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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啊女人!

    世界上只有两种女人,一种女人看你一眼就会了解你、关心你、支持你所有的在别人看来是违反常情甚至是不可理喻的想法,另一种女人即使你与她朝夕相处、相濡以沫甚至生死与共,但在最关键的时刻、最需要她的时刻她却会怀疑你、纠正你、试图改变你的决定甚至“帮助”你。

    我曾经带小蒋出过一次现场:f市刑侦大队的副教导员陪老婆回娘家,半路上被黑社会拦住了。那个副教导员挡住黑帮叫老婆快走,但是她老婆尖叫着说不,死也不离开你……

    当时小蒋感动得大哭。

    而我只说了声“愚蠢!”

    那女人害死了她老公。

    那女人不离开堵死了她老公最后一条生路。

    一支手枪、一个掩蔽的地方,可以拖延到那女人带着援兵赶来;一个无牵无挂身强力壮的警察也有可能跑掉;最后,由于有一个证人逃离,对方未必敢杀死那个副教导员——打伤一个警察在这里不算惊天动地的大事,打死一个警察则违背了“江湖规矩”,激起的不仅仅是全体警察的公愤!

    l是理解我并且无条件相信我的,尽管她心理上无法接受我“擅自赶他们出国”的事实,但他们还是离开了,使我少了后顾之忧。

    那个副教导员没有时间解释,而我,不能解释……

    但我现在可以解释也应该解释,对小蒋。

    我不由分说地把她抱进车里,并且打开了暖气——连我都湿透了。

    “你还发火?公司破产,全是董事长的责任,总经理反而杰出,可能吗?”我保持着三十公里时速。

    “这……”她不说话了。

    “他是常务副厅长、第一副书记,为什么从不反映问题?他看不见?”[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

    “他有足够实力和吴抗衡,无论职务、级别、资历、学历、后台……他还有吴所缺乏的群众基础,赢面那么大,他为什么不抗争?我来了后只要他一句话,吴必然下台、坐牢,他为什么不开口?他眼里还有国徽吗?”

    “我……”

    “我?我冷酷、我无情,我杀人不眨眼甚至以杀人为乐是不是?上上下下包括你和头儿都是我的棋子,是不是?”

    “我们不是!”

    “那么其他人是?——那我又是谁的棋子?”

    小蒋不说话了,但是仍然不服。我摇摇头,不好说啊。那个头头要和她睡觉的事幸亏发生在前几年,要是现在,她不屈服就只有死路一条!那样的人你能手软吗?你敢手软吗!

    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一辆军车越过我们,在前方斜着停了下来,有人出来示意我停车……

    轻型tty-12飞机的涡轮发动机低沉地呜咽着。

    一辆北京jeep和一辆北京212b停下了,我穿着一身白色便服走了下来,身边是沉着脸不发一言的c将军,后面是六名背着冲锋枪的战士。

    我停住脚步,叼上香烟并且用火柴点燃,浅浅地吸了一口。大家也随着我停了下来。

    没有人催促我。谁都明白我以这种方式这种规格被送往口口意味着什么——难道我自己反而会不知道?

    我看着空无一物的湛蓝天空,唇边浮出了浅浅的笑意,然后象散步一样朝tty-12飞机走去,还吹起了口哨,听上去象是欢快的曲调。队列又开始移动了。

    没有人知道,我吹的是一首古老的英格兰民歌,《离别的天空》……

    第四十六章无

    “你……还有什么要求?”

    “香烟。还有……小说,国外的,关于间谍、反间谍,还有突击部队的小说。”

    “要不要报纸?”

    “不要。”

    “半导体收音机呢?”

    “不要。”

    “伙食怎么样?”

    “挺好。”

    那人走了。

    他是第三次来拿走我写的材料。不同的是,这次给我带来了新的内衣和便服,还带人为我理了发。我要求理光头,战士的发型,也是囚犯的发型。

    囚犯……

    这是在b市西郊,离国军总部和aq部都不太远,夜里我听远处路上的车声都能听出来,因为这里每天都有别处所没有的bj212系列车特有的刹车声,因为我就出生在这附近,甚至这幢古旧的小楼都和我家相似,只不过外面增加了围墙,我住的房间经过了改造……

    这幢散发着霉味的小楼里有一名上尉带着一个班,还有一名炊事员。

    我笑起来了,他母亲的,这囚犯的级别也够高!

    然而,这么高的囚犯级别是不是意味着我的人生之旅快走到了尽头?

    白天,外面的路上总有警报声。

    在日本被自己人打过之后我就落下了后遗症:失眠。

    在无眠的深夜里脑海里翻腾到最后,出来的总是这样的景象:在不知名的荒郊,我被黑布蒙着眼睛,一个人握着手枪走到我身后,漠然地扣动了扳机……于是我大汗淋漓。

    不!不能这样!

    人不在于怎么死而在于怎么活!假如死亡不可抗拒,那么活的时候总要改变点什么,即使只能改变自己的思想!

    于是我开始写。下面就是我在那幢楼里写下的片段:

    我的童年是在小山村里度过的,一个还算幸福的童年,我穿得暖吃得饱,吃饱了就漫山遍野地玩去,大人们说是野去!幸福呀!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日子。

    山是青葱的,远山衔着近山,大山抱着小山。冬天就成了雪山,很严肃也很静寂,干雪在脚下噗噗地响,间或扑啦一声,是鸟儿飞了起来,带下一头的雪粉。春天的山是希望的山,树上渐渐绽出了新芽,渐渐长出了绿叶,渐渐开出了小花,渐渐地就到了夏天,喧闹的夏天。女伢子们或许会喜欢春天,因为可以采到许许多多的小花,香香地插在头上或衣襟上,还可以去挑野菜,甚荠菜呀,马齿苋呀,苦菜呀,下过雨后的草地上还有地衣,吃起来香极了。当然也有蘑菇,那些笨笨们会采许多许多漂亮的蘑菇——毒蘑菇回去,换得大人一顿臭骂。我们小狗子们则喜欢夏天,夏天的山上有许多能吃的好吃的东西,野桃还没有长熟(永远也长不熟)野杏又出来了,接着是李子,苹果树上也开始长出了希望,假如细细地找,还能在稀疏的叶子背后里看见绿色的柿子、青色的枣子、黄白色的梨子……山上还有一种酸酸的甜浆果,是长在山坡上的灌木,甚至连女伢子都喜欢吃,吃得嘴边腮上黑乌乌的煞是好看。不过夏天真正的乐趣还是在水里,在山下离家不很远的那一望无际的芦苇荡里。

    这是遥远的童年回忆了……歌里是怎么唱的?“那是外婆拄着杖……”,外婆才不用拄杖呢,她老人家手里拿着的是扫把,假如我跑慢了就会吃上“毛笋炒肉”,——经常吃。大人们说,伢子们的小屁股原来都是整块的,因为挨打挨多了才裂成了两半。我想,在同龄的伢子当中,我的小屁股一定是最先裂成两半的,因为我最喜欢爬山、最喜欢到芦苇荡里玩——那是绝对禁区,因此挨的打也最多、最猛烈,经常还最隆重。大起来后我才听说应该“小杖则受,大杖则走”,这恐怕是没挨过打的人说的,至少说这话时不在扫帚把的威摄范围之内。当外婆她老人家亲自扬起扫帚来时,谁敢保证落下来的只是小杖而绝非大杖?当然应该“三十六计,跑为上计。”同党们家里是绝不能去的,这是外婆追剿的首要目标;还有呢,大人们也有同党,要是被这些大人们探听出我是犯了事儿潜逃的,就会立即把我押解回去,好让外婆她老人家继续刚才未竟之伟业。所以唯一可去的地方只有芦苇荡了。——为进芦苇荡挨打,又被打回芦苇荡来,这种成果,怕是外婆所始料不及的吧?

    芦苇荡是我和水鸟们的世界。我和水鸟们一块儿捉鱼,一块儿捉虾,一块儿偷鸟蛋——水鸟妈妈们互相偷伢子吃,你偷我的我偷你的,笨笨,自己吃自己的不是一样吗?被发觉了当场就有一场激战,羽毛会纷飞着落了下来。——只要有水鸟打架,那附近一定有鸟窝,所以往往当她们还在激战时鸟蛋已经和我一起走了。在水边避风的干搪里点起芦柴,烧出芦炭,再从鸟蛋小的那一头敲出小洞放在灰里煨着——不打洞或火大了就会砰的一下,蛋白炸了你一身!煨上了鸟蛋就去捉鱼:折下十来根芦苇,把线和用大头针做的钩安上去,在水边挖几条蚯蚓作饵,长的钓鱼,短的钓虾,插在泥里就不用管了。我最感兴趣的是掏洞,水边的甚螃蟹洞黄鳝洞,滩上的乌龟洞鳖洞,掏出一个就插上一根芦柴,省得下次白忙,不一会儿就满载而归了。滩上的蚌和螺蛳是没人吃的,好吃并且可以生吃的是一种细长的“歪歪”,就是蛎,还有点咸味。倘要喝水,可以折一枝长芦苇,把骨节捏碎,伸到清水里吸着喝,水就会带一丝丝甜味。假如没有忘记,现在该看钓竿了,鱼也许不会太大,但虾竿一定挂得满满的,有的线上栓了几个钩子,拉起来看时,阳光下一串串虾便象一串串闪光的玛瑙。

    吃鱼很简单,头一掐、肚子一挤,抓一把泥把鱼裹起来,放到炭灰里烤熟就行,也很容易吃:烤好的鱼在地上轻轻地摔两下,把泥一剥,鱼鳞也就跟着下来了。龟鳖螃蟹之类和黄鳝,带回去给三爷当下酒菜——他有老寒腿不能到水边,虾嘛就有点麻烦了。按说最直接方便的办法是晒干,两天就干透了,大虾的身子象蚕豆荚,小虾象豌豆荚,饿了抓一把放嘴里,不饿呢就少抓几个,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