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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太多酒,又那么烈,对他没有好处。

    犹豫了一会,我还是接过酒,屏住呼吸一口气将它喝完。浓烈的酒味,加上喝得太急太猛,呛得我弯下腰不停地咳。

    “他也回来了!”连明彦高高在上头,冷不防没头没脑地丢下这句话。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他跟着弯下身,俯在我耳边,吐着冷气说:“你喜欢江潮远那家伙,对不对?”

    我感到全身突然僵住,很长一刻不能动弹。

    他知道了什么?我狠狠瞪他一眼。

    “被我猜对了?”他不放松。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转身想走,他将我抓到身前,逼着我说:“你怎么会不懂?你当然懂,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明娟那呆子不知道,难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那时,在我家那个聚会上,我看得清清楚楚!”

    那又如何?那么遥远以前的事了。读诗的日子离我很遥远了!两个礼拜后,我要参加大学联考。

    我望着他,平静里透着无奈。“你以为我该怎么样?你想求证什么呢?”

    他被问得哑口,默默地放开我。反倒我一时没站稳,酒精的作用在体内起昏眩,跌到他身上。他扶住我,让我靠着。

    “再喝一杯好吗?再一杯,我就送你回去。”他伸手环住我,使我靠在他胸怀,成了拥抱。

    我摇头。“这酒太烈,我头开始昏了。”

    我没有意识到他的拥抱。从来,我跟他之间的关系,就不是这样算的,我只是昏靠在他身上。

    “别担心,我说过,我会送你回去。”连明彦半强迫,再递给我一杯“曼哈顿”。

    我知道他向来心高气傲,不是习惯被拒绝的人;再想只是再一杯酒,应当不至于真醉倒,便依着他的要求,一口一口把酒喝完。

    一杯喝完,头更昏了,还有一种恶心的感觉。我强忍住,等他会账离开。

    出了酒吧才发现,我们在酒吧里耗去了半个夜。霓虹在四处闪耀,黑黑的长空不见一丝天光。

    “你不必送我,我自己会去就可以。”我努力想站稳脚步。

    我想我低估了纯酒的效力,也忽视了酒精的烈度。虽然才喝了两杯,但我除了记忆中那果汁般的鸡尾酒外,从来没有喝过酒,且又是那么烈的酒——

    “还是让我送你回去。你住哪里?告诉我地址——”他看我似乎都快站不稳了,不放心。

    我眨眨眼,努力想看清他。头虽然昏,但我的脑子还很清楚,不能就这样回去;不能让妈看见。

    “不必。我自己会回去,你先走吧!”我想等他走后,找个地方坐一会,等脑袋清醒了再回去。

    “你确定你没事?”他皱眉,还是不放心。

    我点头,对他摆摆手。

    他转身走开。我呼了一口气,倒坐在人行道上的椅子上。总算!

    我以为坐一会,脑子就会凊醒,哪知却感觉身体越来越轻飘飘,相对地,眼皮却越来越沉重。微微地闭上了眼,过一会,我听到有脚步声,停在我的座旁;有个人在我身旁坐下来。我睁开眼——“明彦?……”恍恍地对他一笑。

    他担心我,去而复返。“我猜就会这样。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还是摇头,缓缓靠在他身上,把头枕在他肩膀。

    “我不能回去……”我喃喃说着。“我没想到我会喝醉酒,不能让我妈看到我这个样子……”

    “可是你已经醉了!不回去,难道你打算整晚都待在这里?”

    “我只是感到有一点昏沉,坐一会,吹一吹风,很快就会清醒。”

    连明彦听着摇头,语气有些嘲弄。“如果有这么容易,天下就没有醉酒的人了。”

    我静了半晌,静默看住他,歪靠到另一头。

    “你回去吧!不必管我。”

    “我怎么能不管你!是我让你喝醉的。来吧!”他伸出手。

    “这是我的事,跟你无关。”我以为他想送我回去,对他伸出的手摇头。

    他也不坚持,安静地坐在我身边。隔一会,突然说道,“这次回来,只准备停留两个月。昨天他到我家,还跟明娟问起了你,问你好不好——”

    我没动,依然闭着眼。

    “你真的打算整晚都待在这里吗?”语气又转了折。我感觉到他起身轻带起的气流。“来吧!”声音由上方俯落下来。

    我慢慢张开眼睛,遇见他等待的眼神。第一次看见他那么温柔的表情,缓缓站起来,轻靠在他身上,低声说:“我不能现在回去……”

    “我知道。”他揽住我。我微闭双眼,任由他带。

    感觉有点倦,轻飘飘地,又昏昏沉沉。

    我不确知他带我到了哪里。我只觉得自己仿佛在飘浮,不断地上升,好似飞上了夜空,但见满目的星光点点。

    然后,就置身在广漠的宇宙中,举目望去,尽是一片死寂的深蓝太空……

    在迢遥的宇宙中,我在死寂的深蓝色太空中漂泊。地球去得远了,我离那颗水蓝的星球越来越。遥那盛载满无数神话与美丽传说的月,沉默得只那般渺不起眼地一颗冷却的石头;太阳星的光芒,被覆盖在永恒的黑暗里。

    没有风在吹响,无尽又无尽的,仅是一片片的深蓝。我回头遥望,那颗水蓝的星球,那颗冰冷寂寞的石头,遥遥地对我召唤;我反身想回去,黑暗中一股隐晦的力量,紧紧牵引住我的身体,我张口想喊,却急速地被拉往深蓝的广漠中——我奋力的睁开眼,极突然地;在夜半中醒来。

    迎我的是一片黑暗,只窗边透进些许远处灯光的微亮。窗外是高楼的天,窗内是一生的空间。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喃喃地,按着头,仍感到沉重。

    隔一会,眼睛适应了黑暗。我发现自己和衣躺在一张床上,心中大为震惊,想起连明彦。

    “明彦?”我脱口叫出来,四下张望。

    他就躺在我身畔,上身赤裸着。

    “醒了?”他睁开眼,侧身支着头。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我掉开视线,避开他的赤裸。

    “酒店。”他答得很干脆。“你喝醉了,我不能送你回去,又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路边,你大概也不想到我家,只好到这里来。你一进来,就扑倒在床上睡了,我叫也没有用,只能等你自己酒醒。”

    “我睡了很久了吗?现在几点?”

    “半夜两点。”

    我陷入沉默,久久没说话。

    连明彦审视我的沉默,冷冷的眼盯着我看,极突然地脱口说:“你放心,我什么都没有做。”

    我淡淡望他一眼,神情有些无所谓。昏寐初醒的刹那震惊,早化为无形;我的沉默,为的是另一件事。

    “你在担心家里吗?”他看出我的犹疑。“我找明娟问了你的电话号码,请人打电话通知你母亲。就说你在同学家念书,留宿过夜,这样可以吗?”

    原来这些他都为我设想到了,我感激地看他一眼。

    “谢谢。”我低声道谢,怕惊动了夜。

    他浮起一抹淡微的笑,似乎表示没什么。我和他面对,意识到他的赤裸,微微红起脸。

    “头还会昏吗?要不要再睡一会?”他问得体贴。

    如果我显得太避讳,以他心高气傲的个性,不啻是侮辱了他,我点头,是真觉得昏和累。

    我静静躺下来,感受到他在身畔的存在。

    “对不起,今天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望着天花板。

    他没出声。我偏过面去,他默默正注视着我。

    “那些事你不必放在心上。睡吧!”语态里有着成人的温柔。

    “晚安。”我总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对。明彦的冷,明彦的笑,明彦的一举一动和态度,总有着超越他实际年龄的成熟风度;我总会忘了,他其实还只是个未满弱冠的少年。

    我缓缓闭上眼,脑中走马灯闪,丝丝点点的光亮烁不停,干扰着我的思绪、我的呼吸,使我久久无法成眠。我不敢动,怕扰醒一旁的连明彦;牢牢闭着眼,试着对自己催眠。

    夜静寂了,我清楚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自己快进入昏寐,忽然感到连明彦的靠近。

    我太倦太累,尽管闭着眼,不想再开口或理会,当是睡了;他没有叫我,似是靠近我枕旁,俯看我的睡脸,久久没有声息。我以为他或许重新入睡,跟着要坠入另一重昏寐,蓦然感到嘴唇一阵冰凉——他冰凉的唇,吻上了我的唇。

    唇触的冰凉,将我的睡意完全震醒。我不敢开眼,不敢,不敢。

    然后我感到他更近的触靠,手臂横放在我胸前,似是一种拥抱。我体觉他手的重量,横压着我的心跳,下意识更闭紧双眼。

    隔一会,他伸手抚摸我的脸和头发,然后绕过我的颈后。我怕他察觉我的清醒,噫动一下,顺势翻身,背对着他,假装深深的梦中。

    我不是怕,但我不敢面对。

    “我知道你醒着,转过来吧!”他完全洞悉我的假装。

    我只得转身,不敢看他的眼。

    “你别躲我,否则,我不敢保证我还会做出什么。”

    “明彦……”我知道他是说真的,他一向不开无谓的玩笑。

    “你对我毫不设防,但我也是男人,有个女人睡在我身畔,我怎么毫不心动!”他脸上没表情,眼神却在逼视。

    “我相信你。”我想躲,硬逼着自己看着他。

    他不领情,说:“别轻易相信男人,否则你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