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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干!让他们今天把裤子都输了再走!让他们几个嚣张!本姑娘不出手,他们还以为这南淮城的赌桌上没有天理了么?”

    桌上的人分为两方,一方四个年轻人,都是下唐的年轻军官,方起召、叶正鸿、雷云正柯和彭连云,脸色已经涨得通红。另一方则是三个,吕归尘和姬野小厮一样站在羽然背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女孩手法娴熟地摇盅下注。桌上大半的金铢已经堆到了羽然面前,她皱紧鼻子,鼻尖微微翘着,向对面的四个人示威。

    原本来赌的是姬野。今日大柳营操练,方起召他们几个商量好了,激姬野来赌桌上较量,开出二赔一的盘口。他们几个盘算得不错,姬野根本是个赌博的门外汉,规矩尚且不懂,骰子点都未必能算清,即便是二博一的盘口,他们也有必胜的把握。不过他们却没有想到,姬野是个向来囊中空空的人,要他拿出一个金铢来赌也不容易。所以姬野也不回应,掉头就走。方起召本来就是要奚落姬野,却没有得逞,心里不甘,一路上策马跟在姬野后面一句长一句短地嘲弄,撞见了迎面而来的羽然和吕归尘。

    吕归尘到南淮日久,出入宫禁已经没有限制,日落之后原本约了姬野和羽然去看河上的流灯,所以早早地和夫子交了今日的功课出宫,叫上羽然来迎姬野。羽然冷着脸,听完了方起召的嘲弄,二话不说就问吕归尘借钱。吕归尘身上不缺钱,他又是个惟命是从的性子,立刻掏出钱来双手捧过去。

    羽然只在姬野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别怕,去赌,有姐姐在,不怕这些小流氓!”

    姬野和吕归尘面面相觑,而后一同无奈地看着这个嚣张的丫头,羽然却咯咯笑了起来。她一笑,什么嚣张,什么威风都瞬间烟消云散,只是一个捉弄别人得逞了的孩子。

    但是姬野确实是个下注都会手忙脚乱的人,转眼桌上的金铢就划了大半过去,剩下零散的三五枚,吕归尘在一边看着也只能摇头。方起召一手摇盅一手下注,一脸涎皮赖脸的笑,看着羽然。

    羽然大怒,抢过盅子,喝令姬野站在自己的身后下注。说来也奇怪,她一上手,盘面的风向立刻就变了。羽然也不说让姬野赌大还是赌小,不过姬野每次犹豫着把赌注投下去,开出来十有八九是他胜。姬野连战连胜,渐渐也变得威风凛凛,金铢砸下去威猛有声。方起召他们却只能看着自己盘面上的赌注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划过去,最后几个人不得不再掏出钱来凑,让最善赌的方起召再博一把。

    这时候羽然按定了盅子,姬野把全部的金铢都押在“大”上,方起召没的选,全部押在“小”上。

    两个下注的人隔着一尺距离,眼睛通红互相瞪着。这时候已经是赌一把运气,再无什么战术可言,胜则全胜,败则方起召他们只怕真的要把裤子也留下了。

    “稳了!”姬野大声道。

    “稳了!”方起召咬牙切齿。这些人里面他家业最大,也出钱最多,可是如今输到囊空如洗,纵然他得父亲的宠爱,这次却是偷了家里的钱出来,分文不剩地回去,只怕是没有什么好下场。

    羽然得意洋洋,盈盈一笑,轻描淡写地揭了盅。方起召探过头去,眼前一片漆黑,几乎就要昏倒在当场。像是故意要气他似的,三枚骰子一色的六点,是大到不能再大的“大”。

    “裤子留下来!裤子留下来!”羽然拍着手,又笑又跳,“你桌面上那点钱,还不够一半的呢。本姑娘今天开恩,你脱下裤子骑马回去,我们就两清!”

    姬野对于方起召脱不脱裤子倒是没有兴趣,脱下军服的外袍,把两只袖口各打了一个死结,一把一把地把金铢往里塞,提起来,也是鼓囊囊的两小袋。

    “喝一年的酒都不是问题了。”他掂着金铢,对吕归尘道。

    吕归尘却不欣喜,看着方起召脸色涨红如猪肝,焦急地扯羽然的袖子:“好了好了,饶他们一次,也不必赶尽杀绝。”

    “不饶!”羽然一甩袖子,噘着嘴,“好玩嘛!”

    “好玩……”吕归尘心里苦笑,他觉得自己怕是一辈子不能明白这个姑娘到底心里都装着什么了。

    方起召一巴掌拍在桌上,用尽了全身力量,像是要吃人似的环顾姬野他们三人。

    姬野略退了一步,以手按住桌沿。他没有带枪,便以桌子为防御,他有自信,若是方起召输红了眼要动手,绝对不会轻易在他手上讨到便宜。他参军几年了,和方起召他们打到头破血流不是一次两次,可是姬野一个人对几个人十几个人,这些年下来却还是平分秋色的局面。

    方起召缓缓地把手挪开,桌上留下了一粒深碧色的翠璜,那枚璜极小,不过羽然手掌的一半,可是中央却有一点幽深的碧绿,仿佛整个璜上的翠色都是从那一点流淌出来的。

    “龙血翠!带眼的!这桌上的金铢,十倍都买不起!”方起召已经输红了眼,他最后押上的是他母亲死前留给他的饰物。

    “老子便宜你们!再赌一次!赌输了!这个归你们!”他喘息着。

    羽然的眼睛像是被那片翠点亮了,她盯着翠呆了一会儿,蹦了起来:“那一言为定!”

    “慢着!别只想着占便宜!你们输了怎么办?”方起召阴阴地看着姬野。

    姬野丝毫不退让,逼视过去。他感觉到了杀气和敌意,目光一瞬间变得冷冰冰的,声音也寒了:“你说怎么办?”

    方起召阴阴地一笑,指着羽然:“你们输了,这个女人跟我们走!”

    “你他妈的放屁!”姬野一拍桌子,猛地咬牙,颊边肌肉凸起,仿佛可以咬裂生铁。

    吕归尘拉了羽然的手,小退一步。他带刀出宫,此时默不做声地扣住刀柄。

    “赌了!”羽然举手,“不过要带走可就一晚上啊,明天早晨要好端端地还回来。我们尘主子和姬大公子不是什么善人,你可不要得罪了他们!”

    方起召愣了一下,目光撩了羽然一下:“放心,就一晚上,明天一早好端端地送回来!我包你不后悔。”

    “后悔不后悔,可不是你说的。”羽然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过去。

    她跳上桌子,一屁股歪坐在那里,一手按定盅子:“姬野,把我们的赌注都押上去!”

    姬野冷着脸,没有动。他知道羽然这个性子,但是他也知道方起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方起召九岁就在青楼里和浓妆艳抹的女人们混在一起,在女人身上大把大把地花钱。他在众人中颇有威望便是因为他乐意出钱请同僚们看艳舞喝花酒。

    “我们赢了,金铢归你和阿苏勒,翠玉可要归我!”羽然在姬野肩膀上大大咧咧拍了一巴掌,“乖乖的,听我的令,没错!”

    姬野不再说什么了,把金铢都推了过去。他所认识的羽然也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女孩,他们曾一起奔跑在月下,因为扯塌了别人的大棚子。吕归尘和姬野对视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松开扣紧刀锷的手。姬野缓缓退了一步,瞟了一眼门的方向。

    方起召当时已经昏了头,他作为一个正宗赌徒,根本不曾想到对面那两个少年——一个勇字当头的年轻军官。一个儒雅谦和的蛮族少主也并非不会赖账的主儿。多年之后这对战场上的难兄难弟带领着他们小小的流浪兵团,为了活命诡计百出而从未感觉到任何羞耻。所以此时反而是方起召这个素来不喜欢说信义的家伙昏了头,没有想到从骰子开始摇晃的时候,这两个家伙已经心怀不轨了。

    骰子在盅子里滚动,两方都瞪大了眼睛,周围的一切听不见看不见似的,满世界就只有这一个盅子。

    羽然“啪”地一按盅子,骰子声哑然。

    “下好离手下好离手!一局定生死,要钱的为钱死,要玉的为玉死,要姑娘的为姑娘死,别犹豫了!下稳,我可就开了!”羽然大喊。

    “稳了!”姬野大喊。

    “稳了!”方起召大喊。

    姬野还是押大,方起召还是押小。

    羽然一揭盅,双臂一举,咯咯地笑了起来。盅子里,齐唰唰的三个六点,依然是大到不能再大的“大”。

    “得不到的终得不到啊!”羽然伸手就去抓那枚翠璜。

    “慢着!”雷云正柯大吼一声。

    羽然愣住了。

    雷云正柯一把夺过羽然手里的盅子,众目睽睽之下,他手指在盅子底下轻轻一扣!盅子底下那块半寸厚的红木板居然微微一弹,上面的三粒骰子都翻了一个身。

    “出千!你们出千!”叶正鸿跳了起来。

    “出千!你们他妈的想死啊!敢出千!”方起召如同死地逢生,声音大得像是打雷。

    羽然一闪身,从桌上蹦了下去。

    她的把戏被识破了。虽然方起召雷云正柯他们未必明白羽然是怎么出千的,但是盅子下的木板可以被扣动,无疑是有鬼。其实羽然不过是耍了一个很小的把戏,她不是人类,却是一个羽人,所以听力敏锐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骰子在盅底木板上滑动和停止瞬间的声音她都可以分辨。她并非第一次来这家赌坊,甚至和老板还有一些交情,她说来这里赌的时候就有十足的把握。她换了薄底的盅子,若是听出来是自己赢,便不动,若是对方赢,就轻轻一抠,局面就颠倒过来。

    可是方起召的目光却只在羽然的耳垂、面颊和胸口处游荡,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看似乖巧高贵的女孩却是一个出千的好手。

    此时骗局揭破,对面四个人阴着脸,一齐逼上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