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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千乘又想退婚啦!”皇帝听了袁大人的报告后,反应倒跟袁四小姐一样波澜不惊,因为他对找个弟弟的了解可比旁人深刻得多。那时一个拜孔孟位精神导师的人,既然都下聘了,就决不会毁约。至于像退婚……无非就是喊喊而已,哪个男人在单身生活即将结束之时不犹豫几次?

    可是皇帝大概光记着孔孟之道里脚人要守信重义,没注意还有一句话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豫林王自己是断不会强娶民女的,自然他也就不愿意有民女要强嫁他,所以他的退婚宣言可不是喊喊而已,那时口号与行动并进,理论联系实践的!

    只不过这个实践,目前进展得尚很缓慢。豫林王现在所采取的,基本上属于消极抵抗的路线,碰上跟他提这事的,他就岔开话题,实在岔不过去了,他干脆跑回封地去躲着,跟你断绝音信。

    “王爷,您最近好像一直都很心烦啊!可否让老奴帮您分担一些?”说这话的,证实豫林王封地内的王府长史冯老头儿,他在府内工龄最久,资格最老,所以在年轻的主人面前也很说得上话。

    豫林王啾了老管家一眼,没吭声。他当然烦得很,因为这样拖着,对他来说并不是令人满意的办法,好歹他也是个有为青年,要是拖拖拉拉地耽误了袁琰的姻缘,他也是于心不安的。可是要耍无赖来快刀斩乱麻吧,他又没有耍无赖的心理素质。豫林王的目标,还是相当希望能够和平友好,皆大欢喜地把这婚约给退了,只是这个……看来很难。

    “王爷……您可是在像和袁家的亲事?”见主人没搭腔,冯老头儿自己脑子转转,推出了个备选答案。豫林王确大叹了口气,两眼迷茫地看着窗外:“怎么,你们也知道了?”

    “这是王爷的大事,府里上下自然都格外地留心。”

    冯老头儿这么说,并无借机表忠心的意思。实际上,自打豫林王跟袁琰的婚约传回郡王府本宅之后,这府邸里所有的女性员工就集体进入了萎靡不振,万念俱灰的装填,那副悲痛欲绝咬手绢的景象,冯老头儿还记忆犹新。只不过冯老头儿猜中了起因,却没猜出这门亲事目前的走势,所以当豫林王问出下一句话的时候,他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你说……要让一个姑娘讨厌男人,该怎么做?”

    “啊?讨厌?”

    “就是说一个姑娘最讨厌男人做什么事?”

    “这……要看那姑娘跟那男人是什么关系吧!”冯老头儿摸摸胡须,提出了一个很严肃的假设条件。

    比如说,他老婆就讨厌儿子不学无术,而府里的侍女们则讨厌小厮对她们挤眉弄眼,可他的上述两个设定都不符合条件,因为豫林王接下来问的是:“就比如说冯妈,她最讨厌你做什么?”

    所谓冯妈,可想而知就是风老头儿的老伴儿,而豫林王的真实意图是,“冯妈”等于袁琰,“冯老头儿”等于他自己。冯妈讨厌冯老头儿干的事,袁琰也一定讨厌自己干。如今既然无法指望对方主动退婚,豫林王就琢磨起了怎么样让袁琰讨厌自己,等她看自己不顺眼了闹退婚,这事不就结了嘛!

    唯一的问题就是,豫林王这二十年里探索的,都是怎么让人家对自己满意的方法,至于怎么对自己不满意……他只好去请教阅历丰富的老管家了,可是冯老头儿不仅是个阅历丰富的老人,还是个阅历丰富的——老男人,豫林王忽然提这问题,他立刻老脸通红,哼哼唧唧了半天,这才含糊不清地说道:“这个……老奴家里那婆子对老奴没什么不满意的,不过要说大部分妇人的话……依老奴猜测,大概都比较讨厌男人在外面……吃……,吃花酒……”

    “花酒!”豫林王的脸也噌的一下就红了,他当然不会清纯到不知道“花酒”是什么,只是他想到了许多女人会讨厌男人做的事,例如家庭暴力,工作狂不顾家,却唯独清纯地没想过这个问题。

    于是他心有所悟地抬头看了眼老管家,露出一副受教了的表情:“冯叔,帮我收拾一下,我要回趟京城。”

    “王爷这是要急着回去干吗?”

    而豫林王则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沉重地说道:“吃花酒去!”

    “王爷,吃花酒的话……应该是在对面啊!”

    冯小哥是冯老头儿的儿子,长年派驻在豫林王驻京府邸,这次看见自家主子风风火火地回了京,正不知是何故,老爹那边报告王爷专程回京吃花酒的消息就传来了。他虽然惊讶于主任怎么忽然转了性,可仍然本分地做好前期准备,直接带豫林王到了京城最有名的青楼之一——和乐楼。相信记性好的人还有印象,这里还是曾迎接过“圣驾”的。

    只是豫林王到了人家门口,忽然又不进去了,反而带着冯小哥径直上了对面的一家酒楼落座,说是什么,还要观察观察?这一观察,就从日落西山观察到了月上九霄,还丝毫没有挪位的意思。冯小哥时不时地瞧瞧主子,再时不时地瞧瞧对面的和乐楼,就不明白了,这个讲究身体刺激的场所,能有什么好观察的?

    “王爷……要不咱们下次再来吧?”也许今天主子是忽然没兴致了也未可知,可冯小哥这么一说,豫林王确眉头紧皱,明显非常犹豫。

    冯小哥当然是不知道豫林王刚刚几个时辰之内,都在天人交战得好不激烈,一边是仁义礼智信的价值准则,一边是欲摆脱婚约的小花招,所以别说什么下次,光这次就够让他心力交瘁的了!

    啪的一声,豫林王终于拍桌而起,豁出去了。想他堂堂皇室藩王,战场上的风沙都吃过,难道还怕吃花酒?但是……豫林王又看看那近在咫尺的灯红酒绿和楼下往来的拉客姑娘,总觉得孔夫子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飘荡:“一失足成千古恨,年轻人,自重自重啊!”

    啊!真的很害怕啊!

    一旁的冯小哥眼看着豫林王大起大落的纠结表情,觉得主人似乎是非常非常想要进去,却又有着什么难以言喻的大苦衷,不由得忠仆潜力爆发,眼睛一转就想出个主意来:“王爷,您看咱们包几个姑娘出局子怎么样?”

    “出局?”

    “这里三教九流混杂,也确实不方便进去,我们不如包几个姑娘回府里,在自己家里,待着也舒心些。”

    冯小哥的这个折中主意,在豫林王看来倒的确不错,不仅在自己的地盘上安心,还可把袁琰也喊到家里,省得费神让她去“听说”这事。豫林王终于大大地松了口气,拍拍冯小哥的肩膀,以示嘉许,顺便把挑姑娘的任务也甩给了他,特别祝福头不头牌无所谓,关键是要够狐媚,够妖精!

    于是第二天晚上,接到邀请上豫林王府来吃饭的袁琰,看到的就是两个堪称狐狸精转世的香艳女人,一左一右地坐在豫林王两边端茶倒水,揉肩捏背。

    可是事实证明,再好的“道具”也不能弥补演技上的缺陷,而挑战自己所不熟悉的极限较色,亦不是豫林王这个门外汉能够办到的。因此当袁琰看到这景象时,不明所以地问道:“殿下……您这是在干吗呢?”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我是在干吗?”

    “……殿下您……落枕了?”结合着豫林王极端僵硬的表情和肢体语言,袁琰得出了这么个答案,至于那两个与气氛很不搭调的女人,从理论上来说,也可能是王府新雇的侍女……尽管穿得单薄了一点儿。

    “骁儿,看见了吗?那就是袁家的四小姐,长得很可爱吧?跟你又差不多大,你要是能让她喜欢你,我就把我马圈里那匹最好的翻羽送给你。”

    所谓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当豫林王愁苦地问“如何让姑娘主动离你而去”时,冯小哥机灵地回答“姑娘有了心上人,自然对旁人就不感兴趣了”,于是这个舍不得孩子套不上狼的计谋应运而生。不过阿骁并不是豫林王的儿子,所以也谈不上有多舍不得,何况在豫林王看来这对少男少女也挺般配,若能就此成就姻缘,不失为一桩美事。

    “但是,她不是跟五叔你有婚约吗?将来就是我的小婶婶了,我怎么能……”阿骁虽然被当成了诱饵而不自知,却也本能地觉得这个“横刀夺爱”的事情干起来不妥,不过对于这个情况,豫林王早就想好了说辞。

    “这不是还没成婚嘛,光有婚约算不得准的,而且……骁儿你何时变得这么重视纲理伦常了?”

    这句话对阿骁来说无疑是一剂猛药,豫林王说罢还摆出衣服很轻蔑的神情,顿时唤醒了阿骁“反传统斗士”的血液,为了扞卫自己的尊严,小家伙二话不说就冲袁琰奔去。

    可能厚道的人都比较乐天,也不知道是该说豫林王高估了自己的侄子,还是低估了袁琰,袁四小姐尽管有点儿面瘫,但不代表脑子也不活络,她几次三番应邀前来,不是看到妖姬就是看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溧川郡王,邀请人自己反而不见踪影。袁琰回忆了一番豫林王最近颇为异常的行为,再结合一下自己丰富的理论,渐渐地就回味出一丝味道了:原来对方不只是嚷嚷几句那么简单,而是真的像变着法子地摆脱自己啊!

    思及此处,再看看身边侃侃而谈却没有重点的阿骁,袁琰的冰山连山就渐渐显出了变化来。虽然这都是极端细微的变化,但是除了她自己,尚无人能体会到这种轻微扭曲的表情下所蕴藏的狂风暴雨?

    太可恶啦!我是垃圾啊,还是破布?就这么讨人嫌吗?而且你遍地自己来做戏也就算了,居然还想利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