青岛。这一点是重中之重。” 听到这里,袁肃稍微更放心了一些,史莱特既然是军事顾问,在系统上也是属于军事部门的编制,而且还是总统府的军事顾问,白厅派下来的命令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得知。 袁世凯微微点了点头,沉着气说道:“日本欺我太甚,这几日反复思量,犹是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若让日本得此一寸,他日势必又会逞进一尺。昨日上午,我已经撤回之前颁布的青岛中立战区的命令,今日会议若是能讨论出结果,明日我便会正式照会日本公使,宣布青岛主权事宜。诸君,此事关于国家主权,更关于我北洋法统于国内国际的威严,切不可小视。” 说完这番话,全场为之哗然。尽管在进会场之前,众人多多少少有猜测今日会议的内容,但是当袁世凯做出如此决心之际,让之前诸多失望一下子全部转化为了希望,这种极大的反差少不了造成了情愫上的巨大影响。 段祺瑞和徐树铮双双露出振奋的表情,外事处的几位文职官员也都欣喜万分。只有个别几个军事参议处的参谋官颇有忧虑,这些人都是帝制坚定不移的拥戴者,他们本来是赞成用青岛换取日本支持称帝,现在大总统突然改变主意,就怕会影响帝制的进程。 等待全场稍微缓和下来后,袁世凯又转向一旁的德国军事顾问莱因哈特问道:“青岛方面是否已经有了决定?” 莱因哈特点了点头,不疾不徐的说道:“我们德意志帝国远东司令部依然还会坚持之前与大总统的约定,只要中国军队开进青岛,我们德意志帝国在青岛的军队可以在一周之内完成相关的交接。但是我方提出的所有条件都是不可退让,还望大总统阁下能够谅解。” 在没有正式参加世界大战之前,北洋总统府的是处在一段很复杂也很滑稽时期,无论是英国、德国的军事顾问还是英国、德国的驻华公使,闲暇时都能在一起吃午餐,并且谈论一些时事,丝毫不会因为欧洲战事的影响而处于剑拔弩张的局面。 德国和英国的驻华外交系统基本上可以说是一个独立的系统,这部分系统只会对远东地区的政治局势负责。 即便是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期中国正式宣布参战,那时候也是很礼貌的请德国在华的所有官员出境,不仅安排了船只,还提供了许多善后的优待条件。 第156节 第82章,临危受命 得到了莱因哈特的肯定之后,袁世凯缓缓的点了点头,继而转向段祺瑞问道:“芝泉,如果要收回青岛,你打算如何采取行动?” 这几乎是二次革命之后,袁世凯第一次在正式场合向段祺瑞征询国事意见。之前因为各种矛盾和冲突,袁世凯和段祺瑞的关系陷入低谷,不仅相互之间各有所持不肯让退,甚至在私底下的交情也变得十分冷淡。 早在德国方面主动提出归还青岛主权时,段祺瑞便带领陆军部开始策划出兵青岛接受主权的详细方案,而随着国际形势的骤然变化,日本与英国的介入其中。尤其是日本昭然若揭的打算侵占青岛,陆军部的方案也适时的做出了一系列变动。 段祺瑞稍微坐直了身子,不动声色的回答道:“回大总统,陆军部已有确切的军事行动方案。目前我们已经在山东集合了三个师的兵力,分别是山东陆军第一师、第二师和陆军二十八师,不仅如此,在未来的十天时间里,我们还能再从安徽、山西调集三个师的兵力。” 这时,参议处的一名军官忍不住打断的说道:“单单调集部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英国方面已经再三强调前提,我们是不可能与日本发生军事冲突。即便兵力再多也无济于事,更何况还区区只有六个师的兵力。” 日军两个师团的兵力大约有四万人,中国陆军编制六个师最多只有六万人,当然也有空额的情况,说不定实际情况只有三、四万人。但即便是满打满算的六万人,从武器装备到人员素质都远远不是日本士兵的对手,更何况日本还有强大的海军舰队提供掩护,正面作战显然是没有任何可比性。 袁世凯同样很关注这个问题,既然下定决心要拒绝日本人提出的要求,那势必要考虑到发生最坏的情况。段祺瑞虽然这段时间一直在做准备,可才调集区区六个师的兵力显然是有些让人失望。 要想真正不与日本开战,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军事上有足够的震慑力,让日本知难而退。 相反,如果在军事上不能展现出足够的实力,日本或许还真会下决心来赌上一把。到时候一旦中日正式开战,不仅无法获得英国军方的支持,甚至还会引发一连串更坏的结果。 段祺瑞没有理会参议处的军官,也没有在乎袁世凯脸色的变化,继续说道:“此次收复青岛,关键并不在山东一线,而是在辽沈一线。目前日本两个师团的兵力全部集合在旅顺基地,我们收复青岛必然是要在日军出兵之前进驻青岛,到时候日本的威胁只会来自旅顺。所以这段时间陆军部更改了之前的方案,已经将主要兵力部署集中在辽沈。” 听完这番话,在场众人这才渐渐释然开来。就连袁世凯的脸色也稍有好看,微微的点了点头表示对这样的安排很认同。 “辽沈一带目前已经部署了多少兵力?”袁世凯问道。 “陆军第十九师、二十师和二十一师全部已经进入备战状态,但是这三个师是东三省仅有的地方驻军,根据初步的讨论并不适合担任应对旅顺日军威胁的主战部队。”段祺瑞正色补充的说道。 “那你可有什么其他的安排?”袁世凯继续追问道。 “就在前天我们陆军部已经想好了详细对策,一则是为了紧急应对来自旅顺的威胁,二则也是出于辽东安全长远的考虑。陆军部决定即刻设立都督东三省军务总署,由徐次长出任此职,负责筹措东三省新增军务大小事宜,并立刻着手编练东三省边防军,加大中央对东三省的军务控制和支持。”段祺瑞郑重其事的说道。 “临时扩编军队可不利于眼下局势。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扩编部队不是一朝一日能见成效,正所谓远水不救近火,实非万全之策。”有人忧心忡忡的说道。 “我自是知道远水不救近火,但是国防之策原本就是长治方能久安的道理,东三省与俄朝接壤,又兼之有满清遗族死而不僵,势力错综复杂。既是要针对旅顺的日本,索性就趁此机会,一步到位,让中央政府的影响力直接深入其中。至于眼前之困难,同样不容小视,陆军部自认为应该尽快从邻近地区抽调兵力曾驻辽沈,直接面对面应付旅顺的威胁。”段祺瑞镇定自若的说道,说完这番话时,他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坐在下座的袁肃。 不仅袁肃心中明白,在场大部分人也都很清楚段祺瑞是什么意思。 在青岛问题上,袁肃确实打算插上一手,可问题是他的盘算是趁机浑水摸鱼,见好就收,而不是成为真正与日本军队正面交锋的部队。尽管看上去是被中央政府寄予厚望,是人民的英雄,又是颠覆近代中国历史的大功臣。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中日之间不会发生真正的武装冲突,最好就是日本知道中国的决心从而知难而退。 如果日本不肯退让,一旦双方交起手来,那与日军正面相对的部队必然就要承受极大的战争压力。袁肃好歹是有自知之明,他的部队虽然是经过精锐的训练,也保持着日常训练,其战斗力绝对算得上是全北洋军中最好的,可问题是麾下的部队建制不齐全,完全没有任何炮兵单位,同时也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绝对不是装备齐全又有实战经验的日军的对手。 硬要与日军进行死拼,最终的结果只能是用人头来换时间。或许可以将战争拖延到一个月、两个月之后,到时候日军多少也是吃不消,而且因为战事大大超出预期,来自国内的压力也是极大,很可能会选择退兵。 的的确确是赢得了这场战争,可手里的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这点资本则全部赔的干干净净,主力部队大换血,搞不好还会连为数不多的一些将领也搭进去了。获得了中国近百年难得一遇的殊荣,成为民族英雄、国民偶像,可却再也无力参加接下来的北洋大博弈,更别说协助叔父袁世凯巩固帝制。 第83章,着手行动 元气大伤,少不了要好几年才能慢慢调养过来。最担心的倒不是时间,而是其他异势力不会给自己调养的时间! 让袁肃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些,虽说在临近辽沈的精锐部队只有他在东直隶这一支,总不至于让热河的那些乌合之众开赴到金州。但是段祺瑞摆明是要培植徐树铮执掌东三省,单单这一点就让人认为是有私心。既然是有私心,那么一边是培植嫡系亲信徐树铮,一边打击袁氏唯一带兵的势力,似乎是有言之不尽的用意。 当然,国难当头,民族大义为先,即便段祺瑞是真的有心打压,他现在也不可能有任何反对的余地。在面对外侮的立场上,自己还是有很清楚的原则和立场,不可避免之时那就勇于去承担责任。抱着侥幸的心理而言,日本也未必敢真的在辽沈与中国开战。 “芝泉,你莫不是要从直隶抽调部队进驻辽沈吧?那你的意思就是指让袁克礼和朱子芹两个师负责正面应对日本?”袁世凯不动声色的问道,事实上就连他都在考虑段祺瑞的这个安排是否另有内幕。 “不止是袁会办和朱子芹的两路人马,包括北京和热河两地的部队也都要进入备战。我预计要在辽沈投入至少六个师的兵力,其中要有三个中央师担任主力。”段祺瑞语气笃定,气定神闲的说道。 “抽调京师卫队,那京师怎么办?”又有人提出了质疑。 “南苑北苑之前有四个警备师,现如今已经被整编成两个中央师。抽调一个师奔赴辽沈,留下一个师警卫京城,并无不妥。更何况北京乃我民国国都,我国目前与日本是局部地域矛盾冲突,料定日本也不敢派遣舰队直入渤海逼近天津。这不仅是将局部地域的冲突上升到国战冲突,更是对西方诸国在天津势力的直接威胁。日本胆子再大也不至于有这样四面树敌的下策之举。”段祺瑞胸有成竹的说道。 这一席话是有道理的,在场众人也都能明白这个道理。 袁世凯在稍微沉思了片刻之后,转向下座的袁肃,极其认真的问道:“克礼,你部人马可能胜任此次重任?这可是关系国家主权的大事,能便能,不能便不能,切不可打肿脸充胖子。稍有差池,即便你是我的侄子也难逃其责。” 表面上来看似乎这是袁世凯在给袁肃最后选择的机会,也是似是而非的在暗示袁肃量力而为,但事实上当袁世凯说出这番话时,袁肃已然是毫无退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这个中央军的灵魂人物能敢说一个“不”字吗? 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袁肃霍然起身,挺直胸膛郑重其事的答复道:“国家大义,袁肃义不容辞。我部中央军第十师与中央陆军第一兵团,愿为辽沈前沿,誓与东瀛小贼对阵到底。东瀛小贼胆敢犯境,来一贼杀一贼,寸土必争。” 反正都要被逼到前线去了,他现在也顾不上兵团制还没有得到正式批复,索性就趁着这个机会把话先放出去。早先袁世凯答应让自己先行筹备第一兵团,现在当着这么多高级幕僚的面,就是先在他们这些人心里报一个备案,省的到时候拖出去一大堆人马会让中央这边弄得措手不及。 袁世凯面露欣慰的点了点头,鼓气的说道:“好,很好。克礼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从现在开始,我便任命袁克礼为东三省防卫统x战总司令,全权负责辽东半岛前敌军务。徐又铮为东三省军务总督办,全权负责组建边防军、省级地方预备役和三省扩编整顿军务事宜。” 徐树铮站起身来,肃然立正,声如洪钟一般应道:“是,绝不辜负大总统期望。” 授命罢了,袁肃与徐树铮又齐齐落座下来。 这时,袁世凯表情愈发显得一丝不苟的严厉,他缓缓站起身来,环顾在场所有人,似感叹又有坚毅的说道:“自鸦片战争以来,我中华民族对抗外侮屡战屡败。今日与诸君会晤与此,商议的是改写我中华八十年耻辱之历史。收回青岛主权,是让国民重拾民族信心,是向环宇彰显我中华国威。此一役许胜不许败。势要让日寇知道,我中华岂是无人乎?” 会议桌围坐的众人纷纷站起身来,尽管仍然有个别几个同床异梦或者胆小怕事者,可更多的人还是感到热血沸腾、激动不已。对于许多北洋军人来说,鸦片战争、中法战争、庚子国难都不算是什么深刻的奇耻大辱。唯独不能释怀的就是甲午战争。 甲午战争败给日本,这一深仇大恨久藏于心。今日因青岛问题而又与日本剑拔弩张,哪怕明知道国家贫弱、军事力量悬殊,可北洋军人宁可血染沙场也要拼尽所有力量来博一次一雪前耻的机会。 更何况哪怕国力和军力有明显差距,可眼下重在国际局势和国内局势的影响。很明显日本是不敢在这个时候与中国真正一战,因此中国还是很有机会以极小的代价保住青岛。 国家的荣辱、军人的荣誉以及积蓄多年的民族仇恨,在这一刻点燃了会场大部分人的血液。众人纷纷附和着袁世凯的话,亢奋的高呼着“誓死捍卫国家主权”、“此役必胜”的口号。在这一刻就连袁肃都深有感触,一时将所有顾及置诸脑后,反而为自己能成为前敌总司令感到颇为光荣。 军事参议顾问会议结束后,关于拒绝日本要求坚决收复青岛主权的消息很快便在总统府传开。这个消息给整个中南海带来一股极其振奋的气氛,没有哪个中国人从骨子里就是卖国贼,而在这样气氛的渲染之下,国家和民族的意识一下子得到了最大化的提炼,所有人都为大总统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而感到欢欣鼓舞。 同样还是在这一天,总统府、财政部、外交部、陆军部等几个重要部门分别召开了几次部门内的单独会议,从各个方面对此次收回青岛主权进行各位详细的分析和预测。 总统府自然是要统筹大局,更要想着如何利用收复青岛一事来过度到推行帝制上面,也要考虑一旦军事行动失败而面临的种种后果;财政部需要为收复青岛提供经费支持,这不仅包括给陆军部的军费拨款,还有给德国人的优待和主权交接之后的各方面善后,总得来算绝不是一个小数字。 陆军部目前的压力是最为繁重,虽然之前为收复青岛进行了一系列的筹划,但终归因为袁世凯迟迟不决,甚至还一度决定划分青岛中立战区的命令,所以之前的筹划大多是一改再改,并且全部都是笼统的草案、思路罢了。 眼下时间十分紧迫,按照德国方面的推测以及收买的英国相关人士获得的消息,日军很有可能会在十月初便会向青岛发起进攻。如今都已经快到九月底,剩下不到二十天的时间里,要完成两个地区超过十二师的调动,以及进入青岛的军防交接工作,不可不谓是每个人都要忙到分身才可以。 在接下来两天里,就连袁肃也要在陆军部帮忙。开完相关的讨论会议,他便成了陆军部的部员,到处协调一些科室、司、处进行一系列军事统算工作。直到九月二十二日这天,他必须赶回滦州主持本部人马开赴辽沈的事宜,这才从陆军部脱身出来。 此次进京基本上该争取的都争取到位了,帝制建议、兵团建制、青岛问题的态势等等,唯一出乎意料的那就是个人要奔赴前线与旅顺的日军进行对峙。但是好在这是为国家、民族出力的事情,麾下诸部不管有没有怨言,都必须是义无反顾的接受这项命令,最起码在执行这项命令方面可以得到上下统一。 不仅如此,毕竟与日军正面对峙的风险谁都清楚,所以中央政府和陆军部为袁肃提供了许多经济和政治上的支持。优先播出了五十万现款,用以中央陆军第一兵团和中央陆军第十师的扩建、开拔之用,又给予了袁肃军事特命全权,可在必要之时自行组建或扩建军队。 回到滦州的当天,虽然已经是晚上,但袁肃依然召集麾下进行了紧急会议。 在他动身前往北京的这段时间,关于陆军第一兵团的建制基本上已经完成,各旅、各司令部和直辖单位都形成了基本的系统。之前在北京开会时,他做出的承诺是抽调第一兵团和第十师一同北上,可实际上第一兵团下属的三个旅现在都分布到淮安、淮北、商丘一带,别说自己根本没打算全部调走三个旅,即便想要调动也是非常麻烦的事。 因此在会议讨论中,司令部这边都一致认为可以暂时只安排第一旅和第十师北上。 ---------- 【求收藏,求收藏!!】 第84章,最后谈判 第一旅好歹也有四千多号人,而且又是袁肃的嫡系部队,外界对只派遣第一旅出阵肯定不会有太多的非议。再加上第一兵团司令部直属的部队也有好几个战斗团,尽管这些战斗团都是新编,炮兵团甚至还没有配备火炮,但在人数上共计有两三千人。与第一旅合计正好有足了八千人,最起码拿出手能好看一些。 至于第十师目前的扩编工作业已接近尾声,三个旅的人员、武器和装备全部到位,仅仅只是部分新兵还缺乏训练。 蒋百里提出建议,此次开赴辽沈只是为了警惕戒备旅顺的日军会有动作,而日军未必会在洞悉中国军方动向后立刻发动进攻。毕竟现在事态发展出乎日本方面的意料之外,日本是否会采取下一步行动、下一步行动又是什么,多少是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正好可以在这段空白的时间里,在前线位置继续组织第十师和第一兵团新增部队的训练,以弥补训练不足的情况。 袁肃接受了这个建议,随即开始讨论出兵的时间安排。因为时间紧迫,自然是越快越好,而且到达辽东半岛后还要进行更细微的布防,可以说任务不仅繁重而且繁多。 经过一番讨论,最终确定九月二十六日便正式启程开拔,第十师先行,第一兵团第一旅后行,其余部队则按照交通上的安排陆续跟进。 袁肃任命第十师副师长陈文远第一前线司令,最先带领第十师先头部队抵达营口,全权负责前线的布置和后续部队的接应工作。又任命赵山河为第二前线司令,统筹第一旅和兵团司令部直辖的部分营队,组成第二路作战部队配合第十师建立防线。 此外,他还任命蒋百里为战略后勤总司令,带领直隶军务会办总署后勤部众官员赶赴沈阳,在沈阳设置总后勤大营,负责前线两路作战部队的后勤支援和相关物资、人员、战术的调度安排工作。 滦州这边军政工作仍然由何其巩留守主持,何其巩要做的不仅仅是大后方的维稳和筹措后勤,同时还要兼顾对前线战争的文化宣传。正好此次针对青岛问题与日军发生矛盾,大可以民族主义和国家荣辱为主题来大造声势。 有了舆论声势,就有了基层群众的支持,不仅可以极大的美化作战部队形象、抬高袁肃个人民族英雄的形象,更能激发全民热血,诱导民众最大化的支援前线。 随后袁肃又下达正式命令,全省所有民兵司令部临时改组为动员兵司令部,委任葛金章为直隶省动员兵司令部总司令。 正如三年前所预想的那样,他从建立军民x联防事业开始,到后来逐步发展成更为健全的预备役,就是为了应对大型战争时的人员补充需要。非战时的民兵司令部用以训练民兵和组织预备役系统,而到了战时就变成动员兵司令部,随时为前线输送后备兵力。 有了舆论声势的宣传,再加上动员兵司令部的号召,这几年培养起来的民兵很快就能有用武之地。相信举国上下为争取国家利益、雪历史之耻的大气氛烘托下,再加上参加民兵寻来年期间的思想教育,这些民兵们都不会有任何退缩和畏惧。 进入十月份,天气愈发显出凉意,尤其是在北方,早上甚至都有了一层朦胧的白雾。 奉天友谊大饭店外的街道上,早已经被一队又一队荷枪实弹的军警戒严,而在大饭店正大门口附近,还有一队身穿黑白相间制服的日本士兵。但是相对于在场更多的中国军警而言,这一队不到一百人的日本士兵,显然犹如汪洋一叶一般孤零零。 从今天一大早开始,奉天城内的老百姓们就激动的拥到友谊大饭店周边。对于友谊大饭店附近的茶楼、小食摊来说,只怕再没有像今天这样好生意的时候。清晨直到晌午,别说大大小小的座位慢了人员,就连过道、楼梯口、窗户旁也都挤满了人群。 三天前奉天城便传出消息,日本外务省派出专员联通旅顺司令部的几名高级军官,邀请北洋政府最新委派的驻奉天高级官僚进行一次正式会谈,会谈的内容不为别的,就是针对越来越紧张的青岛问题做出最终的外交讨论。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引得全城的老百姓聚焦于此。 自从上个月月底,北洋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公开宣布将会择期收复青岛主权。 同时借助此次新闻发布会,澄清之前外界种种传闻、谣言,否认中国外交部与日本方面有进行涉及青岛利益问题的秘密谈判。 一时间,举国上下为之欢欣鼓舞,不管是一早就支持北洋政府的还是反对北洋政府的人们,都对此次能够收复青岛主权感到大快人心。曾经写过文章公开痛批袁世凯的章太炎,也连发了三篇文章为此举摇旗助威。资深革命党党人还在监狱中的吕大森,以及蔡元培、胡汉民、黄兴等人,也都情不自禁的站出来以各式各样的方式表示支持。 国内呼声一片高涨,即便有个别几个居心叵测的阴谋份子似乎是害怕北洋政府太过得民心,而挑剔的指出“收复青岛主权本是政府本职,无甚可道”,但是很快这些细微的声音就被更为广阔、更为汹涌的赞佩声所掩盖下去。 对于今天在奉天友谊饭店召开的中日军事外交会议,全国在获悉消息后都奋勇的发起了声援,一方面是利用声援来给北洋政府施压,省的北洋政府会在最后关头又变卦;另外一方面则是借机向日本方面示威。 做为最接近事发现场的奉天老百姓们,他们自然更是不甘落后。 无数学生自发组成队伍,举着抗议日本野心、反对日本侵占青岛、支持国军军事捍卫主权的口号和标语,早早的来到友谊大饭店左右的街道附近站好位置,不遗余力的挥舞旗帜、标志,并且竭尽全力的高声呐喊。 工商界人士和热心的普通市民们也都跟着学生队伍一起,情绪丝毫不减的进行着推波助澜。甚至还有个别几个大商户特意打出一些大标语,“捐资助军”、“捐物助青岛”、“全力抵x制日货”等等。 整个友谊大饭店俨然变成了反日情绪集中的最前沿,中国老百姓激昂的情绪如同波涛巨浪一般席卷而来。 此时,饭店二楼向内的礼堂里,中日双方在该地区最高的主事官员已经全部到齐。 双方以长桌为界,中方坐在一边、日方坐在另外一边,而周围靠墙的位置则增设了一些幕僚和旁听席,除了各自所带来的一些随缘之外,还有受邀到来的一些其他国家驻奉天领事馆的外交人员。 袁肃与徐树铮分别以东三省防卫统x战总司令和东三省军务总督的身份居中而坐,一旁还有东三省地方的都督、将军,分别是赵尔巽、张作霖、孟恩远、吴景濂等人,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严肃,看着对面日军谈判代表的眼神也都十分严厉。 日方正中而座的是外务省派赴而来的专员,其旁侧则是日本驻奉天领事馆总领事藤原宏次和第十八集团军总司令神尾光臣的第一副官昭田平一,其他的则还有旅顺和朝鲜方面派来的一些幕僚人员。 第157节 第85章,扔白手套 在谈判会议开始的时候,日方的外交官专员一直用咄咄逼人的口吻强调青岛是欧洲大战的一部分,作为协约国成员之一,并且是应英国、法国和俄国的要求出兵青岛,所有军事行动都是合情合理。日方的要求很简单,中国方面必须立刻停止愚蠢的军事部署行动,放弃派兵进驻青岛的念头。 当中方以取消德国在青岛的所有特权,并且正式收复青岛主权为理由进行反驳时,日本方面则一口要定中国是在私底下与德国建立秘密的联合关系,这是对协约国全体成员国的挑衅。一旦德国驻青岛的军队经中国提供的援助得以安然无事撤退,日方将视其为中国是站在同盟国阵营中这边,并会立刻将此事向协约国其他国家进行通报。 很快双方陷入了一种火药味十足的争吵之中,无论中国方面如何就青岛主权问题进行重申和解释,日本方面依然还是巧言令色甚至不惜歪曲事实来进行攻讦。长桌一下子变成了另外一个战场,双方争执的面红耳赤,但是任谁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直到足足争论了一个钟头之后,此次谈判还是没有见到任何明朗的地步,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偏离了主题,并非是就青岛主权问题的谈判,而是对彼此过错的裁判。 “诸位,诸位,都安静下来!都给我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之前表现的并不是很明显的袁肃忽然举起手来,示意双方争吵暂停。 中国这边最先消停,倒是长桌对面的日本抢着最后的这份空隙时间,叽里呱啦的又说了一大通用以威胁的言语。 “专员阁下,昭田阁下,很显然今天的谈判是不会有任何结果。既然如此,那我们索性就清清楚楚阐述一下我们对待此事的最终态度好了。”等到全场重新恢复冷静后,袁肃不动声色的对日方两位主事官说道。 一旁的几名翻译连忙将袁肃的话用日语翻译出来,不过外交专员本身是会中文的,昭田平一也略懂一些中文,两个人已经听明白了袁肃的话。 “袁将军阁下,您说这样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日方的外交专员用生疏的汉语摆出一副教书先生训斥学生一般的模样,冷冷的质问道。 “什么意思?既然这场会议讨论不出什么结果,那何必还要再浪费口舌。”袁肃冷笑了一阵,语气很是轻蔑的说道。 “我们大日本帝国对贵国愚蠢无知的行为,已经再三仍让了,即便是到现在为止也是抱着理性的态度希望贵国不要执迷不悟。若是能悬崖勒马,我相信日中友谊关系必定能更进一步。”日方的外交专员反诘的说道。 “你们支那人真的以为单凭几支孱弱不堪的陆军部队,就妄想能够抵挡我大日本帝国的威武之师吗?简直是笑话。我可以毫不夸张的告诉你们,单单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海军就足以将你们的陆军部队消灭在海滩上!”昭田平一气势十足的说道。 听到日方说出这样欺人太甚的话,中国方面的几位官员脸上都没有任何好看的颜色,一个个怒目以对的盯着对面的日本人,若不是考虑场合和大局,就只怕会立刻破口大骂出来。 这时,袁肃毫无征兆的站起身来,眯着眼睛觎视着昭田平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相反却是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你们的海军如果敢上岸,我就派警察逮捕他们。就这么简单。要战就战,其他的废话不必多说。” 在说完这番话之后,袁肃又忽然摘下了自己的白手套,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扔在了日本外交专员的脸上。这一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任谁都没想到袁肃看似冷静的样子,却做出这样不冷静的事情。 哪怕日本方面再咄咄逼人、仗势欺人,可此次谈判毕竟是外交场合,更何况北洋政府上上下下都很清楚,此次收回青岛主权是要尽最大的可能来避免与日本发生正面武装冲突。大家在谈判桌上可以对攻,哪怕是爆出粗口也无所谓。但向外交专员投掷东西,而且这个东西还是白手套,要知道外交专员代表的是日本首相,此举往小里说是直接侮辱日本首相,往大里说那就是公然向日本发起挑战。 一旦激怒了日本方面,因此引起了中日发生军事冲突,到头来可就是违背了中央政府的根本原则。毕竟论国力和军力眼下的中国都绝不是日本的对手,袁世凯之所以下定决心收复青岛,很大程度上是推测日本不敢挑起中日战争。 现在可好,反倒是中国主动向日本挑起战争了! 一时间,东三省的地方官员们一个个膛目结舌,就连与袁肃同级的徐树铮都露出了错愕的脸色。几乎所有人心里都在不住的埋怨袁肃,年轻人终归是年轻人,居然如此鲁莽!刚才大家只不过是耍嘴皮子功夫罢了,现在闹出这一幕来,那可是要真刀真枪的干起来了。 日本方面的几位官员、代表也都先愣了一愣,过了一阵子之后才反应过来。 日本外交专员气不可遏,当即拍案而起,用日语冲着袁肃“哇哇嘎嘎”的乱叫了一通。 昭田平一同样满脸怒容,举起拳头狠狠的砸了一下桌案,火气十足的大吼起来,吼叫时甚至连额头都凸出了青筋,足见是被真正激怒了。 然而面对日方众人万分激动的情绪,身为当事人的袁肃却如同止水一般不惊不乍,他冷冷的“哼”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任何话,就这样转身堂而皇之的离场而去。日方众人盯着袁肃的背影还在一个劲儿的大骂,就差没冲上来跟袁肃掐架。当袁肃走出会场之后,甚至还听到一些茶杯破碎摔在地上破碎的声响。 当袁肃坐上马车后,他之前在脸上表现出镇定和傲慢的姿态一扫全无,换上的却是一种无比的凝重。他承认刚才的做法相当一部分是因为情绪使然,但是即便如此,自己也并不后悔刚才的举动。 其实中国和日本现在的局势是一个僵局,日本如果真的有把握挑起对华战争,那就根本不会主动要求进行今天这次谈判会议。 即便是在三十多年后发生七七事变时,当时的日本也没有做好进行全面侵华战争的准备,完全是因为中国军队的积极应战,从而迫使日本提前展开大规模进攻。 就现阶段而言,别说日本还要应付欧洲大战,哪怕没有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单凭国内现有十八个师团的兵力,也根本无力扩大中日之间的矛盾冲突。 正是因为袁肃深知这一系列的情况,所以才敢有恃无恐。除此之外,他就是故意临门一脚,意图打破中日之间的僵局,索性来进行一场地域性的军事交手。或许这场军事交手会造成极大的压力和损害,但是中国是以全国之力来应对这场交手,日本仅仅只是以一个师团和一个海军舰队来作战。 其结果是什么,不言而喻! 大不了就是中国损失的稍微严重一点,但是只要能精细的进行布置,还是有机会占到便宜。近二十年来日本的两次对外战争全部是在赌博,第一次甲午战争是在跟国力远超过本身的大清国赌,第二次日俄战争则是亚洲人首次向西方白人的挑战。 日本都敢来连赌两把国运,袁肃又凭什么不敢来赌一次自己的命运?只要能此次地域冲突上以限制的损失来几百日军,不仅可以从中获得极大的个人荣誉,也能趁机摄取更多的政治资本。这一切,都是在这几天里经过深思而做出的最新决定! 反正他的人和麾下的部队都已经到了辽沈,与其担心元气大伤而处处掣肘,还不如考虑如何用自己的损失换来最大的回报! 第86章,中间收购 几天之后,袁肃在谈判桌上向日本外交专员投掷白手套一事传遍了大江南北。 各大报纸纷纷以这个消息为头版重点新闻,虽然这只是一次个人的举动,但是却代表了一个羸弱的民族向列强发出反击的怒吼。哪怕北洋政府和许多政治活动家们对此深感忧虑,不少人也纷纷埋怨袁肃太过意气用事,连袁世凯也连连跺脚懊恼,但是对绝大多数国人来说,依然是带来了一次酣畅淋漓的痛快。 社会团体、学生和知识分子们纷纷通电支持袁肃,以林伯深为首的江浙资产阶级也顺应时势的号召全国工商界进行募捐,为北洋军与日军开战筹集军费。上海肃仁贸易公司仅仅在一天的时间里,就收到了江浙众人爱国商人捐赠的总价值一百万元的物资。 林伯深亲自督办这些物资的转送,又邀请上海警察局和镇守使警备队协助监督,不许任何人在转送物资期间中饱私囊。京浦线铁路局甚至破天荒的宣布,每天将提供五个免费的车皮帮助肃仁公司运输这些物资。 由北洋政府、直隶军务会办总署、上海肃仁总公司为背景的一些喉舌机构,也不遗余力的为收复青岛主权和反击日本野蛮外交行径进行着宣传。这些宣传铺天盖地,并且已经持续许久,只不过根据不同时段的局势做了一些更详细的调整。 九月底到十月初的十多天时间里,国内舆论主要是在强调北洋政府决定收回青岛主权的消息,目的在于美化北洋政府和提高袁世凯及一众北洋将领的形象。而现阶段的宣传思路则集中在发动全国上下、社会各界支持中央政府的军事部署,以及硬着头皮配合袁肃投掷白手套一事,鼓吹不惜与日本一战。 正是因为舆论宣传上的推动,一下子致使袁肃的名声再次成为全国上下所聚焦的热点。 就连在旅顺日本租界的大街小巷,也纷纷流传着关于袁肃正气浩荡的举动,就放佛是这一掷唤醒了沉睡已久的民族心。旅顺城内的大道上,许多报童挎着装满最新出炉报纸的布袋,十分兴奋的沿着街道四处奔跑。 “号外,号外,袁公子当众羞辱日本外交专员。” “袁将军已经率大军进驻辽沈,中日谈判会破裂!” “东三省防卫统x战总司令向日本外交专员抛掷白手套,北洋政府意欲一战!” 在最初的几天,旅顺租界的日本巡捕还能容忍这些报童大呼小叫,可是随着中国国内的呼声越来越高,来自日本本土的压力也越来越重,旅顺日军司令部也渐渐失去了一些理智。从十月中旬开始,日本巡捕陆续逮捕了好几个报馆的销售人员,并且公然在大街上驱赶贩卖报纸的报童,甚至还出现像七、八岁的报童大打出手的事例, 日本陆军部和海军部对中国国内的呼声十分反感,不停的向国会进言,要求遵照原计划向青岛出兵。在这个时候,中国方面与德国方面就青岛主权的交接还在谈判期间,虽然在济南的中国军队已经做好开赴青岛的准备,但还是要等待外交程序上尘埃落定。也因此,日本军方认为这个时候是绝佳的机会。 但是日本国会和内阁考虑到中国已经正式宣布青岛的主权,如今这件事又在国际上炒得沸沸扬扬,再加上之前因为《二十一条》密约一事而得罪了英美列强,强行发动青岛战争就只怕会招来协约国内部的谴责。 日本之所以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除了借助战争的机会扩大日本在海外的势力之外,更重要的就是跻身于世界列强的行列。这不仅仅是向世界彰显国力那么简单,同时还是要通过外交手段来取得老牌列强的认可。 也因此,对于陆军部和海军部提出的强攻计划,日本政府高层迟迟未能做出决定。 十月十日,中国外交部代表团抵达青岛,与德国驻华公使德林勒、德国驻青岛远东司令部总司令麦尔瓦德克进行了主权移交的正式会谈。当天上午中德双方便签署了青岛主权交接的外交文书,从官方外交立场上而言,中国x政府已经开始行使对青岛的主权。 但是按照中德之前几次会谈所签署的额外条约,德国远东司令部及其下属的军队、租界管理局和领事机构,依然还会继续保留最少三个月的时间。这并不意味着主权移交只是名义上的移交,因为在外交文书签署之后,北洋政府同样已经可以着手安排中国官方机构进驻青岛,而在最后一些细节上的谈判全部解决之后,中国军队也能随即开抵青岛。 在中德额外条约中,中国必须承担德国在青岛所有官方机构、官方人员和军队的转移费用,并且保证德国在青岛侨民的财产安全。如果德国在青岛侨民要随同官方机构一同返回德国,中国也必须负责侨民的一应交通安置费用。 单单是这笔转移费用,初步估计就需要大约一百二十万之多,这还不算侨民的交通安置费。一旦在青岛的所有德国侨民都要返回本国,那费用必然又要增加。 换句话来说,事实上就是北洋政府花了差不多一百五十万买回了青岛主权。至于德国不仅能够获得这一百多万的交通费用,还能保证远东司令部的军事力量安然撤离,简直就是捡了一个大便宜。 远在奉天的袁肃派遣了一名代表跟随中国外交代表团一起来到青岛,在外交代表团与德国方面开完会议之后,袁肃的这名代表单独与青岛总司令麦尔瓦德克进行了另外的会晤。这次会晤所商议的内容,是中国军方愿意出资收购德国在青岛留下来的所有军事设施,包括青岛要塞的全部炮台、后备大炮、储存的炮弹,以及在青岛城内城外的工厂、船厂。 德国方面的原计划是在撤出青岛时,将这些设施全部炸毁,最多是留下一些岸防工事,毕竟岸防工事的爆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也是需要消耗一笔不小的经费。 不过在听说中国军方愿意出资购买这些设施,对于麦尔瓦德克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方面中国在接管青岛之后,可以利用这些军事设施牵制日本;另外一方面中国没有远征的能力,完全不必担心会养虎为患;再者炸掉这些设施是一种浪费,德国工程师和军队花了不少的资源来修筑这个堡垒,卖出去好歹能收回了一些本钱,不至于“血本无归”,这笔收入今后反而还能用在欧洲战场上面。 袁肃为了不让德国人坐地起价,特别让派遣与麦尔瓦德克会晤的代表,携带了二十斤的金条,在独会面时将金条私下赠送给了麦尔瓦德克,并且暗示希望在购买德国留下的军事设施的价格方面能够优惠一些。 经过前后三次简单的会面,麦尔瓦德克最终以六十万帝国马克的价格与中国签署了转让协议,协议中包括了德国在青岛的全部要塞系统、两处军舰维修基地、一处海军基地以及城中三家司令部直辖的金属加工厂、一家兵工厂、两家军械威胁工厂等等。 海军基地和要塞系统要在青岛司令部全部撤出青岛之后方才移交中国接收,至于其他的工厂则在协议签订之后,陆陆续续进行交接。 袁肃取得了德国在青岛所有工业设施和军事设施,但是他并没有打算将这些设施据为己有,毕竟青岛并不在自己的势力版图之内,而且目前中日又因为青岛问题十分敏感。因此,他决定将青岛的军事设施半卖半送给北洋政府陆军部和海军部。 北洋政府陆军部和海军部自然是乐得其所,仅仅经过几封电报往来的商议,便决定以三百万的价格从袁肃手中接管这些设施。当然,按照当时帝国马克和银元的汇率来看,袁肃最多也就赚了三、四十万而已。 实际上德国在青岛的这些军事设施建造成本超过两千万帝国马克,中国能以三百万银元的价格收购这些设施,已经是近乎空手套白狼一般捡了便宜。袁肃只不过派人前去与德国方面进行沟通,顺带付出了二十斤金条的贿赂,从而赚取了三十多万的劳务费,并不算是诈骗国家的钱。相反,他还算得上是为发展国防事业做出了贡献。 ------ 【附青岛要塞炮台记录数据】 1897年德国占领青岛,1898年与清政府签约,作为了胶澳租借地,德皇对青岛的定位首先是军港,次为商港,因而建了大批军事设施称为“青岛要塞”。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初期,中国宣布“中立”,日本对德宣战,开始了攻击青岛。 驻守青岛的德军除原有永久性炮台以外,又修了一条防线,从浮山湾大体上沿今延安三路、镇江路再沿海泊河到胶州湾,这条防线上有原有炮台,也有新建的炮台,全部由明壕与暗道相通。 “青岛要塞一览表”记载了原有炮台及新建全部炮台。 台西镇炮台21cm加农炮4门 团岛炮台8.8cm加农炮3门 衙门山(今小鱼山)炮台 15cm加农炮三门 会前岬(今汇泉角)炮台 24cm加农炮2门带炮塔 15cm加农炮3门带炮塔 凤台岭(毛奇山,今贮水山) 炮台8.8cm加农炮3门 俾斯麦山(今青岛山) 南炮台28cm榴弹炮4门 北炮台21cm加农炮2门 第158节 会前山(今太平山) 东炮台10cm加农炮2门 6cm加农炮5门 北炮台12cm加农炮6门 西炮台8.8cm加农炮3门南炮台9cm加农炮5门 8.8cm加农炮5门 伊尔底斯岬(今太平角)炮台 5cm加农炮2门 8.8cm加农炮2门 练兵场北炮台15cm加农炮3门 石油库(今海泊河入海口附近) 南炮台8cm加农炮3门 北炮台8.8cm加农炮3门 台东镇炮台8.8cm加农炮6门 12cm加农炮6门 台东镇东炮台7.7cm野炮2门 仲家洼炮台7.7加农炮2门 大鲍岛东山炮台7.7cm加农炮4门 小湛山炮台机关炮5门机关枪5门 小湛山附近机关枪4门 1914年,“一战”爆发,青岛成为“一战”中亚洲唯一战场。日英联军从海上攻击受挫,一支部队由龙口登陆,经平度、掖县到即墨,一支部队由仰口登陆,然后两支部队在流亭会合,全面进攻青岛,11月7日凌晨,日军在东镇炮台突破,进入市区,上午七时德军投降。日本从对德宣战到侵占青岛进行了100天左右。 青岛远离德国本土,孤立无援,战败是必然的,但青岛要塞火力强大,英日联军的死伤人数远远多于德奥一方。 青岛要塞大部分枪炮被日军作为“战利品”掠去。目前还有几座炮台炮室存在,让我们永记这一页历史。 第87章,旅顺日军 旅顺第五师团司令部大楼的会议室内,第五师团、第十八师团、第二舰队的一众司令官以及外务省派驻旅顺文职官员,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讨论。讨论的内容自然还是与进攻青岛有关,原计划十月初发动的攻势,现在却因为北洋政府的变卦而陷入搁置,这让充满战斗欲望和寄希望再次击败西方列强的日本军人感到十分不满。 青岛事变早在九月初就有了消息,日本海军省和陆军省一直为这件事争执不休,可偏偏内阁和国会迟迟未作出决定。 前几天在奉天友谊饭店召开会议时,又遭到中国将军袁肃的当众羞辱,这股怨气经过这段时间的酝酿,已经变得愈发不可收拾。 军人们的情绪十分激动,口口声声扬言要与中国开战,来教训这些狂妄不识时务的支那人。但是文治官僚却要顾虑国际形式和目前日本本国的实际情况,仍然在寄希望于外交途径来向北洋政府施压,以期能促成青岛中立战区的形成。 为此,日本驻华公使在十月五日这天还专门拜访袁世凯,首次主动提出让步,表示愿意放弃《二十一条》中的部分跳跃,只要袁世凯能够收回成命,允许英日联军继续进攻青岛。并且还再三承诺事后日本会竭尽全力支持袁世凯称帝。 讨价还价对于袁世凯来说可不算陌生,当初他用以退为进的方式逼着清廷让权,现在眼见日本人气短了,怎么可能会得了一点甜头就罢手?更何况别说袁世凯现在不想跟日本人谈判,就算想谈也要顾忌眼下国内的局势。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眼下已经鼓动了全国上下来声援青岛一事,到头来又跟日本达成协议,那岂不是自陷不义? 正是因为日置义的这次无功而返,愈发激化了驻旅顺军队不满的情绪。 在个别几个高级军官的策动之下,第五师团和第十八师团决定不再等候本土国会那帮迂腐的官僚放佛永无止境的议论,而是以旅顺司令部为首组成临时的司令部,自顾自的向中国发动一次报复并示威性的进攻。 此次在旅顺第五师团司令部进行的会议,就是对擅自发动进攻的行动做最后确定讨论。 尽管外务省的几名文职官员还想尽量平息一众军人的情绪,可就连外务省特派专员都表示支持第五师团、第十八师团和第二舰队采取军事行动,其他几个人的劝说又有什么分量?外务省特派专员遭到袁肃当众羞辱,并且袁肃的动作分明就是一种宣战,哪怕本土外务省和内阁依然犹豫不决,可这口个人的恶气不吐不快。 更何况由第五师团司令部主持的作战计划,旅顺这边只会对辽东半岛的中国军队发动一次局部地域性的进攻。整个计划的作战时间前后不超过十天,作战目标则是在十天之内击溃辽东半岛中国驻军的主力部队,并且一举攻占金州。 只要取得了这一作战的胜利,接下来外务省在谈判桌上便会更有话语权。 至于内阁和国会方面,只要最终证明第五师团、第十八师团以及第二舰队的此次擅作主张是对的,料定上面也不会真正怪罪下来。他们之所以擅作主张,无非就是为了避开那一套繁文缛节和一帮文人过多的担忧,直接以结果来印证事实。 会议一开始众人先发了一阵牢骚,随后渐渐步入正题,第五师团总司令大谷喜久藏介绍了他所制订的出兵计划,随后又做了细节上的讨论。大致上的作战思路所有人都清楚了,无非是炮兵和海军舰炮掩护,陆军向城镇方向挺进。所预想的开战时间定位十月二十八日,要在十一月之前攻占营口,并且十一月六日之前攻占鞍山。 作战部队以第五师团为主力,第十八师团为策应部队,第二舰队的炮舰率先抢占渤海海湾和金州海湾的有利海域,以舰炮进行持续的火力打击。 具体的师团级以下作战单位的作战任务,则由各旅团、各联队的司令部在二十八日之前完成简报并且分配到位。 会议差不多快要结束的时候,第十八师团这边的一众军官还在交头接耳的议论,而师团总司令神尾光臣却转向一旁的副官昭田平一,对其问道:“之前在友谊饭店的会议,你是见过北洋政府安排到东三省的两位总司令,根据我们现在得到的情报,负责正面防范旅顺的是直隶省军务会办袁肃,也就是向平尾大人投掷白手套的那人。” 昭田平一一想到袁肃当时傲慢的举止就忍不住咬牙切齿,他脸色冷沉,没好气的说道:“司令,没错,正是此人。他是袁世凯总统的侄子,也是前不久被北洋政府奉为新式中央陆军的代言人。在坂西利大人发回的电文中也有提到,就是此人与蔡锷一起制订了支那陆军制式装备的计划。” 神尾光臣缓缓点了点头,推测的说道:“这么说来,这个袁肃还是很有两下子的了。” 昭田平一冷笑道:“您太看得起他了。这几天在下另外派人搜集了有关此人的情报,早三年前他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靠的就是到处吹嘘自己与袁氏一族的关系,从而跟袁世凯总统攀上了亲戚。但是私底下根本没有真凭实据证明此人的出身。” 神尾光臣脸色没有太的变化,依然保持着沉思之态。 旁边的师团总参谋长真崎甚三郎听到二人的谈话,立刻也加入了进来,他同样对袁肃的个人背景感到不屑一顾,说道:“没错,袁肃其实就是一个沽名钓誉之徒,顶多有一点经营能力。从我们在河南搜集到的情报来看,袁肃在河南镇压民乱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建树,也完全没有制订过大型作战的计划。除了在滦州、商丘、山海关这些地方推行了一些符合民意的政策之外,在军事领导能力上根本没有任何经验。” 第88章,控制战争 神尾光臣沉吟了一阵,他的资历要比昭田平一、真崎甚三郎都要老,看待事务的方式也要比此二人更为老道,自然是不会因为一些片面的情报和评价就妄下定论。只是即便他可以保持理性和慎重,但有一些事实还是不能改变。 “听说,这个袁肃今年才二十六岁。” “是的,阁下,纯粹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他从军校毕业直到今天为止,根本没有领到过一场超过五千人以上的作战。”真崎甚三郎点了点头说道。 “不仅如此,从上次友谊饭店的会议上也能看出,这个年轻人不仅太年轻,而且还很冲动。他向平尾大人投掷白手套的举动不仅连徐树铮都感到过分,就连他们的大总统、陆军部总长和外交部总长也都批评是鲁莽之举。”昭田平一语气笃定的说道。 “无论应对什么样的敌人,我们都不可以掉以轻心。我大日本帝国之所以能够走到今时今日,正是因为我们从来不会轻敌。无论是对付大清国,还是对付沙俄帝国,没有一次不是全力以赴。此次我虽不赞同贸然行动,但既然大家心意已决,那就务必要全力以赴。”神尾光臣意味深远的说道。 身为资历最深的将领,对于这次中日之间的矛盾冲突,神尾光臣自然是有自己的认识。 纵然外界普遍认为中国与日本的国力、军事实力上的差距十分明显,但这些都只是一些专项数据的统计。无论如何,中国始终是一个幅员广阔的国家,地域政治上要远远比日本更有优势。或许日本现在可以蚕食一些中国的土地,可如若要一口气吞下整个国家简直是痴心妄想。而正是因为日本是没有能力一口气吞下整个国家,所以目前乃至未来几十年内,到底都是不可能与中国正面决战。 这还只是从长远角度来考虑的问题,就目前而言,大日本帝国之所以能够威吓中国x政府,其根本原因是因为现阶段的中国正处于“四分五裂”。一个多民族的国家是无法做到真正的团结一致,更何况还是刚刚经历了少数民族的统治,导致这个庞大的国家和众多的民族无法得到协调。 但这次袁世凯能够挺身而出,站出来拒绝日本的威胁,改为以强硬的态度来反抗。不得不说,这已经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预示。只要中国的政府能够抓住机会号召全国上下一致对外,这个国家和众多民族便会很快凝聚起来。 一旦中国人团结一致,对于日本来说那便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对手! 他之所以有这样的感慨,除了自身多年积累的阅历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前不久发生友谊饭店的那场外交事故。尽管袁肃向日本外交专员投掷白手套,也尽管有消息称北洋政府内部对这件事深为不满,可北洋政府并没有因此而责怪袁肃,相反依然是发动全国上下紧密的维护并支持袁肃的做法。 这是一个信号! 昭田平一听完神尾光臣煞有其事的一番话,又看到自己的上司脸色是如此认真,他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下意识的认为自己的上司的确是老了。不过他犹是说道:“请阁下放心,无论是应付什么样的敌人,哪怕是再弱小的敌人,我们都会竭尽全力。” 神尾光臣叹了一口气,他的目光看向了另外一边那些第五师团的人,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只希望大谷阁下和加藤阁下他们不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们当年都是参加过对俄作战的指挥官,我们大日本帝国连赌了两把都胜利了,就怕许多不知情的人会被这些胜利冲昏头脑,而把当初下赌注时的那种风险抛诸脑后。” 对于神尾光臣这番话,昭田平一和真崎甚三郎都还是能够明白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日本军队尤其是陆军当中,渐渐开始盛传出一些说法。那就是改变大日本帝国国运的两次对外战争,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的胜利,被军方和当局过分的拿来渲染,以至于影响了足足一代人的思想。 在这一代日本人心中,大日本帝国光辉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亚洲第一个能够击败西方白种人的国家,这份殊荣让这一代人越来越陶醉其中。骄傲、自大,以及永无止境膨胀的信心,正在腐蚀着全日本。 这种信心泡沫的膨胀,怎么能不让那些有远见的人感到担忧? 昭田平一和真崎甚三郎都是能够理解神尾光臣的用苦良心,可是即便如此,在他们两个人看来袁肃始终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不仅冲动鲁莽,而且也没有任何实际的经验,完全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过多的担忧。 再者,他们轻视的只是袁肃本人,至于接下来的作战就算神尾光臣不必多说,也绝对会步步为营的来进行。 停顿了片刻,神尾光臣再次开口说道:“有时候,一些先入为主的观念会遗祸无穷。坦白的说,现在真正陷入被动的是我们。此次为了青岛一事,如若我们不战,则势必会错失扩大在华势力的机会,如若我们战,成功了会加剧与中国的矛盾,甚至也不见得能获得什么好处,反倒失败了会让我们大日本帝国承受极大的打击。” 真崎甚三郎深沉的说道:“阁下,您又何须如此悲观。只要能在战场上取胜,断然是没有不能获得好处的说法。就算中国还是不肯转让青岛,索性我们就霸占金州、大连来代替就是。中国是一个贫弱的国家,他们是打不起这场战争的。” 神尾光臣郑重的说道:“这只是一些陈旧过时的看法,真要是闹大了,真正打不起这场战争的是我们,而不是支那人。” 第159节 真崎甚三郎有几分不耐烦,但是还是保持着语气问道:“那依照阁下的意思,难道我们就应该就此罢休了吗?为了出兵青岛,我们十八师团和第二舰队千里迢迢赶到这里,之前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又能趁机击败德国人,获得全世界列强的认可,又能进一步扩大在中国的势力。难道就因为北洋政府的变卦,而全部都付诸东流吗?” 神尾光臣沉默了一阵,过了一会儿之后,他的脸色渐渐认真,语气凝重的说道:“正是因为我们现在进退两难,所以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在放手一搏。如果真如大谷阁下所预料的那样,十天之内可以攻占营口,然后适合而止的控制住战争的规模。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稍微站稳一些优势。” 昭田平一疑惑不解的问道:“司令阁下,您的意思是……” 神尾光臣再次叹了一口气,意味深远的说道:“此次作战必须在我们的控制之中,而绝非是让中国人控制,又或者反过来让战争控制了我们。” 第89章,前线准备 营口,东三省统x战司令部行营。 昨天刚刚从奉天赶回到这里的袁肃,正在听取赵山河、陈文远二人的回报。 在过去的二十多天时间里,中央陆军第一兵团第一旅以及下辖两个直属团的兵力,与中央陆军第十师三个团的兵力,已经在辽东半岛完成了初步布防。第一旅旅部设在辽东半岛入口处盖州,第十师的师部则设置在深入日本租占区的哈达碑。 自甲午战争战败,日本与清朝签订的马关条约,整个辽东半岛现如今都已经划归为日本领土。而辽东半岛的地域广阔,与中国辽沈的衔接面很长,对于中国军队的布防来说是有相当程度的困难。并且既然从一开始就制订了以防守主的作战思路,还要忍受日本有可能集中兵力强攻一处阵地的风险。 以袁肃手上目前的两万不到兵力,再加上辽沈本地的地方军,针对辽东半岛的布防只能先以重要的交通要隘未主。所以兵力大致上都集中在营口、鞍山南部、靠近丹东的哈达碑附近。营口、哈达碑两处的防线由中央军承担,鞍山则由奉天张作霖十七师坐镇。 从北京开来的田文烈中央第二师,是随同中央第一兵团后续部队一起抵达营口,麾下三个旅按照统x战司令部的吩咐,主要是加强盖州到营口的这一段防线。毕竟营口是盖州的上级行政单位,又是靠近沿海地区的地方,很容易成为日军重点推进的目标。 毕竟日军一直再用强大的海军来耀武扬威,而此次作战日本海军唯一能发挥作用的地方,就是利用火炮压制营口东南部地区。 朱泮藻的中央第五师则在十天前由保定赶到营口,在与营口统x战司令部协商之后,则进驻在位于盖州与哈达碑中间的梁家屯。梁家屯坐落在盖州到丹东唯一官道的咽喉位置,也是确保盖州与哈达碑防线紧密连接在一起的地方,不过因为这个位置出于深山中,易守难攻,所以是一个很好的战略制约点。 到今天为止,辽东防线上的中国军队一共是三个中央师、一个不完整的中央兵团和一个地方师,兵力合计为七万。而情报上统计出来的日军两个师团有将近六万人,算上地区的铁路护卫队、后勤辎重部队、警察部队以及殖民地临时动员兵,一旦战争开打很快就能扩充到十万人以上。 这还只是算辽东半岛的日军部队,做为最高司令部自然是要进行最坏的预算,一旦辽东战事升级,日军很有可能还会从朝鲜增兵。日本在朝鲜有两个常驻师团,分别是十九师团和二十师团,与十八师团一样属于乙类师团,兵力合计是四万人。 对于中方的各路指挥官来说,普遍的认为目前中国士兵的素质,根本做不到与日本士兵一对一的战斗力,就连五对一都很悬。辽东防线上的这七万兵力基本上连第五师团、第十八师团都无力应付,更别说一旦日军发动更多的军队投入战斗,这七万守军根本形同虚设。 不过在前几天司令部召开的军事会议上,袁肃却再三强调日本是不敢也不可能将战争扩大,所以眼下辽东防线所需要戒备的目标仅仅就是第五师团和第十八师团。 而为了加强防线战斗力,司令部不仅在积极建立前线新兵营,就地进行新兵训练和扩充编制,同时还在与奉天的边防军司令部协调,确保后勤、预备役和新建边防军序列能够有条不紊的投入到防线上来。 边防军司令部是徐树铮到达奉天之后,为成立东三省边防军而专门设立的军事机构。 不过组建边防军的工作要远远比袁肃就地扩充兵力困难得多,不仅要应付各式各样的程序、文件,还要考虑到边防军成立之后对地方军、地方政府的影响。 段祺瑞大力推举徐树铮出任东三省军务总督,不懂行情的人只会以为他是在扶植个人势力,但是他此举的真正用意已经在当初的总统府军事参议顾问会议上做出了阐述,那就是利用青岛问题一举将中央政府的势力渗入辽东地方。 不可否认,段祺瑞同样是一个中央集权的坚定执行者,如今东三省的军阀势力割据还不算太严重,一方面是因为这里有错综复杂的日本、沙俄势力,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地区上距离北京很近,北京方面对东三省的掌控力还算拿捏有度。 但是有鉴于中国西南诸省的情况,所以还是要先下手为强,避免东三省越走越远。 正是因为这种中央集权的思想,导致边防军的组建工作遭到地方势力的一些阻碍,如若不是青岛问题和目前国内高涨的对日呼声,只怕徐树铮连组建这个边防军司令部都得下不少功夫并花上好一阵子的时间。 根据徐树铮发到营口统x战司令部这边的电文描述,边防军的番号在十月十八日这天刚刚确定下来,一共是三个兵团,下辖三个师、六个旅、二十七个团。边防军的建制完全仿照中央军的建制,一个兵团满编为两万五千人,常设编制不低于一万八千人。 为此,中央政府拨出了一百五十万的预算做为建立边防军的经费,然而根据徐树铮和边防军司令部最新的计算和统计,完成三个兵团的编制最快需要十五个月的时间,完成第一个兵团的编制则也需要五个月的时间。 简单来说,正如同段祺瑞所说那样,边防军是从长远国防事业来考虑的部队,眼下除了提供一些声势上的援助之外,对辽东防线来说是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帮助。 “蒋百里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我要确保前线各路部队的后勤物资供应一切都畅通。”在听完防线上奉天边防军的回报之后,袁肃转而问道。 “回司令,蒋司令今早已经发来电文,后勤统筹司令部的所有前期准备工作皆已完成,通向哈达碑、梁家屯、盖州的交通道路也都重新整顿了驿站和运输站,蒋司令在电文上说万无一失。”副官杜预回答的说道。 “城西的新兵营和第十师师部教导队现在进站的怎么样了?就怕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能加强的地方还是要尽可能的努力一些。”袁肃沉着气说道,他虽然在心里很清楚前线上的临时抱佛脚似的训练,对整个大局意义并不是很大,但是能提高哪怕一丁点的效果也总比没有这一丁点的效果要好。 “城西的新兵营昨天正式开始招募新兵,第十师的教导队三天前便已经在组织训练工作。新兵营的陈总队长说,营口本地相应征召的青壮人数不少,民众们对此次国家收复青岛主权一事颇受感动,情绪很是热烈。”杜预欣然的说道。 “青壮踊跃参军的确是好事。但是此地十分接近日战地区,早年日本人就善用细作混入敌军来刺探军情,如今在这边的招募一定要做好审查工作,哪怕消耗再多的人力物力也不能留下祸患。”袁肃告诫的说道。 “大人所言极是,这件事卑职记下来了,稍后便立刻传达下去。”杜预恍然的点头应道。 随后,袁肃又审查了滦州一零一兵工厂送来的军备清单,从四月份开始到今天,一零一兵工厂已经赶工生产出两万支新式步枪。 原本按照一零一兵工厂的生产力,一天最多只能生产五十支步枪的数量,正因为有了额外资金的投入,工厂不仅扩大了生产线,还招募了更多的技术人员。在日夜三班倒的不间隙工作下,工厂生产力大幅提高,这才能够及时的将新式步枪装备到了前线部队。 新式步枪这几天已经陆续从滦州运抵奉天,再由奉天配发到营口这边。 在前线的第一兵团和第十师正在以营为单位更换武器,考虑毕竟是新式步枪,士兵们多少是需要一段时间来熟悉,所以袁肃已经批准了所有已经更换新式步枪的部队,每个士兵每天必须进行三十发子弹的实弹射击训练。反正新式步枪的口径与汉阳造口径一致,各团各营根本不缺子弹。 至于换下来的步枪统一集中收回,之前的李恩费尔德步枪低价转让给徐树铮的边防军司令部,而汉式步枪一部分留在奉天的后勤统筹司令部,用作前线招募新兵的装配之用,另外一部分则运回滦州,做为储备军火等待今后扩充兵力时再用来装备。 第90章,第一回合 就在中日外交部还在为和平解决青岛问题而努力之际,辽东的战事却在突然之间毫无征兆的打响了。正如旅顺日军司令部十多天前所设计的那样,第五师团和第二舰队于二十八日这天凌晨时分,在没有得到本土陆军省和海军省命令的情况下,擅自发动了此次军事行动。 第二舰队一早就开赴到渤海内湾,位于营口东部的外围海域。关于日本海军的动向,营口统x战司令部早先已经获悉了相关情报,也意识到辽东半岛的火药味越来越浓郁,所以多多少少是有所防备。 发生在凌晨时分的交火,日军第五师团仅仅是派遣了一个步兵大队在盖州南郊展开试探性进攻。驻扎在盖州南郊阵地的是第一兵团第三机枪营,既然是位于中日对峙的最前线,第三机枪营无时无刻不是保持着最高戒备状态,但犹是让这次日军试探性的进攻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好在日军只是一次试探,若是直接发动大举进攻,第三机枪营很难保证能坚守阵地。 中日双方开枪几百响,到了七点钟阳光破雾而出时,日军这才从容不迫的撤出交战区。 几分钟后,这次短暂交火的战况汇报便发送到了营口司令部。对日军来说这是一次试探性进攻,而对中国方面来说这同样也是一个信号。 袁肃在看过电文之后,即刻安排通讯处马上将消息转发到奉天和北京,随后则紧急召开了参谋会议。 既然日军胆敢发动这次小规模的驳火,那也就意味着很快就会爆发更严重的冲突。虽然情势的突变让袁肃感到有几分不安,毕竟他还是放了很大的希望在日本不会贸然开战上面,但是好在司令部这边从一开始就是按照开战的标准来部署。 他现在并不担心前线的攻防作战,麾下的各路部队花了十多天的时间挖掘堑壕、布置阵地,全部已经做到目前中国军队最好的防御程度,多少还是能坚守一段时间。真正让人担心的,还是日本第二舰队的海军炮火。 第二舰队在营口海域已经停留了三天多,尽管海军炮只能覆盖营口一部分地区,可一旦日军利用海军密集火力的掩护,使用对付青岛的作战办法来对付营口,采用海军登陆作战的战术,营口这边一下子就会从后方变成最前线。 目前营口聚集了中央陆军第二师的两个旅和所有辎重部队,再加上第一兵团一个警卫团和统x战司令部的两个警卫营,兵力数量上不算很薄弱。可问题就是营口这边缺乏反制海军火力的武器装备,日军只要集中优势兵力强攻营口,这里很快就会变成绞肉机。 中国方便要想守住营口,就必须从其他防线上抽调兵力,不停的来填堵营口防线。 在参谋会议上,袁肃郑重其事的宣布辽东已经进入战争状态,传令辽东防线上的各路部队取消备战,全部投入正式作战。之后,他又将自己的担忧提了出来,要求营口全城着手加强应对来自日军海上的炮击防备。 早先既然确定将统x战司令部设置在营口,司令部上上下下自然是有意识到来自日本海军的威胁。所以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第一兵团和中央陆军第二师已经在城内安排了一系列防范措施。修筑岸防工事当然是不可能,不仅时间不充分,再者营口也不具备海军制约据点的战略价值。 目前营口城内的布防主要都是集中在日本海军火炮射程临界点的地区,这一部分地区位于营口东北方向。至于射程之内的南城、西城,则是修筑了一些隐秘的据点和掩体,提供士兵和老百姓做为应急藏身之用。 根据司令部搜集到的情报,停泊在渤海内湾的第二舰队编队内部并没有发现运兵船和登陆船,以此可以推测日军并没有打算在营口发动登陆作战。但是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防备工作理所当然是应该提前做好。 以中国军队目前的装备,在岸头与日军对抗显然是不理智,因此只能在日本海军射程之外组织阵地防御。在会议上,袁肃果断的做出决定,一旦日军意图登陆作战,所有守备部队全部撤出西城、南城,改在东北城区和郊外进行迎敌。也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东北城区和郊区增修堑壕和防御工事。 参谋会议刚刚结束,众参谋官还没有散场,忽然之间就听到远处传来阵阵的炮火声。 在门外的警卫员纷纷涌进会场,早有侍卫跑到窗户口站住位置,将窗帘和窗户都关闭。 副官杜预迈着快步子从外面赶了进来,脸上带着忧虑的说道:“司令,日舰开火了。” 在场的众人表情都渐渐凝重起来,不过这些原本就在他们的预料之内,所以也没有什么好过分担心的地方。 袁肃吁出一口气,语气凝重的说道:“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的。” 日本第二舰队十一艘主力战舰配合六艘扈从舰,共计超过两百门舰载炮,有规律的向营口海岸和城镇倾泻炮弹。一阵接着一阵的舰载炮咆哮声,很快又是一阵接着一阵的爆炸声,原本对于营口来说是一个平静的早晨,转眼间就陷入了地动山摇一般的大灾难中。 在战火没有迸发出来之前,人们对反日的决心和积极性可谓是义无反顾,哪怕是拍着胸膛要上刀山下火海都毫无畏惧。可当炮火真的在身边炸响了,火焰肆无忌惮的吞噬者家园,被炸碎的肢体伴着烧焦的恶臭,刺激着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这才使得这些平头老百姓们如梦方醒一般,意识到自己脆弱的意志是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 与此同时,盖州防线同样遭到第五师团吉川炮兵联队密集火力的大范围覆盖打击。 吉川炮兵联队是第五师团主力炮兵部队,下辖三个野战炮兵大队,合计四十八门野战火炮。根据一个钟头前的试探性进攻时所确定的中国军队阵地火力位置,又经过过去十几天时间里的刺探和测绘,四十八门火炮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十分精准的落击在中国军队阵地的要害位置。转眼间,盖州南部郊区第一段阵地便被一股炮火的硝烟完全笼罩起来。 在盖州城内的第一旅旅部不停的收发电文,赵山河的心情和表情从始至终都是凝重。 虽然凌晨时日军的试探性进攻已经提前给了一个信号,可面对日军精准的炮火压制,第一旅和第一兵团直属的几支火力营单位依然感到伸不开手脚,只能被动的龟缩在掩体中忍受着炮火的煎熬。 目前盖州防线上是没有很多炮兵部队,仅有的一个炮兵团还是中央陆军第二师的师部炮兵团,大炮数量只有区区二十八门。好在中央陆军第二师之前是捍卫京城的北洋精锐部队,所有武器装备都是全北洋中最好的。再加上这半年来北洋军械总局生产的新式步枪,如今已经全部装满第二师,所以第二师的战斗力并不算弱。 无论是田文烈还是赵山河,他们二人都很清楚日军进攻的通用战术,那就是利用密集火炮先进行一轮高强度的火力打击,随即步兵再向阵地发起冲击。往往中国军队在日军炮击阶段便已经有了溃裂的痕迹,再加上中国军队不善于肉搏战,一旦日军步队接近阵地很快就会手足无措而彻底崩盘。 不过,毕竟摆在盖州防线上的部队全部是北洋军中最精锐的中央军,与日军比起来装备上的差距不算太离谱,最多是在作战经验上有所出入。尤其是袁肃的部队,都是经过专业的肉搏训练,并且为了准备新式步枪而在堑壕战术方面下足了功夫,又是学习最先进的工程技术,又是加强了堑壕对垒和肉搏的训练。 因此,日军密集火炮的覆盖虽然打击精准,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阵地、人员损耗,但要害部位全部是严格遵守外籍军事顾问团的指导来进行修筑,并且彻底被炮火击毁。同时所有作战人员也都反应迅速,留下哨兵监视阵地后,其余部队很快撤进最近的掩体中。 等到二十分钟之后,日军炮火渐渐消弱下来时,掩体里的士兵们又在各连各排指挥官指引下,有条不紊的返回作战位置。后方的第二师师部炮兵团也立刻在这个时候开始炮火反击,所有大炮瞄准阵地前方两百米的位置进行散点式射击,用以压制日军冲锋路线,缓解前线阵地的防守压力。 日军的第一次冲锋接近到中国守军前沿阵地大约三十米的位置,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一个直属机枪营居然装备了十二挺重机枪,强大的火力一下子给冲锋部队造成了极大的伤亡。而且所有重机枪的据点全部设置的十分刁巧,一边扼守住最好的视野,一边又起到极好的隐蔽,别说火炮很难打到,就连掷弹筒也要冒着极大的风险才能进行瞄准。 正南方的作战一下子让日军陷入了僵局,但是在西南方向的进攻却很顺利的推进到阵地跟前,才第一轮冲锋中日双方就发生了白刃战。 盖州正南的阵地自然是重点防御的对象,这里不仅距离城区最近,又控制着道路交通的咽喉,所以大部分火力和大部分兵力全部集中于此。 严格的来说,这样的布防并没有错,从一开始日军的试探性进攻到不久前的密集炮火压制,日军进攻的焦点全部集中在正南方的主阵地。可是日军一个师团下属各部队的战斗力几乎都是如出一辙,反而中国阵地的防守能力却厚此薄彼。即便西南方向的侧翼阵地没有遭到日军太多的炮火打击,但日军步队的掷弹筒依然制造出强大的火力, 西南侧翼阵地尽管在日军冲锋时利用重机枪造成了较大的伤害,但毕竟许多士兵缺乏真正的实战经验,只要死板的按照训练指标来执行防守之外,没能灵活并且及时的调整防守核心。等到日军接近阵地后,利用掷弹筒压垮阵地上的重机枪据点,防守火力顿时锐减,从而导致日军轻松的逼近阵地。 肉搏战初期,中国守军因为心理素质的原因没能做出很好的反应,日军一下子占据了主导优势,很快攻占了几段前沿的战壕。 可是随着交锋的区域越来越靠后,步枪的优劣势越来越明显,驻守西南阵地的第一旅第三团和随后增援上来的第二师第六团很快又扳回了局面。 第五师团因为常年驻扎在旅顺,国内在一九零五年定型生产的三八式步枪还没能完全装备到位。除了几支主战联队优先更换了三八式步枪,其余的大部分部队还在使用日俄战争时期的三十式步枪。 三十式步枪是三八式步枪的前身,因为三十式步枪没有防尘盖,以至于在中国东北地区使用时,极其容易因为细小沙尘流入而导致枪械卡壳。 不过在进行肉搏战时,反而三十式步枪要比三八式步枪发挥的更好。因为三十式步枪已经有了规模量产的卡宾枪,在战壕里肉搏要方便得多。 可恰恰是因为第五师团要速战速决,所以首先派上前线的全都是师团中的精锐部队,这些部队装备了大部分三八式步枪和小部分三十式步枪。无论是在冲锋时还是在堑壕肉搏时,过长的三八式步枪都体现出累赘的一面。不少日军士兵恼火之下,甚至拔出刺刀拿在手里,将步枪抛在一边。 第三团和第六团的守军利用新式步枪短小精干的优势,渐渐扭转劣势,并且适时的开始组织反击。战斗进行快到两个钟头左右时,原本是日军优势的肉搏战,竟然体现不出一丝一毫的优势。正因为如此,西南阵地最终还是得以保全。 晌午十点三十分,日军全线撤退,第一轮交锋虽然没能让日军得逞,但双方互有损失,实际上也没有任何一方能够算是获胜。 正午还没有过,中日在辽东爆发武装冲突的消息便如同倾盆大雨一般席卷了全国上下。 北京总统府外交部很快发表了一封通电,斥责日本不顾国际道义、擅自向中国发起进攻,并且用一种留下余地的口吻表示“即将对日宣战”。全国各地民众的情绪再次爆发到一个新的高度,各地商会组织全民抵x制日货,但凡是日本工厂或者有日本参股的公司,华人雇员全部罢工,教师学生们纷纷开始策划各式各样的公益活动,向前线的中国将士提供声援。 东交民巷的日本公使馆被情绪激动的群众围堵起来,又是断电又是断水,一下子让公使馆陷入隔绝状态。事实上对于公使馆来说,他们也万万没有料到旅顺方面的驻军居然会擅自发起进攻,不仅公使馆没有收到任何事前的风声,本土国内更是没有这样的命令。 局势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对于日本公使日置义来说,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北洋政府没有立刻对日宣战,否则后果那就更加不堪设想了。 只怕换做是其他国家,领土突然遭到另一国不宣而战的入侵,哪怕是再细小的局部地域冲突,也会愤怒的以宣战来做出回应。日本国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对华宣战,更何况中国在欧洲大战的立场上事实上是倾向于协约国,根据协约国诸国外交机构的推算,中国加入协约国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日本以同样是协约国的身份突然进攻中国,在国际形势的观瞻上,那几乎就等于协约国内部发生矛盾,这是十分不利于欧洲战场局势发展。 更何况一旦中国下定决心与日本一战,日本不仅没有决心来应战,再者以目前日本所处在的国际背景环境之下,对这场战争也是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所以日置义现在还能稍微松一口气,他看得出来北洋政府其实同样底气不足,一旦辽东战场局势恶化,北洋政府很快就会主动来进行何谈,到时候日本不仅能在外交上转危为安,更能趁机再敲诈中国一笔。 第160节 正好日本公使馆现在被切断了各种资源,日置义索性不对外也不对内做出任何回应,只等待着辽东战场传来一些好消息。在这一点上,他与旅顺司令部还是有几分默契。 ------------------ 【30式步枪也被称为三十年式步枪,(日文称为三十年式小铜)是日军在甲午战争后为了应对村田二十二式步枪性能严重落后,在参考了13式步枪,18式步枪和22式步枪后,最终确定的6.5毫米口径的新型步枪。于1897年(明治三十年)定型。此后又研制了卡宾型,(枪管缩短,供骑兵使用)和海军型。该枪的主要优点是所用的6.5mm子弹射程远,穿透力大,发射时无烟无焰很隐蔽,而且后坐力较小,便于射手发挥极至水平,实战射击精度极高。不过这种枪发射的6.5mm子弹弹头长径比大,击中人体后不至于发生翻转造成附带伤害,在命中人体非重要部位的情况下,对人体的伤害程度比其他子弹小。30年式步枪是38年式步枪的前身,其外观区别是30年式步枪不带防尘盖。】 第91章,坚守阵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营口西南城区却依然被炮火点燃的烈焰照得通亮。 日军第二舰队持续整整一个白天的炮火轰击,保守估计打出了近三千发炮弹。营口一大半的城区都陷入火海之中,滚滚乌烟与滔天的火光在天空绘织出一副惨烈的境况。 白天的时候,碍于持续炮火的压制,官军和老百姓们无从下手进行抢救,直到傍晚日军舰队停止轰击之后,这才陆续展开搜救和善后工作。好在在几天之前,统x战司令部已经下令尽可能疏散西南城区的老百姓,虽然疏散的力度并不大,许多老百姓也都认为中日不会开战,导致仍然有许多人逗留在这边,但是毕竟尽量避免了重大损失。 到下午汇报到司令部的炮火损耗统计当中,西南城区损失最严重的还是房屋,人员伤亡情况尚且不明确,但初步估计也不会太严重。 袁肃在营口东北郊区设置了安置区,分出了一部分军用帐篷给老百姓们安身,后续的救援物资也都正在由奉天输送到这里的途中。 统x战司令部周边地区已经加强了警戒力量,经过日本海军的炮轰,西南城区在今明两天时间里都会进行撤空,到时候失去了西南城区的缓冲地带,一旦日军开始部署登陆作战,统x战司令部将会面露极大的威胁。 参谋室内,所有军官都聚精会神的忙着手头上的工作,侍从官忙碌的穿梭在参谋室和电报室,将一封封翻译好的电文送抵到相关的长官手中。 袁肃在听完杜预汇报今日一战前线发回的伤亡统计之后,眉宇渐渐拧成一个“川”字。 上午的战斗自然最猛烈,下午的时候日军因为尝到了一些苦头,进攻的态势和节奏都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了一些。中午十二点时发来的伤亡统计是阵亡一百二十余人,受伤撤离火线者近四百余人,而现在听到的汇报却是阵亡人数上升到三百五十余人,受伤撤离火线者更是达到一千余人。 “这才只是第一天战斗,战斗人员竟损失一千三百多人,我们还是防守的一方,这伤亡的程度实在太严重了。”缓缓的叹了一口气,袁肃意味深远的说道。 “料想日军的伤亡也不一定能好到哪里去,常言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更何况我们还是占据有利的防守位置,肯定不会让小鬼子好过。”杜预安慰的说道。 “最好是这样,但是我却觉得不一定。看看伤亡统计,受伤最多的是在南边的主阵地,倒是阵亡最多的却是在西南侧翼阵地。一旦日军能突破我们的第一道堑壕,进入阵地展开白刃战,那时候反而是我们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守住阵地。主阵地的阵亡人数低,意味着日军根本没有强行组织突破,而是依赖炮火进行打压,所以他们的伤亡情况已经是有限的。”袁肃忧心忡忡的分析说道。 “唉,司令,不管怎么说,前线的兄弟们可是已经尽力了。”杜预无奈的唏嘘道。 “我自然知道兄弟们已经尽力了,可是现在的战损情况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想。盖州防线就这么一万多人,才一天就打掉了一千多个作战单位,这接下来还怎么守得住?”袁肃语气凝重的说道。 从战术层面上来说,防守部队确实具有火力和防御上的优势,但是从战略层面上来说,防守部队却是处于被动状态。一旦修筑好防御工事,就必须坚守在防御工事周边来进行作战。并且为了防备从不同方向渗透的可能性,还要预先设计一道足够长的防线,且在作战过程中驻守在这条防线上的其他部队不能轻易调动。 也就是说,辽东防线上现在有七万人的部队,面对六万人的日军部队本来是可以做到一换一甚至二换一的伤亡比率,可实际上这七万人的部队却是分散在整条防线上。日军集中兵力针对一个据点发起突击,在没能百分之百获悉日军动向之前,其他据点的部队是不敢轻易进行增援或者反守为攻。 杜预深知这其中的道理,他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前几日有小道微言传,日军是打算在十天之内攻入鞍山。如果我们能坚守十天,说不定在气势和外交方面能给他们造成打击。” 说到气势和外交这两个方面,袁肃多少还是有一些希冀。 他到现在为止仍然坚信日军是不敢贸然将这场战争升级,不管“十天攻取鞍山”的谣言是否属实,但是由此也能看出旅顺司令部确实希望速战速决。只要能够坚守辽东防线超过一个月的时间,这场战争的胜负基本可定。 这时,杜预似乎想起了什么事,立刻又说道:“司令,刚才北京发来电文,说是下午的时候英国驻华公使和法国驻华公使发表了联合声明,与今日日本对我部发动进攻有关。” 日本向中国不宣而战,这件事原本就是违反国际公理,更何况现在欧洲局势正处于战争状态,日本此举对整个协约国来说都有重大的外交影响。英法两国做为协约国阵营的领军角色,自然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 不过不管怎么样,袁肃对西方列强是不抱有任何希望,只是轻描淡写的问道:“是吗?他们都声明了什么?” 杜预叹了一口气,语气不好的说道:“英法两国驻华公使显然是在袒护日本,北京外交部私底下告诉我们,其实英法是为了顾全协约国大局,所以表面上把责任推卸到我国身上。但是又据一些内部消息透露,英法两国驻华公使在今天下午两点钟时紧急招见了日本驻华公使,似乎是责备日本方面轻举妄动、破坏大局。” 袁肃没有看过外交部发来的这份电文的原文,不过从杜预口中犹是得知目前国际外交的情况,不用多说,英法两国肯定会为日本的行为来做掩护。但是实际上英法两国肯定不会希望辽东战争继续扩大下去。 顿了顿之后,杜预又补充的说道:“外交部还说,英国驻华公使专门送来一封手信,表示只要大总统允许英国介入,英国方面是很愿意出面调停辽东冲突。” 袁肃冷笑了一声,随即问道:“大总统可有回复?” 杜预摇了摇头,说道:“目前尚且可知,不过相信一旦有最新的消息,北京那边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的。倒是段总长今天一连发来三封电文,全部都是敦促我们坚守阵线,切不可让日寇挺进寸步。” 袁肃表情坚定,语气更是充满不可动摇的意味,说道:“就算不用段总长提点,我也绝对不会退让半步。稍后回一封电文到陆军部,就说战线虽紧,但我部一定寸土必争。只需要中央能确保各项驰援物资准时、准量派送到位即可。” 杜预应道:“是。” ---------------------------- 【编辑已经再三催促了,今日若能申报大封成功,那便还有努力的希望。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本书的成绩不佳是不争事实,好的地方和坏的地方我都会认真总结。新书已经进入筹备阶段,一定会汲取教训,严肃对待每一段落,争取能够恢复到大军阀的成绩。 这本书必然会有一个比较连贯性的结尾,有始有终嘛,个人码字生涯可不能有太监的污点,呵呵。 显然,这本书让许多读者大大们失望了,我表示很抱歉。无论如何,还恳请各位读者大大们能够行行好,坚持支持到本书完本,无比感谢。】 第92章,强猛攻势 经过第一天的进攻,日军意识到辽东防线上的中国守军的确是精锐部队。不仅武器装备十分精良,堑壕的布置和防守据点的选择,也都具有科学性。 不得不说,他们强攻一天并没有占得半点便宜,唯一的便宜也仅仅就是第二舰队利用远程火炮轰击营口,对营口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坏。针对盖州中国阵地的进攻,虽然曾经一度逼近西南阵地向中国军队发起了白刃战,可到底还是被击退回来。 战后统计伤亡情况并不好看,抢攻阵地时损失了两百多名士兵,受伤者更是超过了五百多人。仅仅一天的进攻就付出了接近一千人的伤亡代价,这还真是极大的创伤了第五师团众将领的信心。 似乎一切都出乎站前的预料,只能说从一开始就低估了中国军队的防守能力。 在花了一晚上的时间进行总结和检讨之后,第五师团司令部并没有因为第一天的进攻受挫而感到沮丧。做为具有丰富实战经验的指挥官,他们就是要具备在逆境中依然能够沉稳应战的素质,绝不会计较一时的得失。 重新调整了进攻思路,又再三对下属各级作战单位传达了不可轻敌的教训。日军于次日清晨一次性集合两个步兵联队,转变进攻路线和火力压制的方向,以昨日作战的两倍兵力全部压到盖州防线西南阵地上面。 根据前线各小队指挥官的描绘和估算,盖州防线西南阵地的战场容量最多只能提供两千人的攻防。而日军之所以集中两个步兵联队将近四千人的兵力,其目的就是要采取轮流进攻的战术,不可防守的中国部队任何喘息的机会。争取一鼓作气撕开西南阵地的缺口。 不仅如此,原本在营口东部海域上的第二舰队,也改变原有火力压制的作战计划,抽调了“磐手”号重型巡洋舰、“周防”号战列巡洋舰奔赴盖州西部海域,增援第五师团的炮兵部队,从侧面压制盖州防线西南阵地的中国军队。 只不过因为盖州西部海域暗礁颇多,而且中国军队阵地的角度极不理想,所以海军火炮的覆盖范围十分有限。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第二舰队没有直接压制盖州的原因之一,只有大型战舰的主炮才能达到覆盖中国军队阵地的射程范围,与其抱着中奖的心态来浪费主炮炮弹,还不如把炮弹倾泻到更能一目了然的后方。 早上七点钟,深秋的北方天色刚刚朦亮。 第五师团吉川炮兵联队调整炮口方向,率先向盖州西南方向发起了炮击。 随着陆军炮兵部队的开火,在海面上的两艘日本战舰主炮也紧随其后的开始进攻。 炮弹如同雨点一般,大把大把的落在盖州西南郊区,甚至还有几发榴弹飞跃阵地上空,落在了盖州城的近郊。爆炸声翻天覆地,整个大地都为之震动,滚滚硝烟冲破了清晨了晨雾,几乎都有了遮天蔽日一般的气势。 十分钟后,中央陆军第二师的炮兵部队觉察到日本炮击的方向,立刻从正南方向预设的日军据点发起还击。只不过日军的侦查系统要远远优势于中国军队的侦查系统,再加上防守一方的阵地是固定位置,因此日军的炮击显然要比中国的炮击打击地更为精确。 然而,第二师炮兵团并不在乎浪费炮弹,对于他们的作战思路而言,相反就是要用粗放式的大范围覆盖来弥补其他方面的不足。北洋政府为了此次收复青岛一事,自然是舍得下足血本,不仅军事经费上毫不吝啬,在物资供应上更是大手笔。 正如日本人所担心的那样,中国打这一场仗是以全国之力来付出,而日本方面则最多只能以驻华部队来应对,而且还要竭尽所能避免战争扩大。这就好比一个肆无忌惮的人,与一个处处掣肘的人交手,哪怕前者再贫弱,乱拳也足以打死老师傅。 中日双方的对炮足足持续了四个钟头,比起昨天的炮火要多了好几倍。 盖州防线西南侧翼阵地的土地几乎被削去了整整一层,好几段战壕遭到严重毁坏,尤其是昨天晚上才刚刚抢修的那几段,现如今直接被炸成了一滩烂泥。 等到了下午炮火渐渐消停,士兵们跌跌撞撞的从掩体中钻了出来,纷纷向寻找各自的作战岗位。与此同时,日军步队也开始向阵地发起了一轮汹涌的冲锋。 两点钟时,一封电文从盖州紧急发到了营口统x战司令部。 通讯是在接到电文后,匆匆忙忙跑到参谋室转交到杜预手里,杜预又连忙跑到袁肃跟前,语气凝重的说道:“司令,盖州侧翼阵地要守不住了,三团要求增援。” 袁肃脸色还能保持冷静,他自然是对于日军的攻势早有心理准备,一天比一天更强那是不用多想的,有经验的作战部队是善于总结每一阶段作战的情况。他接过电文快速的掠过了一遍,随即问道:“在盖州城内的预备队呢?” 杜预说道:“二十分钟前赵旅长已经来了电话,六营、九营还有第二师的两个警卫营全都压上去了。小鬼子今天可是动真格的,全部都咬在西南阵地上。” 袁肃赫然皱紧了眉头,心头跳动的速度明显有了加快,他长叹一口气,咬着牙说道:“开打才一个小时,六个营的兵力居然还坚持不住,反倒向营口这里要援兵?赵山河他是饭桶吗!他奶奶的怎么守的!” 杜预跟着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袁肃迈步走到参谋室的地图台上,看着几个参谋官在地图台上标记最新的战况位置图。按照目前从前线发回的作战信息,日军显然是集中了一大半的步兵部队,并且是把所有火炮都瞄准在盖州西南这边。 沉思了一阵之后,他渐渐意识到自己的作战思路太过保守,以至于处处让日军占尽优势。显然在这个时候必须有一些大胆的设想,这样才能将这场战争拖延下去。昨天的一战根本不算什么,今天才是真正应证了日军彪悍的战斗力。不可否认,正面对战中国军队还是大有不如的地方。 如果还是要这样硬碰硬的消耗下去,别说以本钱来拖时间,只怕把本钱全部搭进去了也未必能拖得住日军进攻的步伐! “马上电话联系赵山河和田文烈,让他们从南边和东边抽调兵力驰援西南,绝不可能让小鬼子打开这个缺口。另外,联系第二师师部,将营口这边的第五旅调到盖州去增援。”一念及此,袁肃果断的下达了命令。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先稳住盖州的战况。 盖州并不是不能丢,而是不能丢的这么快!盖州防线一旦有了缺口,整个防线很快就会分崩离析。盖州是营口前沿阵地,一旦那里沦陷了,接下来火线就会直接推移到营口。 事实上营口这里是极其不易防守的地方,因为制海权完全掌握在日军手里,海陆一旦展开夹击,只怕这里沦陷的要比盖州更快。所以无论如何,是绝不可能在开战的第二天就把盖州这个前沿阵地给丢了。 杜预接过袁肃的命令,让一名侍从官赶紧去接通电话。 -------------------------- 【求收藏,求收藏,求红票,求红票!~~~~~!!!】 第93章,大胆之举 “再发电报到鞍山,让张作霖的十七师看准时机,亦可主动出击。不要老是蹲守在鞍山,小鬼子的部队大部分已经集中在盖州这边了,辽东半岛中部地区一定有不少空子可以让我们钻一钻。”袁肃又说道。 “可是,司令,旅顺那边的日军还有一个十八师团没有动呢?”这时,一名参谋官赶紧提醒的说道。 “既然他现在都没有动,短时间之内显然也不会动。十八师团是日本拟定用来进攻青岛的部队,此次第五师团贸然向我们发动进攻,其目的无非就是向对我们施压,以期阻止我们通过外交手段收复青岛。他们以为只要能够达成目的,到时候十八师团还会继续前往青岛完成原定的任务。所以,十八师团一时半会肯定不会搀和辽东这边的作战。”袁肃分析的说道,这一点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当然,一旦日军发现辽东这边的战争陷入困境,到时候肯定还会被迫调出十八师团,甚至更多的部队来投入这场战争。不过这也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自然就是要趁日本人“自我感觉良好”之际好好钻一把空子。 “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电文。”杜预没有质疑袁肃的决定,点头答应了下来。 “再给我安排加密电文发送到陈公台的师部,给他一天的时间,让他拿出一个进攻丹东的作战方案给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袁肃再次下达了命令。 听完袁肃的这项命令,参谋室的众人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惊愕。 之前让驻守鞍山防线的十七师伺机先发制人,这已经需要承受极大的风险。现在居然还要让哈达碑防线的中央陆军第十师主动制订出击丹东的作战计划,这不仅要承担更多的风险,甚至完全颠倒了攻守双方的位置。 当然,并不是说战场上不能变通,相反战场上最需要的就是变通。只不过攻守双方的位置一旦发生颠倒,就目前的局势而言还要考虑对政治和外交上的影响。英法两国已经挑明立场会在大局上支持日本,这会儿西方列强还能在私底下教训日本,敦促日本尽快结束战争。可中国军队主动扩大战争规模,弄不好就会触怒西方列强,到时候的后果只怕会不堪设想。 更何况丹东又是衔接辽东到朝鲜的重要交通要地,不管打得下来也好,打不下来也好,对中国目前的战况来说都不见得有任何好处。或许日本驻军疏忽对丹东的驻防,第十师发动偷袭能够一举攻占这里,可之后日军从朝鲜和旅顺轻易的便能抽调部队发起反击。等到了那个时候,那就相当于招惹来更多的日军投入这场战争。 单单一个第五师团已经够让辽东防线吃不消了,等十八师团、十九师团甚至二十师团一股脑的全部一拥而上,单凭区区七万人的部队,还怎么可能守得住? “司令,这样太冒险了吧。不说其他,就说万一闹大了,日军的十八师团直接投入作战,很快就能抄了哈达碑和鞍山的后路,对我们来说大有不妥啊。”一名参谋官赶紧劝说道。 “是啊,虽说日本人现在不敢贸然扩大战事,可我们也犯不着得寸进尺。就算要占这个便宜,也应该是循环渐进才是。这一下子就打到丹东去,对中日双方的处境可是一点余地都不留的呀。”另外一名参谋官也急忙附和着说道。 袁肃是很清楚他身边这些参谋官的资质,连自己的嫡系都是一些欠缺实战经验的人,至于其他参谋官要么是刚从军校毕业分配到这里没多久,要么是临时从下面提拔上来。不能说这些人一点能力都没有,只不过是这些人的能力需要得到提炼。 参谋官的担忧都只是出于片面因素的考虑,从正常的思考模式来说,的的确确有道理。但是战争如同风云,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并且领导战争的人还需要深入局势背后来看待局势,就如同拨开拨开云雾一样。 他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目的偏偏就是为了颠倒攻防双方的角色。 第161节 战场不可能靠死守来获得最终胜利,更何况俗话说的好,“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再者,既然任谁都知道日本不敢轻易扩大这场战争,那么他就一定要揪住这一点,尽快将战争的局面升级,哪怕双方投入的兵力始终不过就是手头上的几万人,但在名义上、气势上的升级同样是能造成极大的影响。 参谋官担心的是日军几个师团的战斗力,但是袁肃看准的一点是日本应对这次战争所预备的后勤物资供应。他相信现在支持第五师团作战的日军后勤资源,基本上就是旅顺司令部的常备资源,一旦战争升级,对应的物资消耗就会扩大,到时候只怕连准备进攻青岛的那部分物资也得临时征用过来。 假如日本调集更多的兵力投入辽东作战,那就会造成更多物资的消耗。 不仅如此,面对日本的增兵,北洋政府同样也会增兵。而相对于一个在本土作战一个却是在海外作战,后勤方面的优势很快就会展露出来。以日本今时今日还要应付欧洲战场的负担,就算把朝鲜、台湾都算进去,最终也只会是入不敷出。 当然,打后勤战还只是长远的打算,袁肃此次主动出击丹东最重要的还是两个目的,其一是分散盖州这边的压力,让第五师团认识到中国军队不会蠢到只会固守本阵;其二则是试探日军在扩大战争的决心上到底有多少限度。 如若因为丹东遇袭,日军立刻调动十八师团或者十九、二十师团前来增援,那就表示日本是真的有扩大战争的准备。这时候统x战司令部乃至北洋政府都应该及时调整辽东战场的战略思路,随时预备发动全面战争。 除此之外,舆论上还能进一步抓住日本的把柄,在国内和国际上大肆的造谣一番。 之前参谋官担心战争升级会迫使英法加大对中国的施压,这其实是完全没有根本的论点。以英法想要拉拢中国加入协约国,提供人力、物力来支援欧洲战争,同时不想日本浪费资源对付中国的态度来看,一旦辽东战争升级,英法更加着急来调停战事。既然这场战争是日本人先挑起的,那责任自然是在日本身上。 “眼下我们要尽快缓解盖州的压力,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出击日方具有战略价值的地区。总之,你们无须多问其他,马上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袁肃斩钉截铁的说道,他现在没有那么多闲情雅致来为这些参谋官做详细的解释,自己更希望能通过事实来引导这些参谋官来得到锻炼。 众人面面相觑,面对袁肃如此强硬的坚持,也没有人再敢多说什么。 然而在所有心中,却暗暗对袁肃留下了一个并不好的印象的,刚愎自用、不听劝进。甚至也有人不禁为这次作战感到担忧,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这可是关乎国运和民族荣辱的大事,到时候责任又该由谁来背负? 第94章,防线告急 盖州南部的战火无可避免的影响到盖州城内,即便是在城内,远处的炮弹、驳火甚至士兵们拼杀的呐喊声,依然如同近在咫尺一般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城中的老百姓们无一不是战战兢兢,也只有一些热血青年还抱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态,整日高呼着“杀敌报国”、“捍卫家园”、“寸步不让”之类的口号。 驻扎在北城的第一旅司令部和中央陆军第二师师部,如今两边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奔走忙碌者不计其数,焦头烂额者数不胜数。这个时候从前线发回来告急电报还不算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情,毕竟还能发电报,那就表示阵线尚且在把握之中,真正让人担心的倒是那些连电报都发不出来,只能依靠通讯兵骑马进出告知消息的地方。 所有危急几乎都集中在西南阵地上,正面的阵地到下午时已经连续抽调了两次援兵,只是仍然未能缓解压在西南方向的重担。 最新发送到第一旅司令部的消息还是两个钟头前快马赶送回来的消息,那会儿西南阵地超过五百米的堑壕已经发生肉搏战,第一段堑壕和第二段堑壕几处坑道被宣告彻底沦陷,这些缺口无论怎么抢攻也没办法重新收复回来。 在过去的两个钟头里,司令部对前线的近况毫无消息,但是通过第二师司令部和其他阵地发回来的电文消息,多少是可以推测到战况越来越不明朗。今天日军的进攻显然是卯足了全部力量,实力一点都不保留的全部施展出来。 下午四点钟的时候,赵山河只能将盖州城中剩下最后的两个营预备队全部投到前线。 只是旅部参谋处估测,日军下定决心要摧垮西南阵地,从这个方向撕开一个缺口,单凭第一旅的部队应付日军半个师团的进攻,根本是守不了多久。中央陆军第二师如今也只有三个团的兵力在这边,而且还要顾全其他方向的阵线,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 司令部大厅内,几名旅部军官神色匆匆的来回奔波。 赵山河守在通讯处的几台电报机和电话前,隔上几分钟就会忍不住询问前线是否有新的消息。从早上日军开始发动进攻,直到现在为止,他已经颗粒未进,就连中午警卫员端到跟前的午饭也都是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 昨天主阵地成功坚守防线,并且对日军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创伤,尽管本部人马的损失同样不轻,可好歹让赵山河看到了能以接近一换一的伤亡比率来守住阵线的希望。然而今天日军强大的攻势顿时让这一层希望破灭,不仅如此,原本以为可以拖延一个月的防线,却最终连两天都坚持不下来,怎么不叫人感到失望! 对于赵山河而言,除了失望之外,更重要的还是无法履行职责和完成任务,来自责任感的拷问显然要比其他因素更让他无法接受。 “三营、四营现在应该都增援到二团那边了吧?”过了一阵,赵山河脸色凝重的向一旁的几名参谋官问道。 “这个时候可能才刚刚到。”一名参谋官摸出怀表来看了一眼时间,随即推测的回答道。 “第二师第二旅和兵团司令部直辖第一警备团,现在都到什么位置了,什么时候可抵达营口?”赵山河再次开口问道。他其实一直很想避免询问这个问题,早上收到统x战司令部发来的电文,告知即将抽调援军驰援盖州防线后,总觉得是自己指挥不当,这才迫使营口留守部队分兵来援。 任谁都知道营口的位置靠后,但不意味着是安全的大后方,一旦日军从海上采取登陆作战,很快就能够在营口开辟新战场。所以营口的留守兵力是有其戒防的作用。 “回大人,之前电文上预计会在傍晚和明天的时候陆续抵达盖州。第二旅和第一警备团需要一些时间来安排物资和分兵行军的程序,大约下午一点钟或者两点钟的时候,先头部队才刚刚开拔出发,这会儿可能还在半途中。”参谋官回答说道。 “唉,”赵山河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坚毅的脸上愈发显得沉重。 “上面既然知道立刻增派援军,显然也是明白日军进攻的厉害。我部到底是缺乏实战经验,而且整体素质上多少还是与日军有差距。兄弟们也都是规规矩矩按照站前部署来执行,更何况并无人临阵脱逃,大人根本无须过于自责。”参谋官自然是理解赵山河现在的心情,他言语恳切的劝说道。 “你懂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一点我这个大老粗还是懂的。可问题是,此役非同小可,关乎的可不是我们个人荣辱,而是整个国家和民族的尊严。袁大人好不容易说服大总统迎战日本,可是才两天的时间咱们的防线就破了口子,传出去我们中国军人的脸还往哪里搁?这接下来的仗又该怎么打?”赵山河郑重其事的说道,每说一句话脸色便更显得重负一分,说到最后竟忍不住咆哮起来。 正说话间,第一旅旅部一等参谋官张鼎文从隔壁的后勤处来到大厅这边,寻着赵山河的方向快步赶了过来。赵山河与这边的几名旅部军官同样看到张鼎文,只见对方脸色深沉,似乎是有要紧事赶来回报。 走到近前,张鼎文语气拖泥带水的直言道:“赵大人,刚才二师那边又传来消息,日军的炮火已经从西南边开始向正南方向转移,似乎是要双管齐下,趁着主阵地分兵去援西南阵地之际发起强攻。” 赵山河脸色大变,尽管这一点他早有料到,但是没想到日本人的动作会这么快,似乎把一切都算的十分精细,就是要在恰到好处的时机给盖州防线制造更多的压力。他很清楚现在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西南侧翼阵地,主阵地连续多次抽调兵力,已经显得很空虚了,昨天全力以赴的迎击尚且只能打一个平手,现在十之八九很快会告急。 第95章,预备巷战 咬牙叹息一阵,他促声说道:“这下可真的要糟了,盖州城内已经没有多少兵力,再增援就只能是旅部和第二师师部的两个警卫营了。可恶,日军摆明就是要趁营口援军到来之前,一鼓作气击溃我们。这下可真的坏事了。” 其他等人也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忧虑,真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可是雪上加霜的局面。 张鼎文倒是没有显得太过着急,他不疾不徐的又说道:“大人,我认为眼下不应该在计较西南阵地的得失,只要盖州城还在,我们的防线就没有丢。” 赵山河一时没听明白张鼎文的意思,用一股不耐烦的口吻说道:“你这是在胡说什么,阵地丢了,盖州还怎么坚守下去?丢掉防线不是迟早的事情么。” 张鼎文进一步说道:“以目前日军强硬的攻势,坚守阵地虽然可以利用狭小的地域来有效的杀伤敌人,可换过来敌人也可以利用这些狭小的地域来消耗我们。眼下我们并不需要与日军拼个你死我活,而是想法设法拖延战事,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反而更有利。当务之急,我们就应该果断的舍土地而换时间!” 赵山河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听得出来张鼎文是一定是有自己的主意所以才会说这样的话,于是沉着气又问道:“你仔细说说,到底有什么法子可以拖住战线?” 张鼎文干净利落的补充说道:“我的意思就是现在立刻着手盖州城内的布防,主动放弃西南阵地,打开这个缺口让日军进来,以巷战来破坏、骚扰并拖延日军的步伐。等到营口那边的援军抵达时,要么扩大巷战的规模,要么从东南方向迂回袭击日军后方。” 赵山河拧着眉头陷入一阵沉思,他倒是从没想过这么冒险的办法。 其他几名参谋官、侍从官也都各有不同惊诧之色,面面相觑,颇感为难。 “我们阵地一旦缺了一个口子,其他阵地也都会受到牵连,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之前与赵山河说话的参谋官担心的说道。 “西南阵地是侧翼阵地,与主阵地之间的交通连接原本就可以直接转换为火线。现在西南阵地是一个面在与日军对抗,而放弃了西南阵地之后,把部队撤出一段距离,主阵地再填补到侧翼防线,到时候日军深入进来,那我们就能有两个面来迎击敌人。”张鼎文说道。 他担心众人不会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又走到地图台前,用铅笔在上面做了一个笔画。 简单来说,就是后撤防线留出来的空地,敌人要应付盖州城也要应付来自主阵地侧翼的骚扰。如果日军集中兵力进攻盖州城内,那么主阵地则可以主动袭击日军的侧翼;如果日军要集中兵力强攻主阵地,盖州城内也能立刻派出援兵牵制。如此一来,日军就没有办法集中兵力来进攻一个方向。 “尽管如此,可是你也要知道这一点,日军需应付两个面,咱们主阵地也是需应付两个面。现在日军已经开始转移进攻火力,趁机打击主阵地,一旦侧翼失手,只怕我们还没来得及布置妥当,按照日军现在的攻势,很快也能吞掉主阵地。”赵山河看着地图上的形式,语气十分凝重的说道。 “西南阵地已经摇摇欲坠,白天投了好几个营过去,那里俨然就是一个无底洞,迟早是要丢的。我的办法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赌上一赌。把西南阵地上的兄弟撤回来多少还能保全一些生力,再者小鬼子拿下我们侧翼阵地后,也是需要一定时间来调整。只要缓过今天、明天,援军到了之后自然是能加强主阵地的防守力量。”张鼎文坚持说道。 赵山河微微叹了一口气,一时还是有些拿捏不定。 其他参谋官也觉得张鼎文的话有道理,但是这样的应对之策实在过于风险。死守西南阵地,哪怕只能拖延一天、两天,那好歹是以区区一个侧翼阵地拖住了战线,再者还能给日军制造一定的伤亡代价。一旦放弃西南阵地,万一牵一发而动全身,弄得满盘皆输,那才是真正回天无力,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日军急于求成,如今西南阵地虽然危急,可毕竟还没有打下来,但日军这会儿就开始分兵进攻咱们的主阵地,摆明是心急想要一口气把我们打崩溃。既然如此,我料定日军的西路部队拿下咱们侧翼阵地后,不一定会夹攻主阵地,而是会趁势直逼城内。眼下,我们恰恰就是要把握好这一点。”过了一会儿之后,张鼎文语重心长的再次开口说道。 “唉,罢了。你说的对,现在沉不住气的是小鬼子才对。他们看到我们西南阵地主动撤退,十之八九会以为我们受不住他们强大攻势的压力,极有可能会趁势追击到城内来。张参谋,你现在亲自组织城中剩下的人马开始着手巷战布防。一旦准备的差不多了,我会下令西南阵地撤防。咱们就赌上这一把吧。”赵山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最终做出了决定。 其他人虽然觉得很冒险,可是也没有任何人出言反对。既然是危急时刻,铤而走险是在所难免的事,更何况众人都很清楚日军急切进攻的心态,未尝没有把握。 随即,司令部这边马上着手开始行动。除了张鼎文外出去组织城中巷战布防之外,赵山河还安排了几名军官前往城内提前疏散民众,或组织民众参与巷战布防。一切都交代下去后,他又与第二师师部取得联系,通知了自己的作战计划。 田文烈听说了消息后,惊诧之余竟亲自跑到第一旅司令部来见赵山河,再三要求赵山河不许轻易撤防西南阵地。第二师前前后后抽调前往西南阵地已经不下两个营的兵力,这会儿整个南边阵地都在吃紧,就这么选择撤退,还不如一早就不坚守。 赵山河无奈之下,只要又费尽口舌来晓以利害。哪怕最后田文烈仍然不答应,赵山河还是摆出一副坚持的态度,索性跟田文烈翻脸来谈此事。两边闹得不欢而散,然而田文烈也实在没有办法,大敌当前若是连内部都不团结的话,这仗才真是没办法打下去了,于是调派兵力协助盖州城内布防,不在话下。 一个钟头之后,盖州城内的布防尚且还没有完全结束,但是考虑到西南阵地的撤防也是需要一些时间,因此赵山河按照计划派出三个传令兵赶赴前线下达命令,同时也接连派发了好几封电文到主阵地那边,要求主阵地的守军做好换防的准备。 只是传令兵和电报才刚刚发出去,西南阵地那边很快就传来消息,阵地已经失手。 驻防西南阵地的几个营受不住日军高强度的轮番进攻,肉搏战时消耗了大量了生力力量,而且陆续失守的堑壕成为双方杀伤最集中的地方,比起日军有熟练的作战经验,中国士兵大多也只能抱着必死的心态来拼命。 其实从下午开始,侧翼阵地这边的优劣势已经越来越明显。再加上天色越来越暗,日军眼见占据优势,士气上是凶猛无比,相反中国士兵这边却是愈发显得低落。 随着西南阵地告失的消息传来,从西南先行撤回来的伤兵也陆续进程。 负责殿后的是前后六个营还能继续作战的散兵,由孙连仲负责组织起来,以一种递减形式来相互掩护来进行后撤。这会儿还算能起到一些作用,不至于一到阵地失守就全面溃不成军。等到伤兵都能撤进成内,可见这次撤退还算是很成功的。 赵山河急忙要求第二师炮兵部队向西南阵地提供火力压制,遏制日军汹涌进攻的势头。 炮兵团抽调了十门火炮转向西南方向,标尺瞄准到之前阵地的方位,进行了一连串的零散火力打击。炮兵的火力多少是起到了一些作用,而且在英国和德国外籍军事顾问的教导之下,炮兵部队也是清楚意识到阵地失陷之后的一段黄金轰炸时间。 到了晚上七点钟,天色几乎完全暗了下来。 西南阵地的失守一时间造成的最大压力,还是主阵地需要仓促的分兵来填补与侧翼阵地之间的交通通道。对于先是分兵驰援西南阵地,现在又正在与面临日军的正面强攻,主阵地上的官兵们处境不可不谓是十分困难。 赵山河和田文烈都很清楚,能够按照之前预计的计划来进行,关键还是要看主阵地上的部队是否能够挺过今明两天。于是无论是第一旅司令部还是第二师师部,这会儿都连续派发了多封电文到主阵地,要求阵地守军无论如何都要咬紧牙关坚守下来。 不仅如此,第二师还从东部几个压力不大的阵地上另行抽调了一些零散兵力,补充到主阵地这边,尽管这点兵力数量不多,但聊胜于无。 第96章,告一段落 入夜时分,营口统x战司令部这才收到盖州发来的电文,告知西南阵地已经失守,目前第一旅和第二师在盖州城内南郊与日军展开了激烈的巷战。这个消息并没有让袁肃感到惊讶,毕竟按照前线的战况,侧翼阵地的失守似乎是迟早的事情。对于他来说,自己现在更多的是感到失望。 他不知道盖州组织巷战会是什么样的效果,按常理来说巷战确实是拖延敌军进军速度的好办法,可重要的一方面还是在于麾下士兵没有太多的实战经验。巷战是需要高度灵活和变通的战术,也不知道第一旅能有多少基层士官可以带领麾下有效的组织迎敌作战。 “给第二旅和警备团发去命令,告知他们目前盖州的情况,让他们改变之前的增援计划,尽快与第二师或者第一旅取得联系,确定更合适的增援方案。”在放下电文后,袁肃暂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考虑到更切实际的问题。 一名侍从官记下袁肃的命令之后,立刻跑向通讯室安排传达工作。 几名参谋官正围在地图台周边,按照刚刚发来的最新消息来标记地图,只是这会儿每个人的脸色都比之前要更显得沉重。 “司令,盖州西南阵地失守,如果第一旅和第二师能在城中拖住日军,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就只怕失去一处阵地而牵动整个盖州防线,以日军这样进攻的速度来看,很难保证盖州防线还能坚持多久。”一名参谋官在看过地图上最新标注的情况之后,忍不住开口说道。 “实在太快了,这才两天的时间,盖州防线竟然被打击成这样的地步。起手就打成这样,还能拿什么向外界去交代?”另外一名参谋官补充的说道。 不得不说,这场战争一开始打的这么糟糕,无法向外界做出一个交代是很重要的一点。 就算袁肃没有寄希望于英法列强来向日本施压,但是很显然北洋政府自上而下的官僚们,多多少少是希望中央军在辽东这边打出一些样子来,最最起码不要打得太难看,然后才有底气在外交上做出一些博弈。 事实上哪怕丢掉整个盖州防线,对于袁肃来说也不会彻底失去希望。没了盖州还有营口,等日军打到营口时,梁家屯和哈达碑防线上的军队完全可以趁机主动出击,深入辽东腹地杀一个回马枪。到时候战况会变的怎么样谁也说不准。 关键就在于前期太快的失利,会在大局上给整个北洋政府造成重大压力。 日军之所以现在不敢轻易扩大战争规模,就是担心英法列强的干涉,如果辽东战事进展的够顺利,弄不好还会取得英法列强的默许,索性让日军尽快结束这场战争。这一点才是让袁肃感到更困扰的一点。 在赵山河发回到营口的电文里,简单阐述了巷战的作战思路。对此袁肃并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但考虑到目前的情势,也是希望盖州防线的主阵地能坚守下来,等到营口这边的援军开抵之后,自然还有多坚守几天或者更久的希望。 想了一阵之后,他立刻安排了一通到盖州的电话,亲自叮嘱赵山河和田文烈无论如何要将盖州防线坚守下去,尤其是主阵地的防守,哪怕以人换地也要阻止日军前进半步。 这似乎是一个只有一时冲动而没有战术的命令,但事实上摆在眼前的战术,就是要坚守住盖州防线的主阵地,然后吸引日军绕道进入盖州城,从而才能执行巷战计划和利用双面战线来给日军的进攻制造更多的压力。 因此,营口总司令部这边也只能继续向赵山河和第二师各部施压! 盖州的战火直到深夜一点钟时才渐渐停息,日军进攻西南阵地的部队在拿下阵地后,便没有继续发动进攻,而是快速的收拾阵地并规避中国炮兵的零散炮火制压。而进攻正南方主阵地的另外一路日军,则断断续续发动了好几次最后的抢攻,最终还是在主阵地强大的重机枪火力压制下去,无可奈何的撤退下拉。 第162节 当电报发送到营口时,袁肃这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来日军这一天的强攻也消耗了不少元气,再者深更半夜的冲阵作战十分不利,索性也就放弃了。 不光是营口总司令部松了一口气,整个盖州防线也都艰难的松了一口气。 整整一天的时间里,无时无刻不是面对高伤亡的作战,每一个被调往前线支援的士兵,无一不是鼓足了百分之两百的勇气才能站到火线上。当然,其中也不乏有懦弱胆怯者,要么想要逃跑,要么哭爹喊娘。赵山河下令处决了三名情节严重者,这才稍微稳定了一些军心。倒是第二师这边老兵居多,此类情况不算太严重。 袁肃一直忙到凌晨三点钟才勉强卧下休息了一阵,然而盖州这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休息时间。一天的艰难鏖战留下许多烂摊子要收拾,不仅要抓紧时间来布置巷战的防线,同时还要重新整顿整个前沿阵地的布防,确保主阵地能够得以保存下来,绝不能让西南侧翼阵地的日军截断盖州城与主阵地之间的交通联系。 除此之外,最困扰盖州防线的反而是后勤因素,一天作战下来的伤亡人数直线飙升,别说有许多伤员没能来得及转移回来,要么是被日军俘虏,要么是被自己人的炮火误杀。只说已经撤退回来的伤员人数已经是一份极大的负担。 中央第一兵团在战地医疗体制上已经算是全北洋军中最完善的部队,袁肃是花了极大的经费和人力来打造战地医疗系统,虽然原来计划每个营级单位都要配置一个战地救护所、团级单位要配置一个战地医院,这个指标到目前为止还没能全部实现。但在军医培养和团旅级战地医院建设方面,还是有了一定成效。 即便如此,相比起西方发达国家的战地救援体制,袁肃麾下的部队还是相隔有一定距离。 盖州城后方聚集的这一大批伤员,使得第一旅以及麾下各团的战地救护资源一下子达到了饱和。更无奈的是田文烈的第二师尽管是老字号北洋军,却也没有完善的战地医院制度,因此不少第二师的伤兵同样要转移到第一旅这边来安置。 因此医疗资源的匮乏,许多大型的抢救手术只能改为快速简单的治疗,以至于本来可以治愈的伤势会留下后遗症,本来能够保全的肢体创伤却要直接采取截肢。 赵山河实在是抽不出多余的人力来输送伤员到营口,也只能等到营口派遣而来的援军抵达后,由援军分出一部分后勤人力来协助第一旅这边转移伤员到大后方。 第97章,日军困境 对于日军第五师团而言,这一天下来的作战同样是不算太顺利。 当然,这个所谓的“不算太顺利”还是相对于战前对进攻进程的预想而言。自从前天发起进攻,到今天已经过了两天时间,第五师团费了许多功夫、付出了超出预想中的伤亡,也才仅仅只有取得了战场上一点的进展,实在是大失所望。 在集中优势兵力轮番进攻中国守军的侧翼阵地,通过短程掷弹筒和抢攻战壕主动发起白刃战,对侧翼阵地的中国守军确实造成了不少打击。既然是集中火力进攻一个焦点,第五师团自然是早就做好了交叉杀伤的准备。 利用今天一点的进攻,在侧翼阵地这边正面击溃了中国守军好几支援军部队,成功制造了生力上的杀伤,也适时的分散了其他阵地上的兵力。本以为可以利用这个契机,直接一鼓作气抢攻中国守军的主阵地,却没想到再分散兵力之后的主阵地,依然有极其强悍的反击火力。面对中国炮兵不在乎炮弹的轰击,以及许多阵地重机枪阻击火力,日军对主阵地的进攻复出了极大的代价,并且同样因为之前分散兵力而未能撼动主阵地分毫。 不得不承认,抢攻主阵地的临时决定是一个失误的判断,也是一次失误的决定。在整体作战上或许给中国守军造成了一阵极大的压力,但从长远角度上来说,此次作战先是集中兵力在侧翼阵地,之后又调动后备兵力抢攻主阵地,结果未能到达预期效果,反而使得全军上下因为昨天一战而疲惫不堪。 从长远角度来说,抢攻主阵地非但没有任何实际作用,相反拖累了全军作战的计划。 并且因为抢攻主阵地而造成的人员伤亡,集合进攻侧翼阵地的人员伤亡,合计的总数量根本是得不偿失。 远在金州的第五师团临时司令部里,师团长大谷喜久藏看完副官送来的伤亡统计报告,眉宇间的皱纹愈发明显了起来。今天一天的作战伤亡,算上第一天进攻的伤亡,到目前位置已经有了五百八十人的阵亡,将近两千人的受伤,这个数字实在太惨重。 他自然是知道中国军队很希望在一开始就能打出漂亮的防守战,如此一来也好向北洋政府和国内以及国际上做出一个交代,让中国在外交立场上获得更多的资本。但是他却不能确定,花了两天的时间、付出两千五百人的伤亡代价,却仅仅只攻破盖州防线一角,这对于中国军队来说究竟应该算什么意义? 不管中国怎么来考虑这个问题,运气好的话,第五师团这一天的强硬攻势或多或少让中国守军感到了严重的威胁。可即便如此,身为师团长的他还是对自己的此次作战很失望。 放下伤亡统计报告,大谷喜久藏来到参谋作战室,表情和语气都很凝重的说道:“支那人能打出将近一比一的伤亡比率的防守战,这实在是让出乎我们意料之外,如果我们继续这样作战下去,以支那人在辽东这边部署的兵力来看,哪怕是硬磨也能完全拖垮我们。” 总参谋长福田雅太郎脸色低沉,语气同样不轻的说道:“根据情报显示,支那人在盖州的布防,算上前后支援的后续部队,已经超过了两万人的兵力。而且我相信支那人经过今天的重创,一定还会从营口继续向盖州增援。若是以一比一的伤亡来继续作战,我们的的确确是耗不过支那人。但是我相信前期的高伤亡只是一时的事情,只要我们打开盖州这个缺口,后面的作战一定会比现在更加顺利。” 第五师团前期作战计划全部是出自福田雅太郎这位总参谋长之手,说起要承担作战不利的责任,这位福田雅太郎总参谋长自然也是难逃其咎。不过早在做出这样的计划之前,他是有自己的盘算,而且自己的盘算与师团长大谷喜久藏更加深刻。 对于攻防战来说,进攻部队能冒着敌人强大的火力和阵防优势,还能以一比一的伤亡来占据优势,这已经是十分难能可贵的情况。 在此次辽东作战上面,他是一点都没有低估中国军队的防守能力,所以就目前的战损来说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相比较而言,他反而认为大谷喜久藏更偏重于作战带来的政治意义,所以才会如此斤斤计较战场上的得失,同时也才会如此急于求成。 就在这时,一旁的参谋副官大久保公治缓缓叹了一口气,意味深远的说道:“若是我们以这样惨重的代价才打开盖州这个缺口,那接下来哪里还有足够的底气进攻营口和鞍山呢?我认为我们应该调整一下目前作战的思路,不应该在跟支那人在正面上硬磨消耗,这样于我们实在不利。” 大谷喜久藏深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的说道:“我们还是太低谷支那人的防守能力。如果想要尽快击溃支那人,给他们一个沉重的教训,或许我们确实应该立刻改变作战的方式。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应该只局限于我们第五师团来出击作战,更应该说服十八师团和朝鲜方面提供更多的帮助。眼下第十八师团还在旅顺待命,仅仅是派遣了部分炮兵、侦察兵和辎重部队的支援,实在是大题小做。” 大久保公治沉思了片刻,迟疑的说道:“可是,十八师团还得为进攻青岛来做准备,从一开始我们的目标就是青岛,而不是辽东。哪怕我们在辽东攻克再多的城镇,等到在外交谈判桌上开始谈判时,这些地方最终肯定还是要退还回去。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却得不到应得的利益,这始终是不划算的作战结果。” 这番话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上,第五师团是为了一时意气,并且捍卫大日本帝国亚洲强国的地位,所以才会冒着极大的风险发起这场战争。 说到底,第五师团所进行的这一系列军事行动,都是在为第十八师团来做嫁衣。 在座众人都很明白很明白大谷喜久藏和大久保公治的意思,前者是希望策动第十八师团来一起发起进攻,后者表面上是提出一个问题,但显而易见同样是希望能解决这个问题,然后调集更多的兵力来打这一场战争。 “司令阁下,总参谋长阁下,我认为我们应该要求十八师团提供正面战场上的作战支援,而不是一些后勤上的支援。哪怕调派两个联队前来助阵,也会加快我们在前线的作战步伐。” “是的,我也赞同这一点。非常之事当行非常之手段,只要我们能尽快重创支那人,一旦结束战争之后,还会有充足的时间给十八师团进行调整。” “再说了,更何况现在中德正在进行青岛主权交接,说不定德国人很快就会撤出青岛。到那时候,对青岛的作战实际上的威胁并不大,甚至完全只需要从中国人手里进行外交移交手续即可,十八师团也不需要费多大的力气。” 众参谋官和师团司令部的一些部官纷纷发表看法,他们的看法不约而同的都是一致赞成大谷喜久藏的意思。 “司令阁下,我认为在这个时候尚且不宜调动十八师团。且不说神尾阁下对此次出兵辽东有诸多不满,再者中德的确在进行青岛主权移交,可也没有进一步确定德国驻军何时撤离。抛开这一点不说,单单我们才开战两天时间就需要额外的增援,于国际声势上必会有极大的影响。更重要的是,我们不得不提防支那人会从其他防线上主动出兵,到时候还需要十八师团来进行策应和保障才是。”面对众人一致的意思,总参谋长福田雅太郎掷地有声的提出了相反的意见。 ------ 【多谢各位大大的打赏和支持。关于更新方面,目前能够确保的是一日两更,毕竟这本书的情况与上本书大有不同,写作心态上确实很有影响。不过我也会继续努力。另外目前与编辑商议正在筹备新书,新书开头在反复斟酌修改,所以也需要分散一些心力。还望各位读者大大能够见谅,也希望各位读者大大能够继续支持!】 第98章,登陆作战 “支那人怎么敢主动出击?如果他们把事情闹大,照样没办法向英法两国做交代!” “是啊,他们从一开始就摆出防守的姿态,如果真的有胆量进攻,那就在开战之前就应该有所行动了才是。” “支那人一旦主动开始进攻,那这场战争的性质就彻底改变了。胆小的北洋政府根本不敢把事情闹大,他们从一开始就害怕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事制裁。” 其他参谋官纷纷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在他们大部分人眼中,几经波折的中国已经不再是昔日令人畏惧的天朝上国,相反已经变得毫无斗志和信心。这不仅是中国x政府的写照,更是中国自上而下民众的写照。 就算不计较这些因素,现如今日本是协约国的成员国之一,第三舰队正在组织赶赴欧洲战场的军事行动。只要中国单方面把事情闹大,打破这层窗户纸单凭协约国的同盟协议,无论如何英法俄三国都必须做出一个交代。 “诸位,连中国人不会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西方列强上面,难道我们大日本帝国还会蠢到考虑这一步吗?”福田雅太郎大声的呵斥道。 待见福田雅太郎如此严肃的模样,众人不禁有些吃惊,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大谷喜久藏只是拧着眉头沉默不语,一时没有做过多的评价。不过在他的心理却还是隐隐约约的觉得,福田雅太郎是在为之前部署的作战计划的不如意而做掩饰罢了。 福田雅太郎是论年纪和资历虽然要比大谷喜久藏差一些,但是早年是参加过甲午战争,之后一段时间尽管没有参加日俄战争,但也是在德国军事学院进修并且于大使馆担任武官。相对于那些常年只把目光局限于亚洲的老牌将领们而言,他旅居欧洲多年,在视界和大局观上自然要显得更为全面一些。 在他看来,既然开战那就一定要坚持这是一场战争,至于什么“局部冲突”、“外交压力”、“国际背景”什么的,全部都应该放在次要的位置。所以从始至终他并不是很在乎伤亡情况,只在乎作战的进站和整个战局的影响。 不过即便他一个人这么认为,然而整个师团上下却都心急想吃热豆腐,自己也无能为力。 虽然大谷喜久藏没有多说什么,福田雅太郎还是能从对方的脸色上看出一些端倪,于是他随即又说道:“即便要改变作战方式,我们目前尚且还有优势,无非就是希望能更快的完成作战目的。如此的话,我倒是有一个更为大胆的设想。” 大谷喜久藏不动声色的问道:“说说看。” 福田雅太郎正色的说道:“我们大可采取十八师团进攻青岛的办法,全面利用第二舰队的海军援助,发动登陆作战,直取营口。第二舰队海上的炮火之强,绝非支那人能够应付,到时候只要有一支部队在营口登陆,配合第二舰队的密集火力和盖州这边正面的进攻,支那防线根本无从承受这双方面的压力。” 听完福田雅太郎的话之后,大谷喜久藏沉思了片刻,他承认这个作战方式是一开始没有想到的一点,毕竟登陆作战是十八师团的预备进攻青岛的战术运用,更何况相关的物资也都在十八师团掌握之中。既然现在策动十八师团驰援战场有诸多麻烦,倒不如借用十八师团的物资发起登陆作战,出其不意兵临营口城下,确实要比正面死磕要强的多。 在一旁的大久保公治若有所思的说道:“登陆作战的确能奇袭制胜,我也相信支那人在这边方面欠缺足够的防备。以盖州目前的情况,营口必然会分兵支援,所以可以说营口的防守已经很薄弱了。但有一点不得不考虑,准备登录作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这前前后后的筹备工作,抛开一些冗余程序不算,最快也要五、六天。这……” 默然许久,大谷喜久藏没有再考虑那么多,直接说道:“今晚将登陆作战的方案拟定出来,明天开始抽调部分部队返回旅顺,进行登陆作战的前期筹备,务必在四天之内完成所有准备。我要在第五天清晨发动对营口的登陆作战。” 对于这项命令,多少是有些让人吃惊,没有任何站前预估和讨论,直接便确定这一项高难度的作战,其中肯定会有让人不放心的地方。不过考虑到目前盖州这边已经占据了一定优势,完全有多余的兵力空出来,索性做两手准备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随即,大谷喜久藏又正式开始着手安排登陆作战的各方面人事任命,既然是由福田雅太郎提出的策略,那自然由福田雅太郎本人亲自来负责整个登陆前后的操作。 福田雅太郎当仁不让的接受了任务,并且迅速调集人员开始安排相关的电文通传。 作为一个执着于战争本质的将领,他相信自己要比大谷喜久藏更能掌握目前的战局。像大谷喜久藏这样的老牌将领,有太多是持功自傲。甲午战争、日俄战争的接连告胜,让许多老牌将领和新锐将领信心膨胀到极点。也只有像他这样处于老牌和新锐之间的将领,才能很好的保持理性。 这也是为什么两年之后,福田雅太郎能够接替大谷喜久藏成为第五师团师团长的重要因素之一。 -------------------- 福田雅太郎,1884年入陆士旧9期,1887年7月21日授予陆军少尉军衔,任步兵第3联队附。1893年11月30日毕业于陆军大学第9期。甲午中日战争任第1师团副官。后历任参谋本部第二局员,赴德国留学,参谋本部编制动员班长兼陆大教官兼大山严元帅副官,奥匈帝国公使馆附武官。日俄战争中历任第1军作战主任参谋,第1军参谋副长。第3师团参谋长,奥匈帝国大使馆附武官,参谋本部外国战史课长,步兵第38联队长,步兵第53联队长。1911年9月6日晋升陆军少将。步兵第24旅团长,关东都督府参谋长,参谋本部第二部长,参谋本部附(欧洲出差),第5师团长,参谋次长,台湾军司令官。1920年11月1日授予勋一等旭日大绶章。1921年12月19日晋升陆军大将。军事参议官兼关东戒严司令官。1925年5月25日编入预备役。1930年4月18日任枢密顾问官。1932年6月1日去世。曾获三级金鵄勋章。 第99章,中方态势 随着辽东的战事一天比一天激烈,北京做为中华民国的首都,理所当然成为了全国舆论趋势的代表。再加上以北洋政府为首的许多官方喉舌,从宣布取回青岛主权开始,便一刻未停的开始擂鼓呐喊,煽动全国上下一致来针对日本。 各大报纸对辽东战事每天都在追踪报道,许多大报馆派出许多记者奔赴前线,实况记录中日作战的情况。不过现如今的战况还没有到达无限制的对外开放,不仅是考虑安全的因素,同时也是对作战本身需要一些政治上的掩护。因此大部分派到前线的记者,实际上都在鞍山、奉天一带,极少数人才能到达营口。 中国方面的报道自然要将战况加以渲染。这种渲染不一定是弄虚作假,而是适时的报道出对中国有利的新闻。哪怕盖州战线打得不可开交,甚至在开战才刚刚两天的时间,就让日军夺取了侧翼阵地,但这也不算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在蒋百里特意安排之下,几份倾向北洋政府的大报纸很快撰写了好几篇副文,一方面强调目前中日双方作战伤亡的比率近乎一比一,中国守军付出了数千人伤亡的代价,日本方面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再一方面则是大肆抨击日军作战的野蛮行径,比如在强征辽东地区的普通中国老百姓为民夫,并且掠夺这些老百姓的家产、粮食以充军资,再比如任意迫害反抗的中国老百姓,甚至在攻占中国阵地后屠杀俘虏和伤员。 这些内容有的是事实,也有的是故意夸大,倒是只有少数是妄加捏造出来的假消息。 其实对于征用民夫,营口总司令在开战之前同样是下达过诸如此类的命令,也有一些民夫是不情愿的,但是迫于威胁和压力不得不参加。但是相对于日本而言,中国军方的动员自然更为名正言顺,而且大部分老百姓依然是满怀报国之心积极相应号召。 不管怎么说,这一系列针对日本军队的负面新闻报道,就是要将日本军队渲染成残暴不仁的野蛮军队。不少报纸还很合时宜的翻起旧账,将十多年前日军占领旅顺时屠杀中国百姓将近两万人的恶迹再次给了沉重的笔墨。 也就在这开战之后的短短几天时间里,中国上下的情绪一天比一天激动。 人们不在乎前线作战的失利,也不在乎日军攻势的凶猛,只在乎中国捍卫本国主权的正道之举,绝不能因为强权主义野蛮的行径而感到沮丧和失望。与其沮丧、失望,还不如化为更多的愤怒情绪,从各种渠道用各种方式来支持政府作战。 江浙一带拒绝日货的行动早已开展了大半个月,日本商人在华利益的损失每天都在翻倍。不仅如此,林伯深更是号召所以为日本工作的工人、雇员坚持罢工到底,至于在罢工期间所生产的生活困境,他则以每天提供免费的大米和津贴,来缓解这些中国工人、雇员的难处。此举在江浙一带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也为林伯深极其麾下的企业带来极大的名声。 很快这种做如同汹涌波涛一样,跨江越河一路北上。 先是在江汉地区引起了相同的做法,不少地方商人甚至官府出面,号召拒绝日货、停罢日企,并且由商人和官府为罢工者提供生活上的补助。随后则是京津等北方地区闹起了巨大的反日浪潮,学生上街游行示威,为日本工作的工人集体罢工,东交民巷的日本使馆区更是围堵了将近十多天的时间。 就连日本驻华公使日置义都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原本以为遭到围堵反而能给辽东战线提供一些时间,好让第五师团、第十八师团能进行的更顺利一些。可是开战到今天已经五天了,第五师团还被困在盖州,完全是看不到任何进展的希望。 反而公使馆最基本的生活情况都出现了问题,停水又停电,物资供应十分窘迫。也只有在深更半夜的时候才能偷偷摸摸的派人进行供给。 相比之下,新华门总统府内的气氛要显得更为轻松一些。 然而这份轻松也仅仅只是出自那些基层的官员,面对眼下国内上下团结一致的呼声,每个人多多少少会有一些自豪和热血。 不过对于内阁和袁世凯本人来说,眼下辽东局势的每一步发展,都对中国今后的走向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尤其是掌握着一手真实战况消息,对辽东战事的进站哪里能有不堪忧? 此时已经是入夜时分,然而国政办公厅大总统办公室里依然灯火通明、形影不绝。 袁世凯连续十多天在国政办公厅忙碌到这么晚,时时刻刻都要盯着营口、奉天发回来的电报,要么是担心突然会发生什么大变故,要么又会对辽东战事逐步扩大感到忧愁。有时候他不禁扪心自问,会不会当初答应日本人的要求,这档子事要比现在简单的多? 在这十多天时间里,他不止一次、两次的开始质疑苦心栽培的侄子袁肃,究竟这个年轻人有多大的能耐?到底也只不过是一个黄口小儿,将辽东这么重大的担子交到一个缺乏实战经验的年轻人身上,会不会太过草率、儿戏了? 只是事已至此,总不能又突然下令撤回袁肃。不止临阵换将是大忌,更重要的是袁肃现在正处于国内风头浪尖的最顶端,任何举动都会引起国内一连串的反应。 “大总统,”秘书长张一鏖迈着疾步穿过办公室前厅的人群,来到袁世凯的面前,“奉天刚刚发来的电文,截止于今天晚上六点钟时统计出来的最新伤亡情况。要念吗?” “念。”袁世凯很关心前线的伤亡,一部分是身为北洋领袖对北洋军的体惜,另外一部分则是伤亡数字直接表明目前战况松紧的程度。 “第一兵团合计阵亡七百九十五人,重伤者五百五十人,受伤不能战者一千三百余人,其余轻伤者超过三千人。第二师合计阵亡六百八十人,受伤不能战者两千余人。其余民众误伤误亡者,合计大约也有三四千人。”张一鏖语气沉重的念道。 “比起昨天又增加了一成多的伤亡。袁肃第一兵团在前线的合计兵力还不到八千人,这一下子已经伤亡过半,后面还在怎么打?”袁世凯拧着眉头叹息的说道。 第163节 “听说蒋司令已经下令从直隶、热河、奉天三地开始征召补充兵力。袁司令在直隶那边原本就有训练民兵,如今动员民兵参战不算什么难事,后续兵力也应该能及时支援到前线。”张一鏖听完袁世凯的忧虑,立刻补充的说道。 “打了六天不到,日本人还干劲十足,我们这边却要开始紧急征召后续兵力。说出去都丢人。”袁世凯颇有几分懊恼的说道。 张一鏖原本还想多劝说几句,哪怕现在辽东那边伤亡很严重,但中国军队英勇作战也算是打出了样子,好歹不像甲午战争时的陆战那样一溃千里。论起中日双方的军事质素,任谁都很清楚之间的差距,何必还要计较那么多! 不过连他这个秘书都知道这一点,身为军人出身的大总统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想而知袁世凯现在只是忧心忡忡的牢骚,而不是真正在埋怨什么。 就在这时,外交部部长陆征祥和陆军部代次长傅良佐匆匆忙忙的推门而入。 二人各自带着一些文件,绕开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的众人,来到大总统办公桌前。他们先向张一鏖点头示意,如今已经可以经常在办公室里遇见,所以没有必要还要那么客气。 袁世凯在见到陆征祥和傅良佐二人到来,立刻就知道是有关什么方面的事情,他先行开口问道:“山东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 陆征祥略显出几分兴奋的脸色,说道:“一切条文方面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德国人正在确定撤离的日期,他们答应会在一个月之内给出具体方案,而且已经确定下个月月初的时候会先组织一部分高级文官撤到上海。” ---- 【推荐沈忱写的关于三国方面的书籍,不可不为是骨灰级的三国研究者,很值得推荐。另,前天膝盖被金属擦伤,最近害怕的要死,会不会得破伤风啊?】 第100章,不期而遇 袁世凯点了点头,随即又沉思了一阵,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说道:“德国人留在青岛始终是鸡肋,要他们留下来也不好,要他们尽快走也不好。留下来只会继续招惹英国和日本进攻的口实,可一旦他们离开之后,青岛防御锐减,万一辽东那边有什么闪失,到时候日本调回头来继续强攻青岛,单凭我们的驻军怕是不好守。” 陆征祥推测的说道:“这种可能性还是很小的,前天在下已经单独会见过英国公使,虽然表面上英法俄三国还是在支持日本,但是这也仅仅只是为了遵守协约国盟约而做的表面功夫罢了。朱尔典先生明确的告诉我,他们对日本一意孤行的态度容忍是有限度的,甚至还用了‘愚蠢’这个词来形容驻旅日军的行动。” 对于袁世凯来说,这似乎是一个好消息,但是多年与列强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这些洋人往往都是人前人后两套说法,关键还是要看局势走向是什么样。 停顿了片刻,陆征祥又补充的说道:“而且朱尔典先生还特别告诉我一个消息,日本驻旅顺的军队此次悍然发起进攻,是没有经过日本陆军省的批准,并且日本内阁和朝鲜总督府都在斥责旅顺司令部。很显然,第五师团的作战只是单方面的事故,在这一点上对我们还是很有利的。” 袁世凯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是脸色仍然没有放缓下来,他说道:“不管旅顺司令部、朝鲜总督府又或者是日本本土是什么情况,短期之间所有人还是在关注战况。除非我们能打出一个好样子来,否则这一切都只是空谈。” 陆征祥沉重的颔首表示赞同,没有再多说什么。 等到陆征祥这边介绍完毕,傅良佐忙不迭的上前一步说道:“大总统,蔡成勋发来电文,中央第六师昨日已经由济南出发,向潍坊转移。预计先头部队会在三日之内抵达潍坊,并且首次派出先遣代表团进驻胶州。另外第二舰队海宁号、海博号、海远号三艘炮舰业已在三个钟头之前从渤海司令部基地出发,预计后天清晨开进胶州湾。” 第二舰队是北洋政府海军部目前所辖三个舰队位于北方的一支,不过自甲午战争之后,中国海军力量一直停滞不前,所谓的舰队根本不具备远洋力量。渤海海军司令部又距离辽东半岛比较近,海军部担心派遣到青岛的军舰会在半途中遇到日本第二舰队的巡逻舰,所以才不得不改在晚上的时候悄悄出动。 眼见日本海军第二舰队在辽东半岛为陆军提供强大的炮火支援,而中国海军哪怕仅仅是出港还要偷偷摸摸,实在是让人有说不出的无奈和惭愧。 袁世凯“嗯”了一声,说道:“也好,总之我们的部队开进青岛的时候,一定要把声势做出来,能做多大做多大,能做多好做多好。在这个时候我们也没有什么其他好指望的地方了,就是要把全国人的心都系在这件事上面。” 傅良佐郑重点头应道:“在下明白,一定办的滴水不漏。” 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袁世凯抬头盯着傅良佐问道:“芝泉那边可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傅良佐微微一怔,一时没能明白袁世凯的意思,过了一会儿之后才猜出了一个大概来。他犹豫了片刻,随即说道:“回大总统,段总长如今还在为辽东战事操持不下,这段时间主要是在筹备军用物资和安排后援部队这两个方面的事务……” 袁世凯没等傅良佐把话说完,抬起手来打断了对方的话,他其实从始至终都是很了解段祺瑞的为人,至于自己刚才的提问可谓是多此一举。 段祺瑞虽然刚愎自用,但是其为人耿直并且一心一意为了北洋,眼下好不容易能谈到一块一致对外,自然会竭尽全力来为战事出谋划策。 不过,他心中依然还是惦记帝制一事,也不知道这次坚持收复青岛的决定,能不能成为拉拢段祺瑞站在自己这边的重要契机。 “你稍后带话过去,此次辽东一战事关重要,我完全放权于陆军部来操持此事,芝泉可千万不要负我所托,务必要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价给日本人一点颜色瞧瞧。”袁世凯语重心长的说道。辽东开战到今天,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提点陆军部,之所以还要说这样的话,无非就是在给段祺瑞制造一种暗示罢了。 “在下明白,一定转达到位。”傅良佐毫不怠慢的说道。 “战事虽然吃紧,不过我相信区区一个日军师团还没有翻天的能耐。若前线需要增援,北京、天津、山西三省皆可立即调派增援。”袁世凯做出了指示,他这样的说法看上去没有什么很大的芥蒂,但是以全国之力来对付一个日军师团,必定还是很没有面子。说这句话无非还是希望能稳住自己以及众人的情绪。 从国政办公厅回到怀仁堂时,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 袁世凯没有立刻休息,只是在洗漱完毕之后来到后院二楼私人书房,在这里草拟了一份电文。电文是要发还在上海活动的杨度等人,内容一方面是要求筹安会集合目前辽东的局势,加大帝制的宣传工作,另外一方面则还是希望筹安会能从正面方式,来继续为支持中国收复青岛一事推波助澜。 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的心思一半是放在辽东方面,另外一半还是在帝制一事上面,毕竟当初自己决定收复青岛,本来就是基于利用此事来为帝制做铺垫。 可是就目前辽东战况而言,似乎并不是很明朗,也似乎有不小的危机暗藏其中。 做事肯定还是要留一条后路,如果辽东那边作战事例,他也要竭尽全力保全个人以及北洋政府的声誉,并且利用国内和国外的舆论压力,进行最后的外交努力。 安排人把电文发出去后,袁世凯这才回房休息。 不过天色才微微亮时,侍从室接到一通北海陆军部打来的紧急电话,忙不迭的又将袁世凯从睡梦中叫醒过来。陆军部在几十分钟前连续收到奉天发来的两份急电,头一封电文的内容是告知日军舰队突然运载登陆部队,于凌晨五点钟时向营口发起了登陆突袭作战;第二封电文则是与营口总司令部五天前制订偷袭丹东作战计划有关。 无论是日军针对营口的登陆作战,又或者是袁肃制订偷袭丹东的作战计划,这两样可谓都是至关重要的大事件。袁世凯顾不上发脾气,甚至仓促之间也没有洗漱整理,披上一件外套便出了怀仁堂中庭,由侧门乘坐马车径直的奔向北海陆军部大院。 来到陆军部大院刚下马车,便看到走廊上段祺瑞行色匆匆的身影,可间段祺瑞也是刚刚接到通报,急忙的从居住处赶回到陆军部来。袁世凯没有叫住段祺瑞,而是紧随其后往陆军部作战统筹室赶去。 --- 【青年节了!】 第五部分:强国路 第1章,扩大战场 进了作战统筹室的大门,袁世凯简单的与段祺瑞打了一声招呼,随即直入正题的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段祺瑞也才刚到不久,还没了解的很清楚,他让一名昨晚值勤的作战室主任来详细介绍目前陆军部这边收到的消息。 作战室主任把电文和参谋室紧急做出的战况推测标识详细念了一遍,营口那边的登陆战刚刚打响。不过因为之前日军第二舰队连续多日的炮火压制,营口靠近海岸地区被总司令部撤空。再者营口本来就没有岸防工事,针对日军登陆部队的阻击力度不言而喻。 “参谋室推测,可能到八点时日军登陆部队就会完全占领营口东部地区。不过在奉天发来的电文里提到,从大前天日本海军第二舰队分批次撤出几艘战舰开始,营口方面已经意识到日军会有登陆突袭的企图,所以早先做好了相对的防备。” “袁肃打算怎么防备?”段祺瑞冷声问道。 “营口总司令部那边决定放弃东城区,在营口城中部和北部地区设置防线,与日军登陆部队进行正面对战。”作战室主任说道。 “日军登陆了多少人?袁肃在营口又部署了多少人?日军有海军的火炮支援,他能坚守多久?”段祺瑞语气带着几分严厉,显然是对袁肃的做法不太信任。 “大人,现在我们这边收到的情报不算太多,参谋室和通讯室那边也都在催问前线的情况,只怕最起码还要过几个钟头才能收到下一封电文。”作战室主任有些为难的说道。 段祺瑞没有多说什么,快步走到隔壁参谋室去观看战况地图。 袁世凯并不是很清楚段祺瑞对袁肃的态度,不过当初举荐袁肃出任东三省统x战总司令的正是段祺瑞本人,如今辽东战况不算太好段祺瑞也不至于过于针对袁肃。更何况他对袁肃还是有几分信任,虽然这段时间作战付出极大的伤亡代价,可好歹没有让日军突破辽东防线。 他相信既然袁肃前几天已经察觉到日军的动态,那么其所部署的应对办法哪怕再不济,最起码也能坚守上一阵子。 “刚才还说袁肃制订了突袭丹东的作战计划,这是怎么回事?”袁世凯没有跟着段祺瑞去参谋室,而是继续向作战室主任问道。不可否认,袁肃突然来这么一手真正是让人感到大吃一惊,原本这只是一场戒备并示威的防守战,却一下子变成了进攻作战。其不说一下子把战斗局面打开了,而且主动改防守为出击,势必会衍生出许多外交政治上的影响。 “袁司令此次针对丹东的进攻计划,在电文里说是五天之前便开始筹备,其目的就是为了缓解目前日军集中兵力进攻盖州的压力。负责执行进攻行动的是驻防哈达碑防线中央陆军第十师,由副师长兼总参谋长陈文年陈大人指挥。”作战室主任连忙做了一番介绍。 “五天前开始筹划,为什么当时没有上报到陆军部这里备案?这么大的事,他做的主吗!”袁世凯有几分沉不住气的说道。 “奉天方面转达电文时,说是为了行动保密,所以事先不便有过多的联络。” “行动保密?照这么说来,他倒是要真正的跟日本人干这一仗了!”袁世凯语气渐渐显露出懊恼的意思。眼下辽东战争是局部冲突,如果把握的有度那就是对中国有利。不是说不让袁肃扩大战争,日本人不敢扩大战争,那么见缝插针不是什么坏事。可一旦扩大战争会造成许多其他方面的影响,这件事非同小可,怎么说也应该上报到北京这边进行一番讨论才是。 哪怕北洋政府官僚主义严重,大敌当前也自然不会怠慢,无非就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罢了。 作战室这边还没有收到更多有关偷袭丹东的汇报,这个主任见袁世凯如此生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闷声闷气沉默了一阵,袁世凯继续又问道:“那现在第十师是什么情况,进攻丹东的作战计划到什么阶段了?” 作战室主任说道:“昨天下午第十师正式向丹东发起进攻,目前在丹东的日军只有一支铁路护卫队和几支零散的工程队,大约是六百人到八百人左右。如果一切进行顺利的话,今日中午就应该有攻占丹东的消息发回来了。” 袁世凯没有再犹豫,果断的说道:“马上发电报到奉天,催问丹东那边的进展情况,另外给我好好提点袁肃,这件事要万分慎重,占领丹东之后也绝不能有任何轻举妄动。再,派人把这个消息递到外交部那边,让外交部斟酌如何对外交代。” 作战室主任连忙点了点头应道:“是。” 交代完这些后,袁世凯这才动身前去隔壁的参谋室。 来到参谋室,正看到段祺瑞与一众陆军部的参谋、参议、各司司长、各处处长聚在一起讨论目前的情况。段祺瑞自然不是不关系袁肃主动出兵丹东的一事,此时此刻他与众人主要关注的事情就是这一件事。 相对袁世凯,段祺瑞对袁肃能大胆主动出击还是很欣赏,毕竟眼下与日本人撕破脸,就没必要再顾全那么多细节,更何况辽东原本就是中国的领土,没理由不敢在本国的领土上作战。这一举不仅能大涨国人的气势,在战略上还能缓解盖州的压力,即便日军在营口发动了登陆作战,这个时候丹东遇袭必然会造成心力上的压力。 只是有好处,自然也会有坏处。 从之前几天的作战来看,日本发动对辽东侵袭战主要还是第五师团这一支部队,一旦中国军队主动出击丹东,那就意味着是在扩大战争局势。到时候很有可能会激怒日本本土的一些激进派人士,更有可能会促使第十八师团和朝鲜方面出兵辽东支援。 如此一来,原本在国际呼声上一边倒向中国的局势,很快就会失去重心,多多少少给了日本一些借题发挥的口实。 段祺瑞把这些担忧告诉了袁世凯,而袁世凯其实也早有这样的猜想。 “单单一个第五师团就够呛了,一旦这件事闹大了,日军向辽东增兵,到时候情况可不是那么好应付了。”袁世凯皱着眉头说道。 “大总统,事情都是两面性。就算事情推进一步来说,对我们也未必没有好处。正是因为之前我们的作战思路太过保守,一味心思只讲究坚守阵线,阻止日军挺进。可这毕竟是一场战争,而且还是日本人先行无理挑起的不义之战。既然要捍卫国家主权,那就必须把这件事做的更彻底一些。”段祺瑞郑重其事的说道。 “话说的好听,这场战争无论是我们还是日本人,都是不希望也不能够把它闹大的。日本人打不起这场战争,我们更打不起。真要是失控,把局部冲突上升到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正面冲突,到时候谁能负这个责任?”袁世凯没好气的说道。 他并非没有斗志,只是自己心中多少还是有一些顾忌。他希望辽东的事情能以一种比较平和的方式收场,而且越快越好,这样不至于把日本得罪的太死,同时也能尽快进入下一步称帝这个重要的环节。 “日本即便能增兵,无非也就是十八师团、十九师团和二十师团罢了。以目前国际局势而言,我料定日本是绝对不可能也没有足够的前期准备从国内调派兵力前来。如果日本真的调动这三个师团增援辽东,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口实。直隶、山西、山东、热河四省,只需一道命令,必可集合二十万以上的兵力。到时候一鼓作气趁势收回辽东也是大有可能。”段祺瑞神情略显几分激动的说道。 “芝泉,我知道你有统筹作战的经验,可是这件事不单单是战场上的事,还关于许多错综复杂的外交关系。拖到一定程度,对我们是有大有利的,可一旦拖得过头了,反而对我们是不利的。英法列强的耐心有限,最终他们会选择日本还是中国,这一点你我都清楚。”袁世凯语重心长的说道。 -- 【求收藏,求收藏呀!】 第2章,进攻丹东 十一月初的北方,天气的寒冷已经十分明显。 中央陆军第十师临时师部设置在距离丹东东北方向约二十里的凤县县城内,自从六天前接到营口总司令部的命令,陈文年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便制订了详细作战方案,毕竟第十师自进驻哈达碑之后,便早就开始盘算主动出击的计划。 第十师留下后勤部队和师部的部分机构在哈达碑,其余第二十八、二十九和三十旅分批次陆续开拔到凤县。先头部队于十一月三日上午抵达丹东北郊,并试探性的向城镇发起了进攻。陈文年对进攻丹东的思路很简单,三个旅的部队从三个方向完成战术合围,一边合围的同时,一边快速挺进进攻。 丹东的日军原本就没有多少人,这次作战根本就没有太多的悬念。 如果日军主动弃城逃跑,第十师也不会去追击,而是直接夺取整个丹东的控制权。 进攻丹东的作战目标不在杀伤敌人,而在截断朝鲜与辽东的交通联系,并掠夺日军囤聚在丹东这边的战略物资。战术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关键还是从战略层面对整个辽东战局造成影响,最大化的威胁第五师团进攻营口、盖州的步伐。 袁绩熙的第二十九旅在十一月四日率先完成对丹东北部地区的进占,于下午两点钟获得师部命令后,正式发起总攻。 丹东的日军早在第十师从哈达碑出发时,便已经洞悉了中国军队的意图,连续发了好几封电文到旅顺和汉城,可惜得到的答复都是远水不救近火。驻守丹东的这几百名日军最终决定留守城中,毕竟在他们看来,贫弱的中国人是不敢乱来,能守多久是多久,就算战败被俘也能安安稳稳在俘虏营里过日子。 第164节 在当天下午的作战中,第二十九旅很顺利的便占领了丹东北郊,甚至还夺得了一处燃油储备仓库。日军基本上没有在城郊附近进行顽强的抵抗,仅仅是派遣了几支侦察部队和骑兵在做牵制、骚扰。 到了第二天早上,董政国的第二十八旅先头部队也从东边向丹东发起进攻。 战火一下子从轻微的摩擦上升到了激烈的碰撞,日军占据了丹东城内几个关键的街道和建筑物,分散兵力布置了数十个隐藏据点,向挺进城内的中国军队发动阻击。 第二十八旅、二十九旅先后投入了两个团的兵力按照进军方向逐步扫城前进。原本师部预计会在中午时攻占大部分城区,然后正好在南郊与纪伏义的三十旅回合。可是万万没料到日军区区几百人防守偌大的城池,竟然能做到如此密不透风的地步,几乎每一个火力据点都能独当一面。 鏖战数个钟头,第二十八旅和二十九旅的进攻部队反而陷入困境。往往一个日军小队只要占领一个合适的位置,利用一挺重机枪和数十枚手榴弹,便能阻挡一个营的中国士兵。 毕竟第十师绝大部分士兵全部刚刚征召入伍的新兵,这些新兵当中甚至有一半以上的兵力还没来得及完成为期三个月的常规军训。再者第十师在军备配置上还有许多没有到位和欠缺的地方,比如购买的重机枪还没有配送齐全,再比如一些六十五毫米口径小山炮因为没有合格的炮兵,所以不能派上战场。 简单来说,第十师除了之前镇守山海关的两个关防团之外,其余的兵力全部都没有任何实战经验。非但没有实战经验,连一些重火力武器都没有。俨然就是一群刚刚领到一支步枪并配发了几十发子弹的民夫而已。 日军驻丹东的铁道部队和辎重部队虽然也不算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作战单位,但在训练、武器配置以及之前参与过日俄战争等方面,都要比第十师更为精练许多。而这一点也是日军坚守丹东的重要原因之一。 凤县,第十师临时前敌指挥所内,进攻丹东城区受挫的电文连续发回了两封,一封是来自二十八旅,另外一封则是来自二十九旅。 师部参谋官们看完电报之后都露出愤怒的脸色,三千多人围攻区区几百人,竟然被打成这个样子?更何况外围还有最少四千人的兵力,此次投入围攻丹东作战的三个旅合计都超过一万人,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大为丢人现眼。 不过陈文年对于进攻受挫虽然感到很失望,但也并没有表现的那么激烈。第十师是他一手组建起来的,麾下有几斤几两自己怎么可能不清楚。之前师部参谋还提议只需要派遣一个旅进攻丹东足矣,剩下的部队则继续绕道深入。 他之所以要让三个旅一起发动合围,就是担心这群初来乍到的新兵不能按时完成任务。 日军虽然人少,但一则是占据防守端,另外又都是质素很高的士兵。别说打巷战对第十师是很困难的作战,尤其是在缺乏足够重火力武器的情况下,哪怕就是在平原上对冲,也未必能以一比一的伤亡击败这几百人的日军队伍。 经过一番总结之后,陈文年命令第三十旅尽管抵达作战位置,从南郊发动进攻直取日军后方,另外又命令第二十八旅、二十九旅沉着应战,不必急于求成,更不可鲁莽的让士兵顶着重机枪口发动进攻。一时受阻无所谓,然而战后的伤亡统计一旦公布出来,那才是会造成极大的不良影响。 同时他还特别附言嘱咐三个旅的旅长,前线作战大可灵活运用,不要死脑筋只知道用最落后的方式来进攻,必要的时候甚至不择手段亦无不可。 师部参谋主任宋彦平走到正在观看地图台测绘的陈文年跟前,将手里的一份电文递了过去,说道:“陈大人,总司令部那边发来的电文,日军登陆部队已经在营口东城站稳脚跟,预计今天正午就会发起进攻。袁司令那边希望我们这边的进展一定要迅速一下,而且最好能打出一些名堂来。” 陈文年微微皱起了眉头,接过电文简单过目了一遍,沉着气说道:“打出名堂?丹东这边就这么点日军,能打出什么名堂?我们第十师说起来人多,可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别说士兵了,只怕自上而下的军官们也都是牛犊子。包括我在内。现在能中规中矩拿下丹东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宋彦平同样是刚刚从军校毕业不久的新员,分配来到中央陆军第十师,原本只能担当区区营部军官或者团部参谋,正好赶上东直隶整顿军务,有优秀教育背景的人都被破格提拔起来,所以现在才轻易当上师部的参谋主任。 事实上,这也是为什么袁肃的部队能这么快吸纳各地人才加盟的重要原因之一。 与其在其他老字号部队慢慢熬资历,还不如加入新成立的部队来慢慢培养资历。袁肃的部队为了保证掌控力和血脉纯正,所以很少接受那些现役部队的军官调配,而是情愿提拔那些刚出军校的新员。 不过宋彦平并非没有一点斤两,关于手头上的这份电报,他自然还是有一些见解,于是说道:“丹东这边日军不多,相信总司令那边同样是知道这一点的。眼下既然我们变防守为主动出击,这对外界来说已经是一个极大的转折。总司令的意思,十之八九就是希望我们能在丹东打出一场让人记忆犹新的战斗,好让这件事有更大的影响。” 陈文年揣测了片刻,说道:“更大的影响?若是闹大了,日军增兵辽东,到时候这件事岂不是更麻烦了吗?” 宋彦平说道:“未必如此。更何况就算日军要增兵,我们不把战事闹大他们照样还是会增兵。索性先发制人,还能更快的占据优势,取得国内国外的支持。既然当初总司令下令让我们主动出击,说白了也就是要把战事闹大。不管是试探日军也好,还是缓解盖州那边的压力,这一步我们都必须走。” 陈文年点了点头,赞同的说道:“你说的有道理。那么,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才算能打出一个名堂来?” 宋彦平立刻回答道:“依在下之见,首先自然要全歼丹东的日军,其次是在完全占领丹东之后,可以适当的对日军占领期间的一些机构进行破坏。毕竟考虑到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我们终归还是要退出辽东半岛,就算其他地方或许能趁机索要回来,可丹东是连接朝鲜的重要交通枢纽,日本肯定不会轻易妥协。” 陈文年对宋彦平的分析感到很有道理,他很果断的说道:“没错。既如此,索性在占领丹东之后将这里的铁路线和通讯线全部破坏,日本官方的物资储备全部没收。” 宋彦平笑道:“没错,正是这个道理。” 随即陈文年也没有再多说废话,着手先把这件事预备下来。但是眼下关键还是进攻这个环节,哪怕攻克丹东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这个过程如果太难看,结果也未必是好事。 第3章,火攻丹阳 丹东东北方向吕嵩亭,第二十八旅前敌司令部设置于此。 董政国刚刚听完前线发回来的汇报,此时脸色很不好看。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动怒,日军早有准备那已经是占尽先发的优势,眼下麾下的部队都是新兵出身,又缺乏许多可用的重武器,第一次作战受挫显然是情理之中。 他之所以脸色不好看,关键还是在作战任务不能不按时完成。 没过多久,一名侍从官将师部的电报送到了董政国跟前,说道:“大人,凤县来了电报,师部那边让我们沉着应战,不必急于一时。” 董政国接过电文看了一边,心中暗叹:陈副师长果然是明白人,这我就放心了。 随即他又看到电文最后面的附言,陈文年要求这一仗一定要控制伤亡数量,并且大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行事。这一点倒是让人非想许多,也间接的为目前的进攻困境提供了一个更大的环境空间。 “二十九旅那边在占领北郊时,是不是接管了一个军用燃油站?”沉思片刻之后,董政国立刻开口向一旁的副官和两名参谋副官问道。 “是的,是日军交通队预留在丹东的燃油供应站,据说日本士兵是打算烧毁这座燃油站,但是听附近的村民说,日本士兵撤退的时候让附近的村民看好燃油站,说用不了多久他们还会取回来的。”副官回答的说道。 “哼,这些小鬼子还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以为这战争结束之后所有东西都会物归原主。真正要物归原主的话,整个辽东都是我们中国的。好的很,今天就要让他们看看我们中国军人到底敢不敢下狠手。”董政国冷笑着说道。 “旅长,你打算怎么做?”副官忍不住追问道。 “当务之急,我们应该继续增兵城内才是,让四团补上去,哪怕是强攻都能攻过去,何必还要在这里跟他们的游击队来计较?”一名参谋副官提建议的说道。 “你们懂什么,小鬼子的机关枪架在哪里,强攻只会让兄弟们死伤更严重。马上给我接通二十八旅旅部的电话,我要跟袁旅长商议一下接下来的作战方案。”董政国果断的说道。 结合董政国刚才询问关于日军燃油站的事情,众军官或多或少是猜想到一些情况。 副官试探的向董政国问道:“大人,您该不会是要火烧丹东吧?” 董政国露出一抹似有残忍般的笑容,丝毫不做作的说道:“正所谓无毒不丈夫,小鬼子自以为我们在外交和政治会忌惮他们三分,那我们索性就玩一个大的给他们看看。巷战咱们玩不过他们,也没时间跟他们玩,不过坚壁清野这一招还是可以试一试。” 副官与几位参谋官面面相觑,火烧丹东确实可以最直接的解决目前进攻的困境,甚至还能将日本苦心经营十多年的,连接辽东和朝鲜的重要交通枢纽付之一炬。到时候即便战后要把丹东交还给日本,也无非是一座废城罢了。 “只是,这……为了区区几百个小鬼子,就搭上城中这么多的老百姓,会不会有些……”仍然有人感到几分担忧。 “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丹东沦为日本殖民地已经快二十多年来了,这里是日本重点经营的地方,其价值可不是区区几百个小鬼子这么简单。至于老百姓,先派人去通知城内正在作战的部队,尽可能疏散百姓,然后将城中有用的物资优先转移出来。”董政国吩咐道。 “是,这就安排下去。”副官立马应道。 随后,董政国与二十八旅旅部接通了电话,向二十八旅旅长袁绩熙仔细阐述了他火攻丹阳的计划。以目前城中的战况而言,日军的防线大部分集中在城区靠近南边的繁华地方,同时日本关键的军方机构、政府机构也都在附近地区。 眼下正是天气干燥的深秋季节,城内有许多干枯的树木,也有数不清的老实木板建筑。丹东因为靠近朝鲜,这里也居住着许多朝鲜人,而朝鲜的民族建筑最是容易着火。董政国计划派遣专门的火攻部队,将燃油站储备的燃油全部取出,一边制造绕烧瓶,一边直接将燃油桶投入使用,顺便还带上一些便携的沾油火把。 袁绩熙并没有太反对董政国的火烧丹阳计划,他同样是收到了师部的电报,同时也觉得应该在丹东制造一些更具有影响力的战斗事件,这样才能更好的从战略角度上分担盖州的压力。他所感到担心的,同样还是觉得此举破坏力太大,只怕不会留下什么好名声。 商榷一定,二十八旅和二十九旅立刻着手行动。 两边各派出了两个营前往燃油站筹备火攻的器材,又各派了两个连到城中开始疏散老百姓,并顺带的转移一些物资。至于相关的命令和汇报,也都陆续传到师部和城内各路作战部队那边,以求得到最全面的配合。 第二十九旅六团三营九连的士兵进城之后,先行分配士兵到各个街区进行疏散,事实上在城北的疏散工作仅仅只是门面工作,因为届时放火烧城不会是在北城这边,并且按照目前的风向而言,火势也未必能往北烧。不过还是为了以防万一,不说天有不测风云,只说一丝一毫的火苗飞窜,都有可能形成无法预料的燎原之势。 沿着城北主干道一路前进,路上也没有太尽力的去通传消息。正所谓人传人,一传十十传百,只要把消息放出去了,下面的那些老百姓自然会自行奔走相告。行进没多久,九连忽然发现前方靠近交战去的两个街区的地方,居然有一所十分庞大并且门面威严的建筑。只可惜建筑的牌匾不是中文,九连的士兵们谁也看不懂。但是单单从这颇有风格和上好材料的外表来看,也能猜出肯定是一个重要的地方。 -------------- 【膝盖是被带铁锈的金属割伤,所以不得不防啊。各位大大生活中也一定要小心一些才是呀!】 第4章,劫掠银行 “连长,你看,好家伙的还有大铁门锁着,这里面肯定有古怪。” “是啊是啊,上面叫我们尽量搜集城中的物资,摆明了就是叫咱们抢小鬼子的东西。” “这大楼都写了小鬼子的文字,肯定就是小鬼子的东西。” 士兵们围在连长左右,对着那大楼又是指点又是纷纷议论。 “走,上去瞧一个究竟。”连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随即果断的做出了决定。 士兵们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分散的将建筑团团包围起来,至于其他后续赶来的士兵则分别占领街道各个路口进行警戒。几个侦察兵先登上建筑大门前的台阶,在大铁门外张望了一下,又试着用手摇晃了一下铁门,不过那铁门的柱子用胳膊那么粗,又是手指那么粗的铁锁锁紧起来,根本不可能靠人力破坏。 在确定建筑物大门这边没有什么威胁后,九连连长亲自跑到大门前面,透过铁门缝隙向里面往了一眼。铁门后面还有一面玻璃门,玻璃门有些反光,但是勉强还是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屋内似乎有许多独立的柜台模样的陈设之物。 “大人,这里面都一些啥子呀。” “一个个的,该不会是茅厕吧。把茅厕摆在这么好的地方,上茅厕的人肯定也不差呀!” “都闭嘴,少丢人了。这哪里是什么茅厕,这分明是钱庄。不对,应该是银行。”九连连长没好气的说道。 “钱庄?银行?大人,您的意思是,这里面有很多的钱和银子?”一旁的士兵听完连长的话,顿时双眼冒起了金光。一个个露出激动和按耐不住的脸色,摩拳擦掌,巴不得就要马上突破进去看一个究竟。 “当然了。赶紧的,派人拿家伙来,把铁门撬开进去看看。既然上面有命令,这里又是小鬼子的地方,那咱们就一定要名正言顺的干活。快,快。”连长连忙吩咐的说道。 有了金钱的动力,这些士兵们格外有干劲。也才片刻的功夫便招来了许多工具,又是木棍又是铁锹,甚至还从附近民房里找到一些菜刀和短柄斧子之类的东西。只可惜这些器具对铁门的破坏实在有限,费了许多周折和力气,仅仅是在铁门上制造一些刮痕罢了。 正当连长寻思着要用手榴弹将铁门炸开时,建筑物内部突然跑出了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这些站在铁门门内冲着门外的中国士兵叽里咕噜的乱叫了一通。一开始到还是吓了众人一跳,没想到这大门紧锁的屋子里头居然还有人。不过既然看清楚是人,也就没什么好怕。 “他奶奶,都在鬼叫什么。他们在说什么鸟语?”九连连长指着铁门里面的人问道。 “大人,他们好像是日本人。”有人小心翼翼的说道。 “日本人?哼,我们就是来干他们这些日本鬼子的,叫他们赶紧把门打开,否则我们就把这破铁门跟炸开。”九连连长没好气的说道。 可是左右的士兵也没有人懂日语,只有几个士兵上前用中国话试探的说了几句。 然而铁门里面的那几个人依然用日本话乱叫一通,并且一个个态度激动,还伸手对着外面不停的指点,就好像在威胁这些中国士兵赶紧离开这里一样。 看到这些日本人张牙舞爪的样子,九连连长气不打一处来,索性拔出了手枪对着铁门后面的玻璃门开了一枪。只听“咣当”一连串的破碎声,玻璃门被子弹打裂了一个大洞,许多碎片渣滓掉落了一地。 铁门里面的日本人顿时吓得脸色苍白,一个个赶紧后退了几步,再也不敢多说话。 九连连长亲自走上前去,冷冷的喝问道:“我再问你们一遍,谁会说中国话的,赶紧给老子站出来,否则老子可不会再跟你们客气。” 迟疑了一会儿之后,一个矮个子日本人战战兢兢走上前来,颤抖着说道:“我,我会中国话。这里是大日本帝国满洲银行,你们可千万不要乱来,你们交战的事情与我们无关,这里也不欢迎你们,请你们立刻离开。” 九连连长楞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是在逗老子吗?听着,你们要么现在马上把大门打开,要么我就派人把他炸开,到时候出了什么意外可别怪老子没事先提醒你们。” 那日本人赶紧说道:“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这是要抢x劫银行,这件事我们一定会告知到我们的领事馆和公使馆,你们必须为你们的行为负责。” 九连连长向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怒道:“少他娘的跟老子废话,还领事馆还公使馆?你他妈的不知道现在在打仗吗?我们中国不让你们进攻青岛,那是捍卫自己领土的主权,天经地义,管你们这些矮冬瓜鸟事。你们倒好,反倒得瑟起来胆敢在辽东跟我们开战。现在还跟我们说负责任?让你们的首相来负责任吧!” 那矮个子日本人赶紧跑到后面,跟另外几人叽里呱啦的说了一些话。 一个年纪较长的日本人似乎是银行留守在此的负责人,在听完矮个子日本人的话之后,立刻暴跳如雷起来,快步跑到铁门口位置,冲着外面的中国士兵用生疏的汉语大叫道:“支那猪,你们都是猪猡,你们要是敢动这里分毫,我们大日本帝国……一定会制裁你们……” 九连连长本来已经转过身来准备下台阶去,忽然听到日本人如此谩骂,随即停下脚步,阴沉着脸色转过身来。他走到铁门门前,装作没听清楚的样子,歪着脑袋问道:“什么?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那年长的日本继续大吼道:“我们大日本帝国……” “砰”!一声枪响,那年长的日本还没有把话说完,一颗子弹直接从他的下巴处射穿,然后穿过脑袋甚至连后脑盖都掀翻了过去。鲜血顿时喷射了一地,那人仰头栽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任何动弹。 后面其他几个日本人看到这一幕,一个个都吓呆了,他们万万没想到中国士兵居然开枪杀人,而且还是对平民开枪杀手? 其实就连九连的其他士兵们也都有几分诧异,虽然他们痛恨日本人,可痛恨归痛恨,如果滥杀平民那似乎就有违道德和纪律了。 连长冷冷哼了一声,摇晃了一下手里的手枪,十分愤怒的说道:“在我们中国人的地盘上,你们日本人开银行诈骗我们中国人的钱,这会儿竟然还敢说大日本帝国制裁我们?其他的话老子都能忍,单单这句话老子忍无可忍。来人,别废话,直接炸门。” 第165节 第5章,伏击日军 燃油站的筹备前前后后花了数个钟头的时间,到了接近傍晚的时候,北郊这边才陆续派遣了专门执行烧城任务的部队进城。在前线几个火力密集的街区,从下午一点钟开始便陆续接到上面的命令,暂时放缓进攻,不可鲁莽行动,因此城中的驳火到这个时候实际上已经消弱了不少。就连迂回到南郊的纪伏义第三十旅,在到底指定位置之后,也没有贸然发动进攻。 纪伏义第三十旅仅仅只派遣了几支骑兵队遵照师部的命令,尽可能来疏散南城这边的老百姓。考虑到风向问题,南城这边的风险还是很大,不过纪伏义同样很清楚自己能力有限,能疏散少就疏散多少,大敌当前当然要以大局为重。 不仅如此,反倒是第三十旅派进城内的部队在搜集物资方面收获最丰,日本大部分军用储备单位和官办机构全部集中在南郊,就连衔接朝鲜的中东铁路丹东火车站亦在这边。火车站自然是没办法带走,纪伏义直接下令炸毁车站设施,并且将铁路撬毁将近两公里的段落。 到了四点钟二十二分时,负责放火的部队陆续抵达就位。 董政国在旅部接通了师部的电话,最后确认烧城的命令之后,果断下令各路纵火队开始执行任务。传令兵沿着城区一路将旅部的命令传达到位,早已摩拳擦掌许久的纵火队马上投入执行任务阶段。 纵火队早先已经选好了几处易燃的街区或者累死仓库、木材厂、古建筑聚集的地方,将携带而来的燃油分成两部分,一部分集中摆放在建筑物最密集的地方,另外一部分则浇洒在街区周边,方便火势可以最快的连接起来。 点燃火把之后,每个街区安排了十多名士兵,一人手持两个火把到处抛投。 北城区这边最先有了火势,不仅烈焰随风而高涨,更是冉冉升起了一股浓稠的焦烟。 与此同时,在最前线交战的部队也都早早做好准备,这会儿有条不紊的开始向后撤退。不过作战部队并没有完全撤离城区,而是在预先留好的几处外围街道继续设防,谨防日军士兵发现兆头不对,会趁着中国士兵这边撤退时发起突围。 半个钟头后,被点燃的街区越来越多,火势越来越旺,晚风一路向南吹去,火势便如同接到命令一般滚滚的由北向南席卷而去。在城中建筑物里分散布防的日军士兵意识到情况不对,可因为各个据点之间太过分散,许多小队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坚守。 等到汹涌火势真正逼近最前沿的一处据点时,据守在这里的日军小队终于还是忍不住,看着火势如狼似虎,甚至连武器都不要了,纷纷向建筑物外跑去。可是在燃油和风势的助威之下,扑面而来的火焰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这十几名日本士兵还没有跑出去,大伙已经堵住了正面的门窗。 无奈之下,日军小队只好又仓皇的从后院翻x墙逃跑,情急之中也有三五人掉队。好不容易逃跑出来时,这才发现原来的小队已经不复存在,之前掉队的几人再也没能逃出火海。 面对中国士兵悍然纵火烧城,丹东城内的日军又是愤怒又是无可奈何。火势推进的速度是在逐步递增,也就是说当被点燃的面积越广阔,随着风势前进的速度便越快。日军没有时间再多犹豫,只能下令赶紧撤退。 可是这个时候下令显然有些太迟,许多在前沿的据点正如同第一个被烧毁的据点一样,刚刚听到外面传令兵高声大喊撤退的命令,可是大火已经烧到大门口,甚至还有一些士兵竟仍然抢忙的收拾重机枪之类的武器。 到晚上七点钟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但是丹东城内集中在中部地区的熊熊烈火,却把整个天空烧的通明。日军各路部队踉踉跄跄的后撤到南城区,经过统计已经有损失了超过三百人。当然这三百人并不是全部葬身火海,几乎有一半是在白天战斗中阵亡或受伤,而受伤的士兵因为行动不方便,没办法跟着部队撤退,最后终归也是火海吞没。 望着滚滚浓烟弥漫的城区,剩下不足五百人的日军士兵一个个都垂头丧气,大部分人都是满脸污垢,还有不少人胳膊、脸颊、大腿遭到不轻的烧伤。刚才的撤退过程中,几乎丢掉了所有的重机枪、手榴弹和掷弹筒,余下的步枪子弹也所剩不多。 尽管对中国军队蛮横的进攻方式感到无比愤怒,可毕竟敌众我寡,再加上弹药武器不足的雪上加霜,现在继续顽抗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即便真要抱着必死的决心与中国军队战斗下去,这会儿也没办法再布置第二道防线。只怕第二道防线还没布防起来,大火又紧跟着席卷而来。经过短暂的商议,这支残余的部队决定从东南方向撤出丹东,跨过鸭绿江退往朝鲜。 只不过他们预想的很好,但这场战斗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这支日军部队相互搀扶的穿过南城街道一路向西而去,花了好几个钟头赶路,总算在午夜到来之前出城来到了郊外。众人仅仅休息了片刻,喝了一点水,又接着往鸭绿江的江岸边赶过去。原本丹东东城鸭绿江岸边是有渡口,只是这个时候只怕也早已被中国军队袭占,他们也只能在附近另外寻找合适的地方游渡过去。 然而第三十旅旅长纪伏义在接到命令于南郊设置防线,阻止城内日军逃跑的命令后,早就料定几个适合日军残部逃跑的路线,于是在这几个路线附近全部设下的伏击圈。其中就包括西南方向接近鸭绿江岸边的一处小树林。 当日军残部分成好几段穿过小树林时,埋伏在这里的三十旅旅部警卫营侦察兵老远就发现了动静。侦察兵马上把消息汇报到后方主力部队那边,警卫营营长程文烈下令全营做好准备,以他的手枪为号再开始进攻。 没过多久,日军残部的第一部分士兵进入了埋伏圈。 程文烈看着日军行军的队形,不得不佩服这些小鬼子士兵的素质很高,即便是刚刚遭受了一场重创,又丢是了许多武器装备,更是还有兼顾许多伤员的情况之下,队列依然还能保持整齐,并且还保持着十足的机警,把队伍分成三部分隔开着前进。如此一来,即便是第一队或者最后一队遭到袭击,另外两队都能尽快的反应过来。 不过即便如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等到第一部分日军士兵到达最佳伏击位置时,程文烈果断的扣动了手枪扳机,打响了伏击的第一枪。紧接着,埋伏在各个有利位置的中国士兵们也都纷纷投入了作战。警卫营做为旅部的卫戍部队,在装备上自然会优先配置齐全物资,此次伏击日军甚至还专门携带了为数不多的几箱手榴弹。当战斗打响时,手榴弹也毫无顾忌的投掷了出去,爆炸声此起彼伏。 最前面探路的几名日军士兵立刻被打成了马蜂窝,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其他的士兵赶紧寻找掩护并进行反击,可是面对突如其来强大的火力,而且敌人又潜伏在暗处,根本很难有反击的可能性。随着手榴弹连续的爆炸,很快就彻底将这股日军压制了下来。暴露在开阔地方的人陆续中枪倒下,企图逃跑的人也立刻被乱枪击中背后。 第二队和第三队的日军听到前方的枪声,本能反应的开始布置防线,并且掩护第一队士兵撤退。但是真正能在强大埋伏圈中撤出来的士兵少之又少,大部分人在第一轮射击时就中枪到底。随着第一队日军溃不成军,警卫营也立刻发起了追击,向第二队和第三队这边围拢上来。几分钟后,双方便再次发生交火。 只是日军士兵子弹所剩不多,黑暗中的交火拼得就是火力压制。警卫营的火力是越战越勇,日军反抗的火力却是越来越弱。更何况日军当中又夹杂着许多行动不便的伤员,这种负担不仅拖累了防御火力,更是没办法就这样从容撤退。 ---- 【求收藏,求收藏!谢谢各位大大了!!!再来一点就到3000收藏,也好向编辑做一个交代!!】 第6章,不留俘虏 等到子弹打光之后,剩下的日军只能给步枪装上刺刀,冒死的向中国士兵发起冲锋。 一开始的冲锋因为距离限制,人还没有冲到便被乱枪射倒在地。而后来随着中国士兵的火力出现断线,双方随即便投入了肉搏战之中。 “三连的人呢?三连连长,日他姥姥的,赶紧把你的人带到后面去,截住那些要逃跑的小鬼子,放走了一个我唯你是问。”带着后续部队赶上来的程文烈,一边组织东边的士兵与日军进行短程交锋,一边又命令另外一支部队快速绕到更前方的地方截住逃跑的日军。 “营长,那边有许多小鬼子的伤兵,他们还在反抗。”一个浑身是血的排长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在乱军中找到了程文烈汇报道。 “你他娘做什么,你这是怎么了,伤势怎么样?”程文烈上下打量着排长,关切的问道。 “不打紧,血都是小鬼子的,我过来的时候砍死了一个。他娘的,那小鬼子趴在地上还抱着我的腿,我的腿被他的刀割伤了,小伤而已,一点都不打紧。”排长咧嘴笑着说道。 “你刚才说什么伤员?小鬼子那边有很多伤员吗?”程文烈见排长没有什么大碍,于是又转而询问正事。 “是呀,就在林子那边,估摸着也有五、六十人呢。营长,咱们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能跑的用枪打,不能跑的用手榴弹炸。总之,一个不留。”程文烈果断的做出了指示。这不仅是因为对日本人痛恨,更重要的还是考虑到万一留下活口,把中国人放火烧城的事情大肆鼓吹出去,那到时候可就未必是好事。所以再行动之前,旅部那边是再三有命令,最好是一个不留全歼这股日军。 “是,我这就去。”排长得到指示,一瘸一拐的又小跑着离去了。 没过多久,三连连长被传令兵带到了程文烈面前。见了面之后,程文烈立刻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下达死命令让三连赶紧带人去阻截逃跑的敌人。 “营长,二连一个排的人还留在后面哄抢战利品呢。我刚才是派人去遏制他们,所以才慢了一步,这会儿二连的人只怕还那边。小鬼子少说也有四百多人,单凭我们一个营还是有点悬乎的。”三连连长忙不迭的解释说道。 “他姥姥的,一群混账东西。你先别管那边,赶紧把你的人带过去,别放走一个小鬼子。我这就派人去后面查看。要是让我知道二连的乱了套,我第一个毙了二连连长。你赶紧去。”程文烈大声的说道。 伏击战前前后后进行了两个钟头,完全超出了之前预料的时间范畴。 哪怕警卫营相对来说是比较精锐的部队,但大部分依然都是新兵调配而来,在令行禁止方面还有许多需要提升的地方。在整个作战过程中,也不乏出现一些害群之马,比如只顾着搜刮日军士兵的尸体,以至于延误了追击的时间。再比如作战不力,拼刺刀时畏敌不前。 整个交战造成的伤亡,大部分还是集中在与日军近身肉搏时。大部分中国士兵才刚刚完成基础军械训练,根本没来得及进行系统的拼刺训练,所以在技术上是完全落后。好在日军鏖战了一天,大部分是没有进食,又因为落荒而逃士气上十分低落,所以中国士兵勉强的还能掌控住局面。 最终,这支日军部队大部分全部被当场击杀,后来追击了一个钟头,又陆续消灭了几十名逃跑的士兵。整个作战下来是没有留下任何俘虏和活口,不管是伤员还是文职军士,一律杀戮殆尽。清扫完毕战场,搜缴了所有战利品后,警卫营带着伤员撤回丹东南郊。 凌晨两点钟时,程文烈休息了一阵后便向旅长纪伏义做了作战汇报。此次伏击本部人马牺牲九十余人,轻重伤共三百余人,歼灭敌人有统计的是四百六十四人,至于没统计的也就不太清楚,总有个别几个死在草丛里没被发现,又或者真正是逃跑了。 纪伏义听完了程文烈汇报之后,原本还想责怪程文烈几句,全营四百五十人,伤亡合计近四百人,这还算什么伏击?不过他最终也没有多加责怪,只是在心中默默记得了麾下肉搏技术实在太差,这一点必须尽快有所改善才是。 ----------------------------------------------------------------------------------------------------------- 凌晨五点钟,丹东的第一部分战况总算发送到了营口司令部。 袁肃才刚刚躺下来休息没多久,如今营口这边已经算不上是大后方了,日本的登陆部队直接发动抢滩登陆,占据东郊和部分东部城区。 昨天正午的时候中日双方已经在营口发生了几轮交火,一开始只是彼此试探性的攻防,到傍晚后日军却有发动了一次急攻。好在营口城中的防御是从总司令入驻之后便开始着手准备,并非是像袁肃发到北京总统府所描述的那样,仅仅是因为第二舰队突然变动才起了疑心。 既然是一早就预料到日军会向营口采取登陆作战,那布防自然是考虑的十分周全。 第一兵团一个近卫团和一个预备役炮兵团负责在城区远离日军海军炮火覆盖的地方设防,第二师师部的警卫营则奉命早早埋伏在东城区各个深巷之中,同时第二师第一旅抽调兵力填补正面防线的缺漏处。 日军的在正面发起进攻时,第二师警卫营则在后方进行破袭骚扰,利用刚刚出炉装备没多久的新式狙击步枪,专门射杀敌人的传令兵和军官。因为日军才刚刚抢占滩头,后方则集中在海岸附近,在城区里没有太多的防卫力量。一旦负责进攻正面的日军撤回来对付警卫营时,近卫团、预备役炮兵团和第一旅就会主动袭击日军的后方。 正是因为这样敌进我扰、敌退我进的作战方式,一下子让日军首尾不能兼顾。 对于日军来说,他们也万万没有料到这次偷袭行动会变成一场困境,本以为中国军队不会料到登陆作战这一手,到头来却是早早布下策略并且严阵以待。 根据昨天一整天的作战,总司令部这边已经估摸出这支日军“奇袭部队”的兵力,最多也就只有两个联队不超过三千人。而袁肃这边虽然前后抽调了不少兵力驰援盖州防线,但留在营口这边的第一兵团和第二师的预备部队,合计也有七、八千人。 远离了日本海军的炮火覆盖,这支日军登陆部队完全就没了用武之地。 哪怕让日军这支登陆部队占领了靠近海岸的一大片区域也无妨,该撤走的物资都撤走,该转移的人群也都转移,剩下即便一些老百姓不肯转移,反而还能担任中国军队的“卧底”,随时都能将日军的动向通传到总司令部这边。 第7章,阶段总结 尽管才短短睡了三个钟头不到的时间,但对于袁肃来说还是很感到神清气爽,究其原因还是目前第五师团自作聪明,结果却是搬石头砸自己脚。如果第五师团只是集中兵力进攻一处,比如盖州,又或者直接投入更多兵力登陆营口,那时候他反倒会十分担心。 现在第五师团兵力四分五散,再加上中央陆军第十师成功突袭丹东,这场战争表面上是日军占据优势,但实际上反而是中国守军成功掌控了防守态势。 来到作战参谋室,副官杜预和参谋主任李典早已等候多时。 李典将刚刚收到的第十师汇报电文转交道袁肃手里,说道:“总司令,丹东那边的情况有一点意外,陈大人下令放火烧城,截至到电文发送的时候,丹东中心城区已经化为火海。而且电文里还说,火势不减,越烧越旺,只怕会烧足许多天才会熄灭。” 袁肃听到这里,微微翘了翘眉头,脸色有几分凝重。他早先确实暗示陈文年在丹东那边闹出一些大动静来,但是纵火烧毁城池这动静似乎也太大了一点。他赶紧拿起电文仔细看了一遍,看完之后才稍微有些放心,好在在纵火之前军队又提前疏散老百姓,否则这次的举动怕是罪孽深重了。 “赶紧先回一封电文给第十师,让他们天亮之后组织丹东的老百姓开始灭火。另外,第十师战斗部队五天之内经东港到岫岩,准许沿途清除任何日军威胁,并于岫岩设立军事据点,谨防日军十八师团与朝鲜方面的任何举动。”他随即快速的下达了一份命令。 “是。”李典记录下来后,转身让一名侍从官赶紧将电报发出去。 “丹东一事,势必会成为此次战争的转折点,要么会激怒日军扩大战争规模,要么会给日本造成极大的压力,最终被迫提前结束战争。无论是哪一点,我们都必须做足应对的准备。”袁肃意味深远的说道。 “总司令所言极是。眼下我们只是单单应付第五师团,假如日军继续增兵的话,接下来的情况可就未知了。不过,就目前国际局势而言,日本应该不会贸然扩大辽东的战争才是。我们还是有机会得以完满收场。”杜预一边点着头一边说道。 “没错。不过戒备之心总不能没有,更何况到时候谈判我们肯定还是要向日本索要一些赔偿,最最起码也得把辽东半岛给收回一部分。所以一旦谈判桌上争执起来,咱们这边还是要再费一些功夫。”李典说道。 “这些都要看外交部和北京方面是如何处置了。眼下还是要顾好战局。丹东那边除了全歼了日军守备队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收获吗?”袁肃自然是听进去了杜预和李典的话,不过他现在要主意的事情还是着手于眼前的战局。 “刚才的电文里做了初步统计,第十师在丹东搜缴了日本军方的几个储备仓库,以及征用了日本满洲银行驻扎丹东分行的所有黄金储备、军用票和日元。军用物资除了大批子弹、手榴弹和少量枪械之外,最多的还是一些军粮,目前搬运出来的大约是三千石,不过因为是三个旅各自都有收获,还没有详细的统计出来。”李典简单的介绍说道。 “嗯,军用物资就全部由第十师充公吧。”袁肃交代道。 “搜缴上来的黄金一共是五百斤,日元共计五十八万,军用票共计是三百八十万。”李典又补充的说道。 “黄金和日元全部转移到奉天,交由后勤总司令管理。军用票全部烧掉,这些东西没有实际的价值,留着只会祸害辽东半岛的老百姓。”袁肃果断的下令道。 “明白了。这些都是截至发电时统计出来的战利物资,余下还有其他零散的物资还在统计,第十师那边会陆续发回电文汇报。”李典全部都记录下来,随即又说道,“此次第十师进攻丹东,前后作战约十五个小时,目前统计的伤员是一千三百余人,阵亡三百八十余人。” “什么?一个满编师对付区区一千不到的日军守备队,居然死亡近一千六百多人?”袁肃脸色一下子不好看了起来,即便他心里早就留下了极宽的底限,可面对这样的战损情况也不得不感到惊讶。 这要是传出去,中央军岂不是要丢大人? “没办法,第十师纵然是满编,可武器装备都不到位,全师上下就只有六挺重机枪,其中两挺还是昨天从日军手里缴获的。日军守备队虽然不是什么正规军,但在丹东军事仓库却能调出十多挺重机枪、七八架掷弹筒和许多手榴弹,只要占据有利位置,进攻起来十分困难。”李典叹了一口气,颇有无奈的说道。 “这个情况我还是不能接受,让陈公台给我立刻做出检讨。武器装备方面多催促一下奉天后勤总司令部,让蒋百里赶紧把之前预置给第十师的武器装备派发下去。”袁肃语气很是低沉的说道,说完话之后,脸色又是深思又是沉重。 “陈副师长倒是有做了一些检讨,城内驳火作战除了在一开始冲锋时造成了不少伤亡,随后放慢进攻步伐之后伤亡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关键还是在围堵日军撤退时,伏击部队与日军发生肉搏战,仅仅是这一场肉搏战便阵亡了近一百人。总得来说,第十师是太新了,从上到下都缺乏经验。甚至连训练经验都不充分。”李典详细的解释道。 听完这番话,袁肃显然一阵冗长的沉默,士兵的素质有差距不可否认。他麾下真正精锐的部队大部分也都没什么实战经验,无非是经过精良的训练和保持日常常规锻炼。唯一有一点实战经验的第三旅目前还远在河南。 相对而言,目前的日军可以说是近代日本真正最精锐的部队。即便距离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过去了许多年,之前参战过的士兵大部分可能超龄了。但是实战为日本培养了大批优秀的高级指挥官和基层士官。相对而言,这一点中国军队实战是太缺乏了。 第166节 袁肃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计较这件事。 “这一点……也只能在战后好好加以补充了。更何况,实战经验才是真正的经验,希望咱们这几支中央军都能从此次辽东作战中汲取一些有用的东西。”他语重心长的说道。 --- 【今天试着三更吧。晚上再努力更一章出来!】 第8章,日本妥协 中国军队主动出击丹东已经让日本感到十分惊讶,而之后的火烧丹东更是让日本错愕不已。无论是日本外交官僚还是一些军阀政治家,他们所认识中国人都是懦弱无能,并且处处掣肘害怕事情会有额外的影响,尤其是北洋政府和麾下的北洋军,除了贪生怕死也找不到别的形容词来加以形容了。 虽然当北洋政府大张旗鼓的建立中央军时,潜伏在北洋政府高层的许多谍报人员多多少少暗示袁世凯对中央军所寄予的厚望。但日本本土情报机关的研究和推论,所谓的中央军只不过是为了维护个人绝对统治权的名义罢了,中央军除了编制上扩大了一些之外,从军官到兵员几乎一成不变,无非是换汤不换药的勾当。 可是事情结果似乎是出人意料,但似乎也还在意料之中。 之所以惊讶,还是对于中央军顽强坚守阵地,以及毫不在乎各种外界影响而悍然反守为攻,俨然已经是摆出了扩大辽东战争的态度。至于火烧丹东从各种方面来说都是一种不道德的野蛮行径,但由此也能看出辽东的中央军本质上仍然是旧式军队的作派。 从中央第十师发动对丹东的突袭当天,日本本土各方面政治势力便按耐不住,主战派纷纷叫嚣增兵辽东,民主派和知识分子却认为应该严惩第五师团擅自行动,并且尽可能更快的结束辽东战争,并消除此次军事冲突的影响。 即便袁肃下令从第二天开始便组织人力武力抢救火灾,丹东铺天盖地的火势已然到了失控的地步。救火前前后后进行了三天多时间,在救火期间还造成了超过一百人员的伤亡,这才在十一月九日的时候勉强控制了火势。 丹东中部城区和部分南部城区被大火付诸一炬,损毁的民房超过千余间,四个街区彻底沦为废墟。大部分日本驻丹东的官署、军事单位、仓库乃至火车站、渡口等等,九成以上同样遭到不可恢复的毁害。 不可否认,在大火烧毁的五分之二城区之中,之前没有来得及转移的普通老百姓或多或少都有误伤,其中有中国的老百姓也有朝鲜、日本的侨民,甚至据日方初步统计大约还有十七名日籍官员于火海中失踪。 至于具体的伤亡统计,中国方面也仅仅只会做一些遮遮掩掩的草率调查,相信真正仔细的调查工作最终还只会是日本方面来不遗余力的投入其中。 在这三天里,第五师团依然被困在辽东防线上动弹不得,日本第二舰队每天消耗大批的物资为登陆部队提供掩护,甚至开始动用预备给十八师团进攻青岛所用的物资。盖州的第五师团主力部队本巷战和阵地战双重困扰,较之之前几天的大阵仗而言,虽然伤亡得到了有效遏制,但进攻的步伐却寸步难移。 师团司令部闻讯丹东的遭遇,全体上下都显得异常激动。 大谷喜久藏连续发出了七八封电文,又是告奉天领事馆要求外交谴责,又是发到北京东交民巷请公使馆出面主持此事,又是连发请愿电到东京,要求内阁为丹东一事严厉追究中国责任,并即刻批准下令增兵辽东。 同时,师团司令部众多军官、参谋和幕僚一致要求调动十八师团前往普兰店和庄河,截击中国陆军第十师。并且在能力之余还要尽快向盖州发起增援。 大谷喜久藏早先就有策动十八师团的意愿,只不过神尾光臣一直不愿配合。而现在有了丹东事件做为诱因,他觉得是时候向神尾光臣摊牌,如果十八师团还是不肯出兵,那么自己也只能宣布作战失败,并以死向天皇谢罪。 随即他在十一月九日下午派遣副官大久保公治携带自己的亲笔书信返回旅顺,全权负责说服十八师团尽快参战。临行前他还特别嘱咐,不管神尾光臣的态度是什么,大可从十八师团司令部其他将领身上着手游说。只要十八师团大部分军官支持作战,神尾光臣迫于压力一定不会再袖手旁观。 就在第五师团把最后希望寄托于第十八师团出兵的时候,日本内阁就丹东事件召开了两次紧急会议,然而这两次会议的结果都不是很理想。虽然声音各有不同,但大部分仍然是责怨第五师团擅自行动的不对,如今招来恶果那也是咎由自取。 日本军阀政治势力当中并非全部人都支持辽东开战,毕竟对于许多军阀政客而言,他们老早以前就把目光转向世界大战的战场上,而绝非是仅限于远东地区的纷争。因此到最后还是以主和立场为主的声音稍微占据了上风。 十一月十日这天上午,日本内阁正式委任外务省副大臣内藤新平为首相特使,即刻启程赶赴中国与北洋政府发起正式的外交谈判会议,就辽东局部军事冲突一事能够和平解决进行磋商。同时勒令要求日本驻华公使日置义尽快就《二十一条》一事拿出解决方案,如果不能妥善处理此次外交危机,将被“劝退辞职”。 陆军省也在辽东开战第十二天后做出了更详细的申明,和对旅顺司令部下达措辞更为严厉的命令。之前十二天因为内阁与国会就辽东问题争执不休,驻华公使馆也因为遭到游行示威而被切断联系,也不清楚到底该如何节制第五师团。所以都只是下达和发出了一些含糊其辞的官文、命令。 此次陆军大臣冈市之助受大隈重信首相的明确指示,对旅顺司令部做出军法限制令,要求第五师团立刻向中国军队停战,各路部队全员返回旅顺要塞待命。同时又朝鲜和本土分别派遣军法调查官和宪兵队,针对此次擅自开战一事进行严厉的彻查。 海军大臣八代六郎也即刻致电第二舰队驻旅顺海军基地,命令第二舰队迅速停战,海军运输船协助营口第五师团撤离,舰队全部返回旅顺海军基地待命。 ------ 【第三更了,虽然字数不多,但也算是尽力了。希望各位读者大大能继续支持!】 第9章,停火谈判 日本国内的消息经过许多外国报纸的争相报道,于是很快便在中国国内传开。 对于日本内阁正式派遣特使赴华谈判,在中国老百姓们看来这就意味着一场重大的胜利。英勇的中国军队在辽东给予日本军队重创,让日本本土意识到此次事态的严重性,最终不得不选择退让并且寻求和平解决的办法。 从上海到南京,从南京到济南,再从济南到北京。全国各地的大城市都能看到人民群众欣喜鼓舞的举动,学生们上街组织义演,工人、商人们露天集会载歌载舞,提前为此次成功维护国家主权的大胜利而庆祝。 各政治派别的地方士绅也赶紧趁这个时候露一个脸,不管是从始至终支持抗日的,还是优柔寡断摇摆不定的,又或者之前还曾经预言辽东必败的,全部都变成清一色的“爱国士绅”。不仅给工人加发赏金资以庆祝,还专门批准了假期提供集会。顺带的也频频在报纸上刊登言论,这也祝贺、那也祝贺。 消息传到辽东时,奉天方面的许多军官、政客们大大松了一口气,前后小半个月的驳火交战总算能望到头,不必担心战争继续下去而加重地方政府的负担。 但是真正掌握辽东军事指挥权的一些官员,像徐树铮、蒋百里和袁肃本人,却并没有因为日本派特使赴华而掉以轻心。既然第五师团从一开始就是擅自行动,那就表示接下来这支部队还是有可能继续擅自行动。 哪怕第五师团最终迫于各方面压力而选择停战,可接下来在谈判桌上争夺权益时,少不了还是需要辽东这边的军事力量来押阵。或许外界会认为中国是占据优势坐地起价,但是对于袁肃而言,他从一开始就在计划趁着辽东的胜利向日本索回部分权益。 好不容易等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日本国内不少军阀份子把目光转移到欧洲,正所谓时不我待,自然巴不得是要“得寸进尺”一次。 料定日本特使在谈判桌上肯定只会提出“放弃青岛”的条件,而辽东这边则是要求中国军队全部撤出日俄战争后签订的地界外。甚至十之八九日本还会耍起外交无赖,要求北洋政府赔偿丹东的损失。而北洋政府得了一定便宜,说不定在外交谈判桌上还真会处处“大度”。 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两层因素,袁肃必须时时刻刻做好军事逼近的准备,哪怕趁机兵临旅顺也不是不可以。相信在这一点上,陆军部段祺瑞一派肯定还是会支持的,到时候奉天和直隶两省继续增派兵力,而他这个统x战总司令的位置也会得以保留。 相对于中国各路作战部队开始考虑外交谈判阶段的筹谋,第五师团司令部和旅顺司令部在接到本土发来的言辞严厉的命令后,所有人都大感心灰意冷。 大久保公治在九日这天晚上已经与神尾光臣及十八师团众多将领进行初步接触,因为丹东事件的缘故,十八师团针对此次辽东战事的态度有了一些改变。毕竟就算不考虑进攻中国进队,也要考虑防守自己的“地盘”。 尤其是十八师团总参谋长为首的一批激进军官,更是连夜开始筹划出兵的计划。 到早上才刚刚确定出兵的草案,没过多久又收到从朝鲜转发本土的正式命令,一下子顿时将满腔热情投入冰窖之中。 就连刚刚有所改变的神尾光臣,在接到这项命令之后立刻又铁石心肠起来,以此为借口坚决不肯派出第十八师团出兵作战,并且也要求大谷喜久藏和第五师团上下遵照这份命令。 大谷喜久藏在获知这个消息后,已然感到大势已去,只是犹豫未决之下仍然没有下达停战的命令。反倒是第二舰队司令部不断的发电催促营口部队准备撤离。 两天后,营口统x战司令部收到第十师从岫岩发来的电文,陈文年带领先头部队依然占领岫岩县城,在进占的过程中遇到地方警察和小股日军守备队的抵抗。不过前后交战不到三个钟头,日军武装力量全部被击溃。 作战参谋室大门外,杜预迈着大步子跨门而入,人还没有站稳便出口说道:“司令,第二师第一旅侦察队回来了,报告说在东城和岸边的日军没有撤退。” 袁肃放下手里正在阅读的电报,面不改色的抬头说道:“是吗?不是说昨天日军特使已经抵达天津了,这会儿应该已经跟我们外交部谈起来了才是。第二舰队都停火两天时间了,看样子,第五师团似乎还想困兽犹斗。” 杜预笑道:“呵呵,都这个时候了,咱们也不怕他来。再说了,要是我们能在战场上多打几次胜仗,外交部跟日本人谈判时讲话都能更大一声一些。” 袁肃咱寻的看了杜预一眼,连杜预都能看清楚目前的局势,自己的这个副官算是没白培养。他随即说道:“先安排一下发往北京的电文,稍后交给我过目,尽快发出去。” 发去北京的电报,从昨天开始他便一直在琢磨措辞。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以袁世凯容易猜忌人的性格,再加上此次自己指挥辽东一战获得天下之荣誉,万一电报写的不好,反而会弄巧成拙。 电报的内容自然是关于在外交谈判桌上不要轻易让步,而且必须趁机向日本索回辽东半岛,哪怕再不济也得把当初割让的土地收回一部分。 为了顺应袁世凯此时的心态,他还特意提及这件事可以为推行帝制赢得更多的名望和民意。相信这一点必是袁世凯难以抵挡的软肋。 杜预记下了袁肃的话,随即前往军参处催促文书。 下午两点钟的时候,袁肃将军参处拟好的文书过目了一遍,其中又添添减减做了一些修改,然后安排通讯处发往北京。随后,他召集司令部众参谋商讨趁着中日外交谈判召开之际,于辽东这边再发动一些适当的攻势,增添谈判桌上的筹码。 经过一番讨论,他决定抽调驻扎梁家屯的中央陆军第五师和鞍山的十七师,将整个辽东防线向前推移几十里。 朱泮藻的第五师开抵步云山,在步云山附近增设临时防线,与岫岩的第十师遥相呼应。步云山位于梁家屯东南三十余里的地方,地势较高,是深入辽东半岛腹地的第一处瞭哨部地区,占据这里不仅能进一步逼近辽东半岛,同时也还能起到很好的战略布防之势。 鞍山的十七师前移到营口正东方向的黄土岭。早先袁肃便给了张作霖命令,让其不要总是龟缩在后方,适当的看准时机主动出击。事实上张作霖一直都在找机会出击,这可惜第五师团总是集中在盖州和营口一带,他也没有胆量像第十师那样悍然攻占日占区的领土。 黄土岭虽然不算是前线地区,但是距离盖州和营口都比较近,并不像鞍山那样是完全的大后方。不管接下来会不会还有战事发生,十七师在这边进可攻、退可守,左右又能分别驰援盖州、营口和岫岩。 这份命令的下达,其实就是在暗示辽东地区各路作战部队,将以现阶段推进的防线为基准,今后不管外交谈判桌上是什么情况,他们都不会再退让半步。也就是说,这推进辽东半岛大约一万平方公里的纵横,将会通过此次谈判向日本索要回来。 当然,为了能促成这个愿望的达成,袁肃不仅在之前发回北京的电文里做了明确阐述,同时还专门与奉天的徐树铮、蒋百里通了电话。徐树铮是代表陆军部,只要能获得陆军部的支持,那么最起码辽东这边的几路部队可以坚守不让。至于蒋百里则是希望由其来着手策划舆论声势,鼓动北洋青年军官俱乐部与北方各界人士,支持中央军索回三分之一的辽东半岛。 徐树铮在电话里很果断的表态,在这件事上不需要多谈,既然是中国军队收回的土地,绝不可能再有拱手相让的道理。他绝对支持袁肃的这个构想,同时还表示辽东原本就是中国领土,迂腐前清于《马关条约》割让出去,今日已是民国,就应另当别论。 蒋百里自然没有任何意见,在电话里与袁肃简单讨论了一下策动舆论的计划方案,随即便开始着手布置详细的安排。 除此之外,袁肃还制订了一系列预备的反攻计划,包括针对营口东部及海岸地区日军的反攻,抽调十七师或者中央陆军第五师参对盖州防线的日军进行合围。这些进攻计划的目的就是要给第五师团雪上添霜,同时与外交谈判方面施压压力。 关于反攻的计划这方面,他决定在中日正式谈判当天,如果日本首相特使提出的谈判要求太过无理,或者根本就是存心的外交欺诈,一旦收到诸如此类的消息,便立即下令展开进攻。正好这几天第五师、十七师正在进行转移,当两路部队差不多就绪后,时间非常合适。 这份命令营口总司令部这边在晚些时候会陆续派发出去,让下面各路部队做好准备。 然而就在傍晚时分,总司令部通讯室收到了从奉天转发北京的电文。这份电文自然不是对袁肃下午发去北京的那封电文的回执,线路漫长,再加上电报发到指定地点后还要排期,不可能这么快就有答复。 这份北京发来的电文是总统府在接到日本驻华公使馆呈请之后,决定收缓辽东战场的势态,同时还间接的对袁肃下令纵火焚烧丹东城进行了一些批评,认为这件事“有失妥当”、“在公不利于国际言论;在私又影响个人声誉”。 尽管不是什么好事,但袁肃根本不在乎这些批评。他当初敢赌这一把,自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如今自己是赌赢了,这还有什么其他的闲言碎语好说的?不过对于总统府要求收缓辽东战场的势态一事,他却不得不感到很失望,自己之前的预想一点都没有错,北洋政府内部的官僚阶级以及大总统袁世凯本人的诸多顾虑,最终还是在日本面前表现出疲软之态。 对于这一点,他自然不会照办,但是又担心因此而会再次触犯袁世凯的猜忌之心。 中央军力战半个月的时间,付出了数千人的伤亡代价,不能说这是一场十足艰难的阵仗,但是也是鼓足了极大勇气,并且投掷民族自信心为赌注的一战。任谁都想再像昔日中法战争那边,弄一个“不败而败、不胜而胜”的耻辱结局。 袁肃只希望自己发到北京的那封电文能够引起袁世凯的重视,无论如何这次得了便宜肯定不能轻易卖乖,一定要着实的来一把“得寸进尺”。 直到十一月十五日,中日双方外交代表团在北京正式召开谈判会议。 会场设置在广渠门外外交部公务招待所内,事先没有将召开会议的确定消息分布,但是大一早时仍然有许多通过各种起到渠道收到风声的记者纷纷赶到,将招待所大楼门口团团包围起来。考虑到中日双方目前问题的敏感性,是日本主动提出谈判会议保密进行,所以会场内是不会邀请任何记者或闲杂人等旁听。 北洋政府委派外交部总长陆征祥、陆军部总长段祺瑞与总统府特派专员陆宗舆为谈判代表团主席,在这天清晨便驱车赶到外交部公务招待所。日本方面的代表团要比中国方面更早抵达,双方于招待所大厅碰面时,彼此只是形式上的握了握手、打了一声招呼。不过唯独段祺瑞是丝毫不顾所谓的外交礼仪,对日本首相特使内藤新平等人不正眼瞧上一眼,更别说打招呼、握手问好之类。 还没开场,气氛就已经变得颇为紧张。内藤新平不得不临时开始盘算接下来的谈判需要做一些细微的调整,不能再按照之前的策略来对话。 谈判一开始,中日双方先各自阐述对待辽东事件的立场。中国方面强烈认为这是日本故意挑衅,并且发动的一次军事侵略。而日本方面则再三申明此次纯属是第五师团擅自行动,无论是日本内阁还是下辖陆军省、海军省都没有任何授意命令的记录,因此只会认为这是一次地区性局部军事摩擦。 这些态度立场仅仅只是一种情绪化的表示,唯一的作用也就是向国际舆论表态罢了。 随即双方切入正题,中日双方都认为应当尽快结束辽东的军事冲突,但是就对责任划分和停战之后的和约条款,却发生了极其严重的争执。事实上责任划分也只是小事一桩,然而偏偏段祺瑞在这件事上紧抓不放,无论如何都要求日本首相公开承认此次侵略的罪行,并且向中国大总统递交亲笔致歉书。 内藤新平一开始还打算以强硬姿态来进行此次外交谈判,毕竟无论从哪个方面来对比,日本和中国的实力差距相差甚远,没理由一个强大的国家会向一个弱小的国家低头认错。更何况外交原本就会小题大做,一旦这次日本首相认错,那么也间接承认了之前针对中国的所有军事行动都是错误,于历史责任和国际口实而言是极其不利。 因此在这件事上,双方争执不休,日方谈判代表团情绪都显出激动,言辞也逐渐激烈。 陆征祥很理解段祺瑞维护国家主权声誉的用心,但他却认为应该先谈好停战条件,然后再来处理这些繁文缛节。只是段祺瑞悲份和地位都高过他,事实上此次中方代表中就数段祺瑞最有话语权,因而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来开劝。 第10章,谈判决心 争论愈发激烈,日方认为若是答应段祺瑞的这番要求,那就等同于将辽东局部军事摩擦一事故意扩大化,这对中日双方来说都有不好的影响。内藤新平还特意强调,如今日本是协约国成员之一,在国际政治上中方也明显是偏向于协约国,不应该把小事化大。 结果单单就在这一个问题上,中日双方僵持了好几个钟头。 中午休息时,陆征祥和陆宗舆不得不找到段祺瑞,好言相劝先谈正经事,等到确定停战以及日本做出一系列赔偿之后,再另外商议日本首相公开道歉一事也不迟。 段祺瑞却义正言辞的说道:“你们以为公开道歉只是一个形式而已,实则不然,这才是真正关乎国家主权的重点所在。今天上午的会议,日本人处处口出狂言,他们根本就没有诚心来解决此次辽东的冲突。哼,欺我大中华无人吗?他们是这样的态度,那这次谈判完全就没必要再谈下去。倒要看看最后着急的人是谁!” 陆宗舆叹了一口气,苦劝的说道:“段总长呀,你看,这件事是大总统千叮万嘱的,辽东那边的事情谁都不想再继续熬下去,这又是何必呢?依在下愚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能解决更实际的问题才是最好。” 段祺瑞冷冷“哼”了一声,颇有嫌弃的盯着陆宗舆说道:“昔日清法战争,就是因为有尔等这样的懦夫作祟,才弄出了一个遗臭万年的结果。你们也不想一想,现在在辽东究竟是谁占据了主动优势?日本人还能玩什么花招?” 第167节 这一番话的杀伤力巨大,陆宗舆气的脸都涨红了一片,可偏偏又不敢与段祺瑞顶嘴。 不仅是因为段祺瑞的脾气人所共知,再者身份地位的悬殊也没道理以下犯上。他最终只能在心中骂咧咧的嘀咕了一阵,巴不得谈判会议因为段祺瑞的刚愎自用而弄得不欢而散,到时候要看看段祺瑞怎么向大总统交代。 陆征祥自然是知道段祺瑞在打算什么,他并不是不赞同这一点,只是外交谈判原本就应该有一个技巧,而不是单纯的意气用事。万一把日本逼急了,原本可以平息的事情又闹大,到时候又该如何收场? “段总长,”他向前走了两步,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知道袁总司令部从营口发回的电文您是看过的,但是大总统当时已经很明确的下令回执,勒令袁总司令不可轻举妄动,还说但凡所有反攻准备全部中止。由此可见,大总统是心意已决了。” “你们根本没仔细看袁肃的电文,他在电文里所用措辞颇多激烈,怎么可能会因为大总统的命令而放弃早已盘算好的计划。更何况,辽东上上下下都支持袁肃继续挺进的意思,我陆军部同样也认为应该趁此机会收复辽东国土。”段祺瑞斩钉截铁的说道。 “关于收复部分辽东国土一事,大总统本已经是授意的,眼下我们来谈判的目的,就是要日本明确的拟出条条文文。可段总长您一直纠结于日本首相向我国公开道歉,反倒把这些正经事给耽误了。您看……”陆征祥循环渐进的说道。 昨天袁世凯在看完袁肃发来的电文后,确实对收复部分辽东国土一事做了交代。收复青岛是中国近百年来第一次成功捍卫主权,而收复辽东半岛部分土地,则意味着中国军队通过自身实力改变国运。两件事前后衔接,对国内形成影响力不言而喻,足以为袁世凯进一步推行帝制打好民间舆论的支持。 所以在这件事上,袁世凯自然是秉承着能索要回来就尽全力索要回来。但是绝不能再让辽东的情况恶化,虽然现在中国军队确实占据上风,但也不代表北洋政府还有足够的心力把这场战争继续下去。 主要方面自然还是袁世凯急于称帝,但次要的方面也是考虑如果动作太大,会引起日本国内许多军阀的注意力和提防,反而不利于利用第一次世界大战好好发展。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里的全身不单单是指日本,而是所有在华都有利益圈的列强。 段祺瑞并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也不是故意要固执跟袁世凯做对,但是他对日本人是十分了解,东洋小国却有着无限的野心,所有拓展本国势力的行动都是早有计划,一步接着一步的进行着。前清是因为无能,不足以提防这个看似“弱小”的国家。如今既是民过,他又身在其位,怎么可能不去居安思危、加以提防? “陆先生,你才刚刚接任外交总长,之前又常年旅居国外,对于日本人怕是了解的不多。谈判桌上或者其他外交场合,你能看出他们是彬彬有礼、颇有风范的作派,但是他们事实上却是我们最可怕的敌人。无论是从国力发展的速度、地理位置还是国家发展的必经走向。一朝我们放松针对日本人,日本人必会得寸进尺。你明白吗?”段祺瑞掷地有声的说道。 “这……段总长,您的话似乎……”陆征祥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他主观上还是认为段祺瑞的话有几分想当然,但是客观上自己的的确确才接任外交部总长不久,之前一直是驻使在奥国、德国、俄国和荷兰,亚洲这边的外交局势必然是没段祺瑞了解的深刻。 “陆大人,我知你是能干人,用不了多久你会明白我刚才的那番话。但是不管怎么样,这次外交谈判的黑脸我是当定了,就看看谁能硬到最后。”段祺瑞丝毫不肯退让的说道。 “唉,若是如此的话,那就先依了段总长您的意思来办这件事吧。”陆征祥实在无奈,只能叹息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一旁的陆宗舆却显得很着急,只是两位主事的大人物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最多也只能晚些时候回到总统府,原原本本向大总统汇报。 ---------- 【求收藏啊,求收藏啊!】 第11章,辽东反攻 中日外交谈判的内幕消息外人鲜知,但是通过在总统府和外交部的内部人员,奉天这边还是很快收到了相关的谈判内容。袁肃在得知日本人态度恶劣,始终不肯承认这是一次侵略行动,更不肯公开予以道歉,虽然他本人对道歉不道歉也不是很在乎,自己真正在乎的还是实际的权益,但日本方面的“不合作”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尽管在前天刚刚收到总统府的回电,这份回电的措辞十分奇怪,表面上尽显是安抚和赞赏之意,又是慰劳辽东作战的全军,又是表示尽快论功行赏。但是实际上却是要求辽东这边必须按兵不动,而且就这件事还专门做了一番解释,不能因为一时意气而造成国际外交留下不可恢复的痕迹。 就袁肃本人而言,他不得不慎重考虑这份电报更深层的意思,毕竟袁世凯之所以这样来撰写电报,这其中肯定是有其他的暗示。其实就算不费脑子,直接也能推测到如果违抗中央政府的命令行事,后果肯定不会有好事。不管最后是否更好的推动外交谈判的发展,但“不停命令”这个帽子算是扣定下来了。 不过并不因为这样的风险,他便会轻易就范,自己看准的还是袁世凯称帝需要拉拢一批军事将领的支持。尤其是经过了辽东一战,他袁肃的名声在国内必然会又上升一个档次,单凭这一点袁世凯就不能轻易的制压自己,最多就是今后发展的路子不太容易罢了。 可细细想来,袁世凯的历史寿命似乎也没有几年了。 当然,除此之外,另外一个重要原因还是紧随总统府发来的电文之后,陆军部又专门发来一封密电。这封密电是段祺瑞亲拟,以陆军部总长的名义命令袁肃按照既定计划执行,随时进兵辽东腹地,尽可能多占取辽东领土,为谈判之事提供便利。 其他的不必多想,单单有段祺瑞的授意就足够了。 第一点陆军部毕竟是全国军事中枢机构,陆军部派发下来的命令名义上就是最高命令;第二点腹黑点说,就算这件事真的会闹出不愉快,袁肃到时候也能把责任推卸到段祺瑞身上。 于是在十一月十六日上午,袁肃正式下达执行反攻计划。 营口第一兵团和第二师第一旅即刻向东城区发动进攻,针对还盘踞在营口近郊和沿海地区的第五师团登陆部队进行清扫。同时盖州防线上,十七师、第一旅和第二师两个旅,也立刻展开对第五师团主力部队的合围。 仅仅停息了两天时间的辽东战火,再次被点燃了起来。并且较之之前而言,实际上这次反攻的规模要远远超过日军进攻的规模。 营口东部地区的日军早已听说了中日谈判的消息,因此在十四日便停止进攻,等到师团司令部撤退的命令。只可惜师团司令部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这边两个联队的兵力也只能继续等待。本以为中日进入谈判阶段就意味着停战,哪里知道中国军队这会儿又主动发起反攻。 第二舰队的大部分主力舰已经撤回旅顺海军基地,只留下一些轻型军舰和运兵船还停泊在渤海海湾上,等待接应营口这边的部队撤回。事实上第二舰队到今天业已等得不耐烦,只是再不耐烦也不能抛下这几千人不顾。 失去海军炮火的掩护,面对两倍多与本部的中国军队,再加上连续消耗多日所剩物资不多,营口东部地区的日军很快就陷入包围的困境之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即便中日两国已经开始谈判,但军队驻守的防线依然没有任何松懈,所以面对突如其来的进攻还是能够从容展开防守作战。 营口东部的战事很快升温起来,无论是进攻方还是防守方都打的十分顽强。 中国军队兵分三路进行迂回包抄,不过却在东城区的巷战中与日军防守部队纠缠不下。另外两路迂回到沿海地区发起夹攻,很快就爆发了大片区的肉搏战。中国士兵的士气十分高涨,而且人数众多,一下子反而让日军拿手的白刃战变得十分不利。 交战整整持续了一天,袁肃前后调集了两批部队进行轮换进攻,不给日军一丝一毫喘息休息的时间。而日军除了几艘轻型军舰提供极其有限的炮火支援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外来援助,士兵们疲惫应战,防守的强度每过一个钟头就会大打折扣。 截止到傍晚,中国军队完成了对海岸一带地区的占领,彻底将东城区内余下的日军残部包围了起来。东城区的巷战进行的十分吃亏,不仅对中国军队而言吃亏,对日军军队而言同样吃亏。前者是缺乏巷战经验,而且又急于求成,因此让潜伏在暗处的日军有机可乘。后者一开始还有一定优势,可是随着中国军队分区切割,部队逐渐的分散,彼此之间更是失去联络,仅仅只能各自为战。 因为天色已暗,再者与日军的巷战也造成了一定伤亡,袁肃果断下令各部停战作战,于东城区周边设防围拢。他原本就没打算一口气将营口的日军全部消灭,即便是包围了东城区剩下的日军残部,也只是打算尽可能收为俘虏。 现阶段已经不是重创日军生力军,又或者是制造一些重大的政治影响。辽东这边接下来的所有军事行动,全部都只是为了给中国谈判代表团增加砝码罢了。只要能抓一批俘虏,这批俘虏就能被当作商品在谈判桌上卖出去,到时候日本代表团要考虑的事情就会越来越多,倒要看看还有没有之前的傲慢之态。 盖州防线的战斗进站并不像营口这边顺利,毕竟营口这里两个联队的日军登陆队,目前俨然属于一支孤军,既缺乏物资又孤立无援,所以能够一鼓作气完成包围。盖州这边集中着第五师团主力部队,又有炮兵又有后勤指挥系统。 第一旅和第二师两个旅之前连据守阵地都打得十分艰难,更别说反守为攻。 中日双方在盖州南部断断续续交战四、五回,有零星的摩擦,也有大规模冲锋。但是直到一天战斗结束下来,中国军队并没能占据多少便宜,仅仅只是在第一轮突然袭击时攻克了日军在正南方向的两处军事据点。 赵山河和田文烈本打算收回之前沦陷的西南侧翼阵地,可惜连续好几次冲击都被击退,甚至因为多次冲击而出现火力断点,险些让日军打了一个防守反击。好在下午两点钟时张作霖十七师及时赶到日军东翼发起进攻,迫使日军分兵防守,这才把日军稍微高涨的气焰完全压制了下来。 只不过纵然有十七师的加入,可正面对战中日军队的素质还是最大的鸿沟。 袁肃对盖州这边的战况并没有过多批评,他无非只是希望通过军事行动制造压力,要说唯一寄予希望的目标还是在营口这边。他在当晚发到盖州的电文里称,今后对日作战不必急于求成,只需趁势而为即可。 当天晚上,旅顺司令部便将辽东这边再发变故的消息转发到了北京。 直到次日凌晨时在北京的日本外交代表团才收到电文,内藤新平和日置义都大感头疼,连夜磋商许久。到天亮后再次动身前往广渠门外交部公务招待所时,日本代表团的几位主事官全部都是臃肿着眼睛,不过所有人的情绪却显得异常激动。 刚刚进入会场不久,内藤新平根本没有落座下来,直接用阴沉并且带着愤怒的语气说道:“诸位,既然中日双方决定进行外交谈判,至今已经是第三天的会期,可是对于贵国不遵守和平谈判最高原则和国际道义的惯例,我感到十分的不满。” 昨天袁肃组织进攻的消息并没有向北京及时做出交代,所以北洋政府这边丝毫没有收到任何风声,也完全不知道内藤新平究竟是什么意思。 陆征祥微微拧着眉头,保持着冷静的语气问道:“内藤阁下,我希望你能把话说更明白一些,我们完全不知道你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内藤新平大声的斥责道:“你们的军队昨天再次向我第五师团发起进攻,目前已经截断了第五师团从营口海岸撤退的路线,我第五师团两个联队的兵力正被困在营口城内。” 听完这番话,中方代表团众人都露出了几分诧异的脸色。 倒是段祺瑞脸色只是稍微变化了一阵,随即很快又恢复镇定。 ---------------------------- 【1915年,日本提出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陆征祥负责中国与日本的谈判。在日本的胁迫下,也因袁世凯急着当皇帝,需要取得日本的支持,便同意了“二十一条”,由陆征祥执行签字。签字后,国内震惊,陆征祥一时为国人所痛骂,皆指他为卖国贼。这位风云一时的外交总长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之鼠。由于受到人民痛骂,舆论指责,陆征祥也感到无颜面对国人,所以,后来袁世凯称帝,要封他为侯爵,他坚决予以拒绝,并偕夫人逃往北戴河暂避。袁世凯死后,陆征祥才回到北京,继续担任外交总长。】 第12章,筹码在手 陆征祥连忙侧头与左右低声交谈了几句话,可是其他人也都不知道这件事的详细情况。他继而又转向段祺瑞,问道:“段总长,这是怎么回事?” 段祺瑞没有理会陆征祥,反而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冲着内藤新平冷声说道:“真是笑话,你们显然居然还有脸在我们面前谈道义和惯例?你们日本人发动针对辽东的进攻,这难道就是道义吗?” 一旁的陆征祥从段祺瑞的神态和语气中多少是可以判断出一些情况,可想而知昨天在辽东确实再次发生了武装冲突。虽然他对此感到很忧虑,不过既然是在谈判桌上,那势必是要保全中国的尊严和谈判的底气。 于是他也紧随其后的说道:“不错。岂不说这些都是你们的片面之词,更何况是你们第五师团不肯撤退团先。既然你们的军队迟迟不肯撤退,那我们有理由相信你们是有非分之想,说不定昨天所谓的战事,仍然是你们企图趁隙进攻,结果被我驻军挫败了而已。” 内藤新平愤怒的说道:“我们原以为你们中国人是有诚意进行这次谈判,没想到你们不仅假借谈判之名,私底下仍然授意军队任意破坏辽东的秩序局面。哼,现在我们来跟你们讲道理,你们却还是这般置之狡辩。如果真的不想和谈,索性就直接挑明来说。我们不必再继续谈下去,直接战场上见好了。” 另外一名日本军事代表同样情绪激动,近乎咬牙切齿的说道:“别以为你们支那人得了一时便宜就能得意忘形,真要是到了开战的地步,我可以保证两个月之内有五个师团增兵辽东,到时候叫你们领悟到什么是大日本帝国的制裁!” 日本军事代表的话,就是要让中国代表以为日本方面是已经准备好两套方案,如果谈不拢那就索性开战。目前辽东战争的情况是中国一个兵团、三个中央师外加一个地方师,合计七八万对付仅仅一个第五师团,即便如此还打得十分吃力。等到日军增兵五个师团来进行这场战争的话,中国又需要或者说又能抽调多少兵力来应对? 一些代表听完翻译的话之后,忍不住露出了担忧的脸色。 但是陆征祥、段祺瑞二人却依然保持着不为所动的神态。前者是深知目前国际形势,正因为英法列强迫切需要日本驰援欧洲,所以是不会支持日本扩大辽东的事态。再加上前不久刚刚因为泄露《二十一条》内容,日本的野心已经引起了英法美俄四国的戒备。一旦日军执意增兵辽东与中国开战,即便西方列强无暇东顾,但日本在外交上也绝对占不了任何便宜。 至于段祺瑞自然是深谙军事道理,他很怀疑日本能在两个月的时间内调集五个师团来到辽东,再者就算是两个月的时间可以达成这一列调兵遣将,但陆军部从一开始就在为战争扩大而做筹备,同样可以利用这个两个月从各地增兵辽东。简单一句话,他根本不怕日本。 “废话那么多作甚?” 突然之间,段祺瑞拍案而起,满脸不屑的盯着内藤新平说道:“谈了两三天的时间,你们日本都不肯公开就此事做出道歉,还他姥姥的敢跟我们讲诚意?你们若有诚意,谈判何须拖延到今日?都还没谈拢算什么谈和,这会儿辽东继续开战那是在情在理,有什么好说的。我今天索性把狠话放出来,你们要谈就老老实实的谈,休想有任何投机取巧的心理;如果不想谈,今天咱们就把话摊开来说,是要宣战那就趁早,欺我泱泱中华会惧你东瀛小国!” 段祺瑞的这番话十分有气势,说到最后更是有一种咆哮示威的口气,一下子将中日双方所有谈判代表都震慑住了。 即便是陆征祥也万万没料到段祺瑞竟能放出这样的狠话,这其中的攻击性和火药味十足浓烈。搞外交最忌讳的就是心浮气躁,因为外交场合的一言一行都是代表着国家的言行。就好比现在,因为一时冲动万一真的激恼了日本代表,原本是一场和谈结果却变成了宣战,那岂不是陷国家于不义? 日本众代表连忙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情绪激动着更是按耐不住的爆出粗口,扬言要与中国一战。但是以内藤新平和日置义为首的正式外交人员,却还能保持一份冷静,毕竟他们常年从事外交工作,各种场面都见怪不怪了。 不过即便如此,场面还是很快失控了。 中日双方代表团的心思已然不再谈判上面,有鉴于势头不对决,陆征祥和内藤新平双双站起身来,决定中止今天上午的会议,改在下午两点钟时再继续会期。 从会场出来后,陆征祥还是忍不住向段祺瑞发了几句牢骚,认为段祺瑞刚才那番话极为不妥。好在内藤新平情绪还能稳定下来,不至于酿成一场外交事故。 段祺瑞却不动声色的说道:“日本人现在就是想在谈判桌上恐吓我们,与其让他们恐吓,还不如先发制人,直接抄了他们的底。他们以为我们不敢开战,我就偏偏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怕一战。你也看到了,内藤新平不过是虚张声势,如果他真的有胆量把这件事闹大,当时就直接表态出来了。” 陆征祥叹了一口气,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下去,旋而又问道:“段大人,辽东那边的事情莫不是真的吗?怎么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段祺瑞不慌不忙的说道:“就算真有此事也不足为奇,陆先生无须多虑,先别说如今谈判毫无进展,就算谈判进行的很顺利,只要一天没有签署和约,就表现辽东冲突一天没有正式结束。袁总司令在前线的行动实际上正式在为我们争取谈判筹码,我相信今天下午如果日本人还能回到谈判桌上,接下来的情况一定会好转。” 陆征祥面露忧愁,不知道该作何评价,过了一会儿后他又问道:“那这件事要不要立刻上报到大总统那边?” 段祺瑞罢了罢手说道:“奉天那边既然没有发回电报,又或者是因为电报有所延误,这件事迟早终会让总统府那边知道。更何况,严格的说单凭日本方面片面之词,我们也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要优势在我们手里,其他大可先不顾。” 他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希望能为辽东方面争取多一些时间,哪怕一天两天都好。省的这件事被一些官僚主义者获悉后大做文章,弄不好就会造成很不好的后果。 陆征祥微微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就先这样。” 到下午的时候,日本代表团最终还是回到了谈判桌上。也正如段祺瑞所预料的那样,无论是内藤新平、日置义,又或者是其他军事代表,虽然一个个脸色仍然有不同程度的不好看,但显然在几经争论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加快谈判的进程,不能再做无谓的拖延和僵持。 内藤新平首先表示关于段祺瑞坚持要求日本政府公开道歉一事,目前他本人以及其他代表团成员都不能擅自做主,但却保证会正式发电报回国内向首相阁下请示。而在请示的这段时间里,为了不耽误谈判的进程,他希望中日双方能就和谈的内容细节先行探讨。等到这方面都落实下来后,不管日本本土对公开道歉是作何答复,大可另外再论。 第13章,重挫元气 这个说法虽然不能让段祺瑞感到信服,但是他也不是那么蛮横不讲道理的人,先谈和约细节没问题,反正只要最后日本首相不肯就道歉一事给一个说法,大可中止和约的有效性。 在整个下午的几个钟头里,中日双方代表团总算结束了长达两天半时间无意义的争吵,就和谈的条文细节内容展开了商讨。关于和谈方面中日双方自然早就有所打算,无非是因为这段时间的争执不休,而稍微做了一些调整。如今就只是将彼此的意思轮番表达出来,合得来的地方予以保留,合不来的地方则再详细计较。 日本代表团所提出的方案,那就是立刻停止辽东军事冲突,双方各自撤军。同时作为道歉,日本将全部撤销针对山东青岛的进攻计划,不过有两点的前提那就是中国必须在一个月之内派兵接管青岛,并且德国驻军也要在一个月内全部解除武装撤离青岛。否则,日本将视此次青岛交接为外交诈骗,是中国x政府协助同盟国进行外交政治掩护,到时候将会呈请到协约国其他成员国,一致发出对中国的制裁。 关于辽东的善后工作,中国军队后撤的界限依然是辽东半岛之外,并且北洋政府要对中国军队火烧丹东一事做出交代,对于在大火中的损失以及日籍人员的财产、人身伤亡,都必须承担赔偿的责任。 对于日本方面提出的要求,陆征祥自然是据理力争。不过陆征祥的争论方式显然有些太过文弱,以至于谈了半天日本方面丝毫都不愿意在这一点上有所让步。 直到这时,一直面无表情的段祺瑞冷冷的“哼”了一声,重重的举手拍案,向日本代表团众人呵斥道:“你们别把事情弄混淆了,现在谁在求和,谁在议和,难道连身份都搞不清楚吗?你们擅自进攻我国领土在先,如今战败失利却还有资格跟我们讨价还价,简直是痴人说梦。普天之下也绝没有这样的道理。” 日置义摆出一副不动声色的高瞻姿态,不疾不徐的说道:“段总长,很多事情我们需要一分为二来看待。我们日本政府已经再三强调,甚至从一开始就发出声明,辽东发生的战事只是地域性的局部冲突,实际上与我们官方没有很大的关系。关于第五师团方面,我们在和谈结束之后,一定会给予严厉的惩处,必定有一个让贵国政府满意的交代。” 第168节 段祺瑞冷笑道:“这难道还需要你特别强调吗?” 日置义接着说道:“既然这属于地域性冲突,我们不应该因为一支部队的擅自行动,而把冲突的范畴扩大化,更不应该在这场冲突中伤及无辜。丹东在地理上原本是远离冲突交战地区,本不应该承受战火的损害。可是你们中国军队悍然主动发起针对丹东的进攻,还纵火焚烧城镇,造成重大的伤亡损失,无论如何,这一点也需要有一个妥善的处置才是。” 段祺瑞冷冷的盯着日置义,语气丝毫没有退让的说道:“你觉得你的话很有说服力吗?公使先生。不管这是地域性军事冲突,又或者是什么擅自行动,但不管怎么说,双方擦枪走火那就意味着是一场战争。既然是战争,那丹东就没有什么可以逃避战场之外的理由。” 日置义严肃的说道:“话不能这么说……” 不等对方把话说下去,段祺瑞突然提高声音的打断道:“就算按照你的意思来说,就算抛开其他一切都不算。你们日本军队主动进攻盖州,你们的舰队向营口打出了几千斤、上万斤的炮弹,整个营口东城全部沦为废墟。我们主动出兵丹东,放火烧毁丹东部分城区,那也是一报还一报,大家算是扯平了。” 听到这里,陆征祥连忙忍不住插嘴补充了一句:“更何况,丹东失火的原因现在还没有调查清楚,你们凭什么指证是我们中国军队所为?我们也有目击者称是你们日军守备队防守不力,最终企图火烧丹东来拖延我军的步伐。” 陆宗舆也跟着说道:“就是,丹东失火的第二天我们的部队便主动组织民众抢救火灾,如果是我们放的火,何必还要救火。” 日本代表团随即又展看了一轮反击,在他们看来中国代表团当中的外交人员根本不足为惧,唯独段祺瑞这个痞气十足的大将军让人不得不感到异常头疼。然而不管他们怎么狡辩、怎么讲道理、怎么旁征博引,每当面对段祺瑞时,这些话一下子就显得毫无底气起来。 直到最后两天的谈判会议,段祺瑞依然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中国代表团所提出的和谈方案,那是日本政府就此次事件公开道歉,取消任何针对青岛以及胶州湾主权的军事企图,同时将辽东半岛目前中国军队所占据的城镇归还给中国,除此之外旅顺租界的租期缩短为二十年。 日本外交谈判代表团在赴华之前是有过一个谈判底限,但中国方面所提出的方案,无一不是超出这个底限之外。而且就中国方面的态度,以及辽东目前的局势而言,显然是抱定了绝不退让的决心。 因此谈判不得不再次陷入了一种僵持。而与此同时,同样是在这过去的两天时间里,中国军队于辽东依然没有放松军事行动。在十一月十七日这天中午,营口连续发动了七次围攻战,造成了被围困在东城区日军重大伤亡,不得不在下午两点钟时向中国军队投降。前后五天的作战,营口战场一共俘虏了日军一千八百人,击毙日军五百六十余人,可谓是辽东开战一来最重大的一次胜利。 盖州战线上的进站尽管还是很缓慢,不过随着十七师麾下各战斗单位陆续抵达,已经逐渐完成了对第五师团侧翼大范围的夹击,从而使整个盖州战线由防守姿态全面变成进攻姿态。第五师团因为受到国内各项命令的限制,再加上大谷喜久藏个人政治处境陷入极其不利的地步,从而极大影响了指挥能力,全师团的防守完全只依赖于麾下各联队、各旅团指挥官来做随机的应变。 在十六日晚上,第一旅冒险发动了一次夜袭,终于成功收复了沦陷已久的侧翼阵地。此役前后进行了五个多小时,期间还被日军反攻成功一次,但最终因为日军后续支援力量十分有限,使得第一旅完成了决定性的一击。 整个作战第一旅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损失了近五百名士兵,近一千人受伤。但日军的伤亡情况显然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整个坂本联队全军覆没,联队长坂本经一郎被俘后选择切腹自尽。日军共计阵亡六百余人,被俘七百余人。 从十五日到十七日,发生在营口和盖州的这两场战斗重创了第五师团元气,也为北京的日本外交谈判代表团徒增了一份霜雪。到了十七日,日本陆军省迫于压力而下令撤去第五师团总司令长官大谷喜久藏职务,改由总参谋长福田雅太郎暂代总司令;同时又委任神尾光臣接管旅顺司令部。 --------------------- 【推荐一首古筝曲《渔舟唱晚》,以及《渔舟唱晚》改编版《筝锋》,后者就是周星驰电影《功夫》里那两个杀手杀人时所弹奏的古筝曲,相当给力。每当听这首古筝曲都会血脉喷张。听说多听古筝曲可以缓解神经衰弱哦。】 第14章,最终谈和 早先陆军省的命令虽然给第五师团带来极大的压力,但大谷喜久藏多少还是能够挺住这份压力,既然陆军省没有及时下令对他进行惩处,也就说明日本本土还是希望第五师团能够在最后时刻做出一些漂亮的收尾工作。 只可惜大谷喜久藏一意孤行,将所谓的“收尾工作”理解为继续保持前线战争状态,伺机完成一次改变整个战争局势的逆袭。然而前前后后又过了七八天时间,他不仅没能改善第五师团目前的困境,相反还导致伤亡和被俘的人数剧增。 此次陆军省下达的撤职命令,表面只是一种很轻微的惩处,但实际上也就是在暗示大谷喜久藏以死谢罪。 十七日这一整天,大谷喜久藏将师团司令部的交接工作全部完成,于是启程返回旅顺。傍晚抵达旅顺后,将早已准备好的遗书和另外几封个人书信交由勤务兵代为寄出。最后又与神尾光臣进行了一次短暂的会谈。在这次会谈上,他并不对自己即将离世感到害怕,也不会此次战败而感到懊恼,只为神尾光臣从一开始没有发兵驰援第五师团感到愤怒。 在他看来,只要当初第十八师团能与第五师团一起,或者在盖州进攻战处于不利时及时增兵,这次作战绝不会落到如此窘迫的困境。 神尾光臣对此只能深表遗憾,他说道:“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发生,即便当时我下令十八师团出兵,可没有得到上级的许可,后勤物资供应十分困难,我们不可能真的在十天之内攻入奉天,而到时候的结果也如同现在一样。” 大谷喜久藏自然听不进去神尾光臣的话,如果他真的能听进去,当初在还没拟定出兵计划时就会接受神尾光臣的意见,不会如此草率的发起行动。他没有再多说其他,最后的要求仅仅是希望由神尾光臣来为自己介错。 通常来说受邀成为介错人是一件无比光荣和深受信任的事情,但是神尾光臣现在却一点也不觉得这是意见很荣幸的事情,他甚至很清楚大谷喜久藏就是希望借助介错一举来羞辱自己,让自己永远的内疚。 如今神尾光臣已经是五十九岁的高龄,哪怕是武士世家出身,可人老体衰,而介错所切的人后颈处骨头错综复杂,需要极其熟练并且精准的刀法方才能一击必中,否则刀很有可能被卡在脊椎骨上,不仅不能是切腹者更快得以解脱,反而还会更加痛苦。 一旦他介错失败,一则是玷辱个人武士的名义,二则还是让大谷喜久藏受苦,从而心中留下这份挥之不去的内疚。只是面对大谷喜久藏如此坚决并且人生最后一个请求,他也不可能出言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答应下来。 午夜十二点,大谷喜久藏在旅顺司令部阅兵台执行切腹,然而在介错阶段神尾光臣果然还是失手,未能一刀斩断大谷喜久藏的头颅。大谷喜久藏饱受着双重剧痛,脸色涨红了一片,额头青筋凸起,却用最后一口气嘶声大喊:“天皇万岁。” 在大谷喜久藏断气之后,神尾光臣惭愧至极。此事自此成为历史上一次让人铭记的笑话。 随着福田雅太郎和神尾光臣分别接管第五师团、旅顺司令部之后,辽东日军立刻展开了前线整顿工作,并且主动与营口辽东统x战总司令部取得联系,约定双方分别派遣专员前往奉天,磋商双方退兵的事宜。 正是因为辽东日军这一系列的变动,北京外交部公务招待所的谈判会议进展情况,立刻发生了一连串重大的转折。首先是在十六日这天,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会见日本驻华公使日置义,要求日本尽快达成与中国的和谈。 原来就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由于中国国内与日俱增的反日情绪,继而还连累到了英国、法国、俄国等在华利益。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兴风作浪,居然在背地里煽动情绪激动的中国国民,开始向英法等协约国的公使馆、领事馆发起抗议,甚至声称如果英法继续纵容包庇日本,中国国民将会发起针对英法俄三国的罢工和抵x制商业等方面的行动。 从十月二十八开战到今天十一月十七日,中日交战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是根据每天都在更新的统计情况,中国国民在政府、士绅和政治活动家们的号召之下,针对日本公司、工厂进行的罢工,以及持续的抵x制日货,已经直接导致日本尽千万日元的经济损失。 日本政府之所以急着派遣外交副大臣来华救火,经济遭到遏制同样是不容小视的原因之一。有鉴于此,英法俄三国都不想重蹈日本的覆辙,而且他们都知道中国人一旦闹起情绪那还是会造成很大的影响。欧洲战场应付不暇,远东这边可不能再出什么乱子。 迫于各方面的压力,日本外交代表谈不可能再继续拖延或者坚持不退让。 但是对于中国方面要求交回辽东半岛已被军队占领地区,这一点日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双方又争执了两天的时间,最终达成初步协议,中日于辽东立刻停战,并且日本允许将盖州到岫岩以北的地区还给中国,然而丹东到东庄等沿海地区,依然要归还于日本。 至于旅顺租期问题,磋商之后暂定于一九四零年归还于中国。中东铁路路过岫岩、盖州的路段主权移交给中国,但仍然有日本公司承办运营。交还给中国的辽东土地,原有日籍居民继续保留十年的居住权,其他居民则可以通过中日外交代办机构协商,一次性签订移民日本或者归还中国国籍的手续。 中日双方共同签署辽东和平协议,规定辽东“十年停战期”,双方都不可在彼此界限三十里之内驻扎军队,以确保不会再发生诸如此类的军事摩擦。 关于中国军队纵火焚烧丹东一事,中日双方都互相指责,可是一时半会也都没有搜集到足够的证据。最终日本方面也只能忍气吞声,决定不予追究这件事,不过却额外的要求中国方面无偿释放辽东战场上的俘虏,并且对目前俘虏中伤员进行妥善安置。 --- 【奇怪,‘抵’‘制’都被和谐了】 第15章,战后狂热 辽东战争最终没有被称为是一场战争,在后世仅仅当作是一次“突发事件”。 不过从“突发事件”之前的收复青岛主权,再到整个事件为捍卫国家主权和荣誉的过程,无一不是彰显了北洋政府的正面形象。在随后袁世凯于新华门瀛台发表的演讲,更是为北洋政府和中央军做足了美化工作。 各地报纸纷纷大发文章称赞北洋政府的民族大义和中央军英勇保卫国家,不管是政府安排的喉舌,还是更多自发刊登相关报道的报馆,这些消息和内容都能够让全国民众接受。就连远在日本的孙中山也不得不发出通电,表扬袁世凯的“英明果断”。 收复青岛租界的主权已经可谓是近百年中国首次成功清洗过往耻辱之举,前清几十年没能解决的难题,终于在北洋政府时期有了一个关键性的开端,怎能不让全国人民感到激动?而通过与日军正面作战的军事行动,又将刻骨铭心的甲午战争之耻辱得以挽回,更是让普天之下恢复对中央政府的希望和对中央军的信心。 这是一次历史壮举,也是改写整个中华民族困境的壮举。 近代中国的老百姓最缺乏的几项东西当中就包括“自信心”、“希望”,当一个饱受质疑的中央政府给了人民希望和信心,这就好比在黑暗中忽然举起了一簇火把,就算不能照亮全部的黑暗,但是也给人们指出一个方向。 再加上在袁世凯的授意之下,北洋政府所操控的喉舌,以及在全国各地奔走活动的筹安会,北洋政府的正面影响力更是登高一层。尤其是袁世凯个人的形象,被各方面吹捧的如同星月一般高高悬空,很快就成为了全中华民族的“复兴领导者”、“中华富强的导师”,诸如此类这般的伟岸。 不仅如此,由于筹安会的积极活动,民间对国体一事也渐渐有所意识,虽然还不是很清楚袁世凯即将推行帝制,但是也是事先做好了一定心理上的铺垫。 杨度在这段时间的活动中,主要就是在引导人们认识目前中国先行的政治体制和国体的弊端,比如说青岛一事袁世凯力主一战,可是因为国会意见的不和才拖拖拉拉许久;再比如说大总统本以个人命令打算继续向辽东增兵,然而也是遭到各方面诸多的反对,由此在作罢;又比如说,若不是因为很多条文需要通过各部门走程序,此次辽东一战原本可以一举收复整个辽东半岛。 这些言论当然大部分不切实际,可是对于基层无知的星斗小民们来说,他们听到的都是别人告诉的。再者又有目前大背景所制造的民族情绪氛围,很多人根本不会去仔细辨认真伪,反而跟着筹安会的这些声音一起,对目前政治体制和国体唏嘘不已。 不得不说,在袁世凯和筹安会的大手笔活动之下,又加上收复青岛主权和辽东战胜日本两件丰功伟绩,人们对袁世凯的崇拜渐渐到了狂热和迷失的地步。 尤其是在民族自信心得到重拾的情况下,又有一些不明就里的其他社会团体、政治组织开始大肆鼓吹民族主义。一时间“大中华民族主义”的气氛越渲染越浓烈,越浓烈便越有人去渲染。这本来不是袁世凯所意料的情况,但是却为袁世凯称帝带来了极大的助推力。 于是北洋政府在鼓吹帝制的同时,也开始将帝制与民族主义结合在一起,渐渐就变成了要想中华民族繁荣昌盛,就必须在中国推行帝制,然后以帝制来凝聚大汉族为首的中华众多民族,形成一个更为具象和团结的“中华民族”。 事实上不少有理智的学者对于目前国内气氛感到很有忧虑,一方面是帝制的风潮越老越浓,这种歪风邪气显然是不对的;另外一方面许多没见识的人无限制的吹大辽东一战,对中国未来的发展是极其不利的,毕竟辽东一战根本算不得是正面与日本作战,中国目前的实力仍然很弱,绝不能让“天朝上国自居”的风气再次荼毒社会。 再一方面,在中国这个多民族的国家鼓吹“民族主义”肯定是有所不妥,尤其是那些高举“大汉族为首”旗号的人,简直就是在意图颠覆这个国家的团结性。一旦有一个民族突出出来,那其他民族势必就会矮一截,这种不平等的状况最终就有可能导致国家内乱。 只不过中国输了的太多也输的太久,这次“得来不易”胜利带来的冲击力实在太严重。在这样一个越来越狂热的大气氛之下,这些有理智的学者根本是人微言轻,甚至弄不好还会被扣上反国家、反民族的大帽子。 相比之下,西方许多国家的政治人物却对中国国内目前的情绪感到很放心。英法列强刚刚见证过中国收复青岛主权,又在辽东与日本强硬的对决,最终又收回了部分辽东领土,这实际上是一个信号。今天中国能从日本人手里夺回曾经失去的东西,明天也能从英国、法国、美国手里夺回。 索性就让中国人继续沉浸在这种幻想之中,没有之前那种如履薄冰的戒备心。等到欧洲大战结束之后,各国照样还能继续瓜分远东这块大点心。 尤其是日本,在刚刚付出一定代价之后,很快就能摆出一副慈和真诚的笑脸,不仅表面上对中国客客气气,内地里也还不停的鼓动、怂恿中国推行所谓的民族主义。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个民族主义就是一枚定时炸弹,一旦发展到一定程度势必会引起中国内部许多民族发生内乱,到时候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在十一月底剩下的十几天时间里,袁肃主要的工作就是针对辽东一战的善后工作,不单单是清算和抚恤阵亡将士,同时也要安排遵守“辽东十年停战期”条款,将各路部队后撤到三十里之外的地方。 他之所以没有反对“辽东十年停战期”条款,原因有二,其一所谓的“条款”都只不过是一张纸罢了,随时都能撕毁,其二就是这张纸本来就有许多漏洞可钻。他完全可以把部队撤出三十里之外,随后在最前线的几个诚实里大批量组建警察、民兵或者其他变相名义的军事力量,甚至还能培养几支“土匪”队伍潜伏在附近。 善后工作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日军的俘虏也都陆续送还到第五师团接应处。不过虽然俘虏放回去了,但是中国军队在战场上收缴的日军武器、军火甚至从俘虏和私人身上搜集的个人财物,这些可都是没有归还的。 为了纪念这次在辽东艰苦的作战,袁肃下令于盖州和营口分别建立烈士陵园和纪念碑,将所有阵亡将士的遗体统一安葬。所有被追人烈士者,其家属每个月都由原籍军队提供一笔抚恤金和一笔粮食,此事由后勤部全权监督和协助执行。有完善和持续的抚恤制度,这才能鼓舞士兵在前线英勇作战。 不仅如此,盖州烈士陵园在十一月二十九日这天完成第一期工程,迁入了四百名烈士遗体安葬。在这一天袁肃亲自来到陵园现场,一一为到场的烈士家属进行握手问候。随后他又在下葬仪式上发表演讲,一边称赞阵亡烈士英勇事迹,号令全军上下予以缅怀和纪念,另外一边也再三强调今后严格执行抚恤制度,对烈士身后事的照顾绝不能有任何含糊。 尽管整个仪式现场愁云密布、哀声遍地,伤心的气氛笼罩于全场,但是对于袁肃的一番很“实际”的讲话,却极大的赢得了到场参礼人们的信任。岂不说袁肃身为大总统侄子,又是辽东最高作战指挥官,能够亲自到场参加烈士的葬礼并与所有烈士家属握手问好,这已经表现出作为长官的一份责任和真诚。 以往打仗阵亡的士兵别说见不到长官来通知或者慰问,甚至连最基本的抚恤金都没有。 男儿参军入伍唯一能给家里带去的一笔钱是安家费,而这笔安家费几乎就算是把男儿卖给了军队,自此之后除非荣升军官,否则是死是活都不会再得到任何补偿。 可以说,正是袁肃治理军队才算是真正完善了近代中国陆军的抚恤制度,不仅条条文文写的很清楚,追认烈士的资格以及所享受的身后待遇,而且所有规定都由两套部门相互交替监督执行,确保有中饱私囊或者弄虚作假的情况。 在抚恤制度最后一页上,袁肃更是不避嫌的亲笔落书:“打牺牲者主意,必招人神共愤,非千刀万剐不足以平息吾恨。”由此可见对这套制度监管的决心。 ------------------------------------------------------ 【本书已经在无线上架,各位大大也可以在手机上看了。】 第16章,辽东善后 十二月二日,袁肃将营口总司令部撤往奉天,既然辽东战事已经结束,他也应该挂印辞官,不过毕竟此次中日冲突留下了一个不容小视的隐患,陆军部还是决定保留总司令部的一些单位留驻在奉天,以备不时之需。 到奉天之后,袁肃与蒋百里、赵山河、陈文年、田文烈、朱泮藻等人召开了一次中央军的战后会议,首先是合算此次作战的战损,其次则是论功行赏,再者也就是对中央陆军第二师、第五师以及奉天十七师的新防区划分。 按照总统府和陆军部三天发回来的指示,此次中央军在辽东作战是包含一定政治目的,那就是将中央势力拓展到地方,谨防东三省会像西南诸省那边拥兵自重。所以尽管第二师、第五师都是近畿部队,但索性也就趁此机会常驻在东三省。即便不常驻,也要坚持度过目前这个敏感时期,等到辽东x突发事件的阴影全部消除之后,再另行定夺。 此役历时二十二天,阵亡将士合计一千六百三十三人,受伤离开编制者三千八百五十人。战争消耗物资折算资金一百七十余万,而战后重建和抚恤物资折算资金初步预计会需要两百万左右。不过战争中通过搜缴和劫掠所得的利益差不多也有一百多万,再加上把俘获战利品变卖,勉强算是能抵消此次作战付出的经济代价。 论功行赏方面,司令部军功司和陆军部军功司特派专员早已做好了一份初筛名单,由袁肃负责从初筛名单中核定人选和功绩。袁肃这边通过与后勤司令部、前线各指挥部的磋商,业已确定了一份所属名单。基本上将此次参与作战各部都均衡的安排了“功劳”,就算从始至终还怎么开过枪的朱泮藻第五师,也算是一份“劳苦之功”。 经过一番讨论,袁肃决定委派田文烈第二师驻守营口,第五师驻守凤城,第十师暂时返回山海关屯驻。这么做的目的并非是为了让个人势力远离是非之地,而是减轻东三省地方财政对中央军的负担,反正山海关距离营口不算远,又有铁路四通八达的连接,真要出兵也就几天的时间。再者在自己的地盘上由自己来供养,省的与东三省地方政府斤斤计较。 至于中央陆军第一兵团,司令部暂时归编在统x战总司令部麾下,一起进驻奉天。包括兵团直辖几个预备役团也都留在奉天,第一旅、警卫团和预备炮兵团这三支部队返回直隶,继续加以训练和扩充。 战后会议结束后,袁肃又赶往第一兵团临时集合地,走访并慰问了兵团上上下下的官兵,也专门挑选了一个伤兵聚集的医院进行一番安抚。在刚才战后会议军功论赏时,他是特别为第一兵团的一些基层军官进行了表彰,毕竟第一兵团扩充迅速,很多军官没什么实战经验,却能在战争中发挥极好的领导作用,当真很是叫人欣慰。 尤其是孙连仲,在侧翼阵地失守之际,单凭麾下一个团部分兵力殿后,掩护伤员和物资撤回盖州城内,竟然能以最小的伤亡代价,拖延住日军汹涌的进攻。袁肃在与孙连仲见面时,热情洋溢的拍着对方的肩膀称赞道:“昔诸葛亮出岐山,失利于箕谷,而赵云随即聚拢部队,固守箕谷,没有造成大损。部队撤退时,赵云又亲自断后,阻止曹军追击,因此军资和人员的损失都不大。今日孙仿鲁之功,不亚三国赵云,当是彰功以效典范。” 在奉天停留了一段时间之后,北京总统府和陆军部皆发来电文,告知袁肃尽快返回北京。总统府并没有说是所为何事,但是既然没有说,那推测起来肯定还是袁世凯要找他商议帝制一事。而陆军部发来的电文,则是表示要对袁肃此次作战进行授勋嘉赏。 临行前一天下午,袁肃找到蒋百里和陈文年二人私底下会晤了一番。 虽然这段时间袁肃一直在忙着辽东战场善后的工作,但是对于国内舆论气氛的变向还是有所关注,不管是北洋政府或者筹安会私底下推波助澜,又或者是民间自发的掀起了眼下这股风浪,稍微有一点头脑的人都很清楚国家很快会有一场重大的变故发生。 第169节 在过去大半年时间里,以北洋军官俱乐部为首的北洋少壮派团体,一直在散播着袁肃的一些个人看法,所以对目前国内气氛的变化,袁肃麾下所掌握的军队这一块,并没有太明显的反应。就算有先见之明的诸如蒋百里、陈文年、高顺等人,其三人为首的核心军官阶层,也没有对所谓的帝制感到反感。 历史上蒋百里甚至还亲自主持过袁世凯祭孔的仪式,显而易见,蒋百里本人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军人不干政,只潜心于国防事业的发展。这一点与蔡锷颇有相似之初,也难怪二人可以走得那么近。 这次找蒋、陈二人会晤,就是正式的来试探二人对袁世凯称帝的意思,如果谈得拢那便顺势把话题聊的更深入一些,尝试着为袁世凯称帝前后进行一番谋划;如果谈不拢,那也只能暂时点到即止,或可明晓一些道理加以劝说。 来到书房,袁肃示意二人落座,先说了一些关于辽东善后的琐事,随即便直入正题询问二人是否关注最近国内各大报纸上的新闻。蒋百里自然是每天都有固定阅读一些时事报纸,倒是陈文年也是最近今天听人说起这才渐渐关注起来。 “袁大人所指的是最近筹安会和一些社会团体鼓吹的事情吗?”陈文年问道。 “没错。显然这次我们在辽东捍卫了国家主权,为北洋政府争取了一份极大的殊荣,于是国内上上下下一时间受到极大的鼓舞,所以才会有了现在这样热烈的氛围。说实在的,我与筹安会有所来往,他们的一些理念我也能看透几分,只是并不知道此次国内情绪的躁动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袁肃一语双关的说道。 “之前我在京城时,也曾经与杨度等人有所往来,表面上杨度只是一个研究政治的学者,但背地里却显然是大总统在暗中授意和扶植。上个月二十二日杨度在上海举行了一场演说,在这场演说上他公然批评眼下的政体,仍然共和政体是妨碍国家进站的罪魁祸首。据说当时一些江浙的民主人士当场与其发生口角,到头来却一个个被杨度说的哑口无言,当真让人感到匪夷所思。”蒋百里不疾不徐的说道。 “国体、政体什么的,我虽了解一些大概,但说实在的,也不甚懂。其实纵观我中国目前的情况,哪里见得什么民主,又哪里见得到什么共和?掌权者高高在上,所谓的权力归人民也不过只是一句空话。倒是有时候我也觉得,为了保存着一个虚有的共和民主名义,却要承受着更多无谓的负担,何必呢?”袁肃语重心长的说道。 “西方先进的国家都有自己的一套政治制度,虽然也不算很健全,但自有让我们值得学习的地方。我相信政治制度的发展是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慢慢磨合,然后一步一步的实现真正的民主。至于这条路要走多久,尚未可知。”蒋百里唏嘘的说道。 “就目前国内的舆论声势,再加上北洋政府操控的动作,不难猜测,我叔父确实有称帝的野心。我并非是一个顽固之人,也绝非是一个迷信所谓革命主义的人。记得杨度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如果能够通过改变政体而加快中央集权,凝聚国家上下的力量,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袁肃见蒋百里和陈文年表现的都不算激烈,于是更进一步的说道。 “帝制的关键还是在看它究竟会走向哪一条道路。如今英吉利、德意志、沙俄和日本,也都是保留着几百年帝制的国体和政治制度,但是这些国家依然很强大。其实我也相信,即便大总统现在企图登基称帝,即便之后的几年或者上十年里会有独x裁x专x制,但历史的发展走向不可能一尘不变,终归还是会让这个帝制过渡为真正的君主立宪。”蒋百里多少是猜出了袁肃的意思,于是很认真的分析说道。 陈文年没有再多说什么,脸色却显出了一种深思。 袁肃倒是下意识的看了陈文年一眼,显然他现在已经可以了解蒋百里的心思,其实蒋百里的看法与自己相差无几,倒是陈文年没有什么表态,不太能确定究竟是什么意思。 停顿了片刻后,他不疾不徐的又说道:“唉,毕竟如今已经是民国,我叔父贸然推行帝制,就怕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到时候我这个侄子又该何去何从呢?” 第17章,强化民兵 他这番话已经把意思挑的再明白不过,自己就是要把这个“球”推到蒋百里和陈文年手里,让此二人来为自己“出谋划策”。 陈文年依然沉默不语,倒是蒋百里却说道:“如今按照国内目前的声势,大总统如果要改变国体,推行君主立宪制的话,问题应该不会很大。毕竟国内上上下下现在都很推崇大总统,认为大总统能够收复青岛主权,并主张在辽东与日本一战,可谓是复兴国家的强大领袖。如果再假以时日来酝酿,势必更会十拿九稳。” 袁肃故作叹息的说道:“我所担心的,并非是我叔父称帝成功与否,而是到那个时候我们又该摆明什么样子的身份和立场?咱们是自己人,也不说其他遮遮掩掩的话,我等今时今日有这样的身份地位,全是我叔父一手提拔起来。若是真要与我叔父背道而驰,只怕后果是什么样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了。” 这下轮到蒋百里没有再开口说话了,他本来是知道袁肃的心意,而现在袁肃又如此露骨的加以表示,可见袁肃其实是想支持袁世凯称帝。如果他现在再继续表态,说不定反而会让袁肃以为自己会介意袁氏一族相互攀附,更何况这件事是好是坏本来就尚无定论, 这会儿,沉默许久的陈文年总算开口说道:“之前袁大人似乎为这问题询问过我的意见,其实我并不认识这有什么坏事,正所谓称帝不称帝,人在大总统,意也在大总统,我们又能如何是好?更何况,既然是大总统一心一意有称帝的想法,而且眼下国内又是一片大好形势,显然是不能加以劝阻的。” 听到这里,袁肃心中总算是放心下来,缓缓的点头说道:“公台所言极是。” 陈文年继续补充的说道:“更何况现阶段正是我们少壮派发展的大好时机,完全可以利用辽东一战的士气和威望,再加上支持大总统称帝的政治立场,必然能够得到大总统的器重和关照,今后发展势必死一帆风顺。” 袁肃再次点了点头应道:“没错。不过虽然如此,但是我们还是要了解一下军中大部分人的心思。就只怕麾下会有其他人不能理解这其中的道理。” 陈文年说道:“大人担忧不无道理,但是只要大势所趋,相信麾下即便有个别人有异议,最终也只会随势而为。再者,这段时间我们大可先进行逐步试探,我相信当年跟大人一起滦州起家的一众将领应该都会以大人马首是瞻。” 袁肃说道:“如此,那就最好不过。如今我为这件事颇有顾忌,所以必须先与你们两位来好好商议此事。只要我等三人能有一致的立场,那接下来就好办的多了。” 这番话也不失是在对陈文年和蒋百里二人的拉拢,在这件事上面自然是要先有一个核心的团体来起到带引的作用。然后再逐步由上而下的发展下去。 随后,三人又讨论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诸如如何试探和说服麾下部曲的意见和如何表达对帝制的支持,既不能太露骨也不能没有一个明确的立场。商议到差不多时,袁肃让蒋百里暂时留在奉天这边,把手头上没有完成的公务都处理好;陈文年则负责好好重整第十师。 次日下午,袁肃启程前往北京。火车路过滦州时他先回到军务总办公署休息了一天,与妻子张涵玲好好增进了一些感情,并且也希望后天张涵玲陪同自己一起前往北京。反正参加陆军部的授勋仪式肯定是一件光荣的事情,由佳人陪伴在旁彼此都能互相增光,再者作战那会儿不便携带家室,如今战斗结束了如果还要独来独往,只怕会让人以为是“刻意避开”。 张涵玲自然愿意前往,出嫁到滦州虽然不算很久,但对家中亲人很是想念,尤其是长兄张伯驹常年远在北京,这次正好能趁此机会与其见上一面。 虽然在滦州只停留了一天时间,但袁肃还是挤出一些空闲时间来处理公务。 最先要接受汇报的还是动员兵司令部相关公务,辽东作战只有大半个月时间,但期间因为伤亡吃紧而向直隶这边紧急动员了一批补充兵。不过这些补充兵并不算很多,一共只有五百余人罢了。而且五百余人送往前线时,战事差不多已经有了定局,所以实际上也没有多大的后续伤亡。 袁肃在与葛金章见面后,首先了解动员兵司令部这段时间运作的情况,毕竟好不容易有了一次实战检验动员兵司令部的机会,今后战场上的快速反应和持续预备役动员的重担,就全部在动员兵制度上面了。二人做了一些简单的探讨,葛金章把这段时间搜集到的问题一一罗列,也提出了一定的改进方案,袁肃也都是认真的记了下来。 之后他又询问了民兵在接到动员令之后的心态,这些民兵到底是被迫动员,还是心甘情愿主动出战,这一点同样很重要。而从这一个问题衍生到后面的,那就是目前中央陆军第一兵团及中央陆军第十师,因为战损的缘故,需要尽快补充一些缺员单位。如果民兵这边有积极参军者,大可直接安排输送到奉天和山海关去。 在这方面,葛金章是深有体会,其实很多民兵都只有三分钟热度。在战场上别说这些民兵,就连正规军士兵都会感到很大的压力,所以真正到了战争恶劣的时候,民兵这一块还是需要用一些强硬手段才能动员起来。 “这个问题之前我与蒋先生是谈过的,蒋先生也出了几个主意。从民兵到动员兵这一块是需要长久发展才能形成一套成熟并且稳定的机制,要想让民兵保持积极性,从培训开始就应该灌输这样的思想。不仅如此,我们还需要提高民兵的待遇,然后通过立下相关的法规来为动员兵提供法理依据。”葛金章不疾不徐的说道。 “也就是说,从思想教育和法规义务权利这两个方面着手?”袁肃精简的问道。他倒是对蒋百里能提出这样的两套方案感到很佩服,思想教育自然是不可少的环节,就好比日本士兵推崇“武士道”一样,不管是精神迷信还是一种洗脑,思想教育的目的就是要改变一个人的价值观。至于给民兵好的待遇,那就跟正规军一样,吃国家、穿国家那就要为国家做事。 有权利必然也要有义务,哪怕到最后还是有人贪生怕死,动员兵司令部这边也有口实有理由来采取强硬的手段。 “对,对,当时蒋先生也是这么说的,权利和义务,既有权利也有义务,要这样来加强对民兵事业的建设,才能保证民兵能够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预备役。”葛金章连忙点头说道。 “呵呵,真没想到,蒋百里还真是一个有见识的人。那就这样定下来,今后若有什么困难之处,你可要多多与蒋先生联络取经才是。”袁肃笑着说道。 “这是自然,呵呵。”葛金章笑道。 第18章,京城气象 袁肃抵达北京是十二月六日的清晨,他是故意选择早间这个时段,一则是希望能在接下来一整天时间里立刻着手正事,二则也不希望有太多闲杂人等会有所妨碍。可是当他走下火车时,总统府派来迎接的仪仗队连音乐都没奏响,一群警卫员蜂拥而上,夹着一行人就赶紧往外走。这一举动反而险些闹出了误会。 好在人群中总算看到了总统府内务处的熟人李彬,李彬拉着袁肃说道:“不得了,不得了,袁公子千万不要有任何停留,出门之后赶紧上车就走。” 袁肃感到很是奇怪,连忙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李彬叹息不已的说道:“也不知道前些日子是谁走漏了袁将军抵京的风声,如今京城内的老百姓情绪都很激动,一定都要凑过来迎接袁将军凯旋归来。我们清晨从总统府出来时就已经看到许多老百姓正在往火车站这边赶来,这会儿子外面的全部都是人,若是咱们步履稍微慢上一拍,只怕等会都没办法开车出去了。” 听完李彬的这番话,袁肃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他倒是真没料到一大清早的就会老百姓如此积极的出来活动。这或许是一件引以为傲的好事,正所谓箪食壶酒夹道相迎,自古以来都是人民表现出最为崇高的敬意。 不过仔细想一想,这与这些时日民间躁动不已的情绪不无关系。他自知自己在辽东虽然立下了一定功绩,可前后不过一个月不到的阵仗,犯不着大清早的都能引来无数百姓到场,甚至还让总统府迎接的仪仗队害怕场面失控。不得不说,这其中确实另有深意。 袁肃和李彬没有再多说闲话,在周围两百余名总统府警卫员簇拥之下,出了火车站们不敢有片刻停留,直奔不远处停泊的车队。小广场早已调集了好几队的警察和车站工作人员排成一个方阵,将车队包围在其中。而在方阵之外,果然是云集上数不清的人群,放眼望去只见是黑压压的一片,分不清楚到场的究竟都是一些什么团体。 最前面的人群看见火车站出站口这边有了动静,马上便激动的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袁将军出来,袁将军出来了!” “是袁公子,是我们民族大英雄袁公子。大家快起来,快起来呀。横幅打起来。” “欢迎袁公子凯旋归来!弘我民族之威严,扬我中华之尊容,袁君为先驱第一人!” 随着有人领头大声高呼起来,原本沉寂的人群就如同被点燃了一般,一下子全部沸腾了起来。声浪一波接着一波,人群中打出的鲜红色横幅也铺天盖地的张扬起来。所有呐喊出来的声音无一不是赞颂之词,也无一不是卯足了底气真正发自肺腑的欢呼。 袁肃还从来没有感受到这样受人欢迎的地步,即便是当初上任山海关大都督那会儿,也是因为有人暗地里操作才会有群众到场支持,可这次不仅是京城老百姓完全出于自发前来迎接,而且从到场的人数规模而言,也远远超过了山海关大都督上任典礼时的规模。 不过正因为人实在太多,很快场面就因为气氛的热烈而渐渐有些失控。站在最前面的老百姓们纷纷想要站的更前一些,而后面的人群也跟着向前推搡拥挤。之前一波一波的声浪现在却变成了一波一波的人浪,而且浪潮的形势显然是愈演愈烈。 警察和火车站工作人员一个个脸色都很紧张,赶紧聚拢起来形成一道坚实的人墙,生怕待会儿人群汹涌过头而发生一些意外事件。尤其是若是出现有人跌倒,在混乱的场面中根本无从施救,甚至还会引发起一连串的踩踏事故。 到这个时候,袁肃才知道李彬为什么会这么担忧。他将身边的张涵玲搂得更紧了一些,然后跟着警卫队一起奔跑向车队,以最快的速度钻进车内。片刻之后,车队匆匆忙忙的便向着越来越小的人群出口驶去。许多还没来得及上车的迎接官员、警卫员等等也只能跟在车队后面奔跑,顺便协助警察维持现场的秩序。 来到总统府,袁肃循例携带着妻子张涵玲一起,先去怀仁堂拜会了一众长辈。今世非比往日,袁世凯即便再忙也特意安排了时间来与袁肃夫妻见上一面,说了好一些称赞和慰劳的话。一番繁文缛节过去后,这才先被安排到招待所下榻休息。 下午的时候,总统府内务处又派人送来了一份关于这几日的公务行程安排,首先会在大后天的时候于瀛台举行正式的新闻记者招待会,向来自全国各地以及许多外国驻华记者进行一番宣传。宣传的内容自然还是关于辽东事件之后,中国从日本手上收回主权领土一事,除此之外也还特意安排了一些关于帝制一事的问答。 袁肃在看到公务行程的附言当中有所交代,届时记者招待会上会故意安排几名中文记者对其提问,至于他该如何回答没有太大的要求,不过其意思也就是让自己按照之前的态度如是作答而已。哪怕回答的保守一些也可以,只要不是公然反对就行。 瀛台的新闻记者招待会结束后,次日傍晚总统府专门设宴接待各国使节和社会贤达,届时袁世凯和陆军部总长段祺瑞会在宴会之上,当众为袁肃授勋升衔。关于勋衔的级别,在附言中同样是有一定交代,总统府经过商议之后,决定擢升袁肃勋二位,授予陆军中将衔。 对于这些安排,袁肃没有太大的异议,既然袁世凯最终下决心在青岛问题上赌了一把,这也表示他的这位叔父并非一无是处,更何况自己同样希望能有条不紊的推行帝制,以图从中谋取更多的利益。 当天晚上,袁世凯邀请袁肃夫妇到怀仁堂参加家宴,此次家宴还特别接待了张伯驹,好让张涵玲能与兄长好好叙叙旧。宴席间,袁世凯让袁肃坐在自己身旁,二人好好说了一些话,不过并没有涉及到什么公事,也就是叔侄二人闲话家常罢了。 到时候紧挨着袁世凯另外一边落座的袁克定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频频的说出一些关于帝制进展比较隐晦的话。除了一些比较敏感的话题被袁世凯以夹菜或者咳嗽及时制止之外,其他的话语反而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袁肃自然是注意到袁世凯的这一点变化,不得不说,青岛和辽东事件过后,袁世凯对称帝一事的信心倍增,再也不必像以往那样一丝一毫都必须如履薄冰来对待。他并不是完全清楚这段时刻袁世凯和筹安会对帝制的筹划工作,但从眼前种种来推测,只怕这件事业已快到了揭开帷幕的时候了。 对于袁克定热情洋溢的叙说,袁肃表面上装出一副很认真在听的样子,时不时的也点头附和一声。只不过他心里却没有太记的下来,毕竟袁克定这个太子的能力和权力都很有限,如今话语权最终还是在袁世凯身上。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仅仅是与袁克定搞好关系并且取得袁克定的完全信任即可。 袁肃自己心中还是有一定盘算,那就是等到袁世凯百年之后,袁克定继位称帝时想方设法进一步扩大个人权力。 宴席罢了,张涵玲与袁家的一些女眷一起在外厅闲玩,袁肃与袁克定、张伯驹等人坐在内厅喝了半盏茶,又任性而为的说了一些闲话。过不到半个钟头时,袁世凯起身准备去后厅休息,临行前让其他客人继续留下来喝茶、玩闹,倒是特别交代让袁肃跟自己一起到后面去单独说一些话。 众人都会意,如今袁肃身为中央军的灵魂加传奇人物,深得袁世凯所倚重,此次袁肃奉命回京肯定是专门的安排。 袁肃随同袁世凯来到后院的一处走廊上,袁世凯吩咐下人在这里收拾了一下,安置了两个座位和一个小茶几,又摆上了一壶现煮的茶和几盘小茶点,随即便屏退了所有人。 第19章,最终试探 二人先喝了一小杯茶,随即闲聊了起来。袁世凯自然又提及了辽东和青岛的事情,很是费了一些口舌来赞扬袁肃当初的进言,以及在辽东英勇作战的气魄。无论是脸色还是语气,都尽显出一番感慨万千和对袁肃的信任。 “当初你的肺腑之言果然是有道理的,与其去求外国人帮忙,还不如好好凝聚国民的心思。这句话到今时今日重新忆起时,也是能够深深的触动人心。只不过此次在辽东与日本一战,损失上还是大大超出了战前预计,阵亡的将士多达一千多人,实在是让人扼腕叹息。”说到这里,袁世凯颇有深意的长叹了一口气,露出一副忧愁的脸色来。 袁肃倒是觉得袁世凯在这个时候对辽东一战的伤亡感到伤感,多多少少有一些做作的意思。别说他本人在站前对此次作战的伤亡预测很接近现在这个数字,袁世凯常年带兵,又与日本军事界人物颇有来往,不可能不知道中日陆军战斗力的差异。更何况以一千余人的牺牲换来青岛和辽东的主权,以及中国失去已久的尊严,对于一个政治家来说绝对是划算的。 他猜袁世凯之所以这么说,十之八九还是在埋一个伏笔,还是一个对自己不满的伏笔。 “叔父有如此怜悯之心,实属我辈军人之福。不过战场之上,如同风云莫测,无论是战局还是伤亡情况都不敢有切实的定数。此次辽东一战,终归还是怪小侄才疏学浅,麾下部队又太多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因此才会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对此,小侄深感遗憾,原本也想找机会向叔父解释清楚,实则此次完全不应该论功。” “克礼,你这话就说的太严重了。你也说了,战场风云莫测,即便付出了一定代价,但好在结果不算差强人意。如今总算能给洋夷一个教训,也能给我泱泱中华四万万同胞一次恢复自信心的机会。”袁世凯劝慰的说道。 “唉,不管如何,今后小侄一定会更加勤勉,以勤补拙。也会更加有自知之明,绝不敢再自以为是,以为自己真有火候可以胜任要职。”袁肃既然看出袁世凯有贬低自己的意图,索性不等袁世凯把这番话说来,由自己先一步妄自菲薄,多少还能借“人情世故”来堵住叔父接下来的话。 袁世凯脸色稍微有了几分变化,正如袁肃所预料的那样,他原本是打算趁着袁肃“大火”的时候来浇灭一下这个侄子的气焰,省的这个侄子今后会愈发难以控制。不过没想到袁肃居然主动承认错误,一下子让准备好的一些说辞顿时无处着落。 不过他毕竟是老江湖,尤其还是专门单独与袁肃会面,自然不会因为袁肃耍了一定小手段便会轻易就范。此次他要求袁肃尽快进京的主要目的,并非是表面上的给予嘉奖,又或者单单只是利用袁肃来做一系列对帝制的宣传。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对袁肃进行一次决定性的试探,如果袁肃根本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是一个“老实人”,此次必会趁“嘉奖”之举,来重整袁肃手中的兵权,索性直接调入中央任职,来一个明升实降。 不是说因为袁肃于国内的身份地位上升的太过迅速,有功高盖主的威慑。而是如今所有铺垫业已完成,眼看梦寐以求的帝制即将实现,而帝制施行之后的中央政府现状,以及袁氏一族未来的命脉传承,也都会有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无论是否真正推行君主立宪制,皇位的继承都是关于中华帝国未来的大统。古往今来“帝王家事多”已经是家喻户晓的诟病。 袁世凯对嫡长子袁克定的情况了如指掌,他之所以要称帝无非就是希望能给儿子留一个高枕无忧“家业”,哪怕仅仅是一份徒有虚名的权位也不是不可以。他可以容忍段祺瑞、冯国璋这样的元老手握大权来辅助袁克定,但袁肃的情况却绝对是一个意外。 因为袁肃姓袁,所以让这层关系变得十分复杂。 假如说袁肃是一个“老实人”,能够心甘情愿辅佐袁氏正脉的皇位延续下去,那确实是一份难能可贵的亲属势力。这也是为什么袁世凯会积极培养、提拔袁肃的重要原因之一。然而,如果这个“老实人”变的“不老实”起来,直接威胁到袁克定的太子之位,这便是自己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他可以让像段祺瑞、冯国璋这样的人篡权,只要前提能保证袁氏血脉能够传承下去即可,可如若是袁肃这样的人篡位,那皇位虽然还是袁姓,但血脉可未必就是正宗。不仅如此,自己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北洋基业,也就沦为他人做了嫁衣。 虽然现在袁肃还没有表现出对权位的念重,可是这个侄子从白手起家直到前不久的辽东作战,时不时的就会暴露出一些野心和不听指挥的毛病。袁世凯不能百分之百断定自己的这个侄子是否可靠,又或者还是因为对方只是一个愣头青。关于这一点已经不能在拖延下去,帝制都到了这一步,对袁肃要么是继续提拔,要么是尽快打压。 毕竟袁肃在直隶的势力早就成了火候,如今更是有了极其热烈的名声,此时若是振臂一呼,肯定响应者络绎不绝。再不及时控制,日后必成祸患。 正是考虑到这一层,哪怕袁肃现在抢先卖乖,袁世凯也依然不会在言谈上受制,反而借着袁肃的这番话进一步说道:“说来,克礼你有自知之明那是最好不过,将兵是需要经验、资历、阅历以及后天勤奋学习。正如克礼你所说的那样,一个士兵不合格,最多只会影响局部作战,损失也不过是一条性命;如果一个将领不合格,不仅会影响全局作战,更是会导致成百上千的部署受难。” 听到这里,袁肃心中一堵,自知今晚这顿家宴果然非同小可。他表现出谆谆受教的样子,一边点头一边附和道:“叔父教训的是,小侄只字不敢忘。今后必然努力学习并提高自己。” 第170节 袁世凯沉吟了片刻,随即又说道:“有些话,你我叔侄二人也无须遮遮掩掩,在这里又不是其他地方。早先你在滦州时有好几次私下行动都有些冲动,那时候你年轻,刚刚掌握军权,有些头脑发热的地方情有可原,我这个当叔父的也愿意帮你一把。只是如今你已然成为手握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大司令,无论做什么事都应该更沉稳一些才是。” 第20章,明升实降 随着谈话越来越明显,袁肃的心情也越来越不好,真没想到即便是有叔侄关系也会“枪打出头鸟”。他当然明白自己的名望在北洋政府内部和民间基层有极大的提高,手中的权力和兵力也是越来越多,可好歹心中仍然惦记着协助袁世凯称帝。如今帝制还没有正式确立,反倒沦为了“兔死狗烹”的遭遇,这如何能叫人心安? 这会儿他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装作一副深思反省的样子默然不语。 “之前你可能因为意气用事,又或者确实是觉得应当如此布置战局,所以才会主动出兵丹东,后来更是授意麾下纵火焚烧丹东。不管这件事对与错,也不管现在是否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如此重大的决定,你原本就应该先行通报陆军部再做决定。”袁世凯又说道。 “叔父,正所谓领兵在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小侄当时也是考虑正面战场压力实在过大,所以才被迫下令东线主动出击牵制日军。”袁肃连忙解释道。不过在这一点上他却很是不服气,要不是自己主动出击占据辽东腹地,别说不可能加快辽东战争结束,后面谈判也断然不可能从日本手里索回部分土地。 很显然,袁世凯是无事找事,无非就是找一个口实来教训罢了。 “身为一个真正的领导者,不仅仅是要顾虑战机,同时还要兼顾对后事影响的预测。我可以说当时你绝对是抱着赌博的心态来做出这样的决定,可万一赌输了呢?你知道不知道,擅自出兵丹东,弄不好就会扩大战争的态势,本来一开始舆论声势有利于我们,一旦战争扩大,影响到协约国在欧洲的战局,英法两国还会跟我们讲道理吗?”袁世凯加重语气说道。 袁肃在心里嘀咕着:他妈的日本有扩大战争的胆量和能力吗?无非是一个概率罢了,这种概率低于百分之三十,老子凭什么不赌? 不过纵然他心里颇有怨气,可也不能形露于色,只能继续装出一副知错的样子。 “克礼,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服气,不过无妨,好在这件事总算有一个妥善的结局。叔父只是提醒你今后万万不可以再如此鲁莽,毕竟不可能每一次都那么幸运。但是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再好好与你谈一谈。本来中日双方已经进入和平谈判阶段,你却又接连在辽东发动反攻。我知你是想问谈判桌增加对话的筹码,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两点?”袁世凯又道。 “还请叔父明示。” “其一,你制造了没有必要的战事,单单就是在谈判开始之后的那几天反攻作战中,营口方面的部队就伤亡了一千五百多人,而这一千五百名兄弟的受伤或牺牲本来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你只不过因为急于想向日方施压压力,可你究竟明不明白何为外交谈判?当年李中堂与日本人谈判,前前后后谈了三个月之久。此次我们握有优势,日本人似乎蛮横,那也不过是一时锐气,等到谈判拖延下去,英法两国势必不耐烦会介入其中,到时候日本人终归还是会选择妥协。”袁世凯语气不轻,甚至话语中还透露着几分严厉。 既然袁肃已经明白袁世凯是在针对自己,他当然不会在乎袁世凯所谓的长篇大论,这时候无话可说不代表心里不会反驳。只是他更清楚,自己也完全不必浪费时间来在心里犯嘀咕,而是更应该来想出一个对策才是。 “其二,还是那句话,你在鲁莽的做出决定之前,可曾考虑过事后的影响?当初我便已经收到风声,日本本土许多势力都要求中止谈判,改为向辽东增兵,你可知道这是多么危险的事?你还真以为我们凭我们中国现在的国力,足以与日本一战吗?要不是因为你的莽撞,或许在谈判桌上我们大可将整个辽东都索要回来,岂会只是区区几个山区的城镇!”袁世凯语气十分严肃的说道。 袁肃原以为袁世凯只是给自己一些警告,所以尚且还能忍气吞声,可是当他听到袁肃以歪曲事实来加强罪于自己时,立刻醒悟过来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警告那么简单。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真正的明白要想融进北洋集团这个圈子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己只要稍微有一点气焰就会遭到袁世凯的盯死,到底这层叔侄关系还是很不牢靠。当然,他也明白身为真正的一国元首又是积极推行帝制,难免会担心来自左右身边的威胁。可处处打击、时时算计,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若不是当初他极力劝阻袁世凯收复青岛,北洋政府又岂会有今时今日受万民拥戴?就算是忌讳功高震主,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着手打压。单单这一点就让自己无从忍受。 “叔父教训的是,小侄也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闹至如此严重。在动身赴京之前,小侄还满怀欢心,以为这次舔为不齿还算有一份功绩,唉,却没想到险些是铸成了大错。”袁肃表面上装出一副感慨万千、知错认错的态度,但是他的这番话却有明显的一语双关。 “克礼也无须自责,毕竟你还年轻,今后多加学习锻炼也未尝不能办大事。所以过几日对授勋之后,我倒是另外有所安排。其实我也知道,当初是因为陆军部有命令,你才会有胆量发动反攻。这件事最大的责任还不在你。正好原陆军次长徐树铮现在都督辽东边防军务,我是有意安排你接任此职,索性留在中央好好学习学习、多积累一些资历和阅历。” 袁世凯隐隐约约听出了袁肃不满的口吻,可见这个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之前的种种姿态极有可能只是装模作样。 “陆军部?如今陆军部次长不是傅大人在代理吗?”袁肃问道。他自然是不想到中央任职,这就等于剥夺了自己的实权。袁世凯既然这么介意自己发展,实在是叫自己颇为气愤。 “既然只是代理,自然是因为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其实克礼你也不要多想其他,如今陆军部那边大多都是段芝泉的人,我早就想安排一些自己人进去。思来想去,你如今又名望又有一定资历,更是我最信得过的人,当真是不二人选。”袁世凯语重心长的说道,说话脸上还带着几分慈和之态。 看着袁世凯这样一副嘴脸,袁肃心中更是气恼不已,若是真正信任那就不会来这一招明升实降了。事到如今,他不会坐以待毙,同时也深知如今自己多少是有一些斤两,尤其还是在袁世凯推行帝制的关键时刻。 “叔父的栽培之意,小侄感激不尽。既然是叔父的安排,小侄自当竭尽全力在陆军部为叔父办好事,绝不敢再有任何越俎代庖之举。”袁肃若隐若白的说道。只不过他仅仅只是先答应下来,至于今后是否接受这样的委任,又或者会不会有其他对策,还得慢慢思索才是。 袁世凯见袁肃这么果断的便答应下来,反倒感到有几分奇怪,心里甚至还觉得会不会错怪了袁肃。他毕竟还是希望能将袁肃培养成袁氏宗亲里面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不至于今后袁氏的大统正宗还要受制于人。 不过他也没有再改变自己的主意,自己能捧起袁肃也能拉下袁肃,拉下袁肃同样还能再捧起袁肃,无非是要看这个侄子到底是否值得信任罢了。 第21章,另有对策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袁肃表面还是与平常无异,只是心中却是有许多积怨。正如同历史所有遭遇“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人物一样,这几乎可以被视为是一种出卖,不仅如此,尤其是明明还没有度过关键的时刻,偏偏在临门一脚之前遭遇打压,这种心情要远远比过河拆桥更让人郁闷和怨恨。 他原本没想过会给袁世凯以及袁克定造成什么样的威胁,毕竟大家都是袁氏一族,袁世凯当了皇帝,自己多多少少都还是能够沾上几分皇亲国戚的身份。不仅如此,他还打算尽心尽力经营自己的军事力量,一旦因为称帝而引发西南诸省闹出乱子来,同样还会义无反顾的率兵奔赴前线。 只可惜袁世凯下手实在太狠也太快。 正因为如此,在这几天反反复复的思索之中,袁肃不仅因为怨恨和不满而萌发出另外一个念头,那就是索性把甩下身上所有的包袱,并且做出一些事情来让袁世凯知道,去除自己的兵权之后北洋政府及其称帝的美梦会遭到怎样的打击。 他不可能真正永远的受制于袁世凯之下,好歹自己经营这么多年,如今又有名望又有兵权,凭什么因为一些无端端的猜忌而要把之前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既然“叔父”不仁,那就修改“侄子”不义。 不得不承认,正是经过这几天怨恨和不满的酝酿,使得袁肃之前的想法全部改变,更使得他个人心理上毅然决定做出一次重大的变故。政治上残酷的,自己踏上了这一步,势必是没有回头的可能性。权力和利益都得靠个人努力来争取,而不是把希望全部寄托他人身上。 就在瀛台新闻记者招待会的当天,袁肃在步入会场的时候便已经拟定好了一个计划,既然袁世凯现在不信任自己,那自己也不可能再从其身上获得什么好处。索性就趁着这个帝制活动进行最热烈的时候,先全身退却下来,以静制动,坐等中国国内变局的发生,然后再看准时机另谋东山再起。 于是在招待会现场,一开始的几个项目袁肃全部都按照章程来办事,先是发表了一篇简单的演讲,就北洋政府收复青岛主权和争取辽东主权的事情说了一下官面上的话,随后又向到场参加的大总统袁世凯、外交部总长陆征祥以及陆军部总长段祺瑞说了一些客套话,谦虚的把功劳推到三人英明神武的决策领导上面。 然而等到记者开始问答时,袁肃仅仅只对一些关于询问中央军作战以及个人指挥方面的问题做了正面回答,当轮到袁世凯和筹安会特别安排的记者问起关于帝制一事时,他却故意遮遮掩掩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意思,只用一句“余身为军人,不伦政事”为由敷衍了事。反正在之前内务处送过来的公务行程安排中,也是有交代只要不明确反对帝制即可。 他很清楚袁世凯在公务行程的安排里面只是说了一些客套话,自然还是十分希望袁肃能够在这次盛大的记者招待会上做出一些支持帝制的表态。这一点从现场袁世凯不悦的脸色上已经可以得到证实,可偏偏话已经说出口,也不能再改变什么。 袁世凯其实也很明白,显然袁肃是对他将其安排升入陆军部次长一事感到很是不满。正是在这次新闻记者招待会上,他才真正的看出袁肃这个年轻人的本质,之前所谓的“老实人”的的确确都是装出来的,如今翅膀稍微硬了一些就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乱来,幸亏自己及早有所采取手段,否则日后必然会愈发猖狂。 新闻记者招待会过去后,袁肃在总统府的情况一下子变得不是很理想起来,别说怀仁堂那边不再主动邀请其过去吃家常饭,就连前段时间每天都来跟找袁肃联络感情的袁克定也不再有任何消息。 袁肃当然知道袁世凯是生气了,不过他也完全不在乎,袁世凯既然有意打压自己,自己若真是当一只软绵羊继续装孙子,只怕永远不会再有什么出头之日。更何况他决定向袁世凯正面表示不满,心中当然是早有预算好的计划,而现在做的仅仅只是第一步。 很快到了授勋仪式,此次仪式显然要比预期的缩水了许多。不仅袁世凯没有到场,而且仪式现场所安排的一些嘉宾全部都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无非是要现场显得人比较多一些、气氛比较热闹一些罢了。 正式获胜任为陆军中将,并且被授予勋二位勋章,一番虚情假意的作派过后,袁肃依然是冷冷清清的回到招待所。当天晚上他便定下了返回滦州的计划,决定就在三天之内启程离京。不过他不会那么笨,若是回到滦州还是要“整军经武”搞一番大动作,肯定会引的袁世凯有更多的猜忌。 到时候他只会以回滦州做职务交接为理由,等到滦州再与蒋百里、赵山河、陈文年等人仔细商议后面的计划,等把直隶省和辽东的一应公务全部处理妥善之后,自己便会按部就班的开始执行抵触袁世凯计划的第二步。 当袁肃将返回滦州的辞呈递交到总统府的第二天,怀仁堂并没有对袁肃去留做出明确答复,但是却给出了袁肃一项正式的委任通知。总统府从即日起正式委任其出任陆军部次长,限于来年春节过后必须赴京上任,同时改任田文烈为直隶省军务总办,朱泮藻接管中央陆军第一兵团,蒋百里升任中央陆军第十师师长。 关于袁肃和中央陆军第一兵团、中央陆军第十师最新的人事调动消息,很快便在北洋政府内部引起一定猜疑。稍微有些权位级别的官员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猫腻,袁肃几个月前才被捧为中央军的传奇人物,如今又在辽东立下战功,到头来却被剥夺了经营多年的军权,派到中央带人陆军部次长。 要说别的部门次长或许还有一定的权力,可偏偏是陆军部。任谁都知道陆军部是段祺瑞的地盘,先前是段祺瑞的心腹亲信徐树铮担任次长一职,徐树铮调派到辽东后,随即又是傅良佐代理次长。陆军部次长早已在惯例上只是唯总长马首是瞻的副手,也就是总长的一个副官罢了。袁肃原本就与段祺瑞有一定的隔隙,更何况论资历和经验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是一个元老的对手? 十之八九袁肃被派往陆军部任职就是被架空了兵权! 值得让人热议的就是,袁肃身为大总统袁世凯的侄子,又是刚刚立下汗马功劳并获得极大殊荣的“传奇人物”,即便要着手打压也不至于急于一时才是。 可换一个角度来说,总所周知袁世凯与段祺瑞之间存在极大的矛盾,或许派遣袁肃进入陆军部就是为了制衡段祺瑞也未可知。只是即便要制衡段祺瑞,但对直隶省军务总办和中央陆军第一兵团的任命也似乎有太明显的痕迹。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高层之间矛盾的问题,其余的那些官僚幕员们也不过是凑凑热闹、找一找茶前饭后的谈资罢了。 十二十五日,袁肃正式告辞启程返回滦州。前后在北京只停留了七八天的时间,这七八天时间除了有公务的那几天之外,其余的时间还算是很空闲。可以说是他多次进京感到最为无聊的一次,不仅未能如愿以偿的谋求更多的好处,反倒还被袁世凯没收了兵权,实在是很有狼狈之意。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不会为一时的得失而乱了阵脚。 这次返回滦州的路线,袁肃是特别安排从天津转车。火车抵达天津时,他又故意在天津多逗留了几日。在这几日里面,他带着妻子张涵玲游山玩水一番,又专门花了一段时间前往天津的法租界,在法租界走访了好几处等待出售的别业,最终由张涵玲看中一栋比较古老但是很典雅的大庄园,袁肃没有讨价还价,直接以二十二万的价格购买了下来。 在签订房契的当天,张涵玲很奇怪的向袁肃询问:“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要在这里买下一栋房子呢?而且还用了二十二万元这么多的钱。这笔钱在保定或者郑州都能买下好几处五进五出的大宅子了。” 袁肃却淡然的回答道:“之前我叔父不是下达了一份委任通知吗?只怕今后有一段时日是回不了滦州了,索性我们就在天津这边住下来。不过,也只是一段时日罢了。这段时日里,若你还是住不惯的话,我们也可以先去开封。” 张涵玲自然不会多干涉袁肃的公事,对于她来说只要袁肃能远离公事多陪陪自己,反而还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更何况还能回开封去开往爹爹和大娘,当然要更高兴了。她于是说道:“原来是这样呀,那就听你的安排吧。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不应该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二十二万呀,其实如果只是短住一段时日,还不如租的划算呢。” 袁肃笑着说道:“我之所以买下这栋房子,就是怕你会喜欢这里,那么今后我们今后只要一有空闲我们便能再来这里,也不用着那么麻烦嘛。” 张涵玲心中很感动,她以为袁肃是真的为了自己考虑,才如此大手笔购买下这栋别业。 第22章,滦州交代 回到滦州已经是十二月二十日,甲寅年已经到尾巴。 早在天津逗留购买别业的那段时日里,袁肃便已经提前发了电报到滦州,让滦州方面尽快转发电报到奉天,请还留驻在奉天蒋百里尽快赶回来。急着与蒋百里见面的目的,就是要与其好好商议针对袁世凯打压的对策。 现如今这件事对于袁肃来说已经是头等大事,就连他在天津购置房产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先给袁世凯留下一个障眼法的伏笔,让袁世凯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做好了交接手头兵权的准备。而他之所以心甘情愿如此,可以表现的是对袁世凯猜疑的失望,也可以是发泄心中的不满,总之只是想置身事外罢了。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个障眼法。 关于北京总统府发布的最新人事任命一事,滦州这边同样是一早闻到了风声。不仅以袁肃为首的北洋少壮派核心将领感到十分震惊,就连滦州地方士绅阶级也感到无从理解。于是在袁肃迎接袁肃下火车时,站台上的百余人一个个脸色不约而同显得很不好看。只是碍于这件事太过敏感,并没有人敢大庭广众的向袁肃询问什么。 出了火车站准备上马车时,车站外依然有不少老百姓闻讯赶来相迎。连北京的民间都对袁肃拥戴不止,更别说在这几年深受袁肃政策惠顾的滦州人民大众了。只不过,这会儿袁肃以及左右一众麾下的心情都不太好,于是没有多做停留,上了马车之后便急匆匆的离去。 回到军务总办公署,袁肃先送张涵玲到后院府邸休息,随后稍微做了一番清洗和整理,这才再次回到前院。之前到火车迎接的众官员大多是滦州军政集团的领导人物,这会儿全部都聚集在客厅里等候下文。袁肃来到前厅没有多说废话,只是故作轻描淡写的把总统府的命令又做了一番交代。 “袁大人,这,这大总统摆明就是在拿功臣开刀呀!” “是啊,究竟我们做了什么要命的事,竟遭大总统这般的猜忌?”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难道就没有任何可以挽回的余地吗?” 众人迫不及待的先发了一阵疑惑,随即又跟着接二连三的叹息起来。本来袁肃推行政治策略并不符合这个年代旧官僚主义的利益,贪不得多少,骗不得多少,诈不得多少,几乎就是考虑官方的一些特权便宜来赚一些正当途径的好处。不过,尽管袁肃的这条路没办法“一夜之间暴富”,但却能保证利益源远流长。 不管怎么说,袁肃的的确确是保障了资本主义阶级的利益,同时又利用一些极为超前的社会主义思想来调控好资本主义与劳动人民之间的矛盾,给予劳动人民相应的保障和减轻劳动压力,当真是使得社会关系发展到一种稳定的架构。 岂不说在场所有官僚、士绅手中的利益产业,已经完全融入进这种社会架构之中,再者他们本人业已习惯了这种利益关系。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既不压榨资产阶级、大地主的官府,又能协调好社会阶级的矛盾,若是一下子说换人就换人,那之前努力的一切可都算是付诸东流。一旦既有的社会架构遭到破坏,他们势必要承受一定代价。 所以,无论是从利益裙带关系来说,又或者是个人熟络的关系来说,在场所有人都是不愿意袁肃在这个时候被调走。哪怕袁世凯真的是希望在陆军部安插一个人,也断然不至于不给袁肃保留兵权,如今代理陆军部次长的傅良佐人虽在北京,可在外面依然手握一支军队。 袁肃没有急着表态,他等到客厅里的议论声稍微弱下来后,这才不疾不徐的开口说道:“不知诸位是否听说了,大总统眼下正在考虑改变国体。” 国体和政治制度一事最近同样是热议的话题,全赖筹安会在这连续的三个月里面,不停的煽风点火大造声势。虽然关于推行帝制一事至今还没有与北洋政府直接牵扯到关联,但稍微有点头脑、明白事理的人,也都知道筹安会幕后的大老板就是大总统袁世凯。 然而现在袁肃不顾众人的疑惑,反而“答非所问”的提及这件事,难免不会引起众人猜疑,认为袁世凯意图称帝与袁肃被迫削权是有必然联系。 虽然推行帝制在大局观上显得有几分唐突,也有几分倒行逆施的意思,可经过青岛和辽东两次重大对外事件之后,国内目前已经是一片狂热的氛围。许多老百姓经过北洋政府喉舌的宣传,再加上一些“死而不僵”的君宪派政治势力趁机兴风作浪,纵观国内似乎并没有很多反对的声音,即便有也只能是那些入不了主流的小团体、小声音罢了。 王磷同连忙问道:“袁大人,您该不会是反对……这件事吧!不过前些日我等还收到风声,袁大人您应该不会这样……嘶,如此说来,大总统到底是什么意思呀这是?” 袁肃面无表情,他自然不会把心中所推测接近真实的原因说出来,只是不冷不热的说道:“我袁肃对国体、政治之事向来都不多过问,所以不管大总统有什么样的计划,我都不会做过多的评论。至于此次我调任中央,只能说可能与这件事有关联,究其根本,无非是担心我碍手碍脚。具体是什么原因无须多理会,总之既有命令,我等没有不从的道理。” 听完这番话,众人心中多多少少是有数了。袁肃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国体、政治,又说不会对帝制做任何过多的评论,但既然还是说这番话来,可见其对这件事还是有几分芥蒂。说来奇怪,之前中央陆军第一兵团和第十师下面都在传言,说袁肃会支持袁世凯称帝,怎么现在又变得如此冷待? 到底是因为袁世凯剥夺了袁肃的兵权,让袁肃心有恼恨,又或者是袁肃最终又反对帝制,使得袁世凯大失所望,这其中的事故原因还真是很难说的清楚。 “大人,难道您就真的要去北京上任吗?” “是啊是啊,您要是走了,这……说句不见外的话,我等又该何去何从?” “田文烈接任军务总办,这田大人根本就是一个武夫,哪里懂得经营之道,只怕袁大人定下来的这些规矩,轮到田大人手里都要重新再写过了。到时候是好是坏,大家心里自然是有数。唉,好端端的,无缘无故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事故来?” 滦州民政府和军务总办公署的一众文职官僚们再次一连串的唉声叹息起来,他们说话虽然比较含蓄,但是其中的意思同样也很是明显。他们都希望袁肃能在这剩下的几个月时间再努力努力,有什么误会澄清一下,没必要跟大总统对着干,弄得大家手头上的产业甚至身份地位都要受到威胁。 第23章,临行安排 “这段时间我已经想好了,关于陆军部那边委派的职务我打算不去到任。等到滦州这边各项公务全部都交接完毕后,我会正式向北京递交辞呈。”袁肃掷地有声的说出自己的决定。 第171节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所有文职官员的惊讶,也引起了部分军官皱眉,不过像蒋百里、陈文年、何其巩等人虽然脸上多少划过几分疑惑不解,但表现的却不像其他人那么反应剧烈。既然袁肃在还没有返回滦州之前,便发电报到奉天召回蒋百里,可见其心中早就有了一定对策,目的就是要与众人来进行商议。 不仅如此,陈文年、何其巩都是最早跟着袁肃在滦州起家的人,这几年来袁肃的所做所为无一不彰显出对权位的恋栈,根本不像是一个轻易就范的人。 退一万步来说,一年之前袁肃可能还得向北洋政府和袁世凯“摇尾乞怜”,处处如履薄冰,不敢有太大的造次,可如今袁肃不仅是中央军奠基人之一,以及对外形象人物,经过辽东一战后更是声名远扬。再加上滦州、两淮以及江浙等地区日益成熟的经济产业连接,为袁肃提供了大批物资、资金和资产阶级的支持。别说袁肃现在可以扩编一个兵团,并掌握一个中央陆军师,哪怕再继续扩编一、两个兵团、三、四个师也完全不成问题。 简单一句话,那就是袁肃现在腰杆子硬了,不一定要完全受制于北洋政府。 “不过你们毋须多虑。我相信我辞职只是暂时的事情,正所谓国家安逸,我等武夫自无用武之地,但我相信今后的路还长,我相信迟早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袁肃带着几分感情的说道,他说话的姿态既像是在劝慰,又像是在暗示。 在场几个资历够深的官僚立刻从这番话中悟出了一些道理,甚至还有心思更为缜密者不由自主为这番话捏了一把冷汗。表面上来看,袁肃是看得很快,而且心中也有一定壮志期望,但是正因为如此,同时也正面表明了袁肃对此次调任命令的不服气。 这可是袁肃起家这几年第一次堂而皇之的对中央政府公示不满,换句话说也就是要故意与中央政府作对,完全一改昔日拥戴中央、极力推崇中央集权的形象。间接的反应这项突如其来的调任命令,其背后原因甚是荒唐和蛮横不讲理。 对于在场众人而言,只要袁肃当真还有一些合适的办法,他们自然不会不去支持和拥戴,可怕就怕袁肃的办法并“不合适”,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有风险。可是袁肃既然没有继续多说下去,仅仅只是做了一番这样的暗示,大家也不能毫不识趣的当面追问。 即便是蒋百里、王磷同、何其巩等人也没有急着追问,因为他们很清楚,袁肃需要与自己商议这件事时必然会单独安排会晤,而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谈论。 过了一会儿之后,袁肃没有再让气氛显得很低沉,转而是很大方的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表示只要众人能够继续坚守自己的职责,做好分内之事即可。他甚至还借场合直接开始布置接下来一、两个月的交接和善后工作,不过表面上谈的是交接,可实际上大部分内容依然是在安排肃业公司的发展、政府各部门下一步的任务计划、军队的发展等等。 单单从这一环节来看,即便是之前还听不明白袁肃弦外之音的人,也完全可以看出来袁肃根本没有打算就这样拱手让出自己根基的意思。 谈完这些话后,袁肃让众人先行返回,并说最近一段时间会陆续单独拜访诸位。众官属起身告辞时,他又特别交代蒋百里、王磷同、何其巩、陈文年、葛金章、赵山河和赵继时等人留下来,表示会有一些军队和地方政府上的安排。 送走其他闲杂人等,留下来的这些人全部都是滦州集团核心高层人物。袁肃将众人请到公署二楼一间小会议室,在茶水上齐之后,吩咐勤务兵关上会议室的内,不许再有任何闲人进出。单单这一幕已经可以这次会晤是关系到袁肃今后的出路,以及少壮派的发展走向。 落座下来后,袁肃没有再说任何废话和客套话,开门见山的说道:“此次进京,我叔父性情大变,这一招打的实在是措手不及。” 陈文年性子上还是有几分急躁,之前在客厅时就憋的够呛,这会儿连忙开口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刚刚在辽东立下汗马功劳,而且也决定支持大总统称帝,为什么大总统非但没有好好加以扶持,反而还来一招明升实降呢?” 葛金章点头附和道:“就是,大总统就算有诸多顾忌,如今大事未定,他犯不着就急着开始担心功高震主了吧。也不怕外面闲言碎语,好歹袁大人风头正盛,怎能说去兵权就去兵权?难道就不担心失了袁大人这个左膀右臂吗?” 袁肃环视了在场众人一眼,其实他很清楚这段时间在蒋百里、陈文年二人的活动之下,麾下这些自己所倚重嫡系亲信大多是接受了帝制思想。要说有几分不满的,那就只剩下何其巩。不得不说何其巩当真是一个十足的民主政治拥护者,中国都已经共和五年了,居然还谋划着倒行逆施,实在是说不过去。 好在蒋百里看人很准,最先就是用书信、电文和电话来与何其巩联络,引用了一套西方君主立宪制和剖析这五年中国民主政治建设的实际情况,多多少少是说动了何其巩。最起码何其巩反对的情绪不再像以前那么浓烈。 微微叹了一口气之后,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最先的那几天我也一直很纳闷,不过启程返回滦州的途中,倒是渐渐又有了几分释然。虽然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这样,可似乎这个可能性并不小。我等从七十四标起家开始,这一路走来磕磕碰碰,做过不少擅作主张之事,相信这一点在我叔父心中始终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心结。再加上这次辽东与日军一战,一些作战计划稍有过火,终于还是触破到我叔父的底线。” 陈文年不满的说道:“即便如此,也犯不着如此下狠手。岂不说辽东一事最终顺利解决,还为北洋政府争回了这许多光荣和历史功绩,再者自古以来都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说,毕竟战场决策考验的应变,而不是死沉的规矩。单是这样的口实,实难让人信服!” 赵继时、葛金章、赵山河三人纷纷点头称是,他们的脸色都显出很不痛快。 袁肃再次叹了一口气,最终说道:“这只是问题的表面,因表由里,这其中真正的原因只怕就是我叔父当上皇帝之后,害怕我这个袁氏宗亲声明太盛,以至于威胁到我长兄袁克定继承大统的位子。” 这是他经过好几个难以入眠的夜晚深思才想到的一点,袁世凯终归是一个守旧的人,历史上对于袁世凯称帝一说,不少学者都认为与给长子袁克定留下一个名分有不小的关系。 一直一来,袁世凯家族都被一个不好的传言所困扰,自袁世凯祖父起,袁氏三代男丁无一能活过六十岁。据说袁世凯对这个传言甚是相信,而如今其已是五十七岁的高龄,按照这个传言来算,即便很快可以登基称帝,这个皇帝最多只能在位三年。为了当三年皇帝而冒天下之大不韪,这显然是说不通。 由此可以推测一个很好的解释,那就是袁世凯对自己的子子孙孙获享殊荣很是看重。 继续推测下去,自然也不愿意子子孙孙的皇室宗脉受到任何威胁。毕竟他“时日”无多,建立这个基业却没办法守这个基业,长子袁克定又是一个庸碌无能之人。所以一定要趁早开始铲除潜伏在周边的隐患、威胁。 第24章,其人之道 “袁大人,这话……有些不太对劲吧,如今帝制一事还只是传言,别说到底会是什么样谁也不清楚,就算真有这样的事,大总统也不至于这么仓促来对付袁大人。再者,这段时间大人所做所为有目共睹,大人一贯的主张更是是坚定不移的拥戴中央集权。大总统不应该把这一点给忘记了才是。”赵继时很是疑惑的说道。 “我叔父的心思很难猜的懂,毕竟我们都不在他的位置上,不会理解他那个位置所能看到的东西。总之,我对帝制一事纯粹是无所谓的态度,是也好,不是也罢,最要最终能我中华富强即可。现如今我叔父下了这样的命令,我总不能公然对抗。所以该让的,还是得让。”袁肃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么说,大人你真要就这样忍气吞声,把咱们苦心经营多年的基业全部拱手相让了?”陈文年最为激动的说道。 “我自然也不会甘心如此。找你们来会晤,就是要好好谈论一下对策。”袁肃没有任何拖拉和遮掩,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这句话多少让在场众人稍微稳定了情绪,最起码可以证实袁肃是不会轻易妥协,如此滦州集团的实力和势力还是有机会得以保存下来。可是仔细又一想,如今袁肃都已经接受了中央政府调任的命令,这几天还在营口的田文烈也正在积极派人联络交接一事,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目前的困境呢? “大人,难道这件事就没有向大总统解释的余地吗?”一直没说话的蒋百里这时缓缓开口问道。他这个提问表面上来看似乎没什么建设性的意义,不过这却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筛选出来最简单、最直接又最能平息此事的办法。 “并非不能解释,只是目前我也不确定我叔父的心意究竟是什么。刚才的话仅仅只是推测,倘若真是如此,我大可放下颜面去好好跟我叔父谈一谈。怕就怕这件事远远没有这么简单,而且就算要谈的话,也要做好把事情闹得更坏的心理准备。说到底,这个办法行得通的话,我也就不会这么快赶回滦州来了。”袁肃唏嘘的说道。 “若这个办法行不通的话,看来,我们接下来也只能铤而走险了。”蒋百里缓缓的点了点头,语气愈发显得沉重的说道。 单听蒋百里的口吻,便已经可以得知他心中有一定的对策。 袁肃更是相信蒋百里的对策,其实与他所想的差别不大,因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同样是会有一定的风险。 “不管怎么说,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试上一试了。”陈文年郑重其事的说道。 “没错,当初袁大人也都是这么一步一步挺过来的,这次我们照样会全力支持袁大人。”赵山河意气用事的说道。 “百里兄,你的想法是什么?”袁肃没有急着先说自己的意思,他转向蒋百里问道。 “眼下的关键在于如何保全大人的这片基业的,简单的说,就是不能让田文烈、朱泮藻他们顺顺利利接手过去。当然,为了不引出更大的麻烦,表面文章还是得做足。”蒋百里语气有条不紊,说话时的脸色也十分笃定。 “没错,这确实是关键。”陈文年点头赞同道。 “所以我们在接下来的交接工作时,只做表面文章,至于真正几个关键的要职一定要有我们的人牢牢把控。而且这一层必须一环扣一环,也就是说当田文烈、朱泮藻意图来一个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把戏,我们所掌握的这些要职一定要能互相照应,让他们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在做表面工作的同时,还要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蒋百里进一步说道。 “有道理。总之我们必然是一步也不能让。”赵继时附和道。他虽然不算是最早追随袁肃的心腹,但在这会儿也要考虑自己的地位不被动摇才是。蒋百里的话正好应了他心中所想,哪里有不支持的道理。 “最关键的莫过于牢牢掌握好后勤供应,以及地方政府的税收。只要经济在我们手里,麾下这些士兵就会一直跟着我们走。我相信田文烈、朱泮藻走马上任时,中央政府最多只会给予一笔用来交接用度的经费,毕竟前面刚经历过青岛和辽东的折腾,之后大总统又要忙着应付帝制,中央财政肯定应付不过来。”蒋百里继续说道。 “没错,谁发饷士兵们就跟谁,这是最浅显也是最直接的道理。只要各地政府把控好税政,军队后勤方面也丝毫不予退让,就算让田文烈、朱泮藻坐镇直隶军务总办的位置,他们也不可能调得动我们麾下的一兵一卒。”陈文年甚是欣慰的点头称道。 “各地政府方面,倒是还得有劳王大人出面周旋一番了。总之,大家同舟共济,必然能为袁大人保住这份基业。”蒋百里一边说着,一边转向一直没做声的王磷同。 “是,是,老朽必然竭尽所能。”王磷同连忙点头答应下来。对于他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太明显的死忠袁肃一人的想法,自己到底还是属于老官僚阶级这一类人,无论利益大小,只要有利可图,跟着谁都一样。不过到底袁肃今日还特别请他参加这次会议,也算是把自己当作是亲信来看待,所以在能力范围之内,能帮的还是会帮一把。 “百里兄之见,果然没有令我失望。其实我的想法与你大致相同,我认为当务之急必须是确保滦州这边不会被田文烈、朱泮藻等人照单全收,不过百里兄你却比我考虑的更为细微。有你在这里,我甚是放心。”在听完众人的话之后,袁肃很满意的向蒋百里称赞道。 这并非是他马后炮的话,自己以军人身份在北洋政治集团里打滚这么多年,心中多少还是有一些计量。他应对袁世凯的对策,从一开始便想着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当年袁世凯因为权势过大遭到清廷猜忌,被迫辞官归乡,后来恰逢天下大乱,清廷却无法调动北洋军,反倒就给了袁世凯坐地起价的筹码。 他这次就是要走一回袁世凯曾经走过的这条道路,如今被夺取兵权无妨,等到帝制引起大乱子之后,袁世凯自会知道自己埋下这一记伏笔的重要性。 “只是说来,我们现在所剩的时间毕竟不太多,很多事情还得抓紧去赶才可以。”蒋百里有几分担忧的说道。 “事在人为,只要我等团结一致,相信最终一定能够将此事办成。”袁肃鼓励的说道。 “另外,”就在这时,不怎么说话甚至也没什么脸色的何其巩突然开了口,众人的目光齐齐转移到他的身上。他说道,“其实我认为对士兵的思想辅导工作同样很重要。无论是预备役司令部还是我们各路部队的新兵营,在招募新兵入营训练时,一直都奉行袁大人早几年定下的政策,于军事训练之余还会进行适当的文化教育。” 袁肃刚刚接管滦州开始,就很重视都士兵文化素养的培养。这几年何其巩最主要负责的工作就是这一块,不仅仅因为何其巩是正儿八经的文化人,更重要的是对方很热衷于此事。 对于何其巩刚才的那番话,在场其他的人多少有几分迷糊,但是袁肃心里却很清楚何其巩的意思。只要士兵们都有明辨是非思想境界,以及坚定不移的忠诚的人生观,单凭这两点就足以保证麾下部队的纯度,更能长远的收获军心。 虽然这是一个长远的事业,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不管这条路要走多久,如果一步都不走,那就永远没有进步的可能。 “克之,我很明白你的意思。每一个士兵都有自己对事物的认识,只有思想教育才能确保他们的认识不会出错。只要所有士兵或者说大部分士兵心中能够坚定不移的向着我们,即便撤换了所有长官,这些士兵终归还是我们的士兵。”袁肃欣慰的说道。 “不过,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有效果的。”赵继时叹息的说道。 “无妨,两手准备。无论是着手眼前应急,还是为今后谋取更长远的根基,现在我们都不能有任何放松。克之,这件事交给你来负责,你但凡需要什么大可与百里兄一起探讨、商议。”袁肃看着何其巩,干净利落的说道。 他之所以如此支持何其巩,除了本人推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个道理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希望能进一步笼络何其巩。何其巩的的确确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只可惜为人不是那么容易变通,此次袁世凯筹谋称帝只怕是触碰到他的底线。不过就目前而言,这也未尝不是一个不能利用的地方。 何其巩只是点了点头,原本还打算进一步解释自己的看法,但是既然袁肃已经心知肚明并且很鼓励这个方法,索性就不再多嘴赘言了。 他原本也是想借机试探一下袁肃,看看这个年轻的领袖在危机到来时刻,还会不会坚持之前对人对事的态度。他怎么可能不清楚“远水不救近火”这个道理,不过没想到袁肃却还是毫不拖拉,并且“言一半而会其意”,算是没有让自己失望。单凭这一点他便可以认定,袁肃还是一个可以追随的人物。 接下来,众人又开始讨论一些重要的细节问题,比如中央陆军第一兵团、第十师以及军务总办公署下辖各地民政府、预备役司令部,这些军政设施的关键职位该如何把握。又比如当务之急还要将原本比较分散的后勤系统全部凝聚起来,由滦州这边直接控制。再比如提前预算好田文烈、朱泮藻会采取的一些接管手段,届时多少可以应对的更从容一些。 在场所有人集思广益,无论是阴谋还是阳谋,所有人都毫无保留的提出了各自的建议。包括暗中贿赂田文烈、朱泮藻的心腹亲信,甚至还盘算着是否可以挖一些墙角等等。 基本上只讨论了一个大概,因为袁肃很清楚蒋百里、何其巩、陈文年三人绝对有能力处理好这些事,确保滦州军政集团不会轻易让外人染指其中。随后,他又做了一些军事上的要求,希望赵山河、赵继时二人能够完全掌控第一兵团的局面,在未来三个月来,将第一兵团缺额的兵员全部填补齐全。 第一兵团的炮兵预备团直接升为炮兵第四旅,将之前第一兵团司令部直辖的几个团全部凑合起来,以炮兵预备团为主,今后重点加以培训。之前从国外购置的火炮也都陆续运抵滦州,炮弹业已发送到一零一工厂开始仿造。接下来就是装备和训练。 袁肃委任赵继时担任第四炮兵旅旅长,兼任司令部后勤总长。赵山河在第一旅旅长的基础上,同时还兼任司令部的军法总长。 讨论了整整一下午,所有计划都准备的有条不紊。 在散会的时候,袁肃有几分情不自禁的猜想,反而因为这次重大的变故事件,竟然使得自己麾下各方面的势力得到了空前的团结。在他内心深处一直是有一个担心,那就是自己当初为了发展的更快,而没有在乎麾下各式各样人物的参杂。像王磷同这种典型的旧官僚,像赵继时、李劲夫、孙德盛这些旧营军人,像陈文年、赵山河、杜预、郭文远等等这样七十九标老部下,又像蒋百里、何其巩这样文化高材生。不可不谓是一盘大杂烩。 把控的好,那就能互补不足并互相制衡;把控的不好,则必是恶性内斗,犹如今时今日的北洋政府一样。 他所寄托的希望,就是靠“北洋少壮派”的思想来洗涤麾下各式各样的势力,让这些原本各自为政的势力团结在一起,成为有信仰并且信仰一致的少壮派团体。只不过,少壮派的旗号才刚刚打出去没多久,总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过度。 第25章,天津寓居 一九一五年三月,乙卯年的元宵节六天前已经结束,天津城河岸边至今依然留下热闹过的痕迹,灯会未及收拾的摊位还是那么鲜艳和五彩缤纷。不过对于袁肃而言,他着实是错过了元宵节的热闹,六天前他才从滦州启程抵达天津,到达天津时,就连春节的尾巴都没赶上。 在福煦将军路二十六号靠近英国租界的一片绿茵之中,坐落着一所经过整整三个月赶工返修的庄园。这座庄园便是袁肃去年年底花费重金购置下来的别业,也是如今他安身下榻的居所。整个庄园占地十余亩,可谓是法租界中最大的一片庄园。原本庄园只有一栋主别墅,外加靠近正大门处的门房小屋,不过根据袁肃特别交代,后来又在花园两侧和别墅后面的小树林边缘,分别添置了一栋两层楼高的小房子。 这三处小房子自然是为了安置从滦州一同前来的袁肃贴身警卫员所用。 尽管交接了直隶省军务总办的职位,也在三天前正式向北洋政府呈递了陆军部次长的辞呈,但是仍然处于风头正盛的袁肃身边免不了要有一群幕僚、侍卫陪伴。更何况,袁肃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安分守己过寓公的小日子。 翻新扩建之后的庄园,还被袁肃特别取了一个新名字,叫做“旦赏庄”。字面的意思是通宵达旦可供赏玩娱乐,但是其中又寓意着一个新的开始。 当然,最重要的一层含义,只怕也只有那些跟当今大总统袁世凯接触颇深的人才会洞悉。当年袁世凯被清廷开缺回籍,先是在河南项城小住了一段时间,之后紧接着又搬迁到靠近京汉线的泹水县常住。而当时所住的地方,就是赫赫有名的泹上村。 “旦赏庄”不言而喻正式取泹上村谐音,个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袁肃就是在暗喻北洋政府迟早还是会请自己出山。 正值午后刚过,庄园别墅后门外的小园子走廊上,袁肃正躺靠在一张上等材质的睡椅上,身旁有一个小茶几和一个小炉子,早已摆好了一套考究的茶具。尽管早先他经常南北奔波,有一处军务总办公署也并不是常住,可谓是居无定所习惯了,可搬到天津法租界这栋庄园里已经过了四、五天的时间,仍然有许多不太习惯的地方。 水土、饮食、气候,甚至周边社交的人群。以至于让他的精神状况多少有些不适。 连续几个月寒冷的冬春交际的气候,直到今天总算艳阳破口高照,自然机不可失的放空精神,打算好好享受一番这午后阳光的抚慰。 正在迷迷糊糊似睡非醒的时候,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副官杜预迈着大步子、夹着一份文件封套走了过来。在看到袁肃似乎没有睁开眼睛后,杜预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上前打了一声招呼,将袁肃叫醒了过来。 “大人,京城来电报了。” 袁肃打了一个哈欠,挣扎着从躺椅上坐了起来,随手又把躺椅的靠背拉高了一些。他没有急着询问是什么电报又或者是什么内容,而是先慢悠悠的端起了小茶杯,喝了一口泡了许久的龙井茶。之后才不慌不忙的问道:“是总统府的来电吗?” 杜预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在这个时候总统府发来的电文,十之八九就是对袁肃前几天递交辞呈做出的回应。他沉吟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说道:“是吗,总统府是什么意思?” 杜预取出文件,将电文原文递到袁肃手里,同时解说似的说道:“大总统亲自拟定,再三邀请大人尽快北上,还说无论有什么要求,大可进京之后再另外仔细的商谈。” 袁肃冷漠的笑了笑,端起小火炉上已经沸腾的水壶,给茶杯里倒满了。他说道:“早料到会有这番客套,没什么意思。你稍后发一封电文回去,就说我意已决,决心在天津寓居,自此不再过问政事。若北京还有诸如此类的回复,你不必再那给我看,直接按我的意思继续回执即可。相信这份客套也不过是三两天的事,大总统可还惦记着帝制,我这边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无关紧要。” 他早已经算准袁世凯的心态,自己之所以要选择在天津寓居,就是要消除袁世凯的戒备。天津虽然是在北京的眼皮底下,可终归不是北京,而且这里还是租界。既可以就近打听到北京最新的消息,又可以随时见机行事,进退有度。 只要袁世凯彻底打消了心中的戒备,他便可以暗中进行一些小动作,一边密切观察国内对帝制局势的变化动态,一边对滦州方面暗箱操作,多多少少还是能够把握住局势的走向。 杜预记下了袁肃的话,应道:“明白了。另外,滦州发来电文,中央陆军第一兵团已经完成了正式编制,第四炮兵旅业已结束了常规训练。何大人在密电里称,这段时日滦州那边做的工作都很到位,田文烈、朱泮藻都没有起任何疑心。” 第172节 袁肃既然要装出一副远离世俗的姿态,那自然要把各个方面都做到位。 首先是与滦州方面的联络,肯定不能再像以前那么大摇大摆、毫无避讳,否则必然会引起北京方面的不满,认为藕断丝连必有隐情。再者,在应付田文烈和朱泮藻方面,何其巩、蒋百里除了遵循之前把持住关键职务和经济命脉之外,同时也采取了怀柔之策,表面上对田文烈、朱泮藻恭恭敬敬,事事顺心,实际上也只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 【电影《遗落战境》可以看看,说实话预告片确实一点都不吸引人,不过真正去看时还是能有引人入胜的地方!有机会各位读者大大还是看看,反正最近也没什么新电影可以看。呵呵。另,收藏已经快到大封推的要求,还请各位读者大大能继续支持一下,谢谢!】 第26章,高顺消息 “知道了,滦州那边应该没问题,这一点我很放心。关键还是淮北、淮安和商丘。若是田文烈下命令把这三地的部队抽调回去,那情况可就不太妙了。”袁肃意味深远的说道。 “目前还没有听说直隶那边有这样的命令,田文烈才刚刚接管不久,应该不敢轻易的搞出什么大动作来。”杜预推测的说道。 “怕就怕夜长梦多。”袁肃缓缓的叹了一口气,目光深邃的看着远处的院墙。 “说到淮安、淮北那边,昨天也收到了几份电报。蒋大人目前把肃业公司和各地政府的税收资金,大部分都先转移到淮安、淮北,还有天津这边的洋人银行里面暂存。郭伯济、李文时那边也都做好了相关善后工作,一切都没有任何闪失。”杜预补充的说道。 “转移到淮安、淮北?我看,没这个必要吧。哪怕就把资金存入北方银行,田文烈、朱泮藻也是不敢乱来的。转移到那么远的地方,一旦需要资金用度肯定有诸多不方便。这件事稍后给蒋百里去一份电文,让他再斟酌一下。”袁肃交代的说道。他虽然信任蒋百里,但并不是所有事情都会听之任之,关键还要看是不是有道理。 “好的,稍后我会安排电文。”杜预应道。 就在这时,走廊外又传来脚步声,一名侍从官小跑着赶了过来。 杜预先行迎上去询问是什么事,随后来向袁肃转达道:“大人,高大人从北京过来了,现在人就在前厅等候接见。” 袁肃脸色稍微有了几分变化,他自然知道杜预口中的“高大人”就是高顺。 自从北洋青年军官俱乐部总部在北京落地揭幕之后,高顺就被派往北京全权负责北洋青年军官俱乐部的运营和发展。当然,随着俱乐部在全国各地相继都设立分部,而这个项目又是袁肃、蒋百里为“北洋少壮派”打下根基的重要机构,袁肃本人少不了会十分重视,也因此高顺这段时间少不了要到处奔走,亲自打点各地分部的相应工程。 在三个月前袁肃奉命被调职后,他专门发了电文给高顺,让其尽量还是留在北京打点青年军官俱乐部的事务,重点还是借助青年军官俱乐部这个场所,以及经常出入俱乐部的人群,来收集一些北洋军高层的情报。 “哦,来之前也没有打一声招呼。呵呵,立刻让他过来。”袁肃交代道。 杜预于是吩咐之前来通报的侍从官去请高顺进来。侍从官离去后没过多久,便带着高顺又返了回来。只见高顺身穿着的一套便装,而且即便是便装看上去也很不起眼,让人群堆里一扎根本就看不出是什么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袁肃从睡椅上站起身来,并且还专门来到走廊口上等候迎接。见面后,不等高顺行礼问候,他已经热情的上前先握住了高顺的手,亲切的说道:“建阳兄,刚才还在说,怎么来之前也不打一声招呼,看你这身打扮,怎么,莫不是北京那边盯的很紧吗?” 高顺笑了笑,说道:“毕竟是非常时期,万事小心一些为妙。高某这几个月一直四处奔波,闻讯袁大人被调任进入陆军部一事,还没来得及与袁大人面谈。好在袁大人如今归隐在天津,与京城来往也不算不远,所以趁这次机会专程来见一见袁大人。” 袁肃招呼高顺落座下来,亲自为其倒了一杯茶,随即问道:“刚下车吧,一路辛苦了。来喝杯茶。这么说,建阳兄你今日只是为了探访吗?” 高顺连忙摇了摇头,说道:“自然还是有正经事的。一方面是向大人汇报最近俱乐部经营的情况,都过了大半年的时间,应该有一个详细的总结汇报才是。另外一方面是关于最近北京城内的一些消息,无论如何还是要让大人尽快获悉。” 袁肃微微颔首,不疾不徐的说道:“原来如此,还真是难为建阳兄大老远的来跑一趟了。先说说俱乐部的事情吧,毕竟这段时间我也没有多过问,还真不清楚俱乐部发展的到底怎么样了。听说年前时又在另外两个城市新开了俱乐部分部,对吗?” 于是高顺顺着袁肃的问话,将目前北洋青年军官俱乐部的情况做了一定介绍。 既然是利用俱乐部发展打造一个军事团体,那自然要赋予俱乐部更多特殊的地方。除了对俱乐部申请入会成员方面有一定的限制之外,同时俱乐部还成了提供一些政治资历和相互辅助的平台。只要加入俱乐部便能与中央军直接挂上关系,今后就算分配到其他地方部队,但通过俱乐部这个平台的联络,还是有很大的机会被抽调到更好的地方。 高顺对于这件事原本看得不是很快,他是一个讲义理的人,对于这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事多有不齿。但是经过之前袁肃和蒋百里的详细解释,强调俱乐部重要的之处不是提供这样的便利,而是向所有会员传授“少壮派”的宗旨。这才多多少少缓解了其心中顾虑。更何况他也很清楚如今社会的风俗,很多事在所难免,也只能渐渐接受。 当俱乐部有了这样一层作用之后,其发展自然要更加迅速。 而对于俱乐部日常经营,除了聚会、娱乐、酒水、饭局等等,偶尔也会举行一些演讲或者联谊会。但是所有活动大部分都会由军队、学堂之类提供赞助,每每赞助的十之八九都会有多余下来的,而这笔钱反而就成了俱乐部最大的经济来源。 有了经济也有了政治资本,俱乐部这九个月来发展的十分迅速。 甚至有许多地方主动要求合资开办俱乐部,或客客气气的捐搂、捐物,邀请开办俱乐部。 听到这里时,袁肃心中大致上是有数的,看来如今北洋青年军官俱乐部就像是二十一世纪某省驻扎某地的办事处。俱乐部实质上虽为少壮派的根据地,但在名声上却多多少少沾了中央军的旗号。也就相当于是中央军设置在各地的办事处。 中央军做为袁世凯重整之后的中央直辖部队,袁世凯本人自然希望影响力越大越好。再者军官俱乐部的宗旨又对中央集权十分有帮助,理所当然也得到了北洋集团的大力扶持。 目前在原来五个俱乐部分部的情况下,又陆续开设了汉口、长沙、南京、南昌四个俱乐部。不过南京和南昌因为一些手续的缘故,可能还要再拖延一段时日才能正式开张。 袁肃听完了高顺的介绍之后,继而很认真的说道:“俱乐部的数量并不在多,而是在是否能够真正传达少壮派的理念。我最近比较担心,那就是我递交辞呈之后会影响俱乐部的经营活动,毕竟如今许多的思想观念一时间是不容易改过来的。俱乐部的目的,就是在于能够提供一种引导,让年轻一代人能慢慢过度到有崇高理想的境界。” 高顺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赞成的说道:“大人所言极是。虽然总有一些歪风邪气不容易改变,但也不并表示俱乐部的发展没有任何收获。其实但凡每次俱乐部举行宣传少壮派精神、主义的讲座时,到场参加的青年军官不算很多,但都是一些可以持之以恒、坚持参加的军官。相信只要能改变一些人的思想观念,很快就能改变一代人的思想观念。” 袁肃感叹的说道:“没错,我们能做的只是一个引导,接下来还得看这些青年军官自己的顿悟,和他们向身边其他人传递这种想法。建阳兄,不得不说,这是任重道远的工作,今后还得让你多多辛苦一些了。” 高顺呵呵笑道:“能真正做一些具有建设意义的事,高某岂会在乎这些许的困难。” 聊到这里,袁肃已经把茶几上的茶具重新摆置了一遍,再次为高顺斟了一杯茶。 高顺客气了一番之后,也觉得有几分口渴,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茶水下肚,他舒坦的吁出一口气,然而脸色渐渐起了几分变化,语气颇显几分凝重的说道:“大人,另外,最近京城颇有一些风声,而且与大人辞职一事有直接关联。” 袁肃之所以将高顺安排在北京,当然是希望在北京能有一个人照应。他不动声色的问道:“是吗?说说看,都是一些什么风声?” 第27章,京城风声 高顺叹了一口气,语气不改凝重的说道:“大人您是在三天前递交辞职信,当天新华门里面就传出许多消息。其实早在大总统下达对大人您的调任命令那会儿,中央里面已经有很多人在议论。而这次大人您公然提出辞职,摆明了就是对这项命令的不服。许多不禁愈发担心北洋内部会出现一条新的裂痕。” 一年前袁世凯不满段祺瑞声势越来越大,又不肯支持帝制,于是开始着手建立中央军来削弱陆军部的兵权,这件事至今都还没有一个了结。现如今袁世凯又没有任何正面的理由,可谓是无缘无故的就把刚刚荣获战功的袁肃夺取兵权,怎能不叫人多有遐想? 从最简单的一点来考虑,袁世凯这接二连三的动作,拿北洋集团中的高层下手,难免不会让其他人感到岌岌可危,生怕会像历朝历代的“开国之君”那样来一个大清洗。而正是因为普遍存在这样一种心理,只会让北洋集团团部越来越乱。 袁肃心中暗忖道:看来,袁世凯还是老了,很多事只讲究迫不及待,而不讲究深思熟虑。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直至十多年后北洋政权彻底被国民革命军推翻为止,北洋内部从始至终就没有完全凝聚起来的原因之一。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袁世凯一己私欲,埋下了一个长久的祸根,最终导致了北洋的彻底覆灭。 事实上,袁肃之所以公然提交辞呈,其目的也就是希望能将他的这件事,与段祺瑞遭到排挤一事合在一起,引发一个“共振”的效应,在北洋内部形成一些影响。虽然这么做对北洋凝聚会有极大的影响,但如果不经历这一步,所谓的凝聚北洋各派、促成中央集权也都只是一个形式工程罢了。 略微停顿了片刻,高顺接着又说道:“据说,总统府还特别下了命令,暂时不对外公布大人您的辞职申请。前天下午时,在下还专程与陈副官吃了一顿饭,据陈副官说,总统府办公室的意思是,无论如何都要说服大人放弃辞职,还说最起码也应该先让大人您北上进京,有什么其他事再另外安排商议。” 关于辞职影响这一点,袁肃心里还是有几分把握,岂不说之前还有排挤段祺瑞的先例摆在那里,再者单凭他日益增长的社会地位和个人声望,这件事就足以显得非同小可。袁世凯在操作舆论的手段上才刚刚起步,而他对舆论的掌控显然要更加敏锐和到位。 从在河南镇压民乱开始,再到他主张收复青岛主权,并且在辽东与日军一战,这几个重大事件之中自然少不了有自己的身影搀和其中。他甚至还吩咐麾下宣传机构,对外强调是自己说服大总统改变主意收复青岛。而这一点显然也不难传播,毕竟袁世凯起初是宣布划分青岛中立战区,后来才又临时改变决定。 北洋政府和袁世凯被国民推崇起来,那还是在辽东战争结束之后才逐步发生的事情。 “纸是包不住火的,既然我意已决,外界迟早会知道我辞职的消息。如若大总统真有意改变现状,当初就应该料到这一点才是。怕就怕,这一切都只不过大总统虚情客套罢了。不管无妨,不管怎么说,既然大总统有所猜忌,我自然不能不去避这个嫌。”袁肃唏嘘的说道。 “大人,虽然大总统之前曾下令暂时不对外公布这件事,可天下始终没有不透风的墙。新华门里面讨论的实在太凶了,外界多多少少也捕风捉影。而且大人搬到这里来的消息,天津这边的报纸都已经报道出来了,相信很快人们就会有更多的猜测。”高顺继续说道。 “实在不行,之后我会找机会出面澄清的。”袁肃似是而非的说道。不过他心理面却很清楚,这件事根本轮不到自己去澄清什么,自己也完全没必要去澄清。 “再者,这件事不单单大总统有几分着急,据说就连段总长同样有几分震怒。”犹豫一番之后,高顺进一步的说道。 袁肃倒是煞有其事的打量了高顺一眼,既然是“震怒”,又怎么可能是“几分”? “是吗?我不去任职,这对于段总长来说理应是好事才是,他怎么会生气呢?”他问道。 “具体是什么原因,尚且也没有一个论定的说法。不过,就在下对段总长为人的了解,再加上傅大人昨天还专门与在下见过面,段总长生气应该是对袁大人任性而为感到很不满意。陆军部掌管国家军事,其部是为国防要害,军人理当尽忠职守,不应该因为个人得失而置大局于不顾。”高顺解释的说道。 “这倒很像是段大人的为人。只可惜段大人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一些……不,他并非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而是很多事情他宁愿不去想。人啊,一旦想多了,难免都会有一些歪心思。看来,段大人是深知这个道理。”袁肃深沉的说道。 “北京那边眼前也只有这些消息,不过在下之所以专程来一趟,是因为觉得这件事才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肯定还会有更多并且更严重的下文。希望袁大人这边能早做准备。”高顺语重心长的说道。 “建阳,此次我之所以递交辞呈,并且迁入天津来寓居,并非是因为赌气什么的,当真是觉得现在北洋内部越来越乱,对于大总统一直在暗箱操作的帝制一事也有诸多踌躇疑惑的地方。所以才想着先清静一阵,作壁上观来看看这些事究竟会发展到什么样子。所以,不官北京那边会有什么动作,我现在是局外人,也不是很在乎这其中门道如何。”袁肃用一种悠长的口吻说道。 他这番话当然说的很是冠冕堂皇,其目的无非也就是找一个体面的借口。 不过对于高顺来说,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袁肃“真实”的心意。确实,自从青岛和辽东事件相继尘埃落定后,国内的气氛就渐渐变得妖里妖气起来。 虽然之前他是有听闻袁肃会支持帝制,可这毕竟只是传闻。再者袁肃之前也做过一些铺垫,之所以支持帝制是希望能尽快促成中央集权。显而易见,此时此刻袁肃对帝制突然有所彷徨,无法就这一件事做出准确判断,所以才选择退居幕后。这也不算是逃避,只不过是换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件事罢了。 ------- 【多谢多谢各位老读者继续支持,感激不尽啊!】 第28章,两头态度 “原来如此。唉,只是就怕北京方面会有诸多误会。诚实的说,咱们现在已经是共和了,突然要走回头路改行帝制,实在是有些倒行逆施的感觉。只怕,这件事肯定会在北洋内部和全国之内再次掀起乱事。大总统怎么偏偏不明白这个道理?”高顺担忧的说道。 “单单看现在筹安会的架势和对帝制宣传的力度,只怕大总统已经是下定决心要走这一条道路了。其实,若真能走成功,促成中央集权和南北一统,也不算是一件坏事。但可惜的是,这其中有太多未知的风险,稍有不慎,那可是酿成颠x覆x国家的大祸事。”袁肃带着感情说道,不管是在之前还是现在,他都很清楚称帝的风险很难预测,现在有了民间狂热的气氛影响,所谓的风险反而都被遮遮掩掩起来。 当局者迷啊!他暗暗叹了一口气。 高顺无奈的摇了摇头,拧着眉头陷入沉思之中。 未几,袁肃缓缓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说道:“建阳,若是最近北京那边都打理的清楚了,你或可去南方走动一下。无论是你自己去,还是派一员亲信去都行。” 高顺心思敏捷,很快就猜透袁肃的意思,他连忙问道:“大人,您莫不是还担心南方那边会不老实,到时候肯定会闹出大乱子来反对帝制?” 袁肃不置可否的吁出一口气,缓缓的说道:“让我现在感到奇怪的就是,为什么南方那些一向反对北洋政府的势力在这个时候居然没有一点声音?究竟是因为被国内的舆论声势给掩盖,又或者是他们也决定妥协让步,再或者会不会是私底下在密谋什么计划。我也不敢肯定会不会有大乱子,如今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高顺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就算他本人对帝制一事感到不满,但对于南北决裂、爆发内战显然要更加不满。他说道:“在下明白了,这几日一定会尽快做一些安排。” 袁肃又道:“你大可先去上海与林仁卿见上一面,看看他那边是否有什么消息。如若没有,那恐怕还得更广州、昆明等地再走一走了。总之,这是一件奔波的苦差事,建阳兄只怕又要辛苦一番了。” 高顺笑道:“这等小事不足挂齿。不过,若真像袁大人担心的那样,南方正在密谋起事,那我们又该如何抉择?” 袁肃思索了一阵,然后说道:“我暂时也还没有想好,关键是我不清楚究竟哪一边对我们中国今后的发展更有利。总之你先去打探一下相关的消息,之后我们再详细讨论。” 高顺略略迟疑了一下,随即也没有多想什么,郑重其事的应道:“明白了。” 袁肃之所以派遣高顺南下,主要的目的并不是在打探消息。他很清楚南方诸省与孙中山本人肯定不会放过眼前这个机会,只是有鉴于目前国内如此热烈的氛围,就只怕之后的“护国运动”不会像历史上那么轰轰烈烈。而如果南方的声势不足,或者更不济的是直接在酝酿期间便惨遭夭折,南北之间自此再无战事,帝制一事得以顺利圆满,那他这个寓公岂不是再无用武之地?之前所布置的计划也都成了纸上空谈。 他真正的目的,是在了解南方态度的同时,从中间加以挑拨。 如今袁世凯称帝就算有了一定民心基础,可北洋内部未必会全部顺心。要知道,现在帝制还没有尘埃落定,袁世凯便开始打压功臣,一旦帝制确立之后,为了保证皇位岂不是会下手更凶,针对的人群更广泛? 这只是其中一点,而另外一点那就是北洋内部已经有不少人对袁世凯心存不满,希望能够合力扳倒袁世凯之后另外建立北洋的新秩序。 也因此,只要稍微进行一些挑拨,使得南方有决心冒这个风险来反对帝制。战事一旦打响,北洋内部肯定不会积极应战。到时候的情况又会回到历史的轨迹上。而袁肃也就有机会临危受命,堂而皇之的东山再起。 与此同时,在北京的新华门总统府内,袁世凯远远没有外界揣测的那么焦虑。 在受到袁肃从天津发来的辞呈后,除了在当时感到有几分气愤之外,随后很快又淡然下来。之所以气愤,还是以为这个“侄子”当真是太不听话,竟敢公然闹情绪,拒不接受中央政府的任职命令。无论如何,这都有所折损颜面。袁肃现在好歹是有一定影响力,也因此外界难免不会猜测这是蓄意的政治x打击。 如果袁肃是在滦州拒不从命的话,这多少是一个隐患,可现在人却在天津租界寓居,而据田文烈、朱泮藻汇报上的消息,滦州那边的交接工作也进行的很顺利。袁世凯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既然给脸不要,那就索性没必要再认这个侄子,由得去自生自灭罢了。 袁世凯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转移政府内部和外界的视线,不要让人们老把注意力放在袁肃身上,一步一步的来消弱袁肃的影响力。今世非通往日,在他的英明领导之下,北洋政府已经获得了极大的民众支持,筹安会的宣传工作业已推进的有条不紊,可谓是前路一片光明,只待时机成熟便能荣登大宝。 不过事情远远没有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只是因为袁世凯现在一味心思全部投放在了帝制一事上,所以忽略了许多细节上的问题。 第173节 在袁世凯身边不乏没有保持理性的幕僚,张一鏖就是这样一人。他专门在今天来到怀仁堂南书房,趁着处理秘书处的公务之际,顺带的向袁世凯进言道:“大总统,天津那边已经发回电报,袁梓敬还是坚辞不受。下面传言的花样越来越多,您看,是不是得想想办法。” 袁世凯没有什么兴致的说道:“无非都是一些小道微言,林子大了,总不能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由得他们去吧,迟早会自发平息下来的。” 张一鏖叹息了一声,进一步说道:“可是大人,今世非比往日。袁梓敬在辽东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又正值年轻力盛,偏偏在这个时候说辞官隐居,这怎能不引起外人胡乱猜测?此次如若不正面解决问题,只怕会遗祸无穷。” 袁世凯笑道:“有何遗祸?你倒是说说看。” 张一鏖知道袁世凯是故意这么问,袁肃这件事的遗祸是什么,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就是北洋内部人人自危,外界质疑之声络绎不绝。但是这些话是没办法说出口,不仅说出来会有触忌讳,就算袁世凯不追究这些忌讳,要想反驳也是轻而易举。 “我着实不知原本好端端的,为何大总统突然要做出这样的调任命令?袁梓敬是支持中央集权的领头人物,又是北洋青年一辈的典范人物,更是大总统的同宗亲戚,本应该加以培养引以外用才是,何处却惹来如此之多的凭空猜测呢?” “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这都不是你的职责范围,索性无需多理就是。如若你非要担忧这件事,那就再发几封电文到南京,措辞重一些,尽量邀得袁肃北上就是了。”袁世凯脸色有几分不好看,阴沉沉的说道。 张一鏖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算是明白什么叫自毁长城了。不过终归也没办法再继续深劝下去,这件事还是有许多忌讳的地方,雷池处处,容不得任何多嘴。他现在所期望的,那就是袁肃当真能老老实实呆在天津,又或者不会真正记恨于大总统,否则这件事肯定还会有后续的大风大浪。 第29章,五月六月 从三月到五月,筹安会的动作越来越大,关于帝制的新闻报道也越来越多。 之前半年的时间里面,无论是袁世凯个人又或者是北洋政府都没有对帝制一事公开做出任何答复,即便有也只是私底下的言论罢了。要说唯一一个与官方挂钩的关于帝制的事情,还是去年年底在瀛台举行新闻发布会,记者向袁肃提出关于帝制的问题。 国内的民众情绪每天依然都沉浸“民族自强”的氛围之中,而在北洋政府喉舌的引导之下,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偏向帝制,甚至跟着筹安会一起鼓吹帝制。 正是有鉴于国内的呼声水涨船高,袁世凯“被迫”于五月六日在国政办公厅做出正式的答复。他否认自己有更改国家政体的意愿,表示外交的舆论和民间团体的学术讨论,与北洋政府是没有任何关联。 这样的回答显然很草率,不管是在措辞还是在语气上,袁世凯的答复都没有切中要害,仅仅是有一种很柔和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当然,无论是北洋内部又或者是民间一些有见识的人,都很清楚这次所谓的正式答复,只不过是袁世凯虚推罢了。就如同历史上所有被“劝进”的帝王,总要先考虑大统和民间声音,经过三劝三推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 就好比是一个流程罢了!正因为如此,南方一些不算主流的报纸还专门刊登了一些讽刺的文章,来揭露袁世凯惺惺作态的样子。只可惜这些非主流的报纸大体上只能当作“内部文件”来传阅,大部分的老百姓们别说根本不会多加理会,甚至都从没听说过这份报纸的名字。 正如同所有人预料之内的那样,到了五月底的时候,由副总统黎元洪、四川军务总办陈宦、财政部总长梁士诒、广东巡阅使龙济光、山西督军阎锡山、山东督军靳云鹏、山东军务总办张怀芝、湖北督军王占元等一众中央及地方大员,联名呈交劝进书。书中云里雾里说了一大堆好听的话,希望大总统袁世凯能够顺应民意。 此次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众多官员牵涉其中,声势和影响极其之大,引起了各界人士广泛的关注。不过大多数人依然没有表示任何反对的意思,就连平日里最容易热血上头的学生团体,似乎也都只是乖乖的持观望态度。 此事在民间的反应情况让袁世凯感到很是高兴,不过他也没有猴急着立刻就应承下来,该走的程序一步也不能少,既然民间没有太多反对的声音,那自己自然便能更加从容不迫的来走下面的路。 到了六月上旬,北京总统府郑重其事的召开了一次新闻发布会,邀请了许多嘉宾到场参加,甚至还煞有其事的请来了几个之前一直作为革命党活跃的政治人物到场。在会场上,袁世凯用很严肃的语气表示,关于劝进一事自己从未考虑,也绝不敢有这样的奢望。从态度和形式上,显然要比第一次更有诚意。 可细细来分析,实际上袁世凯在这次新闻发布会上所说的话,较之第一次要更加含糊其辞的多,不仅依然没有明确表示对帝制的个人观念,同时还似有保留。简单来说,从始至终袁世凯都没有反对帝制,也没有说过“严惩帝制造谣者”之类的话。 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在作秀罢了! 如今国内的局势虽然大部分人群对帝制没有什么抵触,但并不意味着真正一点反驳的声音都没有。就在袁世凯摇头晃脑的在北京张罗着帝制铺垫,和乐此不疲的装模作样作秀的同时,袁肃早先安排南下上海的高顺,在六月五日发回了第一封密电。 高顺是三月底便动身南下,先在上海小住了一段时间,后又转折前往香港、广州,最后似乎又得知了一些消息,急匆匆的再度返回上海。他将这两个月辛辛苦苦奔波搜集的消息汇总清楚之后,即刻用加密的形式发送到了天津。 在这封密电里,高顺先是简单介绍了革命势力最为活跃的江浙、西南五省的社会情况。筹安会之前一直强调在江浙等地活动,目的就是要先从革命势力聚集的地方下手,把声势的种子播撒下来。这几个省目前社会情况与报纸上的报道还是有所出入,反对的人也有,支持的人也都,但这两类人全部都是占少数,无论是工人、学生、政客、士绅,大部分人还是保持着很是平静的情绪来对待这件事。 不得不说,筹安会在宣传造势的过程中,多多少少还是从袁肃这里借鉴了一些东西。正好那段时间袁肃声明正旺,所以起到了很好的效果。无论是杨度又或者是其他鼓出帝制的筹安会干将,他们对外都打出了帝制促成中央集权的旗号,并且再三渲染如今是伪共和、伪民主的国体和政治,与其继续伪装下去,还不如一次性把事情办好,长痛不如短痛。 民间许多老百姓根本不清楚什么是中央集权,就算有人知道中央集权的意思,但也不清楚帝制与中央集权的关系。只不过是人云亦云,筹安会和鼓吹帝制的一帮人这么宣传、如此造势,大家自然也就跟着相信了。 中央集权毕竟是确保中国南北统一的重要前提,老百姓痛恨内战的感情由来已久,因此在这一点上很快就倾向了推行帝制的说法。就算是少数真正明白事理的人们,他们频频质疑帝制能促成中央集权的说法,只可惜人微言轻,听着甚少。 除此之外,高顺在电文里还提到,以云南为首的西南四省就在前段时间进行了一次秘密会晤。当然,所谓的秘密会晤四省督军并没有亲自到场,只是由四省督军派遣了各自的心腹亲信,齐齐抵达丽江碰面。 不过,关于这次会晤的内容目前还不得而知,考虑到有时间、有地点、有人物,现在唯一能确定的那就是这次会晤应该不会有假。 以上这些都是可以确定的消息,而额外的还有一些不确定的小道消息。第一是本来因为遭到通缉而潜逃于日本的中华革命党,最近也在秘密的派人返回国内,不过大部分还是在香港或云南集结。第二则是林伯深最近打听的消息,似乎中华革命党针对这次袁世凯筹谋帝制一事,内部的意见并不一致。 自经历了二次革命的惨败,再加上北洋政府坚持收复青岛主权,并公然与日本在辽东一战,经过这一连串此消彼长的事件之后,之前的革命主义者多多少少都受到了一些影响。即便是在革命团体内部,同样是有许多不同的派系存在,这些派系有的是坚定不移的理想主义者,有的却是推崇实干,还有的则是职业革命家。 如今国家总算得以安定,而且北洋政府也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可救药,再加上革命团体内部的种种斗争,愈发加快了意见和态度分裂的情况。 据说目前中华革命党内部大致上有三种声音,大部分依然是支持倒袁,余下的一部分是认为应该静观其变,再一部分则是听信了筹安会的宣传造势,认为应该尝试着进行一次国家体制的突破性变革。成功了自然是好,失败了再倒袁也不迟。 在后两者当中也有不少人是出于对日本的民族仇视,青岛和辽东一系列事件使得这些人认识到日本人根本不像表面上那么友善。正所谓痛恨一件事必会连带的痛恨与其相关的事,对于孙中山等人与日本人亲近,许多人自然萌生看不惯的态度。 第30章,唐氏云南 云南省,昆明,督军府前院书房外的走廊上,秘书处首席幕僚陈维庚在唐继尧副官李友勋,和云南第二师师长兼任讲武堂校长顾品珍的陪同下,快步走进了书房。 此时书房内,唐继尧正站在书桌后面,手里捧着一份电文默读着,等到陈维庚、李友勋、顾品珍三人走进时,他依然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三人只好先站在一旁等候,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不同程度的焦虑。 看完电文后,唐继尧缓缓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电文纸张无力的搁在了书桌上。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面前不远处的三人,先是不慌不忙的落座下来,随即才开口向陈维庚问道:“叶洲兄,此次丽江之行让你辛苦了,昨日下午才结束的会议,今日便匆匆忙忙赶过来,怕是没能好好休息吧。” 原定于六月七日的丽江会议,唐继尧这边便是派遣督军府秘书处幕僚长陈维庚赴会。 陈维庚是云南省有名的政治人物,又是早年云南同盟会和革命派最有资历的一员。单单派遣这样一个革命元勋似的的人物前去丽江与回,其实已经表明了唐继尧的态度。 丽江会议前后进行了三天,昨天下午正式结束。陈维庚顾不上休息,连夜奔波的赶回省城来向唐继尧汇报会议的情况,可见这次会议非同小可。 “督军大人客气了,事关重大,维庚自然不敢有多耽误。”陈维庚快速的说道,脸上显出了几分迫不及待。 “今日凌晨,贵阳那边已经来了一封电报,看来丽江之晤诸位谈的并不容易呀。”唐继尧先一步说道,说完之后他眉宇之间的踌躇之意更进一分。“说说吧,具体是怎么回事?” “贵州刘督军的意思是以我云南马首是瞻,广西杨司令和刘司令却认为目前国内声势有变,再加上陆荣廷那老匹夫态度暧昧,有传闻实质说广西督军府已经在与北洋政府密谋了。至于四川那边,熊总长和赵、黄两位司令部似乎有意见不合的地方,而且两年前北洋军调拨陈宦、吴光新二人入川,占据川东和重庆,目的不言而喻。”陈维庚连忙说道。 刘督军是指刘显世。杨司令和刘司令则是杨希闵、刘震寰,杨希闵本是滇军在大革命时期派往广西驰援的一支部队,如今占据广西西北部分城镇,名义上仍旧尊命于云南督军府,然而实际上俨然成了独树一帜的地方小军阀;至于刘震寰是早年追随革命军在广西起义,后来与革命军刘古香一起掌握着一支武装部队。 杨、刘二人在广西都只是小势力,杨希闵的部队不足两千余人,部分军火供应还得依靠云南来提供支援。刘震寰的革命军虽然人数稍微多一些,差不多四千余人,对外甚至还曾称有七八千人,但正规军少之又少,大部分还是各地哥老会的人马,质素可见一斑。 然而如今为了筹谋大事,再者真正掌握广西乃至广东大权的陆荣廷又是一个典型的投机分子,这会儿见北洋政府声势浩大,根本不把丽江会议放在眼里。也因此,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哪怕杨希闵、刘震寰势力再小,也必须好好的拉拢。 自清末末年开始,四川的情况便一直混乱不堪。因为川蜀之地地形复杂,交通不便,谁手里有几百个兵便能占据一个城镇“自立为王”。尤其是大革命过后,四川省内的情况愈发不清楚,浑水摸鱼者比比皆是,弄得四川现在遍地都是军阀。 不仅如此,当年大革命为了驰援四川,云南、贵州都曾派遣部队入川。后来大革命成功了,这几支滇军和黔军也没有返回本省的打算,反而就地占据四川的一城半区做为地盘。也因此,四川本地的军事力量还是非常忌恨这些外省部队,只可惜省内乱的不行,互相明争暗斗之余,少不了要引用外援来巩固彼此的统治,久而久之愈发让这几支滇军、黔军有了落地生根的嫌疑。 熊总长便是四川民政总长熊克武,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熊克武是拥戴南方革命阵营,可身为四川本地的军阀势力,对于云南增派到四川的赵又新、黄毓成两路人马多少还是有冲突。 听完陈维庚的介绍之后,在场所有人脑海里都已经有了一个很清楚的局势构架。表面上西南四省还是有反对帝制、坚决倒袁的势力,论武装军事力量也不算太差。但是在统一的旗帜之下,彼此之间的缝隙仍然十分明显。再加上北洋政府一早就有所防备,四川、广西、湖南都早早布下了重兵。 “叶洲,你直接告诉我,其他三省可否真有决心?”缓缓吸了一口气之后,唐继尧略显出几分不耐烦的样子,直截了当的询问道。 “唉,虽然大家表面反应都很积极,说只要有人愿意站出来领导,一定竭力响应。不过开了三天的会议,任谁都没有说出一个具体响应的计划,更没有一个人能给出一个准心。倒是熊总长的人跟赵司令、黄司令吵个不休。还有那杨大人,一直催要下一年的军费。只怕,所谓的起事也都只是信口雌黄,一个个还是寄希望坐山观虎斗,见风使舵罢了。”陈维庚十分无奈的说道。 “早知道这些人就只会耍嘴皮子。”一旁的李友勋愤恨的说道。 “不过,见风使舵本在我们的预料之中,关键还是要有势头,只要带起了势头,其他四省必然还会跟风而来。其实早先在下已经收到了一些风声,北洋政府并非人人都顺意袁世凯目前的所作所为。只要声势够大,北洋内部必会自行风崩离析。”顾品珍郑重其事的说道。 北洋内部各派系之间明争暗斗的事情,对于一些稍微懂政治或者活跃在这一块的人们来说,都已经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秘密。从二次革命那会儿开始,北洋内部的分歧便已经愈发明显,先是吴佩孚不满湖南都督的任命,后是曹锟懊恼丢了直隶都督的位置。就连北洋元老段祺瑞、冯国璋二人之间也时常争风吃醋。 不说远的,单说最近这段时间的情况。北洋政府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像样的后起之秀,袁世凯也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带兵的宗亲,结果袁肃才刚刚在辽东立下汗马功劳,回京之后便被没收了兵权。只能说袁世凯的疑心病作祟,使得原本就不团结的北洋,愈发显得松动。 唐继尧之所以很热衷于此次丽江会晤,同样是因为看穿了北洋政府内部的情况。当然,除此之外他的野心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如今孙中山避居日本,蔡锷同样远渡东洋养病,整个西南五省除了陆荣廷之外,就属他云南势力最强,因此少不了要趁着这个时机揭竿而起,成为西南反袁力量的领导者。 对于其他几个省而言,反袁或许有一定的革命成分,但这个革命成分绝对不是主流。无非都是抱着趁乱时多抢一把,获得更多的地盘和权力,同时还能增添正面的形象,何乐而不为?然则唐继尧不仅要捞地盘、捞资本,更是要成为能竞争中央的领导人物。 他不止一次幻想,有朝一日国会大选时能有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候选人名单中,只有上升到这样的境地,才算是真正掌握了大权。 也正因为如此,顾品珍的话多多少少是迎合了他的心意。 第31章,南方筹谋 “筱斋所言不错,不过归根结底,还是目前我们的声势太弱太弱。真没想到连袁世凯都能大胆的赌上一把,在青岛和辽东方面做足了文章,现如今引得国内拥戴的声势十分高涨。倘若袁世凯当真一心为国为民的话,经过青岛、辽东一事之后,也不失是我中华振兴的希望所在。只可惜狼子野心,袁世凯所做一切,无一不是为了复辟做铺垫的障眼法罢了。”唐继尧语气颇为深沉的说道,说话时的样子就放佛为国家未来不胜堪忧一般。 “确实。真没想到,本以为袁世凯能有回心转意、一心为国家社稷着想的时候,没想到这一切都只不过作秀。如今已是共和民国,居然还妄想着当皇帝,袁氏包藏祸心,非诛而不能复兴邦国啊。”陈维庚声色俱厉的说道,在这件事上,像他这样坚定的民主人士是最显得情绪激动,也因此而对袁世凯恨之入骨。 “诚实的说,二次革命已经让国民党的军事力量全部瓦解,如今要想推翻北洋政府,能指望的也就只是我们西南这几个省了。眼下要想让其他三省能积极响应号召,必须尽快想办法制造更多的并且更大的声势。”唐继尧语重心长的说道。 “大人说的对。只是眼下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今民智除开,老百姓们的思想太容易受到影响,这会儿国内对袁世凯的支持之声正如日中天,我们再想要制造声势只会难上加难。”陈维庚摇着头叹息的说道。 唐继尧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不过他心中还是坚信,袁世凯称帝一事肯定能成为一次发难的契机,自己是绝对不会错过眼前这个机会。沉默片刻之后,他将之前看完的那封电文又从桌案上拿了起来,摇晃了一下说道:“这是早上七点钟广州发来的电文。是子畅先生代表中华革命党来联络我们的消息。” 子畅先生正是云南省大儒李日垓,李日垓虽然是文化人,也没有加入过任何政党,但是对革命派向来是持同情态度。如今国内针对中华革命党的风声还是有些紧,革命党成员即便回国也都栖生在租界或者香港。 显然革命党人是知道李日垓是云南远近闻名的人物,所以才央托其向唐继尧发来这封电文,看看能否为接下来的革命活动谋取一些军事盟友。 如果说是在十几天前,唐继尧是根本不会理会中华革命党这些人的任何请求,在他看来自国民党解散之后,什么同盟会、国民党、中华革命党等等,全部都已属于山河日落。再者纵观这些年革命运动,基本上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倒是因为革命党人不懂军事又贪图权位,反而还制造了许多本可以避免的损耗。 不过他寄予希望的丽江会晤进展受阻之后,不得不重新考虑寻找一些有名望的人来站出来营造声势。像孙中山这样的人物自然是最合适不过。 陈维庚很迫切的问道:“早先就应该派人去日本与孙逸仙他们碰面,大家一起来计议此事势必会比现在要进展的更顺利一些。” 唐继尧脸色虽然没有变化,但是心中却并不是很快意。他知道陈维庚很是支持孙中山,而自己就是担心拥戴孙中山的人太多,以至于会有喧宾夺主的情况发生。当然,他多少还是有把握,孙中山名望再大也不过是一个光杆司令罢了。 一旁的李友勋和顾品珍二人却是深知唐继尧的心思,对陈维格这样不做遮掩来说话,还是很感到有几分不妥。 顾品珍转向唐继尧,请示的问道:“大人,您打算如何回电到广州?” 唐继尧深吸一口气,意味深远的说道:“如今既然我们缺乏声势,那自然要不遗余力的联合更多的人。我正在考虑近段时间派人去一趟香港,跟中华革命党那边取得联系。不过……前几天我倒是有听说了一些关于中华革命党近况的消息,着实还是有几分担心……” 陈维庚问道:“是何消息,有何担心?” 唐继尧沉着声音说道:“传闻中华革命党内部对此次袁世凯密谋称帝的态度有所分歧,有人支持倒袁,也有人反对倒袁。唉,本以为在孙先生的领导之下一定能够有一个更团结、更有决心和信仰的革命局面,没想到倒头来还是一盘散沙。” 李友勋很合时宜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这件事我也有所听闻。还是讲武堂那边传出来的,这一期讲武堂的学生有不少仍然与孙先生有联络,他们获得关于中华革命党的消息要比我们更快一些。” 陈维庚连连扼腕叹息,摇着头说道:“竟有此事?难道他们就看不明白袁世凯的野心吗?当真是一叶障目,以为北洋政府做了一些好事就盲目的受其影响,当真是分辨不出是与非。” 唐继尧高瞻远瞩的说道:“此事确实叫人颇感遗憾,但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要尝试着先与孙先生取得联系。相信有了孙先生的加盟,我们西南四省的声势肯定会更进一步。到时候的境况肯定会比现在要好很多。” 陈维庚说道:“也只能这样了。” 唐继尧犹豫了一下,继而又对陈维庚说道:“叶洲先生,只怕这件事还得有劳您代为走一趟了,我会安排龙侍卫长带人一路陪护。” 陈维庚果断的说道:“在下义不容辞,不如明日就启程出发吧。此事不容再拖延,否则必会夜长梦多。要想袁世凯至今做了这么多场戏,只怕早就按耐不住了。” 唐继尧勉励的笑道:“叶洲先生无须如此操劳,再怎么说也要等我们这边回了电文,广州那边的接应工作都安排妥当。我看,这方面的打点前前后后也需要一周的时间,那叶洲先生就先休息一周,下周再动身前往广州。” 陈维庚倒是猜出了唐继尧在这一周内肯定有其他安排,否则这件事断然是没有理由拖延的。不过他也没有多去追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等到陈维庚先行告退之后,唐继尧又对李友勋吩咐道:“眼下的关键还是在于能否稳住四川的局势。既然我们要起事,那四川必然是要冲之地。熊克武到底还是有一些固执,无论如何得先稳住他。你明天就动身去一趟四川,先跟黄毓成、赵又新他们见上一面,就说让他们先收敛一些,然后再去成都跟熊克武谈一谈。” 李友勋思索了一下,有几分担忧的说道:“大人,只怕那熊克武就是一个死脑筋,我们滇军若不交代点什么,他那边肯定不好谈。” 唐继尧冷冷的“哼”了一声,没好气说道:“他还有什么可讨价还价,一旦这件事确定下来,到时候事起之后,难不成他四川的人马就不需要我们滇军的支援吗?你就按照我这个说法去说,另外我再准备一封亲笔信带过去。要是熊克武真是倔到底的脾气,那到时候就别怪我们不仁不义了。” 第174节 李友勋微微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大人放心,卑职一定说服熊克武。” --- 黄毓成(1884-1958),字斐章,民国陆军上将,云南省镇沅县人。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考中秀才,入昆明经正书院。1904年夏赴日留学,学成回滇于讲武堂任职。1911年参与发动昆明“重九起义”,起义成功后任陆军第一师骑兵联队长,次年4月率骑兵支队入黔。1915年,袁世凯复辟帝制,云南举义讨袁,黄毓成任护国军第三军挺进军司令,率部参加滇桂边境抗击龙觐光部的作战。1918年到1922年间,任滇军驻川师长、司令部参赞等职,目睹军阀间拥兵争利,愤而解甲,赴上海闲居。1937年受南京政府令,返滇任云南禁烟特派员,遭解职后归家研究佛学至解放。解放后任云南省文史馆馆员,于1958年病逝。 第32章,长痛短痛 对于袁肃来说,自从收到高顺陆续发回来的几封电报之后,心神渐渐有几分不安宁起来。 之前他还是一直寄希望能像历史上那样,护国战争打得如火如荼,北洋政府内部纷纷倒戈独立,以至于在众叛亲离之下袁世凯不得不取消帝制。 即便是经过了青岛和辽东这两件事,为北洋政府赢得了不少民众基础,可也未必就能百分之百确保帝制的推行。在这一点上早先就有过分析,岂不说坚定不移的革命人士会反对,前清时期那些遗老官僚们也根本会反对。就像梁启超、康有为这些尊奉正统的保皇党,又有名望又有立场,肯定不会叫袁世凯好过。 然而事情的结果却还是“意料之中的意外”,毕竟在各方面喉舌的宣传造势之下,民间的气氛持续升温。这一点就连袁肃本人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毕竟他同样是安排过手下暗中推波助澜、大造声势。 面对国内民众倒向性的支持、拥戴北洋政府,南方革命阵营必然会感到压力徒增。革命的力量原本就是依附于民间各界,如今非但失去了不少力量的源头,甚至这些力量的源头还转向支持北洋政府,此消彼长之下,岂能没有压力? 从这段时间南方革命势力的表现来看,也充分证明了资产阶级革命的软弱性。 在六月中旬的这几天,袁肃从各方面搜集到的情报,他可以充分看清楚南方革命阵营目前的形势。先是丽江会议没有任何结果,西南诸省各自都有内乱:四川熊克武与外省驻军争执不休,贵州任可澄、刘显世也明争暗斗,陆荣廷掌管下的两广各自都有不太平;之后中华革命党这边也是处处优柔寡断,派回国内负责联络革命武装的人至今没有任何进展。 再者,就连两广、江浙以及香港、南洋等地同情革命的商人、资本家们,现如今同样都表现出踌躇和观望的态度。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北洋政府一次重大的变动,选择好究竟站在哪一边,必然会对自己今后发展有决定性的转变。 并非是这些商人、资本家都革命没有信心,而是在衡量国家利益、个人利益双重利益的时候,总是需要把事情看得更清楚一些。如果真如北洋政府所宣传的那样,改变政治体制和国体能够使得中国发展的更好,那现在支持革命,岂不就是在蓄意破坏国家的发展吗? 正是因为这些商人、资本家愈发显得犹豫,从而极大的影响了革命阵营的经济来源。 不过,袁肃从始至终都认为,单靠革命阵营来进行倒袁行动,不管是历史上还是现在,到底都是不可靠。历史上的护国战争还是因为北洋内部的政治争斗,从而让护国军有机可乘。即便现在国内对北洋政府和袁世凯拥戴、支持的声势很浓烈,可越是如此,北洋内部的军阀、政治派系便越会不满。 他相信只要南方稍微有点行动,北洋内部自然会伺机配合。 真正结束袁世凯帝制的不是护国战争,而是国内上上下下反对的声讨之势。 等到各省督军一个个都宣布独立,各省的舆论宣传也渐渐开始驳斥、贬低并且揭露帝制的真想,民间老百姓们自然会从狂热中渐渐苏醒过来。在这样的大声浪之下,袁世凯孤立无援,哪怕手里牢牢掌握着一支效忠于自己的中央军,也必然会不战而败。 可摆在眼前的南方革命阵营的形式,显然是到了万分窘迫的地步。 袁肃最担心的,莫过于是南方革命阵营连最基本的呼吁倒袁的声音都没有,更别谈还能像历史上发动武装倒袁的护国运动。一旦袁世凯顺理成章的当上了中华帝国皇帝,又利用称帝之后的声势和政治压力,彻底消灭南北对立的局面,那中国近代历史就算是彻底改写了。 真的如果走到这一步,或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国家一旦完全统一起来,今后发展壮大的步伐必然能迈得更大一些。 但是以他对袁世凯的了解,以及北洋内部的现状来看,除非袁世凯在称帝之后还能有足够的信心,并且寿命还能再坚持五年左右,否则这件事断然不会有预想发展中的那么顺利。 只怕袁世凯称帝之后不会忙着统一中国,而是煞费苦心的开始为儿子袁克定继任来做文章,又要安排托孤的“顾命大臣”,又是要肃清北洋内部潜在的威胁,还要想方设法与洋人进行帝制正统的周旋。 不仅如此,如果袁世凯的寿命不能延续下去,那就等同于没办法肃清北洋集团内部的隐患,一旦袁世凯离世之后,单凭袁克定根本不可能应付得来那些“前朝的老油条”。最终的结果肯定反而会更乱,北洋内部要么反对帝制,要么继续帝制,而这其中又要分很多情况,有人要当皇帝,有人要当首相,有人要铲除袁氏,有人则是像挟天子以令诸侯。 一旦北洋集团内部争斗不休,严重消耗或者分化了实力,南方革命阵营和军阀十之八九会再次兴风作浪。也就是说,在一九一六年不能发动的护国战争,还会在往后继续爆发。国家仍旧混乱不堪,相反还会遗祸更长的时间。 袁肃自知自己好阴谋、弄权术,但如若袁世凯真有可能改写中国近代史,带领中国走向繁荣富强,他倒也心甘情愿接下来淡出政坛、放弃手中的全部兵权。可显然这个可能性虽然有,但实在太过渺小。无论是袁世凯所剩的阳寿还是北洋内部的裂隙,这些都会导致接下来的历史出现许多变数。 与其寄希望于如此风险的事情上,还不如趁机把事情闹大。 他现在巴不得南北矛盾愈发激化,革命阵营大张旗鼓的反对帝制,并且发动护国战争来威逼袁世凯。一方面自己可以从中获得极大的利益,东山再起甚至更进一步掌握中央大权都不是什么难事,而另外一方面则更为重要,那就是可以通过这次南北矛盾,一举将西南诸省这些祸患全部连根拔起,省的夜长梦多,此外同样还有机会将北洋内部的矛盾暴露出来,趁着内战期间也一鼓作气将内部问题彻底解决。 或许在内心深处,袁肃还是有一定私心,可他从滦州起义一直一步一步走到现在,期间所经历的以及最近所经历的许多事情,都不得不自己刻骨铭心的明白一个道理:所谓的理想主义在这个时代是无法生存,要想生存并且改变现状,那就得推崇武力摄权。 既然袁世凯不信任自己,自己又何必要信任袁世凯能完成复兴中国的大业呢? 对于他来说,在私心的背后多少还是有所顾全大局。长痛不如短痛,留着西南诸省这几颗毒瘤慢慢滋长,北洋内部隐患重重,还不如狠心的挑起一场大阵仗,把所有问题一次性全部都解决清楚。既能为中国完全统一做出一大步的贡献,也能在消弱北洋老一派之后,使得自己可以顺理成章掌握大权。 ----- 【给点收藏吧,给点红票吧。谢谢各位读者大大了!】 第33章,散播谣言 经过五、六天时间的前后思量,袁肃最终做出了这样的决心。 于是在六月二十日这天,他专门找来杜预商谈此事。如今滦州集团麾下的品流太多,很多事情未必能对那些所谓的嫡系部下,反而只能找像杜预这样的亲信心腹来谈。 在听完袁肃的话之后,杜预不由皱起了眉头,很是奇怪的问道:“大人,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事情传到了北京,对我们可是大有不利的。” 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要想做大事,舍不得冒险怎么可能成功?更何况,这件事只要做的够细心一些,相信应该不可能会有差池的。” 杜预深深吸了一口气,刚才袁肃多少是暗示了一些这件事的内情,可是他还是猜不透袁肃为什么偏偏要走这一步,并非自己不情愿,而是担心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再次开口说道:“散播大人您有支持革命党反对帝制的谣言,这,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会有差池?外界一传十十传百,早晚就传到北京去了。” 袁肃淡然的笑了笑,胸有成竹的说道:“你且放心,就算真的传到北京也无妨。毕竟只是谣言,我相信大总统绝不会因为一个谣言而把我怎么样。之前他安排我调任陆军部这件事已经造成不小的影响,若再对我采取什么措施,肯定会激起更多的风浪。” 杜预依旧很担心,语气中透露着难以掩饰的焦虑,说道:“可是大人,您为什么要散播这样的谣言?就算是有什么特别的安排,那也可以造别人的谣言,比如冯国璋、段祺瑞,或者徐树铮他们这些人。偏偏把自己卷进去,这太不明智了。” 袁肃仍旧显得很轻松的样子,不轻不重的说道:“既然是造谣,那肯定要造的像模像样才是。你确实不必有太多的担心,谣言只要散得恰到好处,听取这个谣言的人会自觉的来进行保密。过几天我会安排人在广州、上海、香港那边做好接应准备,你只需要把消息散播到制定的地方即可。” 杜预自然是十分信任并且忠诚于袁肃的,既然袁肃有这样十足的信心,而且显然这件事背后还有会一连串的隐情,自己也没必要再那么婆婆妈妈,只要按照吩咐去办事即可。他颇有无奈的先叹了一口气,最终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明白了,大人交代的事我一定全力以赴的办好。” 袁肃接着又说道:“消息散播出去之后,你暂时先别回天津。” 杜预微微颔首应道:“是。” 袁肃想了想之后,又补充的交代道:“到时候我会安排你去上海,你到林伯深那边先留一段时间。到时候你要好好注意一些事情,一是我让你散播的谣言传播到什么程度,究竟是满天都是消息,又或者表面上什么动静都没有。二是你要把这个消息先跟林伯深交流好,就说是我亲自交代下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听到这里,杜预脸色起了几分变化,忍不住问道:“大人,您真的要反对大总统称帝?虽然我知道我不应该多嘴,可如果只是因为大总统打压大人您,而因此恼恨在心,那我即便是冲撞大人也要好好开劝一番。” 袁肃看着杜预的样子,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伸手拍了拍杜预的肩膀,说道:“你还是够忠心,你放心吧,等到时机成熟时我会告诉你我的计划,现在你也不必多问,总之我不会像你想的那么轻率。你且按照我的吩咐去就是。” 杜预稍微有了几分安心,他再次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经过几天时间的安排,通过还在南方活动的高顺以及各地军官俱乐部的关系网,在广州、香港、上海等地的接应工作总算尘埃落定。袁肃没有去送杜预,甚至还要求杜预尽量隐蔽行踪,趁着晚上的时候离开了法租界,搭乘了凌晨的火车南下而去。 袁肃之所以要杜预去散播这样的谣言,目的就是要给南方革命阵营提供一些信心。 不过正如杜预所担心的那样,这条谣言肯定会让他本人承担一定的风险,尤其是在这么敏感的时候,而且自己又曾经公然与袁世凯对抗,十之八九会引起袁世凯的戒心。但也正因为如此,才会使得这个谣言显得更加真实,也能让南方革命阵营的人感到大有希望所在。 他已经盘算好了,只要不让人亲自抓到杜预散播消息,无论袁世凯用什么手段来质问自己这个谣言的实情,自己都会坚决矢口否认。没有任何人证物证,完全可以推卸是南方革命阵营的一次舆论阴谋而已。 至于南方方面在获悉这个谣言,也是很有可能会派人来天津。 袁肃的态度就是对北方否认谣言,对南方则是多种暗示。南方那边只要从林伯深口中套出关于这个谣言的一些消息,势必会信以为真,到时候他还会要求革命党人暂时保密,否则一旦计划泄露势必会一败涂地。 这个计划最终可能会牺牲林伯深的信任,但关键还要看事情究竟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到了七月初,杜预陆续在广州、香港和上海秘密活动了一番,按照之前早已打听好的革命党人聚集地,用一种比较隐晦的方式开始散播谣言。正是南方革命阵营最为鸡肋的时期,这个谣言显然就像是枯树逢甘露、久旱遇雨霖,一下子就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盏灯,哪怕这盏灯很迷糊也很薄弱,可好歹是一份希望。 短短几天的时间,关于袁肃意欲密谋反对帝制的消息,便先在广州、香港传出了动静。 一些小报纸甚至还专门写了一篇议论,毕竟袁肃虽然赋闲在租界,可昔日的威名还是有一定人气根基所在,稍微有一些让人不解的动静,很快就能引发一轮关注瞩目。 不过这一轮活动才刚刚要火,却又莫名其妙的被人们刻意打压下来。渐渐的便又销声匿迹了。而之前一直被人们津津乐道,并且至今仍然由官方喉舌大肆造势的帝制一事,逐渐的又回到人们的视线之中。 倒不是革命党人为了给袁肃提供掩护而刻意压着消息,对于许多革命党人来说,还不得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从而让北洋内部先行乱起来,然后他们便有机可乘。只是袁肃在提前安排接应工作时,还特别做了一些额外的指示,尽可能掌控好舆论的走向,只需要达到一闪即过的效果就足矣。 另外,杜预所遵照吩咐散播谣言的地点、场合并不多,无论是广州还是香港也就是那么几处地方罢了,与别人逢场作戏,通过聊天谈话说给周边的人听。这样的传播力度根本并不强,也就是随意的这么一说罢了,能真正来兴趣的人根本不多。 第34章,香港分部 前前后后经过大约半年的时间,中华革命党总算在广州和香港站稳了一定脚跟。不过如今的站稳脚跟并不像是大革命时期那样,意味着已经完全可以掌握一个地方的政权,或者获得该地政权的支持。仅仅只是有了几个比较安全的落脚之处,以及一定规模的组织成员罢了。 今时非比往日,二次革命的失败给革命党造成的损失实在太惨重。 在香港九龙加士居大道南部街角的地方,是一栋前不久才刚刚粉刷过外墙的三层小搂。这里便是中华革命党在香港的秘密分党部,如今英国人对中国革命势力的政策不算友善,所以在对外活动上仍然需要有所保密。 原本这栋小楼已经很是破旧,革命党人经过一番周转才好不容易接下了楼房。后来一直因为经费不济的缘故,就连小楼的装修和添置陈设方面都拖拖拉拉许久,直到最近总算从昔日同盟会故人那边筹集了几万元的经费,这才有机会将小楼简单粉刷了一遍。 之前负责香港分部运作的人正是胡毅生,然而就在两个月前,廖仲恺奉孙中山之命亲赴香港统筹党务,并且全权负责组织反帝制和武装讨袁的前期活动。对于廖仲恺来说,从日本出发时还是信心十足,更是坚决的希望能干出一番大事来。可当他到达香港之后才发现,如今国内的情况已经有了重大的不同,革命活动也不再想早些年那么容易筹划。 在已经过去的两个月时间里,香港分部的革命活动只能用“举步维艰”来形容。 除了勉勉强强改善了筹集革命经费的情况,以及与云南、四川取得了一定联系之外,廖仲恺几乎就没有再取得任何进展。他是寄希望于唐继尧能够号召西南诸省的军队组织讨袁军事力量,虽然之前的接触彼此留下了好印象,也初步磋商了合作计划,可随后便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几乎完全失去了联络。 香港和广州早先都有派人在广西、云南常驻,而这些常驻的联络点同样是没有收到什么进一步的消息,一切就放佛之前的联络只是一场梦罢了。 就在廖仲恺以及中华革命党陷入踌躇困境之时,前不久在外面收到的一些小道微言,多多少少改善了目前的处境。 七月十四日的下午,负责前往广州打探消息的胡毅生总算赶了回来。 廖仲恺连忙让胡毅生来书房见面,不等对方稍微喘一口气他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可有什么消息?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毅生脸色有些许的兴奋,他连忙点了点头说道:“我打听过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之前还上过报纸。我离开广州的时候还托人发了一封电文到上海,向肃仁贸易公司的一些旧友了解详细的情况,据说袁梓敬身边一名姓杜的副官这段时间就在上海这边,但是他们也不太确定到是怎么回事。” 廖仲恺微微皱起了眉头,疑惑的问道:“什么叫不太确定是怎么回事?袁梓敬的副官到底在不在上海,之前的消息又是谁放出来的?” 胡毅生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上海那边的回电很简短,话也没清楚,怕是肃仁公司那边也不知道具体详情。依我看,我们还得派人去上海。上海肃仁公司的老板就是林伯深,他之前还是国民党的党员,又与袁梓敬交情颇深,一定能从他那边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廖仲恺来回踱步凝思片刻,一时没有立刻回答胡毅生的话。虽然他对这件事极有热衷,也认为这是改变目前困局最好的办法,只是上海那边的情况还有许多尚未可知的地方,尤其是林伯深,从一开始就不是属于孙派的国民党员。不得不说,孙派和宋派之间的隔阂十分之大,即便表面上大家都能掩饰的很好,可背地里的明争暗斗却又是恶劣至极。 就好比说转移到日本之后,昔日国民党中宋黄派的资深党员大部分都拒绝加入中华革命党,黄兴更是另起炉灶搞起什么欧事研究会。在过去几个月的时间里,欧事研究会与中华革命党之间形同水火,时不时还会在一些报纸上发表文章来针锋相对。 诚实的说,廖仲恺本人是很希望那个能够化解宋黄派与孙派之间的矛盾,他认为这次袁世凯称帝一事,完全可以成为两派之间重新联合的契机。只是在还没有完全得到可行性的计划之前,他还是必须更为小心一些才是。 等了一会儿之后,胡毅生见廖仲恺没有回话,不禁忍不住再次问道:“先生,这件事,您到底怎么看?若是决定下来的话,我们也得尽快开始安排相关的联络才是。” 廖仲恺缓缓叹了一口气,颇有深意的说道:“当年在上海时,我们都是跟林伯深有过接触的,只是以前从来没有看重此人,只怕连孙逸仙都只是借助他家的财势,仅此而已。其实林伯深不是愚笨之人,党内怎么看待他,他心中必然是有数的。昔日我们不看重他,今日有难却还要找他,唉!” 他没有把话说得太透彻,但是胡毅生却听得心知肚明。 顿了顿之后,胡毅生有几分懊恼的说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国家大义为先,还是个人恩怨为先,孰重孰轻,难道先生比我还有糊涂吗?” 胡毅生是年轻人,性格上自然有颇多冲动的地方,不仅仅是对革命大业充满了迫切,同时也对党内目前明争暗斗的局势感到很不满意。 这一句话多多少少还是控制了一些情绪,不过却让廖仲恺忽有惶然,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最终点头说道:“你说的很对,值此时节我们不能再有过多的疑虑。毅生,就有劳你再辛苦一些去一趟上海,务必从林伯深那边打听到更详细的消息。当然,如有可能,最好还是竭尽所能说服林伯深,支持我们此次反袁反帝的革命活动。” 胡毅生郑重其事的答应道:“此事义不容辞,我一定不遗余力把事情办好。” 廖仲恺微微颔首,欣然的说道:“如此甚好。差不多明后两天你就出发。林伯深或许可以成为我们跟克强先生握手言和的一个突破口,据说上个月蔡松坡已经到了日本,是克强先生亲自前去迎接的。上周又听福冈那边传来消息,说蔡松坡应邀加入了欧事研究会。” 胡毅生这半年来都在香港处理党务,并不清楚北京和日本那边的与中华革命党无关的消息。不过自从廖仲恺来到香港之后,倒是时不时的听廖仲恺说起中华革命党现在迫切希望拉拢蔡锷,因为蔡锷在西南诸省之中颇有威望,包括唐继尧在内的许多西南军事将领,早先都是出自蔡锷门下。 单从这一点来看,他不难猜出党内是希望拉拢蔡锷来给唐继尧制造压力,从而迫使唐继尧以及西南诸省军阀支持倒袁革命。只是他同样很清楚,欧事研究会和中华革命党之间还是存在很大的差别,单凭孙中山要求所有党众画押宣誓效忠这一点就够有争议了,蔡锷从一开始就没有主动联系中华革命党,已经可以表明其个人的态度。 第175节 -------------------- 【感谢读者大大提供一些经历性质的历史材料,这类材料对我们写手来说非常重要。万分感谢!】 第35章,上海线索 “依我看,克强先生那边还得孙先生亲自出马才行。说实在的,我们两边的关系之所以闹得这么僵,到底还是因为两边都欠缺理解。孙先生既然心里面希望能与欧事研究会握手言和,可又不肯采取实际的行动,总是寄希望于边边角角,这样到什么时候才能改善两边的关系呢。”胡毅生很是无奈的说道。在这件事上他其实很明白,无非是面子的问题罢了。为了面子双方而僵持不下,革命大业完全就是一纸空谈。 廖仲恺叹息不已,心中也是羞得慌,没想到连胡毅生这样的年轻人都看得透彻,让他们这些革命党高层人士多少显得无地自容。 “总之,有些事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总是心急不得的。” “只希望一切都能顺利吧。仲恺先生有机会还是要跟孙先生好好谈一谈这件事。哦,对了,我堂兄前天从狮城发回来电报,我昨天凌晨在广州才接到的,险些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哦,是吗?展堂在南洋的情况怎么样了,可有什么进展?”廖仲恺迫不及待的问道。胡毅生的堂兄正是前广东都督胡汉民,前阵子受孙中山之命前往南洋为倒袁反帝革命募集经费。如今香港、广州这边的革命筹款很不如意,整整三个月才筹集到区区几万港元,几乎连分部日常运营都不足够,更别说购置军火筹备武装力量了。 往年革命活动的经费主要来源于两部分,其一是江浙一带支持资产阶级革命的商人,其二则是出自南洋华侨。前者是希望通过革命来获得商人参政的权益,并且为今后资产阶级发展打下重要的基石。 比起江浙一带的商人而言,南洋华侨对祖国革命的支持更多是出自爱国之心,而绝非是什么为了资产阶级利益。并且江浙革命商人大多是世代经商,多少是有一定的家境和资本,倒是南洋华侨从一开始就是走投无路才选择下南洋,辛辛苦苦积累起家产,又不遗余力的捐物捐资报效国家。 正因为之前南洋爱国华侨无私的支持,也让廖仲恺以及中华革命党现在寄托了许多希望在胡汉民身上。 “南洋那边也不太如意,英国人、法国人都看的紧,再者华侨的热忱比之前减弱了不少。不仅如此,我堂兄甚至还在电报里说,有个别一些华侨甚至还公然反对我们在这个时候进行革命。他们说北洋政府既有起色,无论是否推行帝制,只要能促成中华得以发展、富强,亦不失是一件好事。”胡毅生表情很认真的说道。 虽然南洋筹款的情况并不好,但他的语气也没有显得很气恼,而且这些持反对意见的华侨所言未必没有道理。 “唉,愚见,真正是愚见。袁氏倒行逆施,这怎么可能是让中华得意发展、富强?无法是障眼法罢了。之前我与云南的陈维庚见面时,陈先生同样是痛陈利害,连道北洋政府阴奉阳违,借青岛、辽东来掩饰倒行逆施,实在是可恨可气。我等千万不能受此蒙蔽,一定要坚定立场和信仰才是。”廖仲恺声色俱厉的说道。 “仲恺先生,在这一点上我自是不会有任何质疑。只是人心至此,我们也需要尽快做出一些表现,制造更大的声势,传递更多的革命思想,如此方能改变民众的无知。”胡毅生铿锵有力的说道。他对革命自然是充满许多期望,所以即便认为民间的一些说法有道理,但自己依然会坚持革命的信仰。 当然,除此之外在他的内心之中,更重要的还是迫切希望做一番大事。 “你说的很多,所以我们现在才更需要努力才是。”廖仲恺舒缓了一下情绪,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的说道。 “虽然我堂兄在电文里说募捐的情况不太好,不过他说最近一个月还是筹到了大约三十万元的款项,已经准备安排送到香港这边。”胡毅生补充的说道。 “难为展堂兄了。只是这三十万……唉,不说了,有胜于无嘛。”廖仲恺道。 胡毅生自然是知道廖仲恺的无奈,区区三十万能做什么呢?如今的国内局势与昔日大有不同,并不是几百人上千人的起义就能制造极大的反响。要做只能做大阵仗,而大阵仗所需要的经费也必然要以百万来计。 七天之后,经过香港与上海之间多番联络,胡毅生终于在抵达上海的当天,便被安排来到肃仁上海贸易公司的办公大楼,与林伯深派来的一名助手先见上了一面。林伯深一开始还不能确定胡毅生的来意,不过倒是听说过最近中华革命党正在筹募经费,于是先派助手与其接洽,假若只是为了筹募经费,看在昔日有的联络上,直接就给一笔款子打发走得了。 然而胡毅生也不能直接向一个外人来透露来意,毕竟事关重大,而且若是保密工作没做到位,不仅有可能会错失这次重要的机会,说不定还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于是只能先含糊其辞的应对了一番,一直拖延到第二天,才得以与林伯深见上了一面。 见面的地点还是肃仁贸易公司的办公楼,见面后双方先是一阵嘘寒问暖,昔日毕竟是有交情,但在一些事情上却有隔阂。其实胡毅生当初是很看不起林伯深,一个没资历没背景的年轻人,全靠着家中有几个钱,竟然被提拨到国民党核心的部门任职,时常能跟宋教仁、黄兴、孙文一起出入,更能获悉第一手的资料。怎能不让人感到不满? 然而风水轮流转,这次有求于人,胡毅生只能低声下气。 倒是林伯深也没有太记恨于过往,只是个人的政治立场上不太愿意再跟孙派的人来往,所以能敷衍的事情尽量敷衍。如今不能敷衍了,他依然还能带着几分热情先跟胡毅生拉起家常,问起这几年中华革命党的发展情况。 胡毅生也只是随便应承了几句,性子上多少还是有一些急切,于是很快还是转入了正题,说道:“仁卿兄,早先听说你与北方的袁肃袁梓镜颇有联系,如今甚至还与袁梓镜一起开办了公司,生意上也很是红火。此次在下前来,所为之事正是与袁梓镜有关。” 林伯深脸色微微变化了一下,随即故意打趣的笑道:“是吗?莫不是毅生兄也想入股做生意吗?呵呵。” 胡毅生陪笑着说道:“仁卿兄真是会说笑。呃,实不相瞒,不知道仁卿兄最近可否听说过一些传闻,这个传闻还是与袁梓镜有关的……” 林伯深略略深思了片刻,随即说道:“近日传闻可多得去了,与袁梓镜有关的传闻亦不在少数,不妨毅生兄把话说的更直接一些好了。” 胡毅生不太清楚林伯深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戒备,要么是从一开始就不信任自己,要么是根本不清楚坊间的传闻,再者又或者对袁肃密谋反帝一事持另外的态度。短暂寻思之后,他没有再有遮掩,直截了当的说道:“传闻袁梓镜或有反对袁世凯称帝的心思,我中华革命党对此事甚为看重,所以专程派遣在下抵沪,希望能从仁卿兄这里打听到一些具体的消息?” 第36章,仁卿态度 林伯深认真的盯着胡毅生看了许久,不疾不徐的说道:“最近我也听说,贵党目前正在筹划针对反帝制的革命活动,诚实的说,我对最近疯传的帝制言论甚为反对。只是,一则帝制究竟会否推行尚未可知,大总统之前已经做过多次公开申明,表明坚决反对帝制的立场;二则即便大总统真有心称帝,可目前国内一片拥戴的呼声,叫人实难做出对与错的判断。” 听完林伯深的话,纵然这番话同样点中了胡毅生内心所想,可是他依然要站在中华革命党和做大事的角度立场上,竭尽所能的来说服对方,于是郑重其事的道:“如今国内形势的情况,稍微明白事理的人都能知道这其中是袁世凯在背后搞鬼。若是没有袁世凯的支持,筹安会哪里能一下子发展这么迅速,若是没有袁世凯的默许,帝制的舆论又怎会这般大风大浪?若仁卿兄还是以尚未可知来做说辞,未免也太自欺欺人了。” 林伯深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他之所以这么说,并非是为了给袁世凯和帝制做掩护,相反同样是像其他万万千千的普通老百姓们一样,寄希望于帝制可以改善国家目前的困境。但这仅仅只是微乎甚微的一个念想罢了,他是不会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这区区丝毫的赌注上。 “毅生兄,若是中华革命党有需要林某帮忙的地方,大可直言相告,无论是出钱还是出力,林某都会竭力尽之。关于国家政局的事情,请恕林某浅薄,不是理会政治的这块料。两年前林某已经下定决心,只求实业兴邦,不求其他不在行的奢想。” “仁卿兄有这样的热忱,实属我辈之幸,也是我辈之憾。在下此次前来确实不为其他,只想向仁卿兄打听清楚关于外界袁梓敬意欲反对帝制的一事,如今革命派势微力弱,若是能引一批爱国将领为外援,改变目前的困境,则革命大业方才有成功的希望。” 林伯深犹豫了一下,他当胡毅生也算是革命党中坚份子,也是孙中山的亲信,理应不会有什么差池。他对袁肃突然对外放出这样的消息本来是感到很惊讶,若仅仅是因为对袁世凯的不满,似乎也太不像是袁肃的作为了。 这几年他虽然对革命仍然抱有信仰,可随着肃仁公司的发展越来越壮大,实业兴邦的思想也渐渐代替了之前偏激的理想革命主义。比起以前只有一腔热血而空无作为而言,他现在可以通过兴办实业,向国家提供税收,改善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对抗外国资本主义的入侵,推进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这些都是一种进步。 让他的人生观真正发生转变的,还是在去年中日武装冲突过程中,自己一方面可以号召民族资本主义向战场提供援助,另外一方面又引导老百姓抵x制x日x货,为保卫国家主权和民族荣誉实打实的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所以说,对于此次突然传出关于袁肃反帝的传闻,让他感到吃惊的同时还有一种无奈,那就是自己已经不太想搀和到国内阶级矛盾和政治权利争斗的事情当中。更不像因为袁肃搀和到诸如此类的事情之中,而使得自己陷入一种进退维谷的地步。 “说句不违心的话,我并不想搀和这件事。不过既然毅生兄你大老远从香港来一趟专程问及此事,而我偏偏确实有一些消息,总不能当真的就置身事外了。”林伯深叹了一口气,虽然脸色显得很无奈,但是语气中却也有几分坚定。 “如此,还望仁卿兄能指点一番。”胡毅生听得林伯深的话之后,立刻精神了起来。 “你若是早来三天,袁梓敬的副官杜预人还在上海,你大可对其当面询问。不过前天的时候杜副官已经返回天津了,实在是可惜。杜副官前后在上海这边停留了四天时间,期间主要是帮助袁梓敬来料理江浙一带的生意。后来我听说了一些小道微言后,专门找杜副官了解过关于袁梓敬反对帝制的情况。”林伯深不疾不徐的说道。 “是吗?杜副官可是如何表示的?”胡毅生连忙追问道。 “杜副官虽然没有给出正面的回答,但却还是暗示确有此事。毅生兄若是想要了解具体的情况,只怕还是得亲自去一趟南京了。”林伯深如实的回答道。 “原来如此。”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消息,但连袁肃的副官都有了一些暗示,可见此事绝对不是空穴来风。胡毅生心中还是有几分兴奋,摆在眼前的希望显然更明显了一些。 “我所知道的消息就只限于这些。毅生兄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我若能办到的,必不会有只字片语的推辞。”林伯深又说道。他之所以还要再次强调其他帮助这句话,那是因为自己对革命阵营多少是有感情的。如今中华革命党的情况不是很好,据说筹集革命经费都很困难,在钱的方面自己多多少少还是能帮上一些忙的。 “仁卿兄果然义薄云天,昔日在下多有冒犯,还请仁卿兄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如今这份人情,胡某与中华革命党牢记在心。说到其他帮助,呵呵,在下腆颜有两个请求,还望仁卿兄不要笑话。”胡毅生有几分不好意思,但是竟然为了革命,个人颜面当然可以放在次位。 “无须客气,不妨直言。”林伯深道。 “第一件事还是有劳仁卿兄,能代为安排一下在下北上天津与袁梓敬会面的事;第二件事,说来惭愧,如今我们中华革命党在香港的分部经费颇为困难,若是仁卿兄还能念及革命大业和昔日的旧情,慷慨解囊相助,当真是解了我等燃眉之急呀。”胡毅生感慨万千的说道。 “资助经费的事情是小事,我可以直接捐赠二十万元的现银汇到香港去。至于安排毅生兄去天津的事情,唉,只怕需要从长计议了。并非是我不愿意,毕竟兹事体大,肯定不能贸贸然的行事。再者我也不清楚袁梓敬本人究竟是否真有反帝制的意愿,毕竟杜副虽为袁梓敬亲信,但终归不是袁梓敬本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林伯深有几分踌躇的说道。 “在下自然明白。总之,还请仁卿兄能尽量安排,如若实在不行也无妨,大不了在下就自行前去天津走上一遭,为了革命大业和我中华今后百年大计,无论冒多大的风险也在所不辞。”胡毅生一副庄重的样子,掷地有声的说道。 “唉,我现在不能给你什么承诺,不过你先在上海休息一段时日,我会尽量去安排。能做到什么程度便是什么程度,还望毅生兄不要见怪。”林伯深缓缓的说道。到了今时今日,他对那些什么“为了革命大业万死不辞”之类的口号,多多少少是有几分麻木了。口号喊得再多,再热血,再正义凛然,却一点实际的作用都没有,又有什么意义呢? “自是不会,在下先行多谢了。”胡毅生笑着点头应了下来。 第37章,祭孔大典 尽管西医和中医都再三对袁世凯加以告诫,一定要保持心平气和,多注意休息和饮食的调养,多多少少预示了袁世凯身体状况的变化。就连他本人每日清晨起床时,业已感到身躯沉重到难以操控的地步,腰圈越来越肥厚,步履也愈发蹒跚维艰,稍微走快了两步便白了脸色、喘起了短气。 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回首盛年之际的种种风姿早已荡然无存。 不过对于袁世凯来说,整整一个六月份都让他感到高兴不已,前前后后花费了近两年时间筹备和铺垫,如今登基称帝的美梦就快要实现了。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日益不济,也很清楚推行帝制容易但守住帝制大统却很难。只可惜自己能做到的有限,剩下的事情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六月中旬的时候,杨度特意从南方返回北京,在怀仁堂与袁世凯进行了一次重要的会晤。 这次会晤所讨论的事情,便是正式开始推行帝制的日期,已经接下来还需要走的几步程序的细节安排。筹安会鞍前马后为帝制一事下费苦心,在袁世凯眼里也似乎迷幻般的开始对杨度这些人信任有加。 舆论声势的营造到今天已经算是差不多了,接下来还有两个关键的步骤,一是安排西方人参与鼓吹帝制,二则是将儒家包装成儒教,拉出儒教来进行称帝前的投石问路。 一切商议的差不多了,到了月底的时候甚至通过详细的考究、调查,请出前清时期山东学务孔令贻主持儒教宗祭礼仪,并公然尊其为衍圣公。 所谓衍圣公之爵位,是西汉初期汉平帝为宣扬儒教而褒奖孔子后裔所设立的永久世袭的封建勋号。不过历朝历代各尊不同的教派,所以期间各朝君主也并不是全部遵循如此。到了后来,孔氏宗亲为了光耀门楣,重修家族族谱时往往在谱本上填补“衍圣公”的称号。 袁世凯安排这一步看似与关紧要的小事,却是在帝制一事对外做出一项重大的暗示。 此举在北京很快引起了一阵小股的反对议声,不过也就仅仅只是一闪而过,甚至都还没有发展到其他各省相继出现有规模性的反对声音。 到了七月初,北洋政府的公报以及北京、天津、上海等地主要的报纸,陆续刊登或者转载了美国人古德诺、德国人穆因德、日本人信坊弥三郎等人的文章。这些文章全部都是从“学术”、“社会”甚至“人类学”的方面来为袁世凯推行帝制摇旗呐喊,乍得一看说的似模似样、头头是道,又是专业术语、又是旁征博引,让人看得天花乱坠,从中根本分辨不出什么真实或者虚假的东西来。 之前是由副总统黎元洪为首的政府高官集体联名劝进,这已经是开了东西各国历史的先河,从来没有一个国家的副总统为劝说正总统登基称帝。因此这件事所造成的影响不言而喻,尤其是在西方国家的报纸上。而这次是外国人通过“学术”、“科学”的角度来分析中国目前的问题,给帝制增添几分“西方各国”的立场,在中国国内所自然而然引起了一连串的热议。 劝进的声音与日俱增。袁克定还花钱雇了一批所谓的北方士绅名流请愿团,时不时就在京城里面高举着帝制的标语,来一番浩浩荡荡的游行请愿。 眼见局势越来越明朗,袁世凯没有再正面对外公示有关帝制的个人答复,而是在七月底正式发布政府申令,决定于次月中旬在天坛举行祭孔的活动,并且敦促国会投票将孔教设定为国教。在之前一系列大活动的掩护之下,民间虽然察觉到了祭孔和立孔教的别样味道,可也没有真正把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面。 倒是因为祭祀孔子的消息传出,远在日本的中华革命党和欧事研究会意识到袁世凯复辟的行动愈发猖獗和明显,于是双双决定停止之前的争斗。于八月一日在日本横滨进行会晤,分歧两年之久的黄兴与孙中山再次握手言和,并且开始讨论合作反对帝制、推翻袁世凯北洋政府的革命活动。 有关中华革命党和欧事研究会握手言和一事,无论是在日本还是在中国,都只不过是一个极小的新闻,没有人认为在“二次革命”时已经失去所有武装力量的革命党人还能有什么作为,现如今革命党人连募集活动经费都心有余而力不足,更别谈反帝制、反袁世凯了。 即便在北京的袁世凯听说了此事之后,也只是轻蔑的笑了笑,根本未曾多加理会。 但是任谁都不会料到,恰恰是欧事研究会与中华革命党的重新合作,最终还是酿成了一次规模空前的反帝制武装革命运动。 就在八月中旬,袁世凯身穿汉服,带领北洋众官僚以及许多受邀参加典礼的社会贤达,齐聚天坛举行隆重的祭孔仪式。整个活动现场办的有模有样,旗帜、条幅林立,各式用品全部是仿古订制,所有司仪、侍从一律身着汉朝礼服。 着实是难为了这些国府要员,一边要顶着炎炎烈日、熬着盛夏的暑气,一边还要穿着一身长袖长袍。听完了冗长而繁复的七、八骗祭词,对着孔圣人的雕像三拜九叩之后,所有人早已是汗珠如滚,内衬的衣服早就湿透的不能再透了。 尤其是袁世凯,原本身躯便因为病理性的原因而胖的不行,再加上他个子不高,跪拜的时候完全好似一颗圆球似的在地上滚动一般。每一次跪拜都万分吃亏,拜完之后还是在身边的两名侍从官搀扶之下方才能够踉踉跄跄站起身来。 祭祀完毕,众官员陆续退往附近的祈年殿中休息,侍从们连忙端来早已预备好的冰镇蜂蜜水和酸梅汤,所有官员一边褪去闷热的长袍,一边抢着将那冰镇的饮料吞进肚子里面降温。就连袁世凯本人也接连着喝了三大碗,在长长的吐出一股气之后,整个人这才松弛了下来。 没过多久,祭祀典礼侍从长陈文运迈着略显急切的步子穿过前殿,来到袁世凯单独休息的后殿厢房,经过一番通报之后走进了厢房,恭恭敬敬的对半躺在藤椅上阖目小憩的袁世凯请示道:“大总统,内务处刚刚收到一封急电,是从天津传来的。” 袁世凯累的都快睁不开眼,有气无力的问道:“哦,是什么急电?” 陈文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看了一眼左右四周正在服饰的侍从,只是袁世凯没有睁开眼,所以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来。无奈之下,陈文远只好擅自对那些摇着扇子、端茶倒水的侍从吩咐道:“你们先回避。” 众侍从不敢怠慢,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动,快步退出了厢房。 第38章,加紧提防 听到陈文远让左右回避,袁世凯徒然增开双眼,立刻意识到这份电文的重要性。 等到厢房的门被带上后,陈文运从文件夹中取出一份电文,一边递向袁世凯,一边忧心忡忡的说道:“大总统,直隶军务调度处最近收到风声,说是坊间有一些传闻,南方革命党似乎在拉拢一位寓居天津的大人物来反对帝制。据说……这位大人物不是别人,就是前直隶军务总办、东三省统x战总司令袁肃袁梓敬。” 袁世凯立刻皱起了眉头,霍然坐起身来,将电报打开来仔细过目了一遍。 电文里称,就在八月五日这天有疑似革命党者接连造访法租界福煦将军路的“旦赏庄”,每次造访差不多都有一顿饭的时间,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造访者的身份,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双方见面所讨论的内容。不过就在一个月前,在香港的一份小报纸上还刊登了一篇关于袁肃意欲反帝的传闻。 第176节 报纸的原文都已经剪下来,就附在这份电文的后面。 在袁世凯来看,如果袁肃老老实实寓居天津那自然是大好事,可如果这个侄子表面上是寓居,背地里却又搞什么小动作,这便实在不能让自己接受。更何况值此称帝的关键时刻,单凭袁肃一个人虽算不上什么威胁,可若是再加上革命党人一起煽风点火,那情况就未可知了。好歹袁肃的声名还在,直隶省的部队也必然能一呼百应。 眼皮底下若是闹出了什么大事,别说京城足够应对的兵力,即便最终勉勉强强的还是镇压下去,十之八九也会留下极其不好的影响。连侄子都反对叔叔称帝,这传出去像什么话?帝制的可信度还有多少?又会不会还有其他北洋将领继袁肃的后路? “竟有此事?岂有此理!”看完电报之后,袁世凯不掩愤怒的斥责道。 “大总统息怒,此事尚且也只是推测罢了,还没有确定的证据来应证。不过,毕竟事关重大,所以还请大总统能尽快顶多,派遣专人进行调查。”陈文远一边劝慰着袁世凯,一边提出建议的说道。 正是袁世凯最高的时候,偏偏又要闹出这样的一个岔子,他愈发感到对袁肃这个侄子的恼恨。不过越是情绪激动的时候,越是要冷静的对待问题。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再次拿起电文仔细过目了一遍,尤其是附文里面的那篇报纸摘录,更是逐字逐句的细细阅读。 他发现即便是这篇来自香港的报纸摘录,也没有把事情说的很清楚,更何况许多地方甚至还是含糊其辞,俨然就像是一篇九流报纸为了博取销量而捏造一些重磅新闻似的。想到这一点,多少是让自己的心绪稍微得到了几分安宁。 可阴影终归还是挥之不去,正所谓无风不起浪,空穴来风必有所因。 “稍后你安排总统府去一封电文到天津,就说中秋节将至,我这个当叔叔的邀请贤侄一家进京过节。”略微思索了片刻,袁世凯决定不能太过草率的应对此事,无论如何也要把事情弄清楚,这样有根有据才好办事。 更何况他内心中总觉得袁肃没必要这么做,明知道国内现在舆论声势对北洋政府十分推戴,南方那些革命阵营俨然成不了气候,在这个时候选择跟革命党人走到一块,简直是太不明智。万事小心为妙,不管究竟有没有这件事,自己都盘算着借中秋节相聚一事,索性就把袁肃留在京城得了。 “明白了。不过,大总统,难道就只是请袁梓敬进京赴宴这么简单吗?”陈文运有几分迟疑,他虽然同样很赞同先要把事情弄清楚才好,但是万一袁肃真有异心,就这么只发一封电文过去邀请进京,弄不好就会打草惊蛇。 “中秋节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也料定这袁梓敬是不会这么快就进京。不管他心里有没有鬼,反正就是要来一记敲山震虎。电报你先安排发出去,之后再派人全天密切进行监视。另外,我会在安排人去找袁梓敬好好谈一谈,试探一下他到底是什么心思。若是他真的心中有鬼的话,迟早会露出破绽来,到时候人赃并获,我也省的要念及什么旧情。”袁世凯冷冷的说道。对于他来说,现在谁要是阻碍自己称帝,那便是自己最大的敌人,不管是亲戚还是心腹,都必须果断的处理掉。 事实上,自从去年意识到袁肃是不安分之人后,他心中就一直有一块挥之不去的阴影。自己一手将袁肃捧了起来,虽然到头来可以轻易的收回其所拥有的一切,可有些事终归还是无法改变,并且还留下了终身的影响。那就是成就袁肃了的名望之后,再想要对其采取一些控制的手段,就必须背负起更多的代价。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对于袁肃只能是尽可能的容忍。 “卑职知道了,这就按照大总统的意思去办。”陈文运连忙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你且慢,另外还要你去办一件事。最近国内的风声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但并不代表那些宵小之徒不会在背地里捣鼓什么。你再安排电文发到汉口、重庆和岳阳,让陈宦、吴光新、王占元、汤芗铭等人多留意一些,切不可在这段时间有任何闪失,若遇有风吹草动,需即刻上报至京城。”袁世凯补充的说道。 “是。”陈文运郑重其事的再次答道。 不得不说,袁世凯对自己早先几年的布置还是很满意,尤其是推行中央军制度之后,对四川、湖南、湖北这些十分敏感的地区,都加强了军事预防。经过过去一年半时间的发展,在四川已经完成了中央陆军第九师的整编和重训,湖北的中央陆军第十四师、湖南的中央陆军第十五师业已全部就绪。 从目前北洋军的声势及实力上,他原本倒是不在乎南方那些革命党会趁机作乱,反而还巴不得找一个借口趁机出兵,一鼓作气将西南诸省的余孽全部荡平。只可惜眼下关键还是为了顺利推行帝制,所以万万不能在口实上有什么闪失。要是在这个时候西南诸省与革命党人串通一气,大肆反对帝制,哪怕可以迅速的采取军事压制措施,可在舆论上最终会留下污点,弄不好还会遗祸无穷。 正因为如此,越是一切都很顺利的时候,越是不能掉以轻心,必然要尽一切可能来维持这份顺利,确保登基大典进行的名正言顺。 第39章,中秋北京 这段时间,袁肃的的确确与胡毅生有所接触,并且还是三番四次的约到庄园上见面。他知道这件事迟早肯定会让袁世凯的耳目获悉,与其遮遮掩掩弄得更有嫌疑的样子,还不如摆出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省的到时候还会让人指责做贼心虚。 即便是在北洋发来电文,邀请他赴京到总统府过中秋节之后,自己照样还是没有任何收敛,继续跟胡毅生进行了几次会谈。既然从一开始就打算演一出好戏,那就索性将这出戏演到底。不过为了避免不把这出戏演穿帮,几天之后他还是安排胡毅生尽快离开了天津。 虽然哪怕胡毅生让袁世凯逮捕了起来,他照样还能有脱身的借口,但自己还得借助胡毅生的嘴巴,在返回香港后向革命党传递一些消息,因此还是要尽量避免夜长梦多。 胡毅生离开天津的第二天,旦赏庄周围的异样状况便愈发明显起来。就连负责旦赏庄安保工作的警卫连都多次指出庄园已经遭到监视,使得安保工作要变得愈发谨慎起来。 对此,袁肃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甚至怀疑是袁世凯专门安排那些监视自己的人,故意在每天的活动中露出一些马脚,目的就是要让自己担惊受怕。反正现在胡毅生人都走了,他从始至终又根本没有打算帮助革命党反帝反袁,心中坦然无愧,怎么可能会担惊受怕? 至于在与胡毅生接触的那几天里,他从一开始表现的很戒备,到最后又慢慢的开始信任对方,整个过程全部都是在演戏罢了。现在回想起来,他倒是觉得自己很有演员的天赋,无论是情绪还是面部细微动作,都把握的很到位。 他最终并没有正面给予胡毅生关于反帝反袁的答复,而是精心安排了一些并不严格的措辞,来暗示自己确实有反对帝制的心思。不仅如此,他还明示胡毅生自己目前手中还掌握着昔日旧部兵权,只要时机成熟,振臂一呼便能召集数万人马围逼京城。 在好几次会谈之中,他都再三强调“时机成熟”这四个字,同时也很直接的询问中华革命党对反帝制的革命活动计划。只可惜胡毅生虽然很想表现一番中华革命党的决心及其相关筹谋,可问题是目前连经费问题都没能解决,又何谈详细的计划呢? 胡毅生只能很尴尬的用革命行动需要保密为理由,暂时敷衍了事了过去。 不过为了拉拢袁肃,胡毅生还是尽可能的放出一些大话,将原本还是悬而未决的事情当作八九不离十的事情来说。他告诉袁肃西南诸省的各位督军对帝制一事都十分反感,已经在秘密开始筹划发动武装倒袁的行动,而且所有细节都由中华革命党参与其中,可谓是强强联手,纵然不可能一路北伐至北京,但在南方制造大动静、牵制北洋军还是很有把握。 袁肃并不在乎现在西南诸省与中华革命党究竟协商到什么程度,只要最终能策动西南诸省发动倒袁的行动,自己的计划便能很快得以实现。 于是,他在最后几天又向胡毅生做了进一步的暗示,基本上算是默认自己会参与倒袁的行动,如今只需要西南诸省和中华革命党率先打出声势来即可。 胡毅生不是什么文绉绉的人,一定非要得到袁肃亲口承认方才算数。对于他来说,现如今袁肃都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足以显出了诚意。于是不管是从表面上还是内心中,他都没有任何感到怀疑的地方,相反还有隐忍不住的兴奋。 就在胡毅生离开天津的第三天,旦赏庄忽然来了一位赫赫有名的政界宿老。 自民国成立之后,国家改头换面,昔日不少政治场上的名士如今退居幕后,或在租界或回故里过着清闲的日子。天津与京城相隔不远,又是衔接国内国外的重要海陆枢纽,再加上中西文化的贯彻融合,自然成了许多退休政客寓居的地方。 从三月份袁肃搬迁到天津之后,渐渐便与寓居在天津的许多前政治名宿、社会贤达,又或者现在依然挂着一些名誉头衔的士绅们有所来往。有时候各国租界董事局或者领事馆举办宴会,同样都会邀请包括袁肃在内的中国名士到场参加,单单是在这样的场合都能增加彼此的联系,久而久之也算是结下了一定的交情。 而这次突然造访袁肃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与北洋三杰同资历、同辈份的徐世昌。 从小站练兵开始,徐世昌便一直追随袁世凯,即便是在袁世凯遭到清廷猜忌,甚至险些招惹到杀头之祸时,都是由徐世昌在朝中上下奔波走动,为袁世凯求情说理,最终才使得袁世凯可以全身而退。待到民国成立之后,袁世凯一直力邀徐世昌出山,而徐世昌本人同样不甘寂寞,鞍前马后在北洋政府内部打理了许多事。 直到去年年中传出帝制的传闻后,徐世昌总觉得这件事风险太大,害怕被袁世凯拖累而选择辞职暂避天津。但实际上任谁都很清楚,徐世昌这个书生出生的政治家同样心怀不小的政治野心,否则后来也不会在安福俱乐部的扶持之下出任大总统。 现如今,徐世昌对袁世凯的说辞是自己年事已高,希望能好好休息一阵。即便袁世凯再三挽留,甚至在徐世昌寓居天津期间还多次发来电文邀请复职,依然还是改变不了徐世昌的心意。对于徐世昌来说,哪怕现在国内风声再偏向北洋政府,哪怕筹安会和政府喉舌宣传造势的再厉害,推行帝制终归是倒行逆施。与其要去冒这样的风险,还不如暂且置身事外,即便到时候帝制成功了,一两封书信的功夫照样还是能够再返回政坛。 此次来到旦赏庄,自是受了袁世凯的委托前来试探袁肃。 徐世昌与袁世凯交情不浅,即便是在历史上袁世凯帝制失败之后,徐世昌同样还是很同情和关心袁世凯。现如今无非是走访活动一下的小事情,他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在天津的这几个月里,袁肃同样跟徐世昌是有所来往,不过毕竟资历和辈分相差了一段时间,交情还没有到达那么深的地方。此次徐世昌主动登门造访,起初他还并没有猜出对方的意思,但是谈话没多久之后,自己心中便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于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可疑的地方,对帝制的态度依然是不冷不热,对南方革命党的情况则是一问三不知。纵然徐世昌老谋深算,千方百计的旁敲侧击,都没能察觉到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反倒愈发衬托了其现在不问世事的姿态。 到了八月下旬的时候,袁肃便开始安排北上的行程,既然袁世凯邀请他一家人前去北京过中秋节,那自己自然不能不赏脸。虽然他之前公然表现出对袁世凯的不满,可在公言公、在私言私,没必要把公事上的情绪带入平日的生活当中,更何况他就是要当着袁世凯的面,表现的毫无破绽。 当然,以袁世凯的精明看待问题自然不会那么肤浅,或许越是没有破绽,越是叫人吃疑。本来袁肃之前还闹情绪,如今正好有了风言风语,却又表现的如此乖张,显然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但为袁肃真正提供掩护的,并不是他本人言行举止,相反却是妻子张涵玲已经有了身孕,自己大可借此来做一些文章。 中秋节期间,袁肃一家人在北京前后带了七八天的时间,最终袁世凯费非但没从袁肃身上找到蛛丝马迹,甚至袁肃还借着宴会的场合发出了一连贯的感叹。他这会儿对自己闲赋在家一点都没有抱怨,相反还说自己今后总算能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妻子和儿子。 除此之外,他在私底下倒是与袁克定的小圈子多有来往,先是闲聊的时候澄清了一些误会,之后又趁着喝的七分醉的时候,又再三强调自己对帝制没有什么不满的态度,只要能够促成国家真正统一,为中华发展带来更多的机会,自己非但不反对,还会全力以赴的支持。 袁克定自然没有父亲袁世凯那么精细,他对人的态度最简单不过,谁能赞成自己当皇太子那就是朋友,谁若反对或者阻止自己当皇太子那就是敌人。之前因为各式各样的情况,他对袁肃的态度确实不太好,不过现在对方既然能够回心转意,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他由此反而渐渐认为袁肃并不是什么人“正人君子”,也与其他市侩的人一模一样,如今让其在天津赋闲了一段时间,总算是尝到了一些苦头,今后肯定不会再敢有任何违背中央旨意的地方。 没过几天,袁克定想当然的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只说袁肃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今后也没必要太把这个堂弟当一回事就是了。 袁世凯最终还是打消了对袁肃的猜忌,不过一码归一码,打消的只是袁肃与革命党串通的猜忌,却不代表这个不安分的侄子不会对袁氏帝制带来威胁。因此即便是放袁肃返回天津之后,他仍然没有撤走那些在法租界进行监视的人,目的就是要牢牢掌握袁肃的一举一动,正所谓有备无患,省的真闹出什么事情来了之后会遗祸不浅。 第40章,改变心思 同样是在中秋节的这段时间,在云南的唐继尧可以一点都没有感受到节日的氛围,反而被一大堆扰心的事情纠缠不止。中华革命党前前后后像癞皮狗一样的派人来联络,他尚且还能勉强敷衍应付,可是随着孙中山、廖仲恺跟黄兴等人的频繁活动,中华革命党那边掌握的资源越来越丰富,甚至都有了喧宾夺主的势头。 几天前陈维庚再次从香港返回昆明,竟告知在中华革命党的牵头和游说之下,已经成功说服了袁世凯的侄子,昔日大名鼎鼎的中央军青年俊秀袁肃支持反帝革命活动。这一重磅消息显然让他感到十分吃惊,吃惊到都不敢相信这是一条真的消息。 袁肃的名声从去年开始便一直活跃在国内和国外,仅仅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先是被北洋政府捧成中央军系统的灵魂人物,随后又因为在辽东与日军一战,而成了家喻户晓的民族英雄、军人典范。 唐继尧对袁肃虽然了解的并不多,但是外界一致的传闻那就是这个年轻人最推崇“中央集权”,也就是说实际上袁肃与自己根本不是同一类的人,最起码眼前这个阶段不是,甚至还应该是敌对的关系。 除此之外,早先也听说袁肃是支持袁世凯称帝,这个传说显然有理有据,袁肃与袁世凯是亲戚,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哪里会有人放着眼前大把大把的利益不顾,还会冒着极大的风险去加以阻止呢? 即便是因为前不久被袁世凯剥夺了军权了,袁肃个人心中充满不满和愤慨,那像这样只是因为一时冲动才反对袁世凯称帝,未免也天过轻率了。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又突然改变主意,或者等到袁世凯重新重用的时候,立刻会临阵倒戈? 不管这些猜测有没有根据,唐继尧本身是很不信任中华革命党能拉拢到袁肃来反对帝制。当然,比起现在心头上其他繁琐之事,袁肃的事情倒是可以先缓一缓,毕竟不管袁肃是否真的会反对帝制,在舆论上多少是可以加以利用的。 如今真真让他感到忧愁的,还是因为陈维庚从香港带回了另外一个消息,那就是欧事研究会与中华革命党握手言和之后,蔡锷似乎正在筹备回国组建反帝军事武装。不用多想,一旦蔡锷回国势必就会直接前来昆明,这里是其根基所在,整个西南五省现有的领军将官之中,可以说十个有六个都是蔡锷的老部下。 要想军事反袁,西南诸省的军队势必首当其冲。 到时候蔡锷振臂一呼,应众千万,那他这个云南督军又该如何自处?究竟是索性把督军之位让出来,又或者是任凭蔡锷凌驾于自己头上呢?思前想后,断然是不可能跟蔡锷做对,就算蔡锷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单凭其个人威望再加上中华革命党背后的立场支持,又有谁敢真正的来排挤蔡锷! 虽然蔡锷的回国未必没有一点好处,只说现在国内反袁反帝的革命声势甚是微弱,西南诸省前前后后几次会晤都达不成工时,再这么下去迟早会沦为不了了之的结果。而在这个时候只要蔡锷能站出来扛旗反袁,其他几个省肯定会积极响应。多少能突破眼前的困局。 只是常言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尤其是蔡锷在领导反袁反帝的军事行动成功之后,名声和地位势必会更进一步,到时候只怕云南再也没有姓唐的立锥之地了。 此时,在督军府二楼宽大的办公室里,唐继尧正在来回踱步,脸色很是焦急,正等待着通讯室电文核实日本那边的消息。 几分钟后,房门被敲响了。副官李友勋快步走了进来。 唐继尧一见李友勋手中拿着电文单子,迫不及待的迎上去问道:“什么情况,孙逸仙那边是如何回复的?” 李友勋身为唐继尧的心腹亲信,自然是坚定不移的站在唐继尧这边,他叹了一口气,甚至都没有递去电报,无奈的说道:“香港那边刚刚回了电文,孙逸仙说蔡将军执意不肯继续留在日本治病,已经决定在下个月三号的时候启程回国。” 听完李友勋的话,唐继尧懊恼的叹了一口气,沉着声音说道:“松坡将军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为了革命大义居然连身体都不顾。早先都说过多少回了,他那病是拖不得,偏偏就是不听。留在日本那边好好治病不行吗?咱们这边少了他难道就成不了大事?” 李友勋听出了唐继尧话语中的愤怒,他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直到唐继尧的情绪稍微好转之后,这才说道:“大人,既然蔡将军一定要回来,那这也是无从更改的事,何必还要大动肝火?更何况蔡将军现在没留在日本治病,等到这次反袁革命结束之后,终归肯定还是要抽时间赴日就医,咱们也就先忍一时而已。” 李友勋的话多多少少让唐继尧心情好了一些,但是他现在担心的是自己好不容易趁着蔡锷不在云南的这段时间里,把个人的嫡系势力苦心经营了起来。这会儿被蔡锷一搅和,弄不好又要重新再来。更是不知道在这次蔡锷回国领导革命行动的过程中,会不会突然冒出几个生面孔来敢他抢地盘。总之夜长肯定梦多。 “这终归是麻烦事。不行,我不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其实,大人真的没必要如此忧虑。到时候索性让蔡将军负责筹措所有军事上的安排,也推举其亲自带兵出征,大人您就安安稳稳坐镇云南即可。”李友勋压低声音进言的说道。 “推举他亲自带兵,这兵就是权,他掌了兵就等于掌了权,你难道一点脑子都没有吗?”唐继尧没好气的训斥道。 “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大人试想一下,一来只有蔡将军离开了云南,大人您才能继续掌握云南大大小小的事务;二来带出的兵在外面占了地盘,十之八九是不会再回云南来,也就等同于把拥戴蔡将军的人马全部清除了,而留下来的人马自然而然就是大人您的亲信部曲;三来就算云南所剩的兵力不多,但好在大人还是执掌云南大局的人,接下来再重新组织部队也是易如反掌。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李友勋不疾不徐的抛出了自己的见解。 唐继尧目光渐渐亮了起来,仔细一想,李友勋的分析确实很有道理。 极力推进蔡锷亲率部队出征,对外也能表现出他个人对蔡锷的拥戴,既能获得“大义”的美名,又能促成云南上下统一的局面。虽然蔡锷肯定会带走了云南大部分骨干部队,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之前还要精心算计、拉拢、制衡这些省内的将领,之后倒是可以从零开始,凭空打造一支效忠于自己的部队。 正所谓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你说的很有道理,那就这样先如此安排了。另外,立刻发一封电文到日本,就说目前西南诸省局势堪忧,继尧翘首以盼松坡将军尽快返回主持大局。”心中想开了之后,唐继尧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不少,于是果断的做出了决定。 “卑职立刻去办。”李友勋点头答应道。 第41章,瀛台大会 在祭孔典礼过去之后,北洋政府的重心便开始转移到最后一次劝进上面。 对于袁世凯来说,摆在他面前的帝王大道不仅完全铺垫完毕,甚至还似模似样的进行一番华丽的装扮,接下来就只差自己昂首挺胸一路走上皇帝宝座了。 于是在八月底的又一轮“全国各界劝进代表团”来到总统府大门口歌功颂德的请愿之后,袁世凯十分谦虚的发布了一篇政府申令,先是将自己的处境描写成“被迫”和“无奈”,随后又引用外国帝制鼓吹者的一些“科学”言论,紧接着又以尊重宪法的主义精神,要求国会立刻发起全国性质的国体投票。并郑重其事的表示,但凡环宇之内万民一致赞同,则才考虑顺应民心来更改国体。 随着袁世凯下令全国公投,帝制的呼声立刻掀起了千层浪潮,其气势很快就升级到近两年来最热烈的程度。北洋政府的喉舌、筹安会以及其他地方的君宪派旧官僚,一个个都如同注射了兴奋剂一般,愈发卖命的开始营造声势。 以京津地区为首的地方老百姓们,也在这一轮又一轮的舆论诱导之下变得失去理智,就连之前一些还保持着中立态度的士绅、名士、学者,这会儿也莫名其妙的守不住立场,开始跟着民间的声音一起为帝制摇旗呐喊。或许是因为帝制的风头一次比一次大,为了今后能获得更多的社会地位和名誉,大家只能赶紧抛出筹码来下注。 而与此同时,早已蓄谋已久的南方革命党人连同西南三省军政长官一起发起了反袁反帝的第一轮攻势。对于起步阶段便万般困难的革命阵营来说,他们的第一轮攻势自然还是要与北洋政府抢民间舆论的势头,哪怕这一步走得依然很困难甚至根本无从达到预想中的效果,但最起码还能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好铺垫。 于是在南方的一些报纸上,开始密集并且接二连三的出现痛批帝制的文章,不仅仅是革命党人奋力反对,包括一些早先与革命党为敌的清朝遗老也不甘寂寞大肆抨击帝制。包括梁启超、康有为,甚至还有几位前清时的亲王,无一不是竭尽全力的挖苦、讽刺、斥骂。 第177节 对于沉寂已久的反袁势力而言,这一次近乎爆发式的抨击,多多少少是起到了一些作用。长江以南各省的青年人群中支持反袁革命的人数越来越多,尤其是学生团体,原本就很容易受到西方民主文化的影响,而且在学校里一传十十传百,就算有个别不同意见的学生,在大众面前也只能随波逐流。 只是即便有这样的作用,可相对于拥戴袁世凯和北洋政府的人群而言,还是显得有几分势单力薄。只能说为中华革命党和西南诸省提供了一定声援的支持,最起码确保了在南方不会有那么庞大规模且盲目顽固的拥袁势力。 就在九月上旬,中华革命党与西南反袁军阀的代表在澳门举行了第一次联合会议,正式开始商讨合作反帝制反袁的细节。之前基本上都是中华革命党单边与云南方面进行接触,所联络的话题也不算正式,只能说是双方表达立场和意向,顺带互通一下情报信息。 随着这次澳门会议在紧锣密鼓中拉开帷幕,标志着中华革命党与西南军阀达成反袁反帝制的统一阵营,也意味着中华革命党自二次革命失败之后,重新获得了一支“革命武装”。当然,至于这支革命武装是否真正拥戴“革命”,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不过纵然南方这边反帝制、反袁的势力形成了一定规模,可依然没能对北洋政府推行帝制造成任何阻扰。对于袁世凯而言,南方那个不安分的督军他早就有所戒备,四川、长沙、两广和江苏,全部都已经布下了重兵严加防范。在此之前总统府军事参议处也对西南诸省以及中华革命党的武装力量做了一番评估,除了云南尚有一定军事实力之外,四川、贵州、湖南等地基本上是一盘散沙。 坐拥两广的陆荣廷早先便已经密电支持帝制,并且还借机向袁世凯索要了一笔军费,用以预防两广叛乱。袁世凯对陆荣廷还是很器重的,不过也没有全部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地方军阀身上,哪怕陆荣廷阳奉阴违,只要其能确定不参与革命运动,北洋政府同样可以从长沙、福建、江西三省抽调兵力震慑两广。 于是,国会发起的全国公投如期举行。但是这次投票的方式却完全违背了宪法所规定的程序,竟然是从各省省议会开始表决,然后才沦到各地方议会投票,俨然是一个倒金字塔形式的投票。如此一来别说根本无法体现基层民意,相反还让省一级议会先行起了一个误导的头,一旦省议会做出决定,下面各地方议会自然必须跟着做出同样的决定。 这便是袁世凯一早就准备好的公投陷阱,哪怕现在民间支持帝制的声势不弱,为了百分之百确保投票阶段顺利进行,势必是要暗中做一些手脚。 只是袁世凯却没料到,正是因为他太过谨慎的此举,反而造成了地方议会中一些“泛民主阵营”人士嫉十分不满。“泛民主阵营”中并不乏有支持帝制的人,但是他们所期许的是袁世凯称帝之后,建立一套完善并且严格的君主立宪制。之前筹安会在对这一派人士进行游说时,同样是对他们做出了诸如此类的承诺,却没想到帝制还没有完全落实,袁世凯竟已暴露出操控议会,公然违背宪法恶迹,如此还如何能让人们相信会有真正的君宪和民主呢? 整个国体公投持续了八天,各省很快就汇总了相关投票结果的统计,一边对省内公示,一边派发到国会核实。在这八天时间里,反对帝制和反对袁世凯的舆论总得来说是有增无减,甚至在拥戴帝制最热烈的京津一带,也出现了一些异样的声音。 不过袁世凯的心情依然很是畅快,在国会公布出来的各省公投结果里面,即便是反对帝制最严重的两广都是最终通过了国体改革。虽然他很清楚这是一份再自己操控之下而得出的结果,但也结果就是结果,总算是推开了大宝之位前面的最后一道门。 九月二十二日,袁世凯在总统府瀛台宴会厅邀请各国使节和国内各大报纸记者召开发布会。发布会先是由总理赵秉钧宣布之前全国公投的结果,接着又简单宣读了北洋政府各部官员对成功改共和为君宪国体制度的祝词。赵秉钧之后又是副总统黎元洪、财政总长梁士诒、国政办公厅主任孙毓筠以及筹安会总理杨度,分别进行拥戴帝制的讲话,对袁世凯不遗余力的歌功颂德,对帝制于中华得意施行而大感快慰。 当时有记者专门就袁世凯在就任中华民国大总统典礼上,所立下谆谆誓言表示捍卫共和一事,提出了质疑的言论。 孙毓筠似乎早有准备,立即做出了答复,称:“前此之宣誓,有发扬共和之愿言,此特民国元首循例之词,仅属当时就职仪文之一。当日之誓词根于元首之地位,而元首之地位,根于民国之国体。国体实定于国民之意向,元首当视乎民意为从违。民意共和,则誓词随国体而有效;民意君宪,则誓词亦随国体力变迁。今日者,国民厌弃共和,趋向君宪,则是民意已改,国体已变,民国元首之地位已不复保存,民国元首之誓词当然消灭。凡此皆国民之所自为,固于皇帝渺不相涉者也。” 显然,此次发布会所邀请的来宾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断然不会有不识抬举者混入其中。之前提问的记者只是遵照事先的吩咐提出质问,其目的就是要将袁世凯称帝之后可能授人口实的地方全部抹清。 在前面几位政府要员、社会贤达接连完成前奏之后,袁世凯这才表现出极其沉重和复杂的表情,迈步走上了主席台,以十分诚恳的语气演讲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予之爱国,讵在人后?但亿兆推戴,责任重大,应如何厚利民生,应如何振兴国势,应如何刷新政治,跻进文明,种种措置,岂于薄德鲜能所克负荷!前次掬诚陈述,本非故为谦让,实因惴惕文萦,有不能自己者也。乃国民责备愈严,期望愈切,竟使子无以自解,并无可诿避。” 言下之意正是他本来是万分不情愿卸任大总统而登基称帝,只是出于国民的期望以及为了寻求更好的治国之道,无奈之下才接受推戴当这个皇帝。 招待会最后,袁世凯正式任命杨度为“改制使”,全权负责国体过度的大小事宜,并且操办登基典礼。至于正式登基的日期则经过商议之后再对外公布。 发布会结束后,袁世凯心满意足的回到怀仁堂。袁克定以及总统府内务处的一众亲信官员早已齐聚前厅,等到袁世凯跨门而入时齐齐拥上前来道贺。虽然已经进到自己的屋里,但是袁世凯脸上依然表现出无奈和谦逊之态,对众人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自嘲之话,又摇着手让众人不要多言此事。 回到后院书房,袁世凯并没有心思休息,开始构思自己登基称帝之后的封赏。 然而没过多久,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随即是侍从长荫昌的请示:“大总统。” 第42章,忠言逆耳 虽然大总统的称谓已经跟了袁世凯好几年,但这会儿听起来已经觉得别扭和刺耳了。不过他依然保持着心平气和,应声让荫昌进来。 “午楼,何事?” “段总长在前厅求见。” “哦?是吗?这些日子也没见芝泉有什么动静,今日反倒过来找我。也罢,该交代的始终是要有一个交代,去请他进来吧。”袁世凯先是嘀咕了一阵,随后不疾不徐的吩咐道。 “大总统,段总长今天的情绪似乎不太好,您最好还是别见了。”荫昌没有急着离去,反而语重心长的提示道。 “哦,无妨,芝泉又不是别家的人,没什么好避讳。你去带他过来吧。”袁世凯脸色稍微有了一些变化,不过仍然坚持前见的说道。不得不承认,如今最让他感到头疼的并不是南方那些革命党,恰恰是自己手底下的这几个亲信心腹。他甚至不能确定这些人现在还能算是自己的亲信心腹了。 “是。”荫昌无奈,最好转身又退出了书房。 过了几分钟后,荫昌再次返身回来,带着段祺瑞走进了袁世凯的书房。 后院书房因为考虑私人居所,一般是不许外人随意进出。即便是像段祺瑞这样的亲信,平日里也尽量不会选在这边见面。 段祺瑞才刚刚进门,书房内便多了几分冰冷的气息。只见他阴沉着一张脸色,并没有身穿礼服,而是一身泛旧的便装,清瘦的身子骨站在那里颇显出几分寒酸,但是一股子军人坚毅不拔的风范却依然挥之不去。 袁世凯蹒跚的站起身来,示意荫昌先行退下,然后自己热情的走上前亲自去迎段祺瑞。 “芝泉,早上叫你同去瀛台你偏偏不去,这会儿怎么舍得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了。” “今日项城已经接受劝进,择日便会登基称帝,我这个老友这会儿可是要下跪请安了。”段祺瑞脸色不改,充满揶揄之味的说道。 “唉,瞧你这话说的。你我是何交情?满说如今还没有登基,即便今后登基我也必会废除封建时期的那一套陈规陋矩。来来来,先来坐。”袁世凯听到段祺瑞这么说,心中已经猜出了对方的来意,虽然有所不愉快,但还是佯装出一副热情之态,拉着段祺瑞到书桌前落座。 “项城,你何苦非要有这样的歪心思,如今你坐这个大总统已是受万人敬仰,哪怕你把这大总统的任期改成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四十年,都无妨,但是当皇帝一事你却是太糊涂了。”段祺瑞是很念旧的人,骨子里也有一种旧式的忠诚,昔日他与袁世凯交情不浅,一直对其心怀知遇之恩,即便如今虽然略有不同政见,可也没有改变自己对袁世凯的立场。他看到袁世凯还能对自己热情,于是也渐渐收起了黑脸,改为语重心长的劝导。 袁世凯低沉的吁出一口气,脸色渐渐显出不悦,却没有与段祺瑞辩驳的意思。 段祺瑞反对帝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而他本人在这件事的立场上业已坚持了两三年,如今帝业大功告成,怎么可能因为段祺瑞的反对而放弃? “或许如今国内有了一些呼声,让项城你觉得大事可定,但是你可知道眼下国家正值需要稳定发展,推行帝制只会让眼下的局势更加不堪,徒增发生变故的风险。外面那些鼓吹的话别人不清楚,我段祺瑞却是心知肚明,什么改变国体可以加快国家统一,可以促成中央集权,还能使我中华进步发展,这些都是胡说八道的话。西南诸省早就蠢蠢欲动,如今又与孙文党人纠缠在一块,国将生变,全是因为项城你的一己私欲作祟!” 段祺瑞卯足了气力,郑重其事的说了一大堆见解。 袁世凯眉宇渐蹙,冷着声音说道:“你顾虑的实在太多了。岂不说帝制是民心所向,再说西南诸省宵小之徒,根本不足畏惧,我正是要趁他们此次意图兴风作浪之际,挥兵南下,一举消除这些隐患。” 段祺瑞缓缓的摇了摇头,近乎悲愤的说道:“难道你竟是这般看待国内局势?别说西南诸省的威胁不容小视,只说我们北洋内部业已有风吹草动之势。黎元洪、梁士诒、杨度这些人,全部都是要置项城你于死地,你却还茫然不知!” 袁世凯懊恼的说道:“芝泉,瞧瞧你都说的什么话!什么叫置我于死地?简直是胡闹。” 段祺瑞捏紧拳头,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好的人不做,偏偏要做鬼,竟是什么样的鬼迷心窍,项城你非要当这个皇帝。自古忠言逆耳,我段祺瑞话说的不好听,却不像那些阿谀之徒只为一时攀附而不顾项城你百世的英名。今日我便直言,中华革命党和西南军阀只不过是导火索,咱们北洋真正是要毁于萧蔷之内!” 这话已经说的十分严重,已然触碰到袁世凯的底线。 袁世凯本来心情很后,偏偏是那句“好好的人不做,偏偏要做鬼”,一下子勾起了他最忌讳的“袁氏一族阳寿不过六十”的咒言,顿时心中冒起了三丈怒火。他没有再给段祺瑞好脸色,直接不掩怒火的说道:“我就是做了这个鬼,也要穿着一身龙袍。如今帝业已定,芝泉你毋须再劝,今后你若还为这件事来扰我,我依然是如此态度,索性不见为好。” 段祺瑞情绪激动起来,霍然跃起身冲着矮墩墩的袁世凯吼道:“既然大总统执意如此,我段祺瑞不便再规劝下去,索性不见也好,我段祺瑞就此便辞了陆军总长一职,省的与一些乌七八糟的人同流合污。” 他这番话中“乌七八糟的人”本意是指黎元洪、杨度等人,但是袁世凯却以为是在说自己,当时心中怒火更盛。 想起近几年段祺瑞便屡屡蛮横,袁世凯早就积怨已久,只不过一直碍于旧情和外界言论所以才没有公然与段祺瑞翻脸。现在既然是段祺瑞自行提出辞职的要求,他正好有了一个台阶可下,于是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冷哼哼的说道:“芝泉你也年事颇高,确实应该好好颐养天年。如此,我便准了你的辞呈,日后我会让财政部每个月拨予五万元给你用作养老。” 段祺瑞胸口剧烈的起伏,双眼中尽是失望和不满,他肚子里原本还有许多发泄的言论,可是事到如今已然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最终,他用昔日的旧礼向袁世凯拱了拱手,丢下一句:“大总统,保重。”随后迈着大步夺门而出,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等到书房空无一人时,袁世凯情绪一下子又冷静下来,望着段祺瑞离去的地方,心中竟有几丝失落的情愫。他脑海中快速浮想起小站练兵时的许多场景,对比眼下人去楼空,的的确确是徒增了几分凄凉。他自信对段祺瑞的性格十分了解,也因此又有了一些后悔之意。 成大事者,岂能如此多愁善感!暗暗叨念了一句,袁世凯最终恢复了冷峻的脸色,没有再为段祺瑞的辞职多过伤脑筋。 第43章,洪宪筹备 段祺瑞辞职的消息在北洋政府内部引起了一阵骚动,尤其是段祺瑞的一些门生以及属于皖系的追随附庸者,包括徐树铮、傅良佐、倪嗣冲等等这些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都感到十分吃惊。即便之前袁世凯与段祺瑞之间的重重矛盾,多多少少是预示了一些先兆,可任谁都没有料到二人的决裂会这么快。 在北京的傅良佐闻讯之后,禁不住对旁人发出感叹道:“大总统登基称帝始终是一个坎儿,就算段总长会闹情绪,理应大总统也会再三劝留才是,却没想到终归还是人走茶凉。” 有人自然是预料到段祺瑞会坚决反对袁世凯称帝,但同时也预料到袁世凯一定不会在称帝这段时间来对段祺瑞采取行动。毕竟要确保帝制万无一失,舆论和声势肯定还是要做到位。再者去年才发生了袁肃辞去陆军部次长一职的事例,如今国内反袁反帝制的声势又处于水涨船高的地步,最是需要做好表面功夫的时候,大总统自然不应该草率形事。 对于众皖系将领们而言,在中央失去了一个主心骨,又要应付袁世凯称帝所带来的压力,实在不是一件痛快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段祺瑞辞呈已经递交了,本人也十分果决的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离京,甚至这段时刻因为闹情绪,任何人前来拜访都被拒之门外。那些门生和皖系的政客们纷纷叹息不已,哪怕是想为这位老长官送行都不行。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给原本就暗流涌动的京城私底下更添了几分晃动。 不少北洋政府内部的老官僚们都禁不住猜疑起来,之前的袁肃辞职可以不当一回事,反正是袁世凯不信任自己的侄子,那是袁世凯性格上的问题。可如今连北洋最重要的元老段祺瑞都悍然辞职,带着极其浓厚的情绪色彩与袁世凯决裂,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一个问题吗? 更何况如今并非只有段祺瑞一人因为反对帝制一事而选择推出政坛,其中还有徐世昌、冯国璋等人。徐世昌早先察觉到风声不对之后,便委婉的主动提出告老还乡,冯国璋虽然没有像段祺瑞、徐世昌这样,但也是选择了远离北京,坐镇地方,摆出一副对京城之事不关心的姿态来。由此可见,其实北洋内部不少人对帝制还是抱有谨慎态度。 这使得一些之前一直盲从拥戴帝制的人们禁不住开始反思,连那些老资历、掌实权的人都对帝制如此担心,自己是不是同样应该多一个心眼呢? 诸如此类的想法并非空穴来风,随着袁世凯宣布全国公投开始,国内原本是一片热烈支持的声势,转眼间就迸发出一股反对的浪潮,这自然让许多拥戴帝制的政治活动家们感到意外。之所以拥戴帝制,无非是人云亦云,认为是国内大势所趋。再者早先的时候南方革命阵营反对的声势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到了让人忽略不计的地步。可沉寂许久之后的突然爆发,多多少少制造出让人大感意外的错愕。 段祺瑞的辞职在这个时候只是一个导火索的作用,将北洋内部众多官僚心中所潜伏的担忧一下子勾了出来。 而随着这些官僚迸发出来的担忧,很快又引起了北洋各派系军阀的蠢蠢欲动。 一直以来都有几个遭到袁世凯“打压”或者“控制”的军阀,都在寻找机会打破目前的僵局,建立全新的北洋秩序。之前这些人仅仅只是私底下的抱怨或者盘算,本也曾计划趁着南方革命阵营发起反帝制反袁的军事行动之际,来一次“临阵倒戈”来胁迫袁世凯就范。只可惜南方革命阵营的那些人实在不争气,前前后后折腾了这么久也才只有一点动静罢了。 现如今总算看到了新的计划,那就是北洋集团内部的许多官僚因为段祺瑞离职一事萌发出猜忌和人人自危,哪怕这仅仅只是少数人的小规模情绪,可也是一个难得的契机。人云亦云,一传十十传百,只要有人从中故意作祟,这种情绪很快就会愈演愈烈。 到了九月三十日,新华门总统府再次就帝制的进程召开发布会,宣布登基大典筹备处正式成立,筹备办公室就设置在距离总统府不远的中央公园。袁世凯委任孙毓筠为筹备处主席,朱启玲为总筹办长。当天下午,登基筹办处在中央公园召开成立大会,到会者有周自齐、梁士诒、杨度及政事堂各局长等两百余人,一番繁琐的流程下来,筹备处各部门人事安排皆落实到位,而实际安排的办事员人数已经超过了四百余人。 在随后的一个月时间里,筹备处大张旗鼓为袁世凯登基典礼忙碌,由于事关“旷代盛典”,该处经费充足,办公房屋之华丽,饮食之讲究,虽最阔绰之交通部,也无法比拟。而这种阔张近乎浪费的筹办方式,很快便引起了许多质疑的声音。 于是袁世凯立刻指示部院,要求:“务以简撙节为主”,“用副归真返朴,轸念民生之至意”。但整个登基大典预算还是超过了五百余万元,其中祭典费二十六万元,修理大殿工程费一百零五万,调度费一百一十七万,飨宴费更是高达二十万,各项接待费超过五十万,犒赏费将近七十余万,大礼关系费一百六十六万万。 在这五百余万元的预算之中,许多费用基本上都是落入筹备处的亲属办事员口袋中。筹安会主席杨度以及孙毓筠、梁士诒等人都连续向袁世凯呈交清算建议书,本来筹备处额定的办事员最多不超过三百人,如今足足多出了一百多个闲杂人等。更让人感到怀疑的是,这一百多个闲杂人等要么是某部长的弟弟,要么是总统府亲属,又或者是某督军推荐的人。 所有办事员在原有部职薪资的基础上,都还有筹备处的额外津贴。而那些多余出来的办事员,所享受的津贴却比其他办事员原有薪资加津贴还要多。 在这份《清算建议书》中,杨度、梁士诒等三人还算是保留了几分情面,没有把话说的太直接、太明显,一方面自然是害怕得罪这些大员,另外一方面也是希望不让此次筹备活动弄得内外不堪。所以仅仅只提及了关于津贴这一部分。 而事实上,此次筹备登基典礼的预算之中,许多公款是被任意挪用又或者是罗列出七七八八虚假的账目。这才是预算费过高的真正原因,反而在《清算建议书》中只字未提。 尽管袁世凯现如今沉浸在即将登上皇帝宝座的喜悦之中,但是在看过这篇《清算建议书》之后,并非因为一时喜悦冲昏头脑从而没能看透其中真正的利害。中国目前一年能真正入库的国家税务都没有五百万之多,却仅仅因为一个典礼仪式竟然要花费五百万,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这其中的奢阔、浪费、黑幕肯定多不胜数。 只是袁世凯最终依然没有严肃进行整顿,除了要保证典礼顺利进行和让一众拥戴帝制的官属尝一尝甜头之外,更重要的一点还是不希望把事情闹大。一旦外界大肆追踪报道这件事,好端端的典礼喜事,到头来却变成了一次重大的腐败事件,后果不言而喻。到了十月中旬,政事堂礼制馆早已将皇帝登基、臣下朝贺、祭天、祀孔、临朝仪仗等制度拟好。许多礼制全部是参考周朝和秦汉时期,不过再经过众参议官和顾问的建议之后,袁世凯还是加补一道申令免除臣下觐见时跪拜礼。又过了几天之后,袁世凯下令改总统府为新华宫。同时发行纪念金币,金币正面以他身着海陆军大元帅服的头像作图案,并有“中华帝国”、“洪宪纪元”八字。还派人赴景德镇烧“洪宪”瓷器。此外,册封皇后和嫔妃,立皇储以及选拔女官等皇家事务,都在进行,计日程功,只待择吉日加冕登基了。 第44章,曹锟劫见 段祺瑞在递交了辞职书之后,又在京城前前后后逗留了一段时日。尽管他坚持反对帝制,又与袁世凯之间的关系闹得很僵,但若只是因为这些事而让自己永远离开政坛,显然是小题大做,也违背了个人的政治愿望。 他很清楚袁世凯对自己的猜忌只是一时,等到帝制真正闹出祸端了,袁世凯真正能信任的人最终还是自己。北洋集团内部的情况,他这个北洋之豹再清楚不过,平日里不说也做任何表露并不代表一无所知,下面哪些人心中有鬼、哪些人蠢蠢欲动,自己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不过之前因为他本人还在中央,刚愎的性格认为自己完全有能力镇住局面,所以从始至终都一声不吭。 事实上也的确有这样一层原因在其中,碍于段祺瑞的威信和面子,无论是直系的一些军阀又或者是皖系的一些部曲,即便有对袁世凯的不满也会先忍气吞声。冯国璋南下江苏后,中央政府这边因为段祺瑞的一手操办而渐渐变得皖系独大的局面,可也恰好避免了直皖争斗越来越恶劣,使得北洋内部更有凝聚力。 可是现在冯国璋不在北京,段祺瑞也被迫辞职,原本还算稳定的局势自然渐渐生出裂痕。 段祺瑞不是一个情绪用事的人,他从来没想过要用自己离职来给袁世凯一个教训,北洋内斗只会让整个北洋集团愈发消弱,这一点恰恰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在逗留京城的这段时间里,他是希望袁世凯能尽快对局势有所察觉,及时做出悔改。 只可惜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中央公园那边一天比一天热闹,连中华帝国的国号和洪宪的年号都正大光明的打了出来。袁世凯别说有悔改之意,哪怕派人来见一见段祺瑞都省了。 这让段祺瑞感到很是失望,同时也对北洋内部越来越明显的裂痕充满忧虑,只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是好?只要袁世凯没有悔改之意,就算他放下颜面去求袁世凯让自己复职,最终仍然是不可能改变目前的局势。 到了十月下旬,他最终无可奈何的定下了启程离京的日期,决定在二十八号动身前往天津,至于是否要返回鼓籍等到了天津之后再另外决议。 就在二十八号当天,段祺瑞雇了马车装载好行李,在几名仆从和侍卫陪同之下动身前往马家堡车站。然而刚刚抵达马家堡车站,却发现车站外面的街道上早已等候了许多车辆,更有一队武装扈从在外面夹道列队,一见到段祺瑞这边的马车,立刻有人上前来迎。 段祺瑞听完侍从的汇报,挑开马车车窗的帘子向外看了一眼,脸色略有几分疑惑。 第178节 他之前之所以闭门拒客,就是不希望自己的门生和部下会来登门劝留,更不希望门生和部下趁此机会在面前大发牢骚,痛斥袁世凯的种种不满。即便是今日决定离开,他也专门做了一些吩咐,对自己的行程安排加以保密。 正在猜测究竟是何人在此等候,车外传来一个恭恭敬敬的声音:“卑职熊炳琦恭候芝泉公多时。请芝泉公恕罪,未经芝泉公允许,卑职擅自更改了芝泉公前往天津的车次,特意安排了加挂花车。造次之处,还望海涵。” 一听是熊炳琦的名字,马车的段祺瑞脸色立刻变的阴沉起来。他推开车门,在两名侍从的搀扶之下走了马车。只见马车正前方立着一骑,马背上之人年约三十岁,短眉凤眼,正是熊炳琦。熊炳琦见段祺瑞下后之后,急忙的也从马背上落地,躬着身子向段祺瑞行礼。 “这么说,是曹仲珊叫你来的吗?”段祺瑞语气不是很好的说道。 现如今熊炳琦仅仅只是曹锟的副官,别说在段祺瑞面前熊炳琦只是一个晚辈,就连年纪比段祺瑞还要大三岁的曹锟见了面都得反称段祺瑞一声哥哥。以段祺瑞的性格,他已经决定的事情最不喜欢别人乱来,这熊炳琦擅自修改了自己的车程,又是再自己最不想见客的时候擅自跑来造访,自己怎能有好心情! “实不相瞒,曹大人正在车站内恭候芝泉公。”熊炳琦恭恭敬敬的说道。 “哼,他不是在湖北吗?这会儿怎么又回京城了。你是后生晚辈不知道我的脾气就罢了,他这个当长官的难道不知道我最不喜欢别人打搅吗?”段祺瑞冷森森的说道。 “此事曹大人当然明白,也甚是感到抱歉。不过若不是因为有要紧事,曹大人是断然不敢如此造次,还请芝泉公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才是。”熊炳琦连忙说道。 “有什么重要事?这会儿最重要的事还不是大总统要当皇帝么。”段祺瑞不掩揶揄的道。 “还请芝泉公移步站内,等芝泉公与我家大人见了面,自知分晓。”熊炳琦说完这番话,躬身稍微闪开身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段祺瑞人已经到了这里,而且又必须再次等候乘车南下,总不能因为曹锟和熊炳琦的阻扰而抽身返回。他没有再对熊炳琦多说什么,只是回头示意侍从赶着马车继续前进,然后自己迈步在熊炳琦的带领下往火车站站楼前去。 以曹锟的身份和权势自然不会是在候车室迎接段祺瑞,熊炳琦带着段祺瑞径直走进了站长室。门口四名警卫员好位置,火车站的站长早已不见踪影。在这个时候只怕是远远没有资格能参与这样两位大人物的碰面。 曹锟在看到熊炳琦带着段祺瑞走来后,连忙推门而出相迎,见到段祺瑞后客客气气说了一些奉承和劝慰的话,又是一脸诚恳的表现出无奈之态。倒是段祺瑞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早先他本人与曹锟的政见就不太相和,再者一个是皖系一个是直系,之间多多少少是有隔阂。再加上这会儿正满怀不悦,理所当然没有与曹锟客套的心情。 二人相继走进站长室,曹锟请段祺瑞落座,又派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段祺瑞最爱喝的桂花茶端了上来。 “本来曹某确是在湖北,不过这段时日登基筹备处屡屡电文催邀北上参加典礼,就连大总统本人也写来信函,诚惶诚恐之下唯有却之不恭。” “若你只是为了说这件事,我想你我之间也无甚可谈了。”段祺瑞喝了一口桂花茶,直言直语的说道。 “呵呵,自然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打扰老哥哥你了。说来,老哥哥跟大总统之间必是有一定误会,这其中只要说的清楚了,事情也就罢了。老哥哥何必还要急着动身离京呢?”曹锟与段祺瑞共事这么多年,自然了解段祺瑞的脾气,也因此没有把在乎段祺瑞的态度。 “曹老三,找我有事索性就直接言明就是,何必还要东扯西扯。你曹老三都能打听到我今天在这里乘车,又岂会不知道我跟项城之间是因何事而起的矛盾?你我都是老相识了,就毋须再来虚的。”段祺瑞有几分不耐烦,毫不掩饰情绪的冲曹锟说道。 第45章,萧墙之内 “呃……,呵呵呵呵,”纵然曹锟自诩很了解段祺瑞的脾气,但段祺瑞这么不给面子,多少还是让他下不了台。他敷衍的笑了一阵之后,接着也不再装腔作势下去,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还是老哥哥你性子最直爽了。既如此,我曹老三也不再绕弯子,索性直接与老哥哥你议一议大总统称帝一事。” 一提到袁世凯称帝,段祺瑞心头都大有业火丛生。不过考虑到之前熊炳琦说过是要紧事,而且曹锟专门打听到他今日从马家堡车站离京特意跑来见面,自己势必还是要了解清楚对方真正的意图。因此即便是有火气,他还是保持着一份耐心。 “是吗?你大老远的都从湖北赶回来参加典礼,项城称帝的事情你还要议什么?”段祺瑞语气依然冷冰冰的说道。 “虽然我曹老三在湖北待了快两年的时间,但对于大总统筹谋帝制一事早有耳闻,从一开始我便觉得此事颇有蹊跷,好端端的又无缘无故,大总统怎么会突然这般鬼迷心窍?若大总统筹谋帝制当真是为了我中华富强振兴,这我无话可说,也必然会义无反顾的支持。怕就怕……唉,这只是大总统一己私欲呀。”曹锟感叹的说道。 “是吗?你也这么认为?”段祺瑞用一种很怀疑的眼神看了曹锟一眼,加重语气问道。 “唉,我曹老三虽然平日里没什么主见,又不像老哥哥你这么有文化、受过高等教育,俨然就是粗人一个,所以时常的表现入不了老哥哥您的法眼。可我曹老三身为北洋军人,就算喊不出为国为家的大口号、大道理,但最起码也知道一定要顾全北洋的大局。大总统这次密谋称帝,事先可曾与我等打过招呼吗?没有,那我等岂知这推行帝制之后会不会给北洋招致大祸呢?”曹锟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语重心长的说道。 一提到北洋大局,段祺瑞自然颇有感慨,他从始至终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是为了巩固北洋的统治权,甚至为此不惜屡次冲撞袁世凯,招致袁世凯猜疑和排挤。他对曹锟虽然有个人的成见,但正如曹锟所说的那样,大家都是北洋的臣子,在这个时候肯定要为北洋的大局着想。 “听你这么一说,似乎你对帝制一事也颇有不满了?” “唉,不满自然算不上,就是担心罢了。老哥哥你这几年在北京自然不知道,之前外面的议论还都只能微言罢了,自打大总统宣布执行帝制之后,南方算是闹得不行。不止如此,就连湖北那边也都是吵翻了天,整天都有学生、青年上街游行,闹得人头都大了。王子春三番两头的来找我诉苦,说局势再怎么闹下去,指不定那天这些人就要砸督军府了。”曹锟绘声绘色的说道,就彷佛自己身临其境一般。 “是吗?”段祺瑞微微皱起眉头问了一句,诚实的说他的确知道南方有反对的声音,但这些声音是什么规模、是什么情况、又是什么趋势,自己也仅仅只能推测出一个大概,完全不能了解的详细透彻。不过即便如此,他也觉得曹锟的话有几分夸大,要是南方真的那么这么大,自己理应早就收到风声了。 “不仅如此,实不相瞒,并非我曹老三一个人对大总统推行帝制感到疑惑和担心,别说我曹老三麾下的人马,就说华甫老哥、陆蒙城,还有张四哥那边都有微词。尤其是华甫老哥,前几天我准备动身北上时还收到他老人家专门发来的电报,说不管怎么样,他是不会参加大总统的登基典礼。言下之意就是表达不满了。”曹锟加重语气继续说道。 “华甫的态度我就有所了解,项城也不是不知道。只可惜,如今帝制水到渠成,项城他也再听不进我们这些人的劝说。”段祺瑞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完话之后又摇了摇头。 “可不是吗?另外,我还听说就连大总统的那个什么侄子,叫袁肃的,他最近也都在跟南方革命党秘密来往,似乎是有响应南方反帝制的意思。”曹锟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对段祺瑞说道。 袁肃与南方革命党来往的风声,前两个月里已经在北洋政府里面传遍了。不过后来袁世凯邀请袁肃一家人北上,袁肃的妻子张涵玲已有身孕,他本人也说自己今后会好好照顾妻子及其肚子里的孩子,无暇理会军政方面的事。最终让这些传言不了了之。但是袁世凯那边尽管没为难袁肃,可依然派人到天津法租界加以监视。 段祺瑞倒是没怎么担心袁肃,一方面这年轻人都被夺取了兵权又加以监视,另外一方面袁肃毕竟是袁世凯侄子,从亲属和利益双重方面都没理由反对帝制。纵然现在没什么实际利益可图,但大不了沉默不语,帝制成功后能获一份名誉,失败也无关紧要。 “袁肃的消息早就过时了。不过不管怎么说,此次帝制十之八九还是会祸起萧墙。” “唉,如今南方那些革命党人叫的凶,咱们北洋内部也都一个个提心吊胆。表面上北方这边还算稳定,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出了什么事,谁来负这个责任?谁又能来解决这个烂摊子?好端端的,偏偏要当这个大总统,这不是白白给了南方作乱的口实吗?”曹锟煞有其事的说道。 “没错,不管项城搞帝制会不会成功,授人以口实便已经是最大的失策。”段祺瑞很赞同曹锟这一观点,他表情坚毅的说道,语气中不乏惆怅和担忧。 “所以我今日拦了老哥哥的座驾,其实就是想与老哥哥一起想一个对策。即便现在国内还没闹出什么乱子,即便今后几年、几十年依然能够安稳,可这个口实已经给了革命党人,这帮人肯定不会安分,迟早还是会出事。”曹锟看着段祺瑞的脸色,见时机已经成熟,于是进一步揭开帷幕的说道。 “怎么,听你这么说,似是有什么别样的心思?”段祺瑞不由自主的凝神起来,郑重其事的对曹锟问道。 “老哥哥千万不要误会,常言道有备无患,要是南方那边真是把事情闹大了,甚至闹到咱们都无法收拾的地步,临时抱佛脚只怕为时晚矣。在这个时候自然是早做打算早好。我也是为了咱们北洋大局着想。”曹锟煞有其事的说道, 段祺瑞沉默了片刻,脑海中自是思索不已,他对曹锟没有太大的偏见,但是总觉得在这个时候对方以这种方式来见自己,十之八九是另有所图。不过他也不会太古板,曹锟想的是如何利用自己,而自己完全可以将计就计利用曹锟。 一念及此,他不动声色的问道:“你今日如此这般的找到我,显然心中是已经有了想法。索性先说出来听听,若真是有好办法来防范于未然,我段芝泉没有不支持的道理。” 曹锟笑了起来,连忙说道:“还是老哥哥你深明大义。其实现在办法有的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那就是说服大总统放弃帝制。不过坏就坏大总统心眼已经死了,不仅听不进别人的劝,这会儿又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肯定是不会打消这个念头。” 段祺瑞没好气的说道:“这话我先前已经说过,真若能劝说项城,也轮不到你今天再来找我发这一阵的牢骚。” 第46章,北洋暗流 曹锟故意让脸色显得严肃和凝重起来,又说道:“所以归根结底,问题就出在大总统自己一个人的身上。这会儿我曹老三来找老哥哥你,就是想问老哥哥你一句话,咱们究竟是要向着北洋大局呢还是向着他大总统一个人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段祺瑞已然猜出了三分曹锟的心意。他早先就料到北洋内部总有一些人不会安分守己,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借题发挥,显而易见曹锟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心中很是恼火,不过却没有急于表现在脸上。 “你究竟是什么打算?”过了一会儿之后,段祺瑞语气单调的进一步问道。 “其实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大总统再这么一意孤行,肯定会闯出大祸。在这个时候咱们北洋就应该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要让大总统知道事情的利害,如若大总统还是不肯听劝,那咱们就只能另请贤明来接任北洋头领的位置了。”曹锟见段祺瑞似乎还是不肯把话挑明,于是他也不再客气什么,索性更为直接的说道。 “这就是你的打算?”段祺瑞冷笑了一声,戏谑的说出了这句话来。 “老哥哥,我都说了我曹老三只是一个粗人,能想到的办法不多。问题既然出在大总统身上,而大总统又不肯悔改,这显然就是大总统一个人的错,何必还要拖累更多的人呢?打一个比方来说,肉上多了一根刺,若是不趁早拔出的话,迟早就会烂掉一整块肉。”曹锟粗声粗气的说道,似模似样的表现出一副没文化的形象。 “照你这么说,你就是打算把项城当肉中刺一样趁早拔出了?赶走了项城之后,你是不是还打算毛遂自荐,自己来当这个所谓的北洋新头领了?”段祺瑞脸色愈发不好看,声音也愈发充满了愠火。 “我曹老三何德何能,岂敢造次?这不,这次专程来见老哥哥,就是希望能由老哥哥来扛这个大旗。凭老哥哥的资历和威望,只要振臂一呼,再由我曹老三从旁呼应,必然能唤起咱们北洋内部顾全大局者纷纷响应。到时候我等皆推举老哥哥为我北洋新的领袖,不管老哥哥是再劝大总统取消帝制,又或者另外有其他的打算,我等必然全力支持,绝无二话,只求能保我北洋大局安稳即可。”曹锟虽然听出段祺瑞语气中不好的一面,不过他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把自己最后的底线抛了出来。 他今日来段祺瑞,自然是因为了解段祺瑞的脾气,段祺瑞虽然是一个念旧的人,可只要涉及到北洋大局的事情肯定不会有任何徇私念情的地方。更何况如今袁世凯如此这般的对待段祺瑞,自己又是放出誓言来推举其代替袁世凯执掌北洋大局,就不相信段祺瑞一点进取或者报复的欲望都没有。 段祺瑞在听完曹锟的这番话之后,冷冷“哼”了一声,讥讽的说道:“你还真是异想天开,就妄想着推我出来当这个冤大头,让咱们北洋内部乱成一团糟。你曹锟有几斤几两,竟也有脸说从旁呼应来逼项城的宫,我看你今天把这个消息放出去,明天就走不出北京城。” 曹锟一时没分辨出段祺瑞语气中的含义,只当段祺瑞是担心他一个人没办法拥戴段祺瑞,继而又摆出样子来说道:“老哥哥,我曹锟虽然没什么斤两,可正所谓蚂蚁蚕食大象贵在数量多。不瞒老哥哥您说,不光是咱们直系这边大部分人都对大总统称帝颇感不满,就连老哥哥麾下的门生、部僚之中也不乏怨声载道者。前几日我路过安徽时,倪氏两兄弟还有刚刚在芜湖整军的曲伟卿都专程来找过我,央我进京时好好与老哥哥你说一说下面这些人的意思……” 段祺瑞脸色瞬间恶化下来,拍案大起的呵道:“你说什么!” 这突然的一幕让曹锟吓了一跳,就连守在门外的熊炳琦和几名警卫员都忍不住赶紧回头看向屋内。段祺瑞之前便已经憋了一股怒火,只是念在曹锟口口声声是说为北洋大局着想,所以才没有立刻发作出来。可是现在突然听到皖系的部曲居然跟曹锟私底下往来,甚至还要求曹锟进京来专程说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纵然他深知袁世凯现在对自己是百般猜忌和排挤,不过自己也绝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袁世凯和对不起北洋的事。没错,因为袁世凯执意要称帝,所以给北洋莫名起来的招引来一大堆危机。可面对危机的情况下,北洋内部更应该加紧团结一致对外才是,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窝里反,私底下密谋着逼退袁世凯而另立领袖? 他早先预料到称帝一事肯定会祸起萧墙之内,本当曹锟所说的话还有一些余地,现在却才看清楚其实对方就是这样一个祸首。 曹锟愣了半晌,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意识到段祺瑞可不好说话,于是连忙堆出笑脸来又说道:“老哥哥莫要动怒,我之前所说的话无非都只是在探讨咱们北洋的出路罢了。都怪我曹老三没什么文化,想不出什么好点子。还望老哥哥你一定要海涵,别放在心里去。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慢慢谈,不谈怎么可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呢?” 段祺瑞斥道:“谈?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北洋,这会儿怂恿老子跟你一起搞内乱,这是为了北洋吗?咱们中国这几十年来饱受的内乱还少了吗?早就应该团结起来一鼓作气,先把国内那些军阀统统消灭干净,促我中华南北早日一统。像你这样在咱们自个内部先闹矛盾,这不就是给那些军阀机会吗?” 曹锟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他虽然资历上比段祺瑞要稍逊一筹,可如今好歹也是镇守一方的大将,自己年龄比段祺瑞还要年长三岁,却好言好语称其为“老哥哥”,到头来却被这个“老哥哥”当孙子一样教训,心口的恶气怎么可能平顺得下来。 他之前所说的话或许不如段祺瑞的心意,可自己说话时的态度无一不是客客气气面面俱到,更是早说话之前便已经提前打了招呼,自称“文化不高”先预留下台阶。可段祺瑞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直接拆了台阶一点情面都不留。 “段兄,话可不能这么说,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你我都应该很清楚。我好心来找你探讨,你倒是好,一点面子都补给我。什么话好好说,若段兄你不赞同的提议,大不了就此作罢,何须给我曹老三扣一个这么大的帽子。” “道不同不与为谋。不过今日跟你一谈,我算是彻底看清楚你安的是什么心。我告诉你,只要我段祺瑞一天还有这口气在,我必是好好的盯着你们这些阴谋之徒。谁要是敢坏我北洋大局,姓段就是一个人赤膊上阵你必与其干到底。”段祺瑞愤怒的抛出自己的态度。 曹锟简直是气不打初以来,索性一句话都不再多说,扭头就往外走去。这场见面就知道不欢而散,然而无论是段祺瑞还是曹锟,两个人的心中都渐渐对彼此的立场有所了解。 出了火车站,曹锟气呼呼的钻进自己的马车,下令队伍进城去。 副官熊炳琦骑马跟在曹锟马车的旁侧,等走了一段路基本上远离马家堡火车站之后,他这才靠近马车车窗,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帅,芝泉公难道一点都没有想法吗?” 马车内的曹锟冷冷哼了一声,粗声粗气的骂咧道:“他就是一个死脑筋,我就从来没见过这样食古不化的人。由得他去好了,走不了他这条路,我就不信无路可走了。” 熊炳琦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又请示道:“那是不是先发一封电报到湖南,向吴子玉知会一声,先让他做好准备?” 曹锟沉默了一阵,最终有几分无奈的说道:“现在也没办法了,就只能剑走偏锋,南方那边是不是还有机会。等回去之后你就把电报发出去,不仅要发给吴佩孚那边,王占元、汤芗铭、陈树藩他们也都要先打一声招呼。不过电文内容不要写的太直接,凡事都要先预留一些退路,希望中途会出现一些转机。省的还要如此大费周折。” 熊炳琦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应道:“卑职明白了。” 顿了顿之后,他又有一些担心的问道:“刚才大帅都把话说的那么明显了,既然芝泉公那边不支持,万一他私底下向大总统告密举报我等心怀不轨,这……” 对于这一点,曹锟确实是有一些担心的,犹豫了一下之后,他最终说道:“以段祺瑞的性格,在这个时候他肯定不会去举报。更何况适才我把话说的很到位,他无凭又无据,这会儿又正遭大总统讨他嫌,就算说出去也根本没人会信。总之这几天我们慎言慎行一些就是。” 熊炳琦觉得曹锟的话有道理,可凡事无绝对,在这方面肯定还是要多留一些心思。他建议的说道:“要不然,咱们派一些人盯着芝泉公,以防万一嘛。” 曹锟想想也是,做事肯定还是小心为妙,尤其是现在自己人在北京的时候。微微点了点头之后,他示意的说道:“记得找一些机灵点的人,明白了吗?” 熊炳琦应道:“请大帅放心,卑职一定把事情办的滴水不漏。” “这就好。唉,瞧瞧咱们这北洋也确实应该好好来一场大变故了,古书上不是说过嘛,不变怎么通呢?” 第47章,护国帷幕 一九一五年十一月一日这一天是中华民国一次重大转折的日子,袁世凯在新华宫勤政殿正式登基称帝,改国号为中华帝国,设年号为“洪宪”元年。前前后后折腾了两年之久,又经过最近一个多月的实际筹备和操办,袁世凯最终登上梦寐以求的皇帝宝座,而如今他已是盛年不再,虽然称帝带来的喜悦让他大感精神爽朗,只是身体状况已是江河日下。 在之前一个月时间的登基筹备中,北方各省先行进行统治和相关安排,以北洋政府掌控最紧密的山西、山东、河南、直隶、东三省等行省,最先张挂起来庆祝帝制的横幅旗帜。这些行省的行政单位和官职也都遵循中央的意思,即使进行了更新。 按照袁世凯亲自设想,中华帝国各地行省的最高民政长官为布政使,军事长官为将军。 由北洋政府掌控的几个行省最先宣布改为布政使暑司,督军府全部更改为将军府。各省议会统一进行调整,规定详细的议员人数和议会细则,一定程度上是规范了地方议会的制度,但实际上却间接削弱了地方议会的权限。议会名称也因此改为议事局。 又在这一天下午的时候,由新华宫发布褒赏申令,设立旧侣、耆硕、故人,又列赏了一百多位王亲公侯。其中黎元洪为武义亲王,冯国璋为一等仁怀公,袁肃为二等昭烈公。而原本同样拟定为亲王的段祺瑞,却在正式公布的申令中被剔除了名字。 在申令发出的同时,紧随其后发布《新皇室规范》,其中包括“亲王、郡王可以为海陆军官,但不得组织政党并担任重要政治官员;永废太监制度;永废宫女采选制度;永废各方进呈贡品制度;凡皇室亲属不得经营商业,与庶民争利。” 但是外界小道热议的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大总统的侄子袁肃究竟算不算得皇室成员。若是算作皇室,袁氏子弟大多被封为皇储、亲王、郡王,可偏偏袁肃仅仅只是一个二等公,论亲疏关系居然连黎元洪都及不上。若不算皇室成员,那也意味着就正式跟袁肃划清宗亲关系,只怕必然又会引起一阵非议。 当然,关于袁肃的猜测也只是一些娱乐性质的讨论罢了,北洋政府内部却没有真正将这件事放在眼里。 到了第二天,湖北、江苏、上海、福建、广东、广西等省才勉勉强强响应了中央申令,开始宣布接受最新的政治改革命令,所有官职、形设等物一应遵照帝国规范办理。即便如此,这些省内反对帝制的声音犹然不决,甚至还出现“暴徒”公然袭毁帝国旗帜和形设之物。单单就在这两日时间里,各省均有暴x动案件上报,一省之内少则五、六起,多则更是超过了二十余起。造成的公物损坏和人员伤亡总计损失超过数十万元之多。 相对而言,这些行省多少还能将帝制的命令执行下来,而在云南、四川、湖南、贵州以及广东、福建的部分城镇,从主要官员到下面的议会团体,乃至于许多商人、工人和社会名士都是坚决反对到底,根本就是拒不接受中央关于帝制的申令。 第179节 中华革命党在舆论声势上的攻讦达到了最高峰,一些地方分部机构更是擅自派遣敢死队,对拥戴帝制的一些地方官员采取谋刺行动。不过这些谋刺行动大多是失败告终,涉案人员尽数被批捕入狱,即便有少数成功者,所刺杀对象也都是一些虾米小角色,数人是遇刺受伤,只有极个别运气不好者是当场身亡。 孙中山在十一月二这天连续发表了两篇社论,其一是《举义说国民讨国贼书》,其二是《捍卫共和誓言书》。很快这两篇社论就引起了极大的反响,西南诸省的军阀纷纷借势附言支持孙中山,海外许多华侨也被调动了积极性,为捍卫共和体制一次性汇捐八十万元。 对于国内这些不安分的声势,虽然稍微超出了袁世凯所预期的范围,但一切仍然可以说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几天之后,他以皇帝的名义向还没有遵行帝制命令的几个省、城地区发布最后通牒,勒令限期镇压暴x动和执行帝制命令,否则将视为叛国罪论处。同时下令事发地区驻扎的北洋军,一旦逾越令期,可适当采取军事行动予以惩处。 重庆的中央陆军第十五师和岳阳的中央陆军第十二师在接到命令之后,第一时间摆出了备战姿态。但是无论是汤芗铭还是陈宦,又或者是下面的吴佩孚、吴光新等人,所有人都是各怀心思,无非是先做出一个表面的样子,接下来仍然会伺机行事。 随着袁世凯采取下达最后通牒以及相关的军事命令之后,西南军阀和中华革命党都意识到摆在眼前的情况已经越来越严峻,他们不可能还能再继续等待、拖延或者期待着其他更有利的时机出现。尤其是在四川、湖南等地的军阀,不断电报发往云南和香港,催促早日确定对策,否则他们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之下,只能选择向北洋军投降。 又过了两天时间,蔡锷由香港秘密抵达云南,在昆明督军府召集了一次重要的会议。 参加这次会议的不仅有西南诸省的军事领导人,也有中华革命党以及其他反帝制团体的代表。中华革命党这边直接派来了廖仲恺参加会议,全权代表党内来与西南各军事领导人达成合作细节。此次会议迫于目前局势紧促的缘故,整个会期并没有进行的太久,所有讨论的议程全部是捡最重要的优先。 会议前后进行了三天时间,并且每讨论完毕一个议程便立刻着手开始执行。 在蔡锷的倡导之下,首先确立武装反帝制、反袁世凯的方针,随后便是筹划建立统一的反帝制、反袁世凯的军事指挥系统,也就是联合所有西南军阀的部队组成护国军。而在廖仲恺的建议之下,西南诸省在组建护国军的同时,还要成立护国军政府,确保在政治上能占据一席之地,并且给所有反帝制的地区提供指引和依托。 所有相关细节和文件筹备,都在会议进行期间陆续完成。 等到会议结束之时,许多基础工作基本上都已经完成。昆明的几位大商户捐出了一栋大楼,用作护国军政府的办公驻扎地。在唐继尧、刘显世、任可澄以及孙中山、廖仲恺等人的推举之下,由蔡锷出任护国军政府大将军,执掌护国军所有军务。 蔡锷随即马上着手对西南诸省各路军队进行整编,定制护国军相关章程和番号。 护国军政府这边则在蔡锷忙于军务之际,又立刻举行了一次选举会议,决定尽快确定军政府的首脑人物。对于西南军阀而言,他们心中所属意的人是唐继尧,不仅是因为唐继尧与他们的利益更为贴近,再者在整个西南诸省当中目前就属云南最有实力,给唐继尧和蔡锷都扣上大帽子,此二人自然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并且投入更多的本钱。 然而中华革命党和西南诸省的资产阶级革命派,以及一些社会贤达,大部分却是希望能够拥戴孙中山出任军政府的首脑。蔡锷掌武,孙中山掌文,双方都能最大化调动和发挥反袁、反帝制的声势,简直是在合适不过。 相反若是让唐继尧出任军政府首脑,那整个护国军和护国军政府全部都是滇系掌握,纵然其他几个省没有什么怨言,但就整个大局观而言肯定还是欠缺一定火候。更何况,也并非所有西南军阀都拥戴唐继尧,像四川熊克武和湖南谭延闿二人都是对唐继尧颇有不满,于是声势上自然还是支持孙中山。 军政府因为这件事发生了一定争执,让原本本来很效率的局面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恰恰在十一月八日这天,中华革命党人陈其美率领一支革命军在上海策划并发动了一场起义,也就是被后世国民党大肆吹捧的“肇和舰”起义。 实际上“肇和号”起义只是一次规模很小的行动,即便是“肇和号”也是当时驻守上海海军当中型号很落后的炮舰,不过其吨位有两千六百吨,在近代中国海军中算是比较大的军舰了。而真正是因为这次行动有蒋中正参与其中,所以才被后世的官方喉舌大肆渲染,变成一次“似乎很有影响力”的起义行动。 如今历史已经发生改变,此次“肇和舰”起义的情况也同样有变化。因为在行动过程中革命党人因为歪打正着,不小心点燃了军舰的弹药库,引发船体剧烈爆炸而严重受损。同样因为这次爆炸,导致十多名革命党人与二十多名海军官兵阵亡。事件立刻在江浙一带引起广泛讨论热议,也因此促成了中华革命党的名声影响力传播更为广泛。 第48章,南北驳火 由于“肇和号”起义在这个时候制造出来的舆论声势,为中华革命党增加了不少筹码,在昆明的廖仲恺等人也借题发挥,再三要求推举孙中山出任护国军政府总理。唐继尧个人经过深思之后,最终决定退让一步。他很清楚即便是让孙中山当上这个总理,也是一个好无实权的总理,西南这些军阀没有一个人听命于其,无非是当一个摆设,借助其革命名声来为护国军政府博取更多的支持。 于是在十一月中旬,孙中山从香港秘密赶赴昆明,出席了护国军政府成立大典,并且宣誓就职护国军政府总理。 而同样是这几天时间里,在蔡锷一手操持之下,很快便完成了西南四省各路军队的编制草案。按照计划,一共组编成了四个梯队:第一梯队总司令由蔡锷亲自坐镇指挥,麾下辖云南陆军第一师和顾品珍第二师;第二梯队总司令为王文华,麾下下黔军五个混成旅;第三梯队总司令熊克武,除了川军三个师之外,包括赵又新和黄毓成以及贵州驻四川的三支部队,全部都归属第三梯队指挥。 至于第四梯队是实力最弱、兵力最少,而且编制情况也是最复杂的一支。蔡锷经过再三思索之后,决定还是任命刘震寰出任第四梯队总司令,编制杨希闵、刘古香等杂牌部队,结合中华革命党在粤北和湖南长沙、衡阳一带的兵力,勉强促出了一万多人的部队。 但是第四梯队因为地域复杂,需要应付的北洋军和支持北洋政府的地方军阀众多,因此蔡锷在给刘震寰下达命令的时候特别加以嘱咐,不必正面与敌人硬碰硬,而是尽可能采取敌后游记作战,或者潜伏于山野之中加以骚扰,只要能拖延陆荣廷、汤芗铭的部队,并且制造足够的声势动静即可。 到了十五日,所有命令全部配发到位,四个梯队的兵力也都遵照蔡锷的吩咐,赶赴到制定地区集结,做好随时可以出征的准备。 当天晚上,蔡锷、唐继尧、孙中山、任可澄、刘显世等人联名发布通电,以护国军政府的名义要求袁世凯即刻取消帝制。然而直到第二天早上,北京方面都没有对这份电报做出任何回应。蔡锷、唐继尧等人心知肚明,以袁世凯目前的声势而言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取消帝制,他们的联名通电只怕也只不过是捞痒痒。 于是在第二天,众人再次联名发出通电,不过这次他们并没有在抱有任何希望,仅仅是在要在气势上多争取一些优势。此次通电的内容之中,他们果断还增加了另外一些要求,除了袁世凯立刻取消帝制之外,还必须引咎辞去大总统之职,否则护国军政府必会采取军事行动来维护共和。 尽管这两份联名电报没有给袁世凯带来太大的压力,但是结合这段时间南方诸省、地区频频爆发的反帝制运动,以及中华革命党近乎玩命似的大肆抨击和制造各式各样的起义,理所当然的引起了民间极大的反应。 不管是支持帝制还是反对帝制,又或者是无所谓态度的人们,不约而同都觉察到这次南方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国内势必又会掀起一次兵祸。同样因为这件事,使得越来越多的人由厌倦兵灾战祸而联想到帝制所带来的具体好处。可见称帝与否都是那些官老爷们得利,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又真正获得什么了? 不仅依然一无所有,反而连一份太平的生活都无从保障。等到兵祸横行,平头小百姓们肯定会陷于水火之中。倒不如不要称帝,南北之间好歹还能有一份平静。正是有了这样的念头,不少之前跟风拥戴帝制的小老百姓们不知不觉之间开始转而埋怨帝制。 然而,毕竟都是一些文化程度不高的星斗小民,他们是没想过也不敢想去反对帝制,仅仅是表现出对帝制的担忧和发牢骚罢了。 面对国内越来越动荡的局势,袁世凯不得不对唐继尧、蔡锷等人联名通电做出答复。只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畏惧过这些反对派的军阀势力,相反在登基成为皇帝之后,心思便渐渐转移到如何平复国内反帝制的浪潮。因此在给云南发去的复电当中,他首先痛斥蔡锷背信弃义,又指责唐继尧等人与帝国通缉犯孙中山为伍,更是私下调集兵力意图谋反,叛国之罪名已是不争的事实。 这份复电唯一的作用就是要跟护国军政府争抢舆论声势,对外公布护国军政府是叛国的非法组织,并且还专门针对护国军政府提出的一些要求进行逐条批评,用尽巧言令色来维持帝制的正统形象。 没过多久,袁世凯甚至在西南护国军政府还没有宣布独立并开始下一步行动之前,抢先对十二师和十五师下达命令,以叛国罪立刻逮捕蔡锷、唐继尧、熊克武等人,军队即日向叛军集结地发起进攻。 前前后后磕碰了一个月之久,南北中国的战火总算是无可避免并发起来。 最先传来战事消息的是四川。陈宦以第十五师为主力部队,又集合了川军中支持北洋政府的刘存厚、王陵基两部人马,由重庆和泸州两地,分别向成都、自贡、宜宾三地展开进军。 虽然熊克武的川军以及驻扎在川内的滇军、黔军合起来也有三万之众,第十五师是满编中央师,总兵力却不到两万,但一方面中央军武器装备精良,后勤供应充足,又占据极其优势的地理位置,可谓是进可攻退可守。加上刘存厚、王陵基的两路大约一万五千人的川军部队,总兵力与护国军第三梯队相差无几。 更何况第三梯队看上去兵力充足,但实际上内部却混杂不堪、矛盾重重。 蔡锷在编制护国军是并非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可所有梯队全部都是按照地理位置来编制,战区的划分和作战任务的安排上面已经有了一定限制,所以也只能硬着头皮先这么来办。原本第三梯队并不是主战部队,其唯一的作用是在四川开辟战场牵制北洋军,并接应第一梯队和第二梯队入川。 等到第一梯队和第二梯队完成行军后,四川战场主要进攻任务便由蔡锷亲自指挥,第三梯队则退居二线负责后勤保障和各地防守。甚至一旦湖南、两广的第四梯队出现问题,还需要由第三梯队当中的黔军、滇军几支部队分兵支援,反而到了那个时候,随着第三梯队内部杂牌部队越来越少,矛盾和冲突也会得到相应的控制。 护国军与北洋军在成都郊区先发生了一轮驳火,最先与护国军交火的是刘存厚麾下一支先头部队。刘存厚的部队基本上都是旧军出身,即便最近半年因为紧密巴结与中央政府,获得了不少经费上的支持,可部队中的腐败问题犹为严重,以至于真正的没有得到多大改善。 这轮交火双方相隔了一百多米以上的距离,完全是胡乱对射,任谁都没敢轻易的发动冲锋。一个钟头后,刘存厚的先头部队主动撤退到东南方向的简阳镇上,偃旗息鼓,等待后续部队和中央军的到来之后再做下一步进攻的打算。 第49章,南北剧势 到了第二天中午,两广也紧随其后传来战火的消息。 广西督军陆荣廷早就对盘踞在省内的刘震寰、杨希闵、刘古香等部积怨已久,如今他的势力都已经可以伸展到广东,却没办法肃清广西省内的隐患,这口恶气岂能平顺的下来?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他之所以积极拥戴袁世凯称帝,其原因就是希望获得北洋政府的支持,然后一举扫荡广西省内,将整个省完整的囊括在手里。 等到解决了广西问题之后,接下来他便会着重加强对广东的统治。至于除了两广之外的地方,自己暂时还没有考虑。换言之,他这次拥护袁世凯称帝最多只会确保广西、广东省内的问题,绝不会插手其他地方的战事。 随着护国军政府成立以及西南诸省陆军宣布独立,被编制为护国军第四梯队的刘震寰、杨希闵等部很快便有所活动。然而第四梯队毕竟是实力最弱,编制又是最为混杂,甚至就连驻扎分布的地区都是零零散散。哪怕两广这边没有北洋军,可单凭陆荣廷一手遮天的势力,要想主动摆出进攻的态势只怕是难上加难。 也因此,刘震寰这边并没有制造更大的动静,反而表现的十分保守。仅仅是针对桂林周边地区发动了一些骚扰性的袭击,重点破坏陆荣廷政府的官办机构,比如警察局、官署。刘古香为了阻延陆荣廷部队的反攻速度,甚至还组织了爆破队大肆破坏丽江以北的铁路设施。 陆荣廷对待护国军的策略并不像中央军那么保守,对于扫荡省内各势力小军阀的行动他本人早就蓄谋已久。之前两年从北洋政府获得大笔经费和物资,将麾下的部队进行一番扩充增强,要不是担心太快下手会招致云南、贵州两省的干涉,不等袁世凯下达命令广西省这边便已经展开军事行动了。 现如今护国军都在往四川集中,显然就是把主要战场选择在长江一线。 这对于陆荣廷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不仅已经为接下来的作战做好了充足准备,自己一直所担心的云贵两省也都不会再造成压力。于是在护国军第四梯队刚刚有所活动,哪怕是极其小规模的动作,南宁这边随即便大手笔的展开围攻。 陆荣廷派遣其义子陆裕光为桂林将军,全权负责统筹丽江以北的防务。同时又派遣旧桂系两大金刚陈炳焜和谭浩明,统帅广西陆军第一师和新编第二师为主战部队,兵分两路围击盘踞在桂林北部地区的刘震寰、刘古香两部人马。陈炳焜由柳州直接渡江,从西路发起正面进攻;谭浩明则从贺州取道粤北,到达粤北之后一边镇压粤北零散革命势力的作乱,一边集合主力部队迂回到刘震寰、刘古香后方,与西路部队完成包围。 两广的局势急速升温,柳州的码头排满了许多渡船,一船接着一船将桂军士兵输送到江北。经过整编和增强后的桂军,一个师几乎与北洋中央师相差无几,唯一有些明显差距的仅仅是炮兵的编制罢了。 对于陆荣廷如此大手笔的回应,一下子让刘震寰、刘古香二人感到大为吃惊。他们一开始只当广西、广东两省地域宽阔,再加上这会儿粤北几个县和惠州都有革命党人在活动,陆荣廷即便是要展开行动,也会被迫把兵力分散。却万万没想到他们的点子太背,刚试探的一出手没想到就拍中了老虎屁股,惹的老虎猛然回首直接扑杀过来。 刘震寰立刻电报向昆明求援,同时又下令杨希闵从广西西北地区主动出击,吸引并分担桂林这边的压力。不过杨希闵在得知陆荣廷如此劳师动众来对付第四梯队之后,在态度上明显有了犹豫和畏缩,他手里就只有几千人马而已,只怕连陆裕光集合的丽江北部零散军队都应付不了,又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广西第一师、第二师? 最终,杨希闵只是表面上应承下来会出兵牵制,但实际上仅仅是派遣了几支侦查队和骑兵部队在河池一带活动了一下,一旦遇到地方部队的反击便立刻抽身撤退。 护国军的声势在随后的几天时间里一直都在升温,而随着各梯队陆续投入作战,西南诸省爆发的战事也愈演愈烈。全国上下的目光才刚刚关注着袁世凯的登基大典,这会儿一下子又全部集中到反帝制的护国战争上面。不过在北方各省当中,拥戴帝制的人们还是占据大多数,也因此在他们看来所谓的“护国战争”也就是中央政府的一次“平叛行动”罢了。 倒是长江以南的许多城镇当中,老百姓们在革命党的造势之下,都抱着同情的心态来对待这次护国战争。可归根结底,此次护国战争在全国声势上只占了不足四分之一的舆论呼声,即便是在这四分之一人群当中,也有相当一部分仅仅是不反对。 天气越来越冷,月底的时候都下了一场碎碎的冰粒子。 天津法租界的旦赏庄依然是一片平静,自从中秋节过后,袁肃几乎再也没有跟其他外人有所接触,包括滦州的那一帮老部下以及早先被自己派遣到南方奔走的高顺。不过这些都只是他做出来的表面样子罢了,目的就是要混淆那些监视自己人的视听,让袁世凯真的认为自己就只是一味心思在照顾妻子张涵玲及其肚中胎儿。 月初时从北京新华宫来了一支仪仗队,亲自到法租界为袁肃进行了封爵仪式,整个过场虽然没花去多少时间,但所有程序和礼规都一步不差,办的有模有样。诚实的说,他对这个昭烈公很是不满意,不过这些虚衔也只是走走过场而已,没必要真的为这件事发脾气。 他甚至很清楚的知道袁世凯为什么要封自己“昭烈”的称号,取的就是三国时刘备帝号,潜台词是在告诫自己就像刘备一样,无非是浑水摸鱼摊上一个皇亲国戚。他自然不会在乎这些带有歧视性的暗示,袁世凯的得意只在一时,而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得意。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袁肃并非真的没有与外界任何联络,他通过各种方式和渠道来获得国内局势最新动向的消息,以及与滦州旧部保持一定的联络。之前他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南方革命阵营气势太低,最终没有足够的底气来发动这场反帝制革命。如今护国战争勉强才是打响了,他心头的注意力也渐渐转移到前线的战事上面。 就目前他所掌握的情报,护国军政府的实力显然不足以对付袁世凯早先安排在四川、湖南的北洋军,蔡锷和孙中山似乎都是在孤注一掷,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这场护国运动能否取胜,而是在于尽可能抓住反帝制的契机来推行革命主义的行动实践。或许对于中华革命党来说,他们早就习惯了以小博大,即便赢不了一次革命运动,最起码也能赢的不少的声誉。 如果护国战争按照目前的形式和势力进行下去,不难想象很快就会以失败而告终。 毕竟西南军阀的实力有限,即便一开始可以占得一定便宜,一旦战争无限制的扩大开来,袁世凯必然会继续调集兵力南下加大镇压的力度。论起持续作战的能力,护国军的资源肯定远远比不过北洋政府。 袁肃现在对这一点多多少少是有几分担心,不过他在北京安排的眼线送回了一些是十分重要的情报,那就是关于北洋政府内部反对袁世凯的势力正在蠢蠢欲动。如果这个情报来源属实,此次护国战争必然还会有转机的余地。就如同历史上的走向那样,北洋政府最终会是毁于内部。如今都有这方面的秘闻,由此可见北洋内部的这股反袁势力有多么大势。 在十多天前的时候,他专门派人联络了林伯深,鼓励林伯深通过海外公司或者银行,尽可能向护国军政府提供经济和物资上的援助,争取能让护国军政府在正面战场上能坚持的更久一些,并且让战争规模扩得更大一些。 虽然这么做看来就像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军火商人在两个势力之间挑拨离间,置黎民百姓的利益和生命安危不顾,最是让人厌恶和愤怒。但是正如袁肃一开始所下达的决心那样,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把希望寄托于其他人身上还不如依靠自己来改变这个时代。所以在这件事上,他没有一丝一毫感到内疚。 滦州那边一切都有条不紊,无论是军队还是各地政府的情况,尽管田文烈和朱泮藻一直都没有忘记在部队中安插心腹,并且一点一点完成统治权的交接工作,可蒋百里、陈文年、何其巩等人把所有环节都把握到位,即便有一些部分让田文烈和朱泮藻接管过去,可核心的部分依然牢牢掌握在袁肃这些旧部手里。 而也因为田文烈和朱泮藻接管第一兵团和第十师的原因,这一年来北洋政府倒是增加了好几笔经费来用作这两支部队的完善建设。无论是在兵员扩编、后勤系统建设还是武器装备方面,都获得了一定程度的提升。 第50章,遇段祺瑞 就在四个月前北洋政府还特意批给了第十师三十六门火炮,协助其建立起了炮兵单位。 北洋军械总局、天津制造局和安庆军械所都核准了第一兵团和第十师超过二十多份后勤订单,包括供应各式各样型号的炮弹,以及储备子弹、手榴弹等等。一下子使得第一兵团和第十师后勤储备全部充实了起来。 何其巩、蒋百里、葛金章三人在过去半年的时间里,对各地预备役司令部进行了制度化完善,加强在培训时期的思想教育工作,以及增添了许多新式的预备役福利。让所有预备役民兵在个人修养上得到提炼。 袁肃本以为在这段时间里不会有什么事情牵扯到自己,却没想到在月底的最后一天,天津镇守使商德全设下轻生晚宴,邀请天津各界名士赴宴,所邀请宾客的名单当中就包括袁肃。本来袁肃推辞,可是前来送请帖的人百般苦劝,还说若昭烈公不肯赏脸的话,商镇守使便会亲自上门再请。 面对商德全如此这般的盛情,再加上之前自己又是经常出入这样的场合,并无什么不妥,袁肃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到了宴会当天,袁肃准备派人预备下价值十万元的贺礼前往镇守使署衙。他与商德全还是有几分交情,不光是在天津寓居的这段时间,早前商德全还是江苏都督的时候,自己奉命南下迎接宋教仁北上,期间就与商德全打过交道。算得上是老相识了。 宴会会场布置的十分奢华,邀请的嘉宾也都形形色色,除了本地士绅和镇守使的属官,以及像袁肃这样寓居的前官员之外,也有一些驻天津的外国使节。所有人都满是笑容,觥筹交错,鼓瑟笙萧,好不热闹。只有在这样的宴会上,才会让人误以为天下太平、世界安稳,人世间再也没有任何苦难和祸事。 即便是在谈起目前国内热议的西南战事,或者是国际热议的欧洲战事时,大家也都是一副平和的神态,根本见不到一丝一毫的担忧。中国人是如此,外国人亦如此。 起初袁肃与商德全一起喝了几杯酒,吃了一点东西,又在商德全的鼓动之下来到舞池与一位美国使节夫人跳了一支舞。等到宴会过半时,他基本上已经没了什么兴致,就跟着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士绅到旁边的房间打牌。 哪里知道刚刚有了几分手气的时候,商德全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找到袁肃说道:“袁公子,呃,怕是要打扰雅兴了。芝泉公姗姗来迟,刚刚在餐厅吃了一点东西,听说袁公子在这里,说是一定要跟袁公子见上一面。这会儿他老人家就在二楼书房等候呢。” 一听到“芝泉公”三个字,就连袁肃自己都吃了一惊。他当然早就听说了段祺瑞辞职归隐的消息,但段祺瑞明明是合肥人,离开京城之后却根本没有返回安徽的打算,就在天津奥国租界租了一栋房子住下来。就连住所都还是徐世昌亲自张罗打点。 过去这二十多天时间里,天津这边许多官员都曾殷勤的前往奥租界拜访段祺瑞。哪怕段祺瑞现在已经身无空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北洋的政治圈子里没有人不知道段祺瑞是政坛不倒翁,门下学生多不胜数,皖系的部曲又都是马首是瞻。即便是此时身为寓公的段祺瑞,只要站出来说一句话,响应者必是多不胜数。 当时袁肃并没有亲自去拜会段祺瑞,只是出于礼数考虑,派了副官杜预带着一份迎接的礼物前去走访了一回。杜预回来时说他人根本就没走进段祺瑞的房子,段祺瑞的侍从长推说客人太多无法再接待,但当时门口的马车并不是很多,即便真的是客人太多,别的人都能进屋等候,唯独把杜预给劝离了,实在是有些过分。 对此袁肃只是笑了笑,没有放在心里去,他与段祺瑞本来就是公事上的关系,再者早几年像段祺瑞、冯国璋这些北洋的老臣子对自己这个“突如其来”大总统侄子一直颇有陈见,彼此之间确实没什么好联系。 然而今天商德全的寿宴上,段祺瑞却突然冒出来要求见上一面,其中的唐突不言而喻。 “芝泉公?之前也没见到他,怎么这会儿突然来了?”袁肃奇怪的问道。 “唉,段合肥一向都是这样的,不喜宴会牌局,只钟情于围棋。今日能到场已经算是给商大人面子了。”与袁肃同桌的一位老士绅笑呵呵的说道。 第180节 “是啊,总之就先请袁公子暂缓一下这一局,稍后老夫亲自陪袁公子大战到天亮。”商德全脸色同样有几分无奈,但是在座的人大多了解段祺瑞我行我素的脾气。但即便心里是不请愿、不乐意,这个面子终归不能不给。 “哦,知道了。我这就去。”袁肃将手中的牌搁了下来,向其他几位牌搭子道了一句不是,起身随商德全一起从侧门出来,往二楼的书房走去。 二楼书房的门虚掩着,商德全先行上前敲了敲门,得到书房内的人应了一声之后,这才带着袁肃推门而入。段祺瑞正站在书房的大书架前面,背对着房门,似乎聚精会神的在检视着书架上的书籍。 袁肃迟疑了一会儿,随后才上前一步客气的打招呼道:“段大人别来无恙了,姗姗来迟,适才未能亲去门前相迎。” 段祺瑞呵呵笑了一声,不疾不徐的转过身来,他没有先回答袁肃的话,转而对商德全道:“商大人,有劳了,且容我先与小袁公子谈一会儿话。” 商德全会意,点着头笑吟吟的说道:“明白,明白,那就不打扰芝泉公和小袁公子了,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呼唤一声就是。”言罢,转身退出了书房,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段祺瑞全然没把这里当别人的家,摆出一副主人的摸样对袁肃说道:“袁公子,请坐吧。打扰袁公子雅兴,老夫先在这里赔一个不是了。” 袁肃哈哈笑了一阵,待到段祺瑞先行落座后,他这才跟着坐下来,说道:“段大人这话就言重了,棋牌博弈不过是怡情小把戏而已,有则小玩,无则不碍,当不得认真。倒是不知段大人找在下前来可有什么指教吗?” 段祺瑞面色很淡然,语气却是饶有兴致,说道:“你倒是够爽快。既然如此,老夫我也不婆婆妈妈、拐弯抹角。相信以袁公子的耳目,如今对西南方面的消息了如指掌了,对吗?” 袁肃心头微微一怔,如今护国战争在北方虽然传的不算热闹,但也是目前主流的新闻,任谁或多或少都会知道一些。但是段祺瑞偏偏要在话语中提到“耳目”一词,显然是另有弦外之音。他沉着气笑道:“大人说笑了,在下所了解的无非都是报纸上报道的。其实不过是早年南北矛盾留下的诟病,谁知今日一下子迸发。相信不足为道。” 段祺瑞冷冷的笑了两声,说道:“还是袁公子你看得淡然。不知袁公子以为此次南北之间留下的所谓诟病,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袁肃说道:“这要看哪一方面了。若是对于我叔父所推行的帝制而言,多少都会产生一些影响。之前许多报纸、舆论都在力捧帝制,在民间得到了不小的反响,但相信这次南北之间的冲突,势必会让民间重新反省帝制的利弊。” 段祺瑞暗忖:这年轻人还真是能耍嘴皮子,懂得避重就轻。 袁肃所回答的话,但凡有点头脑的人都能看的明白。他所问的“影响”自然不是指这件事,而是指此次南北冲突会不会使得北洋深受其害。当然,既然目前北洋集团与帝制捆绑在一起,所谓的影响当然与帝制也是有关系的。 “我也不跟你绕弯子,好歹你是军人出身,对军事多少是有了解。你觉得此次南北冲突,在军事上会否让我北洋吃亏呢?” “大人实在是高抬晚辈了,岂不说晚辈现在已经解甲归田,再者如今南北军事对峙之势,报纸上也都写的很清楚。晚辈所认识的也就仅仅只限于报纸上的这些内容罢了。”袁肃继续推辞的说道。他心中很是奇怪,段祺瑞无端端的居然找自己来谈这个问题,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在这个时候肯定还是要缄默三分为妙。省得祸从口出。 “咱们北方的报纸自然只会把新闻往好的一面来报道。不错,就目前牌面上的对局而言,你叔父早先下了一些功夫在要害之地做预防,无论是营造咱们北洋军的声势还是收买南方军阀为己用,可以说都做的很到位。论兵力、论财势、论民间支持,护国军政府自然是逊了我们好几筹。正面作战,护国军政府毫无胜算。”段祺瑞这会儿没什么兴致,既然袁肃不愿意开口,那就索性自己先把话抖出来。 “诚如大人所言,晚辈并无丝毫异议。”袁肃面无表情的说道。 “蔡锷不是笨蛋,南方那些军阀也不是一点见识都没有,然而他们明知道此一役凶多吉少,我就不信单凭一个莫须有的信念他们就敢掏家底子来赌这一场。”段祺瑞加重语气说道。 “哦?这么说,大人是以为护国军政府的那些人是另有所图?”袁肃稍微改变了脸色,显出了几分认真的样子问道。 第51章,剖心之言 “显而易见,西南那几个省的督军之所以敢拼上一把,自然是因为他们有把握。如果说他们本身的实力有限,那么这份把握只有可能会出现在我们北洋内部。”段祺瑞掷地有声的抛出了自己的结论。 听完段祺瑞的话,袁肃不由的心头一堵,很自然的就把这句话与自己之前跟革命党人接触的事情联想在一起。从段祺瑞一见面那番有暗示意味的话里就可以听出,纵然段祺瑞现在已经身无官职,但在天津依然消息灵通。难不成自己暗中筹划的事情居然走漏了风声?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与革命党走到一块,无非是放出一个假的风声,给南方革命阵营制造一点信心罢了。要说革命党人都是理想主义者,说几句话就轻易信以为真那是情有可原,可整个西南诸省的军阀们一个个都习惯了精打细算,怎么可能就单凭这一番空口无凭的话就全当作是希望所在?这未免也太儿戏了吧? 更儿戏的还是段祺瑞,岂不说对方从哪里弄来这个消息,现如今他在法租界每天都老老实实的过小日子,还被袁世凯派来的那么多耳目监视,总不会连这一点风言风语就咬着不放。 迟疑了一阵之后,袁肃才略显疑惑的说道:“段大人这番话,晚辈却是有些不明所以了。” 段祺瑞仔细盯着袁肃,极其认真的说道:“你不是不明所以,相反我猜你肚子里面一定再清楚不过我的意思了。这么说吧,其实你一早就看出咱们北洋内部埋有祸根。你叔父看似一手遮天,可以把整个北洋都牢牢掌握在手里。但是这只不过是一个表面,而且还是下面的这些人故意做出来的表面。“ 之前袁肃还是担心,生怕段祺瑞会咬着他与革命党人来往的事情不放,可是现在却又变得疑惑不解起来,按照段祺瑞的意思显然并非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只是不管怎么说,段祺瑞如此针锋相对的点出自己肚子里最清楚不过,也算是八九不离十,怎能不叫人吃惊? 略微停顿了一会儿,段祺瑞见袁肃没有说话,但是对方的脸色却变化莫测,多少已经透露算是默认了。他浅显的笑了笑,接着又说道:“袁公子你是聪明人,从始至终你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当然,或许你一开始并没有这么想,恰恰是因为去年你叔父莫名其妙开始提防你,逐渐没收了你的实权,所以你才起了异心。”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吃惊,但是此时此刻对于袁肃来说却是从吃惊直接演变到佩服。在真正有慧眼的人面前,继续伪装是没有任何意义,与其费尽心思去揣测对方是如何获悉这许多的秘密,还不如坦诚的对待。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必然是有其中的道理。 唯一值得庆幸的时候,看来段祺瑞是没有将他之前与革命党人来往的事算在里面,也就是说即便让段祺瑞猜出了自己是别有企图,无论如何也是没有多大的负面影响。 “大人既然已经这么认为,晚辈再狡辩也没有什么意义。不错,晚辈确实有自己的盘算,可是人非草木,又有谁没有一点私心呢?就连大人您都说了,晚辈在辽东奋力鏖战,为我北洋和我叔父博回了多大的名声和地位,到头来却才刚刚进京就被明升实降,这口气如何能顺的下来?然而,即便如此,晚辈决计没有任何对北洋不忠的念想。” 袁肃现在到底还是不清楚段祺瑞的心思,故意在话语最后的一句加上对北洋效忠的话,就是要试探一下段祺瑞到底究竟知道一些什么。 “你还算是一个诚恳的人,正是因为你诚恳,所以我可以相信你不会做出对咱们北洋不利的事情。另外,我也很清楚你现在是在韬光养晦,等的就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你东山再起重掌大权的机会。”段祺瑞不疾不徐的说道。 “看来,前辈已经把所有事情都预算的紧缺了。”袁肃微微笑了笑说道,他没有反对,自然也就算是承认了。他现在确实需要一个机会。 “我同样也愿意相信,你所等待的这个机会也是为咱们北洋效力,向你叔父或者我们北洋的这些老头子们证明,你是有能力也是理所当然的人才。”段祺瑞继续说道。 “大人实在言重。晚辈无非是自叹还算年轻,总不能像其他纨绔子弟那样虚晃了人生。再者晚辈是军人出身,自当趁着还有几分热血的时候能够为国家为民族出一份力。仅此而已。”袁肃故作谦虚的说道。 “我既然能与你坦言而谈,你也无须再装腔作势。我今日专程来找你的原因,在我们刚才的谈话中已经都说的很清楚了。”段祺瑞脸色没有任何好看的地方,语气也一如既往的生硬和冰冷,就好像是机械一般。 “哦,是吗?还请恕晚辈愚昧,到现在都还没有真正明白大人您此次找晚辈的用意!”袁肃实话实说道,他除了很佩服段祺瑞是一个精明的强者之外,到现在都没从此次谈话中了解到对方真正的意图。 “不管你是真明白还是装糊涂,但是我相信你跟我一样是看出了南方那些人的底气所在,也就是说咱们北洋自个很快就会闹出事故来了。而那个时候也就是你一直在等待的时机。我今天来找你,就是希望把话说明白了,外面的人虽然称我是皖系领袖,实际上我从来都不喜欢也不稀罕这个称谓。都是北洋的兄弟,什么这个系哪个系?最重要的是能维护咱们北洋大局的利益。”段祺瑞意气用事的说道。 袁肃微微皱起了眉头,隐隐约约从这一番长篇大论中听出了几分意思。 他之前对段祺瑞有所了解,不过仍然比较局限,印象中的轮廓是一个顽固又坚持的军人。顽固和坚持本来是一个意思不同的表现,可以说在好一面段祺瑞会坚持不动摇,而在坏的一面也会固执的丝毫不变通。 从二次革命那次到袁世凯称帝,段祺瑞处处都表现的是顾全北洋大局,从来没说为了哪一家的利益而有所偏袒。既然现在段祺瑞看穿了他在等一个机会,而自己所等的这个机会实际上也是在为北洋挑起大梁,某种程度上来说与对方是同一立场。 一念及此,他忍不住试探的问道:“大人您莫不是并不反对我现在的想法?” 段祺瑞平淡的笑了笑,说道:“我何止不反对,真等到需要你出山的时候,我必然会全力助你一臂之力。为了保全我北洋的大局,大义灭亲也无不可,但是走这一条路子势必要找一个可以信得过的人。你不仅是项城的侄子,而且你的利益也在北方,所以我相信你在这件事上是信得过的。” 袁肃暗暗吸了一口冷气,真没想到段祺瑞还真是老谋深算,他所预谋的计划几乎全部都被段祺瑞所洞悉,若对方单纯只是通过观察似乎也太有耍诈的嫌疑,这其中肯定是有特定的情报来源再加上其个人的老练判断才是。 他脸色愈发显得正经,语气一丝不苟的说道:“晚辈要先多谢大人的信任了。即便晚辈现在有诸多的疑问,不过也相信对于大人来说,不愿意透露的内容是不会轻易为晚辈解释。总之大人已经把晚辈看得如此透彻,晚辈一举一动也全在大人的意料之中,其他闲言闲语多说无益,唯有等到时机到来后方才能证实一切。” 段祺瑞语气不改的说道:“袁梓敬,我希望你能明白,咱们北洋的这片基业来之不易,又是历经了两朝更迭的非议时期,能否继续在历史上走下去,靠的不是我们这些老头子,而是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该你的机会,始终是你的机会,只要你心中念着北洋的大局利益,我这个老头子肯定不会偏见于你。” 袁肃认真的回答道:“大人的教训,晚辈铭记在心,自是不肯轻易忘却。” 段祺瑞又道:“你明白就好。另外还有一点要提醒你,我今日能把你看得个仔细,日后同样也能如此。我告诫你不要像咱们北洋里的那些好事者一样,过于贪念,弄得最后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个立场都没有。” 这最后的话显然不止是告诫这么简单,更重要只怕还是警告。 袁肃表情十分凝重,在这个时候自然没敢再有任何的顶撞,只能顺着段祺瑞的话应承。 --- 【最近买了正版的《模拟城市5》,唉,才玩了一会儿天就亮了,实在太可怕了。】 第52章,西南事变 新华宫,国政殿的上书房。 尽管已经是入夜的钟点,但是上书房这边依然灯火通明。书房外面是侍从室,来来往往十多名侍从官忙碌不已的奔波,或从秘书处张罗着文案书信,或等候在通讯处转译电文,更有几名专门的人员一直候命在茶水室和厨房,随时为书房内办公的官员们准备茶点宵夜。 袁世凯在听完秘书官夏寿康念完第三份电报之后,原本沉寂的脸色再也隐忍不下去,瞬间换上一副震怒之色,冷冷的说道:“陈二庵他是什么意思,我给了他两万的兵力,再加上刘存厚、王陵基的人,要他进攻成都打不下来就算了,怎么还反倒还丢了泸州退守重庆?这是什么意思?” 四川做为护国军与北洋军交战的主战场,到今天已经开火了小半个月的时间。 一开始北洋军完全占据优势,无论是兵力、武器、装备还是相应的作战计划,都远远要比护国军强的多。护国军第一梯队、第二梯队尚且还在云南等待转移,整个四川就只剩下熊克武的第三梯队。在陈宦和吴光新发回北京的电文里,两个人都口口声声说的极好,趁护国军主力部队尚且滞动在云南,七天之内必能破熊克武的乌合之众。 结果在成都郊区打了七天,刘存厚和王陵基先后以各种理由撤退,甚至还被从自贡、乐山赶来的滇军、黔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两万人的部队就这样被一万不到的护国军击溃。眼见刘存厚、王陵基作战不利,中央陆军十五师竟然刚刚开拔出动没多久,部队都还没看到成都,反而跟着刘存厚、王陵基的残部一起逃回了重庆。 也因此落得了原本是中央军驻区的泸州一夜之间失守。更让人感到可耻的,突袭泸州的部队仅仅只是罗佩金派去侦查消息的两百多名骑兵罢了。 而根据前天发来的最新情况,蔡锷和王文华带领护国军第一梯队和第二梯队已经开抵四川,目前正在泸州和成都两地集结。到今天只怕大部分部队已经圆满完成了会师,就等着集合主力一鼓作气逼进重庆。 站在一旁的军事参议处众军官们一个个脸色难堪到极点,按照他们之前做出的预算,这场战争根本就是毫无悬念,岂不说陈宦、吴光新都是受过高等教育并且有一定实战经验的指挥官,手底下的中央军全部都是按照最开始的规模所打造,就算陈宦、吴光新两个人再无能,只要下令全军集中强攻成都,用人头来换攻势也足以七天之内拿下成都。 可偏偏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从接到命令到前几天收到重庆发来的告急电报,中央陆军第十五师竟然用了将近十天的时间,并且十天时间里都还没有开抵成都郊区,这样的行军速度和效率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众人本想把责任都推卸到陈宦、吴光新身上,如此简单的一次作战任务都不能完成,不怪罪此二人还能怪罪于谁?可是考虑到陈宦就像是袁世凯的干儿子一样,自从袁世凯开始介怀段祺瑞、冯国璋这些老一辈的得力助手之后,年轻一辈当中最信任最器重的就是陈宦,甚至比之前风头大盛的侄子袁肃都还要看重。 正因为顾虑到人情这一节,所有人只能不约而同的缄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之后,夏寿康只能自己上前劝慰道:“陛下,可能其中有一些误会,又或者是前线将士们一时失手。总之护国军只是得了一时便宜,他们算是把家底子掏干净了才跟我们拼了这一把,可咱们好歹后面还留着好几手,不打紧。” 袁世凯越想心里越憋火,怒不可遏的说道:“不打紧?中央军在前线不战而退,占尽各种优势却还反倒被一伙乌合之众的叛军逼回重庆困守,国内如何去看待这件事?国际上又如何评价这件事?好不容易让中央军树立了威信,全在此役败的干干净净。简直岂有此理。” 夏寿康颇为无奈的说道:“事已至此,无非是输了一折,只要继续向四川增兵必然能很快逆转局面。又何必为一时得失而动怒呢?” 袁世凯当然知道他现在只是输了一折,并不是满盘皆输,只是他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件事大有不对劲的地方,以自己对陈宦和吴光新的了解,怎么可能因为一时的失误而错失了整整十多天的战机?在前线发回来的电文中,无论是陈宦还是吴光新,二人都是不约而同的将责任推卸到刘存厚和王陵基身上。 不错,对付四川地方军阀势力,采取以本地军阀制压本地军阀的策略很对。让刘存厚和王陵基二人担任先头部队,先去跟熊克武消耗一些实力,中央军再紧随其后收拾残局,这显然就是陈宦一开始的打算。 自从刘存厚、王陵基二人选择依附北洋政府之后,北洋政府也确实给了不少好处。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哪怕刘存厚和王陵基为了保存实力而不用尽全力去进攻成都,但是在成都郊区与熊克武的部队对峙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将近两万的人马,竟然从进攻的一方一下子被打成了防守的一方,简直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就算川军的战斗力再不济,可好歹也应该跟同时川军出身的熊克武打一个平手才是。更遑论这几年北洋政府给予不少资助,哪怕贪污的再厉害也能多添置一些新式武器或者重机枪、火炮之类的重武器。 “给重庆发去电文,告诉陈二庵,之前作战失利一事我可以不追究,如若他连重庆都守不住,那就让他以死谢罪好了。另外,湖北和湖南那边后备兵力是什么情况,谁的人马可以即刻开动赶赴四川?”思来想去,袁世凯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必有内情,可额外难题是不管如何在这个时候自己不能轻易去怀疑陈宦,唯一的办法是再加派一个人到四川去,一边策应四川的局势,一边看着陈宦。 他内心深处不得不生出几分担心,如果连陈宦都靠不住,自己还能相信谁去? 再者,如今帝制明明已经推行的很顺利,一切都水到渠成,就只剩下南方那些宵小之徒惟恐天下不乱。在这个时候陈宦又为何要故意做一些小动作,这对陈宦本人又有什么意义? 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层,他才不愿意把矛头对准陈宦,只是猜测着是中央陆军十五师下面的一些人在使坏,所以才导致整个战略部署失败。或许这是自我心理安慰,但想不通终归还是想不通,只能尽可能往好的方面去想。 “湖北那边有王占元的六个鄂军旅,还有曹锟的第二十二师和二十六师。湖南那边到目前位置虽然没什么战况汇报,但毕竟处于川、粤相交的位置,中央十二师只怕是动不得的。”军事参议处的一名军官回答道。 “曹锟?他人这几天不是还在北京吗?”袁世凯这才想起了曹锟这个北洋老臣子。不得不说这几个月为了登基大典的事情已经让他忙得不可开交,再加上身体状况愈发不如以前,很多事情都无法清楚牢记在心,当真是老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甚至在坐上皇帝宝座的那一刻时,才真正明白并且理解为什么古往今来有那么多帝皇奢求长生不老之术,虽然终归是虚无,但最最起码心中是有一个寄托。 “是的,陛下,曹大人是受邀到京参加大典,大典之后便一直留在京城。听说这段时日他时常大摆宴席,与昔日旧友甚至太子殿下都有来往,当真是无宴不欢呢。”夏寿康笑道。 袁世凯登基称帝之后,曹锟是受封为一等伯,岂不说比起袁肃、冯国璋、张勋、龙济光等人相差甚远,甚至比资历远远不如的汤芗铭、李纯二人还要少一个级别。要说袁肃自诩是帝室同宗而不甘心只是区区一个二等公,那曹锟从小站练兵便跟在北洋军中任职,跌爬这么多年才有了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在封赏时反而让几个后辈抢在了前面,只怕心中少不了会有什么怨气。 可偏偏这段时间曹锟隔几日摆一个宴席,每逢宴席还务必欢畅,表现的非但没有任何不满的地方,反而似乎对能获封一等侯爵而大感心满意足。在邀请袁克定赴宴的那几日里,曹锟还真是当着袁克定的面说了一些好话,不遗余力表示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如今也就只有他还能闲着。如此,就让他率部主持四川的战事,先解了重庆的围,再一路西进彻底击溃这乱臣贼子。”袁世凯在思索了一阵之后,不疾不徐的做出了决定。 “陛下,若是让曹锟去四川,就怕要先预备好经费。外面的人都知道曹老三的部队最会吃饷,怕就怕因为经费的事情而耽误了行军。”夏寿康提示的说道。 “该给的一分钱都少不了。瞧瞧咱北洋军,走到今时今日还有什么出息?”袁世凯意味深远的说道。他当年为了严整军纪,所以在军饷方面下了大功夫,每逢月初派发饷银时,自己都会亲自到场监督,一分一毫绝不拖欠缺少。 这原本是一个好习惯,经年累月的发展却又渐渐走了样子,变成了军队拿不到饷银就不会开拔。于是那些旧式的北洋军又多了开拔费一项,到如今不管是开拔费还是饷银,仍然难以避免不被贪污克扣。 “那稍后秘书处这边就把命令拟下去。”夏寿康也不好接袁世凯的话,只是公事公办的应答了一句。 “行了,让公绂拟定之后就直接发出去,无须再交给我过目了。”袁世凯顺嘴的吩咐道。 然而周边所有人在听完袁世凯这番话后,一个个都露出了怪异的脸色,面面相觑又暗自叹息。等了一会儿之后,大家见袁世凯还没有反应过来,不觉得又有几分尴尬和焦急。 最终夏寿康带着满脸无奈的提示了一句:“陛下,张先生他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递交辞职信了,前阵子您还说过这件事的。” 第181节 袁世凯这才恍然大悟,随即脸色又浮出了一股浓厚的忧愁之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之后,惶然若失的说道:“哦,这几日事忙,又把这档子事给忘却了。无奈,公绂追随我二十多年,之前无论事无巨细,文案工作全部由他掌舵,一切都分的有条不紊。如今他就这么舍我而去,倒是让我感到万分惆怅呀。” 他这番话听上去并不算很严重,无非是对故友的一番感慨罢了。 然而此时再次回忆起张一鏖的辞职,内心深处多少还是有一丝一丝的凉意。即便北方拥戴帝制的声音如火如荼,可总还有一些人顽固的认为帝制是祸害,有的是站在北洋立场上,有的是站在民主精神上,还有的自然是害怕事态失控。偏偏这些反对帝制的人,都曾经是他身边的得力助手。 一个、两个或许还能说的过去,可几乎所有他预想中应该支持自己称帝的人,到最后却全部都选择了背道而驰,这当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深意?又或者说帝制难道就真的会穷途末路、遗祸连连? 夏寿康虽然不像张一鏖那样追随袁世凯二十多年,但是在总统府前前后后也蹉跎了好几年的岁月,他深知张一鏖辞职可不是简单一个故人离去那么简单,就如同段祺瑞、冯国璋这些人纷纷站出来反对帝制一样,张一鏖的辞职同样是一枚重磅炸弹。 “既然如此,那在下先去拟文书了。”他希望袁世凯继续为这件事发愁,更不想自己搀和进去,于是赶紧转移话题的说道。 “你去吧。”袁世凯迟重的挥了挥手。 -------- 【第一次买正版游戏,有点得瑟。各位读者大大对不住了!】 第53章,陈宦真相 入冬的四川已经未寒先冷,盆地气候非但没能挡住高远扑来的寒流,反而将冷空气窝成一团。事实上,在成都和重庆两地陆续发生的几次南北交锋的战事,并没有像发往北京的电文里所描述的那么激烈。就如同现在的天气一样,反而是一种很冷淡的胶着。 早在七八天之前,刘存厚、王陵基、周骏等人的部队便分别退守潼南、北碚和璧山一带,这三处都是重庆向西的交通要道,扼守住这三个据点,重庆便能高枕无忧。至于中央陆军第十五师的主力部队,从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重庆,反而将泸州的部队也陆续抽调了回来。 从护国军正式宣布讨袁开始,至今已经过去了快四十天的时间,中央陆军基本上没有与护国军任何一个梯队发生正面冲突。整整四十天的时间里,即便是被当作炮火推向前线的川军部队,也只是与护国军前沿部队偶尔发生零星擦火,大部分仅仅是侦察部队之间的冲撞,仅此而已。 纵然第十五师现在披上了中央军的番号,期间也按照中央军的制度进行了一番简单的整训,但这支部队的底子终归还是北洋旧军。可以说了,放眼北洋政府中央系统,只有袁肃的中央陆军第十师及其中央陆军第一兵团,是从成立之初便严格灌输新式的军纪、思想教育,并配合全新的训练方式打造出来唯一合格的中央军。其余部队都残留不同程度的旧军习性。 毕竟中央军系统才建立不到两年的时间,从士兵到军官都远远还没到新鲜血液更迭的阶段,可以所谓的中央军也仅仅是在旧式北洋军的制度上加以改善。要想真正起到明显的精英效果,必然是要经过一段漫长时间的砺合。 也因此,十五师除了在兵员数量和装备后勤上面有很大的优势之外,其余方面也不过尔尔。好不容易平静了两年的时间,又是大总统刚刚登基当上皇帝的大喜期间,许多北洋军都不适应也不情愿在这个时候作战。于是旧军的那股赖皮性子渐渐占了上风。 当然,四川局势之所以发展到眼前的地步,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在陈宦本人的思想变化上。 在外界很多人看来都以为陈宦是袁世凯的心腹,袁世凯把陈宦当半个儿子来看待,可是任谁也不知道陈宦和袁世凯二人的关系究竟从何而来。甚至在历史上对于陈宦的介绍也并不多,只知道最后是陈宦的一封通电,给了洪宪帝制最后的致命一击。 然而,袁世凯之所以将陈宦当亲信来看待,事情还要追溯到庚子国难那段时间。当时陈宦在率残部仅八十余人突围京城时,于途中拾获了共计十多万两白银的饷银。对于逃难的人们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天降巨财,只怕很多人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带走这笔饷银,去南方寻一个太平的地方过荣华的日子。 倒是当时的陈宦却出乎意料,带着这笔饷银一路往西,直到赶上了皇帝西巡的队伍,随即将银子一分不落的全部呈交了上去。而这笔银子便是当时袁世凯用来孝敬朝中大员的贡礼,本是派遣了一队人马护送押解,万万没料到出京城后便下落不明。也正因为如此,袁世凯将陈宦“拾金不昧”一事牢牢记载了心中,认定陈宦是一个很可靠的人。 在随后的十多年里,陈宦无论是在对待革命党,还是在对待清朝末年的政治态度上,都表现出非常合时宜又有原则的一面。一九零七年时革命党人曾经到四川试图策反陈宦,陈宦是以时机不成熟为理由婉拒了革命党人的邀请,时隔一年之后,陈宦又因为剿灭革命党有功而被上司提拔升迁。 到后来民国成立了,陈宦积极拥戴袁世凯掌控国家统治大权,并运用各种手段消除地方军阀的影响,先后参与了“邀请”黎元洪北上和“诱骗”章太炎进京软禁的活动。由此奠定了袁世凯左膀右臂的基础。 不可否认,陈宦确实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他的原则就是遵循一条旧官僚主义的行为规则,一切全部是为了服务于官僚阶级利益。在袁世凯称帝之前,他曾经真正意识到帝制对官僚阶级带来的极大利益所在,也因此不遗余力的左右奔走、遥相呼应。 可当他被外派到四川这个夹杂于南北对冲的地方之后,接触到南方算不上庞大但是却十分密集的反帝制、反袁世凯声音,甚至还有自己昔日的同窗、故友和老乡,这一切都在主观上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除此之外,他本人并没有任何“主官意愿”,自己儿时常年跟在叔祖陈学棻身边,深受保皇思想的影响,对封建礼规十分看重。他并不奢望自己能够成为袁世凯那样的人上人,只希望能成为辅佐人生人的那种人。间接的而言,在一定思想高度上面,他是没有任何主见的人,很容易受到其他人的影响。 随着护国军政府的成立,在北洋军政府内部已经有不少势力在暗中行动,这些势力基本上都是打着反对帝制的旗号,认为帝制是毁灭北洋的导火索。虽然稍微有些理智的人,都能听出这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真正的目的无非是想要借助反帝制来重创袁世凯的元气,从而瓜分北洋的统治权。 但是对于陈宦这样缺乏主见又极其保守官僚主义的人来说,他很容易的就受到了主流势力的影响,从而渐渐靠拢这股主流势力。 虽然他承认袁世凯对待自己不薄,可自己却从来没承认过自己是袁世凯的心腹。这只不过是袁世凯和外界众人的一种误解罢了。他无非是没有像冯国璋、段祺瑞、黎元洪那样拉帮结派,搞一个什么皖系、直系之类的派别,所以就很容易的被当作是效忠于袁世凯的嫡系。 如果要说派系的话,他自己一个人就是一个派系,因为在这个年代已经很少有像他这样“纯粹”的官僚主义者。 第54章,重庆变势 直到今天为止,陈宦内心中是承认自己受到了那些北洋内部反帝制人群的影响,但是并没有真正完全的投靠到这一类人群当中。直接的来说,他现在的内心是十分犹豫和踌躇,所以才导致麾下部队的命令难以尽快做出决策,再加上麾下的士兵本来就不愿意打仗,上下一拍即合,最终“导致”了前线失利的结果。 如今重庆这边的兵力几乎与战前一样,而因为更接近后勤枢纽所在,所以实际上要更能促成各路部队提升战斗力。 虽然现在进攻成都是不指望了,从云南、贵州赶来的护国军第一、第二梯队早已准备就绪,四川省内的护国军总兵力已经是重庆这边的三倍之多。但是陈宦很有信心,凭借重庆与外围县城的地理优势,加上充足的后勤保障,守住重庆易如反掌。 对于陈宦而言,他现在最忧愁的还是关于北洋内部的种种矛盾,至于四川省内的护国军势力完全可以放在次位。在靠近长江的官邸里,时常都能看到他紧锁眉头往来踱步的身影,但是很少能看到其出现在参谋室或者师部司令部。 就在此时,陈宦就站在官邸二楼的阳台上,凝视着毫无水位的长江河道,心中却一直有一股奔流不息的思绪在乱走。眉宇间的“川”字已经好几天挥之不去了,汉口、武昌和长沙那边每天都有好几封电文发到,都是汤芗铭、王占元这些人的联络。 倒是还有段芝贵从始至终摆出一副忧愁的样子,叮嘱陈宦坚守重庆,言语之间不无透露着对中央陆军十五师未能攻下成都的失望之意。 阳台落地窗内,参谋副官李岭芝先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出了门来到阳台上。 “司令,汉口发来的电文。” “不是说汉口的电文都先搁在书房吗?”陈宦一脸没有精神的样子,缓缓的说道。 “这份电文不是王大人发来的,是经汉口转发自北京的电文。新华宫来发的。”李岭芝连忙解释的说道。看着陈宦一副心不在焉、毫无神志的样子,他多少还是能理解其中的缘故,只是连陈宦都这么彷徨不定,自己又能拿出什么好主意。 “是吗?大总统……哦,是皇帝陛下较大了什么……好不容易改了口,这会儿又要改回去,真是别扭。”陈宦最后一句话带着几分自嘲。 “之前司令发去北京的汇报,陛下已经做了批示,说会尽快安排曹锟率部驰援入川。虽然这会儿曹大人人还在北京,但真要行动起来也是七八天的事情,司令要早做打算啊。”李岭芝加重语气提示的说道。 陈宦听完这番话,脸色又了几分复杂的神情。他现在还巴不得能将四川这里的烂摊子全部转手出去,省的自己整天还要为这件事操心,大不了被冠上不顾大局的帽子,但总比被迫的掺和进去要好得多。 可是话又说回来,既然王占元、汤芗铭都在背后搞鬼,此二人之间又提到曹锟也掺和了这件事。这次曹锟要事率部接管了四川,指不准一转眼连重庆这最后的地盘都无偿抛给了护国军。他并不是舍不得一个地盘,而是因为自己心中有一个平衡秤,不希望这件事在自己手里失去了平衡,一下子让整个局势颠倒了过去。 他也承认,自己实在太踌躇了,甚至踌躇到多愁善感的地步。 “我还能做什么打算,陛下还真是信了我之前发过去的汇报。也没办法,我和下面的兄弟们都不想打这一仗。打赢了能有什么,打输了又能有什么?倒是还不如扼守着重庆,让护国军过不去我这一道坎,慢慢耗下去早晚就会见出一个分晓。”陈宦一语双关的说道。 他所谓的见出一个分晓并不是单单指这场战争,更是在指这次北洋内部的变化。 “司令,话可不能这么说,如今吴参谋长那边已经够让人心烦了。再来一个曹大人,咱们四川铁定要乱成一锅粥。到时候不管司令您是这么想,这件事情肯定没办法理出一条清楚的路子来。”李岭芝语重心长的说道。虽然他现在同样没办法确定个人立场,但最起码要保证自己的势力地盘不让更多外人插手。 “是啊,有个吴光新已经够折腾了。咱们这个皇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说是打造中央军来培养精锐陆军,可是看看现在十几个师的中央军,大部分都是东拼西凑起来的,弄得上下不协调,内部矛盾重重。”陈宦叹了一口气说道。 “就是啊。所以司令,在这个时候可不能让曹大人入川。乱上添乱啊。”李岭芝说道。 “那你的意思呢?”陈宦默然思索了一阵,随即向副官询问道。只能说他现在是真的没有太多心力去考虑这方面的事。 “依卑职愚见,我们无能如何要在四川这里做出一点成绩来。如今咱们几万人马龟缩在重庆一地,偌大的四川竟全让护国军占去,实在有些不像话,也难免不会引起皇帝的怀疑。最好的办法就是逼迫护国军转战湖南、广西等地,这样对大局观瞻要好看一些,对上面也能有一个交代。退一万步来说,只要四川这边局势稳定下来,司令也有充足的时间来坐观整个局势的演变。不可不谓是一举多得。”李岭芝解释道。 他当然不是在为陈宦出谋划策,仅仅是把自守地盘说的冠冕堂皇一些罢了。 然而无心插柳柳成荫,李岭芝的这番话终归还是说到了陈宦的心坎上。 微微点了点头之后,陈宦深沉的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眼下最重要的是时间,只要时间充裕,咱们就能慢慢来观瞻这个局势的变化。好整以暇,对,就要好整以暇。” 李岭芝暗暗松了一口气,只当自己胡乱蒙对了。 停顿了片刻之后,陈宦忽然又开口说道:“不过,这个时候要想做点样子出来只怕不容易,成都、泸州两地已经有了三支护国军,而且还是蔡松坡亲自督军,不仅士气高涨,而且兵力上也占尽了优势。终归刘存厚、王陵基这些人是靠不住的。” 他最后一句话虽然只说了一个开头,但是就中央军十五师这边而言,他们跟四川地方部队还是有很大的分歧,岂不说根本就不是一个系统,而且彼此之间完全是利益连接。实在很难说能真正的站到同一阵营上面。 李岭芝叹了一口气,忧愁的说道:“是呀,这会儿只怕真的有些困难。不过……若是能出奇制胜,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陈宦虽然现在懒的动脑子,但也不是一个彻底没脑子的人,他缓缓的摇了摇头,沉着声音的说道:“重庆这边的地理有限,能守不能攻,出奇制胜太含糊其辞了,咱们中国的军人已经有好几代玩不起这门道,就算是中央军也只能纸上谈兵。” 李岭芝暗道这次算是蒙错了。 经过一阵深思后,陈宦继而又说道:“不过,武的不行倒是可以来文的。我倒要看看蔡松坡是真的要跟我硬碰硬,还是卖一个人情给我?” 李岭芝疑惑不解的问道:“司令,您是说……” 陈宦不疾不徐的说道:“派人到成都去,咱们跟蔡松坡谈判,无能如何只要说服护国军绕开重庆,大不了可以先许一个空口的承诺。反正我现在要的是时间,只要有时间,所谓的承诺完全可以一拖再拖。” ----------- 【玩物丧志啊,玩物丧志啊!唉,唉,有点扭不过来了。《星际迷航》可以看下,看完之后我才明白《生活大爆炸》里面的一些话题。】 第55章,战火转移 也就两天的光景,陈宦派遣到成都的专员顺利与护国军总司令的高官们搭上了线。包括蔡锷、王文华、熊克武等人在内,专员都是见过这些人,并运用各种方式来表达陈宦的意思。甚至在与蔡锷对话的时候,专员还特别用心的强调陈宦本人对帝制持有保留态度,只是碍于北洋内部的声势和北方民间的呼声,这才答应拥戴帝制。 这番话多多少少给护国军众将领带来几分欣慰。纵然外界都传闻陈宦是袁世凯最嫡系的亲信,更是继袁肃之后中央军系统着重力捧的形象人物。但是就之前一个月四川省内的军事情况而言,护国军众人都是能轻易看出陈宦故意放着优势不取,摆出一副退守的姿态。 有这个大前提,不仅让熊克武松了一口气,同时也为这次秘密的会谈奠定了信任基础。 蔡锷打心底自然不会完全相信陈宦派来的专员所说的话,他几年前在北京时与陈宦是有一定接触,对此人的脾性也摸清楚几分。然而就目前重庆方面的布防情况,即便护国军这边兵力优势于彼,但一方面手里的这三个梯队是护国军全部的本钱,另外一方面也没有把握能在短时间里攻克重庆。 一旦在重庆的战事陷入僵直,从湖南、湖北赶来的援军必会源源不断,到时候护国军这三个梯队将会彻底被耗死在重庆这一线上。 如今陈宦主动表示停战的态度,多少是避免了在重庆恶战的风险。对蔡锷和护国军来说,无非是失去了这条北上的道口罢了。 再者同样是在这几天时间里,湖南的革命军以及广西的护国军第四梯队频频传来告急,若是连后方都无从稳定,更遑论还有气势北伐! 护国军政府以及军队司令部从成立之初虽然制订了北伐的假象,但所预计的北伐路线最多就是打到汉口,再远也过不了许昌。这是由护国军目前军力和西南军阀本身实力所限定的结果。此次北伐的首要目的如同大革命时期的一样,就是要唤醒全国人民认识帝制弊端、反对帝制的心态。革命不是靠一支军队和几个军阀就能办下来,关键还是要发动人民群众。 成都与重庆一番秘密的交流之后,蔡锷与陈宦一拍即合,护国军很快就表示愿意从四川撤军。但毕竟考虑到现在处于交战状态,彼此之间既是敌人,无论如何都需要加以提防。所以护国军在什么时候撤军的安排上面,一直没有给予陈宦确切的答复,怕的就是护国军主力部队全部离川后,陈宦又会突然变卦。 蔡锷在成都召开的护国军高层军事会议上,制订了一套详细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方略。哪怕麾下的许多部将都认为陈宦从一开始没有进攻,接下来也一定不敢轻易再有任何行动,没必要如此劳神费力。但用兵之道变幻无常原本就应该小心谨慎。 按照蔡锷的意思,表面上继续与重庆方面保持谈判对话的进程,然而第一梯队和第二梯队悄然由川南过省,往湖南方向挺进。 时间进入十一月下旬的时候,这场护国战争的规模已经发生了一些为妙的变化。战争的规模和声势上自然愈演愈烈,然而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的新闻舆论,大部分都在追加报道四川的情况,民间普建认为四川才是此次南北冲突的主要战场所在。道听途说、人云亦云,许多报馆也根本不负责任,以至于很快就传出了在四川南北双方大打出手的局面。 相反,外界对于湖南、广西、广东发生的驳火事件,却误以为仅仅只是中华革命党人策划的小规模暴力行动,根本入不得这次护国战争的主流。 可事实上,护国军政府成立至今南北双方都没有爆发大规模的对阵作战,所谓的反帝制军事行动的内容恰恰就是那些所谓不入流的小规模交火。相对而言,要算能有一定规模的交战,还是发生在广西境内陆荣廷部与护国军第四梯队的冲突。只不过陆荣廷调动数以万计的兵力,真正投入正面作战的却只有几千人罢了。即便是这几千人,也都分散的十分稀薄,整体上来看也就彷佛是游击作战一般。 护国军第四梯队一直没有放弃桂林周边的势力地盘,但是考虑到桂军来势汹汹,还是适当的在粤北和湖南交界的地方进行预备转移,提前铺垫好一个后路。 只是表面上桂军没有一次性造成重大的军事打击,但由于护国军第四梯队的编制复杂,从而导致内部矛盾重重,反而一下子陷入了内忧外患的境况。刘古香和刘震寰原本是同一阵线上的两路部队,却在应付陆荣廷的安排上发生了极其严重的分歧,刘古香是老派革命党人,坚持认为应该在桂林与桂军决一死战,哪怕战死也在所不惜。 然则刘震寰却不赞成刘古香这种意气用事,就连蔡锷早先在组编第四梯队时便再三叮嘱,广西、粤北的战事只能尽量拖延,绝不应该轻易的发起主力对决。只要主力部队能够保存并且延续下来,便能为护国军主力部队北伐奠定南方稳定的基础。 刘古香骨子里还是有一种坚忍的顽固,他在大革命时期便充满一腔热血和十足的干劲,好不容易等到现在又有了如此大规模、大阵仗的护国军革命,自然迫不及待想要发光发热。 最终第四梯队主力部队一分为二,刘古香咬定陆裕光、谭浩明只会虚张声势,并不敢发动大规模的进攻,最起码在短期之内不可能如此。他当然不是凭空的猜测,自己在广西省内活动了这么多年,对桂系军阀内部多少是有一些了解,陆荣廷与昔日几个拜把子兄弟表面上很有默契并且利益一致,可实际上暗中也在尔虞我诈、争夺权力地位。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还是陆荣廷因为觊觎已久的广东问题,与袁世凯之间还是存在不小的矛盾。早几年袁世凯为了拉拢陆荣廷支持北洋政府,的的确确真金白银给了不少援助,但袁世凯的野心是完成整个中国的统一,前提就必须消灭所有盘踞各地的军阀,因此在陆荣廷真正渴望所得到的地盘利益方面,袁世凯是暗中做了诸多限制。 不得不说,如今陆荣廷的心头大恨除了省内盘踞的几支小军阀势力之外,另外一个就是现任广东军务帮办和陆军提督的龙济光。二次革命时,龙济光的部队原本是遭到广东本地革命军重创,最终还是陆荣廷派遣部队增援广东,这才将革命党人彻底镇压下来。 陆荣廷在镇压广东革命上面是费尽了心血,到头来袁世凯却大力扶植龙济光执掌广东地方大权。尽管陆荣廷现在也掌握了一部分广东的地盘,可龙济光在袁世凯的提携之下不仅恢复了元气,甚至还成为了雄踞南粤最强的一支军阀。对于陆荣廷来说,自己要想独占两广,迟早与龙济光之间会发生冲突。 第182节 正是因为有了这两层关系,所以刘古香想要坚守在规律防线,为护国战争的声势打出一场够硬朗够强势的战斗。 第56章,奇袭湖南 护国军第一梯队、第二梯队以及第三梯队的部分支队,经过整整七天时间的快速行军,于十一月底的时候终于开抵湖南西南地区。即便湖南同样是中华革命党重点策划破坏行动的区域,但一则人力有限,二则湖南的革命势力与拥戴护国军政府的民间力量实在过于薄弱,最终还是没能掀起什么风浪。 不仅如此,有鉴于广西目前的情况,革命势力与护国军零散的部队都遭到严重的打击,若不是因为惦记着蔡锷率领主力部队会赶赴湖南,只怕革命党人早就选择放弃湖南了。 早在成都和泸州集结的时候,蔡锷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个详细的战略图样。如果陈宦一开始主动进攻成都,倒是有可能将四川设置为主战场,目的就是吸引北洋军正面与护国军交战,蔡锷这边以主力全力以赴围剿陈宦的中央军,给予致命一击。 尽管有可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一旦陈宦的中央陆军十五师遭到全歼,给整个北洋乃至全国上下都会造成极其重大的影响,到时候护国军于大局观瞻上肯定会占尽优势。只可惜陈宦也不知道发什么奇想,竟然一开始就没打算轻取成都,反而连泸州都拱手想让,集合兵力退守重庆,摆出一副压阵的姿态来。 于是,四川成为主战场的意义荡然无存。陈宦在战术层面上先输了一折,但是在战略层面上反而又取得了一定优势。包括蔡锷在内,护国军众多将领都无法确定陈宦是故意如此,又或者是不经意间的弄巧成拙。 如今蔡锷只能先稳住四川的局势,确保陈宦是真的只会龟缩重庆,从而转向以湖南为主战场,力图突破长沙和岳阳防线,然后取道进逼湖北。相对而言,若以四川为主战场那便是以硬碰硬,强调速战速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国内大局观瞻的声势;而以湖南为主战场的话,则是精准的利用北洋军内部矛盾,从而以巧制胜。 湖南的矛盾由来已久,主要矛盾的对象便是湖南将军汤芗铭和军务会办吴佩孚。 吴佩孚与陆荣廷有着极其相似的遭遇,那就是都在二次革命时下了苦功夫来镇压革命,二人的目的都是希望能占据新的地盘。结果二人皆大失所望,只能以费力不讨好来形容。然而相比之下,虽然广东让龙济光插了一手,不过陆荣廷好歹还是窃得了部分地盘。倒是吴佩孚非但没能梦寐以求的当上湖南督军,反而还被没收了兵权,强制编入中央陆军十二师,成了汤芗铭的部将。 这其中的怨气不言而喻! 从去年到今年,吴佩孚一直在为这件事闹情绪,在湖南省内的民政、军政上要么是甩手什么都不管,要么是暗中与汤芗铭对着干。为此吴佩孚的老上司曹锟也曾经闹了一些脾气,连发了好几封电文到北京为吴佩孚说情有理。 以曹锟为首的这一脉北洋直系势力,便是由湖南督军之争为始,埋下了推翻袁世凯统治权从而重新建立北洋秩序的祸心。 在湖南革命军的接应之下,护国军第一梯队、第二梯队的先头部队先在怀化完成集结,并且以怀化为衔接四川与湖南的后勤枢纽。等到怀化这边一切都安排妥当,随后蔡锷亲自带领两个梯队的先头部队向邵阳挺进。 根据中华革命党以及护国军早在一个月前散播出去的眼线搜集情报,目前湖南的北洋军一共是三支部队。一路上原先谭延闿的部队,不过谭延闿本人从始至终都没能驾驭住这支武装力量,部队无非是推举谭延闿做精神领袖罢了,实际的操控权依然是在下面几个旅长、团长手里。另外一路是吴佩孚的前北洋军二十九师,不过去年已经被整编到中央军十二师番号之下。第三路则是汤芗铭的本部人马,包括水师和新编陆军两个部分。 实际上吴佩孚和汤芗铭在名义上是一支部队,可吴佩孚向来拥兵自重,之前二十九师老部下们也都唯吴佩孚马首是瞻,根本不听从汤芗铭这个中央军师长的命令。二十九师被拆成了一个旅和一个团的编制,但基本上还是按照之前师部的那一套制度在办事。 在去年袁世凯制订的中央军编练计划中,其他十五个师多多少少都能按照程序把一套章程都走完,该训练的训练,该整编的整编,该补充的补充。唯独湖南这边是松松散散,至今仅仅只能算是把番号更换清楚,吴佩孚的旧部甚至都没有进行重新的整训。 尽管吴佩孚和汤芗铭不合,但是两个人的部队是各自分开划定防区,最起码在应付护国军进攻方面还是有一个有迹可循的条理。以长沙为中心,及其长沙周边的重要城镇,全部都是由吴佩孚掌控。如今护国军首当其冲的邵阳就驻扎着吴佩孚麾下的一个团。 蔡锷在带兵方面自然是有一套,大老远从云南迂回到四川,又从四川偷偷摸摸转移到湖南,一路上前前后后虽然耗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可也做到了行云流水、一丝不苟。直到蔡锷开始向邵阳发起进攻时,长沙才收到护国军已经转战来到湖南的消息。 吴佩孚吃惊不小,暗恨这段时间光顾着跟汤芗铭斗气,竟然疏于防务工作,就这么让蔡锷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同时他也对四川的十五师感到很是恼火,蔡锷大约五万的兵力从眼皮子底下开始转移,重庆竟然连一封电报都不发过来。 大敌当前,吴佩孚顾不上什么面子问题,仓皇的向岳阳连发七、八封电文,请求汤芗铭赶紧着手安排增援和后勤支持的工作。在这个时刻他好歹还是能分得清楚公私轻重,要是连长沙都守不住,今后连一点争夺湖南的本钱都没有了。之后,他又紧急调动麾下主力部队在长沙西南方向设置阵地,心中已然决定放弃邵阳,但是务必在长沙西南防线完成布置之前,还得多拖延一段时日。 ---------- 【最近天好热啊!没空调,没风扇,迷迷糊糊神志不清!】 第57章,华中绸缪 只是吴佩孚能放下架子以战事为先,但是坐守岳阳大后方的汤芗铭却没有那么大肚量。整整一年被吴佩孚闹的不得安宁,好端端的湖南督军、湖南将军进不了在长沙的官邸府院,仅仅只能屈居在岳阳。 长沙和岳阳的地盘只是小事,毕竟汤芗铭是海军出身,再者岳阳又是靠近后方,自己在这里怡然自得也能更加得意几分。但是中央政府特别批示组建中央陆军十二师这件事,却是汤芗铭一直懊恼不已的怒火源头,袁世凯让他出任十二师师长那是给足了自己期望,可偏偏就是吴佩孚不配合,最终弄得十二师成了整个中央军系统里的笑柄。 期望变成失望,好事变成坏事,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于是,汤芗铭在表面上敷衍答应吴佩孚的请求,也别有用心的调派了一支辎重部队前往长沙组织后勤调度工作。他这么做的目的自然就是为了诓骗吴佩孚,一方面让吴佩孚和外界都认为自己心胸宽阔、不计前嫌,大敌当前自然而然要先放下私人恩怨;另外一方面还是为了鼓动吴佩孚在前线坚持抗敌,省得让吴佩孚认为没有后续增援,索性一甩手把长沙给丢了,一路北上撤回湖北,那接下来还得劳累自己去阻挡护国军。 岳阳的辎重部队抵达长沙之后,给长沙方面带了一笔经费、军火和日用物资,合计虽然没有十来万的价格,但是粗略的估算也有七八万。这让吴佩孚确实颇有感慨,以为汤芗铭当真是有几分气量。于是他愈发下定决心在长沙西南拖住护国军,然后等待其他省的军事调动,在大战役层面上击垮整个护国运动。 不得不说,正是因为吴佩孚现在满怀信心和期望,最终成为了此次南北冲突重大变故的转折点所在。人性就是如此,从大起到大落这中间如果走的太快,必然会诱发极端的反应。 曹锟是在十二月初抵达鄂州,他没有急着动身前往汉口筹备入川之事。除了四川的局势得意缓和之外,另外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从始至终就没打算率部离开湖北。既然从一开始就打算利用这次南方发起的护国战争重整北洋新局势,那肯定不能这么快就让这场战争就这样结束,好在陈宦在重庆摆出了一定架势,使得护国军只能转战湖南。这真是给了他一个极好的机会。 所谓的机会不单单是不必再考虑入川的事情,更是因为一旦南北冲突的地区转移到湖南,对于他本人在幕后操作要更加容易一些。吴佩孚做为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老部下,从始至终都对自己唯命是从,再加上三年前未能获得湖南督军的先天条件,操控这场战事易如反掌。 在鄂州前前后后虚耗了三、五日的光景,曹锟这才发了电报回北京,把四川的情况做了一些交代,表示如今护国军转战湖南,自己应该加强对湖广两省的军事戒备,毋须再劳师动众的入川徒添无益之举。 随即,他又以个人名义邀请同样驻兵在湖北的段芝贵来鄂州一会。 段芝贵与段祺瑞同时安徽合肥人,外界都有传闻是亲属关系,然而事实上在二人无论是在私交又或者是在公事上都甚少有什么来往。但是根据好事之徒的推测考证,段芝贵年龄比段祺瑞小五岁,却有可能是段祺瑞的同族叔辈。 不过,段祺瑞本人十分清高,时常于心中对段芝贵这个同宗颇有不齿,因为当年号称“官屠”的岑春渲斥抨段芝贵是“皂班之子,李氏家奴,献妓取幸,众所不齿”,因而使得段祺瑞从家世背景到人格尊严上一下子降低了一大截。只是段祺瑞自己的出身也不是很好,仅有祖父曾追随刘铭传办团练,积战功出任铭字营统领,父亲是在家务农的老实人。所以不满也仅仅是放在心里,从来没有公然表露出来。 段芝贵在北洋官场上是出了名的滑头,最善于趋炎附势。正因为前不久袁世凯称帝的势头正盛,让段芝贵本人也从中获取了极大的利益,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他是十分热衷于支持帝制并且极力主张镇压护国军。 对于曹锟来说,如今整个华中地区的局势都能在他本人的操控之中,唯独段芝贵是一个摇摆不定的隐患。早先在启程前往北京参加袁世凯登基大典时,他还专门就这件事与段芝贵做了一番浅谈,不过并没有得到理想的结果,险些还将这件事闹大开来。 如今四川、湖南的情况已经奠定了大前提,前段日子曹锟又在北京活动周转,拉拢了一批北洋官僚的支持。虽然没能说服段祺瑞站出来,但是如今段祺瑞已经被袁世凯去职,而段祺瑞麾下的皖系势力也都因为这件事情绪激动不已。不可不谓是万事俱备,就差能把段芝贵料理清楚就好。 之前没能跟段芝贵谈妥,并不代表接下来依然谈不妥。 曹锟在北洋集团混迹这么多年,除了只发现段祺瑞是近乎顽固不化的死忠于袁世凯之外,再也没有发现第二个这样的人。更别说段芝贵这种油腔滑调的势利之徒,只要把利害关系都说很清楚,余下的事情便都能迎刃而解。 段芝贵多少是猜出曹锟的野心,他人就在湖北,整天跟王占元等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哪里有那么多密不透风的墙?风言风语多少是听说过一些,再加上之前与曹锟的接触。原本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在袁世凯登基当天告曹锟一状,索性把曹锟从湖北赶走,自己也能更得意一些。但一方面是想观望一段时日,毕竟自己南北两端跑,对国内的舆论了解的更全面一些,帝制看上去风声很响,但其中也有反对的声势;更重要的一点是如今段祺瑞辞职,直系在北洋内部的势力渐渐坐大,自己可不敢轻易开罪曹锟。 既然不敢轻易开罪,又想要观望动态,对于曹锟此次邀请前往鄂州相会,段芝贵自是欣然前往。汉口到鄂州不过一日的路程,段芝贵抵达鄂州时,曹锟是亲自前往城关外迎接。二人见面寒暄了一番,随即欢声笑语的前往曹锟下榻的公馆。 在公馆二楼的小客厅里,等到茶点上齐之后,曹锟屏退左右闲杂人等,与段芝贵独处一室。他倒是显得很不慌不忙,继续先跟段芝贵闲聊了一些家常话,顺带提及了自己之前在北京那段时间的所见所闻,仅仅是在这些所见所闻中,才极其适量的暗示了一些北洋内部对帝制存在微言一事。 -------- 【接上,没空调、没风扇,只有一瓶花露水】 第58章,鄂州对话 段芝贵很有耐心也表现出很有兴致的样子听着曹锟的话,继而又端起了茶杯慢慢品了一口香茗。等到曹锟把话说的差不多时,他这才放低了茶杯,表情略带有几分严肃的说道:“曹大人,你我虽然共事的时间不算太久,但彼此也都是明白人,有些话毋须太过拐弯抹角。如今曹大人一直在为帝制一事暗中奔走,弄得风言风语四起,就算我只是一个局外人也难免有所耳闻。真是有些不明白,曹大人到今天竟然还能表现的如此淡定自若?” 曹锟听完这番话,反而有了几分诧异,之前还是很轻松的样子一下子变得有几分不自在起来。愣了半晌之后,他这才开口说道:“香岩兄,你这话说的……似乎有些不在理呀?我曹锟虽然是大老粗,但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又有什么不能淡定自若呢?” 段芝贵讳莫如深的笑了笑,进一步说道:“曹大人请我到鄂州来做客,说话却是这般遮遮掩掩,如何能显出诚意来呢?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该说的话我段香岩之前都已经说了,曹大人若还是这般瞻前顾后,此次会面算是多此一举了。” 正如段芝贵所说的那样,曹锟虽然与其同是北洋军人出身,但分管的确实不同的地区,很少能有交集的地方,所以关系只能说是点头之交罢了。他倒是听说过段芝贵的性子,却没料到对方嘴巴还真是一点也不留情,不仅说话说的难听,更是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全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不过细细向来,从段芝贵刚才的那番话里显然已经很清楚北洋内部目前正在酝酿的事故,显然也很明白他现在坐镇湖北给这件事所造成的影响,因此才会如此自视甚高。这未尝不是另外一种狡猾的表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十足的势利小人。 “呵呵,瞧香岩兄这话说的,既然香岩兄如此开诚布公,那我曹老三索性也不绕弯子了。请香岩兄到此一会,就是希望能把咱们北洋目前最大的难题好好谈一谈。不管怎么说,咱们北洋辛辛苦苦走到今时今日不容易,国家眼下刚刚步入正规,正是需要休养生息、好好发展的时候,偏偏在这个关头又闹出战事,岂能不叫我辈心寒?”曹锟虽然心里不痛快,但是装笑面虎的本事还是绰绰有余。他脸上丝毫不见任何生气,反而愈发显得爽快的笑着说道。 “哦,那曹大人有何高见呢?”段芝贵说话的时候依然摆着架子,煞有其事的问道。 “唉,说来也无奈,曹某为这件事奔走了一段时日,向咱们北洋的好几位老臣子请教其中的办法,不过大家也都只是感到无奈,讨论来讨论去都没有什么好的路子。今日请香岩兄到此,就是希望能听听香岩兄是否有高见。”曹锟打太极的说道。 为了这件事曹锟筹备了这么多时日,每次拜访过的人几乎都会问这个问题,而偏偏这个问题又极其敏感,在没有完全了解对方的心意以及确定对方会站在自己这边时,自然是不能轻易透露其中的计划。 “仲珊啊,你这人就是不安分。反正今日也没有其他人,有其他人你也不会找我来谈这件事,索性就把这天窗打得更开一些。你最近往来南北到处奔走活动,所谓之事我岂能不知?我真就不明白了,你说你是为了国家避免战乱,你这会儿又从中捣乱,岂不是让这国家乱的更厉害一些吗?你到底图的是什么?”段芝贵直截了当的质问道。 他虽然不敢在袁世凯面前揭曹锟的短,但是现在曹锟有求于自己,自己未必不敢当着对方的面耀武扬威一番。其实他并不是故意要跟曹锟过不去,只不过是按照中国人最习以为常的思路,讨价还价要先把点起的高一些,这样才有更多盈利的空间。 “你误会了,香岩老兄,我曹老三还能图什么?不就是图咱们北洋今后的前程吗?只问一句,虽然南方那些叛党之前声势不算大,但是现在呢?咱们都在湖北待了一段时日了,国人对帝制不满的呼声每日有增无减,文绉绉的说法要未雨绸缪,我曹老三现在就是要提前做好打算而已。”曹锟摆出一副义胆忠肝的样子,就差没有拍着胸脯来说话了。 “得,得,仲珊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你不说倒罢了,听你这么一说,想想看如今国内的风头也确实有了一些的变化,着实让人堪忧。陛下他老人家远在京城高枕无忧,我等镇守于外的下属们却不能不多一个心眼。”段芝贵缓缓的说道。 “香岩兄能这么想,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咱们做为北洋的臣子,无论如何必然是要为北洋的大局着想。没错,咱们北洋陆军是陛下一手操持成立起来的,可真正让咱们北洋的旗号走到今天,走到统治中国这个位置上,却终归还是由咱们这些臣子一步一个脚印熬过来。咱们奉袁项城为皇帝、为领袖,心底里自是尊重他、敬戴他。”曹锟潜移默化的改变了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起来。 “是这个道理。”段芝贵微微颔首表出了自己的态度,就等着曹锟把话进一步说下去。 “咱们也就不再套了,问题已经摆在面前,那咱们就摊开来说。眼下我们的大皇帝陛下为北洋招来如此危机,是继续把这条路走下去,弄得玉石俱焚,还是应该赶紧先想好办法,找一条出路,怎么的也得保住咱们北洋这个正统旗号?孰轻孰重,孰对孰错,还请香岩兄你来说一个道理。”曹锟干净利落的把话说了出来。 段芝贵当然明白曹锟这番说话的用意,明明是曹锟自己心底里在想这件事,故意把问题挑出来给被人来选,这可真是一个耍嘴皮的方式。他早先就已经预料到曹锟的心思,今日所在不过就是看看究竟这件事对自己是否有好处,现在都还没把分一杯羹的事算清楚,却要让自己先行表态,当然不可能有这么便宜的事情烦。 故作一番迟疑之后,他摆出一副优柔寡断的样子,颇显踌躇的说道:“曹三哥,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无论是什么事情,到底都是要先以大局为重。不过大局究竟在哪一边,咱们还得好好的理清楚才是。更何况咱们还得慎重考虑考虑,咱们的大皇帝陛下可不是蠢货,真要做出什么对不住他的事情,他同样不会轻易就范。” 曹锟见段芝贵都改口称呼自己为“曹三哥”,倒是看出对方心态的转变,于是脸上的表情更显得亲切了几分,点头附和的说道:“香岩兄考虑的是,不过目前在咱们北洋的圈子里可不单单只有我曹老三一个人这么认为。正是因为大势所趋,所以我曹老三才敢站出来到处奔走。事关咱们大家伙的权益,所以才要斗胆跟项城摊这个牌。” 段芝贵故作苦笑的说道:“说到权益,还请恕老弟我把事情考虑的太细致了,咱们都是过来的人,如今也都不喜欢拐弯抹角来说话。如今咱们的皇帝待咱们也不算太坏,至于南方那些宵小之徒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真要动真格的也就三两小的功夫就摆平此事。何必还要真以为他们会把这件事闹得很大呢?” 这番话的言外之意也就是要让曹锟拿更实际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曹锟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这段时日就是在跟许多人谈相关的内容,自然熟悉其中的套路。他没有过多的犹豫,却故意摆出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态度,说道:“咱们兄弟俩也就不说两家人的话了。往大点说,就算这次我们有能力解决那方的问题,可袁项城如此一意孤行,完全不考虑咱们这些人的感受,指不定明年又来个东南起义,后年再来一个护民族运动,迟早会咱们北洋彻底拖垮。” 停顿了片刻后,他又进一步的继续说道:“往小点说,袁项城都到这个岁数了,之前他要当大总统,咱们这些人供着他、顺着他都无妨。今儿个他算是尝到了众星捧月的甜头,不仅念着自己要越做越大,更是念着袁氏一族要万寿无疆,自己坐罢了皇位再传给子子孙孙。说句诛心的话,咱们这些人有谁不希望风水轮流转呢?” 第59章,组建情报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北方给点陆续下了几场零碎的小雪。 外界对护国战争的讨论声久久不能平息,事实上这次南方挑起来的反帝制、反袁世凯的革命活动,前前后后拖延到今时今日都还没能得以收场,北洋政府甚至连一点打压护国军的气势都没见成效,难免不会遭人非议。 在此之前,北洋政府的官方喉舌一直没有正面报道关于南方革命活动的进展,一方面是为了让这次革命活动显得很小规模,另外一方面也不希望为护国政府推波助澜。北方各省许多老百姓一开始也都接受了这种观念,无论是蔡锷,还是孙逸仙,都只是小打小闹,根本算不上什么大阵仗。 直到今时今日,原本有这样观念的老百姓们因为这件事迟迟不决而感到疑惑。有了疑惑自然就有了关注下去的好奇心,通过各方面新闻渠道了解到更多的相关内容,竟发现一共只有七、八万左右的护国军,居然在四个省的北洋军围堵之下,反而渐渐占据了上风,实在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天津的天气已经憋足了好一阵子的寒气,直到十二月中旬才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小雪。薄薄的一片白色笼罩在天津大街小巷,每个租界不同风格的建筑都被统一换上了一层银装,瞩目眺望天地之间却是如此的冰清玉洁。 自从与段祺瑞谈过话之后,袁肃这段时间每天都会花功夫去了解发生在四川、湖南两省的战争情况,除此之外对于段祺瑞能够犀利的看透他的心思,这一点同样一直没有掉以轻心。 为此,他还专门安排了高顺成立一个不规范也没有任何名义的组织,也就是属于个人性质的办事机构,专门负责利用全国各地的北洋青年军官俱乐部,来搜集和打探有用的情报。不管是军事情报、商业情报又或者是各地长官的小秘密绯闻,只要能预期起到作用,便全部整理汇总的清清楚楚。 他相信段祺瑞肯定是有自己的情报圈子,或许在段祺瑞这一类人眼中还没有“情报”这个概念,但圈子之中有学生、有部将、有亲友等等,相互传递或是探讨或是推测又或者是闲聊,多多少少都能从中过滤出有用的信息。 高顺好歹是受过新式教育的人,对袁肃交代的话一听就懂,时代在变迁,无论是从商还是军事方面的任务,情报工作都起到重中之重的意义。不过他本人并不是很情愿做这一个行当,总觉得有几分不能正大光明。要不是眼下情况特殊,而且袁肃身边能够调动的人手有限,他只怕还是会推辞过去。 才短短十几天的时间,高顺已经在北京、天津、滦州三地筹备好了相关的情报网络框架,虽然没有什么太规范、太严格的规章制度,但最起码有明确的工作方向。中国情报工作的起步太晚,高顺虽然是受过新式教育的人,可毕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有情报工作的开展只能是慢慢进行摸索。 经过这段时间的运作,虽然到头来并没有搜集到关于段祺瑞的相关情报,但是高顺却通过北京的青年军官俱乐部打探到了曹锟在鄂州的一些消息。 十二月十四日,高顺搭乘夜班的火车由北京赶到天津,连夜来到法租界旦赏庄与袁肃进行了一番会晤。如今在滦州集团众多旧部当中,目前也只有高顺可以稍微公开的来往天津与袁肃见面,原因就是高顺当初是袁肃特意安排负责打理青年军官俱乐部的办事员,而青年军官俱乐部正好也附和袁世凯的统治利益,故而可以网开一面。 即便如此,高顺每次与袁肃见面时还是尽量选择低调一些,省的会闹出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钟点袁肃刚刚上床消息,对于高顺没有提前打招呼突然来到天津,他多少是感到意外,不过也意识到高顺肯定是有重要的消息急着汇报。他吩咐侍从先请高顺到二楼私人书房等候,自己稍微洗漱了一下很快便来到二楼。 见面之后,袁肃挥手示意高顺毋须多礼,二人很随意的落座下来,随后他才开口说道:“建阳兄才下火车就赶过来,该不会是有什么急事吧?” 高顺表情有几分凝重,语气同样一丝不苟的说道:“大人,昨天上午的时候我们那边打听到一个消息,汉口和鄂州那边发生一些事故。不过目前这个消息湖北那边封锁的很死,京城这边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也非常少。” 第183节 袁肃扬了扬眉毛,他如今正在关注前线的战事,高顺既然提到湖北发生事故,自然是正合心意。他连忙追问道:“是吗?究竟是什么事故,为什么是鄂州和汉口?” 如今在湖北的驻军有好几路,但是几乎所有军事长官都云集在汉口。汉口俨然才是整个华中地图的军政核心所在。 高顺似乎是出于习惯性的压低了一下声音,接着说道:“传闻曹锟在这个月七号的时候意图囚禁段芝贵,后来段芝贵还汉口的警卫队还向鄂州发起了进攻,双方闹得很严重。不过整件事也就持续了三天左右,后来是王占元和李纯出面调和了此事。” 听完高顺的话之后,袁肃眉头不由自主皱紧了起来,先是一番很惊愕的沉默,随后脸色渐渐恢复冷静,说道:“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么大的事情,又过去了这么多时日,湖北那边居然能遮掩下来?” 高顺回答道:“前阵子第七师师长张敬尧奉调北上,他本人是大前天启程,昨天才刚刚抵达北京。正好北京的一些同僚与他相约在俱乐部见面,我与张敬尧的一名同僚关系很好,就是顺便相互介绍的时候,偶然听到了张敬尧的谈话。” 听到这里的时候,袁肃不禁又有一些疑惑,这么大的事情张敬尧竟然敢乱大嘴巴?一旦传到新华宫里面去,袁世凯要是深究下来,这还不是闹翻了天吗?段芝贵这个时候应该是十分支持袁世凯称帝,曹锟却似乎是惟恐天下不乱,也就是说曹锟意图拘禁段芝贵,很显然就是为了扫除这个近在咫尺的障碍。 第60章,推波山雨 “张敬尧竟然把这么大的事情随随便便就说出来?这未免太草率了一些。” “其实张敬尧本人也不确定湖北那边是否发生段芝贵和曹锟之间的驳火,不过他因为人在湖北,又是一师师长,省内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多少会收到一点风声。再者,我还听说张敬尧本人似乎是站在曹锟这边的。他这次奉调北上,是故意在北京做停留与昔日同僚故交见上一面,显然就是要策动更多人参与其中。”高顺补充的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可以算是一种解释,同时也是一种预示。”袁肃意味深远的说道。 “大人,若在下没猜错,很显然湖北那边是要采取行动了,所以张敬尧这边也没必要刻意去掩盖汉口和鄂州冲突的事情,无非是尽快把事情交代下去,拉拢更多的人准备筹划下一步的行动。”高顺推测的说道。 “没错,你说的很对,这件事就是在预示着他们很快会采取行动。看来,咱们北洋始终还是过不了这个坎儿,人心不古,一个个都只盘算着自己的利益。”袁肃感叹的说道。他对高顺能够有这般洞悉能力自然是感到高兴,对于接下来这方面的事情全然交给高顺来处理,自己也是十分放心的。 “真没想到,我们苦心经营青年军官俱乐部,目的就是希望能够团结北洋内部。只可惜青年军官俱乐部是任重道远的一条路,如今大人又被赋闲在天津,我们少壮派更是群龙无首,这条路愈发困难艰辛了。”高顺同样感慨万千的说道。 “我赋闲只是小事,毕竟现在还远远没有轮得到我说话的份儿,在或不在基本上都一样。青年军官俱乐部,说实话发展到今天几乎是驻步不前的处境,甚至还渐渐有一些变质的情况。我在天津寓居的这一年时间里,时常也在考虑这件事,虽然不算是大彻大悟,但也发现了一些重要的缘故所在。”袁肃顺着高顺的话说下来,他希望能趁这个机会改变高顺的心境,今后能够更加义无反顾的来为自己办事。 “是何缘故?”高顺问道。 “咱们北洋老一辈的思想与我们这些年轻人的思想相差实在太远,目前真正掌握北洋各个部分大权的这些老一辈的官僚,根本不可能接受我们这一代人的办事方式。打个最简单的比方来说,如今本来都是民国了,可是居然还有人想着帝制。帝制也就罢了,偏偏下面那些拥兵自重者还是包藏祸心。”袁肃缓缓的说道。 对于这番话,高顺自然是认同,他颔首点头表示了态度。 “简单一句话,只要北洋老一辈的人还在,我们少壮派就没有出头的机会。而少壮派一直遭受打压的话,只会让我们年轻一辈变得动摇,从而不可能再接受我们现在所提倡的思想、主义和精神素养,最终是一种周而复始的轮回,年轻一辈一个个步入老一辈的后尘,自私、自利、贪恋权位。说的不好听一些,越来越多的人只会变成打着北洋旗号的军阀。”袁肃进一步说道,语气愈发显得严肃的起来。 高顺之前就意识到青年军官俱乐部的变质,比如所有人希望加入青年军官俱乐部的重要原因,是借助俱乐部接近如今正有前途的中央军系统,又或者是希望能借俱乐部来拓展人脉。至于袁肃和蒋百里当初所制订的少壮派理念,越来越变得苍白无力,形同虚设。 现在听了袁肃的这番解释,他瞬间意识到这其中的诟病所在,而且也更加清楚的明白究竟是什么缘故才导致了少壮派如今举步维艰的境况。 “大人所言极是,说来,这还真是让人感到无奈和悲愤。”高顺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情绪色彩,语气中更是透露着难以掩饰的怒火。 “建阳兄,如今在这里就只有你我二人,有些话我不妨开门见山的来说。当初你选择追随于我左右,那就表示已经做好准备来加入我们少壮派这个洪流。今时今日虽然有许多事情让你违背了当初的原则,但我也相信这些事情也让你有了一些新的看法。我们组成少壮派这个团体就是要改变北洋年轻一代,一旦遇到什么艰难险阻,势必是要采取一些更激烈的手段。我们的敌人不单单是在北洋之外,现在看来,同样也是在北洋之内。”袁肃掷地有声的说道。 高顺没有回答袁肃的话,坚毅的脸上显出几分思索,不过之前那股情绪色彩依然没有褪去,可见他内心中正在快速的接受袁肃的说法。 “看得出来,这次我叔父算是失策了。表面上来看,国内对帝制一事确实没有太多的反对,护国军的势力也不过如此,咱们北洋若真相打压护国军,一个月之内就足以平息战事。此次真正想要作乱的不仅仅是护国军,还有咱们北洋内部的一些野心之徒。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何况眼下暗箭的力量还要远远大过明枪。”袁肃渐渐显出忧心忡忡的语气。 “如此说来,不如立刻将此事上报到新华宫。帝制一事已经够让人堪忧了,如今北洋又是内乱渐生,咱们中国的内讧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头?”高顺情不自禁的说道。 “如果事情能这么简单的就解决,我自然不会让你有情报先来告诉我,然后再做决定。其实我已经想过了,既然北洋老一辈的不可靠,就必须由我们少壮派站出来改造北洋。通过宣传少壮派的主旨以求矫正下一代,这需要的时间实在太久,而且也处处受制于人,所以必须改变我们现在的思路。”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大人说的对,人心涣散,群龙无首,只有掌权才能运用权力去改善国家。如果我们少壮派一直游走在边缘地带,最终只能是一事无成。”高顺点头赞同的说道。 “所以,这次曹锟他们在湖北筹谋的行动对我们来说恰好是一个机会。”袁肃说道。 “大人的意思,莫不是希望曹锟把事情闹大,一直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方,然后皇帝被迫无奈才会让大人您东山再起?”高顺思索敏捷,很快就意识到袁肃的计划。 “没错。我赋闲这么久,等的就是一个能够东山再起的机会。虽然这么做道义上有些说不过去,可却是我们不可错失的最佳契机。再者,只要我们能够掌握这次机会,那就可以把整个事件演变成我们少壮派向老一派的正面挑战。外乱不足堪忧,内乱方才是祸根所在。若是继续让这些人躲躲藏藏,反而会遗祸无穷,索性让他们把事情闹大,我们也好有借口一鼓作气将这些祸根全部铲除,建立一个以我们少壮派为核心的新北洋政权。”袁肃一口气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他很清楚高顺肯定会接受这个机会,而以高顺的为人也完全不必担心对方会泄露这个计划。 “原来如此。世道如此,为了我中华未来的前途,当断则断,在下对大人所筹谋的计划绝无异议。”高顺十分笃定的说道。 “此次消息事关重要,既然有了预示,我们也应该开始做好相应的准备了。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要加强情报搜集工作,一定要迅速并且精确的掌握湖北那边的动静。”袁肃见高顺已经完全被自己说服,于是也就放心的开始安排任务。 “在下知道了,情报那边我一定会亲自跟紧一些。不过话说回来,别说咱们这边的情报搜集几乎没有任何章法,即便是现在的北洋政府也都没有任何专门的情报系统。倒是我早年于日本留学时,发现日本人在情报方面下了许多功夫,不仅外务省、陆军省都有各自独立的情报单位,而且日本人的情报人员也都十分专业有经验。”高顺犹是说道。 “这一点确实值得讨论。建阳兄你有什么见解?”袁肃对情报工作自然是看重的,只不过之前一直忙着其他事情,所以忽略了这一点。既然现在让高顺着手此事,那肯定是有了一个具象的轮廓。不过高顺既然这么说,显然其也是有自己的想法。 “我希望能请一些日本专业的情报人员帮我们组织训练,传授一些更专业和更系统的情报运作经验。如此对我们今后开展工作必然是有帮助的。”高顺提议的说道。 “关于邀请更有经验的他国情报人员帮助我们组织相关培训,这确实是很重要。不过我们还得具体的看待如今国内国外的局势。我同意我们必须建立有系统、更专业的情报工作机构,但是至于邀请日本人恐怕要从长计议。这样吧,等我考虑一段时间,然后我们再找一个时间专门谈论此事,你看如何?”袁肃说道。 不可否认,高顺与他是想到一块。但是在邀请哪个国家的专业人员来帮助他们组建训练,袁肃还是有很清晰的原则。自然是不可能请日本人,如今整个北洋政府许多重要部门里面都已经被日本人安插了间谍,邀请日本人来培训中国的情报人员,势必就等同于让日本人控制了中国情报机构,这可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一切听凭大人的安排就是。”高顺自然没有太多的异议,当即点头应了下来。 “哦,对了,另外我还希望你最近回一趟滦州。把这个消息告诉蒋百里和陈公台,其他毋须多说,相信他们自然便会明白其中的意思。”袁肃又补充的说道。 “是,我明天中午就动身回滦州。”高顺说道。 第61章,汽车公司 在与高顺见过面的第二天,袁肃一早便起来打点行装。最近几天他还有安排了一些行程,正好今天是自己在天津与本地士绅合资的一家公司挂牌开业,所以要赶过去出席开业典礼。 虽然为了避嫌,他已经尽可能避免与滦州方面有任何直接的联系,但是对于自己在滦州一手经营的许多个人产业,肯定还是需要加以照顾。而这一点即便是对外界也没有任何厚非之处,相信就算袁世凯派来的那些监视者汇报上去也并无大碍。 除了肃业公司、北方银行和相关工厂之外,在过去半年时间里业务最繁忙的当属一零一工厂。自从一零一工厂设计出新式步枪得到中央军确定为制式步枪后,一零一工厂立刻便从这个庞大的项目中获得了极大的盈利。哪怕“项城”式新式步枪最大的生产单位是北洋机械总局,但北洋机械总局所需要的原材料、技术元件和相关设备操作,都得从一零一工厂这边引进。再者一零一工厂也承接了好几笔代工订单,不可不谓是多方面赚钱。 正是因为“项城”式步枪这个项目的大收益,使得一零一工厂有了足够资金扩大自主研发部门,不仅重金聘请了更多研发专家,更是引进了一大批最先进的研发设备。就在今年七月份的时候,一零一工厂与戴姆勒肃业船械公司签署了共同研发项目,合作开发最新式的汽油发动机和更完整的电火花点火装置。 戴姆勒本人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完成了汽油发动机和电火花点火装置的发明,随后美国、英国工程学家也都有类似的发明。但是做为早期的发动机和装置,自然存在不小的瑕疵。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原因,在欧洲的戴姆勒总公司不得不把研发项目转移到中国,利用中国的环境和资金来加快之前未完成项目的继续研发。 此次一零一工厂的军工专家加入戴姆勒公司发动机项目,再加上中国方面提供的大笔资金,使得戴姆勒公司好几个项目都能快速取得突破。 就在上个月中旬时,戴姆勒肃业公司与一零一工厂的合作项目正式宣告成功,前后历经四个多月,中德双方共计投入近十五万美元的研究费用,当然这十五万当中中国占了大头。也正因为中国方面又是出资又是出力,并且后期不遗余力进行谈判,最终获得了新式发动机和电子打火装置的联合署名产权。 对于中国来说,虽然这新式的发动机和电火花打火装置并非百分之百自主产权,但也是改变中国近代工业的重大标志,最起码以后生产发动机不用再为产权支付额外的费用。于是在随后的十几天时间里,袁肃是专门抽空在天津本地联络投资商合作,决定着手开办中国第一家汽车工厂。 以袁肃现在在实业界的名声,再加上拥有署名产权的发动机,天津本地的士绅响应者自然不计其数。汽车虽然是新奇的玩意,市面上的价格极其昂贵,但在袁肃提出的发展规划中,他将侧重于官用和军用的轿车,这就等于说有了一群固定的并且有消费能力的客户群体,必然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整个公司的前期磋商只花了几天时间而已,反正后续的生产线、机械设备、技术工人都可以慢慢的来解决。有了公司便能立刻着说去向各地官府、军事机构推广并拉拢订单,随后按照订单来生产显然会更加得心应手。 此次袁肃出席的开业典礼活动,就是中国第一家宣告成立的汽车公司。 这个公司大股东一共有四个人,袁肃自然是其中之一,他甚至没有出很多钱,完全是以发动机的技术来充当资源股。另外三人全部都是天津有名的大豪绅,其中就包括前不久刚刚设宴邀请过袁肃的商德全。大股东之外还有一些零碎参股的小股东,基本上也就是趁着人情来分一杯羹罢了。倒是还能邀请到民国第一大官商张謇参与其中,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本来是最有实力也最热衷此道的张謇,却仅仅出了几万元的小钱当一个小股东。 因为是大股东又是汽车公司的发起人,袁肃早上九点钟不到就从居所出发前往汽车公司的办公搂。办公楼是一栋搁置许久的四层大楼,因为时间比较仓促,大楼内部还在赶工装修,只有一楼正大厅和几个房间是连夜装修好了的。 不过大门前的典礼现场却办的有声有色,红地毯、大高台、宽屏风,周围还专门用红色的绸缎围城一个临时的“墙壁”。现场忙碌的工作人员也不少,穿着整整齐齐的制服,为受邀前来的宾客进行接待和相关典礼安排等等。 袁肃的马车抵达时,不仅超过五名工作人员到场迎接,甚至连几位大股东也都争先恐后的迎上前来。下车后,他与众人寒暄客套了一番,随即一起先到办公大楼一楼大厅稍作休息。听其他几位大股东描述了一下稍后典礼仪式的安排,又说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闲话。没过多久,就到了邀请嘉宾入场的时候。 到场宾客都是京津一代的名流、政府高官,袁肃表现的很客气,与每一个到场的宾客都一一握手聊了几句,也不管到底是否之前有过认识。 快到十点钟的时候,所邀请的宾客基本上已经到齐。各式各样的马车停满了办公楼前的大街,其实这是开业典礼承办时故意安排,等到典礼仪式开始时,汽车公司的几位股东上台演讲的时候,就能以这些马车来调侃,表示今后不会再有这样各式各样马车,只会被各式各样的轿车所代替。 开业典礼的仪式是在十点二十分时正式开始,一番繁文缛节的程序走下来,以袁肃为首的几位大股东陆续登台发表演讲,台下面那些捧场的宾客们也都装出一副极其热情的样子。为这场开业典礼增添了不少光彩的形象。 其实到场的宾客们所等待的无非是典礼结束之后,前往天津最豪华的大饭店吃一顿饭。 好在关于典礼的筹备袁肃是事先交代过,把不需要的环节都尽可能的缩减或者删除,所以整个活动并没有持续超过一个钟头,快到十一点的时候便结束了。为此也省的让众多宾客冒着天寒地冻在室外苦等。 就在典礼收场之际,几位股东所带来的侍从、管家之类的人物,各自分别带领一些宾客先行转道前往大饭店准备入席。袁肃和另外三位大股东倒是留在后面善后。忽然有人来报,全国水利局总裁张謇亲自来到现场,如今人就在办公大搂外面。 袁肃等人都感到很诧异,之前有说张謇人不在北京,在典礼之前发送的邀请函回复中,张謇也明确表示无法到场参加典礼,怎么典礼刚刚结束,张謇本人居然又赶了过来?于是众人连忙都来到门口,只见张謇只带了一名随从,轻装简行的站在门口等候,连忙上前一番嘘寒问暖,请张謇先移步到办公楼内入座。 张謇先行向众人赔了一个不是,自称之前确实无暇抽身,不过昨天傍晚时才临时取消了一些行程安排,所以一早就搭乘凌晨时的火车从北京赶到天津。 虽然在袁肃这些大股东面前,张謇入股几万元根本不足为道,但是以张謇在北洋乃至全国工商实业界的资历和地位,俨然是魁首一般的人物,哪怕张謇一分钱都没入股,只要能到场为汽车公司捧场,众人也要感恩戴德一番。 想到张謇是搭乘凌晨时的火车匆忙赶来天津,如今又是上了年纪的岁数,只怕身体肯定是有几分吃不消。也因此让众人愈发感到诚惶诚恐,并且也有几分疑惑奇怪的地方。既然张謇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占一个大股东的名额,若真有事无暇脱身,那也没必要这么仓促的赶过来。由此可见,张謇此行十之八九是另有安排。 --------- 【实在对不住各位大大了,我已经悔改,从昨天开始调整状态。不过目前有点在紧追《唐顿庄园》,读者大大也可以去看看,比国内宫斗好多了。】 第62章,张謇试探 众人先在大厅里闲聊了一会儿,随后商德全提议邀请张謇先移步到大饭店,毕竟大饭店才是接下来的主场,人多热闹,总不能怠慢了张謇在这里。张謇嘴巴上也答应下来,不过却说让其他人先行,自己希望搭乘袁肃的马车先去一趟下榻的馆舍把行李安顿好。 商德全等人自然识趣,看来张謇此行真正的目的是要袁肃有要紧事,于是大家应承了几句之后,便各自先行离去。 尽管如此国内的风吹草动都击中在护国军冲突之中,但是在天津这个国际性政治聚焦地,还是经常能捕捉到一些额外的风声。商德全等人多少还是意识到目前北洋集团内部的情况有几分微妙,先是段祺瑞找过袁肃,现在又是张謇来找袁肃,可见袁肃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其最终导致的结果,那就是这个年轻人将极有可能再次出山。 等到商德全一行人陆续离开后,袁肃吩咐侍从将张謇的行李一一搬上马车,并且安排人将张謇的随从也安顿下去。他自然不笨,同样意识到张謇肯定是有话要跟自己说,所以没有急着立刻走出办公楼大厅。 张謇在所有闲杂人等都退出后,这才改变了之前和气的态度,转而换上一副十分严肃的样子,对袁肃说道:“小袁公子,其实老夫倒是要先向你赔一个不是。” 袁肃故作疑惑,连忙说道:“四先生何出此言,在下可万万不敢。” 如今张謇身为全国水利总局总裁,虽然这个职位在中央政府算不上什么高级,甚至还是归属在交通部之下。但是张謇本人早年曾担任过袁世凯的文书兼老师,又是前清时科举状元,手下还经营着江浙沪、天津、两广等地众多生意。或许总资产仍然比不过被号称“北洋财神”的交通部总长梁士诒,但是当梁士诒见到张謇时,仍然要客客气气的称其一声“四先生”。 这样一个大人物突然起手就说“赔不是”,岂不说还不清楚究竟所为何事,就算真有什么磕磕碰碰的地方,袁肃也断然不会跟张謇计较这些。 “之前我对小袁公子多少是有一些偏见的,你应该知道,虽然老夫是前清时的状元,昔日也与你叔父十分投缘。但是在国家大局的一些政略上,老夫却是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对于项城称帝的事情,老夫思想上一直很纠结这件事,怎么说呢,共和体制原本是为了广开民智,之前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然而项城突然又要改行帝制,不管其原因说的多么冠冕堂皇、多么正派,但也难免不让人怀疑是在利用百姓们还未全开的民智。”张謇并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或者说他也很清楚在什么人面前该怎么说话,所以并没有任何遮遮掩掩。 “原来四先生是这样的心意,不过,这与在下似乎没有任何直接联系,在下也完全看不出这件事当中如何与四先生产生了一些误会。”袁肃保持镇定的说道。 他当然知道历史上张謇与袁世凯分道扬镳的缘故,其实张謇对帝制也没有太大的异议,就算不支持但也没有很强烈的抗拒。最终是因为袁世凯迫不及待希望取得日本支持,与日本签署了《二十一条》,这件事让张謇实在是难以接受。《二十一条》不仅直接损害了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利益,更是有极大的丧权辱国成份在其中,当然是公私俱损。 可是如今历史已经改变,袁世凯并没有签署《二十一条》,而且还在国家主权上有了一定建设性的动作,张謇理论上不应该再有反对的意思。可为什么这会儿对方会挑明了对帝制表示质疑的意思呢? “老夫之所以说对小袁公子你有误会,正是因为早先小袁公子似乎是拥戴你的叔父称帝,直到前一段时日老夫都还在为这件事记挂于心。不过最近又突然听说了一些消息,又说小袁公子你并不是真心实意拥戴帝制,所以对之前的误会感到对不住。”张謇继续说道。 “哦?敢问四先生是从哪里得知这些消息的呢?”袁肃愈发感到疑惑不解的问道。他从始至终对帝制一事表现都很含糊,可谓是一时一个意思,不过终归还是维持在一个平衡点上,既不支持帝制也不反对帝制。 正因为如此,张謇凭什么断言自己“并非真心实意拥戴帝制”?这其中可有什么企图? 单单从张謇说出质疑帝制的话这一点,袁肃就已经可以确定张謇本人是北洋内部意欲反袁的成员之一。也就是说,他与张謇非但不是一路的人,甚至还应该是敌对的关系。 “呵呵,如今都到了这个时候,老夫我也不怕跟小袁公子说实话。其实在咱们北洋内部一直都有不少人对项城推行帝制感到唐突,别说大家心里都没有一个准备,项城甚至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全然是一意孤行。宪法是立国之本,尽管如今对外说的也是君主立宪,可真正什么时候才能普及宪法的权限,只怕谁都说不清楚。”张謇唉声叹息的说道。 “四先生是担心我叔父会一直独断专行?”袁肃将张謇没说出来的话直接说了出来。 “没错,正是如此。小袁公子你是一个聪明的人,虽然你一直主张中央集权,其目的无非是希望我中华早日统一完整。可是完整的国家想来都需要内部真正团结,项城一意孤行能得到多少人的认同?那些不认同的人又岂会真正团结起来?”张謇进一步的说道。 “四先生的话未尝没有道理……”袁肃深沉的说道。他没有把话说完,一方面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另外一方面还得仔细斟酌张謇到底是什么意思。在他看来张謇显然不是一个轻率的人,自己之前在北京和上海时虽然与其打过交道,但也完全没有熟络到可以开门见山的地步。此时此刻张謇如此露骨的话,究竟是出于本意,又或者是另外一种试探? “之前老夫已经说了,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我希望小袁公子能够清楚自己的立场,无论是为了北洋,还是为了我们整个中华民族,小袁公子一定要以大局为重。真正的大局。”张謇再次重复了之前的话,并且加重语气的说道。 第184节 “我明白四先生的意思,但是却不明白什么时候事情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究竟到了什么时候?”袁肃故意试探的问道,他看得出来张謇之所以说出这番话,肯定是有其中的含义。 张謇先看了看四周,确定真的没有隔墙之耳后,他这才再次调整了严肃的态度。 “我们听说小袁公子似乎与南方革命党人有所来往……” 不等张謇把话说完,袁肃立刻本能反应使得跳了起来,丝毫不掩饰自己愤怒的情绪冲着张謇说道:“四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污蔑我吗?这些谣言早几个月前就已经有了,无论是我叔父还是其他人,都已经知道这只不过是好事之徒故意传出来的讹言。四先生,我敬你是前辈,你却这般陷我于不义,究竟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在这个时候,袁肃已经可以完全推断张謇并不是来试探自己,而是代表北洋集团内部反袁势力来拉拢自己。如果张謇真的只是试探,就不会拿这么明显的话题来说事,相反也只有那些意图推翻袁世凯政权的北洋官僚们,才会把这件事当作一个引子、一个契机。 他之所以表现出如此激动的反应,就是要让张謇以为自己做贼心虚,从而让张謇以及张謇身后的其他人都以为自己真的跟革命党有所来往。不仅如此,在局势没有彻底尘埃落定之前,他还是要仔细考量反袁和挺袁两派人的优劣势。 张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快速的改换脸色,和颜悦色的说道:“呵呵,误会,这是误会。小袁公子快先坐下来,不然老头子我也只能站着跟小袁公子说话了。” 袁肃面色仍然不好,不过却还是重新落座下来,一言不发。 第63章,背道消息 张謇有几分尴尬的笑了笑,稍微停顿了一会儿,试图缓解目前的气氛。随后他才继续说道:“小袁公子,老夫一把岁数,自然不会拿这么重大的事情开玩笑。当然,要说说话的场合可能有些不太合适,但老夫还得再次强调,事情确实到了很重要的关头,小袁公子是什么心态如今必须趁早有一个表态。哪怕小袁公子真心想要淡然政坛也无不可,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大局。” 袁肃看了张謇一眼,不动声色的说道:“四先生,我倒是很奇怪,你究竟是从哪里得知这些消息?为什么如此肯定我与南方革命党人有联系。” 张謇微笑着说道:“老夫实在不想兜圈子,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实不相瞒,告诉老夫这个消息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与小袁公子见过面的中华革命党成员胡毅生。” 听到这里,袁肃知道算是没有办法再装下去了,他故意让脸色显得很凝重,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最终欲言又止。他现在不仅可以确定张謇是北洋内部反袁势力的人,更能确定北洋内部的反袁势力甚至还与南方革命党人勾结。可见这次护国战争只不过是一次冠冕堂皇的作秀罢了,无非是权力场上一次尔虞我诈。 同样沉默了一会儿,张謇接着又开口说道:“诚实的说,老夫我对小袁公子的为人十分佩服,先是主持山海关赈灾,随后又在河南招降民军,更是在辽东以身作则捍卫我中华主权利益。小袁公子原本是人杰,若是项城能重用你,咱们北洋也不至于会如此内外堪忧。由此也足以证明,项城心胸太窄,纵然我们接受君主立宪制,但项城也绝非是合适的君王人选。” 袁肃深深吸了一口气,沉着声音说道:“既然四先生都已经知道了,我袁肃自然也不会再不齿的加以掩饰。外界可能会如此评价我,我之所以与南方革命党人秘密往来,就是因为对我叔父不公正的待遇感到不满,是心存报复。” 张謇连忙说道:“老夫可不这么认为……” 袁肃打断张謇的话说道:“四先生可以不这么认为,但三人成虎任谁都无能为力。不过,实话实说,我袁肃若真的在乎这点虚名,如今也绝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张謇似乎明白了袁肃的意思,不由欣然的说道:“小袁公子自然是大义为先。既然小袁公子已经开诚布公,那接下来的谈话也就容易多了。” 袁肃煞有其事的问道:“是啊,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四先生您究竟是出于何意?平白无故找我说起这些事,显然又不会去我叔父那里告密。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张謇沉着气说道:“老夫此次前来的目的,其实之前或多或少已经表露出来了。不过为了让小袁公子了解的更清楚一些,老夫也不怕把这件事更细致的说一遍。有鉴于国内越来越不安稳的局势,我认为我们是时候结束帝制这场闹剧。” 袁肃沉思了一篇,缓缓的问道:“只怕这并不容易……” 张謇点头应道:“确实不容易,但是也绝非想象中的那么困难。先前老夫曾经说过,在北洋政府里面不止老夫一个人有这个念想。而且我们的计划由来已久,如今基本上水到渠成,虽然不能说百分之百的把握,但十之八九还是能说一说。” 袁肃扬了扬眉毛说道:“是吗?除了四先生之外,还有其他人?敢问都有谁参与其中?” 到这个时候张謇还是保持了几分谨慎,他故作神秘的笑着说道:“关于其他人的事情我想没有必要做过多细谈,并非是老夫卖关子,只是也担心万一有什么闪失不至于把小袁公子牵连进来。仅此而已。” 即便张謇不说,袁肃心里其实也有数,他虽然赋闲在天津,但不代表没有眼睛和耳朵在外面。微微点了点头,他说道:“既如此,也罢。那么四先生希望我能做什么?” 张謇郑重其事的说道:“老夫自然是希望小袁公子能够站在我们这边,不要再迷信什么君主立宪制可以促成中央集权,也不要因为一时的得失而不顾真正的大局。简单来说,很快北洋政府内部会发生一些大的变动,到时候小袁公子能站出来支持我们那是最好不过,若是因为有所顾忌而为难也无妨,只要确保置身事外即可。” 袁肃心中已经释然,他自然不认为张謇来找自己是坏事,最起码能从这次会谈中获得关于北洋内部活动的一些线索。他佯装犹豫思索了一番,随即缓缓颔首的说道:“我明白了。我现在不能轻易向四先生做出什么承诺,不过在应对这件事上面显然也不会那么困难。总之,请四先生放心就是。” 张謇宽慰的说道:“小袁公子如此大义,老夫感激不已。” 袁肃随即转移话题说道:“哦,时候也不早了。还得先送四先生去下榻之初,然后咱们在一同前往饭店去,只怕大伙都还在等着呢。” 张謇笑着说道:“甚是,甚是,老夫算是打搅袁公子时间了。” 随后,袁肃亲自陪同张謇上了马车,前往附近的公务招待所为张謇安排了下榻之处。 以张謇的身份和名声,在天津完全可以住上私人公馆。不过张謇此行毕竟目的不纯,也不想弄得太高调。反正也只是打算住上最多两日的时间便会启程回京。 在招待所简单安顿之后,袁肃、张謇又即刻动身前往宴会现场。到达宴会大饭店时都快十二点钟了,客人们自然早已分席入座,大多是百无聊赖等待本次宴会的主角到来。尽管感到很无聊也感到有些不愉快,可任谁都不敢把情绪表露在脸上。相反在袁肃进入宴会厅的时候,每个人都还要表现出热情和欢喜的样子来。 之前该发牢骚的环节全部都在开业典礼上结束了,宴会时刻没有太多耽搁,除了袁肃把张謇请上主席台做了一番介绍,随后便直接宣布开席。席间自然是一片欢声笑语,所有人推杯置盏,把酒言欢,为中国第一家汽车公司的落成而欢庆不已。 整个午宴持续一个钟头左右,反正到场的老爷们平日里大鱼大肉惯了,也不在乎这一顿。 散席之后,汽车公司这边还安排了下午的活动,那就是在大饭店二楼或者其他雅间开设牌局,提供各式各样博弈的消遣。这几乎已经成了民国宴会不可避免的传统环节。 袁肃虽然不好这一手,但是在天津寓居这么久多少也习以为常,聊作打发时间。 不过他正在为几位重要的宾客安排牌桌的时候,副官杜预穿过厅堂走了过来,在身边低声说道:“打扰大人了,会客厅有一位客人正在等候,说是无论如何都希望立刻与大人您见上一面。是北京来的,大人您去了就知道是谁了。” 杜预故意没有把话说的太多,就觉得左右都是军政界的人物,生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袁肃很清楚杜预现在做事已经灵活许多,他没有多问什么,不过也没有急着马上就离开,还是耐着性子先把众宾客的牌桌安排周全之后,这才悄然前往这家大饭店专门为贵客准备的私人会客厅。 会客厅门口有几名警卫员守候,这些警卫员自然不是袁肃带来的人。也因此在没有进门之前他已经多少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走进会客厅,只见到访者不是别人正是陆军部代理次长傅良佐。傅良佐也算是有些无奈,前后一直摆脱不了“代理”次长的头衔,不过自从段祺瑞、袁肃、徐树铮都离开中央之后,陆军部的情况已经有所不同。傅良佐也好歹有了一些话语权。 第64章,临时告诫 傅大人,什么风把你从北京吹来了?”袁肃有几分诧异先打了一声招呼。 “袁公子,别来无恙,今日是您开业大庆之日,正应该专程前来祝贺一番。”傅良佐站起身来,很客气的与袁肃握了握手,寒暄的说道。 “实在太客气了。快请坐。”袁肃说道。 待到侍从上来一些茶点,然后带上房门退离之后。袁肃与傅良佐依然还是保持寒暄的样子说了一会儿闲话。对于袁肃来说他现在时间很多,尽管很清楚“无事不登三宝殿”,也没有急着向傅良佐追问什么。 直到半盏茶之后,傅良佐这才缓缓的把话题转向了正道,他表情有几分凝重的说道:“不知道袁公子可曾听说最近湖北发生了一些动乱吗?” 袁肃微微摇了摇头,故作疑惑的反问道:“湖北?傅大人,您是说湖北出了一些动乱?” 傅良佐点头说道:“没错。就在月初的时候,在鄂州的曹锟与在汉口的段芝贵之间发生了一些冲突,目前我收到的风声是曹锟意图绑架段芝贵,结果段芝贵的副官从汉口带警卫队到鄂州要人,双方在鄂州郊区擦枪走火。” 袁肃面露愕然,追问道:“竟然有这要的事情?怎么回事,私人恩怨吗?” 傅良佐缓缓吁出一口气说道:“只怕未必如此。实不相瞒,此次我前来拜会袁公子,实则是受了泉公之托,让我尽快把湖北那边的情况告知。相信袁公子你是明白人,应该已经猜出湖北发生的事故意味着什么。” 袁肃犹豫了一下,既然是段祺瑞派傅良佐前来,那自己显然没必要再装疯作傻。段祺瑞都已经挑明了会支持自己来应对即将到来的北洋内乱,也就是说湖北那边的情况可以算是内乱开始的一个信号。 “原来是泉公的意思。那么,湖北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段芝贵与曹锟是否已经停战熄火了?”他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用极其认真的口吻问道。 “熄火倒是没错,王占元亲自出面调停,让段芝贵的副官把人带回了汉口。不过……事情是峰回路转,没想到王占元与曹锟是一伙的。段芝贵的警卫队跟曹锟在鄂州交火的时候,王占元已经悄悄的把段芝贵大营控制了起来。等到段芝贵返回汉口时,王占元紧接着又把段芝贵及其警卫队全部缴械监禁了。”傅良佐不动声色的说道。 “这还真是出人意料。不知傅大人是从何得知这些消息的?”袁肃问道。 “袁公子就无须操心这些了。总之目前咱们北洋内部的情况很糟糕,我还听说湖南那边的战事打得十分艰难,长沙已经陷入重重包围,岳阳那边也很紧张。最近就连北京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傅良佐感叹的说道。 “既然如此,为何傅大人和泉公把立刻把这个消息告知新华宫呢?”袁肃又问道。 “即便告知了新华宫又能如何?该来的始终会来,曹锟、王占元都已经敢强行对段芝贵下手了,北京那边各式各样的政治派系也都磨刀霍霍,这个时候是箭在弦上。再者,泉公的意思也很明确,与其做一个老好人,还不如让皇帝陛下好好接受一次教训。人总是要长记性,吃过这次亏,皇帝才能明白哪些人是包藏祸心,哪些人又是良苦用心!”傅良佐没有把话说的太隐晦,几乎就是很直接的在表达其中的意思。 “原来如此。不得不承认,泉公的这么做法是很有道理的。我叔父实在是太过鬼迷心窍,这会儿如果不把他拍醒过来,只怕就算平息了这次事件之后还会重蹈覆辙。”袁肃感叹的说道。他一方面认为段祺瑞原则上肯定会忠于袁世凯,但未必就不会有其他的心思,另外一方面就目前来看,这个做法显然对自己也很有利。 “没错,正是这个道理。皇帝陛下一意孤行,已经与咱们这些人分离的太远了。希望这次教训能够真正让他有所觉悟才是。”傅良佐跟着说道。 “哦,那么,泉公可有什么安排?”稍微停顿了一下,袁肃改变话题问道。虽然他之前与段祺瑞达成了一定口头上的合作,但这其中还有许多细节问题没有谈清楚。或许段祺瑞很了解他现在手中所握有的筹码,但是自己却根本不清楚段祺瑞本人以及皖系当中的具体安排。毕竟在历史上参与反帝制的北洋将领中,皖系的人也有不少。 退一步来说,所谓的皖系也只是一个松散的团体,在中央政府的政治局面上或许可以凝聚起来,但要说到下面的利益分配那肯定还会自己打自己的算盘。就如同现在的直系,表面上是奉冯国璋为领袖,可自从冯国璋南下江苏远离北京之后,直隶内部便愈发显得没条理。 “袁公子是指是什么安排?”傅良佐故意反问道。 “不瞒傅大人你说,最近我同样收到一些风声,似乎这次北洋内部要闹事的人就是以曹锟为首,但是除了曹锟之外,在地方上的诸多将军跟在中央的不少大臣们都有搀和其中。刚才傅大人都说如今局势是箭在弦上,我就怕一旦这箭射了出来,单凭我们几个根本难以招架。”袁肃虽然形容的不是很直接,但是其中的意思却是一目了然。 “说来,泉公那边虽然有一些安排,不过就目前局势而言还是很悬。”傅良佐脸色渐渐显得凝重起来,语气也很有一股无奈的说道。“安徽那边的几路人马,目前还能效命于泉公的就只有曲大人的一个师。倪嗣冲兄弟只怕是别有用心。京城那边倒是不用太担心,陈文运、陆锦、雷震春这些人肯定都是向着皇帝陛下的。” 袁肃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在脑海里把目前阵营的情况理出一个印象来。 “直隶这边还有田文烈和袁公子你。到时候还只能指望袁公子披坚执锐了,毕竟我们都是外人,袁公子可是陛下的侄子。”傅良佐意味深远的补充说道。 袁肃微微思索了片刻,推测着傅良佐这番话的意思,让自己来披坚执锐显然就是打头阵,看来皖系的这些人也还是有自己的小算盘。不过对他而言也无妨,自己原本的计划就是亲自带兵作战。不管是段祺瑞还是外界其他人,显然对少壮派的实力过于低估,当然这也是因为从始至终隐藏的很好。 顿了顿,他故作忧虑的说道:“怕就怕那些人把声势闹大了,舆论压力便如同千军万马,我们这些人终归还是招架不住。” 历史上的反帝制运动最终还是声浪大于战火,随着各地督军纷纷宣布独立,即便当时袁世凯在京津一带还握有一定兵力,这俨然已经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不仅麾下的士兵会感到迟疑和踌躇不前,就算还能继续往前线输送,只怕连火车站的工作人员都会截断铁路。 对于袁肃来说,他自然很清楚自己东山再起的时机在哪里,但是其中最大的风险莫过于让曹锟、蔡锷这些人把声势炒热起来,原本北洋政府还能占有一定地域的舆论,结果很快又会陷入一边倒。到那个时候只怕连死忠于袁世凯的田文烈、雷震春这些人,也都会不自觉的陷入迫不得已的地步。 也因此,摆在他眼前的这次机会并不轻松,必须在很多细节上上做到位,更是要把握好火候,不能让局势烧得太慢,也不能让局势烧得太快。 傅良佐神色显出了几分凝重,缓缓点着头说道:“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就连泉公都对此有几分忧愁。关键还是要看准时机。所以泉公还特别交代,这几日一定要小心谨慎一些。” 袁肃应道:“没错,山雨欲来风满搂,容不得半点闪失。” 第65章,局势急转 对于一零一工厂和戴姆勒肃业公司取得发动机产权方面,袁肃从一开始的打算就不单单只是将其运用在民用汽车工业上面,同时还会试图尝试在军事上加以推广。天津汽车公司将会做为研发生产线的前沿,目的就是为这方面技术奠定经验。与此同时,一零一工厂也在对滦州军工业加以推进,尝试着摸索新的研发技术。 发动机运用在军事方面目前最简单也是最适应的项目就是运兵车,农用卡车早在几年前便已经于欧洲诞生并投入实用,虽然车型不大,而且行程速度也不是很持久,但是最起码可以当作是运兵车的雏形。 袁肃已经正式批准一零一工厂开始运兵车的项目,配合肃业煤矿和肃业综合冶金提供的生产原材料,接下来无非就是一些工程学上的投入运用。当然,考虑目前中国的道路问题,运兵车的真正运用只怕还要延后还几年。 这也是为什么袁肃会先推广民用汽车的原因之一,就是希望通过民用汽车的普及来改善中国国内道路环境。那些使用汽车的都是大老爷、大财主、大士绅,他们自然希望自己在使用汽车的时候能够更舒坦一些,无论是通过地方立法又或者自主出资,都会极快的提高道路发展的进程。 就在天津汽车公司的工厂宣告落成的时候,南方护国战争的局势也有了突破性进展。 在北洋政府镇压整个护国战争的过程之中,唯一能够起到可观作用的,反而就只有广东和广西两声。陆荣廷调集军队经过长达两个月的作战,终于机会了桂林盘踞的刘古香,并且捕杀了刘古香本人。刘震寰带领残部退往粤北继续作战。而盘踞在广西西北地区的杨希闵孤立无援,与陆裕光鏖战十多天之后,最终撤回贵州。 龙济光利用广西内战的这段时间在广东加强了军事统治,残酷镇压广州、惠州一带发起的中华革命党起义行动,捕杀了中华革命党成员超过一百多人。最终有效的将动乱势力控制在粤北与湖南交界的地方。 然而当广西省内局势平稳之后,陆荣廷没有遵照袁世凯的命令向贵州发动进攻,反而集中兵力开进广东。名义上桂军是打着浇灭粤北叛乱的旗号,但实际上却是摆出一副意图跟龙济光争锋相对的态势。 护国军主力部队在湖南进行的十分顺利。吴佩孚在长沙确实组织过顽强的防守,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岳阳方面的支援迟迟未到,以至于吴佩孚守军愈发陷入被动。到了十一月下旬时,曹锟暗中向吴佩孚授意,要求吴佩孚的守军尽可能消极作战,将战线从长沙转移到岳阳。在这份秘密电文中,他甚至都安排好了相关的撤退路线,并表示自己会在湖北接应吴佩孚。 正是因为内外的两重原因,吴佩孚最终选择放弃长沙。 到了十二月初时,蔡锷率领护国军攻破长沙外围最后一道防线,城中的守军早已撤退。吴佩孚在带领部队从长沙撤退前,还专门给蔡锷发了电报,告知岳阳目前的情况,认为护国军攻克岳阳指日可待。这份电报似乎是表示吴佩孚反对帝制的决心,但实际上则也难免包含了他对汤芗铭、袁世凯的个人恩怨。 当长沙沦陷的消息被经过幕后操作刻意宣传出来之后,举国上下都为之震动。 对于寻常老百姓们来说,就算他们没有看出其中的阴谋,但是也认为北洋军实在太过无能,即便是被最近大手笔吹捧起来的中央军也不过如此。包括许多外国使节在内,原本对于袁世凯称帝一事大多不好看,即便是登基大典之后也都是摆出一副观望的态度,可随着护国战争的硝烟四起以及北洋军屡屡受挫,更加让国际观瞻变得不好看起来。 第185节 为此袁世凯在新华宫大发了一通脾气,接连摔碎了好几个茶杯,因为过激的情绪反而还牵连到原本就不好的身体状况,期间甚至还发生过一次短暂的昏厥。 几天之后,他下令曹锟亲自前往湖南督战,调集湖北所有驻军驰援湖南,务必要在年底之前夺回长沙。同时他考虑到广西与广东两省之间局势愈发紧张,为了逼迫陆荣廷转道进攻贵州,又专门给陆荣廷发去一封电文,用严切的言辞彻底堵死了陆荣廷试图夺占广东的心思。 只是袁世凯不会想到,原本陆荣廷心中就有一股藏匿已久的怨气,如此正是因为这封电文彻底激怒了陆荣廷。随后一段时间里,陆荣廷非但没有从广东撤军,甚至还派出专员前往云南与护国军政府取得联系,表示与护国军停战。虽然并不是支持护国运动,但是却也在政治立场上已然发生了转变。 整个十二月份一直是动荡不安,熬到一九一六年年初的那几天,整个中国国内的局势越来越变得让人提心吊胆。因为渐渐的在湖北一带传出一些骇人听闻的消息,那就是北洋内部几个军阀正在密谋支持护国运动、反对帝制。 当然,北洋内部的动静由来已久,只不过之前一直都处于滴水不漏的保密状态。 到如今总算有了一些缝隙透出一些风声。更何况袁世凯自然也不是愚蠢的人,先是陈宦在四川表现的让人堪忧,之后曹锟又迟迟不肯动身南下湖南,到后来吴佩孚丢了长沙,护国军的势头一下子占据了上风。他理所当然开始深思这其中的内幕,而曹锟在北京、湖北的动作多少是留下有迹可循的痕迹,即便湖北这边没有走漏风声,也迟早会让更多的人察觉出来。 事实上湖北方面之所以开始渐渐传出诸如此类的消息,其原因正是曹锟认为时机已经到了,没必要再遮遮掩掩。相反一旦北洋内部传出了动静,再与护国军遥相呼应,一下子就能使得整个舆论趋势颠倒过来。 当新华宫陆续收到下面送上来的消息后,袁世凯经过一阵思想斗争,最终决定要接受这个现实。傍晚的时候,他迈着蹒跚的步子从怀仁宫赶往勤政殿,一路上让随行的人员记下几道军事命令,将京畿一带可以调动的部队全部下达集合命令,随时准备开赴湖北。 来到勤政殿书房时,军事参议处与政务秘书厅的幕僚们全部已经赶到。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片肃穆,给书房蒙上一股凝重的氛围。 袁世凯气喘吁吁的走到自己书桌后面,重重的落座下来。他额头渗着汗珠子,胸口剧烈的起伏不定,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刚才自己走得太急,另外一部分原因则是心中难以压制的情绪。他真是没有想到,或者说实在是太掉以轻心,没想到护国战争根本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问题却是出在自个家的后花园。 “广西回电报了吗?”他第一时间问道。 目前广西和广东几乎没有受到护国军的任何影响,再加上陆荣廷和龙济光手里都有充足的兵力,只要此二人可以从南边抄护国军的后路,这场南北冲突转瞬之间便能平复下来。这是当务之急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书房里一片沉默,所有人都只是偷偷的看了彼此一眼,却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 袁世凯隐隐约约已经感觉到情况不对劲,他再次加重语气喝问道:“到底有没有消息,哪怕一点点的回复,我就不信陆荣廷连这一点闲工夫都没有。” 军务顾问陆锦支支吾吾好一阵,最终还是鼓起底气走上前来,不利索的说道:“陛下,广西虽然没有回电报,但是龙提督倒是今天早些时候刚刚送来一封电报。两广那边的情况……唉,怎么说呢,陛下,只怕是不太理想。” 第66章,所谓顾虑 袁肃眉宇皱了起来,冷冷的问道:“什么意思?” 陆锦看了一眼一旁的夏寿康,夏寿康只能无奈的颔首示意,于是陆锦这才说道:“陛下,陆荣廷似乎没有打算从广东撤军,不仅如此,甚至还继续往广东增兵。另外,龙大人在电文里面还提及到,似乎……似乎陆荣廷私底下与云南方面有所联络,他的意思是陆荣廷可能在图谋不轨之举。” 听到这里,袁世凯额头青筋凸起,举起手狠狠的在面前桌案上砸了一下,整个桌案为之震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平复了自己内心的情绪,却依旧咬牙切齿的说道:“这老匹夫,枉我如此器重他,他竟然在这个时候跟我玩花招。传令,让龙济光肃清粤省,给我把陆荣廷的人全部轰回去。”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沮丧。就好比明明是一块极其漂亮可口的蛋糕,哪里知道一口咬下去的时候才赫然发现,蛋糕里面却是石头。称帝之前国内国外的呼声都那么热烈,即便是前阵子国内许多省依然是积极拥戴帝制。所谓护国革命运动,无非就是西南军阀害怕帝制推行之后中央会加强集权,所以才趁机跳出来借题发挥。 不过即便如此,这场名堂叫得极响亮的革命运动,也就是一场闹剧罢了。不管是蔡锷也好还是唐继尧也罢,把四个护国军梯队合起来哪怕再翻上一倍,也就不过十万的人马而已。而且民间对此次护国革命的呼声也远远没有那么壮大。 从一开始陈宦要是能拿下成都,到后来汤芗铭若是能积极支援吴佩孚守住长沙,又或者是现阶段陆荣廷能替北洋政府争口气,发兵抄护国军的后路。这些机会都是明明白白摆在面前的,而且任何一个机会只要真正把握了,护国军也就彻底完蛋。 偏偏这么多机会,而且又是这么明显的机会,却一次都没把握到。 他不得不从内心深处发出呼喊:都是一些唯利是图的鼠辈,鼠辈! 这时,军事参议处副参议长黎耀亭带着沉重的脸色,硬着头皮对袁世凯说道:“陛下,难道您还没有发现吗?陆荣廷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跟南方叛乱政府联络,正是因为之前陛下你发去的电文绝了他进占广东的念想。这会儿只怕连龙大人都自顾不暇,他手底下的那点人根本不是桂军的对手。” 袁世凯愤怒的说道:“照你这么说,我还要把广东让给陆荣廷,让他得偿所愿?” 黎耀亭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陆荣廷狼子野心,自然是不能让他得偿所愿。在下愚见,就算陛下把广东让给陆荣廷,陆荣廷得了好处也不会出力,照样是继续隔岸观火。唯一的办法就是吊着陆荣廷的胃口,或许还能迫其有所作为。” 黎耀亭本是广东人,对邻省陆荣廷的情况多少是了解的。从一开始北洋政府就不应该把筹码全押在陆荣廷身上,现如今非但让陆荣廷得了中央政府的资助一下子发展壮大起来,而且又因为袁世凯错误判断导致陆荣廷决心背弃北洋。正如同泼出去的水,根本没有可能再让陆荣廷回心转意。 尤其还是这会儿湖北那边传出的风言风语,只怕陆荣廷笑得合不拢嘴,就盼着北洋内部出一个大乱子,然后他这些外围的军阀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袁世凯没好气的说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叛军势头是越打越盛,我北洋军则是越打越弱,这是什么道理。现在湖北那边又是流言蜚语,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派曹老三这个混账东西去湖北。真是家贼难防!” 陆锦提议道:“陛下,当务之急还是处理湖北之事最为重要。虽然现在尚且没有办法确定这些谣言是否属实,不过曹锟抵达汉口之后迟迟不见行动,只怕是十之八九别有他图。如若不早做打算,只怕后患无穷。” 袁世凯皱着脸色,十分难受的说道:“这个道理我何尝不懂。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会儿曹锟还没有动,万一他真有歹心,我们这边若是采取行动势必会迫其立刻发难。我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此,北洋一旦内战,后果不堪设想。” 他早先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对这个最坏的打算进行一番估算。 以他目前手头上可以控制的兵力,再加上中央政府所掌握的物资和后勤,完全可以一鼓作气进占湖北。但是曹锟、王占元外加下面其他的军队,目前究竟有多少人意图谋反尚且不得而知。万一在湖北的战事越打越大,反而把整个北洋集团都拖进去,即便最后能分出一个胜负结果来,可对于北洋来说也内耗的太大。 当然,他之所以如此踌躇犹豫,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无法面对一个现实,那就是自己辛辛苦苦一手建立起来的北洋居然会窝里反?更可怕的是自己好不容易熬到登上帝位,如今身体状况也是每况愈下,若是在这个时候出了乱子,势必是死不瞑目的结局。 因为害怕,所以他无法下定决心去赌这一把。他抱着一丝希望那就是湖北的谣言是假的,即便是真的曹锟也会顾全大局,不会把事情做的太绝! “给湖北去一封电文,让曹锟和王占元亲自给我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沉默之后,他有气无力的发布了一道命令。 “陛下,这个时候还指望他们能解释什么?”陆锦很无奈的说道。 “是啊,陛下,与其让曹锟解释,还不如直接让其北上进京来当面澄清。如此我们也能试探曹锟的动静,然后再做另外的打算。”黎耀亭也建议的说道。 “你们真当曹老三只是一个匹夫,一点脑子都没有吗?他之前能在北京逗留那么长的时间,就是为了憋着这口气。现如今他若没有把握在手里,岂敢如此大胆妄为?当务之急我们万万不能乱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个道理你们应该明白。”袁世凯冷冷的说道。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先按照我的意思去办,看看曹锟到底是什么反应。如若他真有异心,我必让他好看。”袁世凯生硬的说道。 “是,臣下遵命。”陆锦只好答应下来。 在书房里面前前后后忙碌了两个钟头左右,袁世凯除了安排相关的电文尽可能调和陆荣廷和湖北的局面,还有给龙济光、汤芗铭、陈宦吩咐预防变乱发生的应对安排。同时关于在京津一带集合兵力的命令同样要提前调配下去。新华宫发布了中央警戒令,接受命令的部队分别是中央陆军第一师、第二师、第四师、第七师、第十师以及第一兵团。 中央警戒令要求各路部队进入备战状态,后勤和司令部投入战前预备活动,尽快规划好各部集合地点和积蓄相应的军事物资。 军事参议处对此次警戒令进行了估算,保守估计需要提前预备五百万经费,此外各路部队进入备战集结状态前后最快也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当然,如果从一开始就确定以京汉线为交通路线,直接把部队开抵到河南、安徽、江西一带集合的话,无论是消耗的时间还是经费都会节省不少。 第67章,初显针对 忙到深夜十点钟,众人这才从勤政殿书房退了出来。尽管就在刚才袁世凯安排了一些预防措施,但是对于在场的这些核心官员们来说,依然是没有办法放下心来,不仅如此,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层忧愁。 陆锦与力黎耀亭走在最前面,两个人目前几乎是新华宫中为数不多可以让袁世凯依赖的参谋官,只可惜二人并不是实际的掌兵者,充其量就是文职的军官罢了。就算陆锦手里还有一个骑兵旅,但这支部队完全就是花拳绣腿,外人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是仪仗队。 “唉,也不知道陛下心里在想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这么优柔寡断。正所谓打草惊蛇,我们要么下手就下到位,要么就悄然行事。陛下现在大张旗鼓的下达中央警戒令,可是又没有采取什么实际的行动,到底有什么用?”黎耀亭很是无奈的说道,说完之后还是十分忧愁的长叹了一口气。 “谁说不是呢。以我猜测,陛下只怕还是怕了。”陆锦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 “你的意思是投鼠忌器?”黎耀亭煞有其事的问道。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解释?先是四川又是湖南,前线都打到如此不可思议的地步,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其中的猫腻了。现在摆在眼前的敌人可不是护国军,反而是咱们北洋里面的自己人。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还是太在乎自己的皇位了。”陆锦唏嘘的说道。他虽然一介武夫,但是从一开始就跟着袁克定为袁家筹谋帝制,对袁世凯贪念帝位到什么程度是再清楚不过的。 人一旦丧失理智的迷恋一些东西,眼里就只会为了这些东西来做事,别说什么大局,只怕连自己的本性都忘得干干净净。 “如此,那应该如何是好?现在事情还没闹大,但是就怕一旦闹大了便会一发不可收拾。我等做臣子的岂能不想办法?”黎耀亭很是纠结的说道。 “说实在的,眼下我们确实已经没有办法了。连陛下都失去了斗心,一切也只能顺其自然了。”陆锦感慨万千的说道。虽然他骨子里对袁氏一家感恩戴德,也很愿意继续维持帝制,不过真要是反帝制成功了,自己同样还是有后路可走,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随着中央警戒令的发布,原本还处于纳闷状态的北方诸省一下子就全然明白过来,看来北洋内部的的确确是要发生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变故。无论是在南方还是在北方,老百姓们都不由自主的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场看似只是闹剧的护国战争竟然能牵动整个北洋内部?不仅如此,原本“北洋集团”就是象征着“帝制政权”,这会儿为什么又有那么多北洋实力派的将领传出反帝制的风声? 最直接并且最自然的想法,那就是帝制并不是真正的那么好。 当然,对于更为广大的基层老百姓们来说,他们直到今时今日为止都没有弄清楚什么叫“国体”,什么又叫“政治制度”。无论是大总统也好,或者是大皇帝陛下也罢,在他们看来性质无非是都一样的,不过是改了一个名字罢了。 之前人们之所以疯狂的拥戴帝制、支持帝制,无非是因为听说了许多关于帝制的宣传,认为在中国一旦推行了帝制就会带来和平繁荣的发展。可是现在呢?繁荣没有就算了,只当是命中没有这样的富贵,可是连最起码的和平都没有,洋人打完中国人又接着自己打,这千疮百孔的中国能经得起怎样的折磨? 这千疮百孔的小市民们又能经得起怎样的磨难! 老百姓们的想法很简单,哪里风头大他们便往哪里靠。 更何况在这段时间里面中华革命党和护国军政府同样在不遗余力的制造舆论声势,或者说,从正式宣布独立起义开始直至今日为止,他们在舆论上面的活动就没有停止过。反而随着战场上的情况越来越明朗,投入宣传造势的力度自然也越来越大。 许多革命思想浓厚的青年学生们甚至还自发组成宣传队伍,向大街小巷的人们宣传帝制真正的面目,并且在其中少不了还要添加一些阴谋论。 在一面鼓吹一面质疑的大环境之下,中国国内的舆论风向总算有了转变。许多一开始支持拥戴帝制的人们变得缄默不语,而那些本来没有任何立场只是坐待观望的人们却越来越倾向革命派。于是在湖南、广西、广东相继发生了许多民间的活动,让局势显得愈发混杂起来。 曹锟在汉口接到北京发来的电文之后,倒是故意拖延了五、六天的时间,然后才做了回复。在此之前他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丝的担忧,并非是因为自己准备的不够充分,毕竟现在要做的是一件大事,进退任何一步都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他自诩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以在道德上不会有什么障碍,国家大权或者个人利益向来都是靠自己来争取。他所担心的无非是真的把这件事闹大到失控的地步,也就是袁世凯立刻调集重兵南下湖北,与自己这边发生正面交火。 虽然这一仗双方都各有优劣,可作为一个投机者来说,曹锟宁愿是以小博大,而不是弄得两败俱伤。否则即便扳倒了袁世凯,自己也没能剩下多少气力来收拾残局,反倒还真会让南方那些军阀白捡了便宜。 对于曹锟来说,这次投机最大的寄望就是通过舆论声势和北洋内部的反帝制呼声,来逼迫袁世凯自动退位。他这段时间所有的奔走、安排、拉拢,全部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并且在他积极争取和拉拢的一些北洋宿老当中,不少人同样不希望北洋内部发生军事冲突,无论如何都要尽可能采取舆论逼宫的形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当然,尽管曹锟在这方面有所忌讳,但也不代表不敢跟袁世凯一拼。既然已经走出了这一步,那自然要有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觉悟。在这件事上他一点也不想掩饰自己武夫的性格,占不得便宜那就谁都别想占便宜,破罐子破摔得了。 好在情况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湖北这边放出了一些风声,无非是希望来一次探路。纵然袁世凯深居宫中也早应该有所察觉南方这边的情况不对劲,但是对此袁世凯却仅仅只是发来电文要求曹锟解释,并没有下达更严厉的命令,比如调换将领、没收兵权、勒令进京等等。由此可见袁世凯同样是不敢也不愿意轻举妄动。 如此,反倒给了曹锟极好的机会。 他在回复北京的电文里中明言表示自己毫不知情,至于之所以没有及时派兵进入湖南,是因为与四川以及汉口本地许多预先筹备之事尚未整理清楚,物资、粮饷、后勤交通简直是忙得一塌糊涂,更重要的还是与段芝贵发生了一些矛盾。 在电文里,曹锟并没有指出与段芝贵究竟发生的是什么矛盾,仅仅只是一笔带过。 除此之外,他同样不失时机的在电文中添加了一些暗示,诸如就目前局势急转感到十分诧异和不安,也上报到在湖北、河南、湖南、江西等省民间反对帝制的舆论规模。表示反对帝制的声浪变化的实在太快太迅速,如若不采取措施只怕会酿成大祸。 至于袁世凯发布的中央警戒令,名头上虽然很吓唬人,但是曹锟这边并不是很担心这一点。如果说北京那边是直接开始调兵遣将南下,那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可偏偏事情并非如此。而且曹锟早先就已经在联络那些所谓的袁世凯嫡系部将,诸如田文烈、朱泮藻、蔡成勋、何宗莲等等,这些人对袁世凯的忠心也局限于时势,一旦时势发生转变,他们不可能还会不计代价的全然站在袁世凯那边。 现在无非是需要一些时间,让袁世凯身边的那些嫡系看到国内舆论的变向。 等到大势所趋之际,再加上中央政府那边一些宿老站出来表明态度,这些袁世凯的嫡系将领即便不会调转阵营,也会保持犹豫不决的状态,到时候袁世凯本人则算是彻底被架空了。 第68章,局势突变 一九一六年一月二十二日,对于整个中华帝国来说可能是一次转折点,而尤其是对于袁世凯本人而言更是一次人生历程上不可磨灭的沉重一笔。新华宫从凌晨开始就笼罩在一片低沉的气氛当中,彷佛总有挥之不去的乌云盘旋在头顶,又似是磅礴大雨来临之前。 半夜时一封电报将袁世凯彻底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不仅仅是他艰难入睡的睡梦,更是前前后后熬到今时今日的皇帝美梦。曹锟在湖北联名五省督军和十二位北洋将军发布通电,宣布支持护国运动,反对袁世凯个人独断专行的帝制。这五省督军分别是湖北督军王占元、江西督军李纯、福建护军使李厚基、淞沪镇守使杨善德、安徽督军倪嗣冲。 至于十二位北洋将军除了吴佩孚之外,其他人则是北洋军旧系统的师长、旅长。当然不排除有滥竽充数者。 除了曹锟发出来的这份通电之外,广西的陆荣廷也不约而同发来一封专电,告知广西将会脱离北洋政府,直至帝制一事能有一个妥善的解决。 整个事情早先就已经有了预兆,只不过袁世凯迟迟不肯面对罢了。等到在这天突然捅穿了这最后一层窗户纸之后,袁世凯依然有一种当头一棒的感觉。他在床榻上呆坐了许久,一旁的内侍和姨太太都不敢吭出半声来。好不容易缓过劲头,他蹒跚的下了床,吩咐内侍为自己穿戴好衣裳。 简单洗漱了之后,袁世凯打算前往勤政殿着急军事参议处和陆军部诸官员商讨对策。此时此刻,他的心绪完全乱成一团,所有事情刚刚想到一半便有被另外一件事情打了岔儿,以至于所有的事情都没办法想一个全面。 然而刚刚从寝房出来,不远处的走廊上又急匆匆跑来另外一名内侍。 袁世凯驻步等了片刻,内侍踉踉跄跄的跑来之后,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万岁爷,万岁爷,大事不好了……” 袁世凯心头膈应了一下,沉着气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内侍连忙说道:“农商大臣周大人、教育大臣张大人、海军大臣刘大人刚刚一起递上来辞呈。夏秘书长说这是头等大事,必须立刻通知万岁爷……” 好在袁世凯早先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会儿听到这个消息并不算十分震惊。但是他很清楚夏寿康为什么急着让内侍在凌晨时分跑来通报这件事,结合刚刚收到的来自湖北的电文,很显然这三位内阁大员的辞职也是早有预谋。唯一可以庆幸的是,这三个内阁大臣并不是核心内阁成员,他们的离职最多是造成舆论上的压力,并不会太影响整个大局。 第186节 只是,这终归不是什么好兆头! 沉默了一阵之后,袁世凯有略显嘶哑的声音问道:“夏秘书长现在人在何处?” 内侍躬身答道:“回万岁爷,夏大人正在前厅等候接见。” 袁世凯没有再多说其他的话,迈着沉重的步子继续往外走去。 来到前厅,夏寿康与几名秘书处的幕僚早已翘首以盼,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是黑到了极点,尤其是夏寿康,在等待的过程中不住叹息和来回踱步来缓解内心的情绪。袁世凯与众人见面后,没有说太多的废话,只是让夏寿康赶紧去安排军事参议处和陆军部的主事官进宫开会,同时又带着众人就近来到中书房商议。 “眼下曹锟只是联名宣布反对帝制,但是并没有说会派兵北上逼宫。如今只要能继续稳定北方诸省的政局,尚且还是有回旋的余地。只是,唉,这次事情实在是闹得太大了。前阵子在北京已经有学生团体发起游行反对帝制,经曹锟这一事的煽风点火,肯定会闹得更大。”夏寿康颇有疑虑的说道。 “曹老三还真是敢闹事!若不诛他三族,我必死不瞑目!”袁世凯阴沉的说道。他在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显出很愤怒的样子,声音也不是很大,只是却让人感到十分冰冷。尽管如此,可既然能说出这番话,任谁也不难猜出这才是真正的怒火。 “陛下,周自齐、张一樘、刘冠雄三人在这个时候辞职,而且还是连夜发来的辞呈,此事肯定是有蹊跷。他们不想是收到风声才临时做出的决定,倒像是早就跟曹锟串通好了。怕就怕这仅仅只是开始,曹锟选择在今天揭牌,肯定是因为所有事情都做好了筹备。”夏寿康虽然知道袁世凯现在很愤怒,可愤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现在都到了火烧眉头的时候,必然要能采取更实际的应对措施才是。 “你说的对。既然曹老三一定要走这一步,那我必然陪他玩到底。稍后让陆军部拟下命令,中央警戒令集合的部队由田文烈、雷震春、傅良佐三人为总司令,兵分三路开抵汉口镇压叛国乱党。曹老三还真以为我不敢乱来,北洋是我一手建立起来,哪怕由我一手摧毁也在所不惜。即便赔上血本,也决不让这些宵小之徒得逞。”袁世凯声音不变的说道。 “是,是。”夏寿康连连答应下来。他原本就希望袁世凯早先就尽快安排军事措施,正如同陆锦、黎耀亭等人所建议的那样,半个月前便挥军南下。现如今事情都到了这个关头才想到采取军事行动,就怕隔了这么久其中会有变化。 一个钟头之后,天色微亮。 陆军部代理总长王士珍、代理次长傅良佐以及部内几个司长,与军事参议处的众多幕僚官员陆续抵达新华宫。袁世凯没有离开寝宫,他吩咐所有人都前往中庭的大书房会合,又把之前下达的进军湖北的命令做了详细吩咐。 王士珍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迟疑的说道:“陛下,您可这么做的后果吗?这可不是南北内战,而是咱们北洋内部的内战。弄不好必然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袁世凯果决的说道:“事到如今,还谈什么两败俱伤?这句话你就应该对曹老三那个混账东西说。枉我如此信任他,他却在这个时候误我大事,如果没有这混账从中挑拨,云南那些叛党算什么?根本不足为患。” 王士珍从一开始就不赞同袁世凯称帝,即便要恢复帝制也应该把清朝的皇室请出来,而不是自己取而代之。不过正因为他骨子里很守旧,所以在这个时候依然是站在袁世凯这边。只是考虑到目前局势的急转,就怕北洋内部发生大干戈会直接导致中央政权的崩溃。 犹豫一阵之后,他建议说道:“陛下,不管怎么说曹锟还是咱们自己人,他之所以做出这种事必然是有其原因。不如派臣下前往汉口,把事情都说清楚,看看是否能够化解这场误会,以避免我北洋陷入浩劫。” 袁世凯没好看脸色的说道:“冠儒,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这其中还能有什么误会,就是曹老三这混账东西想要兴风作浪、趁机渔利。为了这么一点点的甜头,故意拖咱们北洋到如此为难的境地,我必不会让他得偿所愿。” 王士珍叹了一口气,只好没又再说其他的话。 中庭书房这边一边安排命令,一边即时传达命令。北苑、南苑驻扎的中央军最先有了动静,陆军部和交通部规划好运输路线,短短两个钟头之内便调集了一百多列车皮排序等候。按照计划,在天津、保定的中央警戒令部队会最先动作起来。所有能够调动的部队先行前往河南许昌集合,然后再按照序列番号来分配战斗群。 陆军部的众官员在经过几个钟头磋商和安排之后,最终划分了三路部队的作战序列。 田文烈为第一路军总司令,辖中央陆军第二师、第五师、第一兵团,负责由许昌正面进攻湖北;傅良佐为为第二路军总司令,统帅中央陆军第三师、第十师,由商丘取道安徽,解除倪嗣冲的职权和军事力量;第三路军总司令则是雷震春,统筹中央陆军第一师、第九师,负责保障京汉线铁路的运输安全极其后勤支援。 当南苑、北苑的驻军接到命令陆续开拔到分配的火车站集结,沿途浩浩荡荡穿过古城区,让老北京的百姓们都禁不住在心头提了一把气。越来越多人的感到迷茫,谁也不知道北洋政府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但任谁都很清楚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第69章,惊天变故 晌午刚过,袁世凯好不容易从紧张的军事安排中抽了一点空喘口气,他当然知道尽管现在自己做了一系列安排,可未必真正能够捏转局势,预想中的最好结果就是中央军这边能一鼓作气攻克湖北逮捕曹锟或者逼迫其通电下野。只要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让这个罪魁祸首失势,必然能对其他几个同谋省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他希望事情能像这样发展,但是即便如此,自己心中也会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本以为是走在一条道路上的人,却没想到人心难测。尽管曹锟、王占元、李纯这些人都是北洋宿将,也都是权镇一方的将军,但袁世凯却不会因为他们几个人的叛乱而感到惊慌失措。真正让他感到痛心疾首的还是,还是自己的门生杨善德和昔日旧交李厚基二人。 真没想到,连他们都背我而去……! 然而就在袁世凯收拾了内心的情愫,准备聚精会神应对此次事故的时候,一个更严重的消息毫无预兆的再次送到了他的手中,这个更重要的消息无疑给了目前北洋内部局势一个决定性的变动。就在十点半的时候,国家政事堂超过八十名官员齐齐进宫请见袁世凯,联名向袁世凯递交了一份《劝退位书》。 袁世凯在接到这份《劝退位书》时,双手都禁不住颤抖起来。他早就预料到北京这边多多少少是有反对自己的势力存在,也一定会在这个时候蠢蠢欲动,但是却万万没有料到在这些反对势力当中竟然会有那么多自己原本信任并且倚重的人。 对于刚刚由国政办公厅改头换面不久的国家政事堂,其中的国务办事官员超过六百余人,算上侍从和其他吏员更是接近一千人。区区八十人的联名递交《劝退位书》本来根本就不足论道,可偏偏这八十人当中一大半都是掌握着中央政府中枢权力部门的官员。 其中就有张謇、周学熙、汪大燮、许世英、汤化龙这些内阁大员,除此之外更是还出现了梁士诒、朱启玲二人的名字。要知道梁士诒之所以能够成为中华民国第一代财阀,完全就是靠着袁世凯一手提拔和扶持,可以说没有袁世凯根本就不可能有交通系的立足之地。至于朱启玲原本就是登基大典的主要筹备人之一,登基大典那会儿忙上忙下兢兢业业,到今天却是说翻脸就翻脸,摇身一变居然就成了满怀争议的反帝英雄。 袁世凯没有将这份《劝退位书》的联名名单看完,当他看完前面这十数个名字之后,已经意识到局势早已一边倒了,内阁十一位大臣一下子有七个宣布反对帝制,另外还有两人临时辞职,整个中央政府的权力机构俨然陷入了瘫痪。 纵然他可以一手独裁,可失去了北洋政府内部大殿的所有台柱之后,独力难支的自己一个人又能做些什么?国府没有威信可言,民间必然动荡纷纷,再也没有人会相信和支持帝制,即便是之前那些死心塌地的官僚或者受到误导的愚民,在这会儿表现出最好的反应那就是迷茫和不知所谓,而更多的人肯定会跟风而向。 中央戒严令调集的那几个中央师虽然极有可能还会听候命令,可一支不得民心失去法统背景的军队能有什么做为?在这个时候反而中央师却变成了叛国逆贼。不仅如此,随着国内呼声飞流直下的转向,中央师必然也会遭到极大的压力,随之极有可能被迫改变立场。 执意继续向湖北、安徽进攻的话,他袁世凯必然就变成了真正的独x夫民贼。 “曹老三,还真有一手……罢了……罢了……”袁世凯颤颤巍巍的说道,声音到最后甚至连自己都听不清楚。他的手渐渐抖动得越来越厉害,随后身体也跟着抖动起来,还没等左右的幕僚官员上前询问,随着身形徒然的一晃,一下子便栽倒在了地上。 “陛下,陛下。” “快来人,传医官……” “陛下,醒一醒,醒一醒,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完了,这下我们算是真的完了。” 众人顿时陷入一团乱糟糟的局面,有人着急、有人叹息、也有人呆若木鸡。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袁世凯只知道再次睁开双眼时,四周竟然是一边昏黑。好似是到了生更半夜,又或者是房间之内失去了所有灯火。但是耳边依然还是能够听到许多熟悉的声音,有几位姨太太的啜泣,还有几个皇子的哀嚎。他感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的握着,或许就是这么一丁点的温暖,总算找会了一丝还在人间的依托。 在卧室内,站着许多袁家的亲属,名义上这些亲属仍然是中华帝国的皇室贵胄。可是在这会儿任谁都不敢再有任何奢念,家中的顶梁柱已经快要塌下了,国内反对帝制、反对袁世凯的呼声也一天高过一天。对于原本就一直享受着荣华富贵的袁家亲属们来说,他们也不在乎非要在这份荣华富贵上再添一笔。如今只求能一切安安稳稳,哪怕回到从前也在所不惜。 卧榻上,袁世凯极力挣扎了一番,然而实际表现出来的动作却十分微弱。 一直握着父亲手的袁克定察觉过来,连忙将伏在床边哭喊的头抬起来,恍如隔世的大喊道:“父皇,父皇醒了,快,医官,快!” 在卧室之外的走廊上,新华宫设置的医官处一众人等闻讯,赶紧推门而入。在医官处供职的官员除了中医之外,还有几名由欧洲重金聘请而来的洋西医。早先袁世凯突然昏厥的时候,中西医双方都进行了详细检查和诊断,并且又讨论采用中西结合的方式来进行治疗。或许在一些细节上东西文化会有冲突,但是也有可以达成共识的地方,那就是双方都认为袁世凯如今年事已高,体力很难支撑接下来的治疗。 “陈医官,怎么样,父皇他怎么样了?”在等待中西医对袁世凯进行一番检查之后,袁克定迫不及待的冲上去,抓着医官处主官的手急切的问道。 “太子殿下,还请借一步说话。”陈医官脸色很不好,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随后二人来到卧室偏听靠近大门口的地方,袁克定满脸切色的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陛下的病发是由于受惊过度,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经此一节牵连陛下周身的隐病。早先臣下与几位西医顾问便已经做了再三叮嘱,陛下已经身患痼疾,彻底根治十分困难,唯有静心养性方能控制病情。这段时日陛下频频动怒,体内邪毒抑制不住,就怕眼下将会是一发不可收拾。”陈医官尽量用简单的语言来说明目前的情况。 “你别说这些废话,我只想知道究竟有什么办法能治好父皇。”袁克定大声的嚷道。 “为今之计,以我中医的角度来诊断的话,是没有什么可以立竿见影的办法。不过罗拔臣先生倒是提议,如果能立刻为陛下进行手术,并且手术一切顺利的话,倒是还有回天的希望所在。而之后再施以中医调养,并让陛下彻底与外界断绝联系,完全专心于静养,方才能够渡过危机。”陈医官继续说道。 “罗拔臣他有把握吗?他有把握吗?”袁克定接连追问道。 “坦白说,以陛下现在的身体状况采取任何行动都是有风险的,而且……而且风险还不小。罗拔臣先生提出进行西医手术的办法,最需要考验的就是陛下现在的体力是否能够支持。不过依臣下来看,这会儿陛下只怕连麻药的劲头都有些熬不过来……”陈医官无奈的说道。 “照你这么说,父皇都不能进行手术了?”袁克定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犹如愁云瞬间涌上了头顶,放眼望过去就没有任何好的颜色。 “若不进行手术,陛下是铁定熬不过接下来的三天,若进行手术则或许还有希望。简单的来说,眼下也就是拼几率的问题。还请太子殿下尽快定夺。”陈医官说道。 袁克定一下子陷入了彷徨之中,他忍不住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一番,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能够下定决心来做出这个决定,可偏偏话到嘴边的时候又没办法说出口。他当然很明白陈医官的话,也很清楚目前的局势情况,只是万一因为自己的决定而导致父皇不幸殡天,真不知道今后是否能够承受住这份沉重的煎熬。 ---------------- 【端午节到了,各位大大一定要吃粽子哦。模拟城市5里面经常有僵尸出来咬我的市民,我要给他们发粽子!】 第70章,枭雄末路 就在这个时候,床榻上传来袁世凯艰难的呼声:“克定,克定……” 袁克定怔了怔,随即飞快的奔到床榻边俯卧下来,握着父亲的手痛苦道:“父皇,你一定不能有事……一定不能有事,医官处说要给你动手术,但是您一定要修养好体力。” 袁世凯叹了一口气,声音嘶哑的说道:“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就在他刚才缓过劲头的时候,另外几名医官已经把目前的情况都做了介绍。他自然是心里有数的,而且很快也做出了决定。 “让他们准备手术,无论如何,我都要赌上这一把。” “父皇,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曹锟那混蛋居然跟叛党勾结,我袁家何曾薄待过他?”袁克定泣不成声的说道,说话的时候又是伤感又是愤怒。 一听到曹锟的名字,袁世凯心头不禁动火,胸腔内气血翻腾,止不住的剧烈咳嗽起来。 站在一旁的医官和内侍赶紧上前来帮忙袁世凯揉胸搓背,好不容易才把这个劲头换过去。陈医官忍不住开口对袁克定提点了几句,让其在这个时候一定不能刺激袁世凯。 袁世凯喘了几口气之后,尽可能让自己的气血平复下来,他眼神空洞的望着室内众多亲属和部从,免不了的思绪万千。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的开口说道:“在这个时候,我绝不能死,无论如何也要续给我一个月的命。北洋的烂摊子,克定你是收拾不了的。既然是我走到这一步,我绝对不能把包袱甩给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袁克定诚惶诚恐,愣足了半晌之后咬着牙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他把额头贴着父亲的手背,摇着头说道:“父皇,您不要这么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大不了,咱们不要这个皇帝了,让那些吃里爬外的东西都消停下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您有任何闪失。” 不得不说,听完袁克定这番话之后袁世凯心中感到很是欣慰,他对自己这个长子最了解不过,要说当初还是因为自己表露了帝制的意思,所以才带着袁克定一股脑钻进了这个帝制的美梦之中。然而如今遇到困难,袁克定非但没有巴不得他这个老头子早点死,好尽快继承皇位,相反却说这样一番话,当真是不容易的。 对迷恋帝位尤甚于自己的袁克定都能有所觉悟,自己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有那么一会儿他确实考虑过妥协,可是想到造成这一切的不是南方叛党,竟然是北洋内部的阴谋家们,自己心头的火焰又无法遏制的膨胀起来。他可以放弃地位,却绝不可以让下面那些阴谋家的诡计得逞。反正大势已去,现在光脚的是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也因此,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在这个时候有什么闪失,哪怕用尽全力也要坚持一段时间。 他要为自己的尊严,为袁氏家族今后的出路,做出最后一搏。 “陈医官,你去告诉罗拔臣先生,让他尽快准备手术。”袁世凯在虚声安慰了儿子之后,义无反顾的对医官处主官吩咐道。 “罗拔臣先生刚才说过了,手术准备可能还需要两个钟头,整个手术过程预期也需要三个钟头。陛下……唉,您最好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什么也不要再说,好好养足体力。”陈医官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就让我休息这两个钟头。克定,你马上去军事参议处,召集所有人。另外给田文烈、朱泮藻、蔡成勋、何宗莲、唐天喜、陈光远、陈长泰这些人,一一发一封电文过去。你记住这些名字,一定要想办法稳住他们,至于其他人就随着他们去了吧。”袁世凯拉着袁克定的手,他知道自己的嫡长子现在还没有能力办这件事,可当务之急也只能仓促推其上阵了。 袁克定连忙点着头,把刚才父亲念过的名字重新又念了一遍。 “去吧,你们都先去吧。让我休息一下。”袁世凯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索性便闭上了双眼,真正是全身心的投入了休息之中。因为他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很有可能就只剩下这两个钟头休息的时间,一旦手术过后无论情况如何,自己都必须透支体力来维持北洋中央进行殊死一搏。不成功,那就一起走向灭亡,让整个北洋当作殉葬品,也值得了。 从国家政事堂八十多名官员联名劝退开始,反对帝制的风波已经如同一场爆发的瘟疫一般,由全国多个地方同时疯狂的传播开来。对于许多支持革命的民间团体而言,他们现在掌握了最好的宣传机会,借着着一股北洋内部推出来的声浪,使得他们在抨击帝制、揭露帝制阴谋、传播民主政治等方面,取得了极其顺利的进展。 只是就在联名劝退书发布的第二天,驻守北京的中央第一师便宣布全城戒严,解散一切民间聚会、舆论活动,并且颁布了宵禁令。如今袁世凯卧病不起的消息人人皆知,新华宫就只剩下袁克定、军事参议处以及内务部来维持运转,显然下达这项戒严命令的人就是袁克定。 之前在联名劝退书上留下名单的人官员,早先察觉到风头不对劲,一部分人已经匆匆离开京城前往天津暂避,但是大部分人却依然坚持留在京城,并且以目前所在的官职频频向新华宫施压,要求袁世凯立刻给出答复。为了支持在北洋这些官僚们的立场,湖北方面同样是不停的发出通电,曹锟更是谣言会带兵入京。 继续留在京城的这些官员自然是有恃无恐,以他们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再加上掌握着北洋超过一般的资源,更何况还有地方势力在背后的支持。最坏的预想无非就是短暂的牢狱之灾,即便袁世凯再愤怒也不敢拿他们轻举妄动。 袁克定原本是要求王士珍派人将所有人都拘捕起来,不过王士珍再三劝说,别说是拒捕,眼下哪怕稍微对这些联名劝退的官员采取措施,立刻便能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只会让外界传得更热烈,反而愈发不利。 -------- 【从来没有哪部电影能像《富春山居图》这样,刚看到片头曲时就想退场!当真是又想模仿洞洞拐,又想模仿碟中谍。觉得这片子一大半经费都用在几个豪华酒店上面了,德华和志玲都毁了。大家千万不要端午节去看,还是限价电影,看完了保证三观尽毁!】 第71章,重新聚力 最终在王士珍的建议之下,袁克定是将这些官员一一带到新华宫中,软禁在国家政事堂的会议室内,同时还要提供茶点进行悉加照顾。非但如此,袁克定还一一邀请这些人群当中之前父亲的心腹,比如梁士诒、朱启玲,希望能说服他们不要在这个时候添乱。梁士诒倒是有几分侧翼之心,从始至终一言不发,表情显得很凝重。只是朱启玲却觉得自己之前主持过登基大典,既然选择反帝制,那一定要坚持走下去,否则反反复复颜面何存? 第187节 期间,袁克定按照袁世凯之前的嘱咐,一一发电报给了那些北洋军中最旧的旧部。还在直隶的田文烈、陈光远以及临近诸省的朱泮藻、唐天喜等人都第一时间做了回复,表示已经做好出兵的准备,誓必忠于皇帝陛下。至于其他则或许因为线路延迟,又或者因为其他原因,回复的并不是那么及时。 在一月二十三日凌晨的时候,由英国专科顾问医生主持手术,对袁世凯四个器官部门分别进行紧急处理,一直熬到清晨八点钟左右,比预计手术时间还要长一个多钟头。手术进行的并不是很顺利,但也不算太糟糕,最起码可以保证能将袁世凯从死亡线上救回来。但为此袁世凯很有可能会落下一些身体上的残疾。 毕竟人已经老了,身染疾病也是多年纠缠不清,如今能做到的仅仅是暂时保住性命。 袁世凯因为体力消耗过多,在手术结束之后一直昏睡了两天,期间有过短暂的苏醒但也意识不清晰,只能勉强进一些流食来补充体力。 直到二十五日上午过后,袁世凯才勉强可以在床榻上斜坐起来,不过整个人脸色苍白如纸,就连说话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底气,完全就好像行尸走肉用本能的声带发出最原始的声音。陈医官和几位西医顾问都强烈要求袁世凯要尽可能的休息,并且也特别交代袁克定最近千万不要用任何国家大事来打扰袁世凯。 袁克定自然是万分着急,父亲手术之前交代的任务他完成的并不如意,更严重的还是目前国内局势一天比一天恶劣,简直可说是在呈几何倍数的递增。昆明、香港、长沙、汉口、北京、上海,这些重大的城市几乎每天都有一轮不可阻挡的反帝制浪潮出现。不仅如此,国家政事堂每天都有官员递交辞呈,或宣布反对帝制,人数越来越多,放佛大势所趋一般。 对于袁克定来说,他显然是没有办法驾驭眼前的局势,只能寄希望于父亲能够尽快亲自理政,不管是退位也好,又或者展开打击行动也好,只要是一个主见的决定就行。 此时医生让他不要拿国家大事去叨扰,当真是让他抓狂不已,心中既惦记父亲的身体,也惦记着目前国内的局势,左右为难之下都快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 好在袁世凯虽然刚过手术,身体情况不容乐观,但是心理面却一直惦记着一些事。 他最终没有理会左右亲信侍从以及妃嫔姨太太们的劝说,坚持要在疗养的卧室里设立办公桌和电报室,并且吩咐夏寿康把这两天新华宫的中枢办事处全部转移过来。夏寿康同样是很担心皇帝的身体,可对于皇帝再三坚持,最终也只好不再浪费时间,迅速吩咐了下去。 短短一个钟头,袁世凯卧榻的寝宫便变成了目前整个中央政府最高权力机关所在,尽管今天还能到场的官员们都迫切希望皇帝陛下能重振雄威,解决目前的困境,但是也从实际考虑,在布置房间办公空间时还是特意将卧室隔开,留出了一片“净土”。 王士珍亲自来到袁世凯床榻之前,把目前的情况做了一个详细的汇报,包括新增的国家政事堂辞职名单、宣布反帝制的名单,以及各地方督军汇总上来的立场态度。袁世凯尽可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好在之前都已经有了一个底线,所以对于目前的变局并不是太难接受。 袁世凯不在乎目前中央政府的官员是什么意思,他追问王士珍关于自己之前吩咐要求务必稳住局势的几个中央军师长的情况。王士珍本想有所隐瞒,但考虑到眼下再隐瞒下去只会让事情更糟糕,于是还是如实做了补充。 除了京畿的几个师师长及时做了回复并且坚持的表达立场之外,像陈长泰、张怀芝、陈光远这些人要么是回复的很晚,要么是态度很含糊,要么也是称病要求暂时离职。 听完王士珍的介绍之后,袁世凯身躯微微颤抖起来,脸色愈发显得苍白。 王士珍见状吓得不轻,连忙打算转过身去请医官来。 “冠儒,你过来。” “陛下,依臣下看,你还是不要再操劳了。手术才刚过不久,陈医官和顾问医生们都再三叮嘱一定要好好调养,岂能在这个时候还要为国事操劳?”王士珍忧愁的说道。 “事到如今,我剩下的这条残命还能有什么用?无非就是为咱们北洋再拼上一把罢了。”袁世凯声音极其虚弱的说道。 “唉,如今都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呢?陛下,毕竟你我都老了,下面那些人的思想咱们是跟不上的。唉。”王士珍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只能踌躇不已的发出一声感慨。 “是啊,我们都老了。但是也要让那些小辈们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袁世凯从虚弱之中挣扎出几分锐利的神色,用尽力气让自己的话显得铿锵有力。 “陛下,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的胜算根本不大。不过,若是陛下能够劝芝泉和华甫出面,或许整件事还是有所转机的。毕竟皖系那边大部分是因为陛下当初逼迫芝泉辞职而心生不满,所以才跟曹锟同流合污,这些人实际上还是可以争取的。至于华甫虽然一直不看好帝制,但他好歹是接受了陛下的册封,可见还是念着旧情。由他出面,直系那边也好有个分寸。”犹豫了一会儿,王士珍语重心长的提出了建议。 袁世凯陷入一阵冗长的沉默之中,脸上的情绪显得十分复杂。 其实就算不是王士珍说起这件事,早在之前的一段日子里,袁世凯本人心中也是多次念想着冯国璋、段祺瑞他们于北洋大局的重要性。到了今时今日,他同样对段祺瑞、冯国璋二人的原则性感到佩服,虽然湖北那边发生了重大变故,曹锟成了北洋内部反帝制的领袖,段祺瑞、冯国璋二人并没有站出来加以劝止。可在所有反对帝制的势力当中,也没有段祺瑞、冯国璋二人的身影存在,可见此二人从始至终都是没有打算背叛自己的。 这是一种欣慰,也是一种无奈。 如今北洋内部反对帝制的势力,真正有力量的还是军队。而在这些军队当中大部分军官都是出自段祺瑞和冯国璋的门生或者麾下。 在这个时候他真的很希望昔日的两位老部下能够站出来力挺自己,不至于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可偏偏当初自己春风得意的时候,把一些事情做的太绝了。尤其是对待段祺瑞的态度上,十之八九是彻底打击了段祺瑞的信心。 “我何尝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唉……”想到追悔之处,袁世凯心头又有不好的感觉,下半部分的身体渐有痛楚。不过为了不让身边的人担心,他没有将身体不适表露出来。 “陛下还是担心芝泉和华甫他们对之前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对吗?”王士珍明知故问。 袁世凯长叹了一口气,一时之间没有任何想要回答的意思。 停顿了一会儿之后,王士珍郑重其事的说道:“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陛下为了北洋都能豁出性命去,又为何不能先放下颜面好言好语的去找芝泉、华甫说一说呢?只要还有得说,以芝泉、华甫二人跟陛下的交情,还有什么不能化解的矛盾?” 袁世凯不得不承认,王士珍把这番话说到了要害上面。他缓缓的点了点头,叹息的说道:“冠儒,直至今天你还能站在我这边,我真的感到十分欣慰。你说的对,既然我连性命都可以豁出去,又何须还要在乎那些颜面上的难题?” 王士珍于是说道:“那么,还请陛下能尽快顶多才是。” 第72章,整军欲动 袁肃在看完手中的电报之后,先是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沉默。 事实上这会儿他脑海中一直在寻思着一些事情,必须把这些事情全部都理清楚,方才下定决心来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送来电报的杜预站在袁肃身旁不远,耐着性子等着袁肃看完电报,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认为到了开口的时机,于是问道:“大人,是不是应该给滦州那边发去电报,提前做好准备?” 袁肃把电报放了下来,慢慢在书房的小厅里踱起步来,若有所思的说道:“归根结底,我们现在还不清楚段芝泉到底是什么心思。没错,他确实忠于我叔父,也忠于北洋,更是一个能够高瞻远虑重视大局的人。只是关键的一点是,他到底是反对帝制又或者是支持帝制?” 他刚刚看完的那封电报,是在北京的情报机构发来的最新消息,其中除了告知目前新华宫内的情况和城内反对帝制的局势之外,同时还透露了前天下午袁世凯派人赶赴天津,秘密的与一直寓居在天津的段祺瑞会面。 不难推测,如今袁世凯纵然不到孤立无援也足以算得上是四面楚歌,也是时候要考虑之前那些北洋元老对挽回局势的影响力了。有鉴于袁肃之前与段祺瑞之间达成的口头协定,不难想象段祺瑞很快会接受袁世凯的说辞,重新返回政坛。而到那个时候也就距离自己东山再起不会有太久的时日。 可摆在眼前的问题是,如今国家动乱的根本口实就在于“帝制”一事上。 不管是南方护国军政府还是曹锟在汉口大张旗鼓的叫嚣,所有反对北洋政府的理由都是帝制。而无论是在历史上,又或者是在目前这个已经改变历史轨迹的现实生活中,段祺瑞同样是坚定不移的反对帝制。 在这个时候段祺瑞接受袁世凯的邀请重新返回政坛,那么他到底又会抱着什么样子的立场和态度呢?既然是支持袁世凯,那必然要相应的支持帝制,可既然要支持帝制,那为何不索性从一开始就挑明立场呢? 相反,如果段祺瑞同样是打着反帝制的立场,哪怕既然是又反对帝制又支持袁世凯,在个人思想观念以及是非价值观上依然可以找到解释的理由,可到头来段祺瑞究竟该如何平息目前的风波?难道就天真的以为凭借自己宿老的身份地位,就能化解曹锟的攻势? 袁肃自然不是怀疑段祺瑞,如果段祺瑞真的天真到如此地步,当初也不会特意来找自己谈话,并且鼓励自己到时候也站出来出一份力。 杜预是明白袁肃为什么有这样一问,不过他却说道:“大人,这会儿我们根本不必计较段大人他究竟有什么打算。既然是大皇帝陛下派人邀请他出山,他如果接受邀请出山,那肯定是向着大皇帝陛下。当务之急,我们更应该做好准备,大人随时都要把握机会重新站出来。” 袁肃不动声色的说道:“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事情未必这么简单。毕竟,就算段芝泉他不考虑立场的问题,我却是要好好考虑立场的问题。” 杜预犹豫了一下,禁不住的问道:“说来,大人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如今反帝制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这变向在是太快了。照此下去,我们也应该稍微更改一下原先的计划才是。” 袁肃打断了杜预的话,他郑重其事的说道:“你还是没有明白我布置这次计划真正的目的,我不是为了东山再起,而是为了我们少壮派能够夺权。” 杜预沉默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说道:“是,是在下多虑了。在下也是希望这次事情都更稳妥一些,更何况段大人从始至终都不赞成帝制,若是大人与段大人之间都发生了矛盾,就怕接下来的情况会越来越恶劣。” 袁肃知道杜预的打算,不过自己心意已决,没有必要再在这件事上多争执。他改变话题的说道:“稍后等到段芝泉那边有了动静,我会跟他一起进京一趟。在此之前我这边要向滦州做一些交代,你待会儿安排好电报。” 杜预想了想,说道:“依我看,我们这会儿不应该再有所保留了。连新华宫里都出了岔子,中央师那边也跟着传出了一些不好的言论。大人如今正是应该体现自己的号召力才是。” 袁肃点了点头,欣然的说道:“你说的对。待会儿就不需要再跟电报加密,咱们公开来跟滦州那边建立联系。既然如此,过几日你安排一个时间,让蒋百里、陈文台二人到天津来见上一面。如此,咱们这边的动静也能闹的更大一些。” 杜预笑道:“是,这样再好不过了。” 到了第二天下午,没等袁肃收到最新的情报,段祺瑞专门派来一名亲信侍从到旦赏庄与袁肃见面,告知今日其本人已经在晌午的时候搭乘北京方面安排的专车赴京。除此之外,这位亲信侍从还捎带了段祺瑞的话,希望袁肃能尽快整顿军备,随时等候进一步消息然后进京。 即便没有段祺瑞的交代,袁肃已经着手开始干涉滦州的军政大事。 昨天到今天的这两天时间里,他与滦州之间往来的电文已经超过了三十余封,所有电文全部都是通过公开线路传递,无论是袁肃自己还是滦州那边的旧部官僚,彼此之间都直言不讳的表示近期即将采取行动的意思。 蒋百里、陈文年二人也将目前滦州这边的情况做了详细汇总报告,包括从辽东撤回直隶省之后的整顿,以及麾下各路部队对目前反对帝制的看法,以及在应对田文烈、朱泮藻二人的一些摩擦事件等等。 第十师和第一兵团如今依然牢牢的掌握在滦州军事集团手里,田文烈、朱泮藻二人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虽然占了一些便宜,比如挪用了一些公款,分化了军队基层编制,大肆收受贿赂等等。但这些终归是九牛一毛、不足影响任何事情的小便宜。 当然,这仅仅是指军事上的一些权力方面。 毕竟田文烈现在是直隶省军务会办,他手中所有的权力范畴不单单是军事上,同时也还有针对民政方面的决策。不得不说,在这一年时间蒋百里、陈文年、何其巩等人把注意力和精力都放在了保护军权上面,虽然做的很好,但是却忽略了民政方面的众多变动。 ------------ 【求点红票,求点收藏!!!好热啊,快融化了!!】 第73章,私见张謇 其实袁肃早就料到王磷同骨子里还是改不了那骨子里旧官僚的脾性,当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王磷同本人没有什么主义也没有什么信仰,唯一推崇的就是保护自己的地位和利益。所以尽管一年之前有袁肃的叮嘱,可还是本能的向田文烈靠拢。 所以之前袁肃在滦州制订下来的一系列民政制度,一定程度上遭到了破坏。也因此间接的影响了袁肃的产业在滦州盈利的情况。 不过这些都是可以暂时忍受的事情,如今袁肃的目光已经不再局限于滦州这一弹丸之地,而是直接进入中央层面的权力中枢。到时候他将制订的政策制度不仅仅是影响滦州,而是整个南方诸省乃至全中国。 早先袁世凯下达的中央警戒令,中央第十师和中央第一兵团同样接到命令,田文烈也多次催促部队赶紧动身南下河南。不过蒋百里、陈文年都以各种理由一直拖延,反正第一兵团在江苏、安徽、河南已经有常驻兵力,根本不急着他们这边的大部队人马动身。再者其他接受中央警戒令的部队也没见有多少人再行动。 倒是田文烈是死心塌地追随袁世凯,所以即便第十师和第一兵团调不动,他麾下的中央第二师还是及早的开赴保定集结,随时等候袁世凯的命令。其本人业已赶往京城,一方面是探望袁世凯病情,一方面也是希望说服袁世凯尽快采取军事行动。 正是因为田文烈本人以及第二师远离了滦州势力范围,再加上袁肃这两天直接干涉滦州,滦州这边的权力移交进行的十分迅速。就连王磷同这个见风使舵的人也嗅到的动静,连忙又转向袁肃这边点头哈腰、频频示好。 袁肃本打算在自己动身前往京城之前,与滦州这边的主事官员们见上一面,提前做好一些口头上的安排,以及针对接下来形势变化商讨实际应对策略。不过毕竟北京和汉口两边都表现的十分迫切,双方都希望能尽快解决此事,所以很多事情进展的效率都超乎想像。 尤其是在段祺瑞接受袁世凯邀请进京的消息传开之后,汉口方面显然意识到北洋内部会再次发生重大变故,愈发表现的激进起来。曹锟不仅公然宣布与护国军政府达成协议,表示将会联手抵x制帝制,更是十分高调的在汉口成立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自任为委员长。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对外宗旨是发起北洋政治军事的改革,维护国体秩序和民主章程。 这两个重磅消息显然就是针对段祺瑞进京一事,也间接表现出曹锟不会卖段祺瑞的账,以及完全破釜沉舟的决心。 为此,在二十五日这天袁肃就必须提前动身进京。 之所以说是“提前”动身,一方面是因为这个行程安排超出了他本人的计划,另外一方面也是指事先没有接到段祺瑞的任何通知。他与段祺瑞在大局上是结为同盟,但在很多细节上却依然是未知数,按照自己已经制订好的计划,当务之急还得想方设法跟张謇这一派的人取得联系。只有在两个大势力之间穿梭,才能为少壮派博取最大的利益。 袁肃此行保持着低调,不仅做了一定乔装打扮,甚至还在对外信息上做了一些障眼法。他不希望京城那边有任何人知道自己此行的消息,自己与张謇一派人的联络也必须保密。 进京之后,他又花了一天时间来打点和疏通。毕竟张謇目前跟其他反对帝制的北洋官僚一起,都被软禁在新华宫中。自己身为袁世凯的侄子又是昔日响当当的军政人物,要想不为人知的潜入新华宫与张謇见面,自然是有不小的难度。 经过一番疏通和掩护,袁肃总算不声不响的进入了新华宫。 被拘押的国家政事堂官员大部分是集中在瀛台的大小宫殿之中,毕竟瀛台出入口只有一个,容易把守。再者瀛台平日里就很空闲,只需要提供一些生活用品,直接便可以成为软禁这些官员的最佳地点。 无论是袁克定还是袁世凯,都不敢也不能把这些官僚怎么样。除了限制他们离开新华宫之外,平日里大多也能很随意的活动,甚至哪怕要离开瀛台到新华宫其他地方转一转都可以。在瀛台上基本上没有很多警卫人员,大部分是内务处调派来的侍从,一边服侍这些大官们软禁期间的饮食起居,一边也尽可能的提供一些监视作用。 袁肃打扮成一名侍从长的随员,跟着侍从长交班来到瀛台。 在一番拐弯抹角之后,利用侍从长的专门安排,他终于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单独与张謇见上了面。张謇一开始还不知道是谁来找自己,在见到袁肃打扮成这样一副样子,当真是吃惊不小,不过老练的他也意识到袁肃肯定是为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被软禁的这些官员虽然平日里活动限制不大,但是由于袁世凯特别的交代,所以几乎很难打听到外界的新消息。唯一的消息来源还是想方设法通过贿赂,从那些侍从口中打探,不过毕竟是受过上面指示,能够获得消息还是极其有限,甚至无法辨别真实性。 “四先生,此次晚辈前来着实不易,而且也不能呆得太久,所以我们长话短说。” “袁公子,你这是……唉,好吧。你直接说吧。”张謇本想从袁肃口中了解目前国内局势的发展,不过袁肃一见面就这么说,他当然不能不顾大局。 “段芝泉已经接受我叔父的邀请,前天刚刚进京,听说是要重出政坛来协助我叔父调控目前的局势。汉口那边情况并不是很好,听说江西将军李纯、安徽将军倪嗣冲在听说段芝泉重新出山之后,都决定按兵不动接受段芝泉的从中协调。”袁肃快速的说道。 “段芝泉都进京了?”张謇若有所思的说道。 他当然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在很多人看来,以段祺瑞的性格既然从一开始咬定了反对帝制的,那必然会从始至终坚持这个想法。现在袁世凯请段祺瑞出山,段祺瑞肯定还是会以此来做筹码。只要能谈定取消帝制,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第74章,铺路搭桥 第188节 “是的,不瞒四先生,这件事恐怕未必是好消息。纵然我们都知道段芝泉是反对帝制,可这会儿显然已经不是取消或者支持帝制那么简单。曹大人那边显然是别有所图,不管怎么说,我叔父必然不会让曹大人得偿所愿,最起码不是那么容易。”袁肃故作严肃的说道。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段芝泉可能会支持我叔父采取玉石俱焚的军事行动。” “什么?不,这决计不可能,芝泉我是了解的,他最顾忌的就是北洋大局。这会儿北洋要是自个打起来了,肯定会鱼死网破。更何况他现在也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只要他能劝说项城放弃帝制,这场冲突便能妥善收尾,何须还要劳师动众的动武?”张謇听完袁肃的话,很是斩钉截铁的说道。 “四先生,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有一点您似乎没有真正的弄清楚。段芝泉的原则不是单纯的忠于我叔父,又或者是单纯的忠于北洋,仅仅只是一个字,那就是‘忠’。这才是他唯一的原则。没错,相比较起来北洋大局自然更值得看重,但段芝泉也绝不会让曹大人或者其他人阴谋家们来占这个便宜。”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 “你如何这么肯定?”张謇很难相信的说道。 “如若晚辈不能断定,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私下进宫找您。按照目前晚辈所了解的情况,段芝泉会反对帝制不错,但是在这之前他还会主张对汉口用兵。到时候会是什么结果,四先生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袁肃表情严肃的说道。 他之前所说的话当然都是讹诈,至于段祺瑞与袁世凯究竟会达成什么协议,自己现在根本就没办法弄清楚。不过从目前新华宫传出的消息,叔父袁世凯都愿意用性命来拼一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结果,可见继续对汉口用兵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之所以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私自秘密的潜入新华宫来找张謇说这件事,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利用张謇开出一张前往汉口的“通行证”,让汉口那边认为他袁肃是站在反帝制并且避免北洋内战爆发这一边。 只有这样,才能继续执行接下来的计划! “这……怎么会这样,不,事情绝不能闹成这样。”张謇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起来。他连忙来回踱了几圈步,但是即便如此也无法消除自己内心中的忧虑情绪。他当初之所以答应曹锟的游说,站出来提出反对帝制的意见,就是因为有见目前护国战争对国内造成不利的影响。而这场战争原本是可以避免的。至少他是这么认为。 如果说因为反对帝制而逼迫袁世凯走向一条玉石俱焚的道路,这恰恰是违背了他最初的意愿,而且北洋之间的内战肯定会比这场护国战争要更严重几十倍。 袁肃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他表情同样显得很严峻,不过心中却渐渐有几分得意。 踱了几圈步子之后,张謇重新停了下来,望着袁肃问道:“可有什么办法化解这次危机?北洋要是完了,我敢打赌,中国势必会彻底陷入军阀割据。到时候一个省一个政权,不,甚至一个城都有可能是一个政权。中央政府再也没有任何威信可言。我中华算是彻底完了。” 袁肃凝重的点了点头,很是无奈的说道:“是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晚辈一直以来都致力于中央集权,是决计不希望看到大好河山四分五裂的局面。所以才着急着此行来见四先生,向四先生晓以利害。” 张謇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连忙说道:“既然袁公子你来找老夫,必然是因为老夫有能帮上忙的地方。袁公子但说无妨,只要能够避免这次北洋内部的冲突,老夫愿意竭尽绵薄之力相助,在所不辞。” 袁肃于是说道:“此次北洋内部的冲突,关键还是在乎曹锟与我叔父之间的权力矛盾。诚实的说,曹大人显然并不是真正在乎帝制取消与否,无非是借着帝制来向我叔父争权罢了。所以即便段芝泉出山之后会主持取消帝制的大局,但我相信曹大人那边一定还会寻找其他的借口继续生事,不达到争权的目的,只怕是不会罢休的。” 张謇无奈的点了点头,语气深沉的说道:“是啊,还是袁公子你能一针见血。真没想到,曹锟如此,段芝泉亦如此,本以为是简单的一次政变,却最终还是让人难以捉摸。” 袁肃继续说道:“所以,要想解决这次的麻烦,就必须说服他们其中一人。我相信我叔父在段芝泉的劝说之下必然还是会取消帝制,但是绝不会轻易放弃权位,就算要放弃也不会交给一个叛徒。” 再次默然寻思了一阵,张謇抬头看着袁肃,极其认真的说道:“这么说来,只能去说服曹锟那边退一步了?” 袁肃没有直接回答张謇的话,而是改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解释道:“只要段芝泉决定支持我叔父来打一场战争,汉口那边是全然没有胜算的。到时候安徽、江西、福建三省势必会保持中立,淞沪那边极有可能还会倒向我叔父。曹锟实际上是孤立无援。再者,既然我叔父能够说服段芝泉重新出山执掌大局,也势必会说服在南京的冯大人出面。段冯二人的影响力,北洋之内还有人能出其右吗?” 张謇沉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你说的没错。” 袁肃这才抛出了自己的目的,郑重其事的说道:“我自是不希望咱们北洋内部发生战争,所以我必须南下汉口一趟,找曹大人把事情说清楚。实在不行,我也会另外对局势进行估算,如果能够一击必胜的话,还是可以考虑走一些刁巧的路线。” 张謇睁大眼睛惊奇的问道:“袁公子,你所谓的走一些刁巧的路线,是什么意思?” 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诚实的说,我们现在所听到的消息都是不确定的消息,虽然可能性不小,但只要一天没有公布出来,那就表示还是变局的可能性。如果我叔父与段芝泉谈不拢,或许事后我叔父又会反悔。那接下来的情况就大有不同了。真到了这样的地步,我必然还是会站在曹大人那边,到时候曹大人在汉口呼应,我于直隶直接起兵,争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所有麻烦。” 张謇欣慰的说道:“若是这样,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袁肃说道:“不过,这些都不是现在能说定的。无论如何,我必须先去一趟汉口。但是汉口那边未必会知道我的立场,所以还希望四先生和其他几位大人能先帮我铺路搭桥,省的我在见了曹大人之后还要多费口舌。” 张謇微微颔首,随即笑道:“这事简单,其实袁公子大可不必为这件事专程来找老夫一趟。汉口那边其实是有一些人早就知道袁公子深藏大义,就待可以为国效力的时机。袁公子亲往汉口,曹大人那边必然会热情接见。” 袁肃说道:“如此,那就最好不过了。”他心中不禁有些猜测,难道自己跟胡毅生见面的事情是曹锟那边告诉张謇的?如果是这样也未尝不是好事,省得自己还需要大费周折来铺垫见面之前的一些准备工作。 顿了顿之后,他随即又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语气笃定的说道:“四先生,其实晚辈此次前来除了告知这些消息之外,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希望了解四先生真正的立场。” 这下轮到张謇有几分疑惑不解,他微微蹙着眉头问道:“袁公子此话是什么意思?” 袁肃继而说道:“四先生应该想一想,不管帝制取消与否,待到此事完结之后四先生和其他大人们到底该如何选择?简单来说,你们究竟是反对帝制还是反对我叔父。” 张謇怔了怔,不由自主的暗暗吸了一口冷气,他着实没有料到袁肃有这样犀利的眼光,不仅把整个大局看得如此透彻,更是一点都不顾忌情面的劈头盖脸直问。不过话又说回来,直到此时此刻他心中确实是有一些彷徨,不可否认自己参与这次反帝制活动是有扩大个人权益、争取更多资本主义利益的念头,可一开始并没有想到中途会发生这么多变化。 事到如今,显然很多事情不能在像当初那么考虑的那么简单,确实应该有一个更为明确的立场才是。他相信袁肃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这个年轻人要比自己更有坚定不移的信念,以及对待事情的行为原则。 不等张謇做出答复,袁肃一早就看出了张謇心中的迟疑,于是他又紧接着说道:“四先生不必现在回答我,晚辈也只是希望四先生你能认真、严肃的好好考虑这个问题。那么,时间不早了,晚辈不便多留,就此告辞。” 张謇叹了一口气,最终没有多说什么,颇有踌躇之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送袁肃出去。 当天晚上,张謇彻夜难眠,脑海中都在不停思索着袁肃最后的那番话。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军阀,也不是什么政治帮派,并且以往的时候自己同样也有自己的信念…… 第75章,三两天内 在北京的田文烈这段时间一直忧愁不已,一方面是因为北洋目前的处境,另外一方面也是担忧大皇帝陛下的身体状况,除此之外还有对目前滦州局势的操心。前两者自然不必多说,他骨子里视袁世凯为恩人,自然要全心全意的为其分担。而后者正是因为袁肃这段时间摆明了架势,开始直接与昔日旧部联系,已然是要重新接管中央第一兵团和是中央第十师。 要说不在乎丢掉这些兵权那是假话,田文烈理所当然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权力,尤其是在眼前这个需要自己效力的时候。他很怀疑袁肃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始争权的动机,为此在滦州方面也做了一定的争取,可惜显然是杯水车薪。 有鉴于此,田文烈最终还是把滦州的情况上报到了新华宫,不管是希望袁世凯出面解决问题也好,又或者是提前打一声招呼也好,自己能做的仅仅只有这么多了。 新华宫这段时间所忙碌的都是决定国家变局的大事情。袁世凯抱病在身依然坚持亲自迎接段祺瑞,并且与其进行长达三个钟头的会谈。段祺瑞的态度依然很坚决,无论袁世凯希望他出面帮什么忙,前提条件就是取消帝制。 谈话结束之后,袁世凯身体再次受到一定刺激,离开会议室时还是由两名侍从左右搀扶。也因此不难看出,其实这次谈话并没有什么好的结果。不过袁世凯心中多少还是感到欣慰,毕竟段祺瑞虽然要求自己取消帝制,但依然表示取消帝制之后会支持自己继续出任大总统,这等忠心实在是难能可贵,尤其是在对比目前北洋内部的局势而言。 到了一月二十七日这天,袁世凯这才与段祺瑞达成了初步的协议,他表示可以接受取消帝制的建议,但是在此之前最起码要先取缔汉口的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他当不了这个皇帝,也绝不会让曹锟捡到任何便宜。 对于段祺瑞而言,他早先就已经看不惯曹锟私底下搞一些阴谋诡计。当初他或许是因为一时情绪,又或许是并不能确定曹锟真实的意图,所以才没有提前把这件事揭露出来。纵然要反对帝制,也不至于拿北洋来做赌注,只能说曹锟的行为大有离经叛道。 所以袁世凯希望能先压制汉口声势这一点,段祺瑞自然是很同意。 但是考虑目前曹锟的气焰,显然是不可能通过谈判对话来化解矛盾。曹锟已然孤注一掷,哪怕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依然会坚持对抗下去。更何况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只剩下一个人,哪怕再不济还有南方那些革命阵营能够互为犄角。 也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层原因,段祺瑞和袁世凯不得不考虑预先准备采取军事行动。 当然,即便是要采取军事行动,事先也一定要打好政治上面的基础。于是在段祺瑞与袁世凯达成初步合作意向之后,段祺瑞立刻开始四处奔走,尽可能去说服那些保持中立以及站在汉口立场上的那些北洋官僚,转而拉拢这些人继续支持袁世凯这边。 又过了一天的时间,田文烈汇报滦州情况的消息便传到了袁世凯这边。 袁世凯在见过田文烈之后,对此事同样感到很是忧愁。不过他没有雷霆大怒,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另外一方面则是也考虑到这一切都是因果关系。他承认在过去一个月时间里,思想上发生了许多转变,回忆了过往的种种,又仔细迅速了目前的情况。不得不说有因就有果。 当初要不是摆了吴佩孚一道,没有让其出任湖南督军,这会儿只怕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麻烦;陆荣廷一直念念不忘广东,非但没有让其得偿所愿,反而还逆其道而行之,怎能不叫其大为动怒;此外便是袁肃,明明是立下大功劳的民族英雄,却只是一时想不开,生怕这个侄子会影响皇室正统,竟然彻底剥夺了其苦心经营的兵权。 事情原本可以不必如此,都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就好像推行帝制一样。 在关于袁肃的问题上,袁世凯早先确实有想过将其培养成左膀右臂,最起码袁氏一族当中要有一个可以执掌兵权的人,为袁氏帝统保驾护航。可惜事情已经发展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要说后悔也完全都是无关紧要的话。 到了这个时候,他当然不能再想着顾虑什么面子,不管袁肃是站在哪一个立场上,或许都应该在这个时候积极做出一些争取才是。更何况,他现在他心中多少还是寄托着一些希望,袁肃想来都推崇中央集权,必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眼睁睁看着北洋内讧发生。 考虑再三,他让内务处逆下一道命令邀请袁肃尽快动身进京,希望与其面谈一番。 袁肃一直在等着这个消息,他的人就在北京,不过对外却还是保密了目前的行踪。在接到从天津转发而来的电文之后,心情免不了有几分激动,毕竟接下来自己要干一场大事,一场不仅改变北洋历史,更是改变中国近代史的大事。 经过一番折腾,袁肃离开了北京又换乘火车回到天津,如此便能与新华宫派来接应的人相遇。其实他根本不用担心袁世凯现在的猜疑,既然自己都能只身一人再次进京,已经多多少少表示出几分态度。 进入新华宫之后,袁世凯并没有急着接见袁肃,反倒是安排其在北海下榻休息了几天。 在这几天时间里,倒是袁克定、张伯驹、袁克文以及傅良佐等人频频前来拜会。袁克定心情不是很好,在对待袁肃的态度上也不像最当初那么热情,不过他终归是受了父亲的委托,所以即便心里有所不痛快,在表面上还是会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 【《唐顿庄园》看完了,情绪一下子失控了!唉!】 第76章,宫中对谈 袁克定来找袁肃,真正的目的是代替袁世凯来试探袁肃的底细。至于张伯驹和袁克文无非是从旁起到一些辅助作用。这两天哪怕京城的气氛再不好,新华宫内的态势也再压抑,三人还是陪着袁肃大吃大喝了一通。 袁肃倒是表现的很随意,不过偶尔也会透露出对国家大事的关心。 这多多少少是让袁克定看到了一些欣慰,于是每次在喝醉酒的时候,他都会开诚布公的跟袁肃聊起目前北洋内部动乱的局势,先是大骂曹锟是叛国叛乱的大逆贼,又是为父亲目前的身体状况感到忧心忡忡,更是不遗余力的放出狂言要手刃曹锟。每每说道最后的时候,又拉着袁肃来唠叨几句,希望袁肃能为袁氏目前的困境出一份力。 袁肃此次进宫当然就是为了把这件事说明白,所以他也没有太多遮掩,只要袁克定提及此事的时候,自己都会表现出绝对会支持袁氏皇室。 傅良佐来找袁肃是受了袁世凯和段祺瑞的双重指派,袁世凯是希望先让傅良佐打听到袁肃目前跟滦州方面到底是什么关系。段祺瑞则是要袁肃明确立场,必然要先确立反帝制的大前提,然后再向袁世凯进言与曹锟一战。 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此事,袁肃当然也不会把自己与滦州来往的消息继续保密下去,只不过是换了一个非常可观的说法。他表示昔日旧部不信任田文烈,还专门拿两年前在辽东作战的案例来说事,当初田文烈是给自己当下属,怎么可能有能力领导那么多部队?所以他的这些旧部是在苦劝自己尽快出山,支持大皇帝陛下逆转困局。 至于立场问题,他依然拿出惯用的伎俩,并没有正面给出傅良佐任何答复,而是强调自己不会过问国体和政体,只在乎尽快推行中央集权。对此傅良佐也不好多问下去,要说袁肃没有给出立场,但是也表明了态度,自己只能如实的把这些话上报到段祺瑞那边。 经过三四天的等候,在月底的时候袁世凯总算决定接见袁肃。 做为侄子,进京之后原本第一时间就应该去拜会长辈,尤其还是在长辈患病的情况下。 不过既然之前袁世凯不愿意接见,他索性就把这些礼法规矩之类的东西置之度外。仅仅是在这次见面的时候,稍微表现出对叔父身体状况的关心。 “前几日皇兄一直记挂着您的病情,小侄心中忧愁不已,早就想亲自前来探望一番皇上。只可惜,显然皇上这几日虽然抱恙在身,可依然忙碌操劳,小侄也只能按耐虑心。今日得见皇上熔岩,观皇上气色颇有好转,小侄悬而未决的心总算能稍微放下一些。” 在怀仁宫的大卧室里,袁肃看到了躺卧在大榻上的袁世凯,带着无比凝重的表情与十分诚恳的语气说出了这番话。 “克礼,你有心了。我这病是好不了的,也只能勉强吊着药瓶子苟延残喘罢了。” “千万不要这么说,如今医学日渐发达,再困难的杂症也必有应解之法。皇上今后只要多注意调养,必然很快便能有所好转。”袁肃诚惶诚恐的说道。 “唉,你我叔侄许久未见,就不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了。来来,你先坐下。另外,也不要再称我什么皇上了,既然是自家人,便按照自家人的称谓来称呼就好。自打一开始办这个帝制,我就只当它是一种荣誉的象征罢了,仅此而已。”袁世凯声音有几分虚弱,不过也竭力表现出很认真的口吻。 这番话若是放在几个月之前,断然是不会从袁世凯口中说出来。如今反帝制的风波越闹越大,他也要考虑给自己一个台阶来走。所以才会在袁肃面前强调帝制不过是一些荣誉称谓罢了,并不跟任何权力挂钩。哪怕是今后帝制真的无法继续推行,自己也能更从容的退位。 当然,他之所以这么说,实际上也是一种让步。那就是宁可用权力来交换这份荣誉,毕竟权力是带不走的,但是荣誉却可以世代传承下去。 待到袁肃落座之后,袁世凯长叹了一口气,显得语重心长的说道:“克礼,如今国内的形势你应该是很清楚的,不得不说,我是失算了。但是即便如此,我依然不甘心,毕竟这一切终归是一些宵小之徒从中作祟罢了。” 袁肃故意迟疑了一阵,随后才开口说道:“叔父,此事确实让人匪夷所思。不过,依小侄之见,即便没有汉口组织的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单单出现南方护国革命运动,就已经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本以为帝制可以尽快促成国家统一,使得中央政府的威信加以扩大。孰料非但不能得偿所愿,反而还会弄巧成拙。” 袁世凯沉吟了片刻,无奈的说道:“世事难料,只能说世事难料。不过,话又说回来,假使只有所谓的护国革命运动,一切反而好办了。南方那些军阀一个个拥兵自重,正好可以趁着这次机会一举根除隐患。只可惜……世事难料啊……” 顿了顿之后,袁世凯转而又问道:“还不知克礼你对此事究竟是什么看法?” 袁肃深深吸了一口气,表现出极其严肃的一面,不亢不卑的说道:“叔父是希望听小侄真实的看法吗?” 袁世凯扬了扬眉毛,理所当然的说道:“这是自然。克礼你无须多虑,心中想着什么就说什么,不管你会站在哪一边,但都是我袁氏一族的自家人。对不对?” 他先将好听的话抛出来,也算是预设一个伏笔。 袁肃于是说道:“依小侄之间,无论是内忧还是外患,既然所有祸根都已经表露了出来,那就应该一鼓作气,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将这些祸根全部斩断。如此,方能建立上下一致的北洋集权,同时为我中华百世基业打好铺垫。”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显得十分慷慨,语气更是掷地有声,显得丝毫不容置疑。 袁世凯不禁有些诧异,他万万没想到袁肃竟然煞有其事的说出这番话。原本以为袁肃的原则是不容许在这个时候发生北洋内战,最最起码也会因为去年被剥夺兵权一事而感到愤愤不平。如今他虽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业已是山河日落的处境,国家政事堂那么多大员站出来公然反对帝制,袁肃完全可以跟这些人一样“直言不讳”。 不过现在看来,袁肃的话确实还是直言不讳,并且表露的是另外一层意思。 在这一刻,袁世凯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一份欣慰,同时也由衷的生出了一份内疚。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缓缓的叹了一口气,语气凝重的说道:“真没想到克礼你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想法。如此说来,克礼你对帝制并不是很反对,对吗?” 袁肃不隐瞒的说道:“叔父刚才也说过了,所谓帝制不过是一些荣誉称谓而已,并不涉及到干涉国家权力。我中华帝国到底还是会推行君主立宪,与大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至于汉口那么的反对声势以及护国革命运动,依小侄来看,就算没有这次帝制他们也会找其他借口来作乱。归根结底不是革命与否,而是人心对权益的贪恋。” 这番话直接说到了袁世凯的心坎上,当然,他承认自己一开始并没有那么大度,当上了皇帝之后理所当然是要进一步的摄取权力,倒是在皇太子袁克定继位之后或可着手推行民主政治的建设。如今若不是南方革命党和北洋内部接连闹出乱子来,只怕这番话是很难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 第189节 “克礼,老实的说,你这番话让我感到很欣慰。为此我也必须对你道歉,当初若不是我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或许你我叔侄二人的关系未必会闹得那么僵。其实当初让你来陆军部任职,我还是抱着希望你能进入中央的心态,并不完全像外界传闻的那样是夺你兵权。” “说来,这件事确实一度让小侄感到匪夷所思。不过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叔父无须再为这件事操心。小侄早先就有过觉悟,小侄今时今日能够拥有的身份地位,全部是拜叔父所赐,叔父若是要从小侄手中索回这一切,也完全是合情合理。小侄绝不敢有任何怨言,而叔父也万万不必为此道歉。”袁肃很大度的说道。不过他这番话中却包含了两层意思,表面上来看自己确实没什么懊恼,但实际上也间接承认了当初袁世凯的决定是错误的。 “你这么说,我心中多少是好过了一些。如今国内闹的不行,在这会儿找你来谈这件事,或许倒真显得有几分大难临头才想到还有你这么个侄子的意思。实在是无奈啊。”袁世凯进一步坦诚的说道。他把事情故意说的这么尴尬,就是希望能尽快化解这份尴尬。 第77章,彼此利用 “在叔父看来,这似乎是大难临头才想到还有我这个侄子,不过在小侄看来,这恰恰是一次印证患难见真情的机会。小侄心里很清楚,之前叔父要调我到陆军部任职,可能一方面是栽培之意,另外一方面却还是不信任。开诚布公的说,若小侄站在叔父的角度上,同样也会如此。毕竟凭空而来的一个侄子,实在让人难以琢磨。”袁肃很坦白的说道。 “这话就有些言重了。”袁世凯推笑着敷衍说道。不过在他的心中却还是不得不承认袁肃这番话,对于袁肃这个“凭空”而来的侄子,自己怎么可能百分之一百放心?更何况还要面对袁克定这样一个庸碌无能的嫡长子而言。 “实不相瞒,即便叔父此次不叫小侄进京,小侄再过几日也会主动进京一趟。探望叔父自是不在话下,另外一点则是也希望能够为叔父分担忧虑,为北洋尽一份忠心。”袁肃没等袁世凯慢慢把话题转移到正事上,而是借着刚才谈话时的内容,直接先一步表露自己的态度。 “如此,当真是叫人欣慰。血浓于水,这一点是没有错的。没想到昔日的老部下、老战友,都是一些亲信心腹,倒是他们的表现让人不齿。”袁世凯感慨万千的说道。 “还请叔父能给小侄这样的机会,让小侄重新执掌兵权。不管接下来叔父打算如何面对汉口和南方的局势,小侄都甘为前驱,在所不辞。”袁肃掷地有声的说道,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还故意挺起胸膛,表现出一副军人刚毅无畏的姿态。 “克礼,见到你如此积极,我当真要重新来看待你。如今国家内乱不止,正是用人之际,昔日又是我错看了克礼,如今克礼还能不计前嫌表示为国效力,我岂有不赞成的道理?哦,说到这里,倒是记得前不久有人提起,克礼你这段时间似乎一直在联系滦州方面,可有此事?”袁世凯借着袁肃的话,总算正式切入正题。 纵然他现在病入膏肓,痼疾不化,体力和精力都十分虚脱,但是做为一个老谋深算的军政人物,自然还是能一眼看出袁肃这段时间所做所为透露的涵义。 当初在听到田文烈的汇报时,他并非没有表现出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只不过当时手头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无暇真正顾及到此事。如今仔细斟酌,他对滦州目前的情况是真真正正感到惊讶,万万没料到袁肃在天津装了一年“孙子”,期间所作所为是滴水不漏,到头来一年之后的今天,只需要几分电报就能重新控制滦州兵权,这意味着什么? 前清那会儿他本人遭到清廷忌讳的时候,被迫辞官归籍、赋闲韬晦,除了偶尔从徐世昌、荫昌、段祺瑞这些核心老部下哪里获悉京城与国内动向之外,从来没与北洋军有直接往来。之所以在辛亥革命那会儿能遥控北洋军迟缓行军,凭的还是自己在军中十多年的威信。 可袁肃从脱离七十九标到发展滦州军事集团,前后也才不足三年的时间,竟然也能做到如此地步,怎能不让人感到惊诧? 更何况袁世凯之前也曾听派到天津去的耳目汇报,袁肃在法租界的庄园居然命名为“旦赏庄”,以前倒是没怎么注意这“泹上村”其中的用意,最近偶有灵光一闪,终于明白原来取的就是当初自己赋闲泹上村的意思。这袁肃分明就是在仿效自己? 如果单纯是为了发泄不满,并且表示迟早会东山再起;又或者仅仅是仿效自己韬光养晦这部分,或许并没有什么大碍,毕竟每个人都有闹情绪的时候。然而,如果袁肃是为了仿效自己迟早会夺取国家大权,那便是极其危险的信号了。 哪怕从刚才的一番对话当中,袁肃表现的可圈可点,结合昔日在外界表现出的具有原则性的政治立场,似乎确实是看不出有任何异心。但单凭在天津隐居一年的作派,就足以让人产生极大的怀疑。 可惜今世非比往日,袁肃敢在这个时候有动作,自然是看准了如今世道的变化。 袁世凯当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再次打击袁肃,时下是彼此阵营争夺声势之际,此消便是彼长。如果他因为对袁肃有所顾忌才继续加以打压,肯定会逼迫袁肃投靠到曹锟阵营。岂不说袁肃所掌控的滦州军事集团就在京畿眼皮底下,单单袁肃这个皇亲国戚的身份,都足助涨反帝制的浪潮。 所以他不仅不能有任何责怪的意思,更是要尽可能拉拢袁肃。哪怕袁肃真有异心那也是以后的事情,最起码不会像曹锟这样已经迫在眉睫了。 袁肃同样是知道以袁世凯的老谋深算肯定会看透自己,他没有表现的太过火,依旧故意装出一副颇为为难和担忧的样子,语气不轻的说道:“早先小侄就怕叔父会起疑心,一直为这件事惴惴不安。其实小侄这段时间与滦州的电报往来都是有证可查,并非是小侄想要在这个时候兴风作浪,恰恰是因为之前中央警戒令要求第十师和第一兵团集合保定,结果滦州方面到今天都没有动作,据闻田大人是百般催促,但麾下似乎有什么误会。” 袁世凯微微扬了扬眉毛,显出几分认真的问道:“哦,是这样吗?” 袁肃接着说道:“是的,此事叔父大可询问田大人,也可查证小侄的电文。小侄所有发往滦州的电文,就是希望能说服昔日的旧部不要在这个时候闹情绪,一定要谨遵中央派下来的命令,履行一个军人的职责。” 袁世凯在这个时候当然是分辨不出是非真假,不过他却认为袁肃既然还能为这件事做解释,可见对方的心中还是有所担待。于是他露出欣慰的表情,点头赞赏的说道:“原来如此,还是克礼有心,正值多事之秋,能有顾全大局的态度,甚好,甚好啊。” 这次会面名义上还只是叔侄二人闲话家常、叙叙旧罢了,袁肃和袁世凯彼此之间都做出了一定表态,但是却都没有任何正式的决定。整个事情也就暂时先这么安排下来。至于关于袁肃的重新任命,袁世凯还要经过一定的磋商。倒不是为了提前做好提防的准备,而是必须服从整个大局的安排,不可能将袁肃单独进行调配。 第78章,推举出山 一九一六年的春节来得很早,一月份刚好就到了除夕。 毕竟是中华民族几千年传统的佳节,多多少少给目前剑拔弩张的国内气氛带来了几分缓和的余地。无论是老百姓还是汉口的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甚至是南方的革命党和护国军政府都有了一定偃旗息鼓的趋势。 反对帝制的声浪总算让节日的风俗问候取代了舆论主流的地位,老百姓们不在乎国家会闹成什么样子,只在乎今年的团年饭能否做到面面俱到。好不容易平平安安熬到头,理所当然要对老天爷感恩戴德一番。 正是得了这个喘息,北京新华宫中同样也有了一些闲情雅致来准备年夜饭。 不过今年的年夜饭总不能在像往年那样吃的顺顺心心、高高兴兴,甚至连惯例的年夜舞会都邀请不到许多昔日的老面孔出席,这其中就包括各国使节。之前各国使节对帝制便是持观望态度,哪怕在帝制拥戴声音最热烈的时候,各国使节依然没有轻易的表露态度。现如今中国局势飞流直下的逆转,更是让这些金发碧眼的洋人们感到庆幸。 只是因为一切事情都还没有成埃落定,哪怕表面上看去袁世凯接近穷途末路,但只要还没到真正的穷途末路,依然是无从下定论。在这个时候各国驻华使节只能表示不参与、不表态和不接触,坐等北洋新秩序的建立,然后再从中收获渔翁之利。 新华宫的年夜宴会办得很是萧条,只有在下午六点钟时的家宴上,再几位姨太太的调动之下才勉强有了几分喜庆的气氛。袁世凯因为身体尚且未能恢复,因此没吃了两口就必须回房卧躺着休息,使得这场晚宴一下子就冷落了下来。 做为参与晚宴宾客之一的袁肃,自然也是感受到袁氏家族聚餐的低沉气氛,不过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什么话,也没有配合几位长辈来渲染气氛。倒是与袁克定有几分“意气相投”,彼此二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偶尔简单说两句感慨万千的话,听上去似乎是对新年的寄望,实际上却无疑是一种担心和抱怨。随后便是频频敬酒,哪怕到了酒宴要散席时,他们二人仍然不肯放下酒杯。 袁肃陪袁克定喝酒的唯一目的就是要让袁克定显得更加忧愁,只有人到了彻底孤立无援的时候,才会对突然伸出来的援手万分感恩戴德。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如此。 对于新华宫来说,往年春节的安排一定会持续到元宵节过后,不过今年的春节的气氛到了正月初三的时候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管汉口和长沙方面是否还沉浸在过节的遐想之中,新华宫这边必须尽快制订更详细的军事行动方案。 于是在这天下午的时候,袁世凯召集军事参议处、陆军部众幕僚,与段祺瑞进行详细的会商。不管是谈判还是军事进攻,段祺瑞都认为目前应该集中兵力屯驻河南,堵截京汉线铁路。如此便能起到进可攻退可守的效果。同时还能直接向汉口进行施压。 有了一个方向便能开始讨论细节。可这个方向最大的问题就是要尽快理清楚袁世凯麾下究竟还有多少能用的部队,这些部队必须保证百分之百“能用”,百分之百“忠诚可靠”。至于河南方面,好在之前袁世凯便把张镇芳安排了下去,如今有张镇芳坐镇开封,又兼顾有何丰林、张锡元两路中央军部队,多少可以稳住河南的局面。 何丰林、张锡元虽然不能十拿九稳的可靠,但一方面此二人的军费来源全部是由中央这边直辖,另外一方面省内还有张镇芳照应,即便此二人真有什么异心也不敢轻举妄动。而等到中央这边调派下去的部队云集河南时,何、张二人势必更加不敢乱来了。 根据袁世凯在这段时间里的清算,或许可以调动的部队就只剩下近畿的这几路人马,田文烈、雷震春、朱泮藻、陈文运、陆锦、唐天喜这些人,就连何宗莲、张永成都不可靠,山东、察哈尔那边都还是未知数。或许凭借段祺瑞出面的威信,尚且能够在山东那边拉来一些援助,不过只怕也是杯水车薪。 至于袁肃倒是有一定的作用,心眼里多少不放心,可如今也是十分无奈。 在听完袁世凯有气无力的一番介绍之后,段祺瑞表现出很镇定的样子,不疾不徐的说道:“项城老哥无须多虑,曹老三那边看上去声势很大,那几个省的督军真正愿意出马开战的,根本就是屈指可数。可以说我们现在要对付的,也就是曹老三的本部人马,算上吴佩孚手里的残军、王占元的六个旅,最多也就是陕西、江西两省会出一些乱子罢了。” 自从段祺瑞坚定不移表明了取消帝制的态度,他便一直称袁世凯为“项城”。而实际上从帝制推行以来,他本人便没有任何改口,无论是见到谁的面都只是因为昔日旧称来称呼袁世凯。虽然很有几分亲切,却也有几分刺耳。 袁世凯苦闷的说道:“说的倒是简单,就怕陕西、江西两省会有突如其来的动作。咱手头上的这点兵力看上去声势好大,人数也不少,可到底是不可能一股脑全部投到前线。再者这么多人南下去了,京畿这边算是彻底空虚,不说会发生什么其他变故罢,单单这物资消耗也是不容小视的。” 段祺瑞意味深远的说道:“当断则断,这个时候可不能有那么多的顾虑,而且也是顾虑不了那么多事。兵贵神速,就是要在陕西和江西两省会有动作之前下手。” 袁世凯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答应的说道:“眼下多说无益,也只能如此了。芝泉,这次南下用兵我打算任你为总司令,由你出马,最起码能稳住安徽的情况。再者沿途还有你的学生曲伟卿、陈秀峰接应,必然能更加稳妥一些。” 他说出这番话其实就是在表现出段祺瑞完全的信任,自己把手头上仅剩的兵力全权委托给段祺瑞,也就等同于把北洋接下来的命运以及自己个人的命运全部交到了段祺瑞手上。 段祺瑞轻描淡写的笑了笑,表情和语气都很认真,说道:“事到如今,项城还能如此信任段某,段某着实是感到欣慰。其实项城大不可不必如此,我这段时间必然是要留在京城,想法设法说服瀛台上的那些旧同僚不要轻举妄动。另外,我也不对项城你有什么隐瞒,帝制我是坚决不能容忍,所以我必须留在京城这边亲自督办取消帝制的相关事宜。” 袁世凯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随后则是缓缓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早就料到芝泉你是本性难改。你且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绝对会做到,否则也没有颜面再央你出面调解此次咱们北洋内部的危机。” 他承认一开始的时候是希望借段祺瑞外派,来拖延取消帝制一事,哪怕是饮鸩止渴,但是只要帝制一天没有取消,终归还是有改变的余地。 要说在内心深处是否还会有过河拆桥的打算,只能说是一扫而光的念想罢了。如今北洋内部正在发生过河拆桥的事情,身为北洋的领袖怎么可能还会重蹈覆辙? 顿了顿之后,段祺瑞继而又说道:“不过,我倒是可以推举一人担任此次南下军事行动的总司令,若是由此人出面,必能重振中央军的信心,也能拉拢北洋年轻一辈的人心。” 听到段祺瑞这么说,袁世凯心中隐隐约约猜到这个要推荐的人是谁,不过他仍然故意问道:“芝泉要推举的此人是谁?” 段祺瑞干净利落的说道:“不是别人,正是项城的侄子袁肃袁克礼。” 袁世凯倒是没有太的惊讶,只是心头很是奇怪,虽然之前袁肃与段祺瑞在辽东对抗日军的行动上很有默契,可两个人终归不是同路人。放眼目前北京这边的情况和军事将领的部署,可以出任总司令一职者大有人在,王士珍、田文烈、雷震春都可以,最不济也能让傅良佐来扛旗,怎么会轮到袁肃出马? 再者,段祺瑞如此信誓旦旦的推举袁肃出马,此二人之间又有什么样的联系? 见袁世凯沉默不语,段祺瑞倒是没有任何不快的地方,反而轻笑道:“怎么,项城,事到如今你还在担心这袁克礼会怎么样吗?” 袁世凯挥手笑道:“哪里的话。只是感到很奇怪,芝泉你为何突然会提起他?” ------------- 【读者的建议我已经认真考虑了,最近也在观摩其他有名作者的书,希望能有所汲取经验!】 第79章,建近卫军 段祺瑞不疾不徐的说道:“并非是突然提到。我到底还是考虑到目前北洋内部的情况,以及国内局势的趋向,综合考虑最好的人选非袁克礼莫属。” 随后他将自己的看法娓娓道来,主要还是拿袁肃当初在辽东出任统x战司令来说事,由此可以证明袁肃不仅有军事才能,而且也有统帅近十万人马的经验。其次是考虑到当初袁肃在河南镇压民乱,北洋政府这边不遗余力的大肆吹捧,将其打造成北洋少壮派的领军人物,以及中央军的灵魂人物。 在袁肃辞职赋闲之后,尽管袁世凯又转而吹捧陈宦,可惜陈宦根本不争气。目前四川的局势不可不谓是打开了此次祸乱的源头,要不是陈宦优柔寡断,局势怎么会发展到眼下地步?即便不能说的这么绝对,但是也肯定不会恶化的如此迅速。 这些都是能够说的出口的理由,至于另外一层意思,则是段祺瑞希望兵权交到一个可以信任又不是百分之百袁世凯亲信的手里。只要袁肃掌握的兵权,并且顺利的解决汉口的问题,那么袁肃的名声以及北洋内部的地位必然会达到登峰造极。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袁肃身上,袁世凯便没有办法再寄希望于重新稳住帝制。 简单一句话来说,段祺瑞是希望袁肃的风头盖过袁世凯,接下来他便能在北京这边有条不紊的安排取消帝制的活动。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明摆着告诉袁世凯。 “芝泉你说的很有道理,克礼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之前我也埋没了他许久。如今既然是用人之际,又有芝泉你这般举荐,是时候给年轻人一些机会了。”袁世凯缓缓的说道。他现在是不可能公然反对段祺瑞的决定,更何况自己看来由袁肃来主持大局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是什么坏事。 “如此那是再好不过了,项城这边应该早做打算、早做安排,现在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今时今日算是真正要陪项城你赌上这一把。”段祺瑞语气十分笃定的说道。 “下午的时候我便会拟定告令。只希望那几个老部下能够顾全大局,不会在这个时候闹出什么不服气的情况才是。”袁世凯颇有先见之明的说道。 “疾风识劲草、烈火炼真金,在这个时候才能看出真正什么人是可靠的。”段祺瑞意味深远的说道。 午后刚过,袁世凯便很快拟定了对汉口军事行动的相关命令。 这道命令是继中央警戒令之后所颁布的第二阶段命令,名义上所囊括的作战部队仍然是之前那七八个中央师,但是实际上却仅仅只有中央陆军第一、第二、第三、第五、第十五个师,外加常驻天津的模范团直属部队,也即陆锦的独立骑兵旅。除此之外,还额外号召了在河南、安徽的何丰林、张锡元、曲同丰三路部队。 这些部队并非全都是中央军,再者汉口那边的叛军部队当中也有中央军序列,所以在整体作战序列上还需要重新命名。袁世凯和段祺瑞进行了一番商榷,双方在这件事上多少有一些分歧,袁世凯自然希望能将手里仅剩的兵力打造成“皇室卫队”、“禁军”这样的旗号,但是段祺瑞下定决心要取消帝制,哪怕袁世凯只是短暂的寄望也决不允许。 其他问题都顺理成章的推行,偏偏在这件小事情上纠缠不请。 最终在双方互不让步的情况下,只能采取折衷的办法,将这几个南下进攻的中央师统一编成为中央近卫军,并且再三强调这是临时战斗序列的编制,一旦此次作战结束之后各路部队返回原防区,恢复原先的番号和制度。 中央近卫军序列公布出来,连带也对袁肃的最新任命做了通告。 袁肃恢复中央陆军第一兵团司令一职,至于中央陆军第十师依然由蒋百里担任师长,陈文年担任副师长,同时袁肃也兼任中央近卫军前线指挥总司令。 通告一经公示出来,很快就在京畿引起了一阵轰动,首先还是田文烈、雷震春、唐天喜这些将领大感惊讶,他们在私底下的议论这次南下总司令极有可能是段祺瑞,就算不是段祺瑞从他们这些人当中随意挑选一个也能凑合。可结果却大大出人意料。 哪怕田文烈、朱泮藻之前在辽东时是接受过袁肃的统领,但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的袁肃正是如日中天,河南一战被捧成了中央军灵魂人物,同时那段时间袁肃与袁世凯的叔侄关系也正值“蜜月期”,他们不给袁肃面子也要给袁世凯面子。 现如今袁肃被冷藏了一年之久,而且之前又传出了许多不利的谣言,就算抛开这一切不说,论资排辈也轮不到袁肃来当这总司令。 当天晚上,田文烈等人便急忙进宫想要找袁世凯面谈此事,不过袁世凯最终没有接见这些老部将,仅仅是让侍从代为传了一番话。袁世凯当然很清楚这些老部下所为何事,如今他要做的是尽可能稳定人心,当务之急一致对外才是重中之重。所以让侍从所传的话,就是用一种命令的形式来开解众人,让众人务必以大局为重。 从新华宫走出来,田文烈、雷震春、唐天喜等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唉,现在该怎么办?也不知道陛下吃了什么迷魂药,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竟然让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来执掌大局,这不是开玩笑吗?” “谁说不是呢?” “现在还能怎么办?既然是大局为重,那当然还得听候调遣了。” “陛下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们也只能尽快接受这个现实。” 纵然田文烈、朱泮藻之前与袁肃有过交集,但是在这个时候心头仍然无从服气。几乎所有人都带着一副勉强的表情,也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应付。要说暗中使坏也不是没想过,但毕竟使坏也要看时候。北洋最后一搏的希望都在他们身上,岂能轻举妄动? 第190节 第80章,滦州会议 在北京经过一番打理,分别与田文烈、唐天喜这些尚且在京城的将领们一一见过面后,袁肃于二月七日便启程前往滦州。虽然与田文烈、唐天喜等人的见面不是很愉快,不过经过他煞费苦心的劝说和礼待,多多少少化解了一些彼此之间的矛盾,让众人都能把心思集中到目前北洋的困境上面。 离开滦州足足一年多的时间,在过去寓居天津的那段时期,袁肃当真是极少回到滦州。哪怕是天津汽车公司的事情,他也只是通过电报,或者公司那边派人来天津洽谈。如今再次回到这个白手起家的地方,多少都是有几分难以掩饰的感慨。 不过此时此并没有多少时候留给他感慨,按照之前在北京与成立中央近卫军临时指挥部时制订的行程计划,正月十五之前必须开始转移集结在直隶、天津一带的部队。所有被编入中央近卫军的部队都将前往河南许昌、郑州、洛阳重新集结。 所以在滦州这边只有最多三天的停留时间,用来协调第一兵团、第十师以及滦州军事集团相关的事宜,紧接着便是安排驻扎滦州的部队以及此间储备的军用物资,通过铁路分批次陆续往南方转移。 当天下午,在昔日的直隶军务会办公署会议室里,袁肃召集了蒋百里、陈文年、何其巩等旧部进行了一次军事会议。公署早在田文烈接到中央警戒令之后,便渐渐被何其巩安排收回,所谓的收回自然不是夺占,而是把田文烈执政时期的人慢慢遣散,随后关闭一些会馆和楼宇。田文烈自然没想过再也不会回来,只是没料到一切都在滦州军事军团这些人的预测之中,最终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现实。 袁肃虽然恢复了昔日的军职,同时还加任为中央近卫军总司令,但是却没有恢复之前直隶省军务会办的职位,也就是说田文烈目前还是直隶省军务会办。好在田文烈很识趣,显然意识到袁肃在滦州的势力根深蒂固,索性也没必要再继续争执了。 在走进会场之后,袁肃示意众人落座,带着几分亲切的表情先向这些老部下们说了一些闲话,一方面是感谢众人在自己赋闲这段时间的努力,另外一方面也算是增进感情的叙旧。闲话说得不多,很快便进入正题。 “郭文远、李劲夫那边可都发去电文提前做好安排了吗?”袁肃话题变化的很快,不得不说他现在肩上的担子也不轻,压力多少都会有一些。 “是的,大前天便通知下去了。商丘、淮北、淮安三地已经在进行相关的准备,第二旅、第三旅业已宣布进入备战状态。稍后大人前往许昌,郭文远、李劲夫二人会亲自前往许昌接站,并会商接下来的一些安排。”陈文年回答的说道。 “这就好。许久没跟郭文远、李劲夫他们见面了,这次当面来安排工作,大家也都能更清楚一些。”袁肃微微的点了点头说道。 “另外第一兵团在滦州这边的部队也都差不多安排好了,车次、顺序、物资、兵员,该到位的全部到位。不过就是炮兵部队的转运会比较困难,天津、保定那边拨下来的车皮也很有限,估算着只怕要等第一、第二师都下去之后,才有多余的车皮调配到滦州,给我们转运重型军火之用。”陈文年补充的说道。 “这怎么可以,要等到第一师、第二师都南下了,那得等多久?有后备方案吗?”袁肃严肃的说道。他深知炮兵对于现如今中国战场的重要性,更何况第一兵团炮兵部队是他花了大心血打造而成,别的北洋炮兵可以是用来装饰,但自己的炮兵部队却是真正的杀器。 “到时候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只能通过海上交通把大炮送到南京或者上海。但是这还要做仔细的筹备,毕竟淞沪镇守使那边态度不一定好,冯老将军又捉摸不透。只能伪装成商贸物资借上海贸易公司的仓库来转移。”这时,何其巩开口说出了另外一个办法。 “克之你考虑的是,这件事先这样定下来。如果车皮实在调不过来,那就走水路。无论是南京还是上海,该打点的都打点一下,应该不会有大碍的。”袁肃缓缓点着头说道。 随着会议深入,袁肃分别询问了第一兵团、第十师兵员方面的情况,包括编制是否到位,早先安排的长远基础建设计划是否完成,以及对于帝制和反帝制的政治思想在各部中造成多大的影响等等。在这些问题当中,袁肃最为迫切想要了解的自然是后者,他很清楚不仅要牢牢的掌握兵权,更是要牢牢的掌握军心。 所以在新兵营的训练期间,一旦是涉及到思想政治教育方面的项目,他都会不遗余力的进行支持和扶持。何其巩做为后勤和行政管理方面的最高指挥官,不得不说是做一方面事情的好手。只可惜何其巩本人的思想都让人感到有很多隐患,就怕对方会不合时宜的做出一些激情的教程安排。 第一兵团和第十师的人员编制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到达最完善的地步,不仅全额满编,而且在杂役、预备役、后勤补充等方面也做到面面俱到,确保军队在实际作战时可以迅速的增添后续兵力,保持最大化的战斗力。 第一兵团三个旅在三个月前全部完成“甲级战斗旅”的升级。由袁肃制订的原型计划,再经过陈文年、何其巩、蒋百里等众参谋人员的出谋划策,最终确定了甲级战斗旅的正式编制。一个甲级战斗旅麾下将编制两个团群单位,每个团群各设置一名团群司令官,一个团群则辖编两到三个标准团。 也就是说甲级战斗旅实际上是中央军一个标准旅的两倍兵力,若是算上甲级战斗旅旅部直辖的部队,甚至还会超过标准旅的编制。 蒋百里总结的说道:“是的,目前第一旅和第三旅都是满员编制,分别是一万三千五百人和一万四千三百人,至于第二旅我们一直维持着最佳战斗编制,人员是一万两千一百人。毕竟甲级战斗旅的编制比较刁巧,很多东西都没有经过实战的检验,所以我们必须尝试不同编制的运用,看看究竟该如何编制才能达到最佳的实战运用。” 袁肃赞许的点头说道:“没错,指挥是一个系统工作,不能说我们只讲究把兵力编的越多越好,一定要编成最合适作战才行。” 至于各路部队的基础建设项目,总得来说就是精确到营级单位的后勤供应、通讯设施、交通设施、特务工作,以及精确到团部的战地医院、通讯中枢设施、参谋制度的基础附配项目。对于旧式北洋军来说,他们能做到的只是早期近代化军队基建向中期近代化军队基建过渡的程度,但是袁肃对第一兵团、第十师的要求,却是直接完成所有近代化军队的基建项目。 不过毕竟要考虑许多制约的因素,到目前为止第一兵团和第十师仅仅只能算是勉强完成了部队的基建任务,所有战斗部队该附配的设施都是安排到位,但是资源分配却不能面面俱到。对此袁肃自然不能有任何不满,只能说尽量要求各路部队能做到最好。 “目前国内反对帝制的声音大,而且看趋势今后也会是越来越大。这本来是一桩很奇怪的事情,起初人们都是跟风的支持帝制、拥戴帝制,这会儿又是跟风的反对帝制、痛斥帝制。不管怎么说,我们必须有一个明确的立场,不止是为了接下来的军事行动,更是为了有一个统一并且坚定的方向。”在听完基建方面的汇报之后,袁肃没有多发表什么意见,直接又把话题转移到了接下来环节。 下面的许多属官都交头接耳议论了一阵,其实早在袁肃还没有返回滦州之前,何其巩、陈文年等人便已经多次聚会,有时候是三两人,有时候则是七八人,便已经在讨论这个话题。虽然讨论的并不算正式,但是最起码能表示出众人的心意。 “早先本以为帝制推行会很进展,所以我们大家也没有太多反对的地方。只寄望帝制推行之后能加快国家统一,同时进一步实行宪法民主的制度。可是事到如今,不用我们再多说多议论,事实已然摆在面前。正是帝制才招来了这许多动乱,祸根一目了然。” 袁肃本以为最先表态的应该是何其巩,以何其巩对民主坚定不移的信仰,这会儿肯定会借题发挥。不过却没想到最先说出这番话的人竟然是葛金章。当然,他同样了解葛金章是有一定的革命思想,但一开始对方关于帝制的态度就不怎么明显。 “司令,听说段大人此次受邀重新出山,正是因为之前已经与大皇帝达成了协议,准备着手取消帝制。既然已经有了这个协议,我想我们现在根本没必要再继续讨论此事。反正讨论不讨论的结果都一样,帝制终归会取消。”何其巩不疾不徐的说道。 “是啊,之前我们也讨论过这件事,虽然没讨论出什么结果,但相信这件事终归还是会有结果。并且,很显然这个结果对我们的影响不会很大。”陈文年补充的说道。 袁肃这时已经可以了解众人心里的想法,虽然大家没有明确反对帝制,但是都认为取消帝制对目前国内大局来说是好事。他沉默了一阵,随即缓缓吸了一口气,摆出一副极其凝重和严肃的样子。 “你们说的或许没错,不过有一件事我必须现在就告诉你们。” 众人听到这里,都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聚焦在袁肃身上。 第81章,崛起之路 稍微停顿了一下,袁肃保持着语气继续说道:“我会继续帮助我的叔父巩固帝制。” 一言既出,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诧异之色,更有一些人禁不住的哗然起来。 之前袁肃支持帝制可以是为了获得更多的权力,也可以是为了顺势而为,又或者真正是想尽快促成中央集权,这些大家都能理解。可是现在反对帝制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就连袁世凯和段祺瑞都已经在计划取消帝制,在这个时候反其道而行之,必然会陷入众矢之的。这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陈文年表情显得很错愕,最先沉不住气的说道:“司令,在这个时候还要支持帝制百害而无一利,还会让我们沦为反人民的一边。这可是真正的倒行逆施。我知道当初我们不反对帝制是有道理,可此一时非彼一时,时势在变我们也必须跟着变。” 葛金章也跟着说道:“是啊,陈大人所言极是。帝制惹出来这么多麻烦事,我们本来应该去尽快解决这些麻烦,若是在这个时候还要支持帝制,只会让麻烦事越来越多,还谈什么解决?到时候天下大乱,国将不国,何以兑现我们军人的职责,又何以兑现我们当初所定下的愿望?司令,务必三思。” 蒋百里和何其巩虽然都显得很疑惑不解,但是却没有在这个时候插嘴说话。后者是因为很清楚袁肃这么做一定会有一个解释,至于前者从始至终都很少开口,似乎心中另有盘算。 袁肃等所有人的情绪稍微恢复理智之后,这才不疾不徐的开口说道:“我明白大家的心意,不管是因为个人信仰的立场,又或者是为了咱们少壮派的利益。不过我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是为了图一时之快,恰恰是出于长远的打算。” 众人的哗然声渐渐消弱下来,耐着性子等待袁肃接下来的话。 袁肃继续说道:“我们少壮派的理念是什么?我也不说那么文绉绉,简单点来说就是要建立一个团结、开明、持续进步、支持中央集权的新北洋。你们真的以为现在北洋乱成一锅粥全部是因为帝制的问题吗?不错,帝制是一个原因,但是仅仅只是一个提供借口的原因罢了,仅此而已。根本原因早在我们建立北洋青年军官俱乐部时,就已经有了明确的讨论。” 在听完这番话之后,有些人依然疑惑不解,有些人则渐渐有了一些豁然。 这个时候,袁肃倒是特意看了一眼蒋百里和何其巩二人,两个人都是一副深思的状态。 “咱们北洋现在之所以会乱的一团糟,关键是人心,老一辈的那些官僚、将领们,有谁不是一个个贪恋获得更多的权力?尤其是跟我叔父在小站一起练兵的那些人,资历高了,实力也有了,自然而然希望风水轮流转。不是说这些人是祸根,而是他们受到旧思想的影响太深,无法接受开明的东西。”袁肃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有气势,表情也越来越笃定。 “可是,司令,帝制终归太惹人非议,当初就不应该闹这一出。如今索性就顺势而为,让帝制就此取消得了,哪怕是给人口实也不是一件好事,眼不见为净。”孙德盛说道。 “我知道你们心中大多会有这样的念想,帝制是一场闹剧,应该早早收场。如果是在一年之前,我一定会赞同你们的看法,但现在不行。时过境迁,眼下帝制尽管仍然是一场闹剧,但对我们来说同样是一次绝佳的机会。”袁肃气势不减的说道。 “什么机会?这,这怎么看都是一次危机。”葛金章没什么好语气的说道。 “有危就有机,这是一句老话,老掉牙的话,我不想再拿这句话来说事。你们可曾知道为什么我们少壮派到现在一点声色都没有?为什么北洋内部的大事件都得由那些老一辈的官僚来说话?他们顽固不化、不开明,更加不团结,让他们来决策北洋的大事岂不是让我们北洋越走越远?”袁肃铿锵有力的质问道。 一连串的质问,使得许多人禁不住再次交头接耳起来,或讨论这些问题的答案,或深思这些问题背后真正的涵义。其实就算袁肃说的不是这么慷慨激昂,也能让许多人感同身受,毕竟要是能掌权又有谁会不乐意? 诚实的说,少壮派的旗号都打出去一两年了,到头来俱乐部是开了不少分部,但少壮派在中央根本没有丝毫立足之地。皖系也好,直系也好,就连那些没有兵权的大官僚、大资产阶级政客们,论地位和话语权都要远远超过少壮派。 可以说在这两年不到的时间里,少壮派唯一的光辉阶段就是袁肃刚刚在河南立下战功的时候,这个时候甚至要比在辽东对付日本人还要引人瞩目。因为在辽东战争结束后不到一个月,袁肃就被强制赋闲,从那个时候开始少壮派几乎就彻底淡出人们的视线。稍微青年军官俱乐部反而成了中央军的代言词。 原本所有人认为是少壮派没有真正的核心人物,连袁肃这样的领袖都是起起伏伏,其他人就更不用多说了。不过现在听到袁肃这一连串的话,多多少少让人们感到深思,或许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我们少壮派不缺治理国家的人才,甚至可以说,我们中国现在需要的就是像我们这样开明、富有激情的年轻人,而不是那些冥顽不灵、只知道固步自封的老人。我们少壮派现在所缺的就是一次崭露头角的机会,可偏偏那些无法接受新东西的老一辈从始至终在打压我们。这才是真正的原因所在。”袁肃掷地有声的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会议室内顿时陷入一片冷静,所有人的脸色渐渐变得很肃然。这是一种过度的气氛,不管怎么说在这里的人当中总有一些是真心实意愿意发展少壮派,所以对于少壮派遭到老一辈的封杀肯定会感到无比的愤怒。 第82章,少更于老 其实想来也是,单从少壮派领袖袁肃的遭遇就能看出老一辈对年轻一辈的戒备。而中国现在之所以这么乱,归根结底还是中央有很多人无法接受新的东西,之所以如此可能是出于畏惧,也可能是更看重目前个人的利益,更有可能是两者皆有。 过了一会儿之后,陈文年很是踌躇的向袁肃问道:“只是,这与支持不支持帝制又有什么关系?”他并非完全不明白袁肃说这番话的用意,只是觉得如果真像自己所想的那样,那简直是太可怕了。 袁肃很冷静,但是接下来说话的语气却充满了一种超乎想象的坚决:“我原本以为我们可以等到北洋自然的更新换代,等到老一辈一个个都真的老了,老到再也不能干涉国家政治的时候,我们少壮派就顺理成章可以登上舞台。不过我必须说,我这个想法是错误的,因为如果我们只是继续被动的等待下去,可能等到出头的时候北洋已经彻底没救了。” 陈文年郑重的点着头,附和着说道:“没错,这次南下就是我们北洋的一次分水岭,要么是渡过危机,要么是两败俱伤。我们能有多少资本拿来赌博?又能赌几次?如果真的只是等待,那俨然就是坐以待毙。” 袁肃接着说道:“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我们少壮派出头的机会不能靠等待,只能靠我们自己争取。既然我们要争取,那就必须做好争斗的准备。挡在我们前路的就是那些自以为是的老一辈,谁挡我们就是我们的敌人。不管是为了北洋、为了这国家,又或者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都不能再心慈手软。” 陈文年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没有错,虽然有时候自己也认为应该更主动、更心狠手辣,但以少壮派目前的情况只怕很难向老一辈的叫板。老一辈的确很松散,可一旦意识到大敌当前只怕又会一致对外,到那个时候只怕一切就很难说了。 “这次北洋内乱真正一次危机,既有危险也有机遇。我们一定要利用这次北洋的危机来铲除那些老一辈的势力。”袁肃语气坚决的甚至有一丝残忍。 会议室内很快又起了一阵哗然,但是这次的哗然却并没有那么激烈。 有些人认为袁肃的话很对,既然要争取机会那势必要与阻挡的势力发生冲突,连曹锟都能反对袁世凯,少壮派凭什么不能反对旧势力。更何况这种反对明显是顺应时代,是为了让北洋变得更好,从而让中国获得更多变革的机会。无论是从道义还是利益上,都势在必行。 然而也有一些人担心这么做会引起更严重的内乱,更何况话虽然说起来简单,真正做的时候可未必这么简单。铲除北洋的旧势力谈何容易,现如今整个北洋都是旧势力,俨然就等同于要毁掉北洋然后重新再造一个北洋。 “我知道,诸位一定认为我疯了。这明显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想法。但是有事情不得不做,一则再不做的话就没机会了,二则这天底下就从没有过事事能如意。”袁肃这番话说的很轻巧,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这件事上加以辩解和歪曲,只要自己还能做主,便一定会坚决的走这一条路。 “该拼的时候,我们是应该拼上一拼才是。”赵继时有些艰难的说道。 “没错,我们都忍了这么久了,北洋也是时候该改朝换代了。” “可是,即便如此,这还是跟帝制没什么关系呀?” “我之所以选择继续支持帝制,”袁肃吸了一口气,继续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就是考虑到我们将做的这件事很有风险,为了获得更多的机会,并且降低这件事的风险,我必须以支持帝制来获得我叔父的完全信任。在这个时候的信任不单单是感情,更重要的是依托,我叔父可以把北洋所剩的兵权、物资全部交给我来统治,同时经过曹锟的这次折腾,也会让他明显老一辈的人当中大多不可信,从而转而倚重我们少壮派。” “原来如此。” “这倒是一个办法。” “大家都知道,我叔父现在倚重的人其实是段芝泉,”顿了顿之后,袁肃继续说道,“但是这位段大人出了名的死性子,从始至终一直要求取消帝制。然而我叔父只是迫于无奈才答应段大人的要求,至于他心中所想,我相信诸位轻易的便能猜出。” “是啊,帝制好不容易推行下来,前前后后折腾了多少事?不管是谁,坐上龙椅之后便很难再起身了。”陈文年缓缓点着头说道。在场其他人也都明白袁肃的意思,在这个时候支持帝制无疑就是给袁世凯雪中送炭,到时候袁世凯不仅会感恩戴德,更是会把所有希望全部转移到少壮派身上。 “其中的道理,就算我不说相信大家也都明白。并非是我贪恋帝制,对我而言,帝制既然早先能够成为现实,现在让它继续保留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相反,一来我们可以利用帝制来获得进入北洋中心的机会,二来索性就让彼此双方都有一个口实,与其遮遮掩掩,不如把事情挑明来真枪实弹的干一场。长痛不如短痛,只要我们能完成中国南北一统,不仅可以成为历史功臣,今后也能真正的开始实现我们少壮派的政治抱负。”袁肃近似演讲一般的说道。 这一番话多多少少都能让在场所有人听进心里去,众人也不得不佩服只有袁肃有这样包天的胆子。不过既然是少壮派的成员之一,不管年龄到底是什么界限,有理想、有冲劲显然是众人的共性。大革命时期都能为推翻封建制度而抛头颅洒热血,如今无非是另外一场革命,又有什么好畏惧的? 更何况大革命标榜着是为了下一代的幸福,现在他们密谋的这场“革命”不仅是为了下一代的幸福,更能让少壮派立刻获得更多的利益。 “我认为司令大人所说的不错,帝制什么的,只不过是一个人人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我们应该把眼光从这个怪圈子里面跳出去,把事情看得更广、更远才是。”孙德盛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赞同,说话的时候更是显得有板有眼。 “没错,咱们既然是少壮派,那就应该有点少壮派的样子才是。” “老一辈的那些家伙们阻碍我们前进,那我们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我赞同司令的话,跟他们干一把,怕什么。现在摆在眼前的就是一次绝好的机会。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们这边,这要是还不干,以后怕是更没机会了。” 众人的情绪在袁肃接连的带动之下,一下子就到了临界点。哪怕还是有一些人保持着理性,但更多的人却都认为应该好好把握住机会。 这次在滦州召开的军事会议,对袁肃来说就是要给少壮派带来一次转折点。从之前一直保持低调的发展,打造框架、建设理念、传播宗旨,到现在是真刀真枪的开始上阵夺权。这是一个印证少壮派发展的过程,也是少壮派这个组织逐步改变性质的分水岭。 在会议最后,袁肃又做了一些其他细节上的交代,包括兵力运输、后勤和预备役的供应,同时也强调在正式开打之前,这次会议的内容一定要严加保密。与会者都是滦州军事集团的核心成员,此次事关重大,大家心里都是有数,自然不会在外面乱说话。 散会后,袁肃特别交代滦州这边的所有军事安排工作由陈文年全权负责,等到众人陆续立场时,他又让蒋百里、何其巩二人留下来,转而前往公署的后花园一起喝一杯茶。蒋百里、何其巩二人自是心知肚明,一言不发便先行前往后花园等候。 过了一刻钟,袁肃在忙完散会后的一些文件处理工作,这才姗姗来到花园。 侍从早已把茶点摆放妥当,蒋百里、何其巩二人倒是没有动。见面之后,简单客套了一阵,袁肃示意二人落座下来。 “这一年来真是辛苦两位了,滦州这边若不是有你们这些老部下看着,我今时今日早已是一无所有了。”喝了一口热茶之后,袁肃语气很是诚挚的说道。当然他也很清楚滦州管理层面的内幕,蒋百里、何其巩掌握着军中许多要害,但真正的要害却依然在自己手里。 肃业公司的规模到今天是越来越大,自上而下控制了许多金融贸易的产业。这些产业所经营出来的利润,才是能够支撑滦州军事集团发展并且运营下去的关键。单靠中央政府那点拨款,还没真正落实下来就已经被贪污克扣了一半,剩下的这一半能顶什么用?维持两、三万人是没问题,但是超过这个兵力数字之后那便无能为力。 第191节 更何况在袁肃的打造之下,滦州军事集团的部队有着更完全的建制,也意味着需要更大的开销。简单的来说,麾下的这些部将一旦有什么私人企图,很快就会被断绝x经济上的供应。 第83章,陷义帝制 “司令言重了,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蒋百里先开口说道。 “之前在会议上,我看你们两位都没怎么说话。我知道你们肯定是有想法,所以才特意安排你们来这里,咱们几个私底下好好谈一谈。”袁肃语气显得很轻松的说道。 “其实司令大可不必如此,不管怎么说,首先司令的想法并不是错的,再者大家又都支持,单单从这两点来看已经可以算是势在必行。我与克之理所当然也不会有反对的意思。”蒋百里开门见山的说道。 他的话说的这么简单,只是当时在会议室时,情况却未必是这么容易。他同样经历了强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倒向了“夺权”这一边。少壮派的纲领是他一手草拟出来,自己对少壮派寄予的希望不必袁肃小。当初与袁肃在讨论少壮派的时候,是万分佩服袁肃能有这样的思路框架。经过这两年的发展,种种经历和阻碍历历在目。 困则思变,该是时候变通了。 或许袁肃提出采取强硬的手段,利用这次南北冲突和北洋内部冲突来铲除旧势力,并不是一个好办法,但是在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之前,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百里兄,你能这么想,我便放心了。”袁肃欣然的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袁肃把目光转向何其巩的时候,却发现何其巩的脸色正在发生极其明显的变化,这种变化包含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在其中,就好像内心中激烈的想法正在冲口而出一般。袁肃正要开口询问,何其巩却毫无预兆的突然站起身来。 “袁司令,请恕我出言不逊,你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还要支持帝制,真正的原因并非是像刚才会议上所说的那样吧!”何其巩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带着一种很严厉的质问。 “克之,你这是什么意思?”袁肃疑惑的问道,同时脸色也有所反应。 蒋百里同样很是诧异的看着何其巩,真没想到从始至终一声不吭的何其巩,到现在却表现的如此激烈。这不仅让人有一种很大的反差,而且与平日里温文儒雅的行事风格也大相径庭。单从这一点也意识到何其巩对这个问题的看重。 “我的意思很简单,我只怕袁司令不止是要夺权,更是还打算夺皇位了。”何其巩很清楚自己所说的话会造成极大的影响,但是却没有任何避讳的打算,说话时从始至终都显得理直气壮和郑重其事。 袁肃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之前只是疑惑,而现在却变得十分严厉和冷酷。 就连向来处事不惊的蒋百里,都被何其巩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或许他心中有过何其巩同样的疑惑,但是只要这个疑惑有其他更容易接受的理由,那就没必要再继续深究下去。这便是自己与何其巩最大不同的地方。 “何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又或者是听到外面什么谣言?”蒋百里生怕事情会闹大,连忙先一步站起身来劝说道。 “没有什么误会,也没有什么谣言。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这些年我看到的。一开始袁司令你所说的话我可以接受也都可以信服,诚实的说在这几年里我也有过不止一次的怀疑,但是每一次怀疑我都尽可能去找借口、找理由忽视它。我不敢怀疑,生怕一旦怀疑对了,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所制订下的一切理想抱负便全部都会化作乌有。”何其巩犹如决堤洪流一般,说话的气势越来越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表现。 “克之,有些事何必这么较真?不管称帝也好不称帝也好,对中国老百姓们来说又有什么不同吗?只要国家能够繁荣昌盛,家家安居乐业,其他的这些不都是次要的嘛?”蒋百里赶紧拉了何其巩一把,语重心长的说道。 “是啊,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如果一切并不是像我们所想那样发展,情况只会越来越坏,国家会陷入无休止的动荡之中,到时候又该如何对待?”何其巩强烈的说道。他没有把一些潜台词表露出来,那就是中国会选入军人独裁x政治,穷兵黩武直到国家体无完肤。 蒋百里原本还想劝说下去,不过一旁的袁肃缓缓站起身来,伸手示意蒋百里不必说话。对于何其巩这一连串的质问,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感到有几分慌张,不过随着思绪渐渐理清楚头绪之后,又再次恢复了冷静。 他看着何其巩,脸色坚毅的说道:“克之,难道你就这么在看待我袁肃吗?” 何其巩凝重的摇着头说道:“袁司令,并非是我这么在看待您,只是我实在看不清楚您心里到底盘算着什么。之前拥戴帝制,我可以忍,如今帝制都到了这般模样,难道就是为了取得你叔父所谓的支持,还要继续为这个荒唐的名目来延续残喘?” 袁肃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保持语气冷静的说道:“为什么你一定说我叔父所谓的支持?你以为我是在帮助我叔父?我可以很诚实的告诉你,在刚才的会议上,我所提到来自北洋老一辈的威胁,这其中最大的威胁不是曹锟、不是段祺瑞,也不是冯国璋。恰恰就是我的叔父袁世凯。” 虽然袁肃的这番话没能做出直接的解释,但是仍然让何其巩和蒋百里都感到很吃惊,就算袁肃对袁世凯没有好感,也不至于如此放眼自己的叔父是最大的威胁。 趁着二人呆愣之际,袁肃调整了语气,郑重其事的说道:“北洋为什么会出这么多乱子,为什么总是受到外人的质疑,为什么革命党人就一直要反对它?是单纯因为帝制吗?答案显而易见,就算没有帝制,南方那些人照样会找其他借口来反对。因为北洋从骨子里就是旧势力的代表,从我叔父建立北洋新军那会儿开始,它无处不透露着守旧的痕迹。这是因为我叔父本来就是一个守旧的人,所以他才会鬼迷心窍搞什么帝制。” 蒋百里和何其巩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脸上仍然有疑惑不解的表情,只不过较之之前要稍微明朗了一些。他们从袁肃这番近乎控诉的言论之中,很清楚的听出了一种发自肺腑的痛陈。 袁肃说道:“我一直认为我们少壮派是开明的,是接受并且推崇新事物的,因为我自认为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偏偏克之你竟然会质疑我?” 何其巩毫不气馁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在这个时候索性结束帝制,恢复共和?” 袁肃反问道:“难道你就不明白什么叫轻重缓急?帝制是关键吗?” 何其巩坚决的说道:“或许现在看来不是问题,可是今后谁也说不清楚。当初我们都以为可以仿效日本、英国、德国这些国家,哪怕国家有了一个皇帝,但是依然可以用宪法来限制皇权,从而推行民主政治的建设。可是随着这段时日我们看到的,帝制除了蛊惑人心,给人们一个假大空的幻想之外,还有什么?” 袁肃渐渐提高了语气,极其严肃的说道:“我从来不关心帝制会带来什么影响,我只关心如何才能让我们少壮派获得更多的权力。对,没错,就目前的局势而言,要想取消帝制易如反掌,而我坚持支持帝制也未必会给我们少壮派带来多大的利益,但哪怕有那么一丁点的帮助,哪怕是帮我们减轻一丁点的风险,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何其巩反驳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为了一丁点的好处,却为后世的国家政治带来极大隐患,这难道是你想看到的?” 袁肃沉默了一阵,他并不是在思考何其巩的话,而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他看得出来,何其巩显然已经是将积蓄已久的担忧、困惑、疑虑,在此时此刻全部爆发出来。自己不可否认何其巩所质问的内容是说到了心坎上。权力面前又有多少人能抵挡得住诱惑?在袁世凯去世之后,空出来的皇位又怎么会没人觊觎? 不过即便如此,他同样是有一定的理智以及高瞻远虑的思想境界,所谓的欲望自然是有得,人非草木,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想法。如果说是在真正的国家大义、民族利益的大局观上,他自信是有节制的能力。 “你说会有极大的隐患,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隐患,你倒是说清楚。” “你叔父的野心别人不说,我们心里都应该很清楚。若非这次出了一些差错,你真以为你的叔父会心甘情愿接受宪法的约束?会心甘情愿把权力交出来?是,这次他没有得逞,但又有谁可以保证从今以后所有坐在皇位上的人都会遵守宪法?”何其巩掷地有声的说道。 “你说的对,两点都说的对。我叔父有野心,他下一步绝不会像称帝之前那样推行民主政治;我也不能保证今后所有皇帝都能安分守己。但是我可以保证在国家平复下来之后,很快就能建立一套完善的监督体制,如果真有你担心的情况发生,到那个时候再推翻皇帝未尝不可。如今民智已经打开,今后的教育工作也会更加深入人心,只要老百姓们能分辨清楚是非黑白,皇帝再有野心他又能如何?”袁肃一丝不苟的回答道。 “袁司令,你这分明就是把在搪塞,很简单的事情偏偏要留到后面来解决,夜长梦多这可不是一句白话。” “那我现在就跟你一个很明确的答复,没错,我认为帝制现在无关紧要,为什么你就不能先把这件事放下来?克之,一直以来你都是很有主见也很有远见,摆在我们面前这许多问题都还没有解决,你却偏偏要鸡蛋里挑骨头,抓着这件现阶段无关紧要的事情纠缠不放。你真是让我感到很失望!”袁肃索性没有再表现出有耐心的样子,直接用严厉近乎咆哮般的口吻冲着何其巩说道。 他的这番话说的斩金截铁,也充分现实出了自己的决心不容动摇。 第84章,长江之西 即便已经是开春的季节,华中地区的天气依然寒冷。 长江江面上所有来来往往的船只,似乎都被这天气所僵化了,站在远远的岸边望过去,彷佛每一艘船只的行驶速度都是那么缓慢。有时候曹锟不自觉的会想,如果时间也能像这些船只一样,稍微变慢一些,或许今时今日的情况就不会显得这么仓促。 从宣布反对帝制到现在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再到此时此刻即将面对来自北方的军事压力。表面上来看,这一切都在他本人的预料之中,不过自己所能预料的只是步骤顺序,但是对于这个步子的跨度多少是有几分失散。 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海军部就座落在长江岸边的一栋西式小楼里。之前的一段日子里,曹锟几乎很少会到这里来,毕竟军事改革委员会这个帽子很大,但实际上也只是一个形式罢了,真正能接受“改革”的军队又有多少?海军部现在能指挥的几艘军舰,都是几百吨位的小炮艇罢了,用他本人的话来说,放在洋人面前这些根本就不能称为“舰”。 正是由于北方的局势越来越严重,曹锟不得不经常出入海军部这里,尽可能协调湖南、江西两省的海军舰队接受委员会的领导。他虽然对海军一窍不通,但是也知道只要手里掌握更多的舰艇,武汉这边就越能显得安全,哪怕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在前线失败的一塌糊涂,能扼守住长江一线,一切都还是有回转的机会。 目前对他来说最有利的并不是手里掌握的这些军队,而是时间。只要能在时间上拖延下去,等到国内反帝制的声浪愈演愈烈,那这次“革命”就算是成功了。所以守住长江,就能守住汉口;守住汉口,就能守住整个大局。 早上十点钟参加完海军部这边的例会,整个会议显得空洞乏味,充斥着官腔官调和空谈。就连曹锟这个大老粗都能听得出来,海军部这边的官僚们根本毫无作为,就如同许多官府的官员那样,无非是顶着一个头衔来混一口饭吃罢了。 会议散场之后,曹锟将海军部副委员主任徐良基叫到二楼的阳台上。站在这个位置,正好便能将陷入朦胧的长江一览无余。 “部里整日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在盘算着什么,这些都不重要。这个部存在不存在,对我来说也根本不重要。良基,你应该清楚我派你到这里来的用意。” “是,委员长是希望卑职能撑起北洋海军的名义……”徐良基显得有几分局促。 “我问你,你撑起来了吗?名义在哪里?海军呢?”曹锟稍微加重语气问道。 “委员长,部里这段时间都没有放松对湖南、江西两省的联络,不过汤司令那边说护国军就在长沙,必须将舰队留在岳阳加以戒备;李将军那边态度一直模糊不清,又是推说段芝泉走马上任之后局势不明朗,又是推说冯将军有特别的交代。”徐良基很是无奈的说道。 “换句话说,这段时间你什么都没做成。”曹锟丝毫不留情面的说道。 徐良基不知该如何辩解,只能抽着一张脸低头不语。 曹锟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光望向远处的长江江面,语气渐渐凝重的说道:“李纯、汤芗铭这些人到底不是自己人,无非是坐而观望罢了。但是他们也应该明白什么叫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个道理。若是咱们这次没闹起来,他们今后就只能当一辈子的奴才。” 徐良基说道:“委员长,虽然卑职没能将之前您交代的工作完成好,不过这段时间在与江西方面联络时,倒是也听说了一些消息。李将军之所以迟迟不肯响应委员长您的号召,并非是对目前局势不看好,而是要提防江苏那边那会有动作。” 曹锟问道:“哪里来的消息?” 徐良基进一步说道:“李将军的副官是在下的同学,这几日偶有书信联络,是他告诉我这个消息的。虽然也不能确定是否属实,但既然李将军当初愿意站出来与委员长一起宣布反对帝制,多少算是表明了决心和立场。理应不会毫无大局观瞻。” 曹锟讥讽的说道:“大局观瞻就是一个屁。” 徐良基脸色露出几分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过了一会儿之后,曹锟这才放缓语气又说道:“不过,要么鱼死网破、要么唇亡齿寒,我料想李纯那厮肯定还是明白这个道理的。罢了。既然江西那边弄不来军舰,那就跟洋人们联络一下,英国人也好、日本人也好,只要能站在咱们这边,条件都可以慢慢谈。” 徐良基微微怔了怔,他虽然唯曹锟之命是从,但在道德和个人良心上多少是有几分担待。不过心中一堵也仅仅是一瞬之间,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卑职明白了。” 就在这时,曹锟的副官王弼臣站在阳台门前唤了一声:“大人,有电文。” 曹锟回头看了一眼王弼臣,随即示意徐良基先行退下。 等到徐良基离开后,王弼臣这才来到阳台上,站在曹锟稍后的位置,毕恭毕敬的说道:“大人,洛阳那边发来消息,中央陆军第一师、第二师、第三师先头部队已经在二月十六日抵达郑州,目前部分军队正在向许昌转移。中央近卫军前沿司令部设置在郑州。预测后续部队会在七天之内陆续完成集结。” 曹锟稍微颔首,这些情况已经不是什么新鲜消息了。他转而问道:“北京那边还没有消息吗?这次到底是派段芝泉下来,还是谁?” 自从段祺瑞进京之后,新华宫对于相关军事上面的保密措施立刻得到改善。那些被困在新华宫瀛台的反帝制官员们,几乎越来越没办法打听到更多消息,就算有一些风言风语,要想传递出来也几乎不可能。 中央近卫军的几个师长目前人都还在北京,在没有回到各自部队之前,这些人也都是三缄其口,哪怕有再多的牢骚也不敢因为个人情愫而耽误大事。正因为如此,汉口这边能够获悉的消息只是一些大概,很多详细的消息尚且不得而知。 王弼臣回答道:“今晨刚刚收到电文,据说新华宫那边并没有委派段芝泉南下,而是启用了袁项城的侄子袁肃。” 曹锟听到“袁肃”这个名字时,不禁身躯震动了一下。他赶紧转过身来看着王弼臣,语气极其认真的追问道:“竟然是袁肃?可是确切的消息?” 王弼臣缓缓点了点头,郑重的说道:“应该不会有错了。” 曹锟大感惊讶,说道:“怎么会是他?上个月才有消息说袁肃会反对帝制,再说之前他可是亲自与中华革命党人进行过密谈。这会儿又出任南下的总司令,太让人匪夷所思了。”他说完这番话之后,脸色愈发显得疑惑,心中不停的盘算着这到底怎么回事。 当初他获悉袁肃与中华革命党人有所来往,本以为袁肃可以是加以利用的对象,虽然对方是不起眼的小角色,可其势力所在的位置,以及与袁世凯的亲属关系,只要利用的到位必然还是能够成为一枚够分量的炸弹。 更何况就在两个月前他收到北方一些官员发来的电报,这些人都认为袁肃是有意愿与汉口这边达成合作,甚至还有张謇千方百计托人传出来的话,表示其在天津与袁肃做过单独的会谈,足以证明袁肃的心意。 “大人,不得不说,这事确实太匪夷所思。你们,是不是我们立刻把袁肃与中华革命党人接触的消息放出来,如此一来多少能制造一些混乱和猜忌。袁肃毕竟是一个年轻后生,让他来执掌近卫军总司令一职,下面那些老将们肯定多有不服气,放出这个消息必然正好能给他们借题发挥的口实。”王弼臣建议的说道。 “没错,你说的没错。不管情况到底是怎么样,袁肃这样到处耍花招,足以证实他是一个奸猾的小人,是该给他一点颜色瞧瞧。”曹锟沉着脸色说道,他最讨厌就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尤其还是在自己面前耍这样的花招。 “如此,那在下就先去安排了。” 在得到曹锟的示意之后,王弼臣转身要退出阳台。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曹锟忽然又出声叫住了自己的副官。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王弼臣回身问道。 “袁项城为什么会任命袁肃当这个总司令?是袁肃自动请缨的吗?”曹锟心头尚且有许多疑问,总觉得这些疑问如果不能解决会让自己错失一些良机。 “这个目前还不清楚,至于没有确切的消息。但是从洛阳那边传出来的风声,似乎是说袁项城一开始是打算请段芝泉出马南下,不过段芝泉坚辞不就,反而推举袁肃代为出任总司令。外面都认为这个说法很荒诞,段祺瑞和袁肃根本毫无交集,甚至还有几分矛盾,而且是一个没资历、没辈份的年轻人,岂能堪此大任?”王弼臣解释的说道。 听完副官的话,曹锟低头沉思一阵,总觉得这件事确实有很多蹊跷的地方。不过以他对段祺瑞的了解,段祺瑞是一个极其有原则的人,不可能因为私人恩怨而不顾大局,若是说袁肃真有这个能耐,段祺瑞必然不会不去推荐。换言之,也就是说袁肃是歪打误撞才当上这个中央近卫军的总司令。 “这样,暂时先不要放出关于袁肃的风声出去。反正时间尚早,对他、对我们来说都不急于一时,且先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做定论。”一番犹豫之后,曹锟最终改变了之前的决定,语气颇有顾虑的说道。 “这……大人说的不错,那就先这样吧。”王弼臣虽然觉得曹锟的变化很奇怪,不过细细向来确实也不必急于一时,反正谣言的证据就掌握在自己手上,什么时候放出去都能造成重大的影响。 “另外。”沉默许久之后,曹锟忽然又开口说道。 “大人?” “让洛阳那边派一些人到郑州去,看看能不能找机会跟袁肃联络联络。”曹锟说道。 “大人,您该不会认为袁肃其实还是怀着反帝制的心思吧?如若真是如此,这会儿北京附近的军队大举南下,北方正是空虚的时候,他完全可以趁这个时候采取行动。到时候大事足可一举而定。就算袁肃真有什么顾忌,希望能先跟我们这边达成协议,那也应该早早派人主动联系我们了,何必还要等到我们去联系他?”王弼臣多少是猜出了曹锟的用意,于是忍不住的劝说了道。 第192节 “你不懂,在咱们北洋里面有许多人我都能看透,就算看不透多少也算得上了解。但唯独这个袁肃我是一点都不了解,看上去是一个很有原则、很有正义感的人,但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不能掉以轻心。总之一句话,既然现在拿不准这件事,这件事又未尝不是一次机会,就先且走且看。”曹锟很有深意的说道。 “既然大人这么认为,卑职自然无话可说,只是还是希望大人能多一个心思,千万不要太对这件事抱以希望。”王弼臣说道。 第85章,双重密谋 还在火车上的时候,袁肃就一直在思考着如何能跟田文烈、雷震春、唐天喜这些将领们达成协调,之前在北京时虽然零零散散开过一些会议,虽然过程还算顺利,但是却都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问题。等到了近卫军总司令部之后,接下来的所有人事都不会是小事情,就怕会让这些自以为是的老将们心里不舒坦。 对于袁肃来说,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跟北洋老一辈夺权,那必然是要一鼓作气把事情做到底。不光是曹锟、王占元、李纯这些地方督军,就连田文烈、雷震春这些人同样也要算在其内。要不是考虑到目前中央近卫军正处于紧张的备战状态,他必然会想尽办法来达成此事。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很清楚的意识到此次对汉口用兵是一次机会,是一次可以彻底架空袁世凯嫡系部队力量,连带铲除田文烈、雷震春这些死忠的大好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理所当然会想方设法来将曹锟一党和田文烈一党统统一网打尽。 袁肃一行人抵达郑州是二月二十一日,他在郑州休整了两天时间,期间又与司令部派来接应的官员进行了一次短暂会晤,随后又动身前往开封拜会张镇芳。张镇芳是支持此次对汉口用兵,这段时刻在河南忙上忙去布置接应,更是花了许多血本来雇佣民夫帮助中央军转移部队和物资。 此次开封的会见,袁肃并不是找张镇芳谈公事,仅仅是来拜访岳父罢了。见面之后他告诉张镇芳自己的妻子张涵玲因为临产在即,没办法从天津南下河南,只能等过一阵子一切都妥当之后才能再做打算。张镇芳早先也收到有关张涵玲近况的消息,于是只是表示会尽快安排亲属北上天津照顾张涵玲。 当然,虽然没谈什么公事,但是做为河南一省的督军,对于袁肃接下来施行夺权计划同样起到非同小可的影响力,所以此行一方面是梳理好双方的关系,另外一方面也间接做了一些提前的暗示。他以女婿的口吻对张镇芳发了一些牢骚,表示现在事情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可是那些自持老资历的将领依然我行我素,一点都不顾全大局。 张镇芳在这个时候自然也很明白袁肃的遭遇,虽然他很是不理解为什么上面会把如此至关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年轻人,这不是故意遭人非议吗?不过事到如今,他当然还是会支持袁肃,毕竟袁肃立功了,也能让自己这个沾亲带故的岳父沾上光。于是他不吝说辞的好言相劝了一番,并保证不管怎么样,好歹自己这个岳父一定会力撑女婿的。 从开封回到郑州,袁肃没有急着召开司令部的会议布置军事任务,反正他相信现在田文烈、唐天喜等人都各自有各自的打算,弄不好在会议上还会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召开军事会议不仅不能讨论出什么结果了,还会自取其辱。 他在司令部公馆先召集了少壮派的众多将领,进行了一次秘密的先期军事会议。这场会议对于接下来中央近卫军的部署只讨论了一些浅表的问题,真正所讨论的内容还是关于如何尽快取得近卫军的绝对领导权。 中央陆军第一兵团和第十师目前还在分阶段转移过程中,除了陪护袁肃的两个警卫团之外,大部队还在等待天津、保定、北京的火车调度。不过早先一直驻扎在淮北、商丘、淮南的第一旅、第二旅的先头部队已经分别抵达开封和郑州,剩下的部队也不过是三两天的时间。 不过少壮派的核心将领们却都早早跟着袁肃一起南下到郑州,这次司令部公馆的秘密军事会议,正是召集了这些嫡系亲信。 在走进会场之前,副官杜预有几分忧心忡忡,他压着声音对袁肃说道:“司令,何大人那边真的没事吗?现在何大人留守滦州,大后方的所有物资全部交给他来执掌,会不会有点托大?这可不是非同小可的事。” 袁肃微微叹了一口气,之前在滦州与何其巩见面谈话时,并没有真正谈出什么结果,反而还弄得彼此关心一下子敏感了起来。不过他相信何其巩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再者自己当时能说的话都说过了,连蒋百里都没有任何异议,何其巩就算闹情绪也应该会顾全大局。 “不妨,我相信克之一定不会乱来的。更何况滦州那边还有葛敬之在,就算真出了什么差池也能有一个照应。这次还真是麻烦了,不过既然都咱们人都到郑州了,就应该往前看,不应该瞻前又顾后。”他深沉的说道。 杜预微微点了点头,不过表情依然很凝重。 推开门走进会议室,早已到场等候的蒋百里、陈文年、郭文远、李劲夫、周宝林、戴凤祥等将领们齐齐站起身来行礼。袁肃对众人很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落座。一番简单的准备之后,他让参谋副官李典向众人先介绍了一下目前搜罗到的情报,包括河南这边的各部兵力驻防,汉口、武昌等地的布防,以及江西、陕西两省可以预测的军事动向。 整个汇报只用了十几分钟,目的就是要让众人在思想上先有一个轮廓。 随后,袁肃将摆在大军面前的几个重要难题做了阐述,首先是曹锟着重于布防汉口江防线,在武昌、鄂州、孝感、襄阳等地同样部署几道非主力防线。从这样的布防来看,曹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正面跟近卫军决战,而是利用沿途的几道防线先拖延近卫军的进程,消耗近卫军的锐气,然后再集中兵力以长江为屏障,在汉口、武昌之间进行决战。 毕竟双方都是陆军,但是曹锟是防守一方,近卫军是进攻一方,优劣之势显而易见。 “我让你们大胆的先猜一猜,我们从襄阳切入湖北,一路进逼武汉三镇,沿途应付曹锟布下的干扰防线最快需要多久的时间。”介绍到这里的时候,袁肃突然打岔了话题,转而向众人问起了这样一个问题。 所有将领先是面面相觑,孙德盛、赵继时这些旧部立刻有了想要表现的冲动。反正是袁肃让大家大胆的猜测,既然是大胆又是猜测,那就完全没必要有那么多的顾忌。 “依我看,既然曹锟在襄阳、孝感的驻兵不超过四万,而且又是摆出分兵据守的姿态,真要打起来肯定不费吹灰之力。最多只需要十天,或许十天都不到。”赵继时先一步说道。 “十天未免太久了,咱们这边十几万人,装备精良又有许多炮兵部队,新华宫还专门调配了侦查飞机和侦查气球。照我说根本要不了十天,最多也就六、七天罢了。可别忘了,想要到汉口可是有铁路的。”孙德盛煞有其事的说道。 就在二人发表意见的同时,其他人也都在小声的议论着。不过陈文年却是一副深思不语的神态,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想要开口说话的意思;蒋百里则显得很平静,放佛根本没有在乎这个问题,就好像知道袁肃所问的并不是像问题表面的那样。 过了一会儿之后,袁肃带着几分笑意,打断了会议室的议论,他说道:“我只能说你们把问题都考虑的太简单、太片面了。” 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全部转移到袁肃身上。 赵继时颇有几分不服气的说道:“司令,那您认为这一路打下去得要多久的时间?” 袁肃的表情渐渐认真起来,语气一丝不苟的说道:“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者说一切都能很顺利的话,最起码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当然,我相信这一路上绝对不会太多的好运气和太多的顺利,所以真要打到汉口,只怕会拖延到三个月以上。” 众人都感到十分惊讶,就连陈文年的脸上多少也露出几分诧异之色,唯独蒋百里还是一副波澜不惊,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那样。 赵继时很不解的问道:“这,司令,一个月到三个月,未免有些太……我们现在手里有十几万的兵力,又控制了许多铁路和车皮,就算襄阳地势难攻,我们也可以采取迂回包围或者绕道抄前的战术。犯不着会拖延到三个月的时间吧。” 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我知道你们很难相信我说的话,那是因为你们忽视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在我们近卫军内部彼此都很难达成默契,尤其现在是我坐镇总司令,第一师、第二师、第三师这些师长心中必然有极大的怨念。之前在北京那是为了给我叔父面子,现在将兵在外,很多事情都不好说。” 孙德盛问道:“难道,他们就这么不顾大局?” 袁肃笑道:“这些老一辈的人如果真能顾全大局,又怎么会发生今时今日的动乱?” 会场渐渐再次传出一些低声议论,其实关于近卫军内部的情况大家多少都有所了解,只不过却没有完全放在心里去。现在经袁肃这样提及起来,这才很快形成一种共识。早在袁肃于滦州召开会议时,这件事已经被再三加以强调,北洋内部不和是一道极其严重的障碍。 微微叹了一口气之后,陈文年这时开口说道:“这确实是一件麻烦事,我也相信只要下面那几个师长故意从中捣乱,哪怕不是捣乱,仅仅是消极怠慢就足以导致许多战术、战役的失误。其结果不用多说,诸位也会明白会怎么样。” 袁肃点了点头,接过陈文年的话说道:“没错。所以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大难题,其一是曹锟的布防,即便我们顺利的打到武汉,也要面临渡江作战的风险。渡江作战绝对不是我们擅长的,就算近卫军上下团结一致,只怕也要在长江上消耗十多天的时间。其二便是我们目前内部的种种不和。只能说是雪上添霜。” 陈文年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说道:“看来,司令之前在滦州所说的不错,如果不能改变北洋现在的现象,今后只会越来越糟。不过现在对我们来说却也有需要取舍的地方,到底是先安内还是先对外,两者必然要选其一。若是同是进行的话,不仅我们没有这个能力,更有可能会让目前的局势变得更坏。” 袁肃深以为然的赞同道:“公台所说的没错,现在是真正的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不过今日找你们前来,并非是为了谈论熟先熟后,因为早在几个月前我便已经做好了盘算。今日的会议,重点在于如何布置接下来的计划。” 每个人的脸上多少会有几分诧异,在他们看来袁肃刚刚恢复军职没多久,却在几个月前就已经着手布置今天的计划,要么说是袁肃眼光实在太超前,又或者是所有事情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不管是哪一点,都足以看出袁肃的城府极深。 在会议接下来的几个钟头里,袁肃向他的部下们阐述了一个极其大胆的行动计划。这个行动计划不单单是军事上的部署,同时还包括了一套完整的善后和平复影响的准备。表面上来看确实天衣无缝,但是总觉得这套计划实在太涉险,而且只有在一切都处于预料之中,哪怕一丝一毫的小环境,如此才算是真正的天衣无缝。 可是世事无常,任何计划都不可能估算的那么准确。一旦有什么闪失,那才是真正意味上的满盘皆输。 第86章,给下马威 近卫军司令部前厅大会议室里,此时正是一片烟雾缭绕。气氛显得有几分低沉。 田文烈、唐天喜、雷震春、朱泮藻、陈光远、陆锦以及各师傅的高级参谋官们,在半个小时之前陆续赶到这里。这会儿都散漫的坐在会议桌左右,要么端着茶碗慢条斯理的品着香茗,要么大口大口的吞吐着烟圈。任谁都知道今天是近卫军第一次正式的军事会议,此次会议所讨论的内容自然是关于如何进兵湖北。 不过从这些高级将领一个个悠然自得的脸色上,丝毫看不出任何紧张和严肃的样子,相反倒像是一场平常无奇的茶话会一般。 “瞧瞧,说是十点钟的会议,这会儿都过了十点钟了,咱们的总司令大人还不见踪影。啧啧,这作派当真是鼓舞人心了啊。”朱泮藻带着揶揄之意说道,说完这番话后还不忘美美的吸上一口香烟,故意把香烟吐得有模有样。 “得了吧,子芹,说是十点钟,你不是也才刚到没多久吗?”田文烈面无表情的说道。 在所有受邀参加这次军事会议的人当中,只有田文烈、雷震春二人是准时抵达会场,至于其他人多多少少是踩着时间又或者不同程度的超过时间抵达。就好比朱泮藻,到场的时候都快十点一刻了,进门之后反而还有些诧异,没想到会议到现在都没开始。 说来也奇怪,众人对袁肃的了解不算太多,但是就之前在辽东作战的交集而言,还是可以判断出袁肃在办正经事时是绝不会有任何差池,务必会做到细致入微。然而今天这次会议都超过预定时间半个钟头了,袁肃却还没有出现,确实有一些让人奇怪。 对于田文烈来说,他甚至猜测袁肃是故意如此,因为袁肃早先就已经猜到许多将领不可能按时抵达会场,反正是要等待,不如让部下来等待自己这个主将更显得有面子。如果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自己倒是不得不佩服袁肃的精明和预见性。 “焕霆兄,你这会儿怎么反倒为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说起话了。该不会还对他当初在辽东歪打正着表示佩服吧?早先我就说过很多次,辽东那次战事换做任何来人指挥都行,因为结果从一开始就早已注定了,日本人是不敢打一场仗的。”朱泮藻用一种确凿的口吻说道。或许有那么一会儿他很佩服袁肃,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经历了这次被破格任命为近卫军总司令,自己心中早已有极大的不服气。 “我不在乎他之前怎么样,如今大敌当前,咱们总得多担待一点。皇帝陛下剩下的希望就全在我们身上,要是在这个时候还要胡乱瞎闹,北洋可算是彻底完了。”田文烈严肃说道。 “你也说了,大皇帝把希望都是放在我们身上,是我们,而不是袁肃这个毛头小子。袁肃有几斤几两我们且不说,就算他有那么一点小聪明,可终归不是咱们信得过的人。咱们北洋讲的是资历,袁肃是什么来头?莫名其妙跑出来自称是大皇帝的侄子,这才博得了几分头衔和地位。更何况之前传出他与南方革命党有所往来。大家伙说说,这样的人能信得过吗?”朱泮藻带着一股强烈的情绪说道。 其他的一些人很快便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他们大多都是赞同朱泮藻的看法,当然,其主要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心中不服一个年轻人来当这个总司令。至于说什么与南方革命党勾结,或许可以用来当作生事的借口,但是真正是否属实还需要另外再考证。 田文烈本人同样是对袁肃很有不满,从袁肃暗中操作滦州军事集团,到现在又当上近卫军总司令,这两点是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逾越过去的心坎。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能尽可能的控制情绪,让自己更理智的来对待目前这件事。 “如果他真的有什么差池的地方,我必然不会让他好过,但是现在,现在我们必须先把个人情绪压制下来,要以大局为重。”田文烈再次强调的说道。 “哼,真等到他要出卖我们的时候,只怕一切都晚了。”朱泮藻没好气的说道。 “总之,我是赞成朱大人的话,但是田大人所说的也不无道理。眼下我们大不了先给袁肃一个下马威,让心里面记得咱们是盯着他的,到底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要不然汉口那边还没解决,咱们自个儿内部又乱成一团糟,怎么向皇帝陛下交代?”陆锦插嘴说道。他得话说的很圆滑,其实也是在用折中的办法来化解这场争吵。 就在朱泮藻还要开口发一些牢骚的时候,门外的侍从官高唱道:“总司令到!” 未几,门外走廊上传来一阵快步声,大门霍然打开,袁肃与少壮派众官员大步流星的走进了会场。早先到达会场的那些将军们,这会儿多少有几分懒散的样子,除了那些副官、参谋官、幕僚们习惯性的站起身来行礼,包括田文烈在内的那些师长们却一个个无动于衷,一点都没打算给袁肃面子。 袁肃脸色十分平静,甚至都没有正眼环视会场的情况。倒是跟在袁肃深厚的一众副官、部将们却都一个个皱起了眉头,丝毫不掩饰对这些无礼之人的愤怒。 “都坐。”袁肃简单说了一句话,随后自己倒是大大咧咧在首座上坐了下来。 等到少壮派这边陆续落座之后,袁肃示意一旁的副官杜预开始阐述今天会议的议程,以及就目前河南、湖北、江西、陕西四省的情况进行了一些详细的介绍。众师长们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些内容他们早就获悉,这会儿自然只会想到这是在浪费时间。 “时间不等人,”在杜预汇报完毕之后,袁肃很快速的接过话来直接说道,给人一种应接不暇的感觉,“我们在这边拖延的越久,国内的局势发展便会对我们越加不利。所以此次对湖北采取的军事行动必须速战速决。” 第87章,以身涉险 在场众人没有人吭声,倒是朱泮藻等人故意在脸上露出几分轻蔑之色。朱泮藻心里正在盘算着袁肃接下来肯定会征询在场众人的意见,到时候他便会直接站出来借题发挥,既然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利,偏偏袁肃抵达河南之后还要先去开封住上两天,这不等于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吗?如此,也算是给了袁肃一记下马威。 然而事情完全没有像朱泮藻所预想的那样,袁肃在说完之前的那番之后,直接便切入了正题,他说道:“已经制订了一套详细的作战方案,这个作战方案可以追溯到两个月之前。或许你们不会相信,但是现在信不信都是其次。” 会场立刻传出了嗤鼻的声音,很多人都认为袁肃这明显是在说大话。两个月前袁肃还是天津法租界的一个寓客罢了,凭什么在两个月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事态会发生如此地步?更何况就算真的能预料到事态的发展,又凭什么预料到自己会出任总司令,并且来执行这套方案?简直就是故意在抬高身价,好显得很有远见。 袁肃没有在乎会场上的一类声音,他继续说道:“我相信诸位之前都已经听说过一些谣言,那就是关于我与中华革命党私底下暗通往来。在此之前我一直否认这个消息的属实性,不过今天我却要像诸位公开这个秘密,这个传言是真的。早先我的的确确与中华革命党的人有所接触,并且当时也答应支持他们的革命运动。”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朱泮藻、田文烈两人差点就跳将起来。 “好你个袁肃,你想做什么!” “早就知道天底下就不会有空穴来风的事情。” “说,你是不是打算出卖我们,是不是打算出卖大皇帝。” 会场显得有几分混乱,又是拍桌子又是呵斥声,更有甚者以为袁肃在这个时候摊牌是有下一步的动作,手的不自觉的放在了腰间枪套上。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袁肃大声的喊了一声:“都给我住口,先听我把话说完。” 这一喝多少起到了一定作用,众人渐渐收敛了之前混乱、惊愕的状态,目不转睛的盯着袁肃。朱泮藻更是气呼呼的说道:“你倒是说,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解释。” 等到全场渐渐平复下来,袁肃调整了一下语气,不疾不徐的说道:“之前与中华革命党的接触,无非只是敷衍形式罢了。不过最近一个月我却赫然发现这件事大有可以利用的地方。因为不仅南方护国军政府对我寄予希望,就连汉口的曹锟同样翘首以盼我能趁机在北方举事。这一点我反倒是从张四先生口中得知,以张四先生在所谓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中所扮演的角色,势必不会有假。” 袁肃之所以敢这么说,当然与之间两次跟张謇见面有关,从张謇口中可以确认曹锟是知道自己与胡毅生见面的消息,可现在这会儿自己都出任近卫军总司令了,然汉口那边却没有公开泄露这个消息,也就是说曹锟必然还是抱有一些幻想。 “哼,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只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朱泮藻冷冷的质问道。 “就是,你到底是不是打算跟汉口暗通?可别把我们当傻子来看待。”唐天喜跟着说道。 会场上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师长的副官、警卫员、参谋官们,一个个都把神经崩到最紧状态,就等着事情发生变故立刻拔枪相向。 “我没把你们当傻子,倒是你们自己把自己当傻子。我若真要跟他们暗通,今天何须跟你们这件事,早趁夜里就派人把你们都绑了。我之所以跟你们说这件事,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这件事与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密切相关,次要的一点还是希望能对你们坦诚,省的大家对袁某人还有偏见。”袁肃掷地有声的说道。 “偏见?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吧。”朱泮藻没好气的说道。 “我的计划是亲自带队前往汉口,假装与曹锟商议合作之事,然后再伺机直接控制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的所有高级将领,到时候汉口便会不攻自破。”袁肃没有理会朱泮藻的挑衅,他用一种十分笃定的语气,又显得极其简单的描述了自己的计划。 会场先是沉默了几分钟,渐渐的田文烈、陆锦等人脸色变得凝重并且不容置疑。纵然袁肃把事情说的好像很简单的似的,可是这其中的风险有大,哪怕是在愚蠢的人也能看出来。岂不说曹锟会不会相信袁肃,就算勉强的相信,到时候见面势必也不可能带一大队人马前去。以驻守汉口的兵力,单单曹锟贴身警卫部队都没办法让所谓的绑架计划成功实施。 除此之外,既然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计划,袁肃又这么信誓旦旦的提出来,会不会其中有另外的用意?谁都不清楚袁肃究竟在盘算着什么,对方能开诚布公承认与南方革命党接触,但是这又不能完全洗脱其嫌疑。 或许只是因为袁肃目前的嫡系人马还没有转移到河南这边来,又或者从一开始袁肃就没打算把所有部队都抽调过来。仅仅是希望借着与汉口方面的秘密联络,让曹锟把中央近卫军全部摆平,然后袁肃的嫡系人马直接可以从直隶省进逼北京。 第193节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猜测,综合的来说那就是在场的大部分将领是不信任袁肃。 “袁司令,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算是哪门子的计划,简直就是扯淡。与其说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还不如好好讨论一下接下来的作战部署。”唐天喜最先沉不住气的指责道,他对袁肃的看法虽然不好,但相比其他人来说还算是有几分拿捏。只是就这个计划而言实在有太多不靠谱的地方,或者说袁肃这个人本来就不靠谱。 “就是,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要以身涉险就罢了,别掉过头来反倒害了我们。” “还真是痴人说梦,就你这样异想天开也能算是计策?早就说了,大皇帝陛下任你来当这个总司令,根本就是信错了人。” 听得这些北洋旧派毫不客气的谩骂,纵然袁肃沉得住气,但是袁肃的一众手下们却早就隐忍许久。之前是因为有袁肃特别吩咐,不管会场上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与对方争执。可朱泮藻这些人目无官长,从始至终就是一副挑衅滋事之态,这会儿袁肃都表明自己以身涉险来化解军事摩擦,不领情也就罢了,却还这般恶语相向,当真是不能再忍。 “话别说额那么难听,袁司令舍身前往汉口,还不是为能兵不血刃化解此次危机。你们整天一口一个北洋的挂着,也没见你们真正为北洋操什么心。”陈文年反唇相讥的说道。 “起不管这件事能否成功,袁司令能有这样的勇气,你们呢?耍嘴皮的功夫倒是不小。” “他奶奶,你们什么意思?” “兵不血刃,说的好听,真要是兵不血刃还要咱们这些当兵的做什么。” “怎么了,我们就是这意思!” 眼看场面就要发生争执,主席上的袁肃伸出手来狠狠的拍了一下桌案。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反倒让不少人吓了一跳。众人这才立刻消停下来,不过双方谁都没有好脸色,一个个都是咬牙切齿,放佛散会之后还会大打出手似的。 “这个计划早先我已经跟陈师长、蒋参谋长他们进行了一番商议。没错,现在看来确实很有风险,但是未尝不能一试。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们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就算我不去以身犯险,你们也根本不会好好的配合我进行正面作战。到时候只会让战事越陷越深,受苦的还是下面的那些兄弟。”停顿了一阵之后,袁肃用一种充满威严的口吻说道。他故意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就是要让在场的人知道自己不是傻子。 听完袁肃这番话之后,有几名将军多少心虚了起来。他们没想到袁肃还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根本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不过本来他们就没打算留什么情面,又岂能责怪袁肃不留情面。现在倒好,袁肃的话一下子就把矛头指向近卫军上下的内部不和,让他们这些旧派军官显得很是局促,反倒还将袁肃个人形象推高了。 不过仔细想一想,袁肃的话未尝不是一种告诫,如果采取正面作战,在上下不和的情况之下究竟能进展到什么程度,只怕在场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准。好的方面说不准,坏的方面肯定还是有。真到了那个时候,局势会变成什么样子,当真叫人堪忧。 “你们毋须有任何担心,总之,一切我都已经计划周全。哪怕此行我失败了,料想曹锟也不会拿我的命,最多是失手被俘罢了。到时候近卫军总司令暂由田将军代理,如此你们得偿所愿,大可上下一心,从容组织接下来的正面进攻。我也不算一事无成,好歹为此次行动做了一份贡献。”袁肃不疾不徐的又补充道,这时他的语态则变得很轻松,表现出一副很是豁达的态度。 “袁司令,你大可不必如此。虽然我等之间是有一些矛盾,那也是彼此并不熟悉的缘故,只要加以磨合,相信一定能更有默契。”田文烈对于袁肃这么大方的委任自己代理总司令,心中顿时感到有几分不忍之意。从这会儿来看,袁肃并不是一个毫无勇谋的人,甚至可以说要比在场大部分人更有勇有谋。 先不说袁肃的计划成功几率有多大,单单这个计划就十分惊奇,只怕很多人是没办法想出这个计策,更没胆量来想诸如此类的计策。更何况袁肃如此顾全大局,岂不说以个人之躯亲自涉险,同时连涉险失败之后的情况都考虑好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袁肃之所以要先执行如此冒险的计划,全部都是因为“内部不和”的原因所逼。 这一点也让田文烈、唐天喜这些稍微有点责任心的将领感到“内疚”。 “我明白田将军的好意,不过这次汉口之事本就是兄弟阋于墙,真要大打出手势必会让我们北洋元气打伤。能用更好的办法来解决此事,即便风险再大也应该尽可能的去尝试一番。我意已决,就这么决定下来。”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田文烈暗暗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再继续劝说下去。 倒是朱泮藻这一派人一个个心里多有一些窃喜,只盼着袁肃这次行动计划失败,没被曹锟打死算是他命大,接下来中央近卫军这边也好沦为他们自己人来掌管,何乐而不为? 袁肃让会议进入了下一个议题,那就是关于各路军队接下来的部署情况。作战部队当然不能全部云集在郑州,不管他的计划是否能够成功,几个中央师都必须进占更有利的作战位置,一方面分散后勤供应的压力,一方面是在需要的时候可以尽快投入行动。当然,所谓的部署也必须为他的奇袭计划提供一些帮助,那就是在初步布局上摆出一副保守的状态,要让汉口那边相信这是自己故意一手安排。 毕竟袁肃都决定要以身涉险,那些原本颇为反对的旧派将军们这会儿也都稍微妥协了下来,没有再提出任何无谓的异议,全部都遵守袁肃的部署。 在配合奇袭汉口计划方面,袁肃没有把兵力集中到南阳和信阳,这两地本是切入湖北最近的大城。不管选择进攻路线是哪里,部队都必须经过这两地才能继续南下。正是为了掩人耳目,袁肃只让第一师、第二师分别派遣了一个旅的部队担任前沿警戒部队,并且要求这两旅人马和抽调出来的民夫,佯装在南阳和信仰修建防御工事。 第一师主力部队移驻平顶山,第二师主力部队进驻驻马店,第三师进驻漯河,第十师进驻光口县。其余部队则分别聚集在许昌、郑州两地。 从表面上来看,所有主战部队都没有挺进到最适合进攻的前线位置。但是实际上所有部队控制的都是有铁路或者临近铁路的大城县,一旦需要采取军事行动,火车车皮很快便能调派下来,行军根本不成问题。最重要的是可以给汉口那边造成一个假象,那就是近卫军这边还没有做好进攻的准备。 布置完这项任务之后,最后又做了一些数据上的统计,包括各师后勤供应、兵员情况和作战规划等等。利用这些数据上的统计,袁肃又与众人讨论假设在自己奇袭汉口计划失败之后,近卫军该如何采取军事行动的事宜。基本上没有太大的争论,大体上要么是集中兵力由信仰南下,直克随县,切断襄阳和汉口的连接;要么是兵分两路,一路牵制襄阳,一路经随县取孝感,尽可能造成敌军最大的伤亡。 第88章,另有算盘 是夜,郑州东城第五师临时司令部行营。位于二楼的小客厅里,朱泮藻正抽着大烟,烟雾缭绕,把本来不大的客厅都填满了。坐在茶几另外一边的正是第五师副市长蔡成勋,以及参谋长陈光远,三人原本正聊着部队转移的事情,不过也不知怎么的话题又转到了袁肃所谓的奇袭汉口的计划上面。 “都说这是白日做梦,那姓袁偏偏还这么死心眼。瞧瞧他在今天会议上说话的那个样子,弄得就好像是舍身取义一般,当真是叫人不痛快,老大的不痛快。”蔡成勋一边埋怨的说这话,一边将手中的香烟在烟灰缸边缘点了点头,缭绕的烟雾熏在眼前,让他不得不把双眼眯成一条缝。这使得说话时的态度更有一种瞧不起的意味。 “哼,我到现在都怀疑这姓袁的到底在安什么心。没想到之前还真跟那帮叛党有所往来,只怕他就是在担心叛党那边会先一步放出这个消息,所以才故意先装出一番大义凌然的样子来。就怕他接下来会耍什么花招呢。”朱泮藻没好气的说道。 “谁说不是,唉。到时候误了大事,这姓袁的指不定还会把脏水泼在咱们身上。”蔡成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言不达意的附和着老首长的话。 “我看,此事也不能草率断定。袁司令好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有什么别的心思吗?倒不如说,袁司令也是孤注一掷,若是能把这件事料理好了,也省了我们不少的心。”陈光远年纪要比朱泮藻、蔡成勋年轻一些,虽然也不是认同袁肃的人,不过在对待事情上还能有几分公正。 “秀峰,你向来处事持重,今天怎么反倒就这么轻易着了袁肃那小子的道儿?”朱泮藻有几分不悦,瞥着陈光远说道。 “大人,我只是觉得事已至此,我们也不必再过纠结。大不了就等着看,无非是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到时候袁肃是人谁鬼,还不是立见分晓?”陈光远解释着说道。 “这件事早先我就再三说过了,就怕夜长梦多。现在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会牵连甚大,真要等袁肃搞出什么乱子来,到时候谁能收拾的了残局?”朱泮藻说道。 陈光远不想在这件事跟朱泮藻有什么争执,于是选择默然不语。 就在这时,蔡成勋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立刻坐直身子说道:“子芹兄你说的不错,可大可小的事情咱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好办法,省的还要继续琢磨怎么来算计袁肃到底打什么主意。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这件事捅出去,先把袁肃从总司令的位置拉下来得了。” 朱泮藻眯着眼睛问道:“什么意思?” 蔡成勋压低声音进一步说道:“袁肃不是要假借跟曹锟暗通,去汉口跟曹锟见面吗?我们就在他动身之前把袁肃意图偷袭汉口的消息放出去。” 朱泮藻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大胆了,但是没想到蔡成勋居然比自己更大胆,他一下子也坐直了身子,放下手里的大烟枪,郑重其事的对蔡成勋质问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真要是出了什么乱子,咱们可就成了北洋的罪人,大罪人。” 蔡成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挥了一把手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现在也弄不清楚袁肃到底是什么心思,就算他真的打算以身涉险、奇袭汉口,可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又有多少,是不是?他在汉口如此冒险行动,双方一旦大打出手,弄不好还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咱们事先把消息泄露出去,等袁肃一到汉口直接便被曹锟俘虏,反而还能确保他能活命。” 朱泮藻仔细思索了蔡成勋的话,虽然蔡成勋的话是歪门邪道,但也不代表没有道理。现在最关键的两个疑惑,一个是不确定袁肃到底会不会耍花招,另外一个那就是这个奇袭汉口的计划究竟能否成功?这两个疑惑加在一起,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会一口否决。 军事行动是不可能赌博的,最起码不能轻易赌博。现在明显可以不用赌博,只要循规蹈矩的进行便可以,偏偏袁肃非要去赌这一下子! 顿了顿之后,蔡成勋看得出朱泮藻已经心动了,于是又接着说道:“子芹兄,你想想,岂不说这个计划漏洞百出极其冒险,几乎是不可能有成功的机会,甚至还有可能引发另外的变故。就算咱们抛开这一些都不去计较,单单假设袁肃成功夺取了汉口,兵不血刃解决了这么大的危机,这功劳岂不是全让他一个人独领了。” 朱泮藻瞪了蔡成勋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吗?” 蔡成勋连连点头附和着说道:“是,是,确实不应该这么想,但是咱们哥几个难道真的就不做任何打算吗?真要是让袁肃独领功劳,今后咱们还能有立足之地吗?还不得老老实实委屈在袁肃麾下。到时候不管是大皇帝还是大总统,必然会倚重于袁肃,袁肃现在知道咱们看他不顺眼,新官上任最先做什么?必然会拿咱们开刀来树威。” 朱泮藻在心里当真是讥讽不已,袁肃好歹在几个月之前还能多少预见今时今日发生的状况,却没想到像蔡成勋这样的人,却只能在勾心斗角上有这么超远的见识,对比之下实在是颇为汗颜。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蔡成勋的话是对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官场上的斗争想来是残酷不仁,必须心狠手辣方能有立足之地。 蔡成勋见朱泮藻还是没有表态,忍不住又劝说道:“这不,反正袁肃搞什么奇袭汉口的计划就不靠谱,根本不可能成功的。都说了,我们要是这么做还能保他一条性命,他对咱们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更何况,万一他打算跟曹锟串谋,咱们放出这消息正好能让他们反目成仇,又等于说是立了大功。” 朱泮藻终于下定了决心,不管这件事从哪个角度上来看,都不能让袁肃成功执行奇袭汉口的计划。他缓缓的点了点头,拾起大烟枪美美得抽了一口,悠然的说道:“你说的对,这件事咱们可真得插上一手才行。” 一旁的陈光远本以为只是蔡成勋一个人随便胡说一些话罢了,可是没想到朱泮藻还真把这件事当了真,他不由有几分担心起来,连忙劝说道:“朱大人,这事可千万不能乱来……” 早就料到陈光远肯定会有牢骚,朱泮藻不等其把话说完,便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说道:“秀峰,此事你无须多理会,其中的道理刚才老蔡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不管是对是错,对咱们来说都是好事。” 陈光远自然不能认同这个说法,他道:“可是,袁肃毕竟是总司令,万一这件事……” 朱泮藻再次打断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不必担心。这件事我们必然可以办的滴水不漏。再说了,等袁肃被曹锟抓了,由田焕霆接任总司令,到时候我必然保举你接受第十师。只要咱们接下来能顺利攻克汉口,事后袁肃的势力肯定会瓦解,我也会让你来收拾残局。” 陈光远缓缓吸了一口气,最终没有再说什么。他并不清楚滦州集团的情况,只当田文烈、朱泮藻当初是接管过滦州的军队,轮到自己来接管也不会太麻烦。这的的确确是一次扩充实力的好机会,总算可以摆脱朱泮藻这些人的控制自立门户。更何况他同样有很明白的认识,即便自己再怎么劝说,也是绝对不可能说服朱泮藻。 他对袁肃本来就没什么好感,只不过不想因此误了大事罢了。现在朱泮藻执意如此,自己也只能作壁上观,不管这件事成功与否最好都置身事外为妙。 第89章,郑州计划 同样是在这天晚上,近卫军总司令公馆书房。 陈文年、蒋百里、郭文远、李劲夫四人围坐在茶几之前,早已斟好了茶水都快了凉了一半,每个人都是一副不好看的脸色,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想要去喝茶。站在不远处书架前面的袁肃倒是显得好整以暇,正在翻看着郑州政府这边早先提供的省地图以及湖北长江段绘图资料。只不过他本人也确实没有太多的心思来看这些资料,反而在心中思索着一些其他的事。 过了许久,只觉得书房里的氛围越来越压抑。在场的几个人原本都以为自己能沉得住气,即便要说话也会由别人先挑一个话头,直到这个时候才觉得心头憋着一股气是多么不好受的一件事。最终陈文年还是沉不住气,率先站起了身来。 “司令,早先就说过这件事太冒险,这会儿你还要再节外生枝,只怕会更加冒险。今天会议上那些人的德行你不是没见过,他们一个个可都是没安好心的。你还要引蛇出洞?动静那这么大,难不住会走漏了什么风声,到时候就算这边一切都能安定下来,你去汉口还不是等于羊入虎口吗?” 随着陈文年率先打破沉默,其他三人的脸色也都各有转变,目光关切的落在了书架前的袁肃身上。然而袁肃似乎并没有听到陈文年的话,依然是在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袁梓镜,你别在这里装冷静了,这可是关系你性命安全的大事。”等了一会儿之后,陈文年愈发激动的再次开口直呼道。 “是啊,司令,虽然计划看上却都很周全,可毕竟是计划。俗话都有人算不如天算一说,我们当真不应该如此莽撞才是。”李劲夫也跟着说道。 直到这个时候,袁肃这才将手中的书籍放回到书架上,缓缓过身来,神色是如此的淡定。 “诸位,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的安危,不过事到如今我必须冒这个险。或许你们以为我是在为北洋大局着想,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罢了,最重要的还是要向北洋证明我袁肃的胆识。之前何克之之所以会跟我发生口角,一定程度还是担心我会有私心。我不怕大家在背后如此这般的议论,私心嘛,是人都会有。我今时今日敢亲自执行这个计划,就是要让大家伙明白,我的公心必然是大于私心。” “可是袁大人,就算如此也不至于把事情设计的如此复杂。更何况,何克之只是个别,我们大家从来没有质疑袁大人你的信念,根本犯不着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向我们证明什么。”蒋百里对袁肃这番话很有感触,他站起身来极其认真的说道。 “现在这个计划确实有些复杂,但是你们也不能因为复杂而中道放弃,毕竟这会儿下面的兄弟们都已经在着手布置了。你们所担心的复杂,无非就是算计朱泮藻他们会不会背后耍花招。如果他们真的要耍花招,难道我就纵容不顾?让他们白白毁了我们的计划吗?” 略微停顿了一下,袁肃继续说道:“这不,一则现在都不能确定他们会不会背后耍花招,二则就算他们耍花招对我们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口实。你们别忘记了,我们不仅要对付汉口的曹锟,也要对付朱泮藻、田文烈这些人。只要朱泮藻敢挑这个事头,我们就有借口直接逮捕他们,并且顺理成章的接管兵权,这比正面夺权要更容易也更能避免摩擦。” 蒋百里缓缓的叹了一口气,他对袁肃说道:“这其中的道理,我们合唱不知道?可毕竟这件事没办法预料,有可能我们在行动的时候会闹出大动作,从而走漏了风声,又有可能没办法把朱泮藻他们一网打尽,让他们逃跑了一些人又或者引发目前驻在郑州各路部队的惊动。弄不好整个事态就会彻底失控。” 蒋百里的话音刚落,袁肃立刻接上来说道:“没错,所以我们应该严密的部署,把风险尽可能控制在最小的程度。这一把我们肯定是要赌的。” 陈文年没好气的说道:“赌赌赌,从滦州起家到今天,我们都赌了多少回了?不是每一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尤其是这一次,赌本也太大了。” 袁肃稍微提高了一下语气,略显严肃的说道:“我们与其还要在这里争论这件事,倒不如仔细研究各方面部署的事宜。大家能不能都把精力放在正经事上!我袁肃敢冒这个风险,不是因为我狂妄自大,而是因为我相信你们。” 最后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就放佛是在岩石上生生凿刻下来的一般,直接刻入了在场众人的心扉之上。书房顿时安静下来,变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在场的四人都陷入了一种凝思,一则是反省袁肃的话,二则是反省自己的话。 过了许久之后,蒋百里这才有一种很迟重的口吻开口说道:“唉,事已如此,袁司令所说的不错。我们现在不应该再浪费时间说一些无用的话,而是尽可能多做一些有用的事,无论如何也要确保所有计划能都顺利执行下去。” 陈文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不过最终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 又过了一会儿之后,郭文远说道:“这样的话,我想只能增派人手乔装打扮,加强对朱泮藻、田文烈这些人的监视。希望他们不会那么快就有所行动,能给我们充足的时间来加以布置。我在想或许还可以花钱来收买他们的贴身警卫员,或者是下榻公馆的侍从人员。” 李劲夫想了想之后说道:“就怕事情会闹大,多少还是要预备一条后路。我认为应该把调几挺重机枪进城,守住几个重要的路口。当然不是说一定会出事,只是做一个预备而已,真要是出了事,有火力压制下去,我们也能尽快安排袁司令转移。” 看到部下们总算没有再计较之前的事情,袁肃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他说道:“郑州这边的布置就要看你们的了,至于汉口那边,我会亲自着手。总之,一旦我有什么闪失,军队这边交由百里兄你来负责。” 蒋百里连忙说道:“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袁肃笑道:“百里兄,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婆妈起来了。你放心,就算我有什么闪失,谅曹锟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大不了就成为他的阶下囚而已。” 蒋百里苦笑了一阵,说道:“总之袁司令你要赌上这一把,我等必然奉陪到底。” 袁肃所说的郑州、汉口两地的布置,正是他此次全盘计划的两大部分。在今天早些时候召开的军事会议上,他只公布了并且还是故意公布了汉口计划这部分,这部分计划自然没什么多疑的地方,无非就是针对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发动的一次大胆奇袭。至于另外一部分近在眼前的郑州计划,则是在汉口计划这部分上衍生出来,做为后备方案来打击近卫军内部这些旧派军官的行动。 虽然他从始至终并不确定郑州计划会真正实施,推测起来实施的可能性非常小,但是就自己对北洋旧派军官的认识,无论如何还是要预留一手。不管是就保障汉口计划,还是趁机打击这些旧派军官,都是有必要预留这一手的。 按照这些旧派军官的观念,他们宁可先顾全个人的利益,也不会先以大局为重。或者说,在他们看来只要大局局势还没有到极其严重的地步时,都可以先放在次要的位置。这一点从今天军事会议上朱泮藻等人的态度,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第90章,拟两部分 不管怎么说,袁肃是真心希望郑州计划不会执行,哪怕他骨子里一直期盼着能够趁机机会夺得大权,但是在道义上仍然认为这是一次可以彻底改变人性的试探。他当着田文烈、朱泮藻、唐天喜等人面开诚布公,解释了自己与革命党人私下来往的事由,又决定冒险前往汉口执叛党之首,这已经足以证明事情的严重性。 如若朱泮藻这些人还想着借机捣乱,可见这些人的人心有多么恶毒!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近卫军按照军事会议讨论的部署方案,陆续从郑州向既定的城镇开拔。看着聚集在郑州的军队走一批来一批,袁肃心中忽然有了几分压力,那就是他渐渐质疑起来自己到底是否有能力驾驭住这么多的兵力。 好在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郭文远、李劲夫没有探听到那些旧派军官有什么动静。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反而让袁肃渐渐放心下来,正打算想法设法集中精力展开针对汉口的行动计划。倒是郭文远和李劲夫二人显得有几分着急,生怕是监视、跟踪和调查的人没有办工作做到位,或许有所遗漏什么。 第194节 早在军事会议召开之前,袁肃于公馆召集嫡系部将讨论全盘计划的时候,就已经在暗中调派高顺的谍报组织南下郑州,参与到汉口、郑州两部分计划当中。郭文远、李劲夫因为是目前袁肃嫡系部队当中最先抵达郑州的人马,所以在相关军事安排上自然肩负主要责任。包括收买那些旧派军官身边的人,派人伪装潜伏在郑州各个有价值的地点建立监视网,等等。 哪怕在袁肃看来,这些工作都做的很到位,尤其是那些被挑选出来建立监视网的士兵,都能在乔装打扮和蹲点上表现的很灵活,实在是让他感到出乎想象。但是对于郭文远、李劲夫来说,他们总觉得这些人不是“专业的”,太缺乏“经验”,从而有很多不可靠的地方。 转眼间到了三月初,也是中央近卫军开赴滦州大约半个月之后的光景。 从北方派发下来的各项物资,以及后续赶来的部队基本上全部就位。第一师、第二师、第三师、第五师分别移驻到既定的防区,郑州城区之内只剩下各师的后勤部队,以及刚刚抵达郑州不久的第十师。就连第一兵团其余的兵力,也都是先到商丘、许昌、开封三地集合。 但是几个师的师长,以及师部的那些高级将领们却还留在郑州这边。 袁肃之前没有特别强调这些人要跟随本部人马一起转移,但是也没有要求这些人留下来。显然是总司令部这边还需要有所打理,并且亲自监督后勤物资的调配,担心其他师会趁机哄抢或者搞一些小动作。除此之外,也是希望能在总司令部这边接收到第一手的消息,看看袁肃到底如何执行汉口计划。 这反倒为郑州计划制造了一个绝佳的环境! 在全盘计划当中,袁肃并不是一点困难的地方都没有,除了要承受无法预测的风险,尤其是在郑州计划和汉口计划的交叉点上,还需要一定细心的考量。既然要执行汉口计划,那么事先肯定要与汉口方面取得联系。可在与汉口方面取得联系的时候,又要担心那些旧派的军官会不会在这个时候搞小动作。一旦两边撞在一块儿去了,结果可就会非常麻烦。 只是,从一开始这两部分计划都充满了博弈性质。所以袁肃还是要做出一定的决定。 他在三月三日这天秘密派遣了参谋副官李典只身前往汉口。李典自然是要与曹锟接触,并为袁肃接下来亲自前往汉口铺路搭桥。 在临行的时候,他特别嘱咐过李典,让李典在跟曹锟见面之后,故意提到希望借助曹锟的帮助,来趁机将郑州这边云集的袁世凯嫡系将官一网打尽。至于帮助的方法,那就是让曹锟派人秘密跟朱泮藻等人联络,假装是打算透露一些重要的情报,比如他本人与胡毅生秘密接触的证据。届时,他这边便会采取突然行动,以朱泮藻等人私底下与汉口串联为理由,将这些逮捕起来,从而控制整个大局。 如此的布置,是袁肃突发奇想。显然就是在利用诡计,彻底扰乱彼此双方的思考,从而达成“虚虚实实、虚实相交”的诡计。 如此一来,即便那些旧派军官企图暗中耍花招,在曹锟来看也无非是故意玩阴谋。而对于曹锟来说,将袁肃跟胡毅生私底下交谈的情报泄露出来,正好还能逼袁肃“上梁山”。哪怕曹锟本人还会认为这其中有诡计,但只要能让袁肃在这边跟袁世凯的嫡系将领们内讧起来,最起码也能缓解湖北这边的军事压力。 前后用了四天的时间,李典转道江西乘坐火轮船才顺利到达汉口。 随着两军隔省对峙,湖北省江北一带的地区全部进入军事戒严,人心惶惶不在话下。 李典到达汉口后先在租界找了大饭店入驻下来,随后通过电话局联络到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内务部办公室,向内务部透露了一些消息。次日又与内务部派来的专员见了面,只说自己是奉袁肃之命前来拜见曹锟,到底所为何事不管对方如何再三的询问,都是三缄其口,要求在见到曹锟之后才会当面告知。 内务部这边没有办法,只好又返回汇报到曹锟那边。在此期间也没有对李典采取任何行动,仅仅是调派了几名侍卫负责监视。单单从这一点已经让李典觉得此事必能成功,不难推测显然郑州那边没有对之前军事会议上的内容有所泄露。 到了三月九日,经过曹锟与一众心腹的一番会商之后,最终做出了决定。内务部在这天一大早就再次动身前往租界,邀请李典动身前往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办事处,并说曹委员长决定进行接见。 委员会办事处的大楼并不算高,不过占地面积却很大,从了正面的办公楼宇之外,连同紧挨着的几个宅院、庄园和其他民用搂也都是被征用过来,用作其他部门办公所有。曹锟的警卫营就驻扎在大楼后方的一处厂房。而沿着大楼街道向西直到小江门,便是才不久被曹锟改编为共和军番号的嫡系部队驻扎地。 李典才一路上或亲眼所见,或通过与陪同人员聊天,将这些情况都一一记在脑海中。汉口这边部队的驻扎位置,尤其是细微到军事改革委员会的警卫部队分布地点,都将成为实施汉口计划的重要情报支持。 一番周折之后,李典在办事处三楼的一处小会议室里见到了曹锟。 到场的除了曹锟之外,还有其副官兼参谋长熊秉琦、湖北督军王占元、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民商总长尚文谵。这几位算是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中的核心人物了,除此之外其他的部门大多都只是做做样子,根本没有什么实质的权力和意义。 “在下袁总司令参谋副官李典,见过各位大人。”进门之后,李典客客气气的向众人问礼,他故意表现的落落大方,显得这只是一次很平常的见面。 “李副官,真是劳烦你大老远的跑这一趟,来来,快请坐。”曹锟摆出一副笑面虎的样子,乐呵呵的请李典坐了下来,随后吩咐侍从官端茶倒水。 落座下来之后,李典本欲直接切入正题,好显得此事已经船到桥头,就等着曹锟这边表态便能一举决定下来。可是他才刚刚开口说了几句,曹锟却忽然打断,一下子把话题岔开了,反而询问起河南省内目前的天气情况。话题竟然是离了十万八千里。 李典隐隐约约察觉到曹锟似乎另有深意,在谈正经事的时候居然谈上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必然是故意如此。他心中又有几分担心,莫不是郑州那边当真是走漏了消息?不过事到如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耗下去,就看看结果到底是什么。于是他索性也不跟曹锟谈什么正事,顺着曹锟的话题随便乱侃起来。 “早先在下曾跟随我家大人来过河南一次,不过那会儿整天忙着镇压民军,也顾得上怎么探看河南省内的民俗风情。这次再次来到河南时,我家大人倒是委派督办了一阵子后勤工作,于是得了一些空闲到处走动一番。还真是要好好感叹一番。” 曹锟显得很耐性也很有兴趣,反而就跟着李典聊起了河南的风土人情。 不过一旁的王占元、熊秉琦、尚可谵三人却没有领悟曹锟的用意,在与李典正式见面之前,压根都没听曹锟说起过该如何对待。这会儿三人见两个人放下正题不说,偏偏对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倒是大谈特谈,不由自主露出了不解之色。 尤其是尚可谵,他本无心参与北洋政府内部的权力斗争,只在乎能跟着一个有权势的人物好好发展工商产业。对于中央政府派遣近卫军大举南下,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他这几日每天都没能睡上安稳觉。现在袁肃那边派人过来了,不管所为何事都可能是对目前局势的一次转机,自己岂能耐得住性子。 等了一会儿之后,尚可谵清了清喉咙,故作踌躇的打断了曹锟与李典的谈话,说道:“这个,委员长,李副官,不如等国内的情况缓和之下再来探讨关于各省民俗的问题吧。到时候鄙人愿意出资专门开办民俗的研讨会,也算为我中华文化传承略尽绵薄之力。” 有了尚可谵的带头,王占元也跟着说道:“是啊是啊,李副官大老远的老一趟不容易,听说还是从江西那边转成船只过来的。咱们也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还是赶紧说一说正事。” 曹锟脸色顿时变化了一下,先是几分阴沉,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李典倒是没有急着改变话题,反而好整以暇的看着曹锟,等待曹锟表露态度。 曹锟微微叹了一口气,脸上仍然挂着笑容,继而转移了话题向李典问道:“唉,若非现在局势严峻,曹某倒是真想与李副官好好畅聊一番。不过曹某相信,李副官此番到来必然能为眼下严峻的局势带来一个转机。不知道袁大人他是怎么看待?” 李典不动声色的说道:“此番在下前来,正是受了我家袁大人之托,特意来与曹大人商议咱们北洋的出路。汉口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作,北京方面势必咽不下这口气,如此大阵仗的军事对峙,几乎算是将咱们北洋的主力部队全部牵扯进来了。一旦大打出手,不管最后胜负如何,势必都会让咱们北洋元气大伤。所以我家袁大人希望能想一个折衷的办法,来化解这场不必要的干戈。” 不等曹锟开口,一旁的尚可谵连忙说道:“是啊,是啊,正该如此才是。若是能化干戈为玉帛,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嘛!” 曹锟狠狠的瞪了尚可谵一眼,后者吓了一跳,只好噤声不语。曹锟现在算是后悔透了,早知道就不应该让其他闲杂人等一起跟着过来,现在可好,一下子就让李典把汉口这边的人心都看得通透了。 “李副官,诚实的说,我们也不希望事情会闹到这种程度。不过项城实在太让人失望了,好端端的大总统不做,偏偏闹出什么大皇帝。以至于眼下国内南北又出现隔阂,革命党大人蠢蠢欲动,人心惶惶,民不聊生。我们是不希望看着北洋受此拖累,才发起军事改革,希望能由内而外的推进北洋改变现状。” “曹大人有这样的想法自然是不会错的。不过如今北京已经发布了政令,大皇帝陛下接受了段大人的劝说,正式决定退位改制。如此一来,曹大人所担心的最大的问题岂不是有了解决吗?”李典顺着曹锟的话说道。 “话虽如此,只是这件事未必会那么简单。”曹锟拖着声音似模似样的说道,显出一副高瞻远瞩的样子来。 “曹大人是什么意思?”李典问道。 “一则是项城已失民心,若非是我等努力反对,只怕他还会继续做着皇帝的美梦迟迟不醒。简单来说,那就是项城不够诚意。二则我等自然发起改革委员会,旨在完成对北洋内部的改造,如今改造之路才刚刚起步,岂能就此中止?若不然等我们一个个都偃旗息鼓,万一北京那边又传出什么其他变势,又该如何来算?” “如此听来,曹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不过如果汉口这边不肯让步的话,那势必是要与近卫军大打出手,到时候我家袁大人也会很难堪的。”李典加强语气说道。 “并非是我等要让袁大人难堪。只是项城如此大刀阔斧挥兵南下,事先也不曾派人来与我们沟通,没有诚意不说,也俨然摆出一副穷兵黩武之态度,势必是要跟我等一较高下。如此,我们又能如何自处?”曹锟故意歪曲事实的说道。 在这个时候的对话无非就是充充门面,当初双方都没有考虑谈判,对曹锟来说一旦接受谈判那就等于妥协,一旦妥协那就是一无所有。对袁世凯来说反正已经预感到自己大限将到,无非是破罐子破摔,拼一个鱼死网破。若是侥幸能拼赢了,或许还能为子子孙孙留一个名份。 李典缓缓的点了点头,故意先做出一番沉默思索的状态。他当然明白曹锟的用意,也很清楚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所以没必要在这些门面话上多过于计较。 “诚如我家袁大人所托,袁大人的意思是尽可能避免此次军事冲突,一起促成北洋军事改革大业的完成。不过这其中又该如何切入处事,倒是必须先与曹大人这边商讨出一个定论。当然,除此之外,河南那边我家袁大人虽是总司令,可下属多是皇帝陛下派来的亲信心腹,实难有调动指挥的可能。就怕其中会有误事。” 听完李典的话,曹锟等人各有不同的脸色,大致上是弄清楚了河南方面的态势。他们当然明白袁肃一人独木难支,不可能单凭一人之力就把驻扎在河南的那些将领全部收拾了。一方面是兵力的问题,另外一方面袁肃不是傻子,近卫军自个儿内讧起来,打得大家都元气大伤,之后还有什么实力来跟汉口这边谈判。袁肃亦是如此罢了。 “既是袁大人派李副官前来,必然是袁大人那边已经有了想法。不妨明示,看看你我两边是否可以通力合作一番。”这时,王占元插嘴说道。 “此处并无外人,那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家袁大人所推举的改革方案不在乎国体、政体如何,只在乎我们少壮派要在今后中央占据一席之地。曹大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除此之外,一旦帝制取消之后,北洋之内必然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坦白的说,那就是各自将军之间的地盘会有一些变动。”李典渐渐的打开话题说道。 ---- 【看到书评读者大大的留言,顿时虎躯一震,默默留下一行泪水。啥也不说,努力端正态度,好好准备新书。各位读者大大真是辛苦你们一直陪伴煎熬到现在,只能说这本书从八十万字开始不见起色,实在影响了很大的情绪,所以写作的状态越来越不好。实在抱歉。】 第91章,别有阴谋 曹锟、王占元二人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对李典的话自然是心领神会。 “李副官果然快人快语,好,那咱们也不再遮遮掩掩。直说了吧,只要帝制取消,重组共和政府之后我曹某人可担保袁将军出任副总统,内阁部长当中可让袁将军推举四个名单。如何?”曹锟笑逐颜开的说道。 “重组共和政府之事大可延后再谈,不过曹大人的诚意我想我家大人一定会欣然接受。对于我家袁大人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地盘划分。我们少壮派目前的势力集中在直隶、江苏、安徽三省,不过基本上至今未能执掌省级行政单位。” “直隶省倒是好说,不过江苏、安徽两省……只怕还需要再议。” “直隶、河南、东三省,这是我家袁大人提出的要求。至于安徽、江苏的地盘大可全部都退让出来。”李典直截了当的说道。 “袁大人还真是盘算的精细。这样吧,曹某人虽然不能答应什么,但是只要袁将军他本人能控制这些地盘,我曹某人愿意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袁将军的名份。你看如何。”曹锟试探着说道,这几乎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曹大人的支持是必不可少,但是如果下面仍然有人不明白这层意思,到时候曹大人也应该有所表示才是。”李典斤斤计较的说道。他越是斤斤计较,便越能显得这次谈判是真实性,也能进一步取得曹锟的信任。 这才轮到曹锟陷入了沉思,在他看来袁肃还真是胃口不小,直隶省是近畿重地,要不是因为袁肃的势力地盘就在直隶,自己当然不可能会把这块地盘拱手相让。东三省倒是敏感的地方,虽然地域广褒,但势力错综复杂,更重要还有段祺瑞的嫡系心腹徐树铮坐镇。把这里让出去无非就是让袁肃来处理这些隐患。至于河南也是没话可说,毕竟近卫军现在就霸占着河南,而且袁肃在商丘也有一些势力。 他很清楚袁肃是什么意思,在巩固这些地盘的时候,最起码还是需要自己这边出手帮忙。但是明摆着出兵是不可能,那就只能在政治和物资上提供帮助。 想想也罢了,只要能坐上大总统的宝座,到时候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最终他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一切都好说。只要我曹锟能帮上忙的地方,必然不会有任何推辞。到时候还不是要跟袁将军共同商议国家大事嘛,对不对?” 李典这才满意的笑道:“还是曹大人是明白人。除此之外,眼下这会儿我们最重要的问题还是解决近卫军。之前在下已经说过了,我家袁大人虽是总司令,但麾下可不容易听话。在这件事上,我家袁大人希望能与曹大人演一场戏。” 曹锟扬了扬眉毛,问道:“哦,是吗?如何演戏?” 一旁的王占元、熊秉琦、尚可谵三人也都打起精神来。 随后,李典按照之前袁肃的交代,与曹锟等人谈起了关于如何陷害那些袁世凯嫡系将领的阴谋。期间曹锟等人虽然有几分疑惑,不过却觉得这件事反正与自己没有任何影响,既然是袁肃要求“泄密”,难道还能不遵了这个意思吗? 李典又在汉口停留了两天时间,这两天时间全部都在与曹锟进行密谋计划。等一切都谈完之后,他于三月十四日一早启程返回河南,与来的时候一样需要一番折腾的转折,经水路到江西省内再转陆路回到郑州。 当天傍晚,曹锟便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他暂时没有急着公开袁肃与自己会面的消息,只是兴高采烈的向众人表示,很快局势就会迎来一次重大的转机。看到曹锟都这般有信心的样子,其余众人虽然不明就里,但心头上也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有利的大事。 然而就在会议刚刚结束不久,曹锟的副官王弼臣略有几分焦急的在会场门口等待。见曹锟出了会场后,连忙快步迎接上来,他压低声音在曹锟耳边说道:“大人,河南那边发来电文,事情很急,还请先回避了再看。” 曹锟微微怔了怔,他今天早上才刚送走李典,怎么这会儿河南那边又有电文发来?不过王弼臣又提到要先回避再看电文,这显然就更加奇怪了。 随后,他没有多说什么话,迈步跟着王弼臣来到会场隔壁的一间茶室。这时王弼臣才取出了电报文件递交了过来。 快速的看完电文之后,曹锟脸色瞬间大变,良久之后才徐徐开口说道:“怎么会这样?” 王弼臣神色同样显得很凝重,他说道:“河南那边的情况实在太古怪,先是袁肃派人来联络,现在朱泮藻也发来电文。而且两边所透露的消息差异实在太大,究竟该信谁?” 曹锟疑虑重重的说道:“这不是该信谁的问题,可见河南那边的情况与我们想象的大有出入。这下事情可要闹的不太愉快了。” 王弼臣说道:“既然朱泮藻说袁肃曾经召开过军事会议,决定利用与大人您之间的联络,来发动对汉口的奇袭,不管这是到底是真是假,我们总不能不防。袁肃是什么人我们都还说不清楚,是人是鬼根本没一个头绪。再者这次是袁项城重新启用袁肃,袁肃没道理会在这个时候反自己的叔父。” 曹锟自然知道王弼臣的话是有道理的,但是他认为这件事远远没有这么简单。因为朱泮藻没有在电文里透露郑州军事会议的具体内容,所以不清楚袁肃到底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来奇袭汉口。更何况袁肃凭什么手段来奇袭汉口?带警卫队来绑架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的众官员吗?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的计划。 也就是说,朱泮藻的话上下都说不清楚,反而最是不可轻信。 但是偏偏朱泮藻这份电文发来的时机很有可疑,不得不让曹锟开始质疑袁肃到底怀着什么目的。他了解朱泮藻这类人的心态,假设朱泮藻所言是真的,那么其泄露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在道义是绝对可耻,但在北洋做派上却又屡见不鲜。如果真要了解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怕还得派人跟朱泮藻秘密联络一番。 “曹大人,这件事您到底怎么看?” “说实话,现在是关键时刻,如果单靠猜测来进行判断只会误了大事。之前李典来的时候也说过,让我们故意派人装作泄露他与中华革命党人见面的证据,跟近卫军下面的那些师长们进行秘密接触。反正这是袁肃自己要求的,那我们索性就将计就计。”曹锟眯着眼睛冷冷的说道。 “大人的意思是,当真把这些证据都泄露出去?”王弼臣问道。 “本来就是当真,只不过这次我要故意摆袁肃一道。咱们提前派人去跟朱泮藻联络,把这些证据抖出来,顺便把李典来汉口的事情也一并捅出去。到时候朱泮藻肯定会感到很震惊,以他们之间尔虞我诈的性格,十之八九会马上内讧起来。对我们而言,就是作壁上观,看着近卫军自个跟自个打起来。”曹锟禁不住冷笑了起来。 在他看来,自己从来就没打算把袁肃当盟友来看待,袁肃既然这么有野心又有心机,弄不好迟早还会危及到自己建立的北洋新秩序。索性趁着这个机会,故意布下虚实之计,诱使袁肃跟袁世凯嫡系亲信内斗,反而要比搞什么合作更加稳妥一些。 “不过,要是这么做的话,会不会有些太不留后路了。”王弼臣忽然又觉得曹锟把事情做的太绝了。他确实有点不信任袁肃,但也不至于一棒子彻底打死。假设袁肃真能愿意跟汉口这边合作,那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必然能很快的站稳局面。 “没什么留不留后路。对我们而言,本来就是拖延时间,只要时间拖得越久,笑到最后的人就是我曹锟。不管袁肃也好,朱泮藻也好,要怪就怪他们自己非要狗咬狗。近卫军一旦闹起来,消耗的是袁世凯的实力,与我又没有任何瓜葛。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外面的大局基本上也算是彻底有了定论。就只需要我站出来收拾残局了。”曹锟忍不住得意的笑道。 王弼臣暗暗叹了一口气,虽然他主观上是赞同曹锟这种做法,但是总觉得心头不免担心,万一这件事没操作好,最终结果那就是里外不是人,怕的就是没有什么好下场了。 “就这样决定下来,你马上把事情安排好,先回电报给朱泮藻,就说我这边也有重要消息相告,最快约定安排人相见。”曹锟又说道。 “索性电文往来岂不是更好?” “你懂什么,电文都只是随便说说的,拿出去未必能让人相信。最重要的是证据。” “是,卑职明白了。” 第195节 第92章,提前预手 春暖花开的时节,郑州忽然迎来了一阵蒙蒙的细雨。 从早上到晚上,整个城区都被笼罩在一片润物细无声之中。 城东郊区是一处小镇子,比邻着城关官道的交通,也显得十分繁华。 被袁肃称为特务队的谍报组织这段时间一直将此处当作重要价值目标,因为东城区唯一能不入城门而衔接城关的地方就是这里,沿着镇子一路东南而去,很快又能到达开封南部的通许火车站。不可不谓是一个重要的交通枢纽。 自从上面委派任务到今天,特务队已经在小镇子上潜伏了快两个半月的时间,几乎从陌生的面孔一下子就融合到了本地人群当中。被派到这里来执行任务的谍报人员一共只有九人,但是第三旅那边又抽调了特务连的十多名官兵听候调遣,已然在这里布置下了严密的监视网络。不仅如此,此次执行任务特务队更是首次尝试窃听电报的技术。 就在三月十五日凌晨的时候,监听小组从众多电报信息中总算筛检出一条隐电。 隐电有别于密电,后者是指电文内容通过特定的方式加密。隐电则是重在隐藏电报发送的痕迹。不过在这个年代也没有什么特别高超的技术手段,所以要么是选择深更半夜发电报,要么是隐藏在其他电报里面。只要监听的人能一一检查,终归还是难以藏匿。 尽管在监听电报线路的这段时间里,特务队没能及时发现朱泮藻发往汉口的电文,但是对于汉口发回郑重的电文却是抓了一个正着。不仅如此,正因为有了这一条突破的线索,监听小组进一步锁定电报线路,将这几日彼此双方来往的电报全部记录下来。 为了确保谍报任务的顺利进行,不至于很快就露出马脚。特务队这边是在记录了这几天郑州与汉口所有来往电报之后,才汇总起来上报到袁肃那里。反正根据这些记录下来的电文,双方是约定了中旬的时候派人见面,在见面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必然不会采取其他行动。 在看完这一系列汇报之后,当场袁肃便变了脸色,虽然他做好了许多心理准备,但是毕竟很多事情无法预料,就好比自己刚刚与曹锟联络,朱泮藻那边那边紧随其后放出消息,与其说是歪打正着,还不如说是世事难料。 陈文年、蒋百里、郭文远三人就这个问题立刻找到了袁肃,希望劝说袁肃索性放弃执行汉口计划,反正有了这些证据在这里,先把郑州这边搞定下来便已经算是很好了。只要能完成近卫军的上下一统,单凭手头上的军事实力是有相当之大优势攻克汉口。 袁肃并没有急着做出回答,他在看完汇报之中一直都是在沉思。自己所感到疑惑的还是曹锟到底相信了朱泮藻的话没有?表面上来看曹锟是半信半疑,如果真的相信也就没必要再商议着派人前来见面沟通。倒是派人来见面沟通又似乎是应了他的请求,故意派人来制造一些借口。当然,他不会蠢到相信曹锟真的会这么做,如果曹锟真的愿意跟自己合作的话,早就会把朱泮藻通风报信的消息发过来了。 “你们说的没错,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把郑州这边料理清楚,至于汉口那边的话……等郑州这边都彻底平定之后再说。” “没错,正应该如此。”郭文远连忙点头附和道。 “总司令,那么我们应该从哪里下手?直接拿着电报就去采取行动吗?我认为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势必要先下手为强,一旦朱泮藻把有所准备,第五师随时可能调回城里来,到那个时候可就不好办了。”陈文年建议的说道。 虽然郭文远、陈文年都松了一口气,不过蒋百里却总觉得袁肃不会轻易放弃汉口计划,只是这个时候他也不能再在这件事引发争执。当务之急既然有头等大事,那必然要分清楚事情的缓急轻重。 “不必着急,既然他们两边都商量着派人来见面了,那我们就等着汉口那边来人,直接来一个人赃并获。”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他心中已经盘算出行动方法的轮廓。 “那么袁司令,你是打算单纯对付朱泮藻一个人,还是顺带的把其他人全部一并铲除?”郭文远认真的问道。 “没错,如果只是单纯对付朱泮藻一个人那倒是简单许多。可如果是要把所有人都铲除,就怕到时候汉口派来的人不老实,万一乱说话引得我们陷入众矢之的,即便最后我们能控制所有人,也没办法容易的接管他们的军队。”陈文年颇有几分担心的说道。 “最好还是要留一些人,但是留下的这些人又不会对我们造成太大的威胁,比如田文烈和陆锦。虽然田文烈是第二师师长,而且又是有资历有威望的人,对我叔父最是忠心,不过只要大局在握,他一个人独木难支。至于陆锦不过只是一个旅长罢了,别说兵力不多,连朱泮藻都没把他当自己来看,不足为虑。”袁肃慢条斯理的说道。 “这样也好,只要田文烈能看得通透的话,为我们力撑一把反而会帮不上忙,最起码可以洗脱很大的嫌疑。可偏偏就怕田文烈会有所怀疑,咱们一下子把几个师的师长、参谋长全部扣押了起来,动作太明显,目的也很明显,哪里会有人不怀疑。”郭文远说道。 “如果田文烈真的有所怀疑的话,势必会发生一场恶斗。总之在这方面我们也要留一手,确保到时候能够先发制人、不拖泥带水。当然,首先还是要尽可能说服田文烈接受这个实事,所以我们在汉口派来的那个人身上也要下一些功夫。”袁肃意味深远的说道。 “如此说来,我们一定要先将汉口派来的人截下来。”郭文远问道。 “是的,必须先截下汉口派来的人。总之这段时间让下面都留心一些,电报的监听工作也要跟进,弄清楚汉口那边的人什么时候到,从哪里走,怎么跟朱泮藻这边接头。”袁肃用强调的语气说道。 “明白,此次事关重大,我等必然亲力亲为。”郭文远郑重其事的答应道。 又聊了一会儿关于采取突袭行动的方案,如何才能做到不惊扰更多的人,又能确保没有漏网之鱼,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控制郑州的局势。这两个月来大致上在郑州城内城外都做了许多准备,行动起来肯定能做到有效率,但毕竟目标众多,不可能保证一个都不剩。 除此之外,陈文年也汇报了目前对近卫军下面那个几个师以及那些师长贴身人员的收买工作,这几乎就是砸钱的事,有时候即便砸出了钱也不见得有成效。 目前能够确认买通的官员不多,而且在军中也都不是什么重要的职务。然而“串通”的官员倒是不少,这些“串通”的官员不会答应协助袁肃,但是偶尔也会透露一些有用的消息,只有当袁肃这边能一鼓作气做到滴水不漏控制大局,他们这些被“串通”的官员才会顺势而为。简单的来说,“串通”的官员也就是拿了钱,然后答应当“墙头草”。 第93章,郑州事变 在整个三月份的上半个月时间里,全国舆论焦点都聚集在北洋内部两军对峙上面。 包括护国军政府也是翘首以盼,希望北洋军自相残杀而造成元气大伤的结果,从而让革命运动能够趁机崛起。无论是蔡锷、唐继尧还是孙中山,在表面上都是打出愿意支持曹锟推动北洋军事改革,至于改革的结果如何都无所谓,反正过河拆桥的事总会有不遗余力的去做。 老百姓们在这场声势的争夺战中,难免不会感到彷徨和没有方向。总之舆论往哪里走,他们的心自然也就偏向哪一边。只是也仅仅是偏向,向他们这样的星斗小民,不管做任何事情在这个国家的大洪流之下都显得沧海一粟。有时候人们会想,革命党当真会把自己当一回事吗?北洋政府亦不过如此? 不过在大潮流之下,人们于情感上多少是难以自持。 正如曹锟所预料的那样,在汉口的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现在不需要依靠任何军事行动,既然他在汉口已经扛旗了这面大旗,新华宫的一百多名国政官员也都表明了立场。再加上中华革命党废寝忘食的宣传造势,反帝制俨然已经成为主流,一下子逆转到占了绝对上风。 在很多外国人眼中,这场上下不一的变革并没有让人感到多么的意外,相反更加切实的反应了中国目前的现状。民心就像是一盘散沙,不仅没有坚定不移的主观立场,更是充满了内部重重的矛盾,所谓的团结早在清朝建立之初就种下了祸根,多民族国家始终难以解决这与生俱来的大麻烦。 上海的几份大报纸和洋报纸是最先开始跟踪报道河南、湖北两军对峙的情况,然而不管是报纸的读者还是撰写报纸的记者,很快就发现一个让人费解的情况。那就是不管他们在报纸上如何渲染如何造势,把南北双方的局势形容得如同水火,大战一触即发,更是有了一些零星的摩擦。可从近卫军组成到今天,足足三个月的时间里,报纸都没有办法在第二天的头版更新“大打出手”的消息。 河南、湖北的情况就是一个僵局,双方陈兵对峙,却迟迟没有动作。 之前两个月里或许可以理解为大军南下需要一定时间的适应,包括后勤物资、军火、后续部队等等,也都是需要时间才能到位。可是即便是为了筹备这些后面的东西,到今天也应该算是一个头了,却仍然不见擦枪走火的情况。 从眼前的局势来看,双方越是纠缠不清,外界只会认为中央政府“做贼心虚”。到头来占优势的仍然是汉口方面的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 民间都能认识到这一点,无论是在郑州的近卫总司令,又或者是在北京新华宫的袁世凯,当然同样也能认识到这一点。正因为如此,从三月中旬开始,袁世凯便已经有几分沉不住气,就连段祺瑞也觉得河南的事态有些许奇怪。新华宫这边接连的开始派发电文,催问前线情况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 北京发到郑州的电文很快便在几个师长之间传开,对于袁肃而言这确实是一个信号,但是并不是什么很危急的信号。同时对于朱泮藻而言,他也觉得是时候向袁肃发难,哪怕汉口那边派遣而来的联络人员迟迟未到,但是如果在这么拖延下去也不知道袁肃会做出什么事。 二十四日这天下午,朱泮藻与一众部下经过一番商议,决定先秘密将驻扎在城外的第五师分批次调派进城。不过他也料到就算再秘密的安排部队进城,终归这是一场大动作,很容易就能让城中驻扎的袁肃的部队察觉。所以在第五师进城的同时,他还将警卫队先行包围总司令部大院和公馆,然后召集其他几个师长来当面数落袁肃的罪行。 在接下来的三个钟头里,东城区看上去一片安静,但是安静之下却是暗流汹涌。 朱泮藻公馆里齐聚了第五师师部的众多官员,从中午到现在朱泮藻一直在与众人研究如何避开城中第一兵团和第十师的人马,出其不意先发制人,一举拿下总司令部。对于他们来说,目前在筹划的行动是有相当的风险,毕竟敌众我寡,若是在几天前第一兵团、第十师的人还没有完全到齐的时候,倒是可以轻易采取行动。 经过一番密谋,蔡成勋提议可以先打一通电话到总司令部,就说这边有要紧事希望能与袁肃商议,然后再将警卫队全部恰装打扮一番,分多次潜伏到总司令部附近,等这边一行人全部抵达总司令部时,再以枪响为号,警卫队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夺占总司令部。 这个行动计划显然有些不伦不类,但是在这个时候也没有那么多时间顾及此事。索性先将就的这么决定下来,反正现在讲究的是出其不意先发制人。 到了下午五点钟,朱泮藻这边安排了七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向总司令部前去。一路上他多次设想了与袁肃见面时的情况,内心中难以掩饰给袁肃当头一棒的兴奋感。幻想到最激烈的时刻,时不时还露出几分得意洋洋的狞笑。 刚抵达总司令部大门口,袁肃的副官杜预正在门口等候迎接。这个时候都快到入夜的时间,既然朱泮藻有急事请见,自然要慎重的来接待。朱泮藻刚刚从马车下来,却发现大院门内已经停泊了另外两辆马车,而且看得很眼熟,只不过因为天色已暗一时没有看得太仔细。 等到朱泮藻在杜预的陪同之前走进主楼门口时,杜预带着几分很奇怪的微笑对朱泮藻说道:“说来也奇怪,朱大人莫不是收到了什么风声吗?所以才在这个时候急着来见总司令?” 朱泮藻忽得一怔,不由的感到背脊有几分发凉,随即冷声的问道:“杜副官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收到了风声,我怎么听不太明白?” 杜预笑呵呵的说道:“哦,没什么,只是今天中午的时候总司令才邀请田将军、陆将军到司令部谈一些事,似乎是一些很隐秘也很重要的事。至于是什么事,即便是我这个第一副官都不清楚。这不,田将军和陆将军这会儿还在会议室里跟总司令谈话呢,只怕朱大人这边还得先等一会儿。” 朱泮藻听到这里,虽然有几分奇怪,但是既然是田文烈和陆锦那就没问题,反而自己找袁肃摊牌之后马上就要把这件事公诸于众,到时候势必也要请田文烈、陆锦以及其他几个师长来为这件事做个认证。 略微停顿了片刻,他也跟着杜预一起笑了起来,说道:“是吗?我倒是觉得我很快就能见到袁总司令,顺便也正好跟田师长、陆大人见上一面。” 杜预没有仔细思考朱泮藻这番话的意思,只是缓缓点了点头,带着朱泮藻准备上二楼。 朱泮藻看了一眼一楼几个警卫室值班情况,发现今天的警卫似乎有几分松散,并没有往日看到得那么多。也许是大功告成之前的心理作用,又或者是刚好赶上总司令部警卫换班的空荡。本来之前他就很少来过司令部,对司令部的情况了解不多。 一念及此,他觉得是时候立刻开始采取行动,尽快先夺占总司令部大楼这边的控制权。 “你刚才说袁总司令现在在二楼的会议室时,是之前我们曾经开会的大会议室吗?” “哦,不,是紧挨着大会议室左边走廊的小会议室。等下还请朱大人在会议室旁边的茶室稍候一下,容在下先去通报一声。看看袁司令与田将军、陆将军什么时候结束会谈。” “我看,这倒是不必了。我现在就要见袁司令,顺便也要见田师长和陆大人。”朱泮藻忽然用一种极其严肃的语气说道,说完之后,不等杜预回话,随即转过身来对自己的副官点头示意了一下。副官同样颔首会意。 “朱大人,只怕这不妥吧……”杜预刚准备开口婉劝,然而话才说了一半,忽然感到背后扑上来一人,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肩头,另外一支手枪就这样毫无预兆的顶在了自己后脑勺上。就在这一瞬间,跟在朱泮藻身后的七八名警卫员,以及与马车一起停在大院外面的随从,在看到主楼走廊上的情况后马上便行动起来。 “砰”!大院外面传来一声枪响,随即是混乱的叫喊声。 总司令部的警卫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动,显然没有足够的反应能力。本来大院里的警卫要比朱泮藻的人更多,可是反而让朱泮藻的人一下子抢占了先机,将几个关键的岗哨和值勤点全部控制。大院警卫大多都还没来得及掏出枪来,就已经被人用枪口对准了过来。 不光如此,随着枪声的响起,预先埋伏在总司令部周围的第五师警卫队纷纷响应起来,从许多小巷子、街道路口蜂拥而上。不仅从正面抢入司令部大院的正门,同时还从后面和侧面分别切入司令部公馆的大宅院。 朱泮藻此行一共安排了三百人,其中甚至连下榻公馆的厨子、杂役也都临时派发了武器征用过来。这三百人是朱泮藻带在身边全部的警卫随从人员,然而远远还是没有驻守总司令部的警卫队多。总司令部常驻警卫队是一个团,团部因为地理原因设置隔壁街道上,但是司令部经常都是保持在五百人的护卫力量。 按照突袭前的计划,朱泮藻旨在尽快控制指挥系统,把警卫室和侍从室的长官俘虏起来,以此来要挟司令部的警卫员们不敢轻举妄动。 总得来说,这个预想中的突袭计划行动得很顺利。即便之前的枪声惊动了整个司令部大院,但是埋伏在司令部大院周围的警卫队还是抢在司令部警卫反应之前,占领了几个关键的位置,胁持住了几个关键的指挥官。 “朱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莫不是想要造反?”被手枪顶住后脑勺的杜预先是一阵惊慌,随后慢慢冷静下来,向着朱泮藻质问道。 “我造反?哼,你们袁大人还真是有意思,以为我们都是一些大老粗,不懂什么叫作奇正之道。表面上装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口口声声说要搞什么汉口奇袭,结果呢?还不是暗地里跟曹锟串通一气,准备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朱泮藻冷笑着说道。 “都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杜预丝毫不乱阵脚的怒道。 “跟你说没用,待会儿见到袁肃那臭小子我倒要当面质问他。”朱泮藻满不在乎的丢一下这句话,然后带着几个警卫迈步向二楼走去。 之前枪声响起来后,朱泮藻的警卫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二楼控制局势。 当朱泮藻亲自来到二楼时,二楼的情况稍微有些复杂,双方并不是一点争斗都没有发生。从事变开始,二楼、三楼以及公馆大宅院都传来了一些枪声。此时二楼走廊上一片狼藉,地上还倒着几名受伤的警卫员,有司令部这边的也有朱泮藻带来的人。不过朱泮藻到底还是控制住了情况,尽管还有警卫员没有放下武器,可显然也是独木难支。 早在动乱发生的时候,与田文烈、陆锦同在会议室的袁肃便已经出门查看情况。这会儿正好跟朱泮藻在走廊对了一个照面。 二楼剩下的五名警卫员和几名侍从官挡在袁肃前面,警卫员手里还有武器,侍从官们却都是赤手空拳。不过即便如此,每个人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紧张,却没有一个人退缩。 “朱大人,你果然是要造反。”站在走廊一端的袁肃怒斥道。 “哼,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姓袁的,老子我今天就要揭露你离经叛道、里通外敌的真面目。”走廊另外一端的朱泮藻气势汹汹的说道。 “我离经叛道?我里通外敌?朱大人,我看你是做贼心虚,故意恶人先告状意图混淆视听是吧。”袁肃显得很冷静,说起话来也是一丝不苟。 就在朱泮藻准备反唇相讥时,袁肃身后会议室的门忽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了几个人影。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田文烈,其后则是陆锦,最后面是两名警卫员夹裹着一名身材略胖、身穿夏季长衫的中年人。田文烈和陆锦都是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倒是那个身穿长衫的中年人一副心慌不已的样子。 “田大人,陆大人,你们在这里就好。我已经掌握了证据,袁肃意图勾结曹锟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哼哼,幸亏我发现的早,如今我才要先发制人把这个叛徒先给拿下。”朱泮藻煞有其事的说着话,脸上还有难以掩饰的得意之色,就好像是自己的先知先觉才将大家拯救于危难之中一般。 “朱泮藻,我他娘的算是白瞎了眼,真没想到你如此大胆包天。怕是收到了风声这会儿就打算来一个鱼死网破了!我告诉你,就算你现在把我们都绑了,你也别指望事后可以全身而退。”田文烈怒气冲冲的对着朱泮藻叫道。 “你胆敢在总司令部开枪,城里的部队很快便会闻讯赶到,倒要看看你怎么出得了这个大门。”陆锦同样是怒不可遏的样子。 朱泮藻怔了怔,一时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大人,陆大人,你们这是……” “真没想到,如今咱们北洋都到了如此紧要的关头,你还只顾着打自己的小算盘,全然不顾大局?你要打自己小算盘就算了,何须做得如此过火,你们这些人,简直就是要陷我北洋于大不义,更是要置诸我等于死地!”田文烈大声的呵斥道。 “你们在胡说什么!真正置诸我们死地、不顾大局的可是袁肃。他与曹锟私底下秘密联络,企图跟汉口的忤逆委员会联手反对帝制。我可是有证有据!”朱泮藻愈发感到奇怪,连忙强调的说道。 “好,你说你有证据,我且不问是什么证据,只问你证据从何而来,又是谁给你的证据。”袁肃早就料到朱泮藻会这么说话,于是立刻反驳的问道。 “我手里的证据……要你管是从何而来,总之今天逮捕了你,稍后我自然会向田大人、陆大人有一个交代。”朱泮藻总觉得袁肃的话有些古怪,同时他也很清楚自己跟曹锟秘密联络的事情不可能贸然公开,反正在这会儿必然要先控制住袁肃,然后再慢慢编出一个合理并且合适的借口来做一番解释。 “让我猜猜,你的证据是不是曹锟给你的。”袁肃气定神闲的说道。 “你,你怎么……”朱泮藻本能上打算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但是又觉得这番话实在太过露骨,于是慌忙之中又急忙改口说道,“你在胡说什么!” ---------------- 【一天更一章5000字的吧,关键章节名字不好想啊! 第94章,奇正虚实 第196节 “你知道此人是谁吗?”袁肃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指着站在最后面被两名警卫员看着的那个长衫中年人问道。 朱泮藻表情愈发凝重,心头暗暗料到这件事肯定出了岔子,只是事到如今自己还有退路吗?他知道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气软,势必要在气势上站稳脚跟,当即呵斥道:“我怎么会知道这个人是谁,不要随随便便抓一个生脸的人出来就想节外生枝。老子可先把话撂下来,老子可不吃着一套!” 袁肃冷冷的哼了一声,随即继续说道:“他就是曹锟从汉口派来跟你联络的奸细。你跟曹锟之间的电报往来,现在我们全部都已经了如指掌了。你为了给我制造一个下马威,居然向曹锟透露我奇袭汉口的计划,你可知道就是因为你的出卖,将会害死多少兄弟吗?会让现在的局势恶劣到什么程度吗?” 田文烈紧随其后恶狠狠的说道:“当真是家贼难防,当真是恬不知耻。我北洋竟屡屡出现像你这样刁钻的小人,实在是可恨,实在是可悲。” 陆锦同样是一副懊恼的神色,苦闷的说道:“难怪我们北洋会到今时今日的地步,难怪会频频发生兄弟阋于墙的悲剧……” 朱泮藻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汉口那边派来的人迟迟未到,原来竟然被袁肃拦截了下来。他甚至有更可怕的猜想,既然袁肃知道自己与曹锟暗中有所联络,能够提前拦截下汉口派来的人,那么自己这次突然袭击总司令部的行动,会不会也是在对方的预料之中?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就算我跟曹锟联络又怎么样,我从始至终就没想过出卖近卫军,只是看你袁肃一个人不痛快罢了。哼,田大人,陆大人,你可知道我从曹锟哪里得到什么重要消息,那就是袁肃口口声声说要奇袭汉口,其实都是用来诓骗我们的障眼法,他真正早就跟曹锟暗通好了,三月十二日还派了人去汉口跟曹锟接洽。我句句属实。”朱泮藻恨恨的说道。 袁肃神色十分冷峻,嘴角带着一丝近乎残酷的冷笑,在听完朱泮藻的话之后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轻蔑的缓缓摇了摇头,就好像猎人在用可怜的阳光观察掉进陷阱的猎物一般。 田文烈脸色没有改变,倒是眼中的愤怒却暴增了不少,他咬牙切齿的对朱泮藻斥道:“三月十二日袁司令派李参谋副官前去汉口,早在三月七日他便已经提前跟我说过了。这就是袁司令奇袭汉口计划的一部分。若不是提前联络汉口,他怎么一步一步取得曹锟的信任?又怎么前往汉口执行奇袭计划?” 陆锦更是长叹一口气,忧愁唏嘘道:“你真是一个蠢材,你真是一个无可比拟的大蠢材。” 朱泮藻心头再次一震,不止是他,就连站在身后左右的副官和警卫队长听完这番谈话,也都感到十分诧异。朱泮藻确实失算了,从始至终都完全没有料到,袁肃既然提早把李典前去汉口与曹锟秘密接触的消息告诉了田文烈。 “你,你们胡说,若这是计划之中的事,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他振振有词的道。 “说你是蠢材,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推辞。这么重要的计划当然要保密,就连我也才是今天下午刚刚知道的。”陆锦大声的说道,他就快觉得自己没有耐心跟朱泮藻耗下去了。 “这件事袁司令只是提前告诉了我一个人,他还嘱咐怕会隔墙有耳或者人多口杂,让我暂时要严格保密此事。”田文烈说道。 “朱泮藻,你可知道吗?就是因为你向曹锟透露了我奇袭汉口的计划,前前后后筹备了两个多月的行动,如今几乎可以说是胎死腹中了。你或许觉得这没什么影响,反正还没有执行,说不定还能算是救了我的命。我现在告诉你,这两个月我已经安排了一千多名士兵秘密潜入到汉口,就等着我到汉口后下令行动。现在倒是好了,这一千多兄弟只怕正在遭到曹锟的搜捕。你对得起他们吗?你对得起北洋吗?”袁肃声色俱厉的冲朱泮藻呵斥道。 这一阵阵的呵斥,如同晴天里的霹雳一般,硬生生的敲击在朱泮藻的心头。不仅朱泮藻呆愣了半晌,就连那些他带来的警卫人员态度也都有了一些动摇。众人相互之间频频对视,不知道这会儿应该如何自处才好。 “这些都是你们的片面之词。袁肃就是打算玩这样的花招,一会儿骗这头,一会儿骗哪头,鬼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总之他这种人不可信,哪怕我破坏了奇袭汉口的计划又如何,既然不可信,那就索性让他滚蛋。田将军,你放心,我朱泮藻绝不会做对不起北洋的事情,等袁肃滚蛋之后,我第一个挺你接任总司令。由你坐镇指挥大局,我朱泮藻必无二话。”情急之下,朱泮藻也只能先把田文烈抬举起来。 “你真是叫人失望。你出卖袁司令,出卖那么多北洋将士,你还有脸说你绝不会做对不起北洋的事?你不用再多说了,你跟串通曹锟,又策动唐天喜、雷震春他们意图夺权,这两件事我是决计不能容忍。”田文烈义正严词的说道。 “什么夺权,什么串通唐天喜、雷震春他们?”朱泮藻诧异不已。 “你省了吧,汉口来的奸细已经把什么话都招了。我们正讨论是今晚抓拿你还是明天一早再行动,你倒是够积极,没等我们采取行动,反而先下手夺占总司令部。你这就是要造反。”陆锦没好气的说道。 “你早就说今天下午的时候雷震春的副官怎么会急着来找袁司令,结果见了袁司令后也没说什么要紧事就走了。必然是雷震春给你通风报信,你做贼心虚之下这才想要铤而走险!”田文烈冷冷的说道。 “我,什么雷震春的副官,你们……”朱泮藻急不可耐。 “你不用再狡辩了,总之你要么现在把我们都杀了,否则等到警卫团的人包围我这里,我是绝不会跟你谈判。”袁肃摆出一副果决的姿态,郑重其事的说道。 “好你个袁肃,你现在倒是敢来要挟我?你污蔑老子,别以为老子就会中你的反间计。好,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是吗?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倒要先把你这个两面三刀的白眼狼解决了,省的以后遗祸无穷。”朱泮藻气呼呼的说道。 “你从始至终都认为我是叛徒,我在这个时候背叛我叔父有什么好处?你倒是不自己扪心自问一下,从始至终你宁可听信曹锟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却不肯相信我和田大人、陆大人所说的话。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袁肃厉声大喝道。 这番话犹如一道芒刺,直接刺入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中。就算田文烈、陆锦心中多少还是有一些疑惑和怀疑,但是这番话却是说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道理,宁可相信敌人而不相信自己人,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环境因素了。 “如果我真的跟曹锟勾结,曹锟又何必把我跟他串谋的消息泄露出来?你竟然傻到这种程度,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吗?”略作停顿之后,袁肃紧接着又说道。 如果说前面那番话是板上钉钉,那么接下来的这番话则是入木三分,如同斩钉截铁一般把所有矛头全部逆转的指向了朱泮藻。 朱泮藻彻底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半天想要辩解,却发现每一句辩解的话冲到嘴边时,都显得是毫无说服力可言。他额头冷汗如滚,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变成眼前这样的地步,之前那么得意、那么亢奋的心情从高处一下子载入了冰窟之中。此时的每一秒钟都是一份煎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当然,他完全可以选择鱼死网破,在这个时候索性心头一横把袁肃干掉。只是干掉袁肃之后又能怎么样?田文烈、陆锦是认定是他出卖了袁肃,而不是袁肃出卖了大家。再加上城中全部都是袁肃的手下,这会儿只怕正在往这边赶过来,要是让袁肃的手下获悉袁肃已死,别说司令部这边会发生重大事故,只怕整个郑州都会动荡不安。 如果袁肃真是叛徒,为了出一口恶气他倒是愿意拼上这一把,就算自己难逃一死多少还能博得一个正直的名声。可是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自己只能被称为凶手、谋杀犯、叛徒。 一阵寻思之后,他最终决定改变现状,自己可不能轻易的死在这里,最起码留得一条性命在,凭借资历和势力东山再起指日可待,最最不济也能回乡里过一段安稳富足的生活。既然有了逃跑的念头,那就要盘算着如何突出重围前往城外第五师驻地与部下们会合。摆在眼前唯一的办法显然只能是绑架袁肃,以袁肃当人质来换一条出路。 想到这里,朱泮藻忽然鼓足了气势,对手下下令道:“废话少说,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带到楼下去,容后再慢慢拷问。” 只是命令虽然下达了,然而那些手下们却显得很迟疑,一方面是因为刚才的对话让他们心中有所动摇,另外一方面则是走廊对面还有几名没有缴械的司令部护卫和侍从。真要硬上只怕立刻会引发驳火。 朱泮藻顿时有几分慌张起来,他没想到连自己的嫡系护卫人员都不再听从自己的指挥,当即连忙又叫喊起来:“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我上。” 在二楼的众人警卫人员无可奈何,只好绷紧了神经向前挺进。 护卫在袁肃前面的几名侍从官和警卫纷纷靠拢起来,用身体把袁肃挡在后面,一个个面色冷峻,同时摆出一副坚定不移的态度。 “都别动,谁敢再上前,我们可就开枪。” “把枪发下,我叫你们把枪放下。” “你们造反吗?朱泮藻是叛徒,你们想同罪吗?” “别逼我,你们赶紧把枪放下,别逼我。” 随着两边的距离越来越近,双方都开始发出警告声。走廊上的局势一下子变得恶劣起来,彼此之间的争执愈演愈烈,嗓门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紧张,只怕稍有不慎必然会引发擦枪走火的惨剧。 即便是袁肃在这个时候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他很清楚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一旦双方发生驳回肯定会造成密集的火力网。到那时候只怕误伤的情况是任何人都无法预料的,就连他自己都很有可能没命逃脱。 田文烈、陆锦虽然站的位置稍微靠后,不过也仍然逃不了火力覆盖的范围。他们两个人的脸色也很难看,要说紧张自然也是有的,任谁都不想在这种场面中有什么闪失。 “朱泮藻,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们只当你是一念之失。但是你要明白一点,要是在这个时候开枪了,你永远都回不了头。别说咱们被淹再也容不下你,整个中国你也难以在待下去。”田文烈厉声的警告道。 “你们的首长现在已经错了,难道你们这些当部下的还要一错到底吗?你们马上放下枪,我们绝不追究从犯者的罪过。听到没有。”陆锦冲着那些原本已经摇摆不定的警卫们大喊道,希望能把这些人先震慑住,不至于真得有人一失手从而引发一场血案。 那些朱泮藻的手下们顿时再次犹豫起来,先是一阵面面相觑,随后向前逼近的脚步也放慢了下来。他们频频回过头来看向朱泮藻及其副官,希望朱泮藻能尽快更改命令。 “田大人,陆大人,你们放心,我做事有分寸。今儿个是袁肃搞出这么多事端来,我只会找他一个人算账,绝不会让你们二位有什么闪失。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把叛徒袁肃拿下。”朱泮藻却是没有任何迟疑,他知道事到如今再无退路可言,只能狠下心来拼上这一把。无论如何也要先脱身才是。 田文烈、陆锦二人心头只是大骂不已,什么有分寸,什么不会让他们二位有闪失,这会儿真要开火起来势必会殃及池鱼。他们只当朱泮藻是狗急跳墙,完全失去了理智和辨别能力。可是着急归着急,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自然得想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看得出来朱泮藻的手下们显然是不想轻举妄动,毕竟都是一些小虾米,闯了大祸根本没办法收场。 这一点他们两个人还是能看得清楚,于是决定赶紧说服朱泮藻的弃暗投明。 朱泮藻的手下本来就很着急,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在行动之前他们当然是有无限的决心和忠臣,势必是要帮朱大人铲除异类。可这会儿不一样了,若是弄不好只怕就会连田大人、陆大人一并牵扯进去,到时候事情肯定会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方。他们的下场自然不比朱泮藻这位首长,凭着资历和身份最起码还能保一条性命,但是自己这些小喽啰可就不一样。哪怕大人们不追究,第一师、第十师下面那些人也一定会寻私仇。 “我可告诉你们,你们别乱来。” “助纣为虐,罪不可赎。你们现在放下枪,我必保你们没事。” 朱泮藻的手下们顿时慌张不已,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任谁都不敢再向前一步。朱泮藻本人愈发焦急不已,甚至都有了想要自己一个人先逃跑的冲动,偏偏这种没有颜面的事情自己无能如何都做不来。毕竟这个场面争的就是一口气势,真要是彻底输掉了这口气势,那整件事必然是要自己全部背下黑锅了。 偏偏就在这时,司令部大院外围传来一阵杂闹的声音,又是密集的步伐又是密集的马蹄,更有许多火把的光亮透过向外的窗户照射进来。很快传来鼎沸人声和各种号令,没过多久又严厉的呵斥声和咆哮声。 朱泮藻的副官跑到窗户边向外望去,顿时脸色大变,额头汗珠滚滚落下。他赶忙跑回到朱泮藻身边,艰难的说道:“大人,不好了,司令部被包围了。有警卫团的人,还有第一兵团的人。大约……大约来了两千多人。” 他自然是分布清楚到底来了多少人,司令部大院和公馆占地面积也不算太大,但是周边大街小巷填满了各式各样的火把光亮,人影憧憧,更有许多马匹来来往往,单单这气势也一定是在一千多人以上。 其实就算没有往外去看,在场的众人也都知道外面的吵闹声一定是援军赶来。 袁肃、田文烈、陆锦等人稍微了松了一口气,但是心头的巨石却没有完全落下。毕竟这会儿朱泮藻的人还是控制着整个司令部大院,又胁持了许多高级军官和幕僚,外面的援军一时半会肯定还是不敢乱来。如果朱泮藻很要来一个鱼死网破,目前的局势依然很危险。 第95章,借口生事 朱泮藻顿时感到心头的压力越来越大,更有一种陷入孤岛之上的绝境感。他从一开始就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这会儿不仅好人、坏人的身份完全颠倒了,就连自己的一众手下也都彷徨犹豫,不敢轻举妄动。自己又何尝敢轻举妄动?都到了这个时候,连田文烈、陆锦都把自己当作是叛徒,司令部外面也赶来了援军,根本就是大势已去。 他现在还能选择的就是到底要不要鱼死网破,自己由始至终都坚信袁肃是在故弄玄虚,设下这个圈套让自己钻进来。可以说这会儿并不是什么好、坏这么简单的辨别思路,而是个人情绪的爆发。既然袁肃害的自己走到众矢之的,自己凭什么还要让袁肃好过? 可是话又说回来,真要在这个时候选择跟袁肃鱼死网破,到底还是要搭上他自己的性命,自己真有这个觉悟吗?丢掉了饭碗、丢掉了官职、丢掉了个人名望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只要留得一条小命在,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 朱泮藻自认为自己脾气不好,睚眦必报的情况时有发生,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却没有那么多的勇气来跟袁肃较真,这可是拿命来较真的事。 正是在朱泮藻这一阵犹豫不决的时候,就连他的手下们也都感觉到长官的动摇,于是众人索性也就不再继续纠缠下去,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期待着事情尽快结束。 察觉到气氛有所缓和,袁肃这时立刻又站出来对朱泮藻说道:“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有其他打算。你现在弃械投降还不算迟,我袁肃可以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至于你里通外敌一事我们会给你一个公正的审查。其他人也都听着,如果你们现在放下武器一切既往不咎。但是若是等到外面的警卫团发起进攻才肯弃械投降,那情况就另当别论。” 朱泮藻的副官捏紧了拳头,他自然在心里是向着朱泮藻,这会儿见袁肃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愈发感到不痛快,当即转过头来说道:“大人,只要我们现在能出城,根本不怕这袁肃还耍什么花招。大不了咱们就带着第五师投汉口去。” 他这句话是因为一时情绪恼怒才说出口,实际上还是在帮朱泮藻另谋出路。 只是正是因为这番话,彻底把朱泮藻的立场扭转到“里通外敌”的事实上。 本来朱泮藻还在坚持他最后的立场,哪怕仅仅是心理上的最后立场也多少能有一些安慰,他从始至终没打算背叛北洋,只是看不惯袁肃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当这个总司令罢了。这下倒好,从单纯的内部政治的斗争一下子变成了里通外敌,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更别说失去了这最后的立场,只怕一众手下当中也立刻就会出现不服气的人。 “你……你……”朱泮藻真是气的说不出话来,可是他向来也知道自己这个副官性子直,而且人又够忠心,在这个时候自己实在骂不出什么话来。 “大人,你放心,我就算豁出性命也绝不会让姓袁的得逞。”副官大声的说道,随后立刻又来到前面对着那些手下警卫下令道,“你们他妈的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人都给我抓起来。你们别以为姓袁的会放过你们,斩草除根这句话难道不明白吗?现在只要把姓袁的抓起来,带着他当人质,外面那些人肯定不会乱动。只有这样才我们才能脱身,明白吗?” 朱泮藻的警卫员们顿时又犹豫起来,他们既然是朱泮藻的警卫队,当然跟朱泮藻是有感情的,在这个时候若是还有其他的脱身机会,也未必不能试上一试。 袁肃这边看到情况再次发生转变,一个个都露出了愈发凝重的脸色。田文烈、陆锦二人也是在心中频频暗叫倒霉,早知道今天来的时候就多带一些警卫,也不至于到现在如此窘迫不堪的地步,甚至随时都还可能闹出生命危险。 当然,在这个时候他们也算是彻底看清楚朱泮藻的面孔,不管朱泮藻本人心里到底是什么打算,但是在关键时刻宁可带队去投汉口,也不愿意和平解决目前的麻烦事,真是再也无药可救。只要这次能够侥幸脱身,他们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整治朱泮藻。 千钧一发之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枪声。随后人群的呼喊、马蹄的乱窜,以及冲撞、金属的摩擦、惨叫声瞬间便如同爆发了一般,此起彼伏。不止如此,枪声越来越严重,混乱之中甚至似乎还有重机枪持续不断的嘶吼。 一楼顿时乱成了一片! 几分钟后,二楼走廊这边正对峙的人还在惊诧之中,几个朱泮藻的手下踉踉跄跄沿着楼梯跑上来,所有人都是一副惶恐不已的样子。 “不好了,大人,不好了……” “外面的那些人,冲进来了,他们什么都不管,就这么冲进来了……” “公馆那边还有重机枪,都开火了。兄弟们……兄弟们都快撑不住呀!” 朱泮藻很是惊慌,他万万没想到警卫团居然在人质状况不清楚之际,贸然开始发动进攻?他甚至不相信外面的那些部队是警卫团的人,完全没有警卫团的职责和作派。不过现在考虑这些显然是没有任何意义,他必须立刻做出决定,究竟是投降还是跟袁肃拼了。 一旁的副官根本没有再理会朱泮藻的犹豫,当即拧着手枪就要向袁肃冲过去。 陆锦鼓着一股底气大喝一声:“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若是还敢乱来那可是不赦的死罪。” 就在他话音刚落时,一楼楼梯口处已经传来一阵枪声,随后是有人在大喊赶紧上二楼。喊话的人正是警卫团的士兵,他们从一开始发动进攻到突破大院进出主楼,仅仅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这会儿就要抢攻二楼了。 千钧一发的这一瞬间,朱泮藻最终做出了决定,他对着副官大喊一声:“都住手。罢了。” 副官满是失望的回过头来看着朱泮藻,艰难的说道:“大人,你怎么……” 朱泮藻脸色十分难看,他要做出这样的据诶的那个实属不易,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罢了罢手,十分无奈的说道:“总之,都住手。放下武器。” 副官瞪大了眼睛,迟迟没有放下手中紧紧攒着的手枪。 倒是周围那些警卫员手下们,先是相互之间对视了一眼,随即连忙纷纷的丢下了武器。 就在武器“啪啪啪”落地的同时,楼梯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一队荷枪实弹的总司令部警卫团士兵冲上来。为首的一名小队长看清楚走廊上站在的第五师的人,马上下令将这些人全部控制起来。 “还有你,放下武器,否则我们可不客气了。”一名警卫团的士兵对着朱泮藻的副官道。 朱泮藻的副官满是懊恼,但是事到如今也完全没有任何办法,他仰头长叹了一声,随即把手枪狠狠的投掷在了地上。 袁肃、田文烈等人总算松了一口气,幸亏朱泮藻当时还是犹豫了一阵,要不然现在是什么情况任谁都没办法做出保证。 警卫团的士兵连忙来到袁肃这边,小队长迫切的确认袁肃安然无恙,然后又派人到一楼去请长官上来见袁肃。 此时的朱泮藻被三名士兵用枪口顶着,他的脸色却在这个时候显得很平静,只是透露着少许反映着内心失望的情愫。不管今天这局到底是不是袁肃故意布置下来,但是他心里也很清楚,若不是自己鬼迷心窍要搞出什么名堂来,断然也是不至于闹到现在这般田地。 第197节 田文烈、陆锦二人看情况得以控制,于是一前一后来到朱泮藻面前。 “真是没想到,你竟然都敢做出这样的事!” “好在你悬崖勒马,总之,这件事我们必然要秉公处理。” 朱泮藻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田文烈和陆锦,一言不发。在他看来其实无非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管是对外作战还是内部的政治场上的斗争,都是如此。这次只能算是自己太不走运,对很多事情没有做足充分的预料。同时他也看得出来,袁肃这个年轻人果然是有两把刷子。 袁肃从小队长哪里了解了目前的一些情况,原来在接到紧急命令之后,警卫团是请来了蒋百里和李劲夫二人随队指挥,生怕到关键的时刻没有一个高级长官来做出决策。最终考虑到目前总司令部内部的情况,由蒋百里站出来下达进攻的命令。虽然这是一次冒险的决策,不过好在一切进行的都还算很顺利。 随后,他让小队长将二楼的第五师的警卫员全部押下去,自己走到田文烈、陆锦这边,望着一言不发的朱泮藻,用平静的口吻说道:“正如田大人所说的那样,我会保证给你一个公正的审判。这件事我也会立刻汇报到北京。我现在以中央近卫军总司令的名义,解除你第五师师长的职权,并且以某犯罪批捕。” 朱泮藻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说道:“随便你。” 袁肃随即转向陆锦,说道:“陆大人,为了避免出什么意外,我希望先将朱泮藻交给你拘押起来。你看如何?” 陆锦也不清楚袁肃为什么要把朱泮藻交给自己来拘押,不过既然是袁肃的吩咐,他并没有多细想什么,点头说道:“在下遵命。我这就先去打电话,调一支警卫队过来。”他说完,转身便往搂下走去了。 袁肃又对田文烈说道:“田大人,现在出了这些乱子,你我必须立刻着手商议善后工作。” 田文烈沉了一口气,很是无奈的说道:“真是世事难料。” 袁肃顺着田文烈的口气说道:“是啊,人心难测。不过也没办法。往往变革就是在毁灭中进行。我们只有先打破现在的困局,消灭所有旧的、不好的东西,才能创造出新的、好的事物来。就好比曹锟这次谋逆,不经得起这番折腾,我们北洋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变革之道。” 田文烈颔首应道:“你说的没错。唉。” 一刻钟后,总司令部这边总算恢复了秩序,第五师的叛乱份子全部被拘押转移到警卫团司令部监禁,同时警卫团也加强了总司令部大院和公馆的警卫力量。陆锦从城北抽调了一支本部人马赶到总司令部,将朱泮藻转移到他的驻部大营关押。 袁肃在与蒋百里、李劲夫等人见过面,做了一些善后工作的指示之外,继而便与田文烈、陆锦二人一起商议关于如何处理近卫军内部这些叛乱情况。他早先在拦截了汉口派来与朱泮藻见面的专员之后,利用威胁和利诱迫使专员改口,称汉口那边不仅是在跟朱泮藻密谋合作,还与雷震春、唐天喜、蔡成勋、陈光远这些人也都有来往。 当然,一下子把近卫军内部大部分高级军官都囊括在其中,听上去肯定很难让人相信。所以在袁肃的指示之下,这名汉口派来的专员交代确实是与这些有往来,但至于是什么情况就不得而知。推测的可能性是众人企图阴谋借助汉口方面的口实,来陷害袁肃这个总司令,以期达到夺权的目的而已。倒是没有全部像朱泮藻这样有里通外敌的嫌疑。 袁肃本来需要的就只是一个口实罢了,有了这个口实他便能采取雷烈风行的手段先把近卫军下面的那些军阀全部扫清楚,至于田文烈、陆锦完全可以在事后再做交代。真到了那个时候田文烈、陆锦也只能选择宁可信其有了。 不过这次朱泮藻按耐不住先发制人,倒是给了袁肃更好的借口。 袁肃安排在郑州的眼前当然是一直在监控朱泮藻这些人的动向,对于朱泮藻在今天傍晚发起行动的临时决定,虽然有些仓促,但到底还是第一时间送了出来。当时袁肃与田文烈、陆锦正在讨论关于近卫军内部暗通汉口的情况,只不过田文烈、陆锦二人态度并不是很激烈,很难相信既然有那么多高级军官与汉口有所来往。 正是因为田文烈、陆锦二人充满怀疑的态度,所以才使得袁肃必须放松总司令部周边的防守,用朱泮藻的实际行动来给证实目前近卫军内部的危险性。至于蒋百里最后下令发动强攻,那也是事先早就安排好的命令。 看上去很鲁莽,其实袁肃自然不会那么草率的用性命去赌博。一旦朱泮藻真的要痛下狠手,他不会还计较什么颜面问题,必然会在几个贴身警卫员的掩护之下,从会议室另外一个出口逃跑到阁楼躲避。警卫团发起进攻是速战速决,相信在朱泮藻攻陷阁楼之前已经被警卫团追击而上制服。 连夜进行一番会谈,袁肃强调现在必须立刻采取行动控制雷震春、唐天喜等人。他对田文烈、陆锦用极其认真的口吻说道:“总司令部这边枪声大作,从叛乱到现在足有一个钟头的时间,唐天喜、雷震春、蔡成勋等人无一人派兵过来驰援。好,就算不派兵是为了避嫌就罢了,但一通电话、一封电文也总该来询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听袁肃这么一说,田文烈、陆锦二人顿时也感到事情有些奇怪。 哪怕郑州城很大,但是总司令部这边爆发了一阵激烈的枪战,连重机枪都响了,周围的老百姓也足以很快的把消息散播出去。可是等到现在这会儿,其他将领一个人都没有做出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们这会儿有可能知道事情泄露,正在安排跑路。又或者还在密谋搞一些其他的阴谋。什么叫先下手为强?难不成还要再让他们攻打一次总司令吗?”袁肃厉声的说道。 “可是……要不然,我们打电话去询问一下……” “打电话?打草惊蛇吗?”袁肃没好气的说道,“我的意思很简单,首先是要控制住局势。只要确保他们没有异心就好,我可以保证把事情做的很低调,滴水不漏,不仅连他们不会认为出了什么事,外界更不会有任何风声。” “真的可以如此?”田文烈有些怀疑的问道。 “大敌当前,我们内部出了这么多乱子,如果不尽快做出一些效果来,别属还能继续南下进攻武汉,只怕近卫军能否在河南站稳脚跟都成了问题。”袁肃着重语气强调道。 田文烈、陆锦对视了一眼,经过刚才朱泮藻一劫,他们心中自然很是后怕。如果当时朱泮藻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来,只怕这会儿自己这些人可没办法坐在这里讨论如何善后了。袁肃做法固然有些闹得太大,但终归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有了前车之鉴这会儿肯定还是要做租防范准备才是。 ----------------------- 【准备新书中,两个月了,写了三个开头,总觉得还要慢慢琢磨才行!】 第96章,控制场面 “袁司令说的不错,在这个时候多少还是应该先做好防备才是。” “不过,毕竟现在我们手里没有掌握那么多的证据,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有很多疑点,就只怕如此行事会过与草率。” 袁肃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强调的说道:“话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总之现在我们只是做预防措施。我不会立刻以各种罪名逮捕他们,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得先把他们控制起来。另外,如果你们真的觉得这其中有很多疑点,不如这样,我邀请我岳父到郑州来,由他来主持大局,又或者先将唐天喜、雷震春他们转移到开封。” 田文烈感到有几分唐突,无端端的又把河南将军张镇芳请出来,这未免大有不妥。他本来就打算将这件事尽可能先压下去,省的会闹得近卫军上上下下都人心惶惶,一旦张镇芳出面肯定会纸包不住火。 陆锦也意识到这件事其中的端倪,他说道:“这不太好吧。” 袁肃表情很冷静,不疾不徐的说道:“你们毋须太过担心,我们大可布置一个妥当的理由,并不是说调查又或者是什么控制,只是另外安排他们去开封办一些差事。如此对外也好说,我岳父那边也会尽可能配合。这样倒是可以做到滴水不漏。” 田文烈现在有几分心烦意乱,很多事情不愿意去多想,只是叹了一口气的说道:“袁司令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的决定,那就索性按照袁司令的意思来办好了。” 袁肃微微点了点头,心中自然很是高兴,一切即将按照他早先的计划来进行。 在讨论完这件事之后,他随即又说道:“另外,一旦将这些将军们都控制起来后,下面的那些部队不能无人管理。毕竟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从一开始便肩负着重要使命,绝不能因为出了这样的内乱而一蹶不振。” 田文烈原本满是懊恼和疲惫之色,听到袁肃这番话之后他勉强抬起头,用坚毅的目光看着袁肃说道:“司令所言不错。只是真要把这些人都控制起来,岂不说会有可能引起他们的旧部不满,就算我们可以安抚士兵将士们的情绪,但如此失去了这么多的指挥官,接下来该如何向汉口采取行动?” 陆锦深以为然的说道:“没错,田大人考虑的极是。唉,这该如何是好。” 袁肃先是沉默了一阵,然后才徐徐开口说道:“当务之急还是要安抚各师各部的将士,千万不要让他们以为老上司们是出了什么事。至于对汉口用兵,倒是可以从长计议。首先是我们近卫军能否凝聚,然后再考虑其他问题,指挥官不够大可临时提拔一些中层军官。然而一旦人心涣散了,咱们就不战而自败。”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的说道:“我有一个临时的想法,等近卫军这边一切都安顿妥善之后,我希望由田大人来监管第一师,陆大人则全权负责总司令部后勤工作。至于第三师由我亲自兼管,第五师则交由蒋百里来临时代理。” 这样的安排自然可以缓急一部分近卫军内部的疑虑,同时也能进一步向田文烈示好。 当然,从始至终袁肃的主要目的就是消灭这些旧势力军阀,所以自然也不可能为了打击其他人而故意抬高另外一个旧势力军阀。第一师方面他随后会安插一定亲信将领到师部任职,毕竟田文烈自己手头上还有第二师要负责,真要投入作战未必能应付得过来。到时候无非也是交给师部来做管理罢了。 到了晚上九点钟,袁肃让田文烈、陆锦先在司令部这边拟定善后的命令,他本人则亲自组织队伍前去“逮捕”唐天喜、雷震春、蔡成勋、陈光远等人。刚刚从会议室出来,蒋百里、郭文远、李劲夫三人正好过来汇报工作。总司令部这边爆发激烈枪战之后,唐天喜这些人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赶来支援和查询情况,并非是像袁肃所说的那样是包藏祸心。 整个郑州计划密谋了好几个月之久,特务队和其他执行监视任务的士兵早就在所有师长下榻周围潜伏许久。在获悉朱泮藻今晚会有行动之后,袁肃果断的下达命令开始执行郑州计划的关键部分。在入夜的时候,潜伏在这些师长、高级将领附近的特务队便发动突击,已经将这些人全部控制了起来。 正因为如此,朱泮藻袭击总司令部的时候这些师长们才没有任何反应。 而在这个时候,更是已经被秘密的押送到火车站,等待送往开封。 接下来袁肃无非就是要做做样子,他亲自赶到火车站,与雷震春、唐天喜等人见上一面。 众人自然又是诧异又是气愤,直到现在一个个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尽管特务队发起突袭的时候进可能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避免造成重大的人员伤亡,可难免还是要与警卫发生一定冲突。突如其来的枪击和绑架,无论如何都会造成极大的精神影响。 在见到袁肃之后,唐天喜、雷震春等人全部激动起来,冲着袁肃把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并且还口口声声的放出威胁的言论,表示自己的部下一定不会就此罢休。在众人特务队的制止之下,勉强控制了场面的情况。 “诸位,请你们先冷静下来,我有话要说。”袁肃站在火车站候车室中央,对着面前第一师、第三师、第五师师部近五十多名军官缓缓开口说道。 “姓袁的,你到底想干什么。”唐天喜雷霆震怒的吼道。 “你真的要里通外敌?你把我们都绑到这里,你以为你可以平复整个局势吗?”雷震春很是激动的说道。 “诸位,我说过,你们先冷静下来,等我把话说清楚之后你们自然会明白。”袁肃依然保持着平静的样子说道。 “好,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倒是解释清楚!” “整个事情要从昨天下午说起,我部俘虏了曹锟从汉口派来的专使,经过审问才知道他是奉曹锟的命令专程来元第五师师长朱泮藻密会。如今两军对峙,私底下却发生这样的情况,诸位也应该明白其中的严重性。”袁肃稍微摆出了严肃的摸样,对在场众人说道。 顿时,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哗然一片,任谁都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过经过刚才被莫名其妙绑架这一节,在场所有人也只是短短起了一阵哗然,更何况如今在这个情况之下也没办法分清楚袁肃的话是真是假,又或者是编造出来的借口?哪怕就算抛开这一切都不算,朱泮藻跟汉口那边密谋,与自己又有什么关联,凭什么也要把自己绑架起来还企图转移离开郑州。这其中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况了。 “就算如此,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就是,凭什么要抓我们?还有这么野蛮的方式,你这分明是巧立名目,趁机想要把我们一网打尽,是不是?” “事情都还没查清楚,你凭什么这么乱来!” “本来,这件事确实有很多可疑的地方,所以今天早上我便邀请了田将军、陆将军到总司令部商议这件事。从早上一直讨论到下午,本来我们都觉得其中是有疑点需要一一论证,而不是草率的采取行动。可是我想你们或许不知道,就在下午五点钟的时候,朱泮藻带领他的警卫队突然包围了总司令部。”袁肃铿锵有力的说出了这番话。当然他这番话是故意做了一些改动,将朱泮藻袭击总司令部的时间略作了提前,好让整个事情看上去符合时间顺序。 “什么!” “难怪刚才好像听见城中有枪声。” “打了这么久,这闹得可是很严重啊。” 这些师部的军官们当然不清楚总司令部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总司令那边传来枪战的声音时,他们已经被特务队绑架在往火车站转移的路上。所以按照袁肃的说法,到朱泮藻发起叛乱突袭,其过程应该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之久。 “本以为我们近卫军能够上下团结一致,可是却没想到总有一些人心怀鬼胎。朱泮藻不仅将我企图奇袭汉口的计划透露给了曹锟,甚至还阴谋叛乱。没错,你们肯定认为朱泮藻是朱泮藻,他的个人叛乱行径与你们没有关系,我不应该这么对待你们。但是我想说的,就在我们逮捕那个汉口专使口中,还供出你们几位与朱泮藻是同谋。”袁肃紧接着又说道。 “什么!你胡说八道,这件事我们压根不知情。” “简直是荒谬,简直是荒谬。我们真要跟朱泮藻这伙,这会儿总司令早就被打下来了。” “什么汉口派来的专使,这分明就是曹锟派来的离间计。” “没错,是离间计。” 众人再次乱作一团,纷纷激烈的辩驳着。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许多声音交织在一起,变的愈发混乱不堪,再加上随着袁肃一点一点介绍整个事情的经过,巨大的错愕让情绪变得不可理喻,更像是一种歇斯底里。 “大家都给我安静,听好了!”袁肃大声的喝止了一句。 场面这才渐渐平复下来,所有人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怒火把目光盯向袁肃。 “你们所说的,我们都知道。我与田将军、陆将军他们已经讨论了多次,都认为这件事应该慎重处理,要分清楚究竟那些是真的那些是假的,什么离间计难道就只有你们才看得出来吗?没错,我们本打算采取一种更柔和的手段来解决问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这样绑架你们。可是谁曾想到朱泮藻他真的叛乱了。我们侥幸镇压了朱泮藻的叛乱,为了保险起见才决定先把你们这些人拘押起来。”袁肃说出了冠冕堂皇的原因。 “完全是借口!”雷震春声色俱厉的反斥道。 “我知道你们多有不服,不过非常之时当行非常手段,我必须确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叛乱。总之,这是我跟田将军和陆将军共同的决定。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会将你们暂时交给我岳父张都督来管制,同时也会尽快组织调查工作。一旦还你们清白,必然会官复原职。”袁肃果断的说道。 “你这是鲁莽行事,你完全是假公济私。” “我再强调一遍,此事也是田将军和陆将军的意思。你们现在或许有诸多怨言,但是我希望你们可以先冷静下来,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你们站在我这个位置,必然也会做出我这样的决定。”袁肃大声的说道。 正题上来说,所有人都很清楚这其中有许多不能信服地方,其一是关于汉口专使,既然是秘密派遣过来的又怎么可能轻易让你逮捕。其二就算这一切是真的,要组织调查也不至于把他们转移到开封去,留在郑州岂不是更方便调查。 如果这只是袁肃一个人的决定,在场的这些人肯定会激烈反抗,偏偏问题就出在连田文烈、陆军都赞成。以他们对田文烈和陆锦的了解,断然不可能跟袁肃同流合污,要知道田文烈还因为袁肃重新执掌第一兵团一事十分不满。即便是要跟袁肃合作,他也不见得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另外,朱泮藻袭击总司令这件事或许是的,毕竟刚才来的路上总司令部那边枪声大作,这会儿又没看见朱泮藻的人。袁肃不可能为了编造一个理由,故意在总司令部那边放空枪,这也太小题大做了。 当然,此事在人群当中也有第五师的一些军官,包括蔡成勋、陈光远。虽然参与袭击总司令部行动的计划只有师部中几名最高长官知道,而且只是朱泮藻亲自带队,但蔡成勋是筹谋划策的重要人,陈光远又是见证者。所以从始至终此二人表现的都很难堪,别人在前面吵吵嚷嚷,他们却躲在后面不敢插嘴声张。 单单看这副情况,也知道第五师那边确实出了乱子。 无可奈何,只能说袁肃的做法很让人怀疑,但谁叫“事出有因”,这个口实再加上所谓汉口专使的口供,足以让袁肃采取更严厉的措施了。如今只是软禁起来,而且还是交给张镇芳来看押,多少还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除了懊恼,现在也没有其他能做的事情。就等着看这件事到底该怎么收场! 第97章,开始进攻 可以说唐天喜、雷震春等人的事件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糊弄了过去。 第198节 不管是田文烈、陆锦,又或者是唐天喜、雷震春等人,对于他们来说,所谓的为了“以防万一”只是一时的借口罢了。对于袁肃如此迅速的出手夺得中央近卫军绝对统治权,事后怎么可能不引起人们的怀疑。 只可惜真的等到怀疑的时候,似乎一切又太晚了。更何况袁肃在送走了唐天喜、雷震春等人之后所做所为有条不紊,不仅摆出了要给汉口决战的姿态,同时也把所有事情拟成了详细的电报,第一时间便发回到北京。 本来田文烈、陆锦还希望找袁肃仔细探讨这件事,看看有没有可能先将唐天喜、雷震春等人从开封放回来。可是随着袁肃把这些人安排到开封进行软禁之后,郑州这边很快便要面对一个极其巨大的难题,那就是如何安抚和控制这些人将领的部下。包括第一师、第二师、第三师和第五师在内,几乎所有部队各级指挥单位对于长官遭到“绑架”、“软禁”感到十分不满,种种迹象表明很有可能会引发兵变。 袁肃在总司令部连续召开了三场会议,讨论对各部人马的安置工作。 田文烈、陆锦自然也都是焦头烂额,其他什么事都暂时没有心思理会,只希望能尽快化解目前近卫军内部的重大危机。当然他们也提出立刻释放那些被软禁的将领,以此来缓和目前的局势。但是却被袁肃坚决的否认了。 袁肃用十分权威的口吻对田文烈和陆锦表示,他既然敢走这一步,那必然是做好了应对接下来动乱的准备。他只要求田文烈、陆锦二人先把自己的部下情绪稳定好,并且稍微做好一些预防措施的准备,避免动乱发生时没办法及时应对。至于另外几个师的情况,他保证自己会在七天之内全部弹压下来。 从表情和说话的语气来看,田文烈、陆锦倒是觉得袁肃很有把握,可毕竟这件事现在闹得很汹涌,任谁心里都没有底,更不清楚袁肃会用什么办法来弹压这些部队。如果是真的是采取军事行动来镇压,那势必就会演变成一场近卫军内部的自相残杀,纵然因为失去主心骨的领导而不可能击败镇压的部队,可这一役下来势必会让近卫军元气大伤。得不偿失。 “总之,你们首要之事是安排好各自部队下面的情况,其次则是做好一定准备。其余的就交给我,不管我做得到做不到,后果我一个人来负责。”袁肃没有再多说废话,再次强调了这番话之后,便结束最后一场讨论会议。 在这三场讨论会议之中,从始至终都没有讨论出什么详细的结果。无非是强调控制好各自部队的情况,以及分派兵力做出准备进攻汉口的态势。除此之外最多的工作,还是通过总司令部以及河南都督府两个官方机构,利用舆论来打一个形式上的掩护。袁肃希望将近卫军内部最近发生的种种变故,进而引导成是对汉口开战的一个态势,从而转移大部分矛盾和焦点的注意力重心。 不得不说,在舆论引导方面多少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最起码不至于一下子让外界认为中央近卫军这边彻底乱了套。 至于在镇压下面几个师的反动情绪上面,袁肃之所以显得如此有信心,关键还是在这个计划筹备了三个月之久。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总司令部这边一直在想法设法收买下面那些基层军官,主要便是集中在团部这一阶层,而旅部和师部则是选择一切一些容易合作的军官。 之所以选择团部的军官,是因为这一阶层距离师部的距离比较远,也因此与师部及其老上司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除此之外,在收买团部这些军官方面还能提供更多的利诱条件,除了给重金之外,更能许给他们升职的承诺。 早在采取行动之前,袁肃这边便已经拉拢了相当一批团部级的军官。之所以各师还闹得那么激烈,关键还是师旅级在煽风点火。不过即便是煽风点火,也没能真正掀起军事暴x乱,其原因正是基层军队还保持着冷静和观望的态度。要不然从逮捕那些师长的第二天,消息一经传出,外面那些部队早就闹腾起来了。 从三月中旬到下旬这十几天时间里,袁肃把所有工作重心都集中在摄入近卫军麾下几个师的指挥权上面。在他的策划之下,第一师最先发起了一场内部兵变,麾下两个团长在一次召开师部会议的时候,率兵包围并且袭击了师部,将仅剩的几个师部军官全部逮捕,并且控制了师部和旅部。 随后第三师、第五师则也发生类似的情况,不过过程中多少有些差别,比如在兵变的时候发生激烈交火,造成重大的人员伤亡,又或者是由旅部直接取代了师部,完成了不流血的兵权交接。最重要的是目前大部分后勤物资全部集中在郑州,那些外调到洛阳、许昌等地的军队现有物资并不多,根本没有反叛成功的希望。 不过下面几个师发动的兵变都只是小规模的夺权行动,也就是说仅仅取得部分兵权,并不能完全利用师部的名义对其他部队发号命令。但正因为有了这些兵变,使得之前反抗的情况得到了极大的控制,局势一下子就扭转了过来。 对于真正解决第一师、第三师和第五师指挥权的问题,袁肃是利用那些被收买的军官,与其他军官取得联络,表示总司令部这边愿意派遣专员到下面去进行谈判,和平解决目前的矛盾和安抚军心。 谈判的消息传出来后,近卫军内部的局势进一步得到巩固。 于是在三月底的最后几天里,总司令部派遣了多名专员来到洛阳,在这里接待了下面几个师的各级作战部队的军官。整个谈判的过程虽然消耗了一些时日,但是进展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复杂。无非是对之前总司令部发生的变故以及郑州方面的情况做解释,然后又详细的分配了各部的人事安排。 经过一番提拔和安插,很快就重新组成了新的师部。第一师师长由袁肃自己代理,不过日常工作和作战指挥则由刚刚由第一旅旅长提拔上来的副师长唐令生负责。第三师由田文烈代理师长职务,不过实际上仍然由下面提拔上来的中级军官处理师部公务。 第五师则是由蒋百里为代理师长。蒋百里虽然年纪轻轻,但却是有威望、有名气的人,尤其是在第五师整编为中央军序列之后,基层军官中有大批是保定军校刚毕业不久的学员,对这位前任校长自然是尊敬和推崇。 对于袁肃来说,目前仅仅是在框架上完成了对这几个师的接管,真正要把这些军队融入到自己的圈子里面来,彻底成为唯自己之命是从的人马,只怕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磨合和调整。当务之急只能说是勉强凑合罢了。 要应付下面这几个师的反抗情绪,最重要的一点还是牢牢控制住军用的供应。只要掌握了军饷、粮草、武器弹药,这几个师到头来还是会有投鼠忌器的心理,也就渐渐的安于现状。随后才能给袁肃提供更多拉拢的时间和机会。 辗转到四月上旬,总司令这才将一切善后工作处理的八九不离十,而近卫军内部的情况也才算彻底稳定下来。 与此同时,北京新华宫也不停的派下电文催问总司令部最新的情况。近卫军内部出现这么大的乱子,怎能不让袁世凯和段祺瑞提心吊胆,对于他们来说近卫军几乎是目前中央政府最后的军事力量,国内其他省区的军阀看得就是近卫军与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的决战,哪一方占了优势他们便会跟风的倒向哪一方。 不仅如此,袁肃在上报到新华宫关于郑州事变的解释当中,也存在许多疑惑的地方。 尤其是袁肃提出什么奇袭汉口的计划,这个计划本身就太过大胆,大胆到根本不可能有成功的可行性,现在这会儿又被朱泮藻泄露了秘密,过程上来看也实在有太多的破绽。为此不管是袁世凯还是段祺瑞,都怀疑袁肃是否居心不良。整整都过去三个月的时间,近卫军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还传出与汉口有秘密来往的消息,岂能不叫人怀疑? 在四月份之前,对于新华宫发下来的电文袁肃都是隔一段时间才做出回复,毕竟在那个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在四月之后,随着近卫军的情况趋于好转,他这才开始正式回复新华宫各种质问,基本上也都是如实回答,包括为什么没有及时出兵,汉口计划详细的方案,以及目前军队即将展开行动。 本来新华宫正在筹备另外人选来接替袁肃执掌近卫军总司令,但是对于袁肃之后积极的复电多少也感到情有可原,再者目前中央政府这边没有合适人选来接替袁肃。按照新华宫军事参议处的推测,袁肃在拘押了几个师长、参谋官之后,目前已经是实际上近卫军中最有权力的一支。第一兵团和第十师总兵力合计都近十万,在没有算上河南两支中央军和曲同丰的部队情况下,已经是占了近卫军三分之一的兵力。 这会儿其他几个中央师都四分五裂,根本没办法与袁肃的嫡系兵力抗衡。现阶段袁肃已经成了气候,非但不能对其采取什么行动,还要处处得以依赖。也正是因为如此,最终袁世凯在经过一番犹豫之后,没有埋怨袁肃荒唐并且鲁莽处理唐天喜、雷震春等人行为,反而在四月十日这天专门派下电文,并没有提到关于郑州事变之事,只是公然允许了袁肃对近卫军内部的人事调动安排。 公然允许袁肃进行人事调动,也就是间接默认了袁肃的善后做法。这件事不仅在中央政府中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让许多官僚不禁开始猜测袁肃今后的身份地位,以及以新代久的政治改革趋势;同时在全国各地方也有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当然对于许多地方政府来说,他们并不真正清楚郑州事变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中央加强了袁肃的军权,显然是一种信号。 开封方面,张镇芳之所以支持袁肃,一方面自然是要罩着自己的女婿,同时偏私的来说他也希望袁肃能坐实中央近卫军总司令这个职位,今后对于河南方面的协助以及个人权力的保障必然会有增无减。 早在袁肃计划在郑州采取行动的时期,他便已经开始着手向张镇芳传达一些信息,告知中央近卫军内部动荡不安的痕迹越来越明显。后来在时机成熟之后,他又进一步的表示自己必须完全控制中央近卫军,来帮助中央政府扭转目前的困局。 在得到张镇芳的同意和支持之后,袁肃这才敢如此大刀阔斧的采取突击逮捕。 张镇芳并不是一个有能力的政客,在他的认识之中只在乎如何稳固权力,所以才会这般全力以赴的站在袁肃这边。 接受了从郑州转移到开封的那些军官们,张镇芳特意安排了几个不同的宅院,将这些人分开进行软禁。不过即便如此,在对待这些人的态度上还算客气,时不时还在府上设宴,与雷震春、唐天喜这些旧交聚会。同时也利用聚会的时机,对这些人说了一些劝慰的话,总而言之就是尽可能消除这些人心头不满的怨气。 等到郑州这边大致上的安排全部处理完毕之后,袁肃再次召开了一场军事会议,正是拟定对汉口发起军事打击的作战计划。他虽然一直没有放弃过采取奇袭汉口的行动方案,只是到如今,自己刚刚掌握中央近卫军的大权,必须先用一场战争来对部队进行一场洗涤。 通过战争来制造兵员的伤亡,然后再通过补充兵员来给部队逐步换血。 在这个过程中不仅仅是针对基层的士兵,还包括一些基层的士官、下级军官,这些战斗层面的组织单位才是掌握部队战斗力的部分。袁肃的设想就是利用控制新兵营和军官学校,在新兵训练和军官学习期间便开始灌输一种效忠于他本人的思想观念。 至于奇袭汉口的计划在这个时候未必完全没有用,之前袁肃确实安排了一支部队分批次秘密潜伏进入汉口,虽然行动意图遭到曝光,但好在朱泮藻当时并不了解袁肃具体采取行动的方案,因此曹锟这会儿也完全弄不清楚该在哪一方面来加以提防。 根据最新从汉口发回的消息,秘密潜伏在汉口的这支部队尚且安然无恙,并没有遭到曝光,同时业已完成了相关的深入潜伏。有的人甚至都混入了某些汉口官方机关当中,当上杂役或者最基层的雇员之类。一切就等着袁肃这边下达命令,这支潜伏在汉口的特殊部队就会马上采取行动,站在针对曹锟部队中枢的打击。 在军事会议上袁肃没有提及关于潜伏在汉口这支特殊部队的事情,只是就进攻路线和布局做了更详细的研究和讨论。最终确定集中兵力在信阳,由信阳发起首先的主力进攻,抢占衔接襄阳和武汉地区之间的重要交通城镇随县。 预计占领随县的作战任务不会超过三天,三天之后南阳方面再发起对襄阳的牵制进攻。与此同时战略武器和后勤资源迅速集中到随县,为下一步直接进攻汉口做好充足准备。 在进攻部署方面,蒋百里率领第五师为先头部队,负责抢占随县并建立前线支撑点,随后还要负责打通进攻汉口的战线通道;田文烈的第二师用以牵制襄阳的吴佩孚,其主要任务就是确保吴佩孚不会分兵从背后偷袭随县,并驰援汉口。袁肃以第一兵团和第十师为主战部队,在蒋百里打开战线通道后,兵分两路,一路由随县顺着第五师打开的通道正面进攻汉口,另外一路则由光山县直接南下麻城,由东北方向进攻武昌。 部署完毕,于四月十九日凌晨六点钟开始转移部队,正式由临战状态进入作战状态。 从近卫军内部动乱到迅速的整顿善后,再到四月十九日这天展开军事行动,整个过程只一个月不到,完全超出了外界所预料的情况。在许多人来看近卫军这边肯定还要在拖延一到两个月的时间,最早也要在五月中下旬才会采取进一步行动。 正是因为袁肃如此迅速的反应,让很多人在吃惊之余更有一种刮目相待的感觉。渐渐的“袁肃”这个名字又一次成为全中国上下所聚焦、所关注的对象。不过如今对于“袁肃”的社会评论也渐渐有了变味。毕竟之前袁肃的所做所谓都可以用正面来形容,但这会儿却是为了捍卫一个快要崩溃的北洋帝制政权,实在有许多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方。 第98章,三方度势 四月份的汉口原本还是平静无奇,即便之前有河南大军压境对峙的局势,但是前前后后拖延了四个月之久都没有发生什么战事,难免不会让许多人萌发出麻痹的感觉,误认为这场战争是不会爆发了。可偏偏就在社会秩序趋于正常之际,老百姓们已然开始过着正常的生活,并且适应武汉三镇大街小巷来来往往的大头兵,河南方面一下子又传来重磅消息。硬生生的将他们从幻想中拉扯到残酷的现实里面来。 在沿江大道上,兵船憧憧的影子之下,许多穿着破烂的报童挥舞着刚刚出炉的新报纸,一路大声叫喊着:“号外号外,中央近卫军已经决定开战。” “大军南下,汉口岌岌可危?” “号外,头版头条,北洋即将大打出手!” 过往的人们无论是关心时局又或者是关心个人安慰,再或者希望能掌握一些茶前饭后的谈资,都会忍不住连忙拦住报童抛过去一个铜板。在看完报纸的头版新闻之后,一个个又都变得脸色凝重,就彷佛先知们已经遇见了一场生灵涂炭的大劫将至一般。 早在收到相关情报的当天,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同样显得忙碌起来。他们原本以为自己能把时间拖延到这么久,又接连制造了中央近卫军内部的动乱,已然是占据了绝对优势。正如同曹锟一而再再而三所说的那样,赢的这场战争最关键的不是正面作战,而是时间。 时间到了今时今日,似乎已经足以让全国上下形成根深蒂固的反帝制思潮。这是显而易见的,全国各地的学生、工人、商人运动愈发显得频繁。不得不说中华革命党的这些人最会看准时机,也最会无孔不入。 但大敌当前的事实同样不容忽视。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从之前茶会、麻将会、搞内幕的状态,一下子变得改头换面全部认认真真办起事来。不仅是因为曹锟盯着的更紧了,更是考虑到大战一触即发所带来一系列裙带影响。 曹锟心里还是有几分发虚,毕竟很多事情是超出了他预料之外。比如早在之前自己还是寄希望于袁肃能够投靠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这边,如此一来大事可定。又比如在制造了近卫军内部混乱之后,可以让近卫军陷入一场内战,最起码也会闹出一些兵变,可结果却让袁肃在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全部解决了麻烦,恢复了近卫军内部与外部的秩序。 这一切都似乎在印证,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在他的掌握和预料之中,又或者说自己根本不可能控制整个局势的发展。 虽然扪心自问,这其中也包含了许多他个人私心,所以才导致事情发展越来越扭曲。 有了这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忧虑和担心,使得曹锟现在不得不更加认真的来等待即将爆发的战事,哪怕这一切明明是自己占有优势。但这些优势究竟能否发挥出实际的效果,显然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在四月二十二日这天,曹锟又一次召集了军事会议。纵然他是一个大老粗,没什么文化和先进的见识,但是却有得是操作战争的经验。他预料到目前集中在襄阳、汉口和孝感的三路兵力恐怕很难阻止中央近卫军的攻势,或者说不能起到预想中的效果。中央军的编制他很清楚,武器装备以及日常训练也都有所了解,毕竟自己的老部下吴佩孚就曾经在中央军任职。 或许兵力上来看,中央近卫军十多万人,湖北这边也有九万余人,数量上勉强可以算是旗鼓相当。但是在武器装备以及兵员素质上来看,双方是有极大的差距。 于是曹锟在这次军事会议上下达了一项决议,要求军事改革委员会下属的征兵机构立刻开始着手征召新兵。而所谓的征召新兵按照的不是改革之后的征兵方案,所谓改革征兵方案无非只一个假象。如今大战在即,必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用来招募和训练士兵,只能采取以往的旧办法,到各地强征民壮,配上武器之后就送到前线去编队。 反正眼下最需要的不是如何打这场战争,而是想法设法拖延这场战争。 随着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下达的征兵命令,对于整个湖北、长沙、四川三省的人民来说,便是一场极其残酷的风暴来临。一支支的征兵队伍开进乡镇,将所有适合作战的男性全部强行征召起来。如今本来正是农耕的时节,此次征兵导致了大批农民被迫放弃务农,甚至都到了老人、妇女和小孩代替下田。 同样随着这一番大规模的征召兵丁的行动,使得许多乡村地主趁机兼并土地,将有少许田地的中农和拥有部分土地的富农,利用各种手段、名目,甚至与军队、官员串通一气,把他们手中的土地全部拐骗到手。 随之而来的为了避免兵役,地方上也出现许多腐败的情况。先是当地官员大肆吹捧一旦被征召当前线,肯定是当炮灰的料子,十之八九是不可能再活着回来了。以至于导致民间愈发感到恐慌,丢了维以生计的田地家产不说,还要让家中男人陪葬,这日子到底是没办法过活了。正在民间被笼罩在一阵阵惶恐和怨言之下,许多官员又摆出“为民请命”的姿态,表示可以与上面周旋,把一些已经登记名字的壮丁以其他借口免留下来。 当然,既然是是要与上面周旋,自然少不了需要钱财的打点。 对于那些大户人家们来说,他们不仅有钱还有关系,要想疏通一下并不困难,甚至有点良心的大户人家还能帮自家的佃户、长短工也疏通一些。 倒是那些中下阶层的人家,很快就沦到砸锅卖铁的境地,东拼西凑凑足了“疏通的钱”为家中的男丁买一条命回来。这些即便是交了这些“疏通的钱”,未必真正能见到成效,还要看这笔钱是不是给对人了。村中、镇上的一些鸡毛蒜皮没的小官僚都跑下来借这件事讹诈钱财,却根本没有真正办事,或者从始至终就没能力办这件事。于是就出现了骗了钱财一走了之,征兵时照样抓人不误。 即便是找到有权力来办这件事的人,同样也是需要一定运气。 正所谓人心总是贪得无厌,在一开始收了钱或许还会帮人家办一些事,可随着找上门来办事的越来越多,这些官员也觉得这件事越来越麻烦。既然越来越麻烦,而找上门来的人还是络绎不绝,那势必就顺应了“市场供求关系的发展”,于是便坐地起价。 而官员的贪x腐越来越严重,造成的不公平现象也越来越多。 甚至一开始收了一户人家的钱财,帮忙解决了这家人的征兵问题,到后来又串通征兵单位再次前去这户人家拉壮丁。前后只不过隔了十多天的时间而已。而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要竭尽全力并不遗余力的榨干贫困老百姓的口袋。 可以说这次征兵行动直接导致了社会层面的阶级矛盾恶化到相当程度。纵然在往常的时候,民间遭到统治阶级的压迫同样不浅,抛开征兵这一环节不说,其他的诸如苛捐杂税依然如同刀刃架在平头老百姓的脖子上。对于许多老百姓们来说,他们也只能忍气吞声。 不过眼下的情况却有所不同,毕竟正赶上北洋政府内部的大变故,以及南方护国军政府与北洋政府之间的正面冲突。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民智显然正处于觉醒的阶段,中华革命党也不遗余力的宣传反北洋的言论,很快便点燃了老百姓隐藏积累许久的怨恨和怒火。 与此同时,由于汉口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与护国军之间形成的默契,使得中华革命党能够更容易、更快速的渗透到湖北省内,进行更多的革命思想宣传以及策动人民群众加入革命阵营。被征兵以及官僚腐败所欺压到走投无路的老百姓们,这会儿一下子全部爆发了起来。单单在孝感、宜昌、十堰三个县便已经设立了中华革命党的行动分部。 对于中华革命党来说,他们并不在乎在汉口的曹锟这会儿是不是跟他们站在同一阵营,即便很清楚这会儿是可以利用北洋内部的矛盾来隔岸观火,但是所有的革命目的原本就是旨在推翻北洋政府。只要与北洋沾边的势力,那便是革命的敌人。 中央近卫军还没有在随县打响第一枪,湖北省内的局势已经闹得沸沸腾腾。 就连汉口方面都没有料到,这才短短十几天的时间,民间的情绪既然如此暴躁不安。 许多高层官员都感到十分纳闷,要说强行征兵以往都有,一些贪污腐败也是屡见不鲜,可为什么以前就没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折腾起来。纵然很多事情是这些高层官员心知肚明,也知道闹出了乱子对大局很有影响,可偏偏这些人只知道哎声叹息、大发疑惑的感慨,并没有一个人下到基层着手处理这些情况。 第99章,随县之战 随县的战事是在四月最后这一天打响,第五师兵分两路,一路越过汉江从西边进攻随县与襄阳的官道,沿途占领了淅河镇,直逼随县县城西郊;另外一路则负责从正面向随县主动,同时负责在途中建立兵站和后勤驿站,方便在占领随县之后能第一时间开辟后勤路线。 蒋百里虽然是第五师最高指挥官,但毕竟接管第五师的时间尚短,唯一真正能掌控的部队就只有师部直属的警卫团和直属的炮兵营,即便是这两支部队,也还是经过了一阵大换血之后才勉强握在了手里。 好在下面的团长、旅长虽然各自为政,有时候也会反驳蒋百里的命令,但毕竟后勤和军饷都掌握在蒋百里手里,真要施压下来也只能唯命是从,最多是在心态和办事效率显得很消极罢了。蒋百里不是一个不识时务的人,正因为如此,目前的局势对他来说很有压力,因为自己每一项命令都必须经过慎重思虑,既要考虑命令的作用,又要顾及能让下属都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并执行命令。 好在目前随县的驻军并不多,原本曹锟就没打算在这里设置防线,计划着以随县这个交通要道来当诱饵,引诱中央近卫军集中兵力强攻这里。如此一来,就能陷入襄阳和汉口两方面的夹击和包围。 但是后来又经过一阵研究和情报搜集,发现中央近卫军的进攻路线十分有气势,一上来就是双管其下,摆出了要打一场大会战的态势。为此不得不在随县这边多留一手,拖延时间也好,配合战术也好,总之是预备不测。 曹锟抽调了王占元手下湖北陆军第六旅旅长孙建业进驻随县,虽然孙建业行动很迅速,只用了三天就把部队全部集中到随县,并且勉勉强强在随县县城几个重要的郊区布下了防御阵线。他的两个团汉江和长江分岔口的安居外设下了野战阵地,另外一个团则在安居镇城内布置巷战防守线。他的作战策略很明显,就是希望将近卫军吸引到安居镇这里进行决战。 第六旅的另外一个团,则全部缩在随县城内布置巷战,形成了第三道防线。 就在近卫军发动进攻的前一天,孙建业还加急拍了一份电报给湖北,询问随县的这一仗到底打还是不打。之所以有这样的一份电文,还是曹锟一开始没有拿定主意的缘故,当初他没有主张在随县布防,后面也只是希望派一支应变部队留守随县做为策应,孙建业走得也很急,没有问清楚到底是主守还是主策应,又或者是按照王占元所说只是照应后勤交通什么的。 事实上王占元是有私心的,他愿意跟着曹锟干这一场北洋内部的大变故,但是却不希望因此而动了自己的元气。如今近卫军矛头直指随县,曹锟却抽调他的一个旅进驻随县,这分明就是在让自己的手下当炮火。 第199节 正因为曹锟与王占元之间有一定私利上的矛盾,所以最终从汉口发到随县的电文是让孙建业随机应变。这就让孙建业显得很尴尬了,什么叫见机行事?见什么机行什么事? 如果孙建业现在有清晰的战斗指令,这一仗虽然敌人多过自己,但是却不一定没得打。按照他现在布下的防守阵线,绝对算是很有高见和后招的了。近卫军兵分两路,其中一路要过江都必须先拿下安居镇,如果不在安居设立后勤基地,直接奔向随县必定会损失惨重。 第六旅好歹还有十二门大炮,占据着有利地形,近卫军别说渡江需要足够的筏子,就算有筏子几炮打下去全给打没了。 湖北的地形虽然不算险峻,但做为四战之地、交通枢纽,又有许多长江的分支河流,是需要精心的战略层面部署,才能打好战役、战术上的作战。尤其孙建业的部队常年在湖北中部地区驻防,早就在安居镇摸清了路线,哪怕在这里的两个团守不住了,全部退到镇上进行巷战,早晚能让的敌人部队晕头转向,顺利的拖延一段时间。 只是现在,孙建业根本不知道到底该打还是不该打,到底是该听曹锟这个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主席的命令,还是听王占元这个老上司的命令?再者,如果真是不好好打的话,那事后会不会又要背黑锅?这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 然而近卫军根本就没有孙建业任何思索的余地,第二天就打过来了。 西路和中路的近卫军几乎畅通无阻,一天下来就挺进了三十里。 当天晚上,近卫军西路的一个旅接近了安居镇的长江边缘。只要见到江水,不管这江面是宽是窄、是急是缓,这个旅的所有士兵都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因为他们知道大战就要开始了。第五师常年驻扎北方,自然不擅长水战,面对诸如此类的天然的防御堡垒,敌人的将领肯定会加以设防。 更何况也不需要多少兵力来设防,只要有一挺重机枪和一门炮,就足以骚扰过江的行程。 担任西路进攻部队的是第十三旅,旅长是戴定国。戴定国之前只是旅部参谋,在郑州事变之后被火速提拔为旅长。十三旅在拿下了湖北、河南两省边境地区的楼江镇之后,就将旅部设置在这里,然后命令麾下两个团的团长放慢进攻步伐,先派出大量侦察兵去安居镇南岸探查。 其实孙建业在安居镇长江北岸,设下的是一个心理战。他把安居镇通往南岸的两座桥全部炸毁了,然后部队后撤了五里,在安居镇郊区之外布阵。 整个江边压根就没有设防御部队,因为孙建业知道近卫军肯定会用大炮轰击北岸,在自己兵力有限的情况下,自然要为士兵们多考虑考虑。 原本打头阵的将领都会有些不爽快,尤其戴定国还是一个性子急的人。但是既然被选为了打头阵,那么自然不能辜负自己火速提拔的这个名份,所以现在戴定国心情还是十分急切,期待着自己能顺利打一场漂亮仗,奠定自己旅长真正的威信。 但是派出去的侦察兵在长江南岸探查了半天,因为天色已晚,所以看不出个究竟来,但是觉得北岸那边也太安静了,似乎有诈。于是侦察兵回报个团长,团长拿不定主意,接着又上报给了旅长。 戴定国有些急不可耐,他让炮兵先超北岸打几炮。 三十七旅一共只有六门山炮,炮弹倒是有不少,差不多紧接三千发左右。于是第一轮炮击摸黑的向长江对岸打了二十多发。只见到北岸接连的爆炸,火光冲天,好一些小村子和野林子都着火了起来。 然而北岸似乎依然没有动静,于是团长决定派人渡江。只是侦察兵沿着江边找了半天,发现桥都被炸毁了,只在几个江边渔村里找了几个木筏子。侦察兵趁着夜色划着木筏子过了长江,来到北岸之后,发现这边根本就没有敌人的踪迹,来来回回转了一大圈什么都没发现。 当戴定国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推测驻守在随县的部队可能逃跑,毕竟孙建业手里就只有区区一个旅,而且这个旅还不是按照中央旅的编制,总兵力都不过五千人。 当即,他下令麾下两个团连夜渡江。因为缺少木筏子,即便沿着南岸找了很多渔村讨要小船,数量也远远不充足,整个渡江的过程显得很缓慢。好在这条江水是汉江的分支,也就是长江分支的分支,河面不算太快,就算筏子不够,士兵们也能跳进水里扶在筏子两侧过江。 戴定国深知古代兵法讲究半渡而击之,因此一开始渡江还是很小心。只是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却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心中猜测敌人逃跑的想法不由更坚定了。 一个旅四千多人连夜渡江,整整持续了八个多小时。每一批士兵到达北岸的时候,有的因为长官还没过来,有的则渡江后也不知道干吗,全部都聚集在北岸滩头,吵吵闹闹了一晚上。 当所有士兵们都过江之后,天色都微微亮了起来,一夜疲困不已的士兵们还以为能休息一阵子。但是戴定国坚持让士兵们继续行军,争取在下午之前赶到随县城。于是士兵们不得不带着睡意,盯着一月初的天寒地冻的气候,继续前进。 因为戴定国判断敌军已逃,所以先头部队直接就向安居镇挺进了。可是就在距离安居镇还有两里时候,早已经以逸待劳的孙建业两个团的兵力,对着这些一点防备的近卫军发动了突然袭击。 这场战斗持续了三十多分钟,近卫军猝不及防,先头部队当即就溃散了下来。后面的部队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枪声大作、惨叫连连,再加上溃逃的先头部队胡乱大叫中埋伏了,四千多人顿时乱作了一团。 好在两个团长组织团部的机枪连和大刀队,横着把溃逃的先头部队阻挡了下来,及时止住了混乱的状况。不过经过了这次突袭,倒是让近卫军们彻底警惕下来,一时半会不敢继续向安居镇进发了。 团长命令军官暂时把士兵们都组织起来,退到北岸岸边的几个渔村里,先在这里驻扎下来。此时天色刚刚亮,安居镇那边的敌人究竟有多少根本说不清楚,而且士兵们一夜疲困,好些人还被冻出病来了,必须休整休整。 其实如果这个时候孙建业命令他驻守在安居镇外的两个团,向近卫军发动追击,这西路的近卫军早就被打到长江里去了。但是正是因为孙建业不敢太过火,心中存着犹豫,所以严令部下扩大战事,只是进行保守的防御即可。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西路的近卫军组织过几次冲锋,在六门大炮的掩护下,打算一举压下安居镇。可是戴定国越是心急,这战事就越不顺利,加上天气寒冷,后续物资供应不足,士兵们晚上睡觉的地方都不够。 最终,双方连续打了好几天的时间,近卫军没有进一步,孙建业的两个团也没有退一步。西路就这样僵持下去了。 进攻随县中路是由蒋百里亲自指挥的大军,一共是一个旅加一个团,兵力有六千多。 戴定国为了替自己在西路受阻辩护,于是发了一份电报给蒋百里,谎称他的十三旅成功在安边镇拖住了孙建业的主力部队。 蒋百里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没有用充足的时间去分析戴定国的可靠性,他也考虑到孙建业极有可能会选择在安边镇这个地理位置极为重要的地方,设立主战场。当即,他下令全军全速挺进,先从唐璜镇渡江,占领唐璜之后再南下进攻安边镇。 唐璜镇位于安居镇东面四十余里,是随县最东方的门户镇。但是唐璜镇与随县城的距离只有二十余里不到,就算蒋百里速度再快,要想把六千人顺利从这里渡过汉江,还是得冒一定风险的。 如果孙建业提前探知了蒋百里的动向,则肯定会提前在唐璜镇布下炮兵和防御阵线,那时候蒋百里的渡江部队就会直接变成活耙子。 原本孙建业就处于犹豫不定的时刻,他派出的探子根本就没有多少,轻而易举的就让蒋百里六千人马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近了唐璜镇。 就在十三旅在安居镇与孙建业大打出手的时候,蒋百里的中路部队已经顺利向东方距离随县城很近的白云山,并在这里设置了前沿指挥司令部。 段云峰匆匆的走进了临时搭建的帐篷,因为白云山下的村子大多是民居和小屋子,为了不滋扰民众,因而司令部设在了村子外面的一个土岗上。段云峰是从袁肃的参谋团抽调到蒋百里身边大人副官兼任参谋主任的,虽然年纪轻轻,不过常年都参与高层指挥,多少是有一定经验在身上。 “蒋大人,前线有消息了,第六旅的工兵队把东边过山的山道全部捣毁了,四个营都被堵在县城外一座河沟对岸。”司令部绘图室内,段云峰拿着电报走到正在观察地图蒋百里面前。 “怎么,河沟很宽,过不去吗?”蒋百里放下了手中的放大镜和三角仪,语气有些严肃的问了道。 “河沟有些宽,而且听说里面还布了水雷,只有一座石桥可以通过,只是敌人在石桥对岸守了三个营,弟兄们进攻受阻了。”段云峰解释的说道。 “搞什么,四个营连一座桥都拿不下来?我还以为他们现在已经攻到县城里去了呢。”蒋百里忍不住大骂了起来,“真没用,气死我了。” 蒋百里很少发脾气,但是最近很多事情都超出了他的个人习惯,尤其是下面那些部队在调动上要颇为费神劳力,多多少少影响了自己情绪。 “大人,可能弟兄们确实遇到了困难,而且现在天色已晚,就算打到县城里去了,恐怕进行巷战也会不利。”段云峰辩解了一句。他虽然不知道前线具体的情况,但是按照他对部下们的了解,应该不会被阻碍这么久,一定是事出有因。 蒋百里冷静的想了想,觉得段云峰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毕竟拿下随县县原计划是一天之内的事情,现在竟然要拖到第二天,这多多少少算是延误。 “这样吧,仁初,你带多带一个营亲自去前线看看什么情况,尽量在今天晚上打到随县县城外面,晚上不利于巷战,那就先把随县县城包围起来,早上再发动进攻。”蒋百里在沉思一小会儿之后对段云峰吩咐了道。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所以没有给段云峰下死命令。 “好,我现在就去。”段云峰点了点头,准备转身出指挥部帐篷。 “等等,把旅部的六门野战炮也带过去,”蒋百里叫住了段云峰,说道,“记住,务必在明天中午之前打进随县。” “是,保证完成任。”段云峰底气十足的应了道,然后转身出了帐篷。 第100章,连夜突进 段云峰从白云山司令部出来之后,直接奔到十五旅这边,一直跟着第五师总司令部的十五旅旅长要了一个营。十五旅旅长直到这会儿进攻随县的情况有些紧张,倒是不是战事不顺利,只是上面催促的紧,因此他不仅抽调了一个营,还让正在石桥这边的四个营隶属于三十三团的团长,连同段云峰一起前往石桥那边督战。 段云峰带着三十三团的这个营,与三十三团长一起抵达石桥这边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摸出怀表来看了一下时间,都将近是晚上九点钟的光景。段云峰先到火线上向对岸望了过去,白云山与随县隔着的这条河在当地被称呼白云河,河岸相比汉江来说虽然窄的多,但是也有四五十米左右的距离。 之前从当地人那里打听到,这白云河河水并不深,但是因为附近的村民有不少是做挖河沙的行当,所以把河水里挖得到处都是坑。如今已经是春末,正是洪汛隐患的时节,再加上整个四月中旬都在下雨,河水的情况很难琢磨,并不容易淌河过到对岸去。 其实就算不计较白云河的河面情况,段云峰也不会轻易下令游河过岸。对面的敌人架着一挺重机枪,再有还有几门炮,只要发现河里有动静一炮下去就能阻断这边的进攻路线。 三十三团团长石桥后方大约三里的地方设了一个临时前线指挥所,随后把负责进攻石桥的五个营长都叫到指挥所。 “团长,今晚还要进攻吗?”一个叫王明宇的营长在进来的时候,看到指挥所外面调来了六门野战炮,顿时估测是不是上面有死命令,要今晚必须拿下随县。 另外一个营长赵彦之叹了一口气,说道:“团长,敌人在河沟对岸,这石桥太小了,一次冲不了那么多人,火力不够,所以连番几次都被打回来了。现在天色已晚,恐怕单单进攻石桥都会更困难。” 赵彦之是三十三团先遣两个营的营长之一,他的部下一直都在担任尖刀的角色,每次冲锋都是这个营组织的队伍。从傍晚打到现在,他的士兵们可谓是损失最惨重的。 三十三团团长李进上去打了赵彦之一拳,说道:“狗日的,你小子别把老子的脸给丢了。参谋长叫你怎么打,你就怎么打,要是敢跟老子装孙子,老子第一个毙了你。” 赵彦之闭口不敢说话了。 这五个营有三十三团的三个营,另外两个营则分别是从三十二团和三十一团抽调出来的。现在三个团的营长都在场,所有人不想他的团下让人看扁,尤其还是当着参谋副官段云峰的面。稍微缓了缓情绪,李进转向段云峰,问道:“段大人,您只管下令,该怎么打就怎么打,我三十三团的人打光了,老子亲自上阵。” 李进的年纪要比段云峰还要大一点,是从连长一路提拔过来的老将领了,虽然到底不是袁肃那一派的人,但是段云峰对他还是很尊敬的。 “李团长,总司令对随县现在的战况很不满意,但是客观上来讲,这也不怪你们。”段云峰语气随和的说了道,“今晚可以不进城,但是务必要先打过桥。这个坎儿可不能拖。” 他顿了顿,转而向几个营长了解了一些情况。 “这么说,除了石桥之外,就没办法过到对岸去了吗?”他问道。 “除了石桥之外,侦查班的弟兄们在南边发现了一条狭窄的山道。不过位置很偏远,而且过了山道还要再过一条小溪才能到对岸。直线距离只有三里不到,但是路很难,要绕一大圈,大约是要走七、八里的路。不过因为现在西边也在进攻安居,随县人心惶惶,很多县城的老百姓正在从这跳通道退避到山区里暂避战事,侦查班的弟兄一直等到两个时候,这些老百姓都没走完。”另外一个营长说道。 王明宇补充道:“据那些老百姓说,是县城里的士兵逼着他们往外迁徙,差不多有三四千号人,拖家带口的,慢吞吞的挤在山道上,除非来百姓们都走出来,要不然根本进不去。” 听到这里,三十三团长李进很快就猜出了一些情况,他拧着眉头说道:“看来城里的敌人也很狡猾,知道这边还有山道可以绕过石桥,所以故意驱赶老百姓把这条路给堵住。” 段云峰点了点头,说道:“这山道狭窄原本就不利,就算敌人不驱赶来百姓堵住这条路,只派一个机枪连就足以封死道路了。”他顿了顿,又问道,“那从这些驱赶出来的老百姓口中,有没有得知有用的线索。” 王明宇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手绘的地图,递给了段云峰,说道:“大人,这是侦查班的兄弟盘问老百姓后得知的消息,目前可以摸清楚第六旅在随县城中一些机关单位,包括旅部的位置,以及后勤物资存放的地点,不过太详细的布防细节就不清楚了。” 段云峰接过地图看了看,心中暗暗赞叹侦查班的人还真是细心。 王明宇又说道:“老百姓还说,要进县城的还可以翻西南边的一座山,但是这座山白天都很难走,晚上更不可能了,太陡峭,一不小心就会出人命。” 沉默了一阵,段云峰忽然想到一个残酷的计划,他问道:“县城北边是不是很多山沟子?” “是,北边到处都是山,有的高有的低,只不过这些山都很野,连开垦的少有人去。倒是过了汉江之后路就好走了,那段就几乎什么山了,要有也都是小山丘罢了。”赵彦之说道。“要说最容易走的,还是西南边的山。” “西南那座山有多高?”段云峰问道。 “这个不太清楚,但是似乎可以看到县城北部。”赵彦之回答道。 段云峰点了点头,脸色坚毅起来,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我现在要组织两个火力连,带着六门大炮,和八挺重机枪登上西南方向的这座山。” “啊?旅座,士兵轻装攀登都很吃亏了,还要带着大炮和重机枪?这……这是不是太为难了点呀?”一个营长忍不住惊讶的说道。 其他营长也都露出了难色,一个个沉默不语,不敢自告奋勇。 “怎么了,他娘的,你们是不是想让旅座和我亲自带队攀山呀?”李进大声的呵斥了一句,他看向赵彦之,命令说道,“赵彦之,你给我带队上山。” 赵彦之微微叹了一口气,虽然心中很担忧,但是却没有任何反驳,应答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要是完成不了任务,你自己从山顶给我跳下来算了。”李进严厉的对赵彦之说道,但是他的眼中却充满了期待的神光。 赵彦之敬了一个礼,准备转身离去。就在这个时候,段云峰忽然又叫了道:“等等。” “段大人还有什么吩咐?”赵彦之问道。 “你可以先去附近村子里,找一些熟练的老猎户,让他们协助带路。”段云峰语重心长的嘱咐了一句,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急着上山有些为难,但是如果今夜能解决随县县,不管是对大局还是对自己,都是一种好事。“记住,成败在此一举,一定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是!”赵彦之正色的答道,“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晚上九点钟刚过,赵彦之从自己营队里挑了两百五十个士兵,加上二十多个炮手,全部轻装简行,然后又派人去附近村子里找来了几个熟悉山路的村民。他让士兵们把大炮、重机枪都分拆成几个大零件,方便到时候可以扛着这些零件和弹药,在那几个村民的带路下前往了西南边的山林。 距离西南山区的七、八里路还算容易,用马匹把人和物资拉了过去。但到了山脚下后,就得把东西全部卸载下来,开始由士兵用人力驮行。 此处的山十分险峻,常年没有人烟出没,所以根本就没有上山的路。几个负责道路村民仔细的给赵彦之等人介绍了一番,叮嘱上山一定要小心哪些哪些地方等等。开始爬山的时候,困难就出现了,重机枪还算好,两个到三个人就能背着,但是野战炮却不是那么容易了,拆了轮子和底座,哪怕只是七十毫米口径的炮管连着膛座,也得四、五个人一起才扛得动。 在没有山路的情况下,士兵们几乎是搭着人梯把大炮向山上吊去。到了深夜十一点的时候,士兵们早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村民说现在的路会好走一阵子,但是快要到山顶的时候,会有一段非常险峻的地方。 稍微休息了十分钟,赵彦之带着部队继续前进,好走的路大概只有十几分钟的脚程。很快,山势变得坎坷起来,树木密集让前进非常困难。走着走着前方突然就是悬崖,好几个士兵没有及时停住脚,直接从山上滚了下去。不止如此,尤其是那些扛着大炮的士兵更得小心翼翼,几乎是一寸一寸的挪动。尽管如此,但大炮各种部件还是十分沉重,走到危险的地方一失足,最前面的人滚落下山去,必然也连带着把其他几个扛着大炮的人也拉扯了下去。 赵彦之叹了一口气,脸色充满了无奈,只能让士兵们接着上山。不过好在带路的几个村民说,山地下是河水,有的地方还是庄稼地,这些跌下去的士兵未必会死,但是要去找也得等到明天天亮。 整个攀爬十分耗时耗力,才九点出发到十一点抵达山下,又到这会儿爬上山头,都快到凌晨四点钟了。不过好在总算来到了山顶。山顶的位置还算好,能够把大炮和迫击炮都安置在这里。但是在清点人数的时候,不知不觉竟然少了十八个士兵,并且还损失了一门大炮、一挺重机枪和三箱弹药。 这些士兵如果幸运的话,仅仅是掉队了,但是如果不幸运的话,那可能就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跌下山去了。 赵彦之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担心这些失踪的手下了,他马上下令士兵们架好大炮,同时让通讯兵装备电台。在下完这些命令之后,他掏出了一些钱送给那些带路的村民,同时请求他们下山去找找那些失踪和跌落的士兵。 村民拿了钱自然很高兴,虽然是深夜,但是既然自己熟悉山路,还是愿意去帮忙找那些失踪的士兵的。他们于是就向山下走去了。 第200节 无线电在山区里面接受不是很好,调试了半天之后,才勉强与团部取得联系。山顶的确能够俯瞰到整个县城,五门大炮和剩下的重机枪全部就绪,以这个角度大炮的射程可以覆盖整个县城,重机枪也能扫射到山下小溪对面的县郊。 石桥对岸的指挥部,段云峰在收到赵彦之登上山峰之后,总算露出了笑容。他立刻下令,让李进组织兵力,准备再次向石桥发动冲锋。 在白云山总司令部也收到了炮火支援的信号,师部直辖下炮兵营集中火力精确打击石桥的南岸和随县县城。 一阵炮火压制之后,三十三团团长李进亲自带领两个营发动了对石桥的冲锋作战。南岸的敌军人数并不多,之前是因为角度和视野的问题,没有让蒋百里的炮兵打得个正着,所以能够得心应手的霸占石桥阻击进攻。这会儿第五师师部炮兵虽然还是不能打得很精确,不过炮火已经越来越接近附近。 没过多久,之前历经千辛万苦潜伏到西南山头上的赵彦之部,也开始集中火力向石桥和县城炮击。赵彦之这边的炮兵视野非常好,直接将石桥南岸的敌军瞄个正着。不仅如此,县城遭到炮击,大大动摇了守军的军心。守军不知道县城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被敌人突破?还是其他什么情况? 李进的冲锋只在刚开始的时候,受到了石桥另外边守军的激烈抵抗,但是很快炮火的压制下,伤亡越来越多,火力网越来越弱。 第六旅守石桥的三个营,一个营长决定带兵先回县城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原本是一个很理想的决定,但是另外两个营长却忍不住在想这厮是不是要逃跑。当这个营撤退之后,防守的火力更是大减。 三十分钟后,李进亲自带着冲锋队突破了石桥。第六旅的守军看到这次冲锋队气势汹涌,一下子全部都泄了气,很快就出现了逃兵。当逃兵越来越多的时候,战事基本上就已经见了分晓。 破晓时分,段云峰终于成功攻破了石桥,他现在也不急着杀进县城去。毕竟黑暗中的巷战对于不熟悉路的进攻方来说,并不得利。反正缺口已经打开,后续部队可以源源不断的开进。更何况现在赵彦之已经把炮兵带上了山顶,对着县城就是狂轰滥炸,用不了多久,县城里的第六旅残部自己就会败退。 其实从一开始孙建业在石桥这里放了三个营,目的就是期望能够在这里托死第五师的进攻,就算实在拖不住,还退到县城里进行巷战。他不奢望自己能坚持多久,只要两天的时间就足矣。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防线居然连一天一夜都没守住。 现在可好,孙建业自己可以抱着必死之决心,但是士兵们却都不干了。石桥失守了,县城已经陷入了敌人重重包围之中,再加上山顶上的大炮轰击,他竟然成了瓮中之鳖。 到了清晨的时候,战火稍微停息了。赵彦之在山顶把炮弹都打光了,于是停止了射击,不过经过一个晚上的炮击,整个随县城早已经被打得满目疮痍了。 段云峰带着五个营的兵力开始包围县城,蒋百里也立刻安排第十五旅增派两个团的增援部队,尽快陆续抵达,加入了对随县城的包围。段云峰没打算直接开进城内,虽然经过炮击之后,他猜测城里的人要么都死了,要么都逃了,但是难免还会有一些生还者会躲在巷道里放冷枪。 他先发了电报给西路军,让戴定国那边尽快安排突进,配合一起抢占随县极其周附属乡镇。之后他又让三十三团团长李进带着两个营先遣进入县城,起初还有守军抵抗,但是根本就是零星之火,很快就被压制下来了。 李进一边镇压反抗的士兵,一边一路高呼不管是兵是民,都走出来接受投降,保证绝不会受到伤害。 一个小时后,城里的残兵都放弃任何形式的抵抗,全部都走出来接受了投降。李进对待俘虏还算不错,在县城里找一个大宅子,把这些俘虏都关在了里面,到了中午的时候还送水送饭给他们吃喝。 粗略的统计了一下,县城里的俘虏只有六百多人,但是孙建业的第六混成旅差不多也有四千多人,就算被在白云山击溃的俘虏,加起来总共只有一千两百多人。昨晚炮火再多厉害,也不至于把四千人打死到一大半。 中午的时候,段云峰率领大军开进了县城,找了一处还算完好的宅子设为指挥部。然后他一面派人去安抚县城里的老百姓,一面组织人手去把赵彦之从山顶上接下来。而李进则负责城内的治安、清理战场以及搜捕隐藏不出的王文华残部。 在俘虏的指点下,清城的部队很快找到了物资储藏的地方,是在县城一处大官衙里。虽然有一部分物资被炸毁了,但是好歹还搜到了很多弹药、枪械和粮食,甚至还有一大批马料和超过八十匹战马。 但是在县城里搜遍了,都没有找到孙建业和第六旅的高级军官们的踪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第101章,汉口矛盾 王占元气冲冲的冲进了北洋军事委员会办事处大楼曹锟的办公室,门口的侍卫和秘书劝阻不住,只能用无奈和不安的眼神看着正在抽大烟的曹锟。曹锟原本还想发一通脾气,但是在看到来者是王占元之后,即便心中再有不悦之色也只能先强压了下来。 “之前早就说过了,要在随县布防就趁早,咱们现在手里也不是没有兵,犯得着还要这般拖泥带水的吗?这下可好,你把我一个旅临时调派到随县去,仓皇仓促不说,区区一个旅能顶屁用。这下可好,才一天一夜的功夫,我的这个旅就被打报废了。现在孙建业带着残部都不知道逃到南边什么镇子上。”王占元情绪十足的说道,俨然就像是一个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家庭主妇一般。 “我当以为是什么事情,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曹锟耐着性子听完了王占元的话,将手中的烟壶放在了茶几上,一边站起身来一边用一种沉闷的口吻说道,“我也是刚刚才得知这个消息,老王你别往心里去,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者随县原本预料着就是要丢的,不过迟与早罢了。” “你说的轻巧,敢情不是你的手下,你就没把它正眼瞧过了是不是。”看到曹锟是这样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王占元心头更是上火起来,脸上的表情愈发显得气急败坏。 “你这是什么话。我说老王,你也不要在我面前发脾气,这仗要是打起来,什么恶劣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今天你丢了一个旅,明天我还有可能丢一个师。咱们现在也不要计较这些,计较也没用。唉,真没想到随县居然没守到两天的时间,看来咱们汉口这边没办法再轻松了。”曹锟意欲转移话题,于是用一种很是感慨万千的口吻说道。 “我不跟你计较?我不跟你计较我跟谁计较。一开始随县是守是战你都没个谱儿,人家大军压境下来你才仓促的派兵填防。结果防也防出个名堂来。是你的人我不管,可是这会儿损失的是我的人!”王占元气呼呼的说道。尤其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更是不由自主的加重了语气,显得铿锵有力。 事实上之前曹锟要在随县驻防兵力的时候,王占元也没有想那么多,虽然不请愿抽调自己手下的人马,但还是表现出“顾全大局”的样子,并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最多也只是情绪上有所不满而已。 此时他之所以气冲冲的找上门来,还是因为昨天在收到第六旅溃败的消息后,自己的参谋长在一旁发了一些牢骚。曹锟从一开始没打算坚守随县原本是正确的选择,随县虽然是重要的交通要道,表面上来看又有河流又有山区,勉强也算得上是有险可据。但实际上无论是山还是河,都只是小山小河,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整个城镇的纵深面太广。 纵深面太广所导致的直接影响,那就是同时受敌的面积会大幅增加。 近卫军第五师兵分两路进攻随县已经算是好了,真要是打胶着了,完全可以兵分五路,直接迂回绕道把整个随县给团团包围起来。到那个时候单凭区区一个旅的兵力,应付得了东边应付不了西边,用不了多久很快就被拖垮了。 简单一句话来说,哪怕随县是一个重要的地点,但是却不是一个适合防守的地方。 曹锟临时决定派遣一个旅的部队进驻随县,不仅时间仓促,而且兵力缺少,更是违背了地理防守的诸多因素。 正是听完了参谋长的这番介绍,再加上从一开始心头就有诸多不满,一下子就起了埋怨之意。哪怕现在是很明显的马后炮,但是他也完全不在乎这些,要的就是跟曹锟争一口气,曹锟虽然是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的委员长,不过湖北到底还是他王占元的地盘。曹锟这次敢拿他的人当炮灰,难保不会还有下一次。 要想在北洋站住脚跟,就是看手里能握着多少兵力。 王占元他从河南混到淮军,又从淮军混到北洋武备学堂,前前后后展转多年,这才在湖北攒下了六个旅的兵力,实在是来之不易。如果他把丢了这六个旅的兵权,即便事后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能够成功夺权,但是失去了兵权就等于失去了政治资本,弄不好还不如袁世凯执政时混得好。所以在这个时候他必须让曹锟意识到自己不会什么事都妥协。 此时此刻曹锟同样有几分心烦意乱,他虽然在外面表现的很是镇定和胸有成竹,但这段时间因为征兵而闹出了民间怨声载道,实在让自己颇有几分忧虑。这种忧虑并非仅仅是限于民间愈发明显的动乱,而是借民间动乱而联想到其他危机所在。 这会儿王占元偏偏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跟他闹情绪,本来自己是打算心平气和来缓解此事,省的麻烦越闹越大。可是他越是低声下气,反倒王占元越是登鼻子上脸,这下倒是也激怒了自己原本烦躁不堪的心情。 “老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也有脸来跟我计较随县的战事。第六旅打成这样,我没找你算账已经算是好得了。不管什么原因,仓促也好,兵力少也好,他既然领了军令那就要按军令行事。没能完成作战任务那就要军法处置。我都没跟你计较这些!”曹锟加重了语气,丝毫不示弱的说道。 “你跟我计较?随县根本守不住也没必要守,你还故意临时抽调兵力去守。你当这个委员长指挥失当,就算要军法处置那也是要先拿你来处置。”王占元较劲的斥道。 “好你个王占元,你倒是要处置我?怎么着,大敌当前了,你就畏缩了是不是?”曹锟怒不可遏的说道,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能一如既往的发挥自己的性格,那就是越是情绪激动的时候越是能从中保持一定的理智。所以他故意在气话中加上一些激将的话,省的真把事情闹大开来,弄得汉口这边内部矛盾重重。 “哼,我不是畏缩,我这是看走了眼。我看你这一仗是没打算好好打了是吧,下面乱成一团,委员会里面也是人心惶惶,陕西、江西更是没什么进展。看看吧,整个北洋现在就只剩下咱们这点人还敢叫闹。你却一点都不上心。我能有多少军队让你这么糟蹋?”王占元也是有目的的人,他这次来只是想跟曹锟一个下马威,真要是闹僵了,对自己同样也不利。 “这次本打算在随县拖延一段时间,让汉口、孝感、襄阳三地能更从容不迫一些。是,随县确实不应该设防,既然一开始这么想那就应该由始至终,但很多事情怎么可能都按照预料之中来行事?事态随时都在变,谁会知道袁肃那小子玩了这么大的花招?你且放心,接下来的仗我曹锟亲自督阵,绝不会再闹出这样的失误。”曹锟郑重其事的说道。 “总之,这才是闹大了。你总说拖延时间拖延时间,是啊,去看看报纸,去听听电报,去跟洋人们谈一谈,国内上上下下确实一片反帝制的浪潮,可这股浪潮又有什么用?北京那边还是被新华宫的人牢牢控制着。我不是怕打仗,我只是怕到最后咱们要打到北京去才能把这件事走到一个头。”王占元的语气稍微好了一些,不过仍然是消极的一面。 “你说的不无道理。真没想到中华革命党那些跳骚,在这个时候都在见缝插针。这些人也不动动脑子,我们汉口这边真要是挡不住近卫军,他们护国军也只能坐以待毙。至于北京那边你用不着多担心,无非是决定胜负的一搏。老袁手里只剩下这点人马,拼完了也就算完了。江西、陕西不是没有动静,他们只是在作壁上观,希望能从中渔利。这个道理谁都懂,不过就看他们如何拿捏。”曹锟冷哼哼的说道。 “还指望他们如何拿捏?”王占元没什么好脸色的说道。 “汉口这边真要是悬了,他们必然不会坐视不理。因为机会就这么一次,近卫军的情况也有目共睹,只要把近卫军打垮了,老袁就彻底没下文了。陕西和江西两省的督军们也就有出头之日了。他们如果错失了这次机会,接下来便只能两眼望穿了。要么是看着护国军怎么打败近卫军,要么是近卫军坐大了直接打到南方去。总之,这局势算是定下来了。”曹锟摆出一副很有远见的样子,缓缓说道。 “先不说其他的。只说你下一步打算如何行事。”王占元还是很担心汉口这边的仗不好打,洛阳那边传来的消息,近卫军重兵压境兵分三路,随县只是一个切入点,很快另外两路就会分别压制襄阳和汉口。这可算是一场全面的大会战。 ----- 第102章,麻城摩擦 “我之前布置的作战计划,就是以孝感为屏障和主战场。袁肃亲率大军由光山南下进逼我汉口,势必要先拿下麻城。而麻城与孝感相距一百五十里,又是相向而对的位置。袁肃若是要直接进攻汉口,武昌那边可以迂回牵制,孝感的驻军则可以趁机偷袭麻城。”曹锟像模像样的分析着说道。 “可随县那边的兵力如何应对?”王占元又问道。 “随县势必要留兵殿后,谨防来自襄阳的袭击。剩下的兵力要是进攻汉口,势必又要先穿过孝感防线。所以我在孝感放下重兵,西边守、东边攻。汉口兵力无所谓多少,反正只要孝感不丢,汉口陆面就安然无恙。哪怕麻城那边打下武昌,真要进攻汉口也需要有渡江部队。我们这边好歹是有一些海军掩护,袁肃轻易不可能越过长江这道防线。”曹锟很有信心的说道。他行军作战还是老一套的思路,纵然自己现在的兵力不如近卫军,但做为进攻一方必然要付出更多的兵力才能起到一定的攻势。 在孝感防线上,他放了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第一军,也是之前自己软禁段芝贵之后,接管了段芝贵的部队,同时配合自己旧部的部分兵力,以及鄂军的部分兵力。第一军辖下三个师,合计约有四万人。过去三个月的时间里,孝感这边已经修筑了一道密集的防御工事,主阵地甚至还采用了混凝土加固。 哪怕随县的作战太过迅速,大大的超出了原本的预料,也造成了一定心理上的担忧。但是曹锟还是有信心在孝感这边成功拖住了近卫军的步伐,单凭那坚固的防御工事,保守的估计都能坚守长达两个月以上。这个估计可不是他个人凭空臆测,而是经过设计防御阵地的工程师、各级参谋官,甚至外籍顾问联合讨论所得出的结论。 “我知道你在孝感那边花了不少心力,不过我总认为不能全把希望寄托到一个阵地上。”王占元颇有忧虑的说道。 “你总是这么杞人忧天。咱们现在能做的只能是预测布防,真要有其他闪失,我们这会儿也不能全靠猜测。等到孝感守不住了,咱们还能退到汉口这边来打巷战。我就不信不能拖他个一年半载。”曹锟大声的说道。 王占元原本还想说什么,但是他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婆妈,曹锟说的对,很多事情没办法预料,现在也不可能全部都靠猜测。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也只能跟着曹锟走一步算一步。孝感那边的布防确实下了很多功夫,再者汉口这边驻兵也不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源源不断的增援孝感防线,或许是能够把战事拖延下去。 他现在倒是必须先考虑好一条后路,那就是真要是打到汉口了,自己到底是该继续留在汉口坐镇,还是把战事交给下面的人,然后退避南方的其他地方。 蒋百里的第五师在打下随县之后,又花了三、四天的时间才将部队全部开进该地区。 其实在整个针对随县的作战过程中,真正担任进攻部队的也只有四个团左右的兵力,其余的部队除了做预备队之外,剩下一个旅甚至都还没有从之前的驻地开过来。如今第五师正是因为要等待掉队的这个旅,所以才延误了整个行程上的安排。 尽管蒋百里很生气,但是对于这些早有预料的情况,最终还是选择了控制情绪。他治军的方法当然不是纵容这些旧军,关键还是要经过接下来的作战来打磨部队,同时也利用伤亡来给部队进行大换血。在换血之后方才能着手开始重铸军纪和作风。 到了四月底,蒋百里基本上完成了打开战略通道的任务。第五师不仅在随县站稳了脚跟,兵分两路分别摆出攻守的态势。最后抵达随县的第十四旅负责驻守随县西北部,严防来自襄阳的敌军威胁。十三旅和十五旅则转向东边,准备投入第二阶段作战,打开随县到孝感的战略通道。除此之外,由随县连通信阳的途中,电报站、兵站、后勤转运站全部都到位。 尚在郑州的袁肃也在随县传来捷报的当天,把总司令部转移到了信阳,只留陆锦在郑州负责总后勤的调度工作。当总司令部在信仰安顿妥当之后,他立刻下达命令调动第一兵团和第十师开始进军。 第一兵团第一旅与第十师组成第一路军,由陈文年负责指挥。第一兵团剩下两个旅则由袁肃亲自指挥。第一路军早先便已经集中在光山,这会儿接到命令便立刻动身南下,直取麻城然后转而进攻武昌。第一兵团主力部队则火速抵达随县,配合第五师准备经孝感而进攻汉口。同时,在南阳的第二师也收到命令开始向襄阳发起牵制性进攻。 纵然中央近卫军是一支仓促拼凑起来的部队,内部矛盾重重,各部之间常年分开驻扎,又极其缺乏默契。之前又才刚刚经历了郑州事变的大变故,以至于内部人心更是一盘散沙。不过好在袁肃分工明细,考虑周全,把主次任务都安排的很到位,所以在行军作战上最起码能做到一定程度的令行禁止。 对于下面的其他几个师来说,反正他们要做都只是辅助性的进攻,真正担任主战角色的还是袁肃的嫡系部队。只要没是让自己当炮灰,其他一切都好商量。 到了五月二日,蒋百里的第五师先头部队已经抵达孝感前沿,侦查部队甚至还与孝感的守军发生了一些摩擦。而同样是在这一天,第一兵团的主力部队业已陆续抵达随县,并且紧随第五师东进的部队之后,开始向孝感发动进发。 不过孝感这边还只是小摩擦、试探性进攻的时候,倒是陈文年的第一路军在麻城大打出手。虽然麻城的守军并不多,大部分只是地方军和警察,但是汉口那边还是下达了死命令,不许麻城这边直接向近卫军投降。同时曹锟还专门派遣了两个团的援军前往麻城周边,全力骚扰第一路军的先头部队。所谓的大打出手,只是第一路军的先头部队与麻城地方军及援军之间的较量,但是阵势仍然打得很凶。 麻城的战事从一开始就似乎没有任何节制。当最前面的侦察部队在城郊与敌人发生接火时,紧随其后赶来的一名团长彷佛憋足了怒火,马上下令全团投入作战。重机枪、大炮能动用的全部用上,炮火、密集的枪声,铺天盖地的交锋起来。 好在麻城的敌军并没有提前布置阵地,仅仅是在郊区利用一些沙包、石块临时筑造起了一片防御据点。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摆出想要严守的意思。不过表面上虽然没有严守的意思,但是真到了打起来的时候,守军方面也没有任何一触即溃的样子。 第一陆军的先锋团发起了两次冲锋进攻,不过却都被躲在临时据点后面的敌军打退,冲锋的部队甚至都没能靠近到城郊的地方。 先锋团团长恼羞成怒,一边派出侦察兵沿着城镇进行更消息的勘察,了解其他进城的地方是否也有敌军布防,又或者是否有其他的小路可以发动迂回偷袭作战。 从早上交战直至下午,虽然天气不算太热,但是前阵子连下了好几天的雨,这会儿却是艳阳高悬,多少是有几分不好受。到了下午两点钟后,先锋团这才暂时停止了进攻,耐着性子等待侦察兵汇报更详细的情况。 一直等到晚上,之前派出去的侦查部队才陆续返回。 正如之前所预料的那样,麻城的敌军将临近的几条道路全部布下了防守,甚至还威逼老百姓们上阵御敌。据说目前麻城城内的情况很乱,虽然不至于全部进城的地方都有敌人把守,但剩下的通道也必须迂回二、三十里路之远。 如今先锋团兵力不足,也不好分兵采取长途迂回作战,只能先发了电报到后方,催促后续部队尽快抵达。同时下令随团的三门大炮集中火力,无限制的向正面敌军的据点发起炮击,只要炮膛没有打火、炮弹没有打完,那就一直的打。 三门大炮虽然都是小口径的炮,但是先锋团携带的炮弹不少,再者麻城这边的地形十分开阔,正是炮兵发挥的最好时候。于是从下午开始,先锋团与正门的敌军隔着三百米左右对峙,而先锋团的三门大炮则在后方不停的吼叫。白天的时候连续炮轰一个钟头,然后休息一个钟头之后又紧接着继续开炮。即便是到了晚上的时候,三门大炮也是每隔一段时间进行半个基数的射击。 对于先锋团来说,既然已经大打出手,那就一定要把气势站稳。按照团长的意思就是在后续部队赶来之前,务必把所有炮弹全部打出来,反正中央近卫军根本不必操心物资短缺。 第103章,独断专行 麻城的战斗似乎打得有些过火,不管是对于进攻方来说还是对于防守方来说,一开始就这么大的阵势,炮火如同雨点一般,当真是极大的出乎了人们的意料。毕竟防守麻城的部队都是一些非正规军编制,曹锟从武昌调过去的两个团,也仅仅是做为策应和牵制,根本就没打算大打出手。 尤其是守军根本没有那么多重火力,就连重机枪也只有两三艇而已。只是近卫军一上来就卯足了力气摆出一副决一死战的态势,即便麻城这边想要撤退逃跑都不行,只能硬着头皮跟近卫军耗上。 不过就麻城目前的状况而言,最糟糕的还不是双方军队的伤亡,而是城中老百姓无缘无故的受到这战乱的牵连。先锋团的三门火炮火力尽管是有限的,但是这么没日没夜的炮击,难免不会造成误伤。再者现在更是春末转夏的时节,许多农户都没办法出城劳作,眼睁睁的看着果季白白的流失。 很快,随着第一路军的后续部队陆续抵达,陈文年本人也率领司令部先行来到前线指挥安排作战任务,麻城的局势愈发显得不明朗起来。陈文年听完先锋团以及各路侦察部队汇总的侦查报告。对目前进攻的进程很是不满意。在他的预想之中,麻城如同随县一样,是叛军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严肃守卫的地方,也是整个作战计划中入门的一点。 从先锋团先行抵达麻城北郊,到现在后续部队陆续抵达,前前后后隔了三天左右的时间。 但是在这三天的时间里,随着进攻部队的增加,直到司令部到来这天都还没能攻破麻城的城郊,这怎能不叫人感到失望? 陈文年几乎没有召开什么作战会议,直接下令目前集中在北郊这边的三个团和直属炮兵团,以密集火力强压正北城郊的敌军防线,然后发起持续冲锋直至攻破城郊。在正式发动持续冲锋之前,各团集中所有炮火,先给北郊一轮覆盖射击,最大化的重创敌军防线和士气。 五月六日凌晨六点钟,天边还是朦朦胧胧,早已准备就绪的各团炮兵部队,约摸合计有十二门七十毫米口径的山炮和八门七十五毫米榴弹炮外加两门一百毫米口径的大炮。在整点时分,众炮定准方向开始怒吼。炮弹向着城郊大约两里左右的敌军防线上落去,很快就炸起了一朵又一朵的烟尘。 如此众多的大炮输出的强大火力,几乎让整个麻城都为之震动起来。 第201节 别说目前在郊区的守军只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防御工事,大多是沙包和石块,又或者简单挖掘了不到三尺深的战壕,就算是正规的防御工事,面对这样强大的炮火轰击都是吃不消的。 第一路军的炮击只打了一个基数左右,步兵队伍便开始发起冲锋。 在经过之前一轮强大的火力压制,敌军防线彻底崩溃的不成样子。基本上这一道防线是没有任何地下工事用来躲避炮火。随着炮火如同雨点般砸下来,还在阵地上的士兵十之八九是在劫难逃。本来还有军官冒死勒令兵士们坚守,这当然也是一种无知的表现,可才没过多久军官也被炮火炸成灰烬,剩下的士兵于是仓皇的开始向城内逃跑。 不到九点钟的时候,冲锋部队便已经抢占了北区城郊。 在稍微进行了一些休整之后,很快陈文年又下达了挺进城区的作战命令。在后续部队抵达带来的高昂士气鼓舞之下,所有士兵都认为拿下麻城指日可待,于是一个个都积极的投入作战,马上便展开了向城区的攻夺。 只是刚进入城区不久,很快战事便陷入了胶着状态。 麻城密集的居民区和狭小的街道巷子根本不利于大规模的突袭作战,反而使得早先在城中布置好巷战防守的敌军占了极大的便宜。进攻的部队自然是人生地不熟,在老城区才转了一圈完全迷失了方向,甚至还出现先进城的部队饶了一圈之后发生激烈交火,打了半天才发现原来对方竟然是后进城的援军,没想到自己竟然又绕回到了出城的方向。 前前后后在北城区纠缠了四五个钟头,进攻部队却完全没办法突破到城中央。 守城的敌军尽管火力不强,但偏偏能利用一些绝佳的地理位置设下重机枪,或者埋伏更多的兵力,从而起到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效果。第一路军的几个营轮流发动了强攻,又进行了迂回作战,然则依然没办法在段时间内突破这些路口。原本用密集的炮火挣来的优势,到这个时候全然没有了半分。 直到傍晚的时候,进攻部队才勉强打开了一道缺口,但是整体上挺进的还是很困难。 尤其是天色已暗,黑夜里进行巷战显然更加不利。最终在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暂时停止进攻。前线基层的军官们连忙讨论相关对策,如今这场进攻的作战打得如此丢人,只怕上面肯定会怪责下来。 事实上陈文年在下午陆续收到前线发回的进攻受阻报告,的的确确感到很是恼火。区区一个没有多少防御力的麻城,居然拖延了四天的时间还没能打下来。随县那边前后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而且还是第五师的那帮人。他率领的可是袁肃的嫡系部队,论军事战斗力理应远远超出第五师才是。 经过一番犹豫之后,陈文年最终做出了一个更狠心的决定。 “既然麻城的敌军一定要打巷战,那就表示已经打算不把城池完整无缺的留给我们了。我们也不稀罕。传我的命令,在城中的部队陆续撤到郊区。两个钟头之后炮兵调整射击方向,对准城池进行大范围火力打击。” “陈司令,城中的老百姓们怎么办?”被分配到第一路军的第一旅旅长赵山河有几分担心的说道,他现在不仅是第一旅的旅长,同时也兼任第一路军参谋长,所以才会紧跟在司令部这边坐镇指挥。 “老赵,咱们已经比原计划慢了一拍,如果明天下午之前还是打不下麻城的话,只怕咱们可没办法向上面交代了。”陈文年语重心长的说道。 “照我说,还不如再等几天,后面的部队全部抵达后,单凭咱们这几万人的气势也足以把麻城里面的那些残兵败将吓破胆子。他们也只是奉命拖延几天,不管曹锟给他们的是什么样的命令,但是我相信这里的守军绝不可能真正做到一丝不苟执行命令。”赵山河说道。 “我当然知道这些乌合之众吓一吓就足以让他们自行逃跑。不过我可等不了那么久。行军作战哪里能有妇人之仁。若真是为了你这点妇人之仁,只怕把咱们第一路军的颜面全折进去了。总之你不必再说,我意已决。”陈文年严肃的说道。 赵山河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向来知道陈文年做事很独断专行,纵然是委任为第一路军的参谋长,可是从第一路军司令部组建到向湖北境内出发,整个过程中陈文年都没有召开正式的军事会议,仅仅是一些简单的讨论。所有作战方案和行军计划,全部都是按照陈文年本人的意思来安排下去。 尽管他觉得陈文年这样的做法多有不妥,不过毕竟是自己的老上司,自己当然会服从命令。再者麻城这边拖延了四天时间,进程上确实有些慢。陈文年所说的丢了第一路军的颜面,显然也是不希望自己这边会比第五师的进展还要不如意。 城中部队接到命令后,陆续退到了郊区停驻。 北边的炮兵部队休息了一下午,这会儿要连夜准备炮火,虽然显得有几分仓促,但是炮兵们也都一个个摩拳擦掌蠢蠢欲动。按照陈文年派下来的意思,要在整个晚上把麻城北城区全部摧毁。既然现在到达麻城的兵力不足以恐吓城中的守军,那就用强大的炮火攻势来震慑守军。相信经过这一夜的劫难,不到明天天亮城中的守军就会知难而退。 之前从城中撤退出来的部队,在临走之前专门点燃了一些篝火和废弃的屋舍,利用这些火光为城外远处的炮兵提供射击方向的参照。炮兵部队顺着这些篝火火光,把射击覆盖面的纵深向前方推进了大约两里左右。 十点钟左右,在确定城中所有友军部队撤退之后,炮兵立刻展开了新一轮的轰炸。 对于城中的守军们来说,他们老早就想逃跑了,尤其是那些麻城本地的警察、巡防营之类的土兵,本来就没打算跟近卫军为敌,无非是谁进了城就听谁的调遣,谋一份差事混一口饭吃罢了。偏偏是从武昌调派过来的那两个团,死活是要坚守六天。据说他们的命令是要坚守十二天,但是事实证明这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现在可算是倒了大霉,纵然是打了对折的任务,同样也是要人命的苦活。 第104章,水深火热 炮击从晚上十点钟一直进行到十二点钟,麻城县城内原本只有零零星星的火光,大部分还是进攻部队撤退时用来指引的信号,但是此时此刻,整个北城区俨然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火光滔天,破碎声、爆炸声、哀号声,如同地狱火海中的煎熬折磨一般。 在城北埋伏防守的守军,在炮击一开始就已经失去了逃跑的机会。仅仅只有靠近后方的小股部队,趁着炮火延伸之前吓得先行逃跑了。那些躲在狭小巷道的旧楼中的士兵,要么是第一轮炮火就遭到直接命中打击,当场死于非命;要么在发现情况不对之后,意图仓皇逃跑的时候,却许多人在下楼或者巷道中发生推搡踩踏,一下子延误了逃跑的时机。 而即便没有发生惊慌失措的情况,在古老的巷道中快速撤退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炮火轰击的时候,整个北城的老百姓们更是先一步惊动起来。人们看着越来越逼近的火光和爆炸声,几乎什么都顾不上,慌忙的就往外跑去。大街小巷顿时就人满为患。有的老百姓为了逃命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带上妻儿就行了,但是反而越是穷的人,越是舍不得家中的那点细软,连棉被、衣柜都一定要拖着一起逃跑。这些穷人大包拧小包,跌跌撞撞的跑着,惊慌失措之下很快便有掉落东西的时候,回头去捡时一下子又把原本就拥挤的道路堵死。后面的人推着前面的人,叫骂声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炮弹便已经砸落了下来。 老百姓的人流成了北城区逃亡路上的主流,尽管许多老百姓还是能够逃出生天,毕竟炮弹的覆盖范围有限,而且都是先从白天交战的地方开始延伸。可是到底还是让炮火毁灭了家园,辛辛苦苦一辈子的积蓄什么都没带出来,一下子从一个小户人家或者殷实的小康之家,彻彻底底沦为了流民。 等到炮火刚刚结束,这些流民们只能呆呆的坐在街道两边,或相互依偎着哭泣,又或是木讷无动于衷,更多的则是为今后的生计感到绝望和懊恼。 只是悲惨的事情并没有全部结束。炮火只是第一阶段,而在炮火中幸存的那些守城军警、士兵们,很快便形成了第二轮的灾难。反正麻城是守不住了,手里既然有枪那就要好好利用,索性在从城中逃跑之前好好的捞一笔,为日后的生活先安排好着落。看着满大街流离失所的老百姓,不少人手里还抱着一些家当,自然成了下手的最好机会。 转身变成劫匪的军警士兵们,疯狂的劫掠那些刚刚从炮火下逃生的老百姓们,老百姓稍有反抗立刻就被当场屠戮。这些军警士兵们蛮性大发,值钱的东西自然顺手拿走,不值钱的东西也都直接摔在地上毁损掉。老百姓们哀哭不已,本以为侥幸逃脱,却没想到仍然难逃贼手,还不如这些家当直接不用带出来得了。与其留给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索性让炮火摧毁。 至于那些原本就没带出来家当的老百姓,这会儿稍微心理有了几分平衡。人性就是如此。 可是好景不长,毕竟这些逃跑出来的老百姓身上并没有太多值钱的东西,搜来搜去也就是那么一丁点,根本还不够士兵们抽几口大烟。为了得到发泄,或者说为了尽可能在这个混乱的时刻占有更多的便宜,这些士兵更是选择变本加厉的进行奸x淫和任意的杀戮。 一时间,整个麻城县竟沦为了人间地狱。 对于没有权力、没有出路、更没有依靠的这些星斗小民们来说,他们的生命俨然要比草芥更不值钱。一方面要遭受近卫军的袭击,另外一方面还要忍受本地军警的劫掠和破坏,纵然这天底下的日子再苦,好歹只要能有活下去的希望,老百姓们来说好歹还是能够得过且过。最可怕的莫过于一点活下去的希望都没有了。 而此时此刻,那些许多正遭受劫难的老百姓心中就是这样的痛苦心态。 他们都是最普通、最基层的人,没有生存的希望也没有结束生命的勇气,什么好死不如赖活,什么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这些话在这个时候都是屁话。甚至还有人觉悟着认为这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统治者,用来愚民的手段罢了,老百姓就是想死都不让其死,一定要做到继续活下去继续接受剥削和压榨方才满意。 生不如死这句话,在这个时候是真正意义上的体现。 城外的第一路军驻地,陈文年和司令部的一众幕僚齐齐来到帐篷外面,举目向着麻城方向看去,远处的火光已经将黑暗的天际烧得通红。 “虽然这么做有损名声,不过战争就是这样,绝不能有妇人之仁。当务之急自然要以军务为先,至于城中的损坏待到我们进城之后再做安抚即可。”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之后,陈文年表情略显几分严肃的说道。 “陈大人所言极是。如今郑州那边物资充裕,从北方调派下来的经费也源源不断,对于城中的老百姓们来说无非是长痛短痛的选择罢了。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只要能熬过这一劫,终归还是有好日子到来的。”一旁陈文年的副官李潜正色的说道。他这番话当中或许有拍马屁的成份,但同时也带着几分寄望。 “你说的对。”陈文年对副官的话感到很满意。 “司令,是不是立刻下令进攻?”一名站在身后的团长立刻问道。 “再等一会儿吧,现在城中的火势这么猛烈,只怕兄弟们不好施展拳脚。再等一会儿,差不多凌晨两点钟时进城。”陈文年一边看着自己的怀表,一边说道。 “要不然先派一支部队迂回到东南和东北两个方向阻截敌人,只留正南方让敌人逃跑。省的这些敌人到时候蔓延得到处都是,反而会有遗祸不浅。”李潜进一步说道。 “没错,李副官说的很多,陈大人,不如就派我的团过去吧。”赵山河点头赞同道。 “也好,不过只是适当的阻截,关键还是在于恐吓敌人。毕竟咱们现在这边只有三个团,兵力总得先集中起来才是。这样吧,两边各抽调一个营的兵力,带上重机枪和信号枪,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再发信号求援。”陈文年有条不紊的布置道。 “明白了。”赵山河马上应道,随即转过身去安排相关的兵力调配工作。 在随后的两个钟头时间里,第一路军上上下下为发起针对麻城的最后进攻忙碌着。 炮兵提供的大规模火力压制,为接下来的进攻提供了极大的优势。之前在郊区和北城陷入苦战的士兵们,这会儿多多少少恢复了一定的士气。士兵们在接到准备再次发动进攻的命令之后,一个个都鼓足了底气,这次势必要完成攻占麻城的任务。子弹填入弹仓,清理枪膛,检查刺刀,所有人表情坚毅也坚决。 接下来的进攻战可以用风卷残云来形容,大多时候士兵们并不在意城中的敌军,相反则是城中的火灾。进城之后的三个营几乎有两个营被分配到抢救火灾,另外一个营则在废墟之中建立一条通道,然后慢慢的向城中央渗透。来到中心城区时,只见许多流离失所的老百姓都聚集在街道,相互团抱,一个个表情木讷,似乎已经完全麻木了。 对于看到身穿着不同军装的士兵出现,只有少数老百姓们表现出几分惶恐之态,大部分人也只是无动于衷。反正能抢的东西早先让城内的土狗子们全部抢走了,许多妇女被糟糕之后这会儿也不知道人在哪里。命如草芥,那就只能像草芥那样任人宰割。 不过毕竟是袁肃的嫡系部队,而且从进入新兵营训练到分配进入作战单位,一路走过来这些士兵全部接受的是正派思想。他们自然想那些旧军、巡警之流,在发现这些老百姓之后,除了从他们口中打听敌人的动向之外,并没有任何扰民的行为。 不仅如此,后续跟上来的部队还遵照上面的命令,对老百姓进行安抚。提供一些水和干粮,让老百姓们先把今晚熬过去。正因为此时此刻尚且还是深夜,士兵们能做的很有限,只能口头传达了一些关于天亮之后会妥善安置的消息,让老百姓们尽可能聚集在一起,方便善后时进行统计和统一安顿。 对于进城的这些近卫军有这般行动,在接连遭受磨难的老百姓心中自然造成了极大的反差效果。尤其是近卫军的士兵们还会到大街小巷搜查,将那些正在释放兽性的土兵全部逮捕起来,一一押解到街道中央当场进行枪决。这一幕引得围观老百姓们纷纷叫好,或多或少让人们恢复了一定信心,也尝到了一定报复。 ------------------ 【本书月底完本。新书正在准备中。希望各位读者大大能够继续支持】 第105章,会战序幕 麻城攻克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在信阳的总司令部。 袁肃本来没有打算看这份作战汇报,尽管臆想中的麻城之战应当是轻取得胜,并不会拖延到四天之久,居然比进攻随县还要显得坎坷,实在叫人感到不是那么痛快。当然,他可以相信进攻麻城的时间是有这个必要,好在还是拿下了县城,对整个大局计划并没有太大影响。 不过这份电报是之前参谋副官李典先行看过,然后又交由第一副官杜预过目,最终才交到袁肃手上。无论是李典还是杜预,都提示袁肃应该抽点时间仔细看一看这份汇报。 最终在晚上的时候,袁肃还是在睡觉之前安排了一点时间来过目这份电文。 关于麻城作战的汇报重点自然不是在作战的过程,问题大部分是集中在民生问题上面。 无论是第一路军的进攻,还是城中叛军的防守,都从来没有为老百姓的生存着想。为了尽快结束麻城之战,陈文年悍然下令覆盖炮火来射击城区,密集的炮火引发了火灾,也导致了许多无辜老百姓流离失所甚至命丧到场。 哪怕第一路军后续部队进城之后,都有对县城的老百姓进行安抚,并且还从军用后勤资源当中分出相当一部分来用作战后重建,但是目前军队的名声实在难以为继。民间但凡提到当兵的,就彷佛是在谈论牛鬼x蛇神一般。在中国似乎从来就没有任何正儿八经的军队,中央军也好、北洋军也好、护国军也好、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也好,都是乌合之众,都是鱼肉百姓、祸害一方的大灾难。 看完这份汇报电文后,袁肃本想了解一下就罢了,没必要真正为这件事投入太多的精神,可是随后上床入睡时,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睡着。在他的心理面,无论是这个时代还是今后的二十一时代,每一个时代老百姓们都有苦难要煎熬、忍受,纵然每一个时代的统治者都会做出一定的改善或者努力改善,但实际上他们所做的所有改善和努力改善,全部都是先于统治利益来做考量。 袁肃他自认为自己的思想境界远远还没有到达那种无私的高度,利益始终在刺激人类的欲望。只不过他曾经是社会基层的一个星斗小民,对于星斗小民所承受的负担和遭受的剥削,以及面临各式各样的不公平,理所当然深有体会。如今自己虽然没有极大的权力,但也到达了一定权力的高度,内心深处还是煎熬着不希望受到“享受”的诱惑,而堕落成像其他统治者那样只会唯利是图。 如果真有机会来改变这种一直在循环的压榨、剥削,他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去尝试。 之所以会想到暂时不去理会这件事,并非全然是现在没有机会,只是现在更多的是没有精力来做这件事。对于他而言,郑州事变是一次重要的变故,自己好不容易完成了一定程度的逆转,为今后摄取更多的权力和地位打开了前路的大门。而现在尽管手里已经握可以做出改变的权力,但是这远远还不够。 他或许可以改变一个麻城、一个随县、一个郑州、一个信阳,然而却是没办法改变全中国。当务之急他只有足够的铁石心肠,用一切可以运用的手段来借着眼前的时机,进一步的扩大自己的权力。只有等到站在权力最高的位置时,才能着手推行改变整个中国的行动。 这原本是一个很好的理由,也可以当作一个很好的借口,聊以心理安慰。 而袁肃现在之所以睡不着,还是内心深处隐隐约约的有所担心,担心会不会真等到自己掌握更多的权力时,就变的如同其他野心者那样,把良心完全置诸脑后,只顾着想尽办法来满足个人的利益。 次日一早,袁肃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不过还是强打着精神来到司令部。 按照目前各路作战部队的进程,接下来很快就应该投入大规模作战阶段。第二师已经在襄阳北部就位,并且先头部队业已展开与吴佩孚部队的交锋,随时都有可能扩大战争规模。蒋百里和第一兵团的兵力在五月一号便在孝感发起了进攻。如今麻城也得以攻陷,三方进攻全部准备就绪。 袁肃很快召开了参谋会议,讨论了关于此次三方作战应该发动到什么规模,以及对整个战场规模进行预先估算。通过最近半个月来的小规模作战,以及各方面的详细数据,参谋会议很快就模拟出此次三方作战的各阶段情况。按照此次作战的目的,袁肃自然是希望能尽快结束这场战争,省的北洋内部反对的声势会越来越严重,弄到最后反而在政治上彻底失去了主动权,从而也会导致军事上的彻底崩盘。 既然现在近卫军的兵力和装备都优势于叛军,那就有足够的底气来打一场大规模作战。 这不仅是军事上的优劣,更是经济和后勤上的强弱。袁肃相信只要战争规模足够庞大,单单在战争消耗上就能给汉口方面制造足够的压力。更何况他原本就想要用一种铁血的手法,来锤炼手里掌握的这支部队,用死亡来更换新鲜血液,从而凝聚更多的指挥权;用死亡来彻底清洗旧军衰弱的战斗力,让新生的部队更具有战斗力。 当即,他果断做出决定,按照最大规模的预测来执行这场作战,并且规定此次作战的代号为“湖北会战”。孝感的作战采取重火力压制,调集更多装备先进炮火的炮兵部队,来压摧曹锟精心打造的孝感防线。第一路军进攻武昌也要投入足够数量的兵力,不计伤亡代价的最大程度延伸进攻宽面。即便是担任牵制任务的第二师,也要把牵制作战表现更为主动,更有进攻的性质。 命令在当天便传达到湖北的三方部队。蒋百里和陈文年一开始就知道袁肃的意思,所以对于这份命令没有太多的惊诧,更何况从一开始他们就按照大规模作战来做提前的准备。 但是对于田文烈的第二师来说,多少是感到一阵压力。只不过田文烈是最忠诚于袁世凯的一员将领,从始至终都很清楚此次作战的重要性。既然担任主攻汉口的任务是由袁肃的嫡系部队来负责,他现在仅仅是牵制襄阳的敌军,如果连这个任务都不竭尽全力的话,那实在太没有颜面来表达自己的忠心了。 于是在接到信阳发来的命令电文后,反而是第二师这边最先展开了大规模进攻。双方在襄阳北部的新野大打出手,就连吴佩孚都被迫将事先准备在南线随时准备偷袭随县的一路部队,也集中来到北线这边,加强应对第二师野蛮性质的进攻。 第106章,又有野心 就在湖北会战揭开帷幕,一场北洋内部的大决战正式开始的同时,北京方面的局势同样有了几分微妙的变化。这份变化不单单是北京政治圈子对于湖北会战的态度,也不仅仅是外界风头正盛的反帝制舆论,进行到现阶段所造成的各方面压力。最主要的还是集中在新华宫内,所谓当权者对于前途的抉择。 不得不说,汉口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预想的国内局势很正确,随着时间的推移,舆论声势越来越汹涌,尤其还是南方革命党人从中推波助澜,北洋内部胆小的官僚阶级和那些野心派的政治家们也都从中附和,所制造出来的反帝制声势一天比一天严重、一天比一天激烈。 对于袁世凯或者其他拥戴帝制的官僚们来说,舆论声势在热烈都只不过是虚的,这些声音确实能够带来一定压力,但是用一句俗话来说,“骂人是不可能把人骂死”。所以从一开始的他们还是能够安然来应对,尤其是在组建了中央近卫军以及邀请段祺瑞重新出山执掌大局之后。可是随着时间的变化,这些人越来越发现所谓的舆论声势不一定是虚的,骂人也是有可能把人骂死的。 第202节 现阶段而言,哪怕中央近卫军在湖北跟叛军大打出手,但是外界依然没有看好新华宫能够继续把控局面。而对中华帝国政治权力最大冲击的两个因素,其一是民间的游行、罢工、示威,甚至还有许多暗中破坏的小动作;其二则还是北洋内部许多官僚决心推翻帝制,并且这股决心还能追溯到目前的总理段祺瑞身上。 既然段祺瑞是坚定不移的反帝制者,那么不管湖北能打出什么结果,帝制必然还是要结束。湖北的胜负无非是决定取消帝制之后由谁来执掌统治权。若是中央近卫军败了,那必然是曹锟进京重组北洋政府;若手曹锟罢了,或许袁世凯还能在脱掉龙袍之后继续穿上大元帅服,最最不济也能稳坐幕后来操作北洋政府。 只是在这一切的最后,北洋内部的矛盾或许可以告一段落,但是经过湖北这场大规模的内斗,无论胜出者是谁,又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新一轮的国内矛盾呢?尤其是占据长沙养精蓄锐快有半年之久的护国军,还有南方诸省正在各自酝酿着不同的争权夺利的阴谋轨迹。这一切的一切并不是收拾残局,而是北洋这个残局会留给谁来收拾? 所以在那些一直叫嚣着反帝制的官僚阶级当中,他们根本不在乎湖北会战究竟孰胜孰负,当初袁世凯选择走这条道路的时候,便已经让很多人感到大失所望。哪怕许多人从一开始只是附庸曹锟,争取利用曹锟来达到反对帝制的目的,但是从始至终就没打算引起北洋内部的自相残杀。按照所有人的估测,事情发展应该是汉口的曹锟发布反帝制宣言之后,袁世凯应该顺应民意乖乖的下台。随后一切便能更容易的发展。 只可惜有时候还是太过托大,明明已经猜出以袁世凯的性格绝不会轻易放弃,可偏偏还是有那么多人愿意孤注一掷。结果就弄成现在这样骑虎难下的局面。 虽已经是春末,不过夏季似乎距离的仍是很远,北京的天气又是风又是沙,干燥和冰冷。 袁世凯的身体状况其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私底下许多下人们都在议论纷纷,认为大皇帝陛下的身子骨就像是如今的北洋一样,里面的精气神早就被挖空了,只剩下这副空皮囊,也不知道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 袁世凯自己同样心知肚明,阳寿能够拖延到今时今日,当真可以算的上是一个奇迹。医官处无论是西医还是中医,无论是一份月还是现在的五月份,从始至终都认为袁世凯的身体状况命悬一线。好好调养或许能熬过今年的冬季,如果再有些许的刺激,只怕一切再也回天无术了。本来袁世凯的臣属、子女们都打算用尽一切办法来让其不受刺激,甚至都巴不得采用欺骗的手段来暂时熬过现在这一关。然则袁世凯这五个月来一直就让军参处的人驻在厢房,每天都亲自处理来自全国各地的公务。 也就是说,国内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能第一时间亲自了解真相。 而北京、天津一带越来越严重的罢工、罢x市、罢课运动,首当其冲的就变成了一股怨气,一直萦绕不散的聚集在袁世凯心头。好几次听说保定、石家庄那边事情闹大了,甚至还发生了一系列流血冲突,导致很多报纸纷纷痛批官府野蛮残暴的行径。面对外界如此激烈的抨击,每当此时袁世凯都险些晕到了过去。 之前在河南集结的中央近卫军一直没有动静,甚至还发生了极大的内部动乱。 这件事更是让袁世凯差一点就卧床不起,经过连续三天三夜的施救,勉强算是将其从鬼门关又拖了回来。好在事情并没有变得太过恶劣,尤其是在进入五月份之后,袁世凯的神色和情绪总算是有所恢复。如今也能重新走下床榻勉强的活动一番。 最起码就目前而言,可以将之前怀疑袁肃与南方有所串通的质疑统统抛在脑后。只要袁肃能专心致志的来打这一场仗,不管这一仗会打成什么样子,终归能给人一份希望。 待在袁世凯身体和精神状况转好之后,段祺瑞在这一天下午的时候又再次来到怀仁堂,向袁世凯呈请了关于取消帝制的相关议程。从一月份到今天,取消帝制的安排段祺瑞一天都没有掉以轻心过,相反一旦有机会便不遗余力的向袁世凯进言。 之前因为河南一直按兵不动,袁世凯倒是有一些借口可以搪塞,之后又因为病倒了一阵子,又把这件事耽搁了下去。可今天显然是再也找不到其他的借口,不仅如此,段祺瑞见面之后所进言的语气也愈发坚决。 “关于仪式,典礼,政府公告,国会复法,劝退,退位等等,章程全部拟定清楚,昨日已经分发到各部门准备就绪。我这边已经跟众阁员以及东交民巷的各国使节全部派发了请柬,第一场新闻发布会就定在本月的二十五日。” 在听完段祺瑞的这番话之后,袁世凯原本稍微有了些许起色的身体状况,一下子由内而外又有了一阵急剧变化。好在段祺瑞筹备退位的事情不是一天两天,之前一直都在一点一点的安排和计划,事先也曾许多次的打过招呼。唯一感到不适的,那就是以前或许还有机会可以拖延可以逃避,然则今时今日却已经到了要执行的阶段,再也无从拖延或者逃避了。 袁世凯自然没有太多的异议,除了故作深沉的思索了一阵,甚至思索之后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其他的念头也只能是藏在脑海深处的念头罢了。 在送走了段祺瑞之后,袁世凯的情绪一下子忧虑和无奈起来。 不得不说,当初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当真是没有想得那么多,只知道能尽快请来段祺瑞稳定北洋内部的局面。可是现如今情势看上去虽然还是那么恶劣,可好在也有几分僵直,不仅如此,把话说回来那个情势既然没能尽快恢复,要段祺瑞出山又有什么意义?当初做出的让步承诺又有什么好处? 哪怕段祺瑞一直在强调,目前国内之所以反对的声浪越来越严重,祸根就在帝制上面。 但袁世凯心中仍然有反驳的理由,那就是在曹锟没有闹事之前,国内大部分省的老百姓还是拥戴帝制。在他看来如今最大的危险不是帝制,而是汉口那些反动分子。也因为如此,他对曹锟简直是恨之入骨。 有了这样的念想,袁世凯心中不愿意放弃帝制的欲望便越来越强烈。他非但不愿意放弃帝制,更是还要怪责段祺瑞不把精力放在整顿北洋大局上还,偏偏还要跟自己对着干。 第107章,保存名义 这时,夏寿康从隔壁的军参室走了过来,看到袁世凯满是懊恼之色的坐在靠窗的位置,心中多少是猜出了一些情况。他跟随袁世凯这么久,从新华门总统府到新华宫的大皇帝秘书处,袁世凯心里的想法根本不难度测。再加上刚刚才送走段祺瑞,段祺瑞在这个时候来找袁世凯,所为的事情自然少不了是关于退位改制这个项目。 微微叹了一口气之后,夏寿康迈步走到袁世凯面前,说道:“陛下,不管段总理刚才说了什么事,眼下这会儿还是要保重身体才是,其他的琐事毋须太过记挂在心上了。” 袁世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并没有立刻接过夏寿康的话,先是沉默了一阵。 就在夏寿康认为袁世凯是不太想说话,意欲转身离开时,袁世凯这才用一种很迟钝的口吻说道:“有些事怎能不记挂在心上?本以为一切都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又或者最起码不会变得像现在这般糟糕。到头来才发现,原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失策的,一切变化的这么迅速、这么快,唉,你不会懂得。” 夏寿康当然不可能不明白袁世凯的意思,他顺着袁世凯口吻说道:“事到如今,陛下担心这个也是无济于事。倒不如往好的方面去想一想。即便做不了这个大皇帝,只要湖北那边能拿下曹锟逆贼,陛下还是能继续出任大总统。更何况,这会儿也确实需要尽快平息民间激动的情绪,不能让舆论事态变得再恶劣下去。尤其是要先从我们北洋内部做起,总得让瀛台那些被拘押的官僚们有一个台阶可以走下来。” 袁世凯一听到“舆论”和“瀛台”,脸色顿时愈发难看起来,他拄着拐杖的手不由的更加用力起来,但是几经病痛折磨的身躯根本没有那么多气力,越是用力反而越是颤抖不已,连带着整个身体都有几分晃动。 “真想不到,连梁士诒也……”勾起心头旧恨,袁世凯总觉得自己无法平息这股怒气,若是换在十几年前自己身体状况还不是这么差的时候,他一定会采取更强硬甚至更恐怕的手段来教训这些忘恩负义的杂碎,“平息他们的不满?哼,真是可笑,没有我,这些人根本什么都不是。当真是吃着碗里面的想着锅里面的,人心不足啊,人心不足啊!” 对于北洋内部那么多官僚纷纷联名反对帝制,这可能是给袁世凯心头造成的最沉重的一记打击,比起曹锟、护国军之流来说,没有什么是自己身边那些亲信的背叛最能体现事态的严重性了。袁世凯不是愚蠢的人,夏寿康同样也能看出其中的端倪,如果这些人当真是反对帝制,那在帝制执行之前就应该群体站出来进行反对。 可事实上呢?朱启玲是帝制筹备处的主要官员,张謇事先也没有任何言论和表态,梁士诒更是鞍前马后的为之导向,并且表现出坚决拥戴帝制的样子。偏偏在帝制推行之后,这些人才如同,马后炮一样纷纷站出来反对。 如果说是因为护国军的事情,所以才让这些人后知后觉的认识到帝制原来是一场失败的政治变革,是不可能实现真正的民主或者这些人的政治利益。显然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因为任谁都知道护国军最开始的声势根本并不严重,甚至连两广的民众支持护国运动的少之又少。完全是因为随后北洋内部的矛盾重重,才使得护国军得以喘息,并且发展到今时今日。 即便是今时今日,护国军的声势仍然是排在汉口之后,根本没有成气候。 正因为如此,才让袁世凯意识到,梁士诒、张謇、朱启玲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是有预谋,而这个预谋便是恩将仇报的意图推翻自己,从而获得更多的政治利益。这种让亲信、心腹在背后捅一刀的感觉,怎能不叫人感到痛心疾首? 见袁世凯情绪波动愈发显得激烈,夏寿康担心影响到袁世凯的身体状况,赶忙劝止道:“陛下何必为这些宵小之徒大动肝火?这是不值得。如今新华宫这边已经接管了交通银行和梁士诒所有公产,待到这件事彻底平息下来后,秋后算账也不迟。” 袁世凯忽然转移了话题,显得很严肃也很迫切,他望着夏寿康说道:“如今我新华宫依然掌握着国库和北方诸省的资源,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以帝制的姿态来解决目前国内的动乱?段芝泉口口声声说是会帮我,可是这会儿呢?这会儿在前线作战的兵都是我的兵,带兵的人也是我的人,他段芝泉能帮了我什么忙?” 夏寿康早就知道袁世凯心里肯定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做为袁世凯现在身边比较有分量又比较倚重的人来说,自然还是希望能支持袁世凯继续走帝制,如此多少还是能够改善并且提高自己的政治地位。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念想,在听完袁世凯说出这样一番话之后,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陛下,如今也有颇多的无奈。这会儿若不能让段大人站在我们这边,那势必会让段大人站在曹锟那边,到时候反而会更加不利。” 袁世凯之前自然是一直受到帝制的蒙蔽,所以才会有这样不客观的想法,现在听夏寿康这么一说,顿时又有陷入了一阵懊恼和失望之中。 “你说的对,或许,这就叫引狼入室吧。” 虽然他了解段祺瑞的为人,这个老部下不会把事情做的太绝。可有些事并不是说说就好,毕竟一次两次的让段祺瑞失望的话,也不能确定到底会让段祺瑞变成什么摸样。这个时候局势已经很糟糕了,若是真得走错了这一步,只怕必然会后悔莫及。 “不过,如果陛下真的想要维持帝制,未尝不是没有办法。”略作了一番停顿之后,夏寿康缓缓的又开口说道。 对于袁世凯而言,这番话就好比是黑暗中忽然看到一丝亮光一般。他脸色顿时恢复了几分精神,举目望着夏寿康,用一种迫不及待的口吻问道:“可有什么办法?” 夏寿康不疾不徐的说道:“诚实的说,这个办法也不能算是办法,因为有太多不确定的地方。关键还是要看湖北那边作战的情况,还有南方护国军会有什么下一步的行动。” 袁世凯有几分迷惑,又问道:“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管是什么办法,只要能有机会保住帝制,好歹是一份希望。” 这个时候夏寿康反而又有了一些后悔,他一时脑热为了安慰袁世凯才说有希望保住帝制,可等到冷静下来之后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多不切实际,也太让人感到很不靠谱。更重要的是即便真的有这个可能性,就怕到时候还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到最后袁世凯能获得也仅仅是一张空头支票似的帝制名义罢了。 不过现在袁世凯这么急切的追问,他也感到无路可退,只能说道:“唉,在下的想法其实有很多需要推敲的地方。依在下来看,当务之急陛下只要能先拖延住宣布退位的议程,随后再集结更多的资源来打好湖北一战。只要湖北的战事能控制在一个月之内结束,到时候便能还有剩余的力量来对付护国军。” 听得夏寿康这么一说,袁世凯似乎有几分明白了过来,他说道:“你的意思,还是在军事上下手,只要中央近卫军势大,就足以维护中华帝国的皇权,是吗?” 夏寿康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只是正如在下之前所说的那样,这件事有很多不确定的地方。中央近卫军在湖北开战的确是占了一定的优势,而且这几天发上来的电文也都是一路捷报,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无论是近卫军还是我们这些坐镇后方的文官,几乎都认为这必然会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争。就算依照目前的形式,近卫军很有可能会成功镇压汉口逆贼,但是之后呢?” 他没有把话说完,说到这里的时候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就连袁世凯本人也很清楚,纵然中央近卫军集全北洋是精华,又有全北洋所有资源的支持,但到底还是要面对一场高消耗的战争。这一仗打得是北洋内部极度消耗,相反屯驻在长沙的护国军却在半年之前就摆出了坐山观虎斗的姿态。一方面是在消耗,另外一方面是在极为迅速的发展,尤其是护国军这段时间在国内各地进行的宣传和动员,弄得全国上下原本支持帝制的民间现象,一下子全部都变成了反对帝制。 “不管怎么说,这终归是一个希望,不是吗?”袁世凯仍然带着希冀的说道。虽然他也很清楚这是一个十分不靠谱的希望,但希望就是希望,有总比没有的要好。 “唉,陛下,若是真要走这一步,臣下必然愿意肝脑涂地。”夏寿康郑重其事的说道。他其实也很清楚一旦在袁世凯心中点燃了这份念想,对方必然会不遗余力的去尝试。若是在一年前袁世凯肯定不会这么没有理智,然而如今袁世凯失去的太多,也经历的太多,更何况也有一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做派。 袁世凯沉思了一阵,随后用一种很有决心的口吻说道:“为什么不走这一步?留给我的路还有很多选择吗?帝制不是我贪念这个皇位,我都已经这副模样了,已然没有多少时日留给我去贪恋这份皇权。我只不过是想给我的子子孙孙留一个名份罢了,至于什么权力,都可以置之度外。君宪就君宪罢,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夏寿康缓缓的点了点头,表示很明白袁世凯现在的处境,他说道:“臣下明白。若真是如此,当务之急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确保袁昭烈的心意。只有把大事交托给袁昭烈,这件事才有继续下去的希望。” 袁世凯忽然有一种豁然醒悟的感觉,就彷佛沉默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灵光。 这么多年来,他并非没有想过将袁肃培养成真正的北洋核心将领,顺带也能为袁氏家族留下一个可以倚重的嫡系势力。只是经过种种考量和摩擦,总有太多的事情难以预测,也正因为如此才使得自己对待袁肃的态度经常发生变化。事到如今,真正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作风水轮流转,结果到头来还是要靠袁肃。当真是有莫大的讽刺意味。 “你说的对,不过……这件事终归不能操之过急,得循序渐进。关键是这个时候根本弄不清楚袁克礼心理到底在想什么。或许他之前是拥戴帝制,可是毕竟之后我又夺了他的兵权,让他在天津寓居了整整一年。今时今日北洋大难临头,重新启用他已经让我感到有几分不安,这会儿还要求他来维持帝制,唉……”袁世凯深沉的说道。 “毕竟血浓于水,相信袁昭烈必能看得清楚是与非、利与害。正所谓唇亡齿寒,陛下你若是失了势,那些反对您的势力必然也不会放过袁昭烈,自古清算都会一蹴而就,这个道理袁昭烈必然是心知肚明的。再者,他若真的怀恨于陛下的话,也不会选择在这会儿出山。归根结底,袁昭烈是有干大事的心思,年轻有为未尝不能成为国家顶梁支柱。”夏寿康一语双关的说道。他表面上是在抬举袁肃,实际上也是在让袁世凯做好相关的心理准备。真要是倚重于袁肃,那就必须倚重到底,今后很有可能得让袁肃来把持大权了。 “你说的对。倘若袁肃真有不满,郑州发生乱子的那会儿他就已经表明立场了。只能说他确实有摄取更多权力的心思。什么少壮派,什么北洋军官俱乐部,这一切都能说明他的心思不简单。我深知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肯定驾驭不了大局,只求袁肃能保全我袁家皇室的名义,其他一切,就顺势而为吧。”袁世凯深沉的说道。 第108章,信阳之乱 信阳这段时间越来越不安稳,纵然近卫军总司令部就驻扎在这里,每天也有大量的军队和后勤物资来来往往的调度,可是情况总是有一些很难预测。尤其是在最近的三四天时间里,袁肃越来越能体会到那些北洋军阀在面对各种民间运动时的纠结心态。真是万万没有料到,那些学生、工人竟然都把游行的声势发展到了信阳! 几乎每隔一两天都会有许多情绪激动的民众沿着城内主干道游行,有时候甚至还把军用通道都堵塞了。不过这还都是小事,如今这个年代工业不够发达,没有那么车辆来来往往,即便是堵塞稍加指挥或者驱散,照样还是能够恢复交通。但是最麻烦的事还是这些满怀一腔热血又或者仅仅是跟着来凑热闹的人群,愈发肆无忌惮的组织各式各样活动,打出反对帝制、反对北洋政府的口号、标语。 一开始信阳县政府还调派了不少警察进行阻止,似乎是起到了一丁点的效果。可是警察毕竟是少数,而人民却永远占据着极大的份额。以至于局势就好像是一块橡皮糖一样,即便用力压扁了下去,可随后的反弹却造成了更严重的影响。 工人、学生进行游行的人数越来越,进行各式各样集会抗议的活动也越来越多。从每个一两天有一次诸如此类的活动,到最后是一天有两次诸如此类的活动。更不说到后来规模愈发显得庞大,一天之内几乎各乡镇、县城都有十数支队伍。 县政府势单力薄,又因为是军事聚集的重镇,警察们也不敢乱开枪,一则是害怕开枪之后引来军队的误会,二则也很清楚如果开枪射击平民百姓,必然就授予这些人口实,到时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困难。除此之外,县政府也害怕这些民众会突然变成暴x民,于是只能将警力专门调配到来保障私人安全,以及提供给一些重要的政府部门来加强护卫。 正是因为如此,以至于游行示威的老百姓更加得寸进尺。 袁肃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容忍这些人的行为,毕竟他受过二十一世纪很多“新”思想的熏陶,骨子里是同情和支持普通老百姓。所以他并没有严令麾下的警卫部队对这些老百姓进行强行驱散,只是加强了司令部周围以及进出城的军用通道安全,确保军事机构能够不受影响,仅此而已。当然,偶尔他还会良心发现,到中午时派人给那些游行群众送去水和干粮,并且发布公告强调自己不会采取压制,但提醒所有游行的人群保持理性。 对于袁肃这一系列做法,总司令部内部的许多人都感到十分忧虑。他们很清楚袁肃是一个正直的人,最起码不是一个坏人,从在滦州追随袁肃一来,这几年里目睹了袁肃关心基层民情,实打实的制订了许多改善民生的政策,甚至还开创了一些史无前例的保障贫困农商的经营模式。这次信阳城内发生的情况,袁肃必然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和原则。 只是部下们担心的是,各地民众情况不一样,不一定所有人都会给面子。 更让人担心的还是信阳这边的民乱,极有可能是中华革命党人派来奸细从中挑拨、煽动,若真是这样的话,这些无知的民众们非但不会给官府面子,甚至还会认为官府软弱无能,从而更是变本加厉的来进行抗议、反对的活动。 其实袁肃并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只是处在他现在这个位置十分不容易的,采取的任何行动都会造成极大的民间反响,自己可不能让北洋政府在背负更多的负面名声。同时他相信,自己的通情达理肯定能换来一些老百姓的谅解,尤其是其中那些有文化底子的学生。更何况他来到河南这大半年的时间里,通过各种各样的联络、安抚和制订临时军事政策,基本上获得了广大商人阶级的支持和拥戴。 也因此在这段时间的群众游行活动如火如荼的时候,唯独商界都还能保持冷静。 哪怕这些游行群众把街道都堵死了,害的商铺没办法开业,商人们大不了就关闭门店。反正他们最大的客户不是这些星斗小民,而恰恰是中央近卫军总司令部。总司令部从南下开始就有足够的资金源源不断支持,袁肃基本上能就地采购的物资便就地采购,本地市场的商品供应反而无法满足军队的开销。所以许多商铺大部分物资都已经销售一空了。 由于袁肃降低了商业交通的税以及取消一些地方不合理的课捐,使得商业运营的成本大大降低。为此商人们也自发与袁肃达成默契,即便是军方采购的货物十分稀缺,也绝不会坐地起价,相反还会不遗余力的去到邻省帮忙搜集、采购这些物资。 袁肃针对游行群众采取的怀柔对待政策,确实没有起到很大的作用,但也并非完全出乎他本人意料之外。游行群众当中的两类人还是对近卫总司令部的做法有所表现,一类是有一定社会阅历的知识分子,另外一类则是最淳朴的老百姓。 信阳的民众反对声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前后都快有小半个月的时间。 在这小半个月时间里除了警察偶尔采取过一些暴力行动之外,城内城外聚集最多的军队反而没有任何行动,基本上也就是维持秩序罢了。有一定社会阅历的知识分子自然是通情达理的,他们不像是那些思想不成熟的青年学生,只知道政府的不作为是此次游行的阶段性胜利,而并不体会到其中的良苦用心。至于那些淳朴的农民,骨子里就不敢跟官府作对,如今官府还好心给水给东西,理所当然会感恩戴德。 但是即便如此,那些淳朴的农民还是每天都来参加游行,但是他们的真实心意并非是为了反对帝制或者反对北洋政府,仅仅就是为了贪图这一点吃喝的小便宜。这些人群人数并不少,他们只会跟着游行的队伍进城,然后就老老实实的找到一些关闭的店铺大门口,或者其他屋檐下面蹲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聊天或谈笑,还有对其他正在挥舞旗帜的学生、人群指指点点,一下子又变成了围观者的角色。 到了五月中旬,原本尚且稳定的信阳城内局势,突然发生了变故。 正如同总司令部那些幕僚和部从所担忧的那样,信阳城内乃至整个河南境内的大部分民间反对活动,都是由中华革命党派人来暗中操控。随着这段时间号召参加游行队伍的人群规模越来越大,中华革命党大人自然开始策划起更激烈的行动。 也就是突然这一天,带领抗议和示威人群进城的革命党大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汽油瓶和其他投掷物,纷纷向县政府的大院投掷。原计划本来是偷袭近卫军总司令部,可是司令部周围防卫实在太严密,而且这段时刻游行的队伍也习惯只在县政府附近活动,根本就没打算转道前往司令部。 好端端的游行示威活动,顿时变成了一场暴x行。 好在县政府附近早先预备了许多警察,总算及时制止住了这场动x乱,并且还逮捕了几个带头哗变的头目。不过县政府外围墙,和部分内部的建筑多少是受到了损害,尤其是投掷的汽油瓶险些引起了一场火灾。 本以为逮捕了闹事的头目之后,这件事便会告一段落,甚至整个信阳城内的游行群众们也会因为失去领导人而解散。县政府的官员总算可以长长的舒展了一口气。 可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那就是这仅仅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随着第一批带队的中华革命党被逮捕,愈发刺激了中华革命党的怒火,他们不断鼓吹县政府是乱抓无辜,什么口口声声保障人民权益,什么不会阻止人民群众行使游行权。总之在中华革命党不遗余力的造势之下,他们根本不在乎昨天向县政府投掷汽油瓶、煽动老百姓暴x乱,只是一味的将事态聚焦在县政府抓人甚至打人上面。 在这些游行的人群当中,中坚力量自然还是那些青年学生。这些青年学生早先就接受了那种激烈革命思想的熏陶,根本没办法理智的看待事情。不仅如此,在参与游行的人群当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本地的会党分子,这些人本性就很残暴,向来也是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干做。中华革命党与这些会党分子密谋,就要趁着下一次的游行示威活动时,有会党的兄弟们打头阵,直接先袭县政府,抢了县政府的武器之后再袭总司令部。 这些计划在事先都告诉了那些青年学生当中的骨干,学生骨干又把消息先传递到其他同学。如此突然的大动作,确实让很多学生感到唐突,也感到有几分怀疑。毕竟总司令部和县政府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有采取强硬手段打击他们,这会儿反而轮到他们先行出手动粗,于情于理都不符合也不正确。 可青年学生毕竟是要面子,而且又容易盲目的崇拜。既然是中华革命党下达的任务,又是一次切身实地的参加“革命运动”,当然不能临阵退缩。即便有人提出了质疑,也会因为那些骨干学生的呵斥,再加上其他人学生的冷眼,而感到不好意思,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参加。 到可第二天,原本以为会清静的街道,在凌晨时分就躁动了起来。 第203节 从各地聚集起来的游行群众们在天刚刚蒙亮的时候,就已经在主干道上形成了一股庞大的洪流。学生们一开始还以为只会像之前那样,先循环渐进的向组织声势,然后再发动冲击。可是那些会党分子从一进城开始就展开了暴力活动,不仅是冲击政府机关,甚至还攻击早先预谋好的那些县政府官员的住宅。 纵然官员住宅大多有护院和警察保卫,可面对失控的人群以及近乎疯子一般的袭击,局势一下子就乱了套。慌乱之中警察只能开枪还击,子弹穿过密集的人群,很快就造成了不小的伤亡状况。 随着县政府遭到暴力袭击,人群渐渐转变方向,制造更大的混乱和动荡,一路向着近卫军总司令部冲去。近卫军总司令部附近的街道早就值勤士兵戒严,对于昨天城内的暴z动事件,也是第一时间做了汇报和备案。今天一早城内发生的动乱,各方面也传达到了袁肃这边。 纵然袁肃主张怀柔的对待政策,可是情况一旦失控还是很快的做出决断。他立刻下令在各街道进行戒严的部队,马上开进市区,先解救县政府和其他正早遭袭的地区。同时又从司令部警卫团抽调更多的兵力,对于正在向总司令部冲来的群众进行阻止。在所有行动命令当中,他做出批示可以采取武力制止。 或许对于信阳城的人民们来说,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将可以记录到史册之中,最起码少不了在地方志上留下一笔。整整一天的时间,枪声此起彼伏,惨叫声贯耳不绝。直到傍晚时分,城中的动乱才渐渐平复下来。 在枪声消失之后,有些老百姓大着胆子打开一条门缝,向街道外面偷偷看去一眼。他们所看到就是一群群荷枪实弹的士兵正在戒严,而一批杂役和被逮捕的游行群众,则被指挥着打扫主干道上的狼藉。即便现在天色已暗,可还是能够看到主干道上到处都是血迹,各式各样的传单、旗帜、横幅,还有许多被破坏的物什。 虽然不是一场战争,但整个场面却好似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争! 第109章,暴力事件 晚上十点钟,原本应该是清静的时间,然而在近卫军总司令部的大楼里面仍然灯火通明,不像往常那样只剩下值勤的军官和士兵,相反如同正在亲临大战场的样子。上上下下都是一片忙碌,在二楼小会议室里,几名高级幕僚正在闷声闷气的抽着烟,烟雾缭绕,让现场的气氛更加显得低沉和严肃。 会议室的首端,袁肃并没有落座,他站在座位的后面正在看刚刚汇总完毕的清算报告。在他面前的是副官杜预和通讯处的另外一名军官。后两者的脸色显得很凝重,这份凝重要比围坐在会议桌旁侧的其他军官更显严重。 在袁肃手中的这份汇报文件里面,记录了昨天和今天发生的暴x动事件,在信阳城内所造成的各方面损失。昨天的情况自然还算好,单单信阳城内的警察就能在第一时间弹压,还极其顺利的逮捕了几名会党分子和失控的学生头目。然而就在不久前才刚刚平息的城中动荡却要比昨天情况恶劣十倍、百倍,甚至还不止。 信阳城中多出店铺被打砸,许多住宅遭到袭击,县政府更是被烧毁了一栋建筑。 在暴x乱中受伤的群众超过五百余人,当然这是包括游行群众以及无辜群众在内。至于被暴x徒打死的警察、县政府官员甚至后期赶来增援的士兵,一共竟然有三十余人。而在镇压动x乱中造成的人员死亡,也有二、三十人,虽然大部分是那些逞凶的暴x徒,但仍然也有个别被裹夹的无辜学生和百姓。 看完文件后,袁肃胸口气血难平,他原本很有一股冲动想要把手中的文件狠狠投掷到地上,但是最后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保持着冷静,仅仅是抒发情绪的重重拍在了会议桌上。 “警卫处那边审出了什么吗?”他冷静的问道。 “司令,已经确认是本地的串子会会众,而且那些被逮捕的学生们基本上毫无隐瞒,口口声声直接说自己是响应革命的号召,旨在用行动来推翻帝制。说的铿锵有力,一看就是受那些革命思想熏陶严重的。”杜预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说道。 “哼,竟然都闹到我的眼皮子底下了。”袁肃很是生气的说道。他早先以为中华革命党确实是有信仰和理念的人,但是如今所面对这些人策划的种种行动,让自己完全不能接受这所谓的信仰和理念。纵然这些行动不是那些革命党高层所制订,但是下面那些党众随从却一而再再而三得搞这样的小动作,简直可谓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司令,这件事切不可姑息养奸。不过说来信阳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只怕大局观瞻上不会好看。南方那些宵小之徒最会兴风作浪,一定会抓着这件事大做文章。颠倒黑白不说,还会不遗余力的涂黑我们。不管怎么说,这两日游行的人群当中大部分还是学生,这些人简直比大少爷还来伺候。说他们坏吧,他们也只是受人教唆,要好好教育他们吧,他们又听不进去。死脑筋莫过如此。”杜预紧接着又说道。 “你说的很对。他们策划的暴x乱行动,无论成功与否对他们来说都是有利可图。成功了那就是革命的一次胜利,失败了他们也还有其他的话可以说。这确实是麻烦事。”袁肃不否认的说道,不过他在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显得很惆怅和无奈,相反却渐渐有一种坚决和冷酷。 对于这样一些有文化的流氓,他自然不会心慈手软,同时在心里也更坚定的认识到,中国今后真要是由这些人当了权,只怕自己的名声从此就再也没有洗清的时候,别说跳进黄河洗不清,哪怕跳进太平洋也会被人钉死在“民族罪人”、“北洋走狗”、“黑暗旧社会的爪牙”、“屠杀无辜学生的刽子手”。 这些形容的句子根本不陌生,无论是耿直如段祺瑞还是其他那些有操守的北洋将领,始终都难逃被掌权者描黑的阴影。即便后世有人会为他们进行一些辩解,比如吴佩孚下令向游行群众开枪并且逮捕游行群众,被一些当权者指责为“屠杀”、“反动”,但也有人为其辩解当时死于镇压过程中的群众只有十数人,根本不算是“屠杀”,所谓的逮捕和下令开枪,也是因为有伪装成游行群众的“暴徒”生事,被士兵逮捕的人员并无无辜群众,只是几个带头闹事的“暴徒”罢了。 如今袁肃算是真正体会到吴佩孚当时所处的境地,不过他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 “现在我们就算公开整个事件的真相,也会被南方革命党和那些迷信革命的人们认为是狡辩和歪曲事实,倒是南方革命党那些人做出的抨击反而会被认为是真相。既然如此,我们也没必要在劳神费力的去解释、澄清。总之只需要做好善后安抚工作,公道自在人心,信阳城内的老百姓们自会辨别是非。”袁肃保持着平静的语气交代道。 杜预其实并不希望袁肃这么做,一点都不做解释反而会更不好,经过中华革命党人的又描又染,到时候很快就真的成了一滩洗不清的污水了。不过他也知道当务之急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并不是真正的主要正事。近卫军已然在孝感、武昌和襄阳大打出手,信阳城内的动x乱自然只能一笔带过。 “另外,我绝不允许今后信阳还会再发生诸如此类的事。”这番话袁肃并不是单纯对杜预说,他面向会议室的众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在场所有人都振作了起来,有人赶紧掐掉烟头,也有人正经危座。 “组织专门的军警部队,严肃彻查本地会党,但凡是与会党有关的人全部带回来调查。下令本城各地学校,要求学生即日复课,如果不愿意复课那就立刻开除。读书本来就是一件难得的事情,这帮学生成天无所事事只知道打打闹闹,辜负学校、国家期望,浪费钱粮,实在是叫人气愤。既然这些人不愿意读书,那就索性把资源让给其他想要读书的人来。”袁肃郑重其事的接着布置道。 “这……如此,那些学生岂不是都无事可做了,只怕到时候会更加倾向革命乱党而痛恨我们。”一名参议幕僚有几分担心的说道。 “不如先做做他们思想工作,让他们知道读书机会难得,先复课再说。”李典提议道。 “给他们三天时间,让他们好好考虑清楚。三天之后若不复课者,全部开除。在开除的通知上面把事情都写明白,并非是因为这两日发生动乱的缘故,也并非是官方不满这些学生的政治立场,仅仅是学校资源有限,不会浪费资源给一些不去学习的浪荡子。”袁肃加强语气的说道。从表面上来看他这番话或许是有几分狡辩和掩饰,但同时也是反应了真正的心思。 因为袁肃并不想去管制这些学生,即便这些学生是受到蒙蔽,可往往只有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才会真正做到明辨是非。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果这些学生永远跳不出这个圈子来看待问题,那也就永远不会明白客观的事实真相。 “那,就先这样了。”李典缓缓点了点头说道。 “从明日开始,城中施行军事戒严,取消所有民间集会活动,并且颁布宵禁令。我们可以保障人民最基本的权益,但是决不能纵容一些宵小之徒来利用这些权益。更不能让人民误以为可以滥用这些权益。监狱那边着手拷问调查,对昨日和今日策划暴x乱行动的尚且未逮捕归案的人,一律画图悬赏通缉。”袁肃再次说道。 “是。” 随着近卫军总司令部颁布的种种严格的命令,信阳城的气氛一下子严峻了起来。 对于袁肃的做法自然是褒贬不一,许多人反驳这些命令全部都是违背民权,更是把遏制了信阳民间部分产业的发展。至于支持袁肃的自然都是那些官绅阶级,和一部分通情达理的社会人士,以及一部分资产阶级的商人。这两天的暴力事件实在出人意外之外,无论是商人还是社会人士,又或者是那些官员,都或多或少在暴力事件中受到了伤害。即便是没有受到实质的伤害,对于原本游行的活动突然演变成流血冲突,实在叫人大感失望。 纵然仍然有一些人企图歪曲事实,谎称是警察和军队先行对游行群众发起袭击,群众这才奋起还击。可信阳城内的人都是有亲眼目睹,即便是那些被拉来充人数,只不过为了讨一顿免费的吃喝的农民们,也都知道事发时的情况。哪怕这些农民们也都吓得不轻,一些人同样是被军警误伤,可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依然不容置疑。 因为他们很清楚,就算讹称也不会得到官府的赔偿。 第110章,妥善善后 两天之后,袁肃亲自来到关押之前暴x动被逮捕学生、暴徒所在的警卫团监狱,原先警卫团是没有监狱的,也正是最近一段时间为了预备军事审判和调查军队腐败才预设了一处监狱。却没想到军中的人还没进监狱,倒是让这些学生、暴徒成了第一批入住者。 袁肃之所以来监狱并非是为了探监,仅仅只是了解一下目前从这些人口中审问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顺便看看那些被逮捕的人究竟都是一些什么人。会党分子自然一眼就能辨认,一个个如同地痞一般,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根本不在乎坐监,反而自认为自己干了一桩极其伟大的事,几乎所有人眼神中都带着洋洋得意。 学生们情绪依然很激动,虽然都还穿着学生服,不过大部分在冲突中都被扯烂了。他们端坐在牢房里,表情很坚决,据说时不时还会对监狱中的其他发表演讲,又或者相互之间鼓舞,坚持要把革命事业进行到底。尤其是在听说城中有命令,如果学生三天之内不复课,那就会直接开除学籍,让他们愈发感到愤怒。 在路过这里的监房时,有学生看到袁肃在众人簇拥之下巡视,虽然大家并不认识袁肃本人,可也猜得出来此人一定是高官,于是一个个都如同被点燃怒火一般,纷纷站起身来凑到牢笼边缘,冲着袁肃一阵大吼大叫。 “走狗,帝制的走狗!” “我中华共和就是败于你们这些走狗之手!” “你们必然将成为历史的罪人。可恨,可气,我中华民族竟出了你们这样的败类,这才是我们大中华还要饱受洋夷欺凌,都是你们这些只顾个人利益的专权者导致的。” “凭什么开除我们?你不就是怕了我们吗?” 学生们声音激烈,唾沫星子更是横飞。 陪同在袁肃身边的幕僚们马上上前呵斥,几个狱警更是挥舞着警棍敲打栏栅,迫使这些学生们都退后一些。 袁肃抬了抬手,让幕僚和狱警都退下。他表情很冷淡,用一种冷森森的眼神环顾了众人一眼,随后说道:“你们觉得我会跟你们讨论国家体制的问题吗?你们现在连自己为什么被抓都不清楚,还有资格谈民族、谈未来?” 一个学生铿锵有力的说道:“哼,我们被抓到这里,正是因为你们畏惧我们这些新生的力量。你故意对国家体制问题避而不谈,无非是心中有虚,明知道现在所做所为必将遗祸无穷,所以才不敢来谈。” 袁肃笑道:“你还真把全天下人当傻子了?如果你们真的让我感到畏惧,那这会儿关在这里的就不是你们了,而是我。” 袁肃的话让学生们微微有几分诧异,但是大家很快也都明白袁肃的话根本不足轻重。 另外一个学生满不在乎的说道:“你只是自以为是,我们才不会在乎你说的话。” “就是。” 袁肃脸色恢复到了冰冷,语气愈发严肃的说道:“你们如果真有自己的理念,我倒是会很佩服你们,只可惜你们的理念全部是从给其他人哪里学来的。什么才是你们自己的东西?有哪些东西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人云亦云就是真理吗?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天之所以在这里,不什么狗屁谁畏惧谁,而是你们犯了法。” 学生们不屑一顾,嚷嚷道:“法都是你们这些专权者所定,在你们眼里,只要不能满足你们自己的利益的行为,那就是犯法。我们才不在乎你们制订的法,这些法是枷锁,是奴役,是鞭笞。只有人民公投出来的法,那才是真正的法。” 看着这些一脸迷信的青年学生,袁肃不由的为中国未来堪忧。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与这些理想主义者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既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甚至连语言都没有共同意义,即便是苦口婆心的规劝,也根本不会起到任何作用。正如他昨天所想的那样,这些青年学生只有跳出这个圈子才能看到更客观的真相,只有亲身经历过之后才知道该怎样明辨是非。 但是对于学生们这种极端的思想,他还是忍不住冷声教训了道:“你们如果真是读过书的人,那你们就应该明晓一个道理。不管是现在的法,还是你们所谓全民公投的法,即便是你们推崇欧洲、美洲国家的法,在其中也绝不会允许你们恶意袭击其他无辜的人。” 这番话多少是有一些分量的,纵然这些青年学生狂热到迷失大部分理性,可法治的道理还是能够接受的。大家的气势稍微有了几分减弱,但是任谁心中都还是坚定不移的不肯认输。又或者可以说是不服气。 “哼,明明是你们……是你们先动手……我们是被迫自卫……”有一个学生一时情急,只好故意歪曲事实来为自己找一个优势的借口。 不过这句话一出,其他学生的脸色都变了起来,毕竟他们能被抓到这里,自然是因为暴x动的时候冲在最前面,对于这场暴x动的起因和经过是看得清清楚楚。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简直是自取其辱。 但毕竟这个时候需要一致对外,众人也只好露出惊诧的表情,但是却没有人开口提示,只是寄希望于这句谎言可以蒙混过关。 “这就是为什么我之前会说,你们连自己被逮捕的原因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资格谈国家大事的原因。你们总是自以为是,口口声声说是革命,把自己置于正义的立场之上,但是你们却连最基本的诚实都没有,这叫正义吗?你们所谓的革命就是教你们撒谎、欺骗吗?”袁肃轻蔑的说道。 “你,你胡说……”之前的那个学生还打算狡辩。 “赵明,别说了。他说的没错,若我们连最基本的诚实都没有,还怎么革命?革命就是需要我们坦诚相待,目的也是为了建立一个开诚布公的新政府。错了就错了,我们必须认错。”一个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学生脸色有几分窘迫,但还是坦荡荡的打断了之前那个学生的话。 “你还算有点骨气。”袁肃平静的说道。 “我不会吃你这一套。我们虽然做错了,然而天底下没有不流血的革命,你们迟迟不肯取消帝制,那我们就必须采取更激烈的行动。我的行为是错的,但是我不认为我们的目的也是错的。所以,我还是问心无愧。”那个年长的学校依然强势的说道。 “你们既然有你们的想法,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所以在这件事上到此为止,是非还是留到事后再加以评论。我现在能跟你们交流的,还是关于学校开除与否这件事。”袁肃不疾不徐的转移了话题。 “你凭什么开除我们!别以为这样我们就怕你。” “就是,革命永远不会被打倒。今日你开除了我们,学校里面依然会有人来传递革命的主义和理念。我就不信你能阻绝全部的学生。” “除非你直接把学校关闭了。没有教育,中国何有出头之日。” “如果开除你们是为了阻绝革命,几个月前你们早就卷铺盖回老家了。”袁肃不动声色的打断了众人的争议。 袁肃这句话虽然没什么力量,但是却然所有人都无从辩驳。 “你们也知道,自古以来读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封建时期读书更是一种特权。如今国家开放了,办了公学、西学,目的是什么?就是希望能改变以往读书特权的现象,让更多的人有机会读书,改变你们的思想,打开民智。可是看看这十几天来,你们这些学生都做了一些什么?好,罢课,参加游行,我不阻止你们。但是现在不仅仅是罢课,还恶意伤人、破坏,这么多年的读书竟交出的一批斯文流氓,你们对得起学校、老师吗?” “长痛不如短痛,如果现在不改,只会遗祸无穷。” “是的,遗祸无穷。” “我说了,我只跟你们谈最切实际的问题。你们既然罢课不读书,空出来的课室、书桌、书本难道就这样空闲着吗?与其这样浪费教育资源,为什么不给其他想要读书的人机会?你们可曾知道有多少同龄人希望改变自己的人生,希望通过读书的办法来改变自己的人生?就一句话,你们可曾觉得在这件事上做对了吗?”袁肃声音越来越强,也越来越严厉。 几个学生一时哑口无言,实在找不到辩解的借口。 “你们不说话,表示你们还是有一些自知之明。就凭这一点,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如果你们答应复课,我可以马上下令释放你们。我所要求的并不多,仅仅是希望你们珍惜读书的机会。不是为了什么革命,也不是为了什么大义,就是为了能对得起自己手中的书本。只要你们读好了书,将来出来便能教育更多人,这才是我们中国真正的希望所在。教育不应该掺杂政治,至于你们的政治想法,完全可以在课余、或者毕业之后再专心而为。”袁肃语重心长的说道,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甚至已经没有之前那种严厉的戾气。 学生们相互之间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几分后悔的脸色,可众人依然没有开口。 “你们好好考虑。考虑清楚了,随时可以告诉我。”袁肃说完这番话之后,他没有再做停留,直接便带着人离开了监狱。 等到袁肃离去之后,牢笼里面这些学生们都感到有几分惆怅。 “林周,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学生赵明怂着脸色,完全没有锐气的问道。 “要是真被开除了,这事可真是闹大了。我们不读书,今后该怎么办?”另外一个学生十分担忧的说道。 “此处不读书,我们大可去他处。可以去广州,可以去昆明,既能参加革命又能读书,一举两得多好?我们可不能因为那个狗官的一番话就打退堂鼓,他只不过是故意诱导我们,希望我们放弃现在的革命信仰。”另外一个学生情绪很是激动的说道。 “不过,那人好像也没说阻止我们参加革命,只是……只是不希望我们白白浪费读书的机会。我觉得,他说的并没有错。我们现在本来就理亏,若是再被开除的话,唉,真不知道会是怎么样。”又有一个学生说道。 “林周,你来说说吧。我们都听你的,不管是继续坚持下去,还是回学校读书,你说一个,我们就跟着你。” “对啊,对啊,你来说。” 林周便是之前那个年纪最大的学生,也是这次学生运动当中与革命党人直接联络的人,自然也是最坚定不移的革命主义者。不过在这个时候,他却不像平日在学校那样坚决果断,面对同学们的信任和期待,一下子竟然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他虽然坚信革命救中国,但是也不至于一点理智都没有。这次发生的意外动乱实在是大不应该,也完全破坏了革命主义者在人民心中的映像。再者刚才那个军官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可一直都在讲道理。即便他极度厌恶这些北洋的爪牙,也不能盲目到一帮子把北洋的东西全部打死,这样反倒是自己蛮不讲理了。 “林周,你倒是说话啊。” 第204节 “我们是学生,固然不能荒芜学业。唉,说实话,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林周很是无奈的说道。 “什么嘛,又没说不读书,只不过换个地方读书而已。”之前那情绪激动的学生很是不满意的说道。 “换个地方,你说换就换。别说去昆明、去广州没路费,再者家中尚有父母,就这么背井离乡,你舍得吗你?” “那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啊。” “让我再想想,再想想吧。唉!”林周让大家冷静下来,他说完这番话后,慢慢走回到牢房的墙角下重新坐下,脸色踌躇难以决断。 第111章,孝感硬战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在武汉周边地区的作战也越来越如火如荼。 孝感的作战到今天已经进去了小半个月的时间,当蒋百里的第五师顺利打开通道,建立从随县到孝感前线的战略路径之后,第一兵团主力部队紧随其后开赴前线。会师之后,按照袁肃从信阳发来的命令,升任蒋百里为前线指挥司令,负责统筹前线的指挥作战和各方面调配。第一兵团和第五师在指挥系统上完成统一之后,向孝感展开的进攻也有条不紊。 最开始几天作战并不算激烈,哪怕袁肃从一开始下达的命令就是无限制扩大战场规模,但蒋百里是一个实事求是的人,只会按照自己的作战套路来行事。当然,蒋百里并非是违抗袁肃的命令,恰恰是需要先摸清楚孝感防线的真实实力,然后才能慢慢的调整、精确战术运用,从而扩大战场的规模。 孝感防线确实出乎了蒋百里的意料之外,万万没想到曹锟居然下了这么大的功夫和血本,用混凝土打造了一道近乎半永固的防线。之前一路轻松的攻克,到这儿才算真正遇到了阻力。接连用大炮轰击了许多天,又尝试派遣部队迂回到侧翼发动突袭,只是这一切的成效都没办法立竿见影。 再者驻守孝感这边的部队是曹锟的主力部队,果夹着的还有段芝泉、王占元等人的部队。兵力数量不少,并且同样是有不少火炮。在炮战上面,哪怕第五师和第一兵团的火炮型号更先进,但对于进攻一方来说也很难占到便宜。 直到最近这段时间,迫于武昌方面的战事已经打得很激烈,孝感这边必须扩大战争规模来提高进攻强度,一方面是配合武昌战线施压压力,另外一方面也是在响应袁肃的命令。蒋百里很清楚,攻坚战很少有投机取巧的方法,即便有也要看好时机方才可以。也因此摆在目前的形式就只能是强攻,用铁和血一直压垮敌人的防线。 从五月上旬到五月中旬,第一兵团和第五师接连发动了五天大规模强攻。 几乎每天都会投入四个团的兵力同时进攻,把整个孝感战场完全填满又延伸了作战纵深。不得不说,这样的作战确实十分残酷,对进攻方来说是如此,对防守方来说亦是如此。五天的强攻几乎是撼动了天地,炮火、重机枪、呐喊、惨叫,似乎都能传播到整个孝感。 整个五月开始,孝感的天空就没有黑暗过,火光和硝烟交替弥漫。无时无刻不是一种烤焦的味道。进攻所造成的破坏和人员伤亡,可以说是清王朝结束之后最惨烈的程度。即便是最粗略的统计,每天火线上撤下来的伤亡人员就有五百多人。 也正是因为孝感这边高伤亡的作战,使得后勤压力越来越大。不光是前线物资的供应,包括伤员的照料,补充兵的招募、训练、填补等等,都是一桩大事。 对于孝感的防守部队而言,尽管他们凭借着坚固的防御阵地在伤亡上可以得到一定的控制,同时又利用广泛的火力据点,在每次中央近卫军发起正面冲锋的时候,都能以重机枪来进行密集的打击。 是夜,在孝感西北部口子镇驻扎着的近卫军前沿指挥司令部,蒋百里收到了第二旅李劲夫从西边战线派人送来的战报,整个指挥所稍微了有了几分起色。第二旅从西边压制孝感防线的侧翼阵地,经过了七八天的鏖战,总算渐渐占了优势。第二旅利用阵地推移的作战方式,把战线推进到孝感敌军侧翼防线只距离不到五十米左右。 “电报告诉所有团部,提高警惕,这次只不过是因为敌人没有准备而捡了一个便宜,不可大意轻敌。”蒋百里心情虽然很愉快,但是居安思危是不能忘记的,他立刻就下达了督促的命令。“另外,西线的情况传给第十五旅和第三旅,让他们也有点信心。” 电报员不敢怠慢开始传递信息。目前在正面担任主要作战任务的便是十五旅和第三旅,这两路部队打得最是凶悍,也承受了最严重的伤亡代价。 “敌人的防线还是十分顽固,我估计我们接下来还得花很大的功夫才能有所突进,所以绝对不可以大意啊。”蒋百里语重心长的说着。 司令部内,第三旅旅长郭文远看了看沙盘地图,脸色渐渐也忧虑了起来,说道:“正面防线的敌人少说两万人,而且随着我们加大进攻的力度,他们也增添了不少兵力。如今我们后续援兵还没有及时补充上来,就怕敌人在这个时候如果打出反击,会有一些为难。” “他们是打不了反击的,如今是堑壕作战,哪怕曹锟后续的兵力比我们更先到,但是他们也只会龟缩在防线之后。”蒋百里很有信心的说道。 “此话怎讲?”郭文远看到蒋百里认真的样子,不禁想进一步探问。 蒋百里拿起了指挥鞭,在沙盘地图上分别点了两个地方,一处是新铺镇,另外一处则是直属炮兵团所在的三汉镇阵地。 “敌人人现在还没有完全清楚我们的部队是怎么部署的,好在我们之前是留了一手,咱们在敌人侧翼埋伏了两支奇兵。岂不说这些士兵没有出兵的勇气,再者真要是敢在这个时候冒险组织反攻,反而还会让我们那两个团趁虚而入。”蒋百里缓缓的开口解释道。 “原来如此。”郭文远恍然大悟。“不过既然敌人主动出击等我们有好处,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些手段和计谋,来诱使敌人放弃坚守阵地,转而主动出击呢?” “我并非没有想过,下午的时候我已经另外派人通电所有团部,在没有我的命令之前,不需用电报联络新铺镇的团,新铺镇和三汉镇的团再没有特殊情况下也不需使用电报。这样一来,这两路部队就是影子部队了。倒是我对能诱使敌人主动出击的信心并不大,只是希望埋伏在新铺镇和三汉镇的这两路部队能见缝插针,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来出击!”蒋百里意味深远的说道。 郭文远还是有一些不想放弃,他再次说道:“事在人为,料定孝感那边的守将多少还是希望能建立奇功。若是我们能试一试,假设成功了,那接下来的作战便能轻松许多,总不至于每天还要继续拿兄弟们的命去拼,最可怕的还是拼也没拼出什么明显的结果来。照这样下去,不仅战线会被拖延,预期的突破进程也会很难实现。” 第112章,突破孝感 随着季节的更替,天气越来越炎热。 而湖北的战事仍然打得不可开交,襄阳、孝感、武昌三地爆发着持续性的大规模作战。随着近卫军每天都在增加的进攻强度,双方所造成的伤亡情况也与日俱增。到了六月中旬时,湖北的战争稍微有所减弱,而其根本原因并非是双方作战消耗太大,反而是因为天气过于炎热,导致战场上许多无法收殓的尸体变质,引发了一场区域性的瘟疫。 瘟疫的疫情在多个地方都有发生,而其中最严重的莫过于孝感。 孝感坚固的防线使得近卫军每前进一寸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同样是因为阵地战的缘故,那些被遗落在两军对阵冲锋地区的尸体,往往没办法带回来。后续也没有人敢上前去收拾、清理,即便是蒋百里曾经三次发电报到孝感,希望曹锟方面的守军能够达成共识,双方一起派出清理部队去处理这些发臭的尸体。 但是曹锟方面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甚至还放出狂言表示只要近卫军敢离开掩体,不管是做什么,他们都会立刻开火阻击。 也因此,孝感战场上的环境越来越恶劣,无论是近卫军还是孝感防线上的敌军,接二连三的都发生了中毒的情况,而且数量可以说每天是呈几何数的翻倍。夏季风向变幻无穷,再加上时不时还有大雨发生,瘟疫随着风和雨水到处渗透。就连那些自以为是的躲在混凝土阵地后面敌军,也很快就尝到了苦头。 蒋百里连续召开了三次参谋会议,讨论如何应对目前正在越来越糟糕的卫生问题。 瘟疫的传染性极强,而士兵们又大多十分密集的聚集,别说隔离起来很困难,一旦有一个人发生病情,也就预示着与其接近的其他人十之八九同样染上了疫病。这个年代的卫生医疗情况都十分落后,哪怕近卫军有相对很完善的军医系统,也有专门用来应对战场瘟疫的准备措施,可偏偏在战争最紧张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打乱了许多进攻的计划。 不仅如此,由于之前一个月的时间里,近卫军为了扩大战场规模和制造更多的火力压力,接连发动了许多次大规模的冲锋作战。这样的作战目的就是在用士兵的性命来换取进攻的优势,尽管一度去得了一定的进展,成功在敌军阵地前面百米之内完成了对阵堑壕的修筑,也有少去侧翼阵地成功攻陷。但造成的伤亡情况实在太过繁重,兵力数量情况几乎都有了劣势于防守军队的趋势。 所以后勤方面集中了全部的资源,从北方开始大批调动新兵填补前线。 这部分新兵首先是来自直隶省,毕竟直隶省的预备役制度是全中国最完善的,同时袁肃之前几年也大力扶持了这一系列的工作,训练民兵、培养思想。近卫军其他几个师要大换血,当然要从这些嫡系地盘上来进行调配。 北方衔接南方的交通资源,几乎全部被征召新兵占用。导致后勤军医系统的资源十分匮乏,没能在第一时间内有效的控制瘟疫在军中蔓延。等到前线情况越来越恶劣了,这会儿仓促的调配医疗资源多少有一些迟了。 无奈之下,蒋百里只能采取一些很悲观的应对方式,所有重症奄奄一息的士兵全部清理,还有意识以及有一定行动力的士兵,则在留下遗书并且确认抚恤金之后,立刻编成敢死队。携带炸药和手榴弹,集中在晚上的时候向敌军阵地发起突袭。 这种办法虽然是治标不治本,但在一定程度上确实遏制了瘟疫的发展。同时也最后发挥了这些士兵的余热。当这些敢死队冲进敌人阵地引爆炸药后,制造出来的破坏力自然不容小视。即便是没能造成破坏,但他们的尸体也给敌人的战壕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瘟疫的爆发使得孝感战争大幅度降温,前线指挥司令部甚至都已经开始为后撤做准备。 不过瘟疫并非单单只影响了近卫军,对于孝感防线的敌军们来说同样不好。尽管瘟疫一开始蔓延的方向是向近卫军阵地,但是敌军一方面没有完善的军医系统,另外一方面也没有任何预案和充足的遏制瘟疫的常识。因此,从一开始只是小规模染病的情况,随着几天天气暴热,很快就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再加上混凝土的防御工事有很大的密封性,一旦遭到瘟疫的侵袭,所引发的影响那是一连串。前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孝感防线的情况瞬间要比近卫军这边更加恶劣。 到了六月下旬,近卫军通过不遗余力的增加医疗和投入遏制疫情的各方面资金。包括采购相关药材,在附近城镇聘请许多医生调配成药送上前线,甚至还从北方高薪邀请西医赶到河南,组织相关的医学研讨和执行救治方案。总算勉强控制了疫情。 但是控制了疫情不代表彻底消灭疫情,这其中还是需要一个漫长过度的时间。 不仅如此,随着战争还在继续打下去,并且天气也越来越炎热,瘟疫的情况是扑灭了一段又冒出了一段。经过近卫军总司令部的专门统计,与各方面医疗机构的研究讨论,目前瘟疫的情况最少还会持续三个月时间,而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必须付出极大的资金来维持对疫情的控制。按照当下的情况,每天开销最少都要五万元。当然这个开销会随着瘟疫的情况好转逐步降低,可终归不是一个小数目。 有着强大经济和后勤资源的近卫军尚且如此,孝感防线的敌军以及后方汉口的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们,对他们来说显然要更加沉重。尤其是前线的军官缺乏遏制瘟疫的意识,导致瘟疫的情况愈发严重,他们所付出的代价绝对不会比近卫军好到哪里去。 在采取遏制瘟疫措施的这段时间,孝感的战事并非完全停止,只是相对于之前那种大规模冲锋的进攻方案是被搁置了。至于近卫军的炮兵部队依然不遗余力的在向孝感防线放弃炮击,结合瘟疫的情况,使得敌军遭到了不少的压力。 终于在六月底的这天,之前一直埋伏在孝感防线侧翼的两个团,趁着孝感正面防线从侧翼抽调兵力填补的空荡,见缝插针般发动了一次关键性的突袭。成功突破了孝感侧翼防线的超过五百米的阵地,全歼了在这里驻守的一个团的敌军。 不仅如此,近卫军利用突破侧翼防线的契机,一鼓作气沿着敌军堑壕的交通道继续挺进,甚至把战线推进到了孝感防线的腹部地区。这一局彻底让防守的敌军乱了套,所谓坚固到如此地步的防线居然也有被突破的时候,并且还是一经突破就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坐镇指挥孝感的熊秉琦完全手足无措,一方面要为瘟疫的情况担忧,另外一方面还要担心近卫军占领并且切断了东北方向好几处后勤交通。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名气虽然大,可毕竟后力不足,没有那么庞大的经济支持也没有那么多预备兵力。之前因为强行征兵导致民乱四起,革命党人还趁机大肆煽动老百姓起义。以至于后方的补充兵断断续续,时有时无,而前线瘟疫所造成的伤亡是持续不断。 在他看来,孝感防线熬到今时今日真正算是到了一个头。眼下前线兵力不足,后方支援不足,又有关键阵地的交通被突破截断,场面依然失去了控制。 坚持到当天下午,熊秉琦完全失去了继续作战的信心。但是也不能因此而贸然放弃防线,毕竟前线还有好几万的士兵在作战,近卫军又贴的那么紧,一旦下令撤退,必然会演变成为一败涂地、一溃千里的局面。到那个时候真正是追悔莫及。 无奈之下,他只好想了一个办法,借口要亲自到汉口讨要后援和补充,把司令部交给了副司令来指挥,自己连夜便先返回到汉口去。临行之前,他还专门发了一封电报,痛陈前线缺乏兵力和物资,以及瘟疫肆虐所导致人心惶惶,又埋怨后方迟迟没有援军和救治资源,自己必须亲自到汉口向曹主席当面陈情。 这份电文马上就把他的角色翻转了一圈,由被动变成了主动。 近卫军在孝感这边鏖战了两个月的时间,阵亡了超过七千名士兵,受伤了近三万人。对孝感防线的顽固早有心伤,如今好不容易突破了阵地并且占据了足够向后突进的交通要道,各路部队当然信心大作。蒋百里马上下令正面采取牵制火力,并且连续抽调了两个团和司令部直属警卫团,火速赶往三汉镇,由此处沿着打开的缺口继续发动挺进进攻。争取在两天之内彻底击垮孝感防线的东部阵地。 针对孝感防线侧翼阵地的突破作战四个团采取了轮流进攻的策略,几乎是无缝隙的保持持续进攻。本来守军士气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创伤,随着阵地被打开缺口之后,更是士气大跌。再加上守军当中的许多补充兵是没有接受训练的强征兵,这些人本来就很痛恨北洋军,并且也没有任何心思来当炮灰,所以随着东部战事的扩大,马上就出现了逃兵。 哪怕在逃跑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些军官喝止,但在军官还没拔出枪来制止逃兵之前,这些逃兵已经怒火无法压制的先出手,用刺刀和枪托把这些阻止的人直接打死。 东部作战连续打了三天三夜,总算在黎明之前完成了上面的作战任务。 而随着孝感防线东部侧翼阵地的彻底陷落,整个孝感防线的腹背暴露无遗。 无论是正面阵地还是西部阵地、南部阵地,一下子就等同于被剥脱了堑壕防御力,只能面对面与近卫军进行接战。不仅如此,还得面临近卫军的双重夹击。许多守军担心再这么下去,整个阵地会被近卫军切成两段,到时候就彻底陷入了包围,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几个前线的团部又没办法联络到司令部,即便联络到司令部,最高指挥官熊秉琦人都不在了,副司令也早就找借口离开。根本没有人下达合理的命令。于是军心彻底混乱,逃跑的情况不再像之前几天那样,只是小股小股的逃跑,这会儿竟是一个连、一个营的逃。 至于那些逃跑不了的士兵,索性就直接选择投降。反正只要能活命就好。 到了七月七日,孝感阵地彻底失手。 蒋百里利用手头上一万五x不到的可用兵力,歼灭孝感防线敌军四千余人,俘虏敌军超过两万人。在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之后,总算攻克了这个重大的难关。而这个时候,第五师、第一兵团也算是元气大伤,再加上孝感作战的善后工作繁重,没办法立刻向汉口进发。只能先在孝感停驻下来进行整顿。 不过孝感的突破,给整个近卫军都带来了极大的士气。这表示接下来进攻汉口已经不再遥远,所谓的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的闹剧也该告一段落。这场北洋内部的矛盾总算到头。 第113章,逐步事变 汉口,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的会议室内,所有尚在汉口的高级军事幕僚,如今全部都聚集在这里。不过这些人并不像以往那样轻松,开会的时候无非是走马观花,抽抽烟,附和几句,点点头,会议就算是过去了。哪怕即便是在前几天孝感已经传出十分危急的消息的时候,只要敌人还没有打到眼皮子低下,对于他们来说都可以继续高枕无忧。 只是今时今日情况俨然已经大有不同,被称为最坚固的西部防线,原本预估能坚守到最少三个月以上的时间,如今才两个月的时间就彻底崩盘。更可怕的是,整个崩盘的过程也绝不是像战前他们所预料的那样,孝感防线的败军还能从阵地上撤退,哪怕撤退一半也是好的。如今近卫军是突破了侧翼阵地,然后蔓延到后方完成了战略阻截,不仅破坏了阵地,更是直接包围了主力部队,并顺利俘获了一大半守军。 按照早先布置的计划,孝感防线撤退的兵力回到汉口,与汉口这边留守的兵力能够迅速组成一道全新的防线。经过孝感一战之后,近卫军肯定是元气大伤,要想再急着进攻汉口肯定只会陷入僵局。这也是为什么大家每天可以高枕无忧的原因之一,反正孝感失守是必然的,关键是只要能够拖延足够的时间即可。 可是现在孝感的主力部队阵亡了一部分,俘虏了一部分,走失或逃跑了一步,真正撤回到汉口来的还不到五千人。汉口这边剩下的留守兵力只有一万左右,而且大部分还是王占元的人马,也就是说曹锟的嫡系部队在汉口已经没多少了。 几分钟后,曹锟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会议室,身后跟着一众幕僚,所有人脸色都很不好。 会议室内早已等候的众人纷纷站起身来,在看到曹锟的脸色之后,气氛愈发显得沉重。 曹锟都懒得再打招呼,自顾自的落座下来,然后直接开口说道:“确认的电报已经发回来了,孝感算是真的完蛋了。近卫军的先头部队正在沿着官道向黄陂转移。不是明天就是后天便能占领黄陂。” 会议室内起了一阵交头接耳的议论,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战火波及到了他们所在的后方,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件事情更让人感到头疼的?如果汉口陷落,整个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就算是彻底完了,到时候他们能何去何从?政治生命算是真正的结束。弄不好连本人的小命也会难保幸存。 “这下可如何是好?”王占元十分懊恼的问道。 “没错,我知道你们现在都很慌张,之前预期的孝感防线最少可以支撑三个月的时间,如今才两个月便被近卫军攻破,确实算是出乎意料之外。不过我们好歹成功拖延了两个月的时间。如今国内的声势已经可以说是完全定格在反对帝制一事上。”曹锟郑重其事的说道。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呢?是啊,整天都有人吵着闹着要反对帝制,但护国军仍然按兵不动,陕西、江西两省也都没一个消息。现在近卫军都打到汉口了,我们光顾着制造声势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为别人做了嫁衣?”另外一名军官哎声叹息的说道。 这番话立刻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之前曹锟的的确确说的很好,只要能拖延住时间就能获得最终的胜利。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从年初拖延到今天,已经足足有七个月的时间,单单作战也有两个月的时间,可是最终换来的效果是什么?南方那些人依然隔岸观火,北洋内部的其他势力也都是说的好听,却一个都没拿出实际行动来。 所为打造的声势,除了声音叫的响亮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意义吗! 其实曹锟对这件事同样很是恼火,一方面是想不通,另外一方面是事情迫在眉睫,如果再没有任何转机,只怕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要彻底付诸东流。可是事到如今,他除了继续煎熬下去还能怎么做,要知道现在放手那就等于什么都没有了,哪怕连最后一丝的希望也都会彻底覆灭。不仅如此,自己还将背负永远不可洗脱的骂名。 “你们慌什么,这几日我已经与江西、陕西两省在联络。虽然陕西那边还没有什么确切的消息,不过昨日南昌的李将军回了电文,他已经答应会尽快安排响应之事。”曹锟加重语气,郑重其事的对在场众人说道。 “这……这是真的吗?李将军会如何安排响应之事?”众人连忙追问道。在这个时候若是陕西或者江西两省能有反应,那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不仅能提高权威,同时也能扭转目前危急的局面。 “李将军已经决定会在三天之内抽调九江的海军抵达汉口,另外也会陆续调派一些物资支援我们这边。至于出兵之事,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定议程,不过相信也是不需要多久的时间了。总之,李将军现在是表态了,我们毋须在说什么一点作用都没有。”曹锟强调的说道。 第205节 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每个人的仍有不同程度的忧愁。 哪怕李纯有了这些表态,可只要一天不肯出兵,一天都是一件说不准的事。 现在只能说是稍微有了一些希望,毕竟李纯肯调动海军和物资来支援汉口这边,多多少少也算是表明了一些个人立场。若李纯当真是纹丝不动的话,也不会眼看汉口这边危急还要派遣一些援助过来,这就等于把自己推进嫌疑之中。既然已经有了嫌疑,那自然要一簇到底。真等到汉口这边完蛋了,江西铁定会成为下一个目标。 “总之,现在必须敦促江西方面尽快采取行动,哪怕只是打出旗号也好。联络方面不能怠慢,一定要让李纯知道我们汉口这边已经很危险了……不,不对,不能说是很危险,如果把我们这边的情况说得太严重的话,只怕会让他们没有信心。必须说是……就说我们已经尽力了,该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对,就这么说。”王占元连忙说道。 “没错,就这么安排。今天下午我会再去一封电文到南昌。”曹锟点着头说道。 会议室内稍微冷静了一阵,虽然现在好像有了一些希望和解决办法,但气氛仍然是低沉的缺乏活力的。每个人依然还是脸色不好。 “现在我们必须加强对汉口的防御工作,孝感一战咱们损失了不小,但是近卫军那边显然也不会好过。所以我猜测他们一时半会儿不可能立刻就杀到汉口来。我们手里还有一点手里来安排布防工作。”顿了顿之后,曹锟打破了沉默,把话题转入到正事上面。 “可是,主席,咱们现在在汉口的兵力不多,这会儿武昌那边也正在开战。只怕接下来的布防可不是那么容易了。”一名军官说道。 “军火库还有多少武器可以调度使用?”曹锟问道。 “可能还有几千支步枪吧。汉阳兵工厂那边可能还有两千到三千的存货。”负责后勤的军官连忙说道。 “把军火都集中起来,从现在开始征召武汉本地的壮丁编入队伍。不管是城内还是城外,所有能征召的人都征召起来。先编足一万人再说。”曹锟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什么?征召武汉本地的壮丁?这……”徐良基一下子就露出了惆怅的表情。 “主席,前阵子征召壮丁已经弄得民怨四起,这会儿还要征召武汉本地的人,只怕城中的那些大户人家一定会先行反对,紧跟着其他老百姓也会闹事。这可不是一个好主意啊。”之前的那名军官忧心忡忡的说道。 “是啊,弄不好民乱发于内,到时候咱们管都不好管。”王占元也叹息的说道。 “总之,现在是危机的时刻,就必须采取非常的手段。无论如何都要坚守住汉口,直到江西、陕西两省肯出兵为止。都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还理会那么多做什么?不拼上这一把,咱们算是彻底满盘皆输了!”曹锟大声的说道,显得斩金截铁。 在场众人只能叹息,正如曹锟所说的那样,事情都到了这个阶段,还能有什么顾忌?这会儿最大的顾忌莫过于丢了汉口,仓皇之中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唉,也是,现在当真是到了顾不了那么多的时候了。”王占元摇着头说道。 “总之,就按照这样先去办。然后在汉口北部加强阵地防线。把能调用的物资全部调用起来,上战场上的一人一天发十块钱,擅自后撤者当场枪决。汉口是不能再退了!绝对不能再退了。”曹锟十分果决的说道。 这番话虽然算不上鼓舞,但有那么一会儿还是激烈了一些士气。但不管怎么激烈,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对于众人来说,他们心中依然没谱儿。 与此同时,突破孝感的消息传到北京的时候,多少稳住了一些新华宫的政治局面。 不过即便如此,高层之间的内部矛盾却依然没有减轻。这不单单是那些被软禁在瀛台上的反帝制北洋官僚,也包括段祺瑞为首的总理派,与袁世凯为首的皇宗派之间的斗争。这份斗争从始至终都隐藏在暗地里的一面,哪怕总理派一直咄咄逼人,喧嚣叫板,但袁世凯这边仍然不敢撕破脸来跟段祺瑞对着干。 总理派与皇宗派之间所争执的主题,自然就是为了帝制和取消帝制的矛盾。 早在五月份的时候,段祺瑞计划安排在二十七日正式宣布取消帝制,甚至把发布会的细节以及邀请见证的各国时节、社会贤达,等等,全部都安排到位。不过袁世凯在夏寿康的建议之下,忽然装出病情发作,在二十五日这几天便卧床不起。医馆处自然是早就被安排好了,经过所谓的诊断和证明,确实是病情不稳,不能轻易下床走动。 段祺瑞来探望袁世凯时,袁世凯还装模作样的拉着段祺瑞的手,让段祺瑞去安排取消帝制的典礼,并说到时候即便自己不能亲自前往,仍然可以由他本人来代替主持。 事实上段祺瑞也确实有这个打算,反正发布会只是一个对外公布消息的契机,先表明了北洋政府的立场再说。可是以军事参议处和秘书处为首的一众军官,却时不时的在段祺瑞以及其他总理派面前吹风,强调在袁世凯如此病危的时候做这样的事情,就怕袁世凯情绪不稳,一下子就挺不过去了。 不管怎么说,哪怕总理派中有想要争权夺利的野心家存在,可袁世凯做为近代北洋军事集团的缔造人,其中的旧情是不可能轻易跃过。中国社会本来就是一个人情社会,并且袁世凯身体的状况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如今拖拖拉拉吊着半条命到今时今日,完全是靠着每天大量的中药和西药维持。 早先有人私底下曾打听和调查过,按照袁世凯现在每天服用药剂的量,就算能够勉强控制之前的病症,也迟早会被这些药本身所带的毒性慢慢积累,而导致身体不可能再恢复。简单的来说,袁世凯只不过是在延续已经为时不多的生命,很快就会走到尽头。 正因为如此,当皇宗派的那些官员们到处散播这些悲观的言论时,段祺瑞这边多少都会感到犹豫。毕竟帝制是袁世凯的夙愿,虽然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而且还导致北洋走上了一条极其危险的道路,但人都快死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倒不如让袁世凯安安心心的走,最起码也还是穿着龙袍的走,对他本人来说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正因为如此,段祺瑞最终取消了二十七日的安排。 而在随后的几个月里,随着袁世凯处处表现出拖延、不配合,段祺瑞渐渐有所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也因而段祺瑞与袁世凯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 第114章,北方南方 直到最近一段时间,河南传来湖北的战事已经占据绝对上风,袁肃甚至承诺在半个月内可以攻破汉口。这个消息让新华宫内部的两派势力都有了不同反应。袁世凯自然希望能尽快安顿好华中地区的战事,顺带再拉拢袁肃站在继续拥戴帝制的立场上,只要有了袁肃的支持,段祺瑞显然是不能强迫的来采取措施,袁世凯本人也好有一个可以从容下台的台阶。 至于段祺瑞这边,同样是一副蠢蠢欲动的做派。对于袁世凯在几个月前以装病来拖延取消帝制一事,他本人是十分恼怒的。不过一方面自己始终是念及旧情,另外一方面则是也不太确定袁世凯当时是装病。袁世凯的身体状况已经是摆在眼前的实事,根本用不着再去装模作样,即便是想要拖延也根本拖延不了多久。 假如袁世凯真的很快就会病重到危急,段祺瑞还是会竭尽全力来完成袁世凯的遗愿,但是这个遗愿的程度仅仅是局限于袁世凯本人有始有终,至于在袁世凯合眼之后,北洋是绝不会再继续沉浸在帝制之中。仅此而已。 袁肃统帅大军南下镇压汉口的叛军,原本就是段祺瑞保举方才能这么顺利。所以在段祺瑞看来,袁肃理应与自己站在同一立场上,哪怕不是上下属从的关系,也绝不应该是背道相驰的关系。在收到信阳发会的电文之后,段祺瑞连发了七八封电文,一边交代攻占汉口之后的善后措施,一边要求袁肃继续留在湖北,坐镇统筹南方大局,谨防护国军会趁机作乱。 同时,段祺瑞还安排了傅良佐、曲同丰两人驻扎在河南、安徽的部队,进驻到安庆和芜湖,警惕江西的李纯会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异样的动作。段祺瑞也曾多次与李纯联络,对其晓以大义并且加以拉拢。相对江西而言,在与陕西的陆建章、陈树藩联络时,段祺瑞则直接是采取威胁的手段。 没过多久,袁世凯专门派人秘密来到河南,先到开封与张镇芳见了一面。 这位特派的专使此行目的自然不是其他,正是为了循环渐进的拉拢袁肃,以及袁肃周边的一些官僚,借此能让袁肃在拥戴帝制一事上出一份力。约见张镇芳自然是希望能让张镇芳打亲情牌,毕竟张镇芳是袁肃的老丈人,不仅如此早年对袁肃也是有一些恩情。更重要的一点还是张镇芳与袁世凯是亲戚,又从始至终都支持帝制。由张镇芳这个枢纽来衔接到袁肃来谈及继续拥戴帝制一事,当真是最合适不过。 特派专使在开封逗留了三天,除了与张镇芳谈及袁世凯的意思,以及希望张镇芳出面跟袁肃那边沟通一下之外,他还专门去了拜会了早先被囚禁在开封的那些近卫军师长们。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的时间,但是对于这些遭到软禁的军官们来说,依然没有忘记当初受到的委屈,以及这段时间所忍受的枯燥和郁闷。 本来特派专使只是奉命来与这些军官们做一些安抚,顺便传达袁世凯对他们的慰问,表面上也是一种拉拢而已。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正是因为这次见面,让特派专使渐渐意识到这些被囚禁在开封的高级军官们,背后似乎是有一场阴谋。 不得不说,在过去的四个月时间里,唐天喜、陈光远、蔡成勋等等这些遭到软禁的高级军官,整日过得十分清散,白天可以抽大烟、听大戏,晚上还能打麻将又或者押妓,可以说是快活似神仙。远离了军政烦恼,整个人身上没有任何压力,也不用考虑什么人情世故,俨然就成了自成一体的小圈子。 但是在见到特派专员后,隐藏在心中许久的牢骚一下子还是要爆发出来。 众人纷纷指责袁肃是独断专行,不仅如此,关键在郑州发生的事变,表面上来看似乎是朱泮藻引起的,可实际上这一切都在袁肃的掌握之中。他们这些人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当初在郑州的居所大部分都被监视了,而且既然袁肃能派人监视他们,又凭什么没有提防朱泮藻?朱泮藻是死不足惜,但袁肃知情不报,故意让朱泮藻折腾,目的就是要借题发挥,找一个口实来对付他们。 他们还不断强调,自己从来都是对大皇帝陛下忠心耿耿,袁肃之所以这么做的目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因为袁肃自己想要独掌大权。 “看看,看看湖北那边发来的消息。作战两个月,近卫军阵亡了近一万人,受伤了四万余人,这还单单是孝感一战的伤亡统计。这袁肃是在打仗吗?这袁肃摆明的就是在搞屠杀!” “是啊,自民国成立以来,历来作战从没有过如此巨大的伤亡。” “就算曹锟那狗日的不是东西,但到底还是咱们北洋自家兄弟,用得着把事情闹这么大吗?自家兄弟之间做做样子就罢了,这么认真图个什么。” “别说这些了,看看当初在辽东跟日本人打。那会儿也没打得这么狠。” “一句话,袁肃这小子就是在搞清洗。让近卫军的兄弟死伤过半,换来的新兵就全是他袁肃一个人的了。咱们这些老家伙事后即便再回去执掌旧部,那还叫旧部吗?那还有人会听我们的吗?” 众人七嘴八舌的一通埋怨。表面上似乎都是不遗余力的埋汰袁肃,不管说这些话的人心意到底是什么,但是听这话的特派专使却不由自主的动了一些心思。 三天后,张镇芳写了一封信交给特派专使顺路带到信阳去。 张涵玲在两个月前为袁肃诞下一子,只可惜当时正是孝感作战最焦急的时候。袁肃除了电文联络了一阵之后,实在没办法抽身回开封。直到儿子满月的时候,他才勉强回了一趟开封与妻子、儿子团聚了几日。 张镇芳这次拖专使带来的信,就是找袁肃商量外孙庆祝百朝的事宜。百朝本来不是什么热门的习俗,毕竟这年头大部分人家都穷的不行,甚至连满月酒都能省则省。倒是张镇芳是一个极其守旧的人,再者家中殷实什么都不缺,自然要把所有好喜头的传统都办齐全了。除此之外,也顺带暗示了袁世凯的一些意思。 特派专使来到信阳与袁肃会晤,期间并没有提及他在开封与那些被囚禁军官们的谈话,只是公事公办的转达了袁世凯的一些慰问话,并且也旁敲侧击的询问了袁肃关于国体最终的立场。袁肃当然是猜出了袁世凯的意思,即便袁世凯没有派专使前来,自己在北京安插的眼前也早就汇报了一些相关情报。 在与袁世凯特派专使会晤过程中,袁肃故意装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同时还强调段祺瑞这段时间不止一次来了电文,交代湖北善后以及改旗易帜等等相关的事宜。不过他个人对帝制、共和的国体没有太明显的倾向,就如同之前那样,自己只在乎中央集权,其他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 特派专使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但最起码算是摸索到袁肃的立场,并非是一点希望都没有。随后他又告诉袁肃,希望在湖北这边大局安定下来之后,可以先回一趟京城。之所以让其回京城,只是说可能叔父袁世凯的身体状况堪忧,所以希望能尽快与袁肃见一面,商谈身后事的安排和相关委托。 这番话说的就好像袁世凯要找袁肃托孤一样。袁肃心里有数,袁世凯已经比历史寿命多活了半年之久,不过他在京城安排的谍报人员同样了解到,袁世凯的身体状况确实已经不行,哪怕再有多好的疗效,也无非是苟延残喘罢了。 同时,他也明白袁世凯希望自己进京最重要的并不是“托孤”,毕竟“托孤”是说不准的事情,而袁世凯现在却是对维持帝制充满了期望和寄托。 他当着特派专使的面做出了答复,自己会尽快安排时间回京。即便他本人没办法抽空,也会安排嫡系亲信先代替北上。或多或少可以先安排相关的接应工作,同时也顺便对袁世凯透露一些立场上的详细。 得到了袁肃的承诺,特派专使算是完成了此行的几个重要任务。他在信阳逗留了几日之后,便动身又前往了襄阳一趟。这一趟并不是在预先计划行程之内,只不过他有其他的事情需去寻找田文烈。从田文烈哪里了解关于当日郑州事变的一些详细内容,打消自己心头的疑惑也好,还是为回到北京能带去更多有利的消息也好,都是很有必要的。 第115章,长远打算 田文烈目前仍然在襄阳与吴佩孚纠缠不清,襄阳的战事打得远远没有孝感那么激烈,但是为了起到足够的牵制,田文烈同样是下了很大的功夫。袁世凯的特派专使来到第二师司令部与田文烈见面后,循环渐进的把话题转移到几个月前发生的郑州事变上面。田文烈这段时间一直为战事焦急,虽然他没有什么硬性指标要在襄阳打出什么效果,但之前孝感那么惨重的作战多多少少影响了第二师这边。 田文烈最担心的就是孝感那边会打得太惨烈,到后面不得不从其他部队抽调援军。如今他在襄阳这边并非是占据了优势,吴佩孚的部队与自己的第二师都是中央军系统,兵力数量也相差无几,可一个进攻一个防守就把优劣之势拉开。如果在这个时候要抽调部队填补孝感那边,第二师肯定是自身难保。纵然现在孝感防线已经突破,可接下来进攻汉口,只怕第一兵团、第一师、第五师会有所不济。 正因为有这些担忧,对于袁世凯的特派专使莫名其妙来询问几个月前的郑州事变,田文烈不得不感到很奇怪,也很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件事。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该汇报的,袁司令早先都已经汇报到北京,你到底还想知道一些什么?”田文烈很不耐烦的说道。 特派专使自然是看出了田文烈的态度,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随便找了一些借口把这件事搪塞了过去。在襄阳也就逗留了一天,他便再次启程直接返回北京。 返回到北京之后,特派专使匆匆忙来到新华宫拜见了袁世凯,将他此行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全部做了汇报。他首先汇报的自然还是正儿八经的任务,包括说服张镇芳以及与袁肃相见之后旁敲侧击询问关于国体的立场。这些汇报都是中规中矩,虽然没能得到袁肃确定的答复,不过也好在能知道袁肃依然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态度,这并非是没有一点的希望。 随后,特派专使又把他所了解到关于郑州事变的推测,告知了袁世凯。 “陛下,开封那边被软禁的大人们都认为,这一切全部是在袁司令的操作之中。他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在郑州总司令部还没有遭到袭击之前,袁司令便已经下令潜伏在这些大人居所附近的部队,执行逮捕的行动命令。”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袁世凯拧着眉头说道。 “这些都是那些大人亲口所说,郑州发生的事几乎都在袁司令的掌握之中。袁司令是故意利用司令部被袭击来当作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想要夺权。” “不管怎么说……”袁世凯沉默了许久,最终缓缓的开口说道,“不管怎么说到底还是有人袭击了总司令部,这是不赦之罪,袁肃为了保证接下来的开战之后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陛下,这未必是情有可原。包括袭击总司令部这件事,都有可能是袁司令暗中安排好的。朱大人确实不应该,可陛下您应该最了解朱大人,他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去袭击总司令部?单凭什么奇袭武汉的计划,这实在太没有说服力了。” 袁世凯深深叹了一口气,脸色阴晴不定。他心里很复杂,纵然自己现在积病缠身,身子骨和脑袋都不如以前那么灵光,但多年从政的经验可以很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只要看最后谁真正得益,那这其中的内幕也就一目了然了。 很显然,袁肃的的确确是最后得益人。如果说袁肃在得益之后开始我行我素,甚至打出了自己的招牌,那袁世凯当然就知道这个侄子是什么心思了。但事到如今,不管是从针对湖北的作战,还是此时此刻试探其是否能够支持帝制一事上,袁肃的表现非但没有让人失望,反而可圈可点。 毕竟北洋这边所剩无几的兵力全部在袁肃的掌握之中,袁肃要想做什么事根本不必再在乎新华宫这边的意见。甚至袁肃想要报当初被夺兵权的仇都没问题,最最起码也还能在语气和态度上表现的不配合。但袁肃非但没这么做,而且还把事情办得很好,更是表现出了对自己这个叔父的尊敬。 一念及此,他忽然露出了一丝苦笑,缓缓的说道:“我早就应该看出,这个袁肃一直都是权欲十足。从滦州到直隶,从直隶到河南,从河南到辽东,他的一举一动都表现出了他想干一番大事。而要能顺顺利利的干这番大事,必然要先消除所有阻碍。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先摄取更多的权力。” “陛下,您到底……到底在说什么呀?” “袁肃毕竟是咱们北洋里面新鲜的血液,这股血液迟早会代替我们这些老骨头。他们的思想和做法完全与我们不同,更愿意去冒险,更愿意去接受、去推行新的东西,甚至更不能忍受一些顽固不化。所以他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甚至可以不择手段。”袁世凯眯着眼睛,又是感叹又是感慨的说道。 “但是陛下,这件事不容小视,狼子野心,岂能不防?” “防?呵呵,如今我已经彻彻底底成了孤寡老人,北京这边要顾及段芝泉,南方还要顾忌护国军和革命党,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去提防袁肃?早在之前选择由他来统帅近卫军开始,事实上我便已经没有能力在操控整个局势了。”袁世凯无奈笑着说道,他虽然显得很轻松,但眼神却仍旧流露出几分郁闷和不甘心。 “可是,那……” “罢了。罢了。袁肃真若有异心,在这个时候他想要做什么,我们也完全没办法去阻止了。相反,他若真的还能念旧,倒是可以成为我们引虎驱狼的手柄。只是,不管最后留下的是虎是狼,无非只是一个形式罢了。只希望有人能够真正可怜我这个老头子,让老头子我的心愿不至于马上就灰飞烟灭。”袁世凯深沉的说道。 近卫军在孝感一带的整顿工作展开的十分艰难,之前两个月高强度的作战,制造的损失实在太过严重。近卫军一半的兵力数量被迫下火线,前前后后一共更换了三批次的补充兵。即便如此,在战后仍然有许多部队缺员严重。 不过这一切原本就是在袁肃的预料之中,并没有什么好担心和紧张。 他在下令孝感善后整顿的命令后,马上便从后方将第一师抽调上来。事实上早在孝感两个月的作战过程中,第一兵团和第五师的第一批补充兵就是来自第一师。第一师之前是在田文烈的兼管之下,但实际上师部人仍然由滦州集团的军官把控。只是为了避免会有非议,所以在安排三路作战计划上,并没有公开抽调第一师。 第一师和第三师这些部队,基本上是被袁肃故意拆散了,做为补充兵填补到了前线。 现在孝感善后整顿,同样是继续从第一师、第三师抽调士兵,迅速的补上缺员。 被分拆的第一师、第三师也完全没有办法,除了最高指挥层被控制之外,下面基层的军官也没有权力来干涉这件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之前的旧团体、旧势力一点点瓦解。而新招募的士兵又都开始接受滦州军事集团那套训练和思想熏陶,慢慢的就更换了整个基层,上上下下完全就融入了袁肃这边的控制。 袁肃在这段时间里除了考虑如何做好完全的整顿工作之外,同时也还在思索如何应对袁世凯的要求。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想好会继续支持帝制,从而换取袁世凯在名义上的支持,但是眼下如果还要继续支持帝制,不仅要做好预防更大的北洋政治风波的准备之外,也要担心段祺瑞会不会被逼迫站到南方那伙人的立场上。 尽管按照段祺瑞的性格,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可世事无绝对,再者袁世凯一次又一次伤了段祺瑞的心,难保段祺瑞不会一怒之下做出冲动的事情。 不仅仅如此,他现在还需要为支持帝制寻找一个很好的借口。 如今国内上上下下反对帝制的声音如火如荼,每日剧增,纵然袁肃能够预测到在击溃曹锟之后,可以控制一定程度的反对声势。但在南方的护国军和中华革命党这些人始终都最大的隐患,不仅掌握着已经有了一些规模的军队,而且还在全国各地煽风点火。 第206节 袁肃既然想要逆流而行,那就必须有一个极好的借口,一方面继续对外维持自己正面的政治形象,同时也好能更顺利的说服自己的一众手下。 他曾经想过,在这个世道上任何形式都可做可不做,关键还是要有强硬的军事力量。 可正是因为经过湖北一战之后,他不能确定是否还能有足够的力量去镇压护国军。即便有足够的力量,自己也不能什么都不顾而全部投入进去。真到了两败俱伤,各地那些按兵不动的军阀们反而再次坐大,到时候全国上下仍然是军阀割据的样子。 经过一段时间的考虑,袁肃决定将进攻汉口的时间再拖延一段。 反正在孝感击溃的曹锟部队可以说是汉口的主力部队,如今汉口就只剩下一副空皮囊。剩下的部队不仅没有士气,而且还要遭受各种压力。真要进攻汉口,也都是弹指瞬间轻而易举的小事。再者,对于袁肃来说,如今国内声势已经成了定局,即便抢时间来消灭汉口叛军,也只能缓解一部分舆论压力。 除此之外,袁肃思量着北方那些控制近卫军后勤供应的人,会不会因为湖北战事的结束而开始节制后勤供应,到那个时候反而会有所不利。他当然不在乎外人在战前的估算,认为湖北一战必然是北洋内部两败俱伤的一战。自己借机消灭了那些老一辈的旧势力,从而成为掌握了十多万的兵权,并且在消灭曹锟之后,还能进一步收编投降的士兵。到时候部队反而能够扩充不少。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后勤供应是关键,决不能遭到任何的限制。 他很清楚北方并不是没人顾忌自己,就算这些顾忌自己的人没有太多力量,但一旦自己宣布支持帝制,段祺瑞这个重量级的大员必然会成为对手。段祺瑞所造成的影响,和对北洋经济的控制,肯定会给近卫军带来极大的压力。 所以在这个时候一旦战争停息,反而对他来说很是不利,自己就是要在战争彻底结束之前,做好充足的准备。 不过该做好的表面工作还是要做好,襄阳的牵制作战不能掉以轻心,武昌的作战也要打得有声有色。只是这些动静闹得大,实际上却没有什么实质的进展。即便田文烈在襄阳打得很认真,但也不是真正的主要战场。 蒋百里接到袁肃的命令后,起初也没有立刻明白,还是在与袁肃通完电话之后才弄清楚袁肃的真实意图。蒋百里自然是支持袁肃的做法,只要涉及到积蓄目前的军事实力这方面,他都是百分之百的赞同。孝感一战他是亲自坐镇指挥,这一战造成的损失和影响也是心知肚明。近卫军的敌人不知是汉口的曹锟,除此之外还有护国军,以及其他那些一直按兵不动的各省军阀。事实上在他看来,护国军也不算什么大问题,短兵相接拼的就是实力,护国军是乌合之众不容置疑,而在汉口旗开得胜的近卫军则是经过战争凝聚了实力,而且又获得了声势,在四川、湖南的陈宦、汤芗铭必然也会做出一些表示。 陈宦、汤芗铭只要能决心对付护国军,护国军根本不足成事。 第116章,军医学院 从长远的角度来看,近卫军目前所面对最大的难题,还是如何应付那些各自为政的各省军阀。毕竟可以打过汉口一战,也可以勉勉强强对付护国军,但战争必然存在消耗,在这一连串的消耗之后,是否真的还有余力来对付各省军阀,当真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在结束了孝感战役之后,蒋百里当然清楚的认识到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好休整和扩充准备,同时利用目前还没有完全结束战争的借口,尽可能向中央政府索取更多的物资。不管是用在修整军队,还是用来储备,等到迎接接下来的战事,都是有必要。 在孝感的全军整顿上面,除了按照袁肃的思路,把第一师、第三师全部分拆填补到第五师和第一兵团上面之外,同时还将俘虏的两万多名曹锟的叛军做了整编。为了防止这些叛军中会有不稳定的情况,他最先做出的就是剔除军官,将所有军官全部抽调出来,或分配到其他部队,或就地解散,又或者是做为警告似的宣判罪行。 哪怕在基层当中有很多军风成问题的士兵,但是也要比有号召力和指挥权的军官要容易管教。更何况在今后的编排之中,对于那些作风问题严重的士兵,照样还是可以开除或者另作其他调用。 对于这众多俘虏的编制,蒋百里先按照中央师的编制组成了一个师的番号,同时又从第五师、第一师和第一兵团方面抽调了部分军官接管这个师。如此一来,对于之前那些第一师、第五师的军官们来说,他们虽然大部分在这次编制中升职,可到底还是脱离了原来的圈子,面对的是一群不熟悉的士兵和部下,极大的削弱了彼此的影响和不稳定。同时,抽调走的这些军官缺位自然还是由滦州集团安排人来替补,最终大大的巩固了蒋百里控制第五师。 新建立这支师的番号申报到袁肃那里,经过几天的研究之后暂时批下为卫戍兵团。 袁肃希望在这个师的基础上,把另外剩下没有编制的俘虏都变成一个兵团,但是暂时不设置兵团司令部,仍然近卫军总司令部来直接管理这个兵团。而那个师则被成为卫戍兵团第一师,外加几个零散的团、营番号,刚好把这些俘虏全部安排好了。 卫戍兵团的主要任务,除了做为正常作战之外,同时还肩负起地方卫戍任务。 袁肃旨在把这些杂牌部队全部降低一个层次,在思想、训练、后勤供应以及军事地位上,全部要比中央军差上几个档次。到战后就彻底沦为预备役。让这些杂牌部队在进训练营里面好好训练一番,把一些过往不好的习惯全部清除。 整个孝感的整顿和编排俘虏并不是三天、五天就能完成的工作。经过孝感一战制造了太多伤亡人数,阵亡的士兵需要抚恤,受伤的士兵需要照料。袁肃从一开始就标榜近代军队的所有系统,所以当然不会在像以前那样旧式军队的做派,对于受伤和阵亡的士兵能敷衍就敷衍,甚至还有将抚恤和救助的资金直接贪污克扣情况。 由于阵亡和伤亡数量过于庞大,单单是统计名字就要花去许多人力和时间。 从战争还在继续时,伤亡的人员大多是由交通线转移到河南,甚至还有一些人被迫转移回到直隶利用西医设施来救治。到战争结束时,更多的伤员都留在孝感本地,这其中不止有近卫军的伤员,还有不少曹锟俘虏当中的伤员。袁肃和蒋百里曾经通过电话来讨论过这个问题,虽然在大局观上理应一视同仁,可这会儿在孝感打得十分太激烈,很多人都杀红了眼,若真要一视同仁肯定会让近卫军的士兵很不痛快。 最终总司令部还是下达了一份命令,近卫军伤员和俘虏伤员分开救治,并且在医疗资源上采取近卫军伤亡优先的原则。 蒋百里所预想的伤亡状况最多是成营成营的程度,可真正统计起来,再加上那些俘虏当中的伤亡,实际上已经到了成团成团的情况。纵然中央军大部分都有战役医院和军医的编制,但真正做到完善和达到标准的,也只有第一兵团和第十师。面对如此庞大的伤员,许多军医几乎要一人肩负数职。很多军医连续坚守岗位奋战三天三夜,到最后甚至连自己都累倒了。 早在孝感战役还在进行的过程中,总司令部已经从河南、湖北各地高薪聘请医生、大夫加入到军医后勤工作上面。可这也仅仅只能缓解一时。可以说在军医的系统上,总司令部投入的资金几乎都快赶上每天战场军火消耗的资金了。不仅是医疗物资需要随时补充,对于许多超负荷工作的军医来说,同样需要安抚。既然能高薪聘请其他地方的医生和大夫,那凭什么他们这些在火线上抢救伤员的军医却不能得到更好的待遇? 在七月下旬的时候,袁肃动身去了一趟开封。 毕竟他的儿子出生时,自己都没能亲自在场,如今正好是百朝,无论如何都得走上一趟。 来到开封,自然是先要遵循一番客套的程序。好在张镇芳也念及到袁肃在湖北军务繁忙,很多地方也都照应的很好,并没有太让袁肃过于操神。专门与妻子张涵玲以及儿子相处了三天,并且还为儿子取好了乳名。如今这个年代取名字并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待到再长大一些同样不算晚。 到第四天,袁肃专门找到张镇芳,先是与其商议儿子百朝宴席的一些事情。毕竟身为人父,在这方面多多少少要表现出关心的样子,即便这并非是自己此次来到开封首要之事。张镇芳整日闲暇无事,自然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帖帖,仅仅是在一些小细节上留下几个选择,让袁肃亲自来定夺。不过袁肃也没有太多的经验,只是全部都委托给了自己的岳父来办。 花了许多时间来谈论宴席的安排细节,哪怕很多事情张镇芳已经一手安排妥当了,但因为这次宴席办的太奢华,单单是讲述整个过程和排场都要费很多的口舌。袁肃自然是耐着性子听完了这些内容,并且还频频点头表现出一副关心的样子。他内心中当然还是有一定程度的关心,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也是自己今后的寄托所在。 期间他也提出了一些小的意见,都是无关痛痒的地方,对于这个时代的习俗规矩自己理所当然是没有张镇芳了解。终于在结束了这个话题之后,他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跟张镇芳谈起了另外一件公事。 “岳父,眼下孝感的作战差不多结束了,但是经此一战所造成的人员伤亡实在是大大超出了战前的预料。我真是没有料到,曹锟竟然无耻到如斯地步,中国人跟中国人打仗,做做样子也就罢了,胜负若是悬殊那就没必要再煎熬下去。曹锟倒是下了这么大的决心,当真是要把事情做决。孝感这一仗算是打得彼此元气大伤了。”袁肃感慨万千的说道,同时脸色也带着许多凝重。当然,他的话是故意在把责任往曹锟身上推卸,至于伤亡情况的预料,可以说自己从开战开始就没有做这方面的预料,一切都是遵循为了重新给近卫军换血的原则。 “唉,说起这件事,前阵子我在收到相关消息之后,同样也是大感震惊。一仗居然伤亡超过六万人,这几乎是近几十年来闻所未闻的大阵仗呀。当初跟洋人们打,也没见得打的这么惨烈。实在不该。”张镇芳虽然没什么军事能力,但是在这件事上还是能看出几分倪端,显然他不认为全是曹锟的错。只是毕竟是自己的女婿,又是为了大皇帝陛下办事,当然也不能把责任完全算在袁肃身上,因此只能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 “如今近卫军这边最大的困境就是这些伤员、阵亡的善后工作,正因为如此,原本计划在八月初就向汉口发起的总攻,只怕是要延后了。而且要延后到什么时候,都还是一个未知数。”袁肃叹息的说道。 “这……北京方面会如何考虑?”张镇芳有几分担心,他自然是希望汉口的事情能尽快结束。一方面是替袁世凯分忧,另外一方面也是希望袁肃能尽快肃清反动势力,然后进行全新的北洋权力分割。到时候这个女婿肯定会独占鳌头,到时候自己也能占得几分便宜。 “北京不管怎么考虑,也要以实际情况来做权衡,不是吗?如今汉口那边虽然同样受创极重,但近卫军这边各项填补和安顿若是不能做到位,到时候强攻汉口,反而还会没有把握。相信这种事即便是我叔父也是不愿意看到的。”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说来……也是这个道理。那你是如何打算的呢?”张镇芳缓缓点头应道。 “也没其他办法,只能尽快做好战后善后的工作。现在最大的难题还是医疗设施不足够,军医也太少。本以为我们中央军已经有足够完善的军医后勤系统,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仍然难堪重任。”袁肃有几分无奈的说道。 “之前你从信阳那边来过许多电文,希望开封这边调拨相关的支援。如今能做的,我这边业已尽了全力。你只管说吧,这会儿还需要一些什么,无论是资金还是人力,能调的我一定全部都调过去。”张镇芳十分大度的说道。他虽然为人贪婪,但贪婪自然是针对外人,像袁肃这样的自家人,能帮当然还是要竭尽全力的帮。 “诚实的说,眼下还真是需要岳父能再出手相助一把。毕竟伤亡的情况已经成了事实,并且能够抽调的人力物力现在也都抽调过去的。我想我们现在更应该着手对今后这方面的情况做出更多的预防,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有了这次经验,我们就应该好好从中领悟。毕竟身为军人就应该做好打大仗的准备,我相信今后一定会有比此次孝感作战更大规模、更严重伤亡的战争。到时候我们所面对的善后压力会更严峻。”袁肃高瞻远虑的说道。 听到袁肃说出这番话,张镇芳一下子感到疑惑起来,也不知道袁肃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者到底想要一些什么样的帮助。 “呃……是这个道理,那克礼你的想法究竟是什么呢?”张镇芳问道。 “我计划在郑州开办一所专门的军医学院,专门培养军医人才。到时候还希望岳父您能鼎力支持,不光是政策上,也希望在资金上能够有所帮助。”袁肃直截了当的说道,反正都是一家人,而且办学校这点钱对张镇芳来说根本是九牛一毛,没必要遮遮掩掩。 “哦,原来是这件事。呵呵,克礼你还真是有想法,办学校是好事,这个我自然不会推辞。”张镇芳稍微松了一口气,笑呵呵的说道。他最害怕袁肃开口向自己要钱,而且以现在近卫军伤亡人员的安抚进度,只怕必然不是一个小数字。办学校就容易多了,校舍完全可以征用,甚至还能下令当地政府来出资。 更重要的是,若是单纯的捐钱给袁肃去进行善后,到时候反而一点名声都赚不回来。办学校哪怕没什么收入,好歹还能赚一些名声,总不算是空手而归。 “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这段时刻我已经吩咐司令部那边拟定军医学院的方案,尽快会拿给岳父过目,到时候就烦劳岳父为此事张罗了。”袁肃笑着说道。他早先就把这一切预料在其中。他也会尽快落实此事,哪怕学院是设置在郑州,只要张镇芳仍然坐镇河南督军,一切都还能在自己掌握之中。 “什么方案的,都无妨了,这些文书上的东西你我都懂,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到时候你安排好了,只需要跟我来说一声,你说要怎么办,我就怎么安排下去。”张镇芳爽快的说道,他确实不喜欢看那些文书。 ------------- 【天气越来越热,写的越来越迷糊。对不起各位大大了,如今本书已经彻底板上钉钉,回天无力了。只能把剩下的精力放在新书了。新书已经废了三个开头,倒不是编辑说不好,是我自己决定一定要写的更好。不能再草率了。新书一定会好好的准备。希望各位读者大大能继续支持。】 第117章,西南预示 四川的局势从表面上来看,似乎已经完全渡过了“紧张时期”。 一开始陈宦还能鸣鸣自得,他虽然没能按照中央的指标快速镇压护国军,并且顺带完成成都的攻占,但是好歹他坐镇重庆,牢牢的守住了这个关口,没有让护国军从四川这边直扑到湖北去。从大局观上来说,他觉得自己就算没有功劳,也不算有太大的过错。 如今四川只剩下川军部分的护国军还在,但是这些小股势力显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随着曹锟在汉口闹出什么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之后,陈宦在重庆始终有一些坐不住了。他之前虽然跟曹锟有所来往,商议如何敷衍中央政府的命令来从中获取更大的利益。但是他却从没有想过,也完全没有预料到曹锟居然会另起炉灶。 不得不说曹锟实在做的太绝了,一下子就把他拉进到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这边,哪怕自己从始至终没有站出来证实这件事,但单凭对护国军前期的不积极作战,以及一直以来不顾中央政府指令这些情况,足以在袁世凯和北洋政府其他高层心中有所划分。 陈宦其实打心底里只是在投机罢了,并且在主观上仍然认为自己属于北洋阵营。按照他原先的计划,只要能在整个护国军战争中捞足了利益,最终必然还是会维持北洋政府的名份,然后掉过头来彻底击败护国军。 经过曹锟在汉口这一折腾,再加上袁世凯从始至终都没打算妥协,中央近卫军虎视眈眈的一路南下,首当其冲的就是拿汉口开刀。对于陈宦来说辛辛苦苦熬了七、八个月的时间,到现在一天甜头还没有捞到手,并且还被稀里糊涂的拖下水,当真是吃力不讨好。 自从湖北战事拉开帷幕之后,陈宦一直感到很忧郁,整日茶饭不思。一边想着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态度,派一些兵力或者调动一些物资去湖北参加一下这场作战。只是到底该表达什么样的态度,应该支援哪一方,实在是拿捏不准。本意上他是想支持中央近卫军,表达一下自己从始至终是站在中央政府的立场上,可事情到走到这一步了,中央政府已经有了一个不好的印象,再者既然一开始决定从中牟利,这会儿什么都还没弄到手,实在有些不甘。 北洋政府做为法统政府的地位不容置疑,不管是帝制还是共和,陈宦都无所谓。甚至不管是曹锟还是袁世凯当权,也都无所谓。关键是他期待着北洋能迎来一场大洗牌,并且自己能够从这次大洗牌中得来更多的利益。 这就是他唯一的立场和原则! 原本以为这个标准可以让他很容易的做出决定,只要围绕这个标准来进行即可。可偏偏湖北一战打得实在让人云里雾里看不出所以然。并不是对这场战争看不清楚,恰恰是因为这场战争已经显出了近卫军的优势,这才让他感到很是为难。 他对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的想法是既反对其打出的名义,又希望借助曹锟的叫板来促成北洋大洗牌;他对近卫军的态度差不多也是如此,一方面是担心近卫军把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另外一方面也必须表明自己对北洋旗帜的遵循。 这双重矛盾是一种折磨,让他根本拿不出任何的主意。 尤其是在昨天,从信阳居然来了一位袁肃的特使突然造访,这更加让他感到愈发迫近的抉择。今天是袁肃派来的人,明天也有可能是曹锟派来的人,弄不好后天还会有护国军派来的人。之所以会如此,那就是对于这些人来说,自己是一个立场不清晰的人。没有一个完全清晰的立场,要么陷入众矢之的,要么就要承受三方的压力。 对于袁肃派来的这位特使,陈宦并没有立刻接见,而是让自己的手下陪同其在重庆游山玩水了一天。他必须给自己多找一些时间,来考虑到底该如何应对这件事。 在书房里沉思了大半天的时间,甚至连午饭都没有心思去吃。 快到两点钟时,侍从长李先芳敲响了书房的房门,打开门缝先打了一声招呼。 陈宦没经过任何思考的便应了一声,知道李先芳走进来后他才又觉得有些麻烦,自己原本是不想见任何人的,在这个时候只有自己能做出决定,其他人的意见完全是影响。 “有什么事?”陈宦没好气的问道。 “大人,李大人刚才又来了电话,询问什么时候能与大人您一晤。”李先芳有几分尴尬,说话时的态度显得小心翼翼,他自然知道在这个时候不应该打扰陈宦,只是信阳来的人一直再催,若是再不做点事情,只怕也不好向对方交代。 “难道昨天我没有告诉你吗?我想见的时候自然会去见他。”陈宦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若李先芳是为了其他事,自己尚且能够消消气。可偏偏对方还是为了这件事,自己最恼火最纠缠不清的这件事。 “可是……怎么说呢……李大人在电话里说,如果这段时间大人您真的忙得无暇分身,他明日一早就启程返回,等过一段时间再来拜会大人您。他说的很客气,而且也似乎真是如此。昨天一整天他都没有任何表露,好像根本不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才来重庆的。”李先芳硬着头皮解释道。 “什么?他要走?”陈宦微微有几分动容。他自然不会害怕袁肃会在这个时候威胁自己,反倒如果袁肃真的威胁自己,自己倒是更能明确一些立场的抉择。但李先芳明明强调这个特使很有礼貌的告辞,似乎是另有涵义。 “是的,他说只要陈大人给一句话,真的太忙的话,那就改日再来拜访。”李先芳又再次复述了一下刚才的话。 “他这是什么意思?不耐烦了吗?”陈宦冷冷的问道。他当然不觉得这是不耐烦,以袁肃目前在湖北作战的进程,哪怕是占足了优势也不至于趾高气扬。要知道汉口的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只是第一个出头鸟罢了,近卫军接下来要对付的还有很对隐患。更何况以近卫军目前的消耗,指不准谁能真正笑到最后。 “大人,应该不是不耐烦,不管是昨日还是刚才的电话,这位李大人表现的都很大方体面,似乎是真真切切为大人您着想,生怕来的不是时候打搅了大人您一样。至于这其中到底是什么意思,还真有点看不出所以然来。”李先芳煞有其事的说道。 陈宦没有再说话了,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踌躇的沉默之中。 他原本就为这件事感到很彷徨难定,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还有更多匪夷所思的地方。自己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袁肃是在给自己面子,按照四川和湖北目前的局势,袁肃分明是占了大头。自从重庆这边镇压护国军不利开始,中央政府早已经断了重庆这边的物资粮饷,好在重庆是水陆交通的要道,这七八个月的时间里,勉强能够维持着手下这些人马。 但论实力,比起一边名正言顺一边又享受着国库全面支持的中央近卫军来说,陈宦手下的这支中央军俨然变成了乌合之众一般。 袁肃打下汉口只不过时间上的问题,孝感一战哪怕打得两败俱伤,但真正丢掉主力部队的是曹锟,中央近卫军虽然同样受伤严重,可好歹是胜利者的姿态,而且又借机收编了曹锟的俘虏。哪怕战斗力打了折扣可依然还是有战斗力。 陈宦不禁猜想,等到袁肃结束了湖北战争之后,对方下一步是怎么做? 很显然中央近卫军绝不会是单单肩负着靖难的职责,在镇压了汉口叛军之后,接着开刀的那就是其他所有不服从的势力。或许首当其冲的是护国军,但早晚还会轮到他们这些当初表现不好,并且在整个作战过程中依然观望者的隐患。 所以说,袁肃理应不可能会对他这么客气,但为什么派来的这个特使为这么客气? “不,他并不是不耐烦,只是表现的不耐烦罢了。”一番思索之后,陈宦缓缓开口说道。 “大人,这……这是什么意思?袁总司令到底再打着什么算盘?”李先芳很不解的问道。 “看来,袁肃似乎并不是想要拉拢我,而仅仅是在试探我。如果我表现的不配合,那他接下来心里就有数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这袁肃,看上去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但做起事情来却是咄咄逼人。非要在这个时候把我往绝路上逼。”陈宦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倒不是真的动怒,同时也很清楚摆在自己面前的不是绝路这么悲观。只不过他为“立场”的问题纠结了大半年之久,如果真能这么快的做出决定,也不至于拖延到今时今日。他所怨恨的无非就是袁肃不给自己足够时间,但回想起来该表态的终归还是要表态。 “如果是试探的话,这会儿李大人要走,显然是已经有了结果。而且似乎还不是什么好的结果。这下该如何是好?”李先芳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的说道。 “真是一个够恼人的事情。”陈宦十分懊恼的说道。 “如今局势虽然不容易有所决断,但是毕竟陛下对咱们有恩,从始至终也没有亏待过咱们。事情闹到今时今日,是时候有一个收场了。”李先芳劝慰的说道。他本身没什么个人想法,只是不希望置入太危险的境地。在他看来,自从来到重庆之后,远远没有当初在北京时那么轻松,而且压在身上的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压力。 第207节 “你胡说什么?什么叫有恩,什么叫没曾亏待过?哼,袁世凯对咱们好,只不过就是在盘算着养一条看门狗罢了。很多东西他不给,我们不能要。我就是看不惯这一点,既然他不给,那我们就要自己动手去抢。”陈宦很生气的说道。不得不说,李先芳的话踩中了雷池。他确实受过袁世凯的恩惠,至于对袁世凯的揣测也只是个人的臆断。但正是因为这是臆断,他不能让外人认为自己是忘恩负义,所以才要强硬的去摸黑袁世凯。 李先芳叹了一口气,他深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哪怕这些话不算是污蔑,但这会儿也应该赶紧闭嘴了才是。 又过了一会儿之后,陈宦终于开口说道:“这样,就说我实在没空。不过也不能让李大人白来一趟重庆,他明日启程的时候,我会亲自前往码头相送。” 李先芳微微怔了怔,本打算开口询问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但是很快又领悟了陈宦的用意。 显然陈宦现在拿捏不准到底该作何表示,但既然袁肃派来的人如此含蓄的态度,那他索性也依葫芦画瓢,同样表现出一副表面上折衷,实际上还是模棱两可的态度。只是他猜不透陈宦到底是为了拖延时间,还是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那,卑职先去通知安排下去?” “去吧。尽量安排的周到一些,体面,明白吗?一定要体面!给足这位李大人面子。”陈宦用很是强调的语气说道。 “给足面子?那,要不要给李大人准备一些回程的礼物什么的?”李先芳请示道。 “自然是要的,能多贵重就多贵重,反正把这件事直接做到位。不管回去之后袁肃能不能猜透我的意思,最起码这会儿不会让他以为我是他的敌人。”陈宦郑重其事的说道。 “原来如此,那卑职清楚该怎么办了。”李先芳点了点头。 从书房里退出来之后,李先芳马上吩咐手下去从库房里找来一份贵重的礼物。考虑到这是要给人送行,自然不能太大。如果是订做的话又怕时间不足够。好在之前库房收录了一件足赤金和华南璞玉混成的五寸观音像。虽然只有五寸,但金玉混工看重的是这个工艺,多少算得上是一个稀罕的玩艺。 第118章,临别之谈 纵然现在的重庆还没有像后世那样被誉为大火炉,但做为长江沿岸的重镇,仲夏入伏的天气依然有逃脱不了的炎热。重庆官用码头上,一大清早就迎来许多的人,这些人当然不是旅客,毕竟这里是官用码头。所有到场的都是重庆各县主要的官员,以及重庆镇守使署衙的一些幕僚人员。场面显得很有规模,也很有排场。 李典确实没有想到,前天重庆这边地方官员陪同他到处游山玩水的时候,也没见过这么大的派场,仅仅是镇守使署衙的几名幕僚和两三名地方官陪同罢了。倒是在今天要离开重庆的时候,竟然会有这么多人前来送行。 不过他隐隐约约也能从中领悟到什么,只不过却没始终没有表露出来。 袁肃派他来重庆自然是希望来弄清楚陈宦到底是什么态度,之前曹锟实力尚在的时候,陈宦肯定会有所依仗,若是在那个时候来找陈宦,弄不好还会把陈宦真的逼到曹锟那边去。 然而现在就大不一样,湖北的局势俨然已经有了明显的趋势。在这个时候正好可以让陈宦重新来考量整个北洋局势的发展走向。 当然,李典是真正不着急陈宦立刻做出答复。袁肃在他动身之前特意吩咐过,这次安排特使出访重庆最重要的目的不是给陈宦提个醒,而是故意做出一个动作,让湖北省周边各省的军阀们都有一个先入为主的想法,那就是袁肃现在已经开始着手处理周边诸省的情况。 汉口已然成了定局,接下来就要为更长远的目标做打算。 对于中央近卫军来说他们所肩负的任务最然不单单是要镇压曹锟的这支叛军,更重要是为整个北洋政府肃清全部的隐患,巩固北洋政府的统治权。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袁肃决定继续拥戴帝制,所以今后要面对的艰难险阻会更多。 陈宦并没有立刻就赶到码头这边,李典与众送行的官僚在等候厅里闲聊。 李先芳寻了一个机会,将精美包装的礼品交到了李典手里。李典自然没有立刻打开来看,李先芳也没有告诉李典这些是什么,只是再三强调这是陈大人对其表示的歉意。还说陈大人这几日公务确实过于繁忙,即便答应今天前来送行,结果也是要再等一等才能到来。希望李典可以谅解。 李典自然没有“不谅解”的地方,满口客气的答应下来,并且还说了一些好话。 在码头等了半个钟头,虽然整个过程李典并没有感到很无聊,毕竟陪同的人那么多,不过他仍然有几分猜疑陈宦到底是何用意。若是索性从始至终都不来见上一面,或许接下来的事情还会更好办一些。偏偏还要在自己临走的时候前来相送,甚至搞出这么大的排场,实在让人有一些唐突。 不过不管陈宦到底是如何打算,对于李典来说都只不过顺便获得一些新的信息罢了,至于与自己此行来的真正目的而言自然没有大碍。 陈宦乘坐马车抵达了码头后,还是装出了一副十分匆忙的姿态。从下马车到近乎小跑来到等候室,整个过程都是很匆忙,甚至额头上还有一片大汗淋淋。一番转弯抹角,总算与李典见上一面,刚见面就表现出满是歉意的样子,连连的向李典赔了几个不是。 “陈督使太客气了,在下早先也是知道如今四川局势很复杂,陈督使坐镇重庆要应付全省种种事故,实在是繁忙不已。在下确实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前来叨扰,只不过我家袁司令一定要让在下尽快来一趟重庆,这才有些不得已冒昧打扰了。”李典虽然被陈宦这般客气又这般娇柔做作的态度大感意外,不过同样还是十分客气的做出了回应。 “哪里,哪里,是我招待不周才是。其实早已经安排好日程了,就打算明日一早专程请李先生来会晤,联络联络感情,却没想到李先生走的这么急,这才来了重庆几天啊?有两天吗?这不才刚刚两天,何必呢。李先生不妨再多住一些时日,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嘛。”陈宦煞有其事的说道。 “在不好再多打搅了,本来就来的不是时候。再者也实在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家袁司令只是惦记着陈督使固守重庆,如今中央近卫军已经快要消灭汉口的余孽,接下来自然就是南下靖难,打压那些趁机闹事的宵小之徒。所以想提前跟陈督使打一声招呼,好找个时间大家一起合计一下南下靖难的作战布置。”李典轻描淡写的说道。 “哦,原来是为了这件事。”陈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基本上算是早就猜出了袁肃这个时候派人前来的用意,但是却对李典这样一副不紧不快的态度感到很疑惑。到底袁肃究竟想要表达一个什么意思?难道所谓的“轻描淡写”还真是一种别样的警告。 “反正这件事说早不早、说晚不晚,汉口那边始终还没有告一段落,所以下一步的军事行动也只能是提前先做好预设罢了。仅此而已。相信再过几日,袁司令必然还会更正式的邀请陈督使来商谈此事。”李典又说道。 陈宦微微皱了皱眉头,然而很快也就遮掩了过去。 他一开始觉得李典的这话说得太托大了,袁肃居然还盘算计划着正式邀请自己前去商议对南下用兵的事情,傻瓜也应该知道这是请君入瓮呀?对于他来说,目前自己已然跟军队和重庆彻底捆绑在一起,北洋政府也好,护国军也好,汉口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也好,若非是因为重庆这支人马,别说自己一点价值都没有,弄不好还会直接被看不痛快的一方干掉。 不过仔细一想,既然明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能的想法,袁肃为什么还要这么安排?难道仅仅是李典口误说错了?可纵观李典的态度,从始至终都显得轻松自若,很明显所说的话都是经过精心的安排。换言之,那就是袁肃故意如此。如此说来,难不成袁肃是傻瓜?显然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渐渐的,他觉得愈发不能够捉摸袁肃,除非袁肃从始至终当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然而袁肃真的会这么想吗?他又凭什么这么想,这么想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哪怕袁肃真有这样的寄望,但自己也绝不会轻易买账。哪怕袁肃现在还很年轻,可对方能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军官,一跃成为袁世凯的侄子,又成为北洋政府正统最后寄望的人,可见其不是一个一点头脑都没有人的。可以说,袁肃连自己的叔父袁世凯都不信任,又怎么可能信任自己? “是吗?呵呵,只要是袁总司令吩咐,我一定竭尽全力配合。不管如何,李先生当真应该再住几日,不管是商谈正事,还是哪怕游览一下本地的风土人情,都是好的。这不船还没来,索性就这么决定了吧。接下来几日,我必陪好李先生。”一番深思之后,陈宦很是热情的继续挽留着说道。 这个时候他倒不是在跟李典客套,而是在听过李典刚才的那番话之后,确实希望李典能够继续留下来,以便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摸清楚袁肃到底是什么想法。 “陈督使太盛情了,这次确实没有太多时间。行程上的安排不瞒您说,在下之后还得去一趟南昌拜会李将军。所以实在只能推辞陈督使的盛情了,实在抱歉。”李典说道。 “哦?李先生居然还要去江西?”陈宦扬了扬眉毛,露出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 他对袁肃在这个时候开始广泛联络地方军阀并不是很意外,但是如果袁肃是先派人来自己这边联络,之后才再去联络江西、陕西的话,这就显得有些匪夷所思了。无论是从地理还是从湖北战事的联系上面,袁肃也应该先去江西再来重庆才是。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是反其道而行之?重庆与湖北战事瓜葛不大,反而江西方面一直有暗中援助汉口的趋势,即便要拉拢首先也应该找李纯才是。 “是的,早先便已经与李将军约好见面的时间了,所以才不能再在重庆多逗留。”李典直截了当的说道,同时也认真的观察着陈宦的表情变化。 “既然如此,那真是不巧了。不过下次李先生再来重庆时,我保证一定招待周到。这才就算是我不是了,李先生千万不要见怪啊。”陈宦也没有再继续劝说,客气的说道。 “岂敢岂敢。”李典罢手说道。 第119章,八月之初 汉口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不单单是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内部的那些乌合之众,就连委员会主席曹锟本人也都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这一下子算是彻底要告别政治舞台了,甚至都还有性命之忧。他从始至终所预测的只要拖延足够的时间,就能赢的这场对抗最终的胜利,只是却没有预料到,自己拖延至今的时间,却仍然不足以成事。 或许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此消彼长”这个道理。随着中央近卫军在前线越来越来有干劲,同时也渐渐取得了一些优势之后,纵然全国上下那些不知所谓的星斗小民们还是听风是雨的高呼“反帝制”,但隐藏在整个社会背后,真正掌握着全社会权力的那些资产阶级、官僚阶级、少数知识分子们,在他们看来一切却似乎远没有那么简单。 毕竟中国目前的社会结构仍然很落后,只有那些控制着社会的人想要改变,这次“变革”的行动才真正有可能得以改变。老百姓?这些人都只不过是龙套看客罢了。就如同当年清廷所遇到的“戊戌变法”之类,声音叫得再响亮有什么用?真正控制着各方面大权的那些老爷们不点头,一切都如同竹篮打水。 曹锟现在当真有了一种陷入众矢之的的感触,万万没想到做为过来人,自己却千算万算把这么简单又这么浅显的道理给算漏了。这也是为什么中华革命党在这段时间如此大张旗鼓的造势,可终归影响平平。要想推翻袁世凯的北洋政府,除了舆论之外最重要的还是要掌握整个社会。只可惜有些东西偏偏不是那么容易。 民智未开,所以“民主”所带来的力量如今根本不可能发挥出来。 正是有鉴于此,曹锟这几日十分懊恼,有时候认为自己当初做出这样的决定太过草率,有时候又痛恨自己算漏了最重要的一点内容,还有时候则是感叹“天不助人”。 做为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实际的掌舵人都如此,更遑论下面那些乌合之众。 眼见孝感惨败,五万多人的主力部队竟只逃回来几千人,汉口这边无论是从声势还是从实力上,算是一下子都打完了。哪怕这几日天天开会,会议上一直都声称陕西、江西两省已经有所行动,是,没错,确实有一些行动,但也都是可以忽略不计如同蝼蚁般的行动。人心早已经散了,剩下无非是趁最后一点时间来做出最后的决定。 从七月份开始,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下属的行政单位便开始出现了一些情况,最开始只是那些底层的小官员,经常动不动便请假不到。私底下却是盛传很多人已经在为出逃汉口做准备。至于上面那些监督的官员也都无所作为,认为这些小官员原本就是混饭的等闲之人,如今是走是留根本不足轻重。 可是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人开出的先河,这种人人自危想要寻找后路的形式,很快就开始向委员会的高层蔓延。不光是那些军政要员,甚至连带的那些原本支持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的汉口大商人、大财主们,也立刻收紧了囊袋,并且悄悄的通过各种办法将家产转移到南方,或者更好的则是转移到北方。 随着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内部的紊乱越来越严重,武汉三镇的社会秩序也越来越混乱。 许多士兵都开始绝望,而这种绝望的氛围又彷佛是瘟疫一般传染力极强,很快便从骨子里认定汉口不久将会失守。他们这些当兵的哪怕明知道战争将会是失败的结果,可偏偏仍然不能在这个时候轻易逃走,并且真到打仗的时候也得义无反顾的上前线当炮灰。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怨恨,再加上原本松散的军纪,最先绕道武汉秩序的人反而就是这些大头兵。 到七月中旬过后,几乎每天都能传出士兵聚众赌博、抽大烟酗酒的报告,对于这些情况还算是小事,甚至可以被当作完全忽略不计的芝麻绿豆般的事。而相对于更重要的,则是频繁的发生士兵进城抢x劫、偷窃,吃霸王餐,任意殴打以及互殴,更有甚至还有强x奸、杀人等等恶劣事件。 起初曹锟还曾下令整治,可是才没过几天,情况愈发不可收拾。别说没有多少人能去执行命令,甚至只要是军队中层的军官也都全部加入了那些恶劣行为之中。 对于武汉的情况,早先潜伏在汉口的特攻队很快便汇报到了信阳。 不过因为这段时间袁肃本人还没有从开封返回,而之前总司令部制订的计划全部都是遵循孝感战后的休整上面。所以即便明知道这是一个好时机,可仍然没有办法立刻采取军事行动。即便这份汇报送到了在孝感整顿军备的蒋百里手里,经过一系列的讨论和推测,也没有觉得在这个时候适合发动进攻。 所谓的时机并不单单是指汉口内部又一时的动乱,既然有了这种动乱,那便充分证明了汉口叛军内部已经失去了坚守的希望。换言之,汉口的情况已经板上钉钉,随着时间的推移十之八九还会越来越糟糕。既然敌人已经没有任何威胁,那也没必要急着现在来结束战争。 同样在这段时间,江西、陕西两省对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的处境感到很是紧张。 他们虽然一直都很希望曹锟应该再继续坚持一段时间,又或者国内的局势可以更加明朗一些,好让他们这些周边的军阀可以有足够的判断力来做出决定。可事实上他们也很清楚,曹锟在汉口起事到今天,绝对可以算是竭尽所能了。只是身为军阀的他们,从始至终不是希望获得最大化的利益,而是尽可能获得更多的利益。也因此哪怕明知道汉口局势越来越不妙,战况越来越不景气,但他们仍然是持着观望的态度。 无论是李纯、陈树藩,从他们的立场上来看,参加这次北洋内部的大洗牌运动是十分有风险的。在陕西省内有许多不同的胜利,不管这些势力有多大、有多小,但终归是一种隐患,对于陈树藩来说,如果过早的表明态度,则很有可能就激起了省内的分化。要知道在陕西省内可是还有陆建章在虎视眈眈。 江西省的情况亦然,李纯不是没野心,也不是没胆量。只是他捉摸不透坐镇江苏的冯国璋到底是什么态度,不管是对帝制,还是对这次湖北的大决战,这位北洋宿老从始至终都没有表态,就彷佛压根不知道这些事情一样。 李纯虽然不是唯冯国璋马首是瞻,但一则冯国璋是他的老上司,二则自己名义上也是冯国璋的亲信,三则冯国璋的大军坐镇江苏不明态度,真要弄出什么差池来,只怕冯国璋沿江而上,立刻就把自己给清理门户了。 总而言之,目前中国的局势只有那些浅显的人才觉得很明朗,无非是北洋内部的矛盾,再加上北洋与南方革命党的矛盾,基层民众则是帝制与共和、皇帝与民主之间的种种矛盾。但实际上很多事情都隐藏在帷幕的背后,投机者们一直不肯轻易表露自己的立场,护国军和中华革命党叫嚣的厉害,但论起实力而言却根本插足不了北洋军阀的战争,更别说趁人之危,唯一能做的也仅仅是隔岸观火,希望能坐收渔翁之利。 如今国内的声势闹得很大,但真正起到实质作用的却很少,无非就是革命党趁机到处制造舆论,搞一些暗杀行动、背后破坏、煽动游行示威罢了。 所以对于李纯和陈树藩来说,他们迟迟不动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任谁都没想到,在国内如此风声四起的境况之下,袁世凯一个半只脚都踏进棺材的人居然还能死撑着局面。或许早先国内先行接受了帝制,那会儿让袁世凯稍微站稳了脚跟,这才使得今时今日不肯松手。 整个湖北、江西、陕西乃至华南诸省的局势,就这样陷入了一种怪圈。 只有真正能看透局势的人才明白,整个中国内部的斗争事实上是陷入一种僵持状态。 这样的局势一直持续到八月上旬,纵然护国军以及各省军阀都很清楚,如果不能想到办法来解决目前的困境,迟早会让中央近卫军一枝独大。可即便这些军阀势力都清楚这一点,可偏偏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们联系在一起。护国军是几个西南省的军阀联合,但内部矛盾从一开始就层出不穷。北洋军阀自然不可能跟护国军走到一块,而此次北洋内部的混乱本身也很复杂,绝不是支持帝制、反对帝制这么简单。 北洋军阀与南方军阀才是真正立场上的死敌,像曹锟这样企图与护国军建立联络的人,要么是玩火自焚,要么是自以为很聪明可以借力打力。但做为老派的军阀而言,南方是南方,北方是北方,一码不归一码。利益不同,立场也不同,自然走不到一块。 第120章,突然南下 直到九月初,江西、陕西两省的情况越来越不明朗。 对于汉口的失陷,这些地方军阀的表现自然各有不同。但是无论到底有多么不同,他们都认为曹锟的失败意味着自己不再可能浑水摸鱼。早先积极经营的那一切,以及暗中给予曹锟的援助,到今天全部都化为了泡影。 李纯算是痛定思痛,他不仅提供了许多军事物资到汉口,甚至还派遣了几艘快艇到长江去支援曹锟,这些行为虽然都是暗中所为,但是以袁肃和北方中央政府的眼光,根本不难看破这一点。他现在最烦心的事情还不是失去了浑水摸鱼的机会,也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恰恰是该怎么向上面交代。 这一点必然将成为他以及整个江西省立场上的决定点。 如果要把事情坚持闹下去,那必然要遭到中央近卫军的敌视。有可能中央近卫军下一步的行动那就是扫平江西。李纯在这件事上多多少少还是有所觉悟,袁肃在河南干的那几件事,不可能是空穴来风。这个毛头小子赶上了北洋政府难得一遇的大分裂,趁机站出来打着中央的旗号排除异己,尤其是铲除那些老一辈的将领,将所谓的少壮派扶植到主流地位。 更可恨的还是袁肃偏偏还是完成这些事情。如今放眼整个中央政府,就只有袁肃一个人掌握着北洋最精锐的部队,也控制着国家级的财政资助,简直是让人看傻了眼。 李纯当然也很清楚,汉口最终的失败并不全怪责在曹锟身上,要说曹锟把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的旗号从年初撑到现在,已经很是不容易了。他也明白,自己迟迟不肯出兵,以及陕西那边同样一直摆出一副摇摆不定的态度,这才是汉口失败的关键原因。 他并非不愿意出兵,又或者说是犹豫不定,事实上早在一切盘算之初,自己就已经有了一些决定,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兵。当然,要说是坐收渔翁之利也不是不可以,把重担和责任都推卸到西边,由曹锟、陈树藩、陈宦这些人担着最好。 江西与湖北的地理影响几乎相差无几,并不像陕西那边还有得守。 一旦真的把立场置于死地,后果是不堪设想。在李纯眼里,他一直把冯国璋当老大哥,可冯国璋到底是什么立场任谁都不清楚。他自然希望能策动冯国璋加入这次反帝制的事件,毕竟早先冯国璋也是很明显表达出反帝的意愿。 可不管他怎么旁敲侧击,也不管究竟派去了多少人联络,冯国璋始终都不肯表态。 在这样的情况下,万一他站错了队,又或者冯国璋倒打一耙,那岂不是真的万劫不复? 就在这天早上,李纯还没有起床,卧室的房门就被侍从官敲响。 他挣扎着爬起身来,整个人的精神状况很不好,无精打采的向门外问道:“什么事?” 侍从官的声音有几分急促说道:“将军大人,湖北来电,曹锟已经被捕。” 第208节 李纯微微皱了皱眉头,虽然前段时日还没有这方面的具体消息,但汉口既然被攻陷了,那曹锟的前路显然也就没有太多可走的余地了。他没好气的说道:“就这点事,还急着来吵我。知道了,退下吧。” 侍从官赶紧又说道:“将军,不止这些,近卫军已经南下了。” 李纯一下子从床榻上跳下去,衣服都不顾上穿,直接冲到大门前拉开房门,郑重其事的问道:“怎么回事?这才什么时候,近卫军南下到哪里?” 不得不说,他对近卫军的动态一直很关注,最关注的莫过于在拿下汉口之后的下一步行动。上个月才刚刚平定汉口,这会儿整个湖北的政治局势都处于混乱状态,才过了几天的时间竟然就发兵南下了,这实在让人感到很诧异! 不仅如此,近卫军南下到哪里?下一步是什么行动?针对的又是什么人?这些问题对于李纯来说都很重要,绝对是要时时刻刻都了解清楚。为此,他已经从东边抽调了两个团,驻守在赣州、九江一带,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近卫军会突然把注意力转向江西。 侍从官将手中的电报递到李纯手里,接着又说道:“二十七日,近卫军先头部队突然在岳阳完成集结。三十日,后续第五师、第三师相继由荆州开赴临潭。前后只用了七天不到的时间,近卫军主力部队已经完成了转移工作。” 李纯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最起码现在可以确定袁肃并没有在打江西的主意。可是转念又想,袁肃也不至于玩的这么阴险,湖北还没彻底安定,中央近卫军竟然神不知不觉的南下湖南。更何况还是直接登陆岳阳? “汤芗铭可有什么反应?” 以汤芗铭的性格,他好不容易爬到湖南督军的位置上,这会儿又面对护国军在长沙盘踞,肯定会处于一种很纠结的境地。可即便如此,汤芗铭手里的兵力依然能够稳住他在湖南的地位,原本长沙就不在他的规划版图之内,这会儿又怎么会在乎护国军的影响? 换言之,他肯定不会希望近卫军在这段时刻突然出现湖南。 “还不清楚,通讯室和外联部早先也担心湖南会有什么动静,可到现在仍然没有任何关于湖南督军府发出来的官方消息。”侍从官认真的说道。 “这怎么可能?”李纯眉宇一下子皱的更紧起来。他不确定近卫军究竟是怎么如此顺利并且迅速的抵达湖南,如果没有汤芗铭的支持,这绝对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可如果汤芗铭真的要支持近卫军,那么也应该尽快表明立场才是。这件事又有什么好拖延? “外联部李主任猜测,会不会近卫军跟对付汉口那样,秘密派人潜伏到岳阳,直接突袭绑架了汤督军?” 李纯没有说话,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要不然汤芗铭凭什么一点反应没有?就算他不公开支持近卫军南下,可到底近卫军还是出现在湖南省,立场总归不能没有。 ------ 【实在不好意思,最近一个月一直在忙新书。改了三次,还是不如意。下个月报了中国传媒大学的培训班,要赴京学习,可能又要拖延一段时间了。】 第121章,一种妥协 夜深人静,新华宫一片漆黑。 如今的宫城再也没有几个月前那么有生气,或者说就像是丧失水分的树枝一般,一天不如一天。帝制与反帝制在红墙之内成为真正主要的战场,相对于远在天边的那些地方军阀所谓的反帝制,到底都只是挂羊头卖狗肉,无非是为了借题发挥来得到争权夺利的目的罢了。 袁世凯感到自己睡眠的质量越来越困难,早段时间还能跟姨太太们睡上一阵子,如今即便是独处一室,四周漆黑、安静都极点,却仍然难以入睡。非但如此,越是难以入睡越是感到疲累不堪,而越是疲累不堪偏偏越是没办法入睡,这些症状困扰着一个病入膏肓并且老迈的人,实在是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折磨。 这几日每天说话的声音和气力都每况愈下,人总会有一种预感,那就是能够清楚的感到自己大象降至。 可即便如此,袁世凯依然要用最后的生命力来死撑着目前北洋的大局。或许他不能算是北洋的创始人,但做为振兴北洋并且改革、建造新北洋的领导者,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都毁在自己手里,更重要的那就是,即便是在自己身后之后,也一定要给子子孙孙留一片产业,哪怕仅仅只是一个空头的名声也再无所谓。 凌晨三点钟刚过,怀仁堂的走廊上匆匆忙忙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借着月光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大约有三四个人正在往后院的寝宫快步走去。 片刻过后,有人轻轻的敲响了袁世凯的房门,任谁都知道袁世凯如今的身体状况已经很搞糟,在半夜三更的时候自是不能轻易去打扰。既然在这个时候前来惊动,必然是了不得的大事情。袁世凯原本入睡也很困难,迷迷糊糊的躺了一阵,也不知道究竟睡着没有,在这个时候听到敲门声,自然还能意识到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轻唤了一声,门外的侍从很快推门而入,来到袁世凯面前将其搀扶起来。 “什么事?这大半夜的……” “陛下,秘书处那边来了人,说是有一个重要的人要亲自面见陛下您。” “这大半夜的,究竟是什么人?”袁世凯的声音还是那么有气无力,勉强坐好了身子,侍从又拉起了毛毯盖住了他的上半身,随后殷勤的端来一杯温热的汤水。 “是昭烈公派来的密使,有一些要事一定要尽快来见陛下。”侍从又说道。 “是吗?”袁世凯的双眼稍微露出了几分精光,不过转而仍然感到有一些奇怪的地方,就算是袁肃派来的人,也没必要大半夜的鬼鬼祟祟来见自己,有什么事情完全可以明天天亮再进宫商议,就算是再需要隐蔽的事情,他照样能安排的密不透风。 “夏大人,和昭烈公的密使这会儿就在外厅等候。小人告诉他们要多等一会儿,毕竟这个天色打搅陛下的休息实在大有不妥。陛下还是先缓一缓,也不差这么一会儿时间。”侍从很体贴的说道。 袁世凯虽然没能睡的踏实,但是在这个时候也确实懒的在动,过了好一阵之后才稍微恢复了几分气力。他吩咐侍从先去叫夏寿康进来见面。 夏寿康显然也是刚刚从睡梦中起来,带着很明显的黑眼圈,但是脸色却显得很坚定,并且透露着几分兴奋之色。 “陛下,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都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好消息?”袁世凯叹息的说道。 “袁昭烈派人进攻,表示愿意继续支持帝制。不过因为目前风声太大,这件事必须小心谨慎的处理。不仅如此,近卫军上个月中旬攻克汉阳,这会儿已经火速南下长沙。袁昭烈的密使说,只需再一个月的时间便能扫清湖南省的护国叛军。”夏寿康连忙的说道,甚至都显出几分迫不及待的样子。 “哦,是吗?”袁世凯稍微坐直了身子,原本暗淡无光的脸色,立刻便生出了几分生气。不得不说,在过去几个月里他一直纠结着的事情那就是袁肃的立场,即便早先派出去的秘密特使,回来之后所汇报的答复也是模棱两可。如今段祺瑞的总理派在新华宫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更是开始酌情释放当初被囚禁在瀛台上的那些反帝制官僚,以期来壮大势力。 段祺瑞早在一个月前就请出了张謇和熊希龄两位实力派的大员,与二人达成了共识,虽然没有立刻邀请二人入阁,却也是在总理办公室担任高级顾问。以张謇和熊希龄的影响力、财力、人脉,华东、华中诸省谘议局加上资产阶级的代表,对恢复共和的呼吁越来越有力。 这一点一直让袁世凯头疼不已。 现在总算得到了袁肃确切的答复,也就是说总算可以找到一个可以与段祺瑞正面抗衡的实力派,而且还是袁氏宗亲。 “是的,陛下。袁昭烈已经拟定了一份作战计划,除了在一个月之内击溃护国军之外,他还将尽快带兵北上,沿途控制安徽、陕西、山东三省,彻底杜绝段芝泉在内省腹地的势力。到时候就只剩下关外的徐树铮一支,料定段祺瑞也不敢轻举妄动。”夏寿康又说道。 “这倒确实是一件好事。只是,毕竟大家都是自家人,真要闹到兵戎相见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的结果。曹锟现在被捕了,总的来说够闹得大乱子。接下来又要跟芝泉来硬的,怕就怕会比曹锟闹出的乱子更严重。”袁世凯叹息的说道。 “陛下,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夏寿康说道。 “不管怎么说,先等长沙那边的情况有了确切消息再说。”袁世凯有几分犹豫的说道。 “另外,袁昭烈之所以派人进京要求秘密接见陛下,还是关于湖北、江西、陕西、长沙、四川五省的军务问题。湖北暂时不必多说,但长沙……” “怎么了?”袁世凯问道。 “怎么说呢。袁昭烈为了尽快入湘,他秘密派人控制了汤督军。”夏寿康小心翼翼的道。 “控制?什么意思?”袁世凯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说来,汤督军是不希望近卫军入川,近卫军为了尽快与护国军主力决战,只能先把汤督军以之前作战不利的罪名挟持,这才能如此迅速的移部湖南。”夏寿康说道。 袁世凯眉头一下子皱紧了,他虽然病情不稳定,但脑子还是保持着几分清醒,自然能明白夏寿康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犹豫了许久,几乎足足半刻钟。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地方上的那些人只顾着自己的小算盘,根本不在乎咱们中央的调遣。汤芗铭,这个吃里扒外的,该。”袁世凯深沉的说道。 夏寿康很清楚,袁世凯这也算是表示出一种妥协。 “叫那位密使进来见一见,我倒是有一些话要好好问一问他。”停顿了一阵,袁世凯又说道,这个时候他的脸色已经有几分看不出来的失落。 第122章,大结局 十二月的北方已经渐显寒冷,尤其是在北京新华宫,红墙之内的骤冷似乎都快超出了季节气候的变化。袁世凯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了最近种种变故的压力,走到了人生最后的时刻,而正是因为这位北洋枭雄的倒下,伴随着中华帝国最严重的抉择时刻,这才使得新华宫蒙上了一层极其浓厚而严重的阴影。 怀仁堂早已被哭声攻陷,袁世凯的所有亲人从大前天开始,便早已收拾不了自己的情绪,没日没夜的哀伤和嚎哭。并非是为了装出一个样子,对于袁世凯的弥留,这些亲从们无一不是真正的伤感。这么多年的时间,不管是不是为了一时的荣华富贵,感情总是难免的。 哭到晕过去方才有了消停,而但凡醒过来的那些人则会接着又哭。 寝宫外面,所有侍从届是一脸肃穆和低沉。一班仍然为帝国效忠的老臣子们,或站或坐,一个个也都无精打采。有的人是在为袁世凯伤痛,有的人则在担心这个帝国的顶梁柱倒下之后自己该何去何从感到忧虑,也有的人则完全失去了臆想,除了慌张和伤心之外,其他什么都难以再为继了。 在寝宫靠内的走廊上,以寝宫大门为基准,以袁肃为首的少壮派、皇宗派众人全部站在向右边的位置,而以段祺瑞、冯国璋为首的总理派及地方军阀们则全部站在向左的位置。随着中央近卫军在南方节节获胜,不断扩大的军事势力,以及控制越来越多的地盘,坚持拥戴帝制的袁肃与一心匡扶共和的段祺瑞二人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尖锐和明显。 此时此刻,虽然身穿着一身戎装礼服,段祺瑞表面上气定神闲,眉宇间稍微有几分伤痛,但仍然能给人一种临危不乱的风姿。然而在这段时间里,他内心深处都有一种懊恼,尤其是随着袁肃的野心扩大以及愈发独断掌握中央近卫军大权,这种懊恼便愈发深刻。 当初就不该推荐这小子来统率近卫军,真没想到,被袁世凯赋闲一年之久,袁肃居然在心里还想着拥戴帝制!这番话段祺瑞时不时就会在心里面惦记,甚至对自己的亲信也时常发出诸如此类的牢骚。他着实是没有想通,袁肃与袁世凯明明是有矛盾冲突的,为什么袁肃还要坚持拥护帝制? 以前他没有想通这个问题,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他却渐渐有了一些想法。 袁肃拥护帝制并不是支持袁世凯,而是早就算好了袁世凯死后他这个“帝制守护者”就能顺理成章的架空皇权,成为继袁世凯之后新的北洋统治者。 想通了这一点,段祺瑞倒是不再有太多的疑惑不解,但仍然感到意外的,那就是仅仅才一年的时间,袁肃从一个副省级的军阀居然一跃成为控制半个中国的中央政府领袖。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只要松了这个闸口,少壮派竟如同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走廊另外一边的袁肃表情是一副凝重,尽管他现在很清楚国内大局已经尽在掌握之中,但叔父袁世凯的垂危不管是否需要装出一个样子,自己都要显出一些伤感之态。再者他很清楚,哪怕自己手中所有的权力越多,但接下来政治上的斗争仍然不容掉以轻心。正是因为段祺瑞是北洋宿老,又有不少地方军阀的支持,所以他与段祺瑞之间的斗争不可能简单的用军事来解决。今后在中央政府免不了又要费一番神力。 “克礼,芝泉和华甫只怕不会妥协,今后定然会发难,我等可不能掉以轻心。”站在袁肃身后的袁克文忧心忡忡的说道。袁克文其实并不热衷于政治,甚至在起初袁世凯推行帝制时还有所反对,但随着帝制的道路坚持到今天,再加上总理派放出的种种言论,他不得不担心一旦总理派推翻帝制之后,袁氏家族会遭到厄运,故而这段时间来一直与袁肃走得很近。 “放心吧,局势乱不了。”袁肃劝慰的说道。 “听说华甫已经准备调兵进京了。袁总长也应该有所行动才是。”夏寿康又补充道。 袁肃沉吟了一番,没有及时作答,他一直觉得两个月前袁世凯悍然委任自己出任陆军总长是一个不明智的决定。这不仅公然宣布要夺段祺瑞的权,同时也加剧了少壮派与总理派之间的矛盾。从而扰乱了许多既定的计划。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他说道:“昨日我已经下令郭文远进驻山东,赵继时部开赴合肥。江苏、江西两省理应不会那么快有动作。稍后我也会加紧安排滦州抽调兵力进驻京城,重建皇家卫队,加强近畿的警卫工作。” 夏寿康缓缓点了点头,叹息道:“今后就全依仗袁总长了。” 袁肃淡然的说道:“职责所在,何须此言。” 就在这时,寝宫的大门打开,满脸憔悴并带着干涸泪痕的袁克定拖着沉重步伐走了出来,他先看了一眼左边走廊上的众人,随后才转向右边,声音嘶哑的说道:“父亲让克礼你进去见他。克礼,快进去吧,父亲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无论是右边的走廊还是左边的走廊,又或者院子中央的其他文武大臣们,对于袁克定的这番话都起了一阵哗动。虽然这是在大家的意料之内,然而众人仍然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一番。做为目前北洋政府中最有军权的人,袁肃显然要肩负托孤的重责。只是早在半年之前就有人担心,掌权之后的袁肃俨然不再像一年前那么小心谨慎,反而处处彰显野心。到底袁肃会接受托孤,还是等待袁世凯归西之后篡位夺权,实在是一个未知数。 袁肃没有理会在场众人的议论,调整了一下情绪之后,他迈步走进了寝宫。 寝宫里弥漫着药草味和血腥味,几个妇人在屏风后面低声啜泣。几个医生在床榻不远的地方站着,无论是洋医生还是中医,个个都神色低沉。 床榻上,袁世凯干枯的身影如同一张单薄的剪纸,显得是那么空虚和不切实际,彷佛已经被勾走了灵魂和精神,就只剩下空洞的皮囊。他还在微微喘着气,只是身体似乎再也动不了。再袁肃走进大门的那一刻,袁世凯似乎有一些反应,但仍然显得那么软弱无力。 袁肃来到袁世凯面前蹲下,用哀伤的口吻问候道:“叔父……” 袁世凯想要努力睁开双眼,但尝试了几次之后仍然没能如愿,他没有再多做其他的动作,尽可能把最后的力气全部用在交代遗言上面。他虚弱的说道:“克礼……你来了……你不要插嘴,也不要……也不要说任何话……你,你一定要听我把话说完,而且,你也一定要答应我……答应我……” 这番话说的很是语无伦次,不过也能勉强听得清楚。 袁肃一边点着头一边答应道:“是,叔父,我答应!” 袁世凯接着又说道:“帝制……可能不如很多人的意,我都快死的人了,没必要再说那些门面的话……没错,推行帝制确实……确实不像我当初所承诺的那样,很大程度上确实是我个人的私欲。不过如今帝制都走到今天,如果再变回去,不管是国民,还是外国使节,对会认为我们中国是一个不成熟……甚至根本是随心所欲毫无原则的国家。国体改来改去,只会让国家更糟糕,与其如此,还不如……还不如坚持下去……” 袁肃觉得袁世凯的话当然还是在找借口,不过这些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反正自己心中已经有了立场和决定,今后的计划也都拟定周全,必然会继续推行帝制。 顿了顿之后,袁世凯继续说道:“段芝泉是一个顽固的人,换句话说,他太古板了……不过事实证明,芝泉是一个够情义的人,尽管我多次对他不义,但他始终都没有背叛我。但是在帝制上面,他如果不能接受,那真是……真是太让人失望了。我时间不多了,很多话没办法都说出来,总之……总之,如果芝泉仍然要反对帝制,你……你决不能让他得逞。因为太多人知道我搞这个帝制其实是私欲作祟,一旦帝制完了,我们姓袁的……也都会完……克礼,你明白吗?” 这番话自然是为了把袁肃捆绑在帝制上面。 袁肃点着头,郑重其事的说道:“叔父,我明白,我当然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做,叔父你不必担心,袁肃粉身碎骨也必然保全袁氏命脉。” 袁世凯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好,这就好。另外……另外还有一件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言语一下子变得轻了。 “明天克定就继位了,你一定要好好辅佐他。不过……他始终不成器,没有城府,也没有左右朝中的手腕,凡事全部就交给你来打理。克礼你是有才能的人,以前是我看走了眼,但如今不同了,我看得出来,你才是真正能掌权的人。克定如果不作为就罢了,你掌权,让他做一个虚架子的皇帝就好;哪怕你要学英国、日本哪一套,君主立宪,设一个首相也无妨,首相就由你来做。” 袁肃渐渐觉得袁世凯的话正如同刘备当年白帝城托孤一般,即便袁世凯是弥留之际,其实心里仍然是很清楚目前北洋的环境。 “若是克定不作为,又偏偏乱来,弄得国家不宁、北洋不宁,又置我中国于国际不义之境地,克礼你也是我袁氏宗亲,大可取而代之。”袁世凯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原本不能动弹的身体忽然动了,伸出一只手牢牢的抓住袁肃的手臂,同时双眼努力睁开一条缝,死死的盯着袁肃。即便是一个垂死的人,那眼神中射出的精光也让袁肃背脊微微发凉。 第209节 “叔父切莫说这番话,克定堂兄宅心仁厚,必能接任大统。我袁肃虽然好斗争强,但终归只是一介匹夫。我必以性命保证,捍卫袁氏正统和克定堂兄的帝位。”袁肃加重语气,铿锵有力的做出了答复。不管是不是敷衍,对于一个将死的人来说自然要尽可能让其少一些牵挂,更何况他确实对帝位没有太多想法。国家始终需要的是进步! “如此,如此……我便安心了……总之,今后我袁氏上下,便全托付给你了。我已经拟好遗诏,克定继位,你则进爵摄政王,子子孙孙可世袭此衔。”袁世凯松开了手,语气又恢复之前那副半死不活的状态。 从寝宫退出来后,等候在门外的袁克定用很复杂的眼神看了袁肃一眼,似乎想开口说一些什么,但最终欲言又止。反倒是袁肃主动开口说道:“克定堂兄,明日继位之事你且放心,我和夏大人必会安排妥当,绝不会出任何意外。” 听完这番话,袁克定稍微露出了安心的脸色,点头说道:“有劳了。” 随后袁克定再次走进寝宫,过了几分钟后又出来,这次是请段祺瑞进去。 冯国璋有一些疑惑,向袁克定问道:“项城没有让我一起进去吗?” 袁克定有几分尴尬,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好在段祺瑞站出来说道:“华甫毋须急躁,项城这样安排必有其道理。等下自会单独与你相谈。” 冯国璋有几分不痛快,但还是接受了段祺瑞的话。 这次袁克定和段祺瑞是一起进到寝宫,二人来到袁世凯身边时,袁世凯脸色已然苍白不已,气息更是虚弱了一大截,两名医生正在做最后的诊断。单单看情形也知道袁世凯快要撑不下去了。袁克定一下子跪倒在父亲跟前,拉着父亲的手痛哭起来。 段祺瑞脸色扭曲起来,伤痛之色一下子浓郁起来,他低着头唤道:“项城。” 袁世凯喘着粗气,言不成句的说道:“芝泉……我这辈子最欣慰的……就是能有你这位老部下……老朋友……无论我做得事情多过火,无论你我之间有什么误会或者……矛盾,但是……你始终没有背叛我……我很欣慰……这是我这辈子最欣慰的一件事,真的,最欣慰。” 段祺瑞很感动,也想开口说写话,但喉头哽咽的说不出来。 袁世凯又说道:“芝泉,我知道你一直想要恢复共和……这件事我……我只怕没有时间也没有力气再跟你谈了……无论后世如何评论……都已成定局……我只知道我对不起你,不光是帝制这件事,还有其他许多事情,我最后也最真诚的对你说一句对不起。希望你能接受。” 段祺瑞连忙说道:“项城,你放心,我虽然怨过、恨过,但我从始至终都能理解你。我这句对不起,我接受了。” 袁世凯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如此……如此我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最后,最后一件事,我希望你能认真听,算是我这个老友最后求你的了。不管今后国家走什么体制,都不要迁怒我的家人,你是我的老朋友,我的儿子,我的家人,你一定要替我照顾。” 段祺瑞一边点着头一边说道:“我会的,你放心,我一定会的。” 突然,袁世凯挣开袁克定一直拉着的手,伸手揪住了段祺瑞的衣角。 段祺瑞见状赶紧俯下身子,凑到袁世凯跟前。袁世凯吃力的在段祺瑞耳边说道:“芝泉,袁肃是狼子野心,若是他有异心,你一定要铲除他……什么人是最可怕的,就是袁肃这样的人。他可以默默无闻,也可以忍气吞声,可一旦掌权,便转眼间化成狼虎。芝泉,放眼北洋,也只有你能对付他了。” 这番话一出,最先感到惊讶的发到是一旁的袁克定。他睁大眼睛盯着父亲好一会儿,嘴巴半天合拢不了,真没想到父亲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段祺瑞虽然有几分错愕,但很快又恢复自然。他其实也很期待袁世凯有这样一番话,不枉自己从始至终未曾背叛过袁世凯。有了这番话,他就能名正言顺的对付袁肃,同时也名正言顺的来恢复共和。 正当他准备开口说一些话的时候,袁世凯的手忽然无力垂下,不仅如此,就连本人气息也虚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程度。一旁的医生连忙请袁克定和段祺瑞退避,又招呼其他医生赶紧前来抢救。哪怕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医生肩负着许多压力,也不得不去做。 晚上十点钟刚过不久,寝宫内的一名医生带着极其悲恸的表情出来,再次请袁克定入内。又过了几分钟后,随着寝宫内传出袁克定的一声长长哀号,在门外等候的众多官僚们纷纷低下头哀叹,任谁都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又过了一阵,医官处陈主任疲惫又哀伤的推开寝宫大门走出来,用低沉的声音对左右等候了几个小时的众人说道:“十点零五分,大皇帝陛下升天了。” 全场肃然,有几人顿时失控嚎哭,更多的人则是低声哭泣。 神色一直凝重的袁肃长长叹了一口气,旋即又抬眼看了走廊对面的段祺瑞,段祺瑞脸上正挂着两行老泪,一名侍从官正搀扶着他。袁肃不知道袁世凯最后给段祺瑞说了什么话,但是从随后袁克定的脸色看出,显然段祺瑞是接受了另外一项遗命。他或许能猜出是什么内容,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自己早已计划好了一切。 他不会在乎所谓的“共和”制度,也不会在乎袁世凯是否忌惮自己。他手中掌握着北洋一大半的军权和经济资源,这些足以让自己完成接下来的计划。 次日早上,袁克定的继位仪式有条不紊的进行。尽管总理派一直大肆反对,但在袁肃的强硬态度之下,总理派除了拒绝出席典礼之外,也没有其他阻止的办法。同日,袁肃在北海陆军部大院宣布加封摄政王,并且通电全国表示中华帝国正式进入君主立宪制预备期,改内阁总理为执政首相,要求各省开始着手筹备全国普选计划。 在新闻发布会上,袁肃与袁克定共同声明,全国普选计划筹备期为五年,帝国中央政府必将在五年之内完成全面过渡,开启中华帝国民主时代。 十二月二十日,袁肃又制订摄政王礼制,规定摄政王为特定王位。在全国普选顺利展开之后,只有当选执政首相的皇室直系成员才被称摄政王。而在普选推行之前,摄政王为代理帝国中央政府首脑。 袁肃的两项决议给了民主人士新的希望,虽然有不少人认为五年筹备期是借口和拖延时间,到时候仍然会有变卦。但更多的人则还是能够感受到民主时代的迫近,好歹只是五年,总比无限筹备期有个盼头。 至于南方残存的革命党势力和地方军阀势力,在帝国中央政府的干预之下,很快就出现了分裂。一派为保守派,在宋教仁、蔡锷为首之下,选择了对帝国中央政府的妥协,耐心等待民主过渡期,并且也积极参与地方议会的竞选和宣传民主;另外一派仍然在负隅顽抗,只是声势大不如前,只能再次转入地下。 总理派在袁肃的几次新闻发布会之后,政治力量愈发无力。继而段祺瑞和冯国璋之间也出现矛盾裂痕,渐渐松散和失去原有的优势。只是段祺瑞仍然有足够的政治威信,单凭他本人的意志维持着与袁肃的斗争。 甚至在一年之后还发生了一次极其严重的军事对峙,那就是中央近卫军与皖系军阀在淮河一带的冲突。段祺瑞和袁肃互不让步,大战一触即发。但最终由张謇、冯国璋等官僚出面调停,以及正好发生一九一七年的巴黎和会事件转移了大部分视线,最终化解了这场矛盾。 清晨,袁肃在穿戴好摄政王礼服,来到大书房的落地窗前,望着天边越来越红云际。他忽然有一种衰老的感悟,虽然才七八年的时间,但世间的变化实在太多。可是转而又想,他这七八年所做的所有事情,正是为了改变中国的现状,希望能建立一个完善的政治制度,让中华民族成为世界首屈一指的民族。 “五年,就再等五年。我中华帝国必将走上强国之路。”他自言自语的说道。 随后,大书房门打开,副官杜预提示马车已经准备好。 袁肃拉了拉礼服的下摆,转身迈着坚挺的步伐走向大门外。 ——完—— 本书纵横中文网首发,楚留香文学网<a href=" target="_blank"></a>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