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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bu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双城记 > 第39章
    我没有忘记,轻描淡写的回答也不能帮助我忘记。”

    “若是我那回答太轻描淡写,”达尔内回答,“我求你原谅。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我只能忘掉,可你却为它那么难过,这叫我非常意外。我以正直人的信念向你保证,我确实早就把那事忘光了。天啦,那样的事有什么值得计较的!你那天帮了我那么大的忙,难道不是我最不能忘记的大事么?”

    “至于那个大忙,”卡尔顿说,“既然你说得那么郑重其事,我倒不能不向你发誓,那只不过是一种手法,为了耸人听闻而已。至于那对你会起什么作用,我当时并没放在心上。注意!我说的是在那时,指的是过去。”

    “你是在贬低你对我的恩德,”达尔内回答,“不过我不愿跟你这样的贬低进行争辩。”

    “十足的真话,达尔内先生,相信我!我已经扯到题外去了。我刚才谈的是我俩做朋友的事。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你知道我不可能搞什么高贵超群的那一套。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斯特莱佛,他会告诉你的。”

    “我倒宁可不要他的帮助而形成自己的看法。”

    “好了!总而言之,你知道我是个放纵的角色,从没干过好事,也决不会干好事。”

    “我还从来不知道你那‘决不会’呢。”

    “可是我知道,你得相信我。好了!如果你能容忍这样一个没出息的、名声不好的人偶然来坐坐,我倒希望你给我一点特权,让我不时来走动走动。我希望能被当作一件没有用的(若不是因为我对我俩外形的相似的发现,我倒想加一句话:不能为厅堂增色的)家具,因为多年使用,所以受到容忍,虽然并不受到注意。我怀疑自己说不定会辜负你的允诺。我怀疑我在一年之内会不会使用这种特权四次(那可能性我估计还不到百分之一)。但我敢说,只要你允许了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会来吗?”

    “你这话无异于答应了我所要求的地位。谢谢你,达尔内。我可以以你的名义享用这种自由了吗?”

    “我此刻就同意,卡尔顿。”

    他俩为此握了手,西德尼转身走掉了。此后不到一分钟他的神色又跟过去完全一样满不在乎了。

    他离开之后,查尔斯·达尔内跟着洛丝小姐、医生和罗瑞先生一起度过了那个晚上。其间他一般地提起了这次谈话,并把西德尼·卡尔顿的问题看作是个稀里糊涂、鲁莽轻率的问题,但总的说来他的话对他并不尖刻,也无指责的意思,只按常人从他的外表所常持有的看法来看他。

    他可没想到这话竟引起了他年轻美丽的妻子的一些想法。后来他在内室里跟她见面时便发现她漂亮地皱起了眉头,用她那一向引人注目的神态望着他。

    “咱们今天晚上有心事了!”达尔内伸手搂住她。

    “是的,最亲爱的查尔斯,”她用手抚着他的胸口,专注地、询问地凝望着他,“咱们今晚很有些心事呢,因为我感到沉重。”

    “为什么,我的露西?”

    “若是我求你不要问,你能答应决不逼我回答任何问题么?”

    “我能答应么?我还有什么不能答应我的心肝的呢?”

    的确,还有什么不能答应她的呢?他一只手从她脸上掠开了她的金发,另一只手抚住那一颗为他跳动的心。

    “我认为可怜的卡尔顿先生应当得到更多的关心和尊堂。他比你今晚所说的强多了。”

    “真的么,我的宝贝,为什么?”

    “那正是你不能问我的。但是我认为一—我知道——他确实如此。”

    “既然你知道,那就够了。你要我干什么呢,我的生命?”

    “我想求你,我最亲爱的,对他永远要十分地宽厚慷慨,在他不在场的时候,对他的缺点也要非常地宽容。我要请求你相信他有一颗他绝少向人吐露的心,而且心里有沉重的创伤。我亲爱的,我曾见过他的心流血。”

    “你这是在狠狠地斥责我呢,”查尔斯·达尔内十分震惊地说,“是说我委屈了他。我从来没有想到他竟是这样的。”

    “我的丈夫,他是这样的。我担心他是无法改变的了。要想他的性格或命运改变怕是没有希望的。但是我相信他是可以做好事,做高贵的事,甚至超群绝伦的事的。”

    她对这个迷路者的纯洁的信念使她变得非常美丽,她的丈夫可以像这样望着她,望上几个小时。

    “而且,啊,我最亲爱的,”她更紧地靠着他,把头贴在他胸口,抬起眼睛望着他的眼睛叮嘱道,“记住,我们的幸福使我们多么健壮,而他的痛苦又使他多么孱弱。”

    这个请求深深地打动了他。“我要永远记住你的话,亲爱的心肝!我一辈子也会记得的。”

    他向那金发的头弯下腰去,把那玫瑰色的双唇贴向自己的双唇,并把她搂在怀里。如果有一个凄凉的漫游者此时正在黑暗的街头游荡,却听见了她那纯洁无瑕的倾诉,看到了被她的丈夫从她那挚爱的蓝眼睛上亲掉的眼泪,他也许会对着黑夜大叫的,而这话未必是第一次从他的嘴唇里绽出:

    “为了她那甜蜜的同情之心,愿上帝保佑她!”

    第二十一章回音震荡的脚步

    前面说过,医生居住的街角是个听回音的绝妙处所。露西永远忙着用金丝缠裹着她的丈夫、父亲、自己和她的老管家老伙伴,让大家过着平静幸福的日子。她常坐在平静的反响着回音的安谧的屋子里听着岁月的脚步回响。

    她虽然是个年轻的妻子,百分之百地幸福,但手里的活计有时也会落下,目光有时也会逐渐暗淡。因为,在回音之中有某种东西正在向她走来,某种辽远的、几乎还听不见的轻柔的东西太沉重地扣击着她的心。飘忽不定的希望和疑虑分裂着她的胸臆——希望,对一种她还不知道的爱的希望;疑虑,对她是否能留在世上享有那新的欢乐的疑虑——因此,在那杂者的回音之中便出现了她自已早夭的坟头上的脚步声;她想到她丈夫会凄凉地留在世上,为她过分哀悼,便不禁有万千思绪涌入眼里,并像浪花一样崩散。

    那个时期过去,她的小露西躺在了她的怀里。于是,在前进的回音之中又有了孩子那小脚的脚步声和她的牙牙学语声。即使巨大的回音尽情震响,坐在摇篮边的年轻妈妈也总能听见那脚步和语声走来。它们来了,阴凉的屋子便因一个孩子的欢笑而阳光灿烂,而那儿童的神圣的朋友上帝——她在苦难时总向他倾诉——也似乎总把她的孩子抱在怀里,正如多少年前抱着另一个孩子。这便把这一切变作了她的一种神圣的欢乐。

    露西永远忙着用金丝把他们缠绕到一起。她用她的辛勤织成幸福的影响,放它弥漫于他们的生活之中,不多不少,恰如其分。在多年的回音中她听见的都是友爱和安慰,在其中,她丈夫的脚步是健壮而兴旺的,她父亲的脚步是坚定而匀称的,喏,普洛丝小姐的脚步则是野性难驯的战马的回音,但她受到了金丝笼头的羁绊和鞭子的教育,也只能在小院的梧桐树下喷喷鼻息,刨刨泥土而已!

    尽管也曾有过悲伤的声音,却并不刺耳也不凄惨。那时跟她相同的金发耷拉在枕上,像神灵的光圈一样围绕着一个小男孩憔悴的脸。那孩于灿烂地微笑着说,“亲爱的爸爸妈妈,我很难过,因为我要离开你们了,要离开美丽的姐姐了。但我得到了召唤,我必须去!”即使在那托付给她的灵魂离开她时,濡湿了她那年轻母亲的面颊的泪也不全是痛苦的。“让小孩儿到我这里来,不要禁止他,们。”他们见到了天父的脸。啊天父,你的受到祝福的话语呀!

    这样,天使振动翅膀的声音便跟别的回声混合到了一起,那回声已不全是人世的声音,它混合了天国的气息。吹过一个小小花园墓地的风儿的叹息也混合在回音里,两者都只是低低的呢喃,有如夏日熟睡的沙岸旁的大海的呼吸。这些,露西都听得见——那时小露西正在滑稽地忙着早上的“工作”,或是坐在妈妈的脚凳上给玩偶穿衣服,用混合在她生活里的两大都市的语言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儿。

    回声很少反应西德尼·卡尔顿的实际脚步。他一年最多只有五六次使用不请自来的特权,来后也只在他们之间坐一个晚上,跟以往一样。他从不带着酒意来。回声的悄语里也反响着一种来自他的东西,那是真诚的回声,千百年来总要震荡反响的。

    若是一个男性真正爱上了一个女性,失去了她,却还能在她做—了妻子和母亲之后准确无误地理解她,而且挚爱如初,她的孩子们对他总会有一种奇特的情感共鸣的——一种本能的微妙的爱怜。在这种情况下究竟是触动了一种什么样的隐藏的精微知觉,回声未曾解释。但情况正是如此。卡尔顿在这儿的情况也是如此。卡尔顿是小露西第一个向他伸出胖胖胳膊的陌生人。他在她成长的过程中总保持了这种地位。小男孩接近临终时也提到他。“可怜的卡尔顿!为我亲亲他!”

    斯特莱佛先生像艘在汹涌的急流中破浪前进的大型汽轮在法学界横冲直撞,把他那很有用的朋友拖在身后,像拖了一只小船。受到这种宠爱的小船总是灾难重重,大部分时间都淹没在水里,因此西德尼只好过着倒霉的日子。但不幸的是,习惯是轻松而有力的。它在他身上比一切令人激动的成就感或羞辱感都更轻松,更有力。于是他便继续过着现在的日子,很少考虑摆脱他那狮子属下的豺狗的地位,正如真正的豺狗不会想到变成狮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