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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晴刻意打扮过才出门,见到茶座中还有其他女孩子,想必是贡太太的亲眷,邱晴比起她们可是一点儿都不吃亏,因为比她们世故,所以更加大方。

    片刻这些女孩子都去逛公司,只剩下贡太太与邱晴单对单,问候数句,纳入正题,贡太太说:“心伟他不肯跟他父亲学生意,竟要去投考报上的职位。”

    邱晴竟不知贡键康干的是哪一行。

    贡太太懊恼地说:“心伟自小答应父亲做他的好帮手,好不容易盼到今日,他却悔约。”

    邱晴已知道贡太太的意思。

    “你帮我劝劝他。”

    “我且与他谈谈。”

    贡心伟知道邱晴找他目的何在,避而不见,终于在一个星期六下午,邱晴找上贡家,把仍在蒙头大睡的兄弟叫醒。

    贡心伟只穿一条球裤光着上身,睁眼看见邱晴便说:“不用多讲,我心意已定,贡家不少外甥侄子对家庭生意虎视眈眈,我之退位让贤,另谋发展实属明智之举,养父母待我已经恩重如山,我不想侵占贡氏产业。”

    讲完之后用枕头压住面孔。

    邱晴看着心伟强健的身体,深觉生命诡秘,不多久之前,这个身体,与她的身体,自同一卵子分裂,孕成两个生命。

    邱晴伸手推他,无限亲切,“你为自己还是为别人闲言闲语?”

    “我为自己,我对做建筑材料没有兴趣。”

    “那你打算到何处发财?”

    贡心伟移开枕头,“真烦恼,一毕业就要发财,多大的压力。”

    邱晴只有在与他相处时才笑得真心畅快。

    他又问:“姐夫的夜总会请不请保镖?”

    “保镖要打人以及挨打的。”

    贡心伟骨碌爬起来,“哪一个行业不是这样?挨不住打便吃瘪、认输、倒下。”

    类似这话,邱雨也说过,他们都似早早已经洞悉世情,爽快地作出心理准备:每一个有人的角落都藏着见不得光的事,不分界限阶级,都有罪恶。

    心伟说下去:“舅舅有两个儿子不晓得多想进父亲的公司,每个周末都来磨着母亲说同一句话:‘可是心伟是一点儿血缘都没有的外人’,听得我耳朵生老茧。”

    “你看你还不是为了面皮薄。”

    “不,我到大学图书馆从头做起,一样孝顺父母,可是理直气壮。”

    “图书馆,你?”

    “不比你在夜总会任职更可笑呀。”

    邱晴叹口气,“贡太太要失望了。”

    “朱外婆还没有回来?”心伟想起问。

    “没有,她在乡间好像很愉快,乐不思蜀。”

    “人的良心未泯,我们喜欢接近出生地,我们喜欢回去死。”

    “你说什么,”邱晴骤然变色,“外婆是要活到七老八十的,你别胡诌。”

    心伟噤声,这就是他同她的分别,她的内心有一角落十分原始迷信神秘,沾染了出生地的气氛,心伟没有这种负累。

    “来,说些高兴点儿的事,听说你男朋友开白色开篷车?”

    邱晴冷冷问:“你还没有把私家侦探辞退?”

    朱外婆尚未自鱼米之乡返来,报章上如火如荼刊载着中英双方谈判的消息。

    麦裕杰问她:“老屋改建后两个单位都没有卖掉?”

    邱晴摇摇头。

    “要卖不出去了。”

    “不妨,我从未打算要赚这个钱,我用来自住,”邱晴停一停,“我之所以可以这样骄纵放肆,全然是因为有靠山的缘故,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她的靠山是姐姐邱雨。

    麦裕杰知道。

    “我派人去看过外婆。”

    “她可好?”邱晴非常关心。

    “她似不想返来,我的人看见她坐在古槐树下晒太阳,身边围着五六七个小孩,她似找到平安喜乐,乐得一坐整下午直到黄昏亲人唤她吃饭,天天如是乐此不疲,双脚接触出生地泥土似有魔法传给她力量似的。”

    邱晴没有话说,她不愿离开城寨,可能也是这个道理。

    “她的母亲,她母亲的母亲,可能都在同一棵槐树下乘过凉,谁知道,也许古人仍然抽空回树下与她接触,看样子,外婆回来的机会不大了。”

    “作为跳舞场老板,你实在想得太多了。”

    话还未说完,欢场生意便一落千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