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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如今恢复了旧日的装容,才惊诧于自己依旧保有的青春。

    她站起身,把桌子上的银刀掖进了黑色束身甲的腰带中。雍容贵丽的宫装大裙被抛在了角落,她这件贴紧全身不留一丝缝隙的软甲把身形勾勒出来,带着一丝妖娆,却又矫捷如猎豹。她猛地推开了门,大口地呼吸着月夜下的空气。

    空气流入,像是冰凉的水从喉咙中泛起,把全部的尘埃都洗去了。

    她站在门槛上了,还差最后一步就可以离开。她环顾自己寄身十几年的这件屋子,就像一个蜗牛的壳。周围如此的安静,静到黑暗里像是有人在说话。

    “猫儿,往前走,不要回头……”

    “猫儿,不要看我!我这里是没有路的!”

    “猫儿,回到山里去,忘掉一切,你本来就该是自由的!”

    她站在那道门槛上,猛然回头!

    “猫儿……”

    眼前一切景象慢慢地都模糊了,像是那个男人的魂魄还在周围轻轻地游荡。有无数次她都觉得在最深的夜里,曾经有人站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她,她伸手去抓,手里空空如也。她害怕那种椎心的寂寞,那么她离开了,那个男人的魂是否也会对着空无一人的床铺,一再地去挽,手中始终空空如也。

    她想要退回这间小屋里再次把一切都锁在外面。

    “走吧,忘掉一切,你本来就该是自由的。”另外一个声音在耳边说,那个人黑衣的身影站在高空皓月之下,懒散的笑容里有温暖的味道。

    她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她咬牙,一跃而出,张开双臂,仰望星空!

    终于自由了!

    十八

    “羽然,你不怕么?”吕归尘举高蜡烛,照亮了甬道顶,他不必伸直手臂就可以摸到那些镌刻在石头里的花纹。他在甬道侧面的石壁上敲了敲,声音证明了那是坚实的厚壁。

    “不会有事的,‘安’是一种很难用来进攻的秘术,因为除非施术的人自己,否则任何人走在它里面都会被幻象迷惑,死人脸也不例外。”

    “你说他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就是不知道才好玩啊。”

    “就知道玩,这里越走越窄,是不是死路啊?”姬野高出吕归尘半个头,更觉得甬道的窄矮。羽然兴奋之余又战战兢兢的,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腰带,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头拖车的驴。

    “是墓道吧?看这个样子,我们好像是走进祖陵下面来了,不过我们走的不是神道的入口,是备用的侧道,”吕归尘看着手上铁锈一样的青灰色粉末,茫然不解地摇了摇头,“这些壁画是什么?”

    “什么壁画!不懂了吧?”羽然在他的手指上沾了一些粉末,捻了捻凑到鼻尖,“这是秘术的咒符,是用大青树的木灰混合了青铀粉,用热腊浇上去的。这是镇守墓道用的。”

    吕归尘很佩服,“羽然你知道的真多!”

    “这是羽族的咒符啊!”羽然有些得意,“我当然知道的。”

    “羽然你不要老是拉我的腰带,你说那些花纹是干什么的?”姬野在最前面的黑暗中摸索,拿长枪挑着什么。

    “驱退不灭的魂魄,免得出现跳尸什么的。”羽然弯曲着膝盖在甬道里小蹦了几下,鼓着嘴翻着白眼,她蹦着蹦着往吕归尘那里去了,忽地吐出了舌头。

    “羽然你在干什么?”吕归尘好奇地看她。

    “跳尸啊?”羽然去掐他的脖子,“我是说跳尸,阿苏勒怕不怕?”

    “哦,”吕归尘忽地笑了,“我还以为是兔子……”

    羽然愣了一下,手上忽然加了力气,吕归尘痛得喊了起来。

    “别闹了,没准真的把死人给吵醒了。”姬野侧身让出了看向前方的路,“看看这个。”

    周围一片死寂。

    “啊!”羽然尖叫了一声,真的像兔子一样蹦了起来,脑袋猛地撞到了甬道顶。

    “你干什么?”姬野的脸涨得通红,大声地吼。

    “死人啊!死人啊!”羽然一手按着头顶,一手指着前方,“你们没看见么?”

    “我当然看见了,可是你把我的腰带扯下来了啊!”姬野愤懑的双手拢在腰间。

    羽然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黑带。

    确实是一具尸体,他半倚着甬道壁坐在地上,全身呈现着斑驳的灰黄色。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腐烂,在这个不时有滴水的甬道里,他只是干瘪了下去,全身的肌肉和皮肤都干缩着贴紧在骨头上,连眼珠也只是脱水了,瞳孔扩散开来,最后的视线像是凝在无尽的远处。

    “别瞎喊,给外面人听到了,我们就完了,”姬野不耐烦地抓回腰带自己系上,“不就是跳尸么?就算真的跳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活的都不怕,还怕死的么?也许是死在这里的工匠,据说当初修这个祖穴的时候死了很多的工匠,光是搬运石料时累死的就有上千人呢。”

    羽然定了定神,“那……那我们怎么办?”

    “往回走,快一点,我走在最后面,”姬野推了推羽然的肩膀,“你走在最前面。”

    羽然往他身上缩了缩,“我不要,我要走在中间!”

    姬野把她的身子扳过去,双手从后面搭在她肩膀上,“跳尸都是这么吃人的,他们跟在你后面,把手搭在你身上,你以为后面有人喊你,一回头,他就把你的脖子咬断,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最后一个人就没有了。然后再去吃倒数第二个。”

    羽然“啊”地惨叫了一声,抓住姬野的头发,拳头胡乱地砸了上去。姬野一手按住脑袋,任她打了一会儿。而后羽然抓过吕归尘手里的蜡烛,掉头飞快地奔向了甬道的另一侧。

    吕归尘呆在原地看着这一切,虽然惊惧,还是不由得笑了起来,“姬野你又逗羽然,你说的那个是狼吃人的办法,跳尸也跟狼一样么?”

    姬野却没有一丝嘻笑的神色,他拍了拍吕归尘的肩膀,脸上透着冷峻,“跟上羽然,大家都别落下。我可不知道跳尸怎么吃人,我也不怕那些恶心人的东西,不过这里还是不要久呆了。你看见刚才那个死尸身上的衣服了么?”

    “衣服?”吕归尘愣了一下。

    “别跟羽然说,那是禁军金吾卫的军服,那个人不是工匠,”姬野回头瞥了一眼那具尸体,“这里没理由死禁军的高官的,而且,他肩上有一道伤,几乎被人劈裂了!”

    脚步声开始有回音了,姬野已经摸不到身边的甬道壁。

    他把蜡烛从羽然手里接了过去,他的手上套着手甲,这样滚烫的蜡油不会烫到羽然的手。蜡烛已经燃得很短了,火苗微微地飘着,他们似乎已经摸出很远的一段距离,这时周围反而变得什么都看不见了。像是走在一个巨大的空间里,走了很久都没有碰到什么阻碍,蜡烛的微光只能照见脚下的青砖地面,此外所有的光芒都被黑暗吞噬了。

    姬野忽地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地,最后一点火苗熄灭了,三个人彻底被黑暗笼罩了。

    “姬野你笨死了!”羽然赶紧跑了几步,紧紧抓住了姬野的领巾。

    “没事,”姬野蹲在那里,在周围悄悄地摸索着,“我拌在石头上了,脚扭了一下。”

    “完了,快找火快找火!”羽然说。

    “找不到的,好像是滚出去了!”姬野说。

    “哎哟!”黑暗里的吕归尘惨叫了一声,“羽然你干什么掐我?”

    “谁叫你把手放在这里的?我不是掐你我是掐姬野!”羽然气愤地嚷着,“他的脚扭了他为什么摸到我腿上来了?”

    黑暗里又是“啪”的一声,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羽然气哼哼地站起来:“这次打的是姬野了吧?”

    “就算是吧。”吕归尘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脸。

    “大家都握住我的枪,一起走,千万不要走散了,”姬野似乎是在地上踢了一脚,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听着还是很镇静,“这里其实也不大,我们只是看不见,绕了弯而已。羽然你换到中间来,阿苏勒走最后,我在前面。”

    “换来换去的……”羽然嘟哝着,可是她害怕了,老老实实地抓住枪柄换到了中间去。

    换手的时候,姬野在吕归尘手腕上捏了一把,吕归尘不说话,一手握着枪柄,一手握住胸前的青鲨。剧烈的恐惧捏紧了他的心,他手心里都是冷汗,轻轻在前面羽然的肩膀上按了按。女孩子温暖的体温暖着他的手,让他稍微镇静起来。

    “羽然别怕。”吕归尘轻轻地说。

    本来要生气的羽然把话吞回了肚子里。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吕归尘的声音萦绕在她耳边,带着罕有的郑重,让她心里的紧张松懈了下来。

    又不知走了多久。

    “还是没有路!我们还是别在死人的地方转圈子了!”羽然完全失去了耐心。

    “有办法破解‘安’么?”吕归尘问。

    羽然丧气起来,“我只是学过它是怎么回事,但是不会用,更别说解开了。”

    “羽然别闹,”姬野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我们要找到路了,我摸到一面墙。”

    “端敬王……王太妃陵寝,”吕归尘贴上去摸索石壁,低声喊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哪里啦!”

    “你摸到什么了?”姬野和羽然同声问。

    “这里有字的,端敬是国主亲祖母的谥号,她是哀帝六年才去世的,百里国主亲自为她修建的陵寝,所以称为王太妃。路先生说过祖陵的格局,她的墓葬在地宫里是中心靠东一点的位置,这里就该是端敬王太妃墓的配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