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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晴把身子趋向前,压低喉咙,“可是你家里不让你来?”

    “不,他们一向管不到我。”

    邱晴皱起眉头,“那是为什么呢?”

    他低声说:“我已经辞职,很快要离开本市。”

    “你要移民?”

    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叹口气。

    在邱晴的印象中,他一向是个深藏不露、胸有成竹的人,此刻看到他眼中闪烁着彷徨之意,令邱晴大惑不解。

    过了很久很久,他问邱晴:“你有没有留意本港新闻?”

    “有,社会科规定我们读新闻写笔记。”

    “那前两日,你读过葛柏总警司潜逃的新闻吧?”

    邱晴一怔,抬起眼。

    中年男人看到她年轻明亮的眸子,不禁转过头去,“总督特派廉政专员公署将要成立,你明白吗?”

    邱晴立刻点点头,她全神贯注地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

    “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可是到底还是个孩子,邱晴问:“我们以后怎么样见面?”

    “我想这要看缘分了。”他苦笑。

    邱晴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母亲以及她们两姐妹很快就要落单,她不由得紧张起来,握紧双手。

    他掏出一只牛皮纸信封,放在桌子上。

    “以后如果有人要问及我,记住,你不认识我,从来没有见过我。”

    邱晴落下泪来,一边把信封揣在怀里。

    “好好照顾你母亲,她的药我仍派人送来。”

    邱晴追到门前,“你今天就走?”

    他不置可否,开了门下楼梯,邱晴追在他身后,木楼梯长且狭,一盏二十五瓦的电灯又失灵,灰黯,如黄泉路,追到一半,邱晴识趣地止步。

    中年男子发觉身后的脚步声停让,又转过头来看,邱晴这才急急走到他身边,看他还有什么吩咐。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终于邱晴忍不住,问他:“你不是我的生父?”

    他很温和地答:“不,我姓蓝,你姓邱。”

    他转过头去走了,有一辆黑色大车在七巷巷口等他。

    邱晴用手背擦一擦眼泪,慢慢一步步回到家中,掩上门。

    朱外婆不置信地问:“他决定游离本市?”她在房内都听见了。

    邱晴没有回答。

    “现在谁来包庇这一带的活动?”

    邱晴不语,桌上有朱外婆带过来做的嵌合玩具,一只只洋娃娃的头部,眼眶是两只乌溜溜的洞,一副副蓝眼睛要靠人手装上去,凑合了机关,洋娃娃才不致有眼无珠,巴嗒巴嗒地会开会合。

    邱晴随手拾过一对眼睛玩起来。

    半晌邱晴说:“去年夏天不是接了小小塑胶天使来做吗,翼子管翼子,光环管光环,凑合了像真的一样。”

    那天半夜,邱晴被响声吵醒,一睁眼,看见她母亲坐在床沿看她。

    “你怎么起来了?”

    “我想换件衣服,穿双鞋子出去走走。”

    “三更半夜,上哪里去?”

    “吃完宵夜去逛夜市,来帮我梳头。”

    邱晴只得起来,扶母亲坐下,取出一管梳子,小心翼翼替她梳通头发。

    “拿镜子我瞧瞧。”

    邱晴没有理她。

    “不能看了,是不是?想必同骷髅一样,所以他临走也没进来看我。”

    邱晴搂着母亲,微微晃动,安抚着她。

    “他大抵是不会再来了。”

    邱晴点点头。

    “这些年来他算待我们不错。”

    “你该睡了,我帮你打针。”

    “不,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清楚,”她按住女儿,“现在不说,没有时候了。”

    “大把时间,母亲,大把时间。”

    邱晴扶她进房,轻轻将她放下。

    邱晴觉得母亲的身体轻飘飘,一点儿分量都没有,像挽一套衣裳。

    从前她是丰硕的,身形像葫芦,夸张得不合比例,一身白皮肤,爱穿黑衣裳。

    邱雨这一点非常像母亲。

    她姐姐在一段日子之后才惊疑地问:“蓝应标走了你可知道?”

    邱晴点点头。

    “你知道为什么不早说?他那一党撤走闹多大的事你可晓得,多少人无法立足要往外跑。”

    邱晴抬起头来镇定地说:“麦裕杰不走就行。”

    邱雨得意地笑,“他呀,他倒真的有的是办法。”

    邱晴不出声,眼睛只看着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