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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闻声满面笑容地转过头来,他混身打扮仍然一尘不染。但身体语言由冷漠转向热情,邱晴对他的适应能力表示讶异,他看到邱晴,也略为一怔。

    邱晴微笑说:“又见面了。”

    马世雄第一个感觉是她可能系宇宙夜总会的公关小姐,但看她衣着化妆,又不甚相似。

    这真是一个尴尬的场合,灯红酒绿,人头涌涌,事实上马世雄手中正持着只郁金香形水晶杯子,淡粉红色克路格香槟适才令他精神一振,酒与美人,永远使人在狗般生涯中获得安慰。

    邱晴微微笑,“今天的主人,是我的姐夫。”

    马世雄一听,十分感慨,短短数年间,昔日的小流氓,竟是今日的大腹贾,难怪他没把他认出来。

    邱晴像是读通了他的思想,她闲闲地说:“姐夫也不过是刚刚起步,同你我一样。”

    “你现在帮他?”

    “不,我正打算找事做,西报上那么多聘人广告,不晓得哪种职位往上爬的梯子最畅通,真要请教请教。”

    马世雄不语,渐渐一只耳朵涨红。

    邱晴说下去,“你先后两份工作性质大大不同吧?”

    马君连忙喝一口香槟,这个女孩子真是厉害角色,假以时日,非同小可。

    邱晴并不放松,她笑道:“看情形公务员出来走动搞关系的趋势会日益热闹,聚会一经官绅点缀,身价百倍,你说是不是?”

    马世雄另外一只耳朵也涨红了。

    邱晴努努嘴,“那位胖先生找你呢。”

    马世雄放下空杯子,过去应付。

    邱晴冷冷地看着他背影。

    到底还是青嫩,渐渐他会觉得这类派对没有甚么不对,穿起礼服,加鱼得水,穿插宾客之间,德高望重,谈笑风生,等到他下了台,帖子又会发到代替他升上来的人手上,此类关系,永远建立在利害上,只要他坐在那个位子上一天,他就可以借此出来喝香槟打交通。

    麦裕杰过来说:“你看到他了。”

    邱晴点点头,他曾给过她不少麻烦。

    “小晴,你现在明白了吧,黑与白之间,存在数千个深深浅浅的灰色。”

    “杰哥,你的哲理一向最多。”

    麦裕杰笑一笑,“给那些只得官衔的人多添点酒,凭他们的年薪,渴死他们。”

    少年时期觉得高高在上的人物,如今都与她并排而坐,有时邱晴还讶异他们身材缩小变形,似肥皂泡那样,越缩越小,越小越薄,终于“卜”一声消灭。

    当麦裕杰说:“我极需要你来帮我”的时候,邱晴并没有拒绝,她已经明白到哪里都要打躬作揖做基础,做生不如做熟。

    麦裕杰对其他生意已经撤手,身旁亲信减至一个核心,脾性益发古怪,动辄拍桌骂人,每当不可收拾的时候,他们总是万分火急去把邱晴找来。

    邱晴一出现,只要皱一皱眉头,轻轻问声“怎么啦”。他的怒气便烟消云散。

    祖屋在拆卸中,外婆到外地探亲,毕业证书寄到宇宙夜总会,邱晴摊开它的时候双手颤抖。

    小姐们都过来参观,莺声呖呖,“小晴,赶快买个银框子镶起来。”

    得来太不容易,命中本来不应有这张证书,由她硬求而来,得与失只有她一人知道。

    小姐们笑问:“小晴,值不值得?终于在这些人前争足一口气。”

    邱晴装作很懂事的样子,把文凭卷起藏好,说一声“再吃苦也是值得的”。在以后一段岁月里,她到哪里都把这张护身符带着,但是再也没有把它取出来多看一眼,事实上她甚至不知道它是否仍然卷在硬纸筒内。

    再过几年,社会风气变得更加厉害,使邱晴讶异的是,不少有同级学历的女孩子时常到夜总会来客串上班。

    当时,邱晴仍然为她的努力骄傲。

    与麦裕杰把杯谈心的时候,她说:“姐姐不知会怎样替我高兴。”

    麦裕杰不语。

    过一会见他说:“她并不赞成你升学读书。”

    邱晴见触及他心事,便连忙改变话题。

    如今他说起邱雨,永远无限依依,忘记他曾经一度要决意离开她,人类的记忆就是这么奇怪,忠于感情而不忠于事实,麦裕杰脑海中的邱雨,跳过她所有的缺点,渐渐成为一个圣女,但如果她现在仍然在世,他怕早已视她为陌路。

    秘书把电话接进来,“邱小姐,一位贡太太找你。”

    今日的跳舞场与昔日的跳舞场不一样,也是个正当的体面的做生意机关,邱晴连忙到自己的办公室接电话。

    贡太太约她吃下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