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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就是这浑蛋小子一相情愿地把他假想得太伟大了而已,不就是对妻子低了个头嘛!

    “可不是嘛,现在的孩子还真是让人难以理解,皇上当初坚决不同意这件事的确很有远见呢!”皇后谦恭地附和着皇帝。不过,她倒也未必全然无法理解,而是已经初步体会到了在缺少强大男性形象熏陶时,极易产生的现代术语所谓“恋父情结”这码子事,并且在皇帝的配合演出下,成功对小程公子这一心理进行了纠正。

    只是看到皇帝在自己的“伟岸男子”形象轰然倒塌之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表现,皇后不禁又暗自叹了口气。是不是得稍微反省一下自己对待丈夫的方针路线啊?要不然皇帝怎么总在表演屈从形象时,无尊严无脸面无所谓地那么自然而然呢?唉……就算是为了防止儿子将来变成另一个程澜,皇后觉得也有必要将自己的“夫纲”稍稍提升一下。

    三十二冷战

    “大姐说她什么时候回去?”这天皇帝下朝,照例问了皇后几天以来同样的一个问题。皇后的回答也是千篇一律:“公主说她再也不回去了。”

    “这话她说了多少遍?”

    “已经打破以往的记录了。”

    “看来这次有点儿严重了。”

    皇帝和皇后对望一眼,均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天下无人不知,十八年钱梁弘公主下嫁崔璇的那场世纪婚礼,红绸帷帐一路从宫城排到崔府门口,东宫太子亲自送亲。一边是天子的掌上明珠大众仰慕的如花公主,一边是少年成名前程似锦的青年才俊,在外人看来,这两人简直般配得跟副对联似的,只不过当事人到底做何感想,这就不是看热闹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了。

    历史的真相是:大红喜轿内的公主殿下一脸心不甘情不愿,而崔府里的新郎则气急败坏。究其深层心理原因,倒也不难理解:豆蔻年华的梁弘公主对包办婚姻持本能反感,也直接导致她把别人给她美化的崔璇想成一个恃才傲物的家伙。没有好印象;至于崔璇这边,他忽然被安了一个高贵的老婆,想想就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十八年间,梁弘公主回门“探亲”的次数一直稳居同辈公主之首,直至今日拖家带口的年纪了也没有终止的迹象。起先她的娘家人还挺当回事,苦口婆心做小夫妻俩的思想工作,后来渐渐发现这简直是两口子间正常的例行公事,或者可以说是一种周期性行为,也就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静观其变了。反正弄到最后,都是某一方先找个台阶,另一方也就半推半就就顺水推舟了。所谓床头吵架床位和,真的用不着外人瞎操心。

    “那这次究竟是因为什么事呢?”皇后中午来拜访留在宫内的梁弘长公主时,不厌其烦地问道。其实若是让她猜,凭这几十年间的前例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只不过这次他大姑子的立场似乎分外强硬,滞留宫内的时间也属历次之最,不由得皇后不好奇,崔大人到底又怎么挑动了她家大姑子的神经?

    “还能为什么事?还不是因为他的臭脾气!”梁弘公主重重搁下茶盏,不屑地回了一句。

    皇后暗自苦笑,崔璇倨傲的脾气满朝野都有目共睹,身为关系最亲密的妻子,也不可能这个时候还为这种事生气,于是旁敲侧击道:“驸马最近才调任礼部尚书,应该心情很好才对吧!”

    礼部尚书为百官之首,虽然品级比宗人令低,可这次职位调动却让崔璇明降实升,以往专门处理七大姑八大姨关系的居委会工作进入了权力中枢,可是梁弘听到这句话气反而更大了。

    “什么心情好!现在别跟我提这事,一提我就来气!这个神经病!”

    敢骂崔璇神经病的,大概也只梁弘公主一人了,皇后哑然一笑,眼见话匣子已有打开的趋势,便忙适度地跟进。梁弘公主本来就不是逆来顺受默不吭声的人,几番询问之下话匣子也就老实不客气地打开了。

    事情的起源还因为那一场人事调动。据梁弘公主说,前阵子崔璇去给过世的老尚书吊唁时,就有不少同僚说他会是下任的礼部尚书,被他断然否认,结果皇帝忽然宣布了这个任命,事先又没给崔璇通气,以致崔璇丝毫没有思想准备,觉得简直被人当众扇了耳光般地难堪,最后只得憋着一肚子气接了圣旨。

    “你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招谁惹谁了?哪家丈夫升了职不是回来报喜的,他倒好,就跟我欠了他人命似的没有好脸色,还问是不是我找皇上讨要的!你说我……我梁弘从小到大求过别人什么事吗?”梁弘公主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的很,新仇旧恨一起算上来,胸膛气得一起一伏。

    “崔大人的心思,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他一向心气儿高,最厌恶的就是别人说他不劳而获……”

    “他心气儿高了不起啊!我难道没有心气儿吗?父皇在时谁不知道我的脾气,我何曾给过别人气受,更何况受过别人的气!说起来几个驸马里面,也就数他最不识好歹!”

    “怎么能叫不识好歹呢,谁不知道崔大人是先帝的女婿里面最有资质的人,也只有公主你才能与他配成一对儿。说句不敬的话,要是换了皇上的另几位姐妹,这亲事没准儿还成不了呢!难道公主你愿意找六公主家那样的?”皇后润物细无声的奉承话让梁弘公主面色缓和了很多,再一拿崔璟来比较,更让她觉得还是自己的丈夫靠谱。皇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变化,添砖加瓦地劝道:“要不让皇上找崔大人来谈谈吧,既然是因为陛下的疏忽造成的,就让他去解决。”

    “不行!”梁弘公主再一次严肃了起来,“你别让皇上去说,我算是看透了,我最大的失误就是自己穿着新衣带着嫁妆给人家送上门了!要是像你这般被六聘之礼抬进来的,看他还敢不敢给我脸色看!这次说什么我也不能主动,我倒要看看他能拖到什么时候。”

    要等崔璇主动示弱……皇后觉得一点儿也不比梁弘公主示弱容易多少,而且她对于大姑子拿自己作类比也不能认同。自己的确不是主动送上门的,可自己也没有大嗓门喊丈夫是神经病的权利啊!有得必有失,人的心态得放平衡一点儿。

    所以皇后准备按照这个思路继续开导梁弘公主,不过还没等她开口,殿外的女官进来禀报了:“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长公主府上的两位小公子来了。”

    夫妻俩虽然在闹战争,可孩子毕竟是心头肉,梁弘公主对着对日不见的两个儿子左看右看,嘘寒问暖,最后才不在意地,顺带地,随口地问道:“你爹最近在干什么?”

    “爹当然是在工作,最近回家都很晚,娘你什么时候回家啊?”崔常卿站在母亲的身边,他弟弟则拉着母亲的裙摆撒娇。梁弘公主不自然地咳咳两声,其实很想问“是你们想让我回家还是你们的爹想让我回家”,可碍于皇后在场又不好意思说得那么直白,只好采用迂回方式。

    “就你们俩自己来的?”

    “爹也知道我们今天来。”

    “你爹没什么话要你们带?”

    “哦!有,爹让我们给娘带了封信。”

    哼!这还差不多。梁弘公主看儿子晃晃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方信纸,实在没了耐心,直接拿了过去,之后又觉得自己有点儿失态,腼腆地看了眼皇后,还是掩饰不住一脸得意的神色,背过身子去看丈夫写的家书。

    “娘,你什么时候回家啊?”崔家二公子见母亲半天没有反应,不免心急地又问了一遍。他们还没告诉母亲,父亲周围的低气压云团最近越来越扩散,家里环境实在不适宜人类——特别是儿童的良好成长。

    “娘?”

    “我再也不回去啦!永远!永远不回去!”梁弘公主良久的沉默之后忽然爆发出了一声大喝,手中拽着那封信,浑身不停地抖动着,这一行为不仅把她的两个儿子吓住了,连皇后都吓了一跳。她看着大姑子紧抓不放的那封信,寻思着难道崔璇还有闲心写信来冷嘲热讽?不至于吧,依崔璇的个性即便不会主动低头,也不会落井下石拿妻子寻开心啊!

    “公主,崔大人他写了……”

    “他什么意思啊?这是在给我认错吗?”梁弘公主啪的吧信拍在案几上,让皇后有幸一睹新任礼部尚书的作文水平——

    “公主,最近适逢朝廷六年一度的考功,所以我也没有时间过问你的近况。尽管进吏部不是我的初衷,可是既然坐到了这个位子上,我也只能对它负责,恰好今天常卿和常茂说要去看你,就让他妈呢带封信了,权当是对你表以问候吧……”

    只看了几行,皇后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崔璇通篇是对朝廷工作,家庭事务,仆役近况的汇报,俨然有着妻子只是出门旅行似的镇定自若……至于希不希望妻子回家,只在最后写了一句——

    “你若在宫中住得舒心,还可多住些时日,等我忙完了这段日子再去接你,只不过你虽是皇家的公主,毕竟也是嫁出去的人了,所以别忘了尽量少给宫中诸位添麻烦。”

    “大姐到底什么时候回家啊?”皇帝第n次不死心地追问。

    “不知道,臣妾看这一次可能还需要不少时间来平复公主的情绪了……”皇后叹了一口气,回想起梁弘公主那天濒临爆破点的状态,实在对未来做不出乐观预计。

    “还要等?还要再等多久啊?朕恐怕是等不到大姐回家的那一天就先要疯掉了!”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皇后疑惑地看着皇帝,心想少了老婆的又不是你,你疯什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