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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魂……

    暮!

    老天,我展舞用此生所有赌你一次开眼,你究竟肯不肯给我一个圆满……两世富贵无忧换一世情缘,可以实现的对不对?

    远远地看着那个令我心惊的身影,心里翻滚的激越反而成就了脸上的面无表情。只他的三个字,已经让我失了所有力气。暮,究竟,是不是你?怀揣着这么个明知荒唐却让我拼命克制着才忍着不欣喜若狂的念头|qi|shu|wang|,就好像是捧着个被希望胀到极限的气球。里面是幸福,我却不敢伸手抓,只是怕手一碰,气球破了,什么也没了。

    墨魂的病房被安排在了我的隔壁,大概是应那个人的要求。

    白天很多人围着墨魂转,到了晚上终于安静了下来。等护士查完房,我才有机会一个人去探望墨魂,查证在我心头压得喘不过气的疑惑。

    轻轻开了门,房里静谧得很,轮椅的声响格外的清晰。墨魂却意外的并没有转醒,似乎睡得沉,又或许是昏迷未醒,连我不熟练地坐着轮椅磕磕碰碰地进了房到了他床边,他都没有醒来。

    窗帘未拢,月光洒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如梦中身影,飘然不可及。

    千年前,那个归去花开的夜,我一剑刺去时那个人也是惨白一片,像是会随时飘走一样。

    两世富贵无忧,一世情缘得享。

    一夕归去花开,双花不现。当日满目紫散了去,情缘如何?楚昕舞的夙愿,我可能连同着我的债一起偿还么?还是天命各半,皆是一场空?

    忽的不安,伸手贴上他的胸口。温暖如旧,心跳真真切切的存在。顿时舒了口气,还在。不自觉嘴角上扬,笑弯了眼,笑湿了睫。暮,是你对不对?这眼是你,这眉是你,这温暖是你。

    也许是天生的警觉性,轻微的触碰居然让他皱起了眉头,神情似乎是挣扎了片刻,然后缓缓张了眼。目光迷离,像是隔了雾笼了烟,迷蒙底处却泛着我所熟悉的哀色。张了嘴,轻唤。“夜。”

    “嗯。”我不知如何答应,胡乱应了一声,却发现墨魂的眼底迷离中迸发出一丝狂乱。

    “你说谎!”他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拽住我的手,猛地将我拉下到了他的身上,另一只手迅速扣上我的脖颈,胁迫得我动弹不得,沉声道,“你不是!冒充她有什么目的!”

    “我……”什么时候成了冒充的!这身体刚恢复,又被墨魂掐得喘不过气,我根本没有力量挣脱他的束缚。胡乱挣扎,换回的是脖颈上的手一紧,顿时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浑身没有力气,只能靠着他,难受……“咳咳……墨魂,放手,我是……夜!”

    “是么?”墨魂冷笑一声,手上加紧了力道。

    好难受……

    “暮……放手……放手啊,暮!”好痛!

    暮……放手……放手啊,暮!

    闻言,脖颈上的手一松,墨魂僵在那里,离开我脖颈的手指尖微颤,似乎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语气带了颤音。“你……叫我什么?”

    “什么?”终于脱了身,我扒在床头重重地喘息,听不懂他奇怪的话。什么叫我叫他什么?

    “你叫我什么!”他又激动起来。

    反应过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不禁微笑。

    生死相隔,不知过了几重天,是再见时那刺穿手心的一剑,是身中降紫之毒那晚相濡以血,是分离时指向心口的墨魂血痕。一切皆于缘,于情,到如今却再没了言语辞令,出口,只轻轻一声。“暮。”

    墨魂突然无声地笑了,跌回床上时不忘拉过我的手拽紧。

    “开灯,我看不见你!”许久,墨魂终于愤懑地开口。

    灯?差点忘了,他不像我一样可以看得见夜里的东西,哪怕有月光,他可以看见的也不过是我的身影而已。可灯在那么远的地方,我怎么过的去?继续转动轮椅磕磕碰碰徘徊过去?还是?

    “你生气了?”大概是见我许久没有动作,墨魂小心翼翼地晃了晃我的手,抓紧,“我不会娶展舞,上辈子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个。”

    “展舞,不好么?”不知怎么,他这话虽然是为了我,听在耳里却很不是滋味儿,“你今天躺在这里,可是展舞救的你,你现在可是她的未婚夫。”

    “我不管,死也不行。”

    死也……不娶我?

    “夜,我找了你好久,从记得你存在的那一天开始就开始找,找得都快成疯子了……”

    忽的记起白天墨魂的那句我可以克服对她的感情给你完整的爱,虽然明知此时墨魂是神智尚未恢复,连我的声音都没有认出来,大概除了前世的那个夜连展舞是谁都不一定记得,但变得如此之快还是让我很不爽!

    “那展舞,杀了便是!”

    杀了展舞?

    “你不记得展舞,记不记得夜瞳?”是不是为了“夜”,连夜瞳也要一块儿杀了?

    “夜瞳……夜?怎么了?”

    居然是一脸迷茫。

    我终于忍不住一记手刀劈下,顿时安静了。

    该死的墨魂!居然连夜瞳都不记得?!

    隔天早上,还在用早餐的时候,墨魂就急急忙忙冲进了我的病房,身后是显然被丢到一边追着他跑的医生护士。“夜!昨天,昨天有没有人去过我房里!”话才刚落,人已坐到了我床边,平日里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脸上满是紧张之色。

    “有,”我抬头瞥了眼他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惊喜,正色道,“很多。”医生,护士,还有一大群不相干的人,进出他房间的人多了去了。

    “那晚上呢?我是说,我睡着的时候?”

    那个展舞,杀了便是,是出自你口吧。我扫了眼他一脸焦急,还是咽不下心里的别扭,赌气埋头喝了口粥,淡道:“我记得你的警觉性和反应力可比我强。”如果展舞我不是你记挂着的夜呢?你是不是会如昨晚所说,杀了从小相伴的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做梦……”脱力般,墨魂渐渐放松了身体,伸手揉了揉额,眉头紧锁,“每次做梦,醒来都只记得一点,却已经让我喘不过气了……”

    眼见墨魂越说呼吸越困难,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我不由慌了神,赶紧扶住他的肩膀,下意识地拍拍他的背,生怕重蹈昨天的覆辙。

    “墨魂,你别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什么可以把笑看生死游戏人生的他逼成这般脆弱模样?从第一次见着他,似乎只要稍不留神就可以拨断他某跟绷紧的弦让他彻底失控。如果是这副样子,他怎么躲得过索魂的狙杀?“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告诉我,这一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暮。

    墨魂一震,定定地望着我。

    我勾起一抹笑,朝他点点头。

    “我也不知道……”他懊恼地埋下头,伸手抱住额头,终于开了口,“一年前爆炸后你昏迷,我逃了出来,然后开始做莫名的梦,断断续续,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刺激过度,梦境虽然不完整可梦越来越真实,……我开始怀疑究竟是墨魂是梦,还是那和我长得一样的人是梦……然后我开始找梦里的那个人爱着的女子,可梦里的人没地方找啊……我找不到,到后来,我分不清我和他了,梦却越来越伤痛,痛得每次醒来都想杀了自己……”

    “墨魂……”

    “直到有一天,我梦到她倒在火海里,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那是第一次被索魂狙杀重伤,然后,第一次记起了那个人死……真的存在前生今世!可我,找不到上辈子错过的人……”

    墨魂的声音低低地徘徊在房里,不知道压抑了多大的情绪。我不知道那沙哑中带着停顿的嗓音是否可以理解为哽咽,却清楚地看到墨魂的肩膀不可遏止地颤动。

    这一年,他就是纠结在上辈子痛苦的回忆里,一直处于濒临崩溃的状态么?已经到了被刺激到就会精神负荷不了崩溃至晕厥的地步?而我,却一次次挑拨他的极限……

    “我想过忘记的……你醒了后我好高兴,你的婚约让我很欣喜若狂,可我的心不见了……我不想你嫁给一个疯子!夜,对不起……”

    “不要说了!”再也看不下去墨魂忍耐到极致的痛苦表情,我一把扯下他抱在头上的手,逼他和我正视,“对不起,对不起,该赎罪的是我,是我硬要来的情缘毁了你两辈子……”第一世,扔下暮一个人独赴黄泉,第二世害得墨魂痛不欲生,都是我强求的罪孽!

    “夜?”墨魂惊讶得瞪大眼。

    “对不起,暮,此生,就算你想忘了前生我也不放了……”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换来的幸福,伤他这么深换来的机会,我怎么可以放得开手?暮!

    “你是!你是……”墨魂猛地拉起我,眼里霎时红得渗血,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言语,只是不断重复着没有意义的两个字。

    “暮,对不起,祭风教那次,扔下你。”才有了两世的痛苦。

    老天爷,你给的一世情缘,其实代价是两人四世痛苦,对么?

    老天爷,你给的一世情缘,其实代价是两人四世痛苦,对么?

    “是你……”

    墨魂的手扬起,似乎是不敢触碰不知放到哪儿,最终落在了我的腰上,渐渐环紧。隔了千年的叹息幽幽地在我头上响起,然后是颤抖的音,不知是轻笑,还是哽咽。

    埋首在他微微发抖的怀里,依稀看到的是千年之前分别的那片归去花。

    一句是你,像是当夜里那阵转接的风,漫天飞花逝,席卷了过往一切。喜乐哀愁,皆不过一句话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