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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想什么?”邱雨探过头来看妹妹的脸,“曾家小弟搬出去之后有没有看过你?”

    无论什么时候,邱晴都还有兴趣说笑话。

    邱晴干脆地答:“他们搬出去目的就是不想再见到我们。”

    “麦裕杰刚刚相反,他人住在外头,进来是为着见我。”说着咕咕地笑,“小曾的老母这下子可安乐了,往日他们见到小曾与你攀谈,千方百计地阻扰。”

    是的,邱晴惆怅地想,曾伯母从来不曾喜欢过她。

    在这个地区,邱小芸大名鼎鼎,无人不识,她的事迹使曾伯母尴尬。

    邱晴记得她们初做邻居时曾伯母问她:“邱晴,听说你不从父姓从母姓。”

    小小的邱晴记得母亲的说法是:“既然人人都得有个姓,无论姓什么都一样,就姓邱好了。”

    “是的,”她答,“我妈妈姓邱。”

    “你父亲姓什么?”

    小小的邱晴勇敢地答:“我不知道。”

    曾伯母吓一跳,“你姐姐也不知道?”

    邱晴笑了,“她父亲在内地,她不管我的事。”

    那老式妇女蓦然弄明白一件事,邱晴与邱雨不但没有父亲,且不同父亲,这是什么样的家庭,这邱小芸是何等淫乱的一个女子,而曾易生竟同邱家的女孩来往!她震惊过度,说不出话来。

    邱晴冷眼看着曾伯母,有种痛快的感觉:你要打探,就坦白地告诉你好了,你受得了吗?受不了活该。

    曾太太真正吓坏,赶返家中,即时警告儿子,以后不得与邱氏任何人交谈来往,同时立定心思,要搬出去住。

    邱晴同姐姐说:“曾易生的年纪其实比麦裕杰大,暑假后他就升大学了。”

    邱雨轰然笑出来,“哗,大学,小妹,别告诉我你也有此志向。”

    邱晴木着脸答:“我不致于如此不自量力。”

    邱雨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温柔很温柔,她说:“别担心遥远的事,我们的命运,早已注定。”

    姐妹俩搂在一起,邱晴感觉到了姐姐柔软的腰肢,温暖的肌肤。

    “来,把母亲交给外婆,我们出去看部电影。”

    邱晴跟在姐姐与姐姐男朋友身后,一声不响,坐后座有坐后座的的好处,她是局外人,事不关己,做个旁观者。

    天热,麦裕杰驾车时故意脱掉外衣,只穿一件汗衫背心,露出一背脊的纹身。

    一条青色的龙,张牙舞爪盘在他肩膊上,邱晴很想拉开汗衫看个究竟,听说他腰间刺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猛虎。

    花纹太花,远看不知就里,还以为他穿着一件蓝花衣裳。

    他自前座递一盒巧克力给邱晴,在倒后镜里看她,“你在想什么?”

    邱晴打开糖盒子,取出一块最大的塞进嘴里,腮帮鼓鼓,没有事比尝到甜头更令人满足。

    麦裕杰百忙中一向照顾她。

    邱雨在前座揶揄妹妹:“一点儿贞节都没有,但求生存,陌生男人随口叫爸爸、哥哥。”

    邱晴听了非常伤心,姐姐不了解她。

    一生到这世界上,她便决定生存,朱外婆这样说她:“接生千百次,最小的婴儿是你,不足月,才五磅,小小像只热水瓶,面孔才梨子般大,但马上大声哭起来,我知道没问题,这女婴会在这黑暗的房间里活下来。”

    2

    母亲一星期后便恢复工作养家活儿,邱晴一直喝一种打块的劣质奶粉。

    邱雨继续说下去,“要当心我的小妹,她没有骨气,只有目的。”

    麦裕杰来解围,“她不过只叫我一个人哥哥。”

    “有其他的人,会让你知道吗?”

    邱晴一声不响。

    “你别介意,”麦裕杰说,“你姐姐一张嘴坏,心里挺疼你。”

    邱晴毋需他的安慰,她太了解她的姐姐。

    麦裕杰停好车子,披上外衣,带着两个妙龄女子轧进闹市拥挤的戏院大堂,惹来若干艳羡目光。

    立刻有地头虫拿着戏票来交给他,邱雨十分享受这种特殊待遇,顾盼自若起来。

    邱晴不语,跟着他们进戏院。

    灯一黑,邱晴窝进座位里,舒舒服服地看起戏来,她可不管椅子是否爆烂毁坏,脚底下汽水罐甘蔗渣是否难以容忍,她一早懂得自得其乐。

    看到感动之处,照样落下泪来,戏里女主角的遭遇其实并不比她们母女更惨更差,但生活一拖数十年,逐日过,再悲哀也会冲淡,戏浓缩在数十分钟里,感人肺腑。

    戏院亘古是逃避现实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