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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不知是欣喜还是别的什么,无从查起。

    “摘星楼执事,偕同座下零阁,水阁,冥阁阁主,祝王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台下是久违的莫冥非,带着他一贯的面无表情,似乎过得还不错,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紧随其后的是零星,弦清,和墨衣。弦清竟已经回到了摘星楼。

    “请莫执事入座。”我扯出一抹笑,他,会认出我么?

    他只是稍稍扫了我一眼,微微颔首示意,并没有什么反应。墨衣则是一直盯着我,很疑惑的目光,大概对昨天的坚决认定有些动摇。毕竟,完全不同的两张脸,任谁也不会混淆了去。

    好吧,我反省,我是不是……做人太成功了点?

    我只是对自己稍稍做了点类似易容的改动而已,居然瞒过了所有人,不知道算不算是幸运。易容术不是我的专长,而寻常的易容术估计也瞒不过久经江湖的老王爷或是其他离殇阁中人,所以一开始我便放弃了易容的打算,转而尝试另一种他们可能没看到过的办法,化装。

    棉花含在嘴里让脸颊显得更突出,可以改变脸部轮廓;戴上义齿会使鼻子下方突出,改变脸型。使用肤色的胶带让眼角吊上或垂下;前额发际处以安全刀稍微修整一下,感觉上就会有所改变。发型部分只要稍有变化,气质也会随之改变。

    人们最相信的是自己的记忆,但事实上最不可信的也恰恰是记忆。人们往往会根据对人的气质记忆来分辨来人,只要气质略加变化,就跨了一大步。再加上外貌一点点变化,就会造成两个人只是有点相象的错觉,这种错觉没有刻意表现,比古代为了瞒天过海特地把脸两极分化更容易深入人心。化装简而言之利用的是心理暗示。

    青月痕眼中的楚昕舞是个弱女子,莫冥非等人眼中的楚昕舞是个镇定决绝的楼主,只需完美地扮演相反的气质,就可以让他们进入记忆的误区。

    如今莫冥非他们眼中的晨一身裙衣飞扬,眉如黛,眼流波,含笑盈盈;青月痕眼中的晨身手敏捷,执行任务毫不留情,是离殇阁的新秀。不管哪一方,恐怕都难以和他们记忆中的楚昕舞相叠。

    “晨儿,哥哥交代你的任务莫要忘记了。”青月痕不着痕迹地挨到我身边,将手中的酒壶滴到我手里,“莫冥非功夫了得,不像你之前的任务,所以这次就用比较安全的办法吧。”他的眼神飘向义父,“父亲也不希望你冒险,一旦出什么问题,还有哥哥和府上的侍从挡着,晨儿不用过于紧张。”

    毒酒?离殇阁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哪。“前两次前辈的刺杀都以失败告终,暗杀计划不得不推了半年,莫冥非的厉害,晨儿当然知道,不会硬来。只是……”我轻巧地笑,“只是万一他不肯喝……”

    “没有哪个男人会拒绝佳人赠酒的。”青月痕摇摇纸扇,一派风流地离开。

    没有哪个男人?很抱歉,莫冥非刚好是一个。我低头看看酒壶,邪邪一笑,不是我故意放水,实在是谁也不会料想堂堂摘星楼叱咤风云的莫大执事会是个一滴酒都粘不了的男人!这毒杀计划失败,绝对不是我的错。不是么?

    “莫执事,久仰大名,可否接受小女子一杯敬酒了表心意?”我款款上前柔声问道。

    知道归知道,这戏还是要演到底的。即使是郡国王府的少小姐,集万千宠爱与一身,甚至连青月痕也对我这个义妹爱护有加,却终究过不了人心这关。也不知道狐狸一样的老王爷父子在我身边安了多少眼线,不容我有半分掉以轻心。

    “不必。”

    莫冥非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正眼都没看我一眼,一挥手,挡开我斟酒的手。

    “莫执事,”我不死心地俯身挨近他,在他耳边轻笑,“既然是乘兴而来参加我义父的寿宴,就给人家一个面子又怎样?”

    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不禁诧异。这语调和动作,怎么会……这么眼熟?

    舞说得对,这位大爷既然到了这儿,就莫要拘谨了。

    某个柔媚的声音突然从脑海中冒了出来。该死的,什么时候沾染了暮的变态习性!我居然还毫无知觉?!这……

    “滚开。”莫冥非冷言。

    “莫执事,好歹我也是郡国王府的少小姐,你,你怎么可以这么羞辱我!”我气愤之极地把酒壶一摔,“义父!”

    “好了,晨儿,可以了。”义父见我这副表情,赶紧圆场,“晨儿,你哥哥那边我去交代,你回来吧,可别扰了莫执事雅兴!”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我顺从地回到义父身边,不再多做纠缠。

    “晨儿啊,等下还有客人要你接待,你的任务就暂且放下吧。”

    还有客人,而且是要我亲自接待的客人?

    我悄悄瞟了眼莫冥非和墨衣他们,你们最好给我提高警惕!我的毒酒没有成功,不代表你们今天就安全了。半年是离殇阁的任务极限,今天可没像前两次那么容易对付!

    毒酒不成,青月痕又借机挨了过来。

    “对不起,属下失手。”我作势要跪地行礼。

    青月痕赶紧扶住我,莞尔一笑:“晨儿,不要紧,谁任务失败都要受罚,独独你这个少小姐不要紧。不然,父亲可要唯我是问了。”

    “可半年之期……”

    离殇阁暗杀,每两个月为一轮回,一回失败,必定要等到两个月后才第二次动手。而暗杀莫冥非已经两次失败,第三次再失败,就表示离殇阁已经没有能力狙杀此人,必须放弃。这就上离殇阁所谓的半年之期。据说从创立离殇阁到现在,只有区区数人逃过狙杀,最近十年,更是失误率为零。

    “没关系,失误的不止莫冥非一个。”青月痕收敛了笑颜,有些出神地移开视线,“半年前接到暗杀摘星楼主楚昕舞的委托,因为我的一时兴起,答应了她的委托。现在……早过了半年之期,而且楚昕舞本人半年前也莫明失踪,生死不明。看来,离殇阁的招牌是要砸在我手上了……”

    “哥哥在烦恼的是楚昕舞生死不明还是委托没完成?”我巧笑。

    “我也不清楚……”青月痕垂下眼眸,“眼下该担心的是莫冥非。第一方案失败了,只能起用第二方案了。”

    第二方案?

    “你打算怎么做?”

    “直截了当。”

    话音才落,便有好几个身影,从院落的各个方向同时向莫冥非所在的位子突然袭去!身形之快,令我都难以看清!只觉得眨眼的工夫,三剑一刀已经直指莫冥非的喉,心,腰,腹四大要害!且无一不精准无比!

    剑光划过我的眼,我的身体却一动也动不了。只觉得那四个行刺的人身周环绕着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压迫感,叫人不能动弹!杀气可以凌厉至此,哪怕在索魂也从未出现过。这一刻,我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什么才叫做杀人夺命。他们要命,怕是连阎王都得交人!

    这才是离殇阁!只有出不起的价,没有买不到的命的离殇个阁!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相情愿地在低估离殇阁的真正实力,不过杀了几个他们的次等杀手,便天真地以为这就是他们的全部实力,甚至想把离殇阁玩弄于股掌之间。殊不知即使身处内部半年,他们的核心力量也从未在我面前展露过!一个存在了那么多年的神话般的杀手组织,岂是我一个人颠覆得了的?

    晨曦如旧

    莫冥非!

    突然感觉手上有奇怪的触感,老王爷的手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扣上了我的手腕!力道不重,却足以让我了解到他阻止我行动的警告!身边便是这次行动的最终元凶,青月痕。两层胁迫,根本没有我行动的空间!

    “晨儿!”义父从未对我疾言厉色过,此刻的声音说不上严厉,却有足够的魄力让我镇定,“不要冲动。”

    不要冲动?怎么不叫我冲动!莫冥非生死一线,我却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杀!这是我一意孤行的惩罚么?因为我的执念,竟要一个真心待我的人白白送命!

    “莫执事!”

    弦清的惊呼中,三剑一刀已经直接抵上莫冥非!

    鲜血飞溅。

    眼前尽是刺眼的鲜红。颈部的血流及胸口,胸口的血倘下前襟,腰腹包裹住身周,顷刻间,活生生地将莫冥非染成了一个血人!

    没有一刻的清醒,莫冥非还未来得及看凶手一眼,就缓缓倒了下去。

    自然也没有看我。

    我从头到尾,都只是冷眼旁观的晨,他没有认出我。而我,也没能救他!

    “莫执事!”弦清赶紧扶起莫冥非,眼神在抚上他动脉的时候僵住,然后,缓缓放下了他的身体,让他在地上躺平。

    我心一紧,指甲硬生生掐进手心。

    “郡国王爷!我们到你府上贺寿,却换来执事丧命,”墨衣逼近青月痕,“你作何解释!”

    他死了,那样的莫冥非竟然死了。

    你究竟想干什么?你需要什么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你真的要我的命说一声就好了……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做决定让所有人都当呆子!

    我只是想帮你。

    我从来都只有看着你的资格,你的圈子,就像和我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即使靠得再进,哪怕我再想进去,都触及不到。

    不管你要去干什么,小心点,我不在。

    莫冥非,你知不知道你的嘱咐让我小心得连你命系一线都救不了!你是要我认清自己有几斤几两对不对?让我为自己的卤莽不负责任付出代价!你安的什么心!

    不是说我要你的命只要说一声就可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