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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这个时候,她才有工夫看到早报扉页角落的一则小小启事:我俩情投意合,谨定于八月六日注册结婚,特此通知亲友,斐敏新郝美贞启。

    所有人都似轻舟般在她身边悄悄溜走,她不是没有看见他们,有一度贴得那么近,差些没一伸脚踏上甲板登舟而去,但是没有,水急风紧,一犹疑间,它们都已远去,渐渐剩下芝麻般黑点。

    邱晴把报纸向前一推,若无其事站起来。

    她照见镜子里的自己,正微笑呢,一点儿都不动容,既然已经走了那么远,也得继续走下去。

    到那一天她才自老家搬出来,便到山上去,房子是现成的,麦裕杰替她置下已有多年,到该日她才把家私上的白布掀开。

    睡在向海的大床上,邱晴一夜无梦,她再也没有听见姐姐的呼吸声。

    一切已成过去,姐姐大概不会费劲寻到这里来。

    再说,灵魂也许像肥皂泡,开头的时候有影有形,在空气中飘浮转动,渐渐变薄转弱,终于消失在泡沫中。

    邱晴没有回公司去,她埋头直睡了一天。

    然后,她得到兄弟的婚讯。

    贡心伟的婚礼十分朴素,但他们手头上有很长的假,打算在海外居留整个暑假。

    邱晴送出一双金手表,前去观礼,她迟到,坐后座,贡太太转过头来看见她,招手邀她到前座,邱晴摇头摆手,但温和的贡太太忽然坚持得不得了,一定要她上去,邱晴迫不得已,只得挤到她身旁,那时,新娘子已经在说:“我愿意。”

    贡太太紧紧握着邱晴的手:“你看你兄弟多高兴。”她的眼眶红红。

    贡健康就坐在另一边,邱晴向他点点头。

    忽然之间,贡太太提出要求,“小晴,从今天起,你也叫我妈妈好了。”语气是命令式的,很不像她,可见这件事她早已决定,不容邱晴推辞。

    邱晴微笑,理所当然地说:“是,母亲。”

    礼成了,贡心伟与程慕灏不约而同朝着邱晴指指腕上戴的金表。

    邱晴朝他们笑,女方的亲友一下子涌上去遮挡住两人,邱晴同贡太太说:“母亲,我先走一步。”

    “下星期天来吃饭。”

    “请给我预备茄子放在饭上烘热。”

    没有人再记得曹灵秀,邱晴四处留意一下,都不见那条白裙子,邱晴当日穿一套玫瑰紫的缎礼服,同色鞋子,十分得体。

    过时人物,终于一个个淡出。

    那天晚上,邱晴接通了电话,那人没有报上姓名,只是问:“你那边是否还有最醇的酒,最曼妙的音乐,与最好的耳朵?”

    邱晴也没有问他的姓名,“有,”她答,“只不过要预约。”

    “今夜有没有机会?”

    “今夜不,让我查查看,后天,后天下午五时之后没有问题,留座至七时不见人则约会取消。”

    那边答,“好,五时见。”

    邱晴放下电话,朱外婆的预言实现了,她怎么说?她说邱晴会长久长久同他维持这样的关系,直到老死,同时,他会与另外一个女子谈经济实惠学业事业。

    邱晴轻轻闭上双目。

    新的酒廊与夜总会开幕,邱晴几乎把行内所有精英都设法拉过来,被老行尊指着鼻子骂“你根本不按牌理出牌\自然得罪很多人,门外时常有形迹奇怪的人巡来巡去。

    但邱晴不是良家妇女,她一点儿也不介意,这是她选择的生活的一部分,同家庭主妇煮饭洗衣一样,一定有其厌恶成分。

    她的生意十分成功,全球股市轰地一声摔跤,也只不过影响三两个月,又稳步上扬。

    夜总会里数百个女子,只有她没有嗜好。

    朱外婆耄耋了,精神非常的好,头脑也是异常清醒,她就笑着与邱晴说过:“人没有嗜好是很无聊的。”

    真的,邱晴不赌、不吃药、不酗酒,连进贡时装店都不感兴趣,亦不乱搞男女关系。

    她记得她这样回答外婆,“一切嗜好,都会上瘾。”

    “是有这个可能。”

    “戒的时候多么痛苦,非常伤身,十分不智。”

    “不过你也可能错过某些乐趣。”

    “那是必定的,姐姐的生命短暂精彩,我的生命比她长,却平平无奇。”

    “也已经很富传奇性了。”外婆公道地说。

    邱晴每次做完探访,都觉得十分安慰,外婆像是可以永远活下去的样子,也许她已经活过百岁,老到一个程度,外型就不再起变化,静静地做一个旁观者,看着小女孩刹那间苍老死亡,看尽天下悲欢离合。

    邱晴肯定外婆比她长寿,生活中多多少少还有点儿安慰。

    一个星期天,邱晴起得很晚,那已经是人家的下午,白天所有的节目都几乎开到荼縻,她才睁开眼睛,看当日的早报。

    她先查阅公司的广告,满意了,才翻过内页,落进眼帘的,是黑马两个字。

    黑马行动成功,纽约迈亚密三藩市中分头行动,破获国际性转移黑钱网。

    邱晴的心一动。

    门铃在这个时候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