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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啻是对戴笠鼓吹“团体即家庭,同志即手足”的无情讽刺和嘲笑。毛人凤面对这一场面几至要哭出声来。他本是一个代主任秘书,地位与这些“将”字号的大特务只在伯仲之间,资历却远远不如这些大特务,过去他也仅仅是戴笠的传声筒,拉大旗作虎皮,替戴笠看家守门罢了。这些大特务们既不把毛人凤放在眼里,毛人凤也不敢对这些大特务指手划脚。现在戴笠生死未卜,他又如何能一下子指挥得动这些“头上长角”的混世魔王!最后,毛人凤在百般无奈之中声泪俱下地哀求说:“同志们,委员长再三强调,一定要派个高级同志去。如果没有一个负责人肯去,岂不是显得我们军统的负责人太胆小怕死了吗?如果我能走开,我一定去,可是戴先生临走时,让我在局里处理日常事务,离不开。你们叫我怎么去向委员长复命呢?”在会场气氛几至凝固的情况下,倒是年仅33岁的沈醉站了出来,表示愿意承担去共区寻找戴笠的任务。沈醉既非戴笠的江山或浙江同乡,亦非戴笠的黄埔同志,只是出于报答戴笠对他的知遇之恩,才决定不惜冒死成行。这也是戴笠平时注意不拘一格选拔人才的效应。

    沈醉是湖南长沙人,1932年初因闹学潮被学校开除,到上海投奔特务处上海特区区长、姐夫余乐醒,由其介绍加入特务处,初任上海区交通员,时年仅18岁。这年的秋天,余乐醒命沈醉送一封信到杭州浙警校面交戴笠。在浙警校特派员办公室,沈醉看到身着灰色中山装的戴笠,中等年纪,中等身材,显得过长的长方形的脸,又宽又大的嘴巴,除了那双又粗又黑的剑眉和精光四射的眼睛让人望而生畏外,其他无一出众之处,不像平时特务们传说的那么可怕。戴笠望着新参加特务处、年仅18岁的沈醉,十分高兴,立即放下架子,亲热、和气地询问沈醉的个人和家庭情况。当沈醉谈到被学校开除的前后经过时,戴笠哈哈大笑起来,一股同病相怜、惺惺惜惺惺的感情油然而生,亲切地对他说:“年轻人干点莽撞事没什么!我小时候跟你一样,也是让学校赶出来的。只要你在这里好好干,就有前途。你知道我们这个组织是当前最先进的革命团体,它进可做革命的先锋,退则保卫革命的安全。这是项很神圣的工作,你好好干,就前途无量。”说到这里,戴笠感慨地讲:“你很幸运呵,这么年轻就能参加到我们这个团体里来,我可是经过了多少年的奋斗,才有今天的呵!”这一天,戴笠破例跟沈醉谈了一个多小时,临走还送给他100元钱,让他在杭州游玩。并亲切地拍着沈醉的肩膀说:“你以后常到我这里来玩吧,我儿子跟你同岁,在上海上大学,放寒假同他一道去南京玩。”戴笠眼里,沈醉是初出茅庐,一张“白纸”,可塑性强,只要稍加笼络,即可培养成自己的心腹。1933年5月,上海区法租界情报组长徐昭俊因情报屡次失实,被戴笠下令扣押问罪。该组14名组员,个个久历江湖,阅历很深,戴笠却破格晋升乳臭未干的沈醉任组长,并刻意教会沈醉一套驾驭下属的工作方法:一是自己会搞情报;二是奖惩分明;三是恩威并济;四是运用团体纪律。这是戴笠多年在宴践中总结出来的一套用人思想,轻易不对外人言,却毫不保留地传给沈醉,可见对其希望之殷切。这一次,戴笠调沈醉随自己同入厦门搞策反活动,一则充作助手,协助自己搜集情报;二则让他开开眼界,学习学习;三则进一步考察运用,观其表里言行;四是加深感情,以作心腹。一路上,沈醉把任组长后组里的情况和心里的苦恼一一向戴笠作了汇报,特别是一些老资格的特务对沈醉阳奉阴违,各行其是,极难驾驭。戴笠一边笑着安慰:“年轻人别着急嘛,干什么都要慢慢来”;一边令人不寒而栗地开导:“对部下要根据每个人不同的情况,采用不同的方法。对那些不服从命令、软硬不吃的就要抓住他的小辫子,狠狠整治一下;杀一儆百,这样他们就不会再不听活了。”

    沈醉随戴笠在厦门鼓浪屿完成任务后,很快回到上海,并按戴笠的教导,对情报组进行整顿。通过抓小辫子、杀一儆百以及金钱名誉引诱拉拢的办法,很快使手下的特务一个个刮目相看,服服帖帖。因而也更受到戴笠的青睐和培养。有一次,沈醉发现自己手下有一个叫胡继业的情报员给日本人提供情报,并悄悄搬到千爱里附近的日本人居住区居住。沈醉一时不知如何处理,决定到南京直接向戴笠汇报。适其时,戴笠儿子戴藏宜因与沈醉相处很好,一次私下向沈醉借了300元公款出去胡花,快到发饷时,戴藏宜仍不能归还,沈醉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也就一不做,二不休,跑到南京去向戴笠讨债。戴笠初听沈醉向他要钱,一时不知所以,等到问清缘由,不由得哈哈大笑。本来,戴笠的凶狠冷酷,在特务中是出了名的。一些跟戴笠多年的老特务,在他面前也不得不唯唯诺诺,恭恭谨谨,敬之如鬼神。但奇怪的是,沈醉这个乳臭未干、新来乍到的年轻特务,却能在戴笠面前谈笑自若,爱嗔自然,而戴笠也不怒反喜。他听沈醉说完,连连表扬沈醉做得对,当即给沈醉开了一张300元的支票让他到会计室支取。子债父还以后,沈醉接着汇报了胡继业一事,并建议开除胡继业出情报组。谁知,戴笠却要沈醉亲手干掉他。沈醉当时仅20岁,当听到要他亲手杀人时,极其惶恐地加以拒绝。可是戴笠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说:“不!我就让你去。”并开导他如何进行心理平衡:“胡继业把情报交给日本人,这种做法就是汉奸行为,把他干掉就是为国除奸,就是为民除害。”接着,戴笠写了一张条子,叫沈醉去找特务处技术股和行动股,让他们教会沈醉杀人的办法。临走时,又给沈醉写了一张发“特别费贰百元”的条子,作为杀人的赏钱。沈醉离开戴笠,到行动股领到一把削得又薄又尖的有毒的竹刀,又领得200元特别费,回到上海。经过两天两夜的激烈思想斗争,终于在金钱、地位、前程的诱惑和团体纪律的威逼、“为国除奸、为民除害”的心理解脱下,利用去看望胡继业的机会,将胡继业刺死。从此以后,沈醉在戴笠的精心培植下成为一名出色的职业杀手。1934年底,戴笠提拔沈醉兼任淞沪警备司令部侦察大队少校行动组长,沈醉从此对戴笠更加忠心不贰。上海青帮大亨杜月笙由此看出沈醉的分量,托人传话给沈醉,要收他为徒,加入他组织的“恒社”。以杜月笙当时在上海滩的名誉地位,此举不啻是项殊荣,但此时的沈醉对此毫不犹豫地加以拒绝。以杜月笙的阅历和手段,他是不相信会有人在重利之下不上钩的。于是,过了不久,又买了一部豪华轿车送给沈醉。这在当时,无疑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在杜月笙看来,也是没有人能够对此加以拒绝的。沈醉虽然很喜欢这辆轿车,但他想起戴笠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得人钱财,就得与人消灾。”受了杜的汽车,就得被杜利用,自己现在的一切,都是戴笠给的,只应效忠戴笠,不应该再去效忠他人。于是断然退回轿车。此举连杜月笙也不得不佩服沈醉的忠心和戴笠的厉害。当时,戴笠的特务处和杜月笙的青帮组织之间相互渗透、相互争夺人才十分激烈,戴笠和杜月笙为了彼此利用,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加以默许。戴笠手下的大特务、淤沪警备司令部侦察大队大队长、黄埔四期生王兆槐就是杜月笙的青帮大弟子,杜月笙手下的弟子陈默也是被戴笠拉进特务处的特务。现在沈醉年纪轻轻,居然能对戴笠矢志不渝,就是杜月笙也深为佩服。戴笠不久从杜月笙口中知道了这件事,内心极其骄傲,对沈醉简直是到了十分宠爱的程度。他特地把沈醉叫到南京,陪他一起吃饭,以示恩宠。然后详细问了杜月笙拉拢沈醉的过程,听完后,戴笠又高兴又得意地拍着沈醉的肩说:“做得对!我的人如果都成了杜先生的学生,那我还依靠谁呢?你要永远保持这样就好!”此后,沈醉大走鸿运,很快被提升到军统局任总务处长。

    沈醉的“壮举”使毛人凤和在场的大特务们如得救命稻草。毛人凤当即领沈醉去见蒋介石,蒋介石在官邸又叮嘱一番道:“好好好,你们赶快去找,务必要把他找回来,你们要不惜一切把他找回来!我刚才又问了一遍,各处都没有发现这架飞机,准是在共区了!好好好,你们到共区去吧!”忽地又问沈醉:“你会不会跳伞?”沈醉直挺挺答道:“不会。”蒋介石一怔,说道:“不会跳伞那怎么成?”又问毛人凤道:“换一个能跳的人去吧。”毛人凤不便告诉他旁人没一个肯去,情急智生,说道:“问过了,都没有跳伞经验。”蒋介石急道:“那就练习,你们今天下午带着医生、报务员先练习一下,明天便动身。”至于跳伞是否能在一个下午学得好,到时会不会跌死,蒋介石倒没想到。两人正在告辞,不料一声“且慢”,蒋介石又说:“我来写几句话!”接着拉开抽屉,取出一张信纸,写了几行字便要秘书拿去盖印,然后再给沈醉,只见那是个“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手令”,上面写道:“无论何人,不许伤害戴笠,各军政机关,地方政府,如发现戴笠,应负责妥为护送出境,此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