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邱晴真想上他们家开心见诚地说:“贡心伟,这一切不过是个玩笑,我同你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我与同学打赌使你烦恼,赢了一百块。”

    她已不在乎。

    冬至那日,邱晴买好大量食物水果提着上朱外婆处,敲门无人应,立刻警惕地找凳子来站上去推开气窗张望,看到老人伏在桌子上,不知有无知觉。

    邱晴立刻召麦裕杰来撞开门,扶外婆起身,万幸只是跌伤足踝,已经痛得不会说话。

    邱晴与麦裕杰如有默契,立刻把老人送医院治,途中邱晴说了良心话:“没有你真不知怎么办。”

    没想到麦裕杰说:“那么就嫁给我吧。”

    邱晴答:“姐姐已经嫁过你。”

    麦裕杰说:“是,那是我的福气。”

    “彼时你并不十分珍惜。”

    “那时我愚鲁无知。”

    邱晴温柔地看着他,“那也许是我不恨你的原因。”

    他们把朱外婆留在医院里观察,出来时已是深夜,邱晴邀请姐夫回家吃饭。

    她就地取材,用最快的速度做了香喷喷一品锅。

    麦裕杰凝视当年他蹲过的角落,邱晴回头告诉他,邱雨那夜就躺在门口,母亲则一直睡在房里。

    “我殊不寂寞,所以不肯搬家。”

    “将来怎么嫁人?”

    “像我这样的女子,大抵也不要奢望这件事为佳。”

    “而我配不上你。”

    陋室中似有“嗤”一声冷笑,麦裕杰抬起头,“是你笑我?”

    “不,”邱晴摇摇头,讶异地问,“那是姐姐,你没听出来?”

    麦裕杰笑,只有他接受邱晴的疯话,不让她宣泄一下,只怕生活压力会把她逼成齑粉。

    麦裕杰说:“来,我陪你出去逛逛。”

    他俩来到闹市,两人肩并肩,从前他看她闷,时常做好心把她带出来走走,他在前,她在后,并不交谈,他让她参观店铺街市,随意买零食吃,尽兴始返。

    今日邱晴走在同一条街上,一抬头,猛然看见许多五光十色、林林总总的招牌,招摇地呼召顾客寻欢作乐要趁早,邱晴呆住了。

    这果然是新潮流,邱晴数一数,一条短短的街上,共有八十七个招牌,每一个艳帜后边,都有一个故事。

    她问麦裕杰:“你故意带我到这里来?”

    他点点头。

    “你怕我上学上得脱了节?”她笑问。

    警车号角呜呜,不知什么地方出了什么事,什么人召了执法部队前去协助。

    警车过去了,深宵,对面马路卖女服的档摊,宵夜店,桌球室,都仍然营业,街上点着数万支的灯泡,温暖如春。

    麦裕杰用手肘轻轻推她,示意她看楼梯角落的交易。

    一个穿玫瑰紫缎衣黑色丝袜的女子匆匆自小童处接过一小包东西塞进胸前,小童一溜烟似地滑脱,女子抬起头,惊惶地四处张望,这时,人家也看清楚她的脸,尽管浓妆,幼稚的表情显示她才十五六模样。

    邱晴喃喃说:“街上只剩老的小的,适龄的大概全到你的夜总会去了。”

    “记住,”麦裕杰说,“这条街叫旺角道。”

    邱晴不语。

    “世界上每一座大城市起码有一条这样的街道,你不必为本市难为情,也不用为自己发窘。”

    邱晴问:“我们逛够没有?”

    “累了我送你回去。”

    第二天,邱晴起个大清早,回到校园,守在礼堂门口,特地等同学们一群群进来,朝气勃勃,有说有笑,她欣赏他们明亮的眼睛,粉红色皮肤,轻快的步伐。

    邱晴忍不住走过去与他们每个人握手,一边说着“早,你们好,谢谢你们”,同学们认得她是管理科的邱晴,都笑起来,“你也好,邱晴,又考第一是吗?”以为她要把欢乐与每个人分享。

    待上课铃真的响起来,邱晴回到课室,已经累得睁不开双眼,整个课堂里相信只有她一个人横跨阴阳两界,光与影,黑与白,生与死,善与恶,她都领教过,疲倦也是应该的。

    没到放学她便去医院探朱外婆。

    老人躺在清静的病里,看到邱晴喜出望外,紧紧握住她的手。

    白衣看护笑容可掬地进来探视。

    朱外婆说:“这里一定极之昂贵……”

    邱晴温柔地打断她,“麦裕杰已经交待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