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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清晰地感受到的逼近名曰死亡。指尖不可遏止的颤抖,被我悄悄藏到身后,躲过青月痕的目光。

    “楚昕舞,你要相信我,不是我带他来。”

    模糊间,依稀听到流絮轻轻含糊了一句,瞟了眼受制的心儿,不由冷笑。“我信你,你可以给我什么?”流絮身上,唯一值得我要的只有他这条贱命而已,我要,他就给的起么“楚昕舞,信不信由你,我没害你……”

    流絮犹豫些许,终究迈前了几步到我面前,似乎是走的时候牵动了烧伤的伤口,望向我时眼里还有些颤动,嘴角抿得发白。挥了挥衣袖,似乎是想伸手,终究又放了下去,苦涩地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

    “我这次真的没有害你……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帮我早些解脱么?

    讥笑着抬眸,对上他血丝满布的眼,想象不出平日里这双眼曾是何等的妖惑。此刻的流絮玩的是什么把戏我不管,也没空管,他却不知死活地档在我和青月痕之间,不由怒从中来。

    “你说要帮我,是不是——”举起剑鞘划过他的脖颈,我忍不住冷笑,“我想要的你会给?”

    流絮诧异得瞪大了眼,一瞬间眸里闪过些许光芒,如流星过。

    “是。”

    什么都可以,对不对?

    “我想要你死。”报了冥的仇,即便是死,我也无所憾。

    “你……莫要欺人太甚!”流絮一张脸儿顿时气得通红,眼神愤恨得只差没有喷出火来,“我是在帮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求你帮忙了么?”

    流絮浑身一颤,惊得退了一步,低头不语。

    欺人太甚,呵,好个欺人太甚!杀冥,杀弦清,这帐还没结算反倒是我欺人太甚了么?头痛骤加,眼前的景物似乎有些晃动,脚下软绵绵一片,像是踩着云朵。流絮的脸也分外狰狞起来。

    “你不给,那就滚!

    昏暗的殿堂,有什么东西如鬼魅般压得我喘不过气,当下四顾,空旷如野,只有点星烛火,竟也刺目得像是要扎进眼里。

    几乎是本能的,想跪地,心头克制不住地激恨。

    要我跪匍在人前,只一次夜瞳就够了。此生,誓不为奴!

    阴谋也好,真心也罢,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理会莫名其妙的流絮。此刻挡在我面前的敌人是青月痕,握着我们三个人的命的也是青月痕。这场仗,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

    “楚昕舞,换,还是不换?”

    我一命,换心儿一命么?低头闭眼凝了凝神,我强迫自己冷静思考,避开墨衣眼中充斥的警告。无论如何,心儿的命是弦清用性命向我要求保护的,我保定了。

    “怎么,不愿意?”

    见我没反应,青月痕嗤笑,拿刀轻轻划过心儿的脖颈,从一端开始边划边看我的脸色,越划越深入,及末已是入肤近半寸,血流染红了衣襟。心儿的脸苍白得不像话,嘴唇渐渐失了血色,微微战栗。

    “你放心儿过来,我过去。”

    “先放她,到时候万一你反悔,我可打你不过。”

    “夜,你想干什么!”

    墨衣惊呼,飞身想夺剑,却只来得及抚过袖尾。

    只一瞬疼痛,剑锋划过右臂,挑断手筋!

    “不行!”

    你要保障,我给你保障!

    一咬牙,扔了墨魂,我对着胸口一掌击下,顿时一阵晕眩,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这样的我,总不会威胁到你了吧。

    “你,满意了么!”

    “心儿,这个,你拿着。”

    艰难地移步到青月痕面前,想到这次大概是真的难逃一死,就把怀里放着的圣石掏了出来,递给心儿。这本来就是祭风教的东西,我如今除了这条命,已经没有什么资本替弦清保管到心儿有能力的一天了。

    “抱歉了,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即使早已经目睹圣石变色,目光触及它的第一眼还是惊讶了一番。这莫名其妙的石头在我这里的这几天,已经彻底成了翡翠绿,早没了先前灰涩。

    递上的时候,圣石划落指尖。

    墨绿一抹砸在殿上叮当作响,一路跌到了好几步开外,那么清脆的声响,居然没有破裂。我却恍惚了,多久前,同样的地方同样的绿色同样的声响?一瞬间几乎可以看到那圣石上隐约镌刻——编号235,展舞。

    趁我分神的一刹,青月痕一把推开心儿,转而抓过我完好的左腕将我扯了过去,刀架上我的脖颈,顺势一压,我便背靠着贴上了他。

    牵动伤口,我吃痛地倒吸了口气,右臂剧痛片刻后就没了知觉,汗却如雨下。这右臂,怕是伤的不止经脉,搞不好彻底废了……

    “楚昕舞,不杀你,留着也是祸害,这次落在我手上,怕是没人会来英雄救美了吧。”

    “要杀便杀。”

    杀不了青月痕,就拿这条命祭冥又如何。

    “夜!”眼看青月痕的刀就要落下,墨衣猛地抓起掉落地上的墨魂剑,脚下几个变式直刺青月痕而来。

    “不自量力。”青月痕不躲不闪,冷笑一声,只将我挪了几步,便拿我挡住了墨魂剑袭来的方向。

    果然,人质最方便的用处便是拿来当箭靶子。他以为,拿我挡了剑就可以安然了么?只可惜,如果不是背对着,他或许可以看到我嘴边遏制不住的笑意。索魂出来的,怎么可能是什么善男信女,要论感情用事,早就死在训练中了。

    夜,嫂子。

    看到墨衣无声的口型,我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青月痕的身形比我高,我的左肩,等于他的左胸——心脏。

    于是墨魂如所料刺上了我的左肩,咬下嘴唇,清晰地听到了皮肤撕裂肩骨断裂的声音,就此穿过!

    身后传来青月痕震惊地呻吟。

    不够!我凝眸扫过墨衣的眼,还差几分,赶快!

    墨衣会了意,一咬牙,奋力刺入!眼却不再看我,紧紧闭上。

    趁着青月痕伤重呻吟之际,墨衣拔剑的空挡我狠狠推开他,跌到一旁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身上处处鲜血,白衣早成了红衣,粘连成一片。

    “楚昕舞!”

    耳边恍惚是流絮的声音,身子一暖,似乎是流絮扶起了我抱入怀中。

    “你不会死对不对?”

    死,呵,当然会死。原本毒就没解,这一剑本不致命,但若放在这伤势未愈的身子上,死定了,没治了。

    原来这就是借尸还魂一场梦的结局,千年之前和千年之后,前生和今世,同样的地方,不同的死法。从圣石开始变绿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宿命轮转的时刻吧,一步步指引着到达这个千年之后血女消亡的地方,只因为这圣石原本就是镌刻着我本名的那玉佩。

    始于此,结于此,从来都是一场空。七分天命三分人事,又怎耐得过天意命轮。

    “流絮……”轻唤了一声,扒开环在身周的手,我笑了笑,“滚。”脏。比我染满血的衣服还脏。

    “好,我滚!楚昕舞,你的愿望不就是报仇么,我帮你达成。”

    环着我的手一送,身子背轻轻放到了地上。闭了闭眼,睁开时只来得及看到流絮衣衫一角掠过。被烧得破碎不堪的轻纱再也飘不起来了罢。突然想到流絮浑身衣服烧得不像样子,从火场逃生的模样,难道是——去了弦清故居,寻我么?

    “舞姐姐!”

    心儿捡了圣石跌跌撞撞地冲了上来,扶起我焦急道,又将我的神智拉回了些许。

    “墨衣,带心儿走!”有什么东西,让我战栗。这里,我怕马上就是炼狱。

    “我不走!”心儿猛地退了一步,满意愤恨。

    “我也不走。”墨衣淡道,眼神闪了闪,望向门口,似是心绪挣扎不定。

    我知道她犹豫的是什么。忍不住笑了笑,又引得身上一阵剧痛。每个人,碰到自己的事就会变得这副模样么?“墨衣,你不是和我说过,好不容易懂的感情不要轻易放弃么?这次陪葬不缺你一个,但若,可少不了你。”

    “我不背叛你。”

    “我不懂情,至少知道死了就没什么也没了,”若是我在这世上最放心不下的了,我和冥都不在了,摘星楼会步履维艰,这时候若是有墨衣帮助……“我命令你回去帮我守着摘星楼。”直到——有下一任有资格的接任人出现。

    “我还没死,你们就讨论起逃生了,好大的胆子。”

    青月痕!

    还未及我有反应,耳际传来流絮嗤笑一声,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霎时殿内竟是火光一片!

    “你就快死了,所有人一起死!”

    楚昕舞,我为你报仇给你想要的结局,你把命给我,正好。

    楚昕舞,到最后你还是死在我的手上的,知道么?

    楚昕舞,你满意了么?

    火,满殿,吞噬一切。

    青月痕也好,流絮也罢,全包裹了。

    墨衣愣了片刻,终究还是留了下来,死色一片。

    “夜!”

    朦胧间,瞥见入口处身影一闪。我原本已混沌的意识霎时清晰了起来。看不清来人,心却狂跳起来。暮不是回离殇阁去了么,他怎么可以回来!

    “别动!你等我过去!”

    等他过来,就可以脱险么?

    不——即使出了火场也活不了……他不可以过来!心头的狂喜被恐慌取代,不行!这房子,这房子已经撑不住了啊!

    “暮,你听我说……”

    用尽力气嘶喊,急急抬头,入目的是——燃了火的房梁——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