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吗?”他说。
邱晴微笑,“久违久违,这些日子,你干了些什么?”
“我一直在想。”
“需要那么周详的考虑吗?”邱晴的语气很讽刺。
贡心伟分辩说:“你不是我,不懂得身受这种冲击的矛盾。”
“也许我俩并非兄妹,我从来不会把事情看得那么复杂。”
“那是你的本领。”
“呵,谢谢你赞美。”她更加尖酸。
“邱晴,我想知道得更多,请你帮助我。”
“我以为私家侦探已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贡心伟说:“我知道你对这件事情极反感,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当初麦裕杰用什么样的手法找到我?”
邱晴一怔。
贡心伟说下去:“同样的手法,同一间侦探社。”
邱晴用手托住头,她怎么没想到,怪不得麦裕杰认识那姓郭的私家侦探。
“彼此彼此,邱晴,我们都不是天使。”
蓦然听到这句比喻,邱晴大笑起来,饭堂有着极高的天花板,她的笑声扩散得又高又远,同学们都停下谈话,转头向她看来。
邱晴在学校内一向沉默寡言,同学们见大笑的是她,讶异不已。
邱晴笑得流下眼泪,连忙掏出手帕印干。
贡心伟任由她笑个够。
“你来干什么?”邱晴问。
“我想看看我出世的地方。”
“你要有心理准备,看完之后,不准惊恐不准呕吐。”
贡心伟看着她,“你好像不打算了解我。”
“你也应该尝试了解我。”
“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努力尝试好不好,一直吵下去难道又能解决什么?”
邱晴鼓掌,“思考整年,果然有道理。”仍不忘揶揄。
她把他带到城寨的时候,已经恢复常态。
她问兄弟:“你到过这里没有?”
“从来没有。”
“你去过欧美多少次?”
贡心伟不语。
“奇怪是不是,”邱晴微笑,“来,让我向你介绍我们的老家,你想看龙津义学呢,抑或是候王庙,想去九龙码头遗址也可以。”
贡心伟异常紧张,他的额角冒出汗来。
邱晴有点不忍。
对他真残酷,自幼生活在那么理想的环境里,养父母视同己出,忽然之间,他明白他所拥有并非理所当然,乃是因为幸运的缘故。
邱晴轻轻说:“对不起。”她开始谅解他。
贡心伟转过头来,“不是你的错。”
邱晴赔一个笑,“如果你真的觉得坏,试想想,情况还算是好的呢,倘若留下来的是你,你会变成什么样?”
也许是邱晴多心,她仿佛看见贡心伟打了一个哆嗦。
邱晴把他带到老家,木楼梯已经为岁月薰得墨黑,走上去,吱咕吱咕,电线电表全在扶手旁,一盏二十五瓦长明灯照着昏暗走廊。
“你认为怎么样?”邱晴问他。
贡心伟掏出雪白的手绢擦汗,一下不小,手帕掉在地上,邱晴伸出足尖,把它踢至一角,“唷,糟糕,不能再用了。”邱晴不忘在适当的时候开他小小玩笑。
“你一直住在这里?”
“我还打算住到它拆卸,你真是幸运儿,贡心伟,这幢房子月内就要拆掉重建,彼时你才来,就看不到祖屋了。”
邱晴开了门,邀他进屋,招呼他坐。
贡心伟喃喃说:“室内有点闷。”
邱晴打开窗户,“空气当然不及山顶住宅流通,不过,老屋有老屋的好处,你说像不像住在电影布景里?”
贡心伟无心与她分辩,他整个人沉湎在想象中,他仿佛看见带着脐带的幼婴被匆匆抱离这所故居,他用手掩住脸,邱晴在这个时候忽然说:“我听见婴儿哭,是你还是我?”
贡心伟脸无人色地倒在椅子里,震荡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