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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支短箭,制作很精巧的短箭。

    在这个时代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使用的,我的短箭。

    “郡国王府被抄的第二天,祭风教派人送来了这支箭。”墨衣瞥了眼弦清,轻轻哼了一声,“点名让莫冥非一个人去。离殇阁这么大个劲敌一夜崩溃,我们都以为你当真落到了流絮手里。莫冥非……孤身前往。”

    孤身前往!

    我的手一颤,原本已经拿起的茶杯啪地跌回桌上。震惊地望向若确定,却看到若无言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我的脑袋刹时乱了套,只觉得无名业火急涌上升,难以遏止。

    现在的局势紧张成这样,我不在楼内,莫冥非便是代任的楼主,居然抛下摘星楼不顾去逞一时之强。本来打算将摘星楼主的位子送他,他今天这番举动,叫我怎么安心离开!

    “你们,三阁之主暗部统领怎么当的?!任由莫冥非发疯么!”

    我抬眼,冷目厅内的人,见众人不语,怒从中来,手一翻,将茶杯狠狠砸到了地上。茶杯破裂,水溅了就近的若一衣摆。水将若的衣衫染得斑斑点点,不断扩张。“主子……”若不可思议的目光转瞬即逝,没有丝毫忧郁地跪地,“恕罪。”

    紧接着是弦清也随之下跪,依旧沉默——只有零星和墨衣没有下跪。

    “知罪就该受罚!怎么罚,你们自己决定!”

    “够了!”零星怒吼出声,“莫执事当时疯了一样,任谁都拦不住!在场的,哪个没有阻拦过?大哥为了拦他甚至搞得自己都受了伤!你从头到尾都在离殇阁,什么计划都没跟我们商量过,凭什么责罚大哥!”

    零星的脸涨得通红,激动得随时想冲上来的样子,却被若死死拉住。

    “住口,零星!”

    “大哥!你这是何必!她有什么能力值得你屈就?”

    “零星,你若不想屈就,没人拦你。”我冷道,“若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对吧,若?”

    若缓缓抬起头,脸上波澜不惊。

    我却赫然发现,他的脖颈上居然有着一道鲜红的伤口!不深,却因为被衣服遮了,不知曼延到哪里!

    是……冥伤的?

    若望着我,目光里有些灼热的东西,被我刻意忽视。“我说过,你是我的主子。”

    我说过,你是我的主子。

    原本莫名恼火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这样的若,我还要求什么?明明是自己心情不好,还任意妄为地牵连到其他人,根本不是我的作风。明知道莫冥非的决定谁也更改不了,我无故牵连他们为的又是哪般?

    “起来吧。”我叹了口气,颓然地坐回椅上。

    许是惧于我无常的情绪,厅内霎时安静了下来,不再有人言语。

    “夜。”许久,才响起墨衣淡淡的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变成这样?你……怎么了?”

    情何以堪

    “夜。”许久,才响起墨衣淡淡的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变成这样?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呵,我也想知道,是什么让我不知不觉失了冷静,多出这么多不知所谓的情绪!早就被丢掉的东西,从成为楚昕舞的那刻起,一点一点地被拾回,随之而来的困扰也阻挠着我每一次思考行动,失控的几率越来越高。

    我变得越来越不像我自己。

    “衣,我越来越怪物了。”我苦笑。这场游戏,我怕是控制不了发展方向了。

    “是,我们都是怪物。”墨衣抿了抿嘴角,犹豫片刻,伸手抓起了我的手腕。见我没有反应,才顺势握住我的手抓紧,“先处理完这里的事儿,我们总能回去的,回不去的话……尽快了结……”

    “你很想回去?”

    “你不想么?”墨衣笑了笑,“我知道夜也不想当怪物。”

    五日前,郡国王府涉嫌谋反,离殇阁君上青暮计遣阁内主要势力,落脚青云北郊三十里。

    两日前,离林激战,离殇阁遣明杀三十,尽数被歼。祭风教参战八十一人,七人存。青暮与青月痕战,中剑伤重,侥幸生还。

    次日,楚昕舞还,再探,无果。

    暮,竟然伤在青月痕手上。

    这两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却安然地在郊外别院待了那么久,还真如零星说的,没有资格教训手下。

    消息是飞鸽传书,字写得密密麻麻,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唯有“中剑伤重”四儿歌字刺目得很,扎伤我的眼。无名火起,我调了几分内力将早就被我揉成团的纸张震成碎片,厌恶地甩手扔开。碎片纷纷扬扬地散落开来,眼前缭绕的竟然还是那几个字,挥散不去。心情有阴郁了几分。

    暮。

    轻得不能再轻地吐了一个字,不知怎的泛上阵酸楚。胸口僵僵的触感蔓延开来,像是抽搐一般,麻,且痛。

    受了重伤,却任由我再出手伤你,你到底,想要怎样的结果?

    资料出自迄今为止第一次运行的部门,暗部,或者说是暮自己。

    谁会想到,弦清为了平衡三足鼎立从摘星楼盗取,最后又在祭风教莫名失踪的暗部资料竟也是到了暮的手中。这也刚好解释了那天他到祭风教的目的所在。而后,又由暮亲自将资料送还给了摘星楼。也许该理解我离殇阁想助摘星楼一臂之力同心协力对付日益强大的祭风教。我却想不明白为什么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要在他重伤,我回到摘星楼的当天晚上派人送上门。与其说是合作的献礼,更像是临别礼物。

    然后,暮就消失了,连暗部也探访不到他的行踪。

    我很惶恐,不明原因。总觉得从此就回不去了。那个笑得眼底泛着碎光,如清泉般却怎么也看不透的暮,那个一次次推我向深渊,却也一次次救我到山顶的人,在我直面自己的心时,回不来了。

    我们两个只会越走越远,不仅仅因为杀身之仇,对立之隔。

    我们还有着时空之隔,人鬼之隔。

    吱嘎——

    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的同时,我也已经收拾好情绪。

    弦清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看到我,微微颔首行礼。“主子。”

    “什么事?”

    “莫执事的行踪暗部已经查明。”弦清顿了顿,递上一卷小纸,开口有些犹豫,“确实……在祭风教手里……”

    “知道了,你退下吧。”

    “主子……”

    见弦清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才收了神细致地打量起她。似乎一年来,消瘦了不少。从她叛出祭风教到现在,我一直在离殇阁忙碌,没有好好和她单独讲过话,看来是我的疏忽。昨日里墨衣的表现,显然是对她这个前祭风教主还忌讳警惕得很。莫冥非也是个多疑的性子,想必这些日子她在摘星楼过得不会好。

    “弦清,”我尽量柔和地笑了笑,“前些日子一直忙着对付离殇阁,忽略了你,还没好好和你道个谢。你为了我背叛了祭风教,我……”

    “主子!”弦清猛地抬起头,满脸诧异,眼圈却渐渐泛红,“弦清只要跟在主子身边就好。”

    “真的不要我做什么?你仔细想想。”

    我好言相劝,毕竟要对付的是她的老家,总有些东西是放不下的罢。她既然肯为我背上叛徒罪名,我自然也要付出点代价。欠债不还不是我的习惯。

    弦清看向我的目光有些怪异。

    我微笑,点头。只要是你的愿望,我一定尽力实现。

    “你变了,主子。”许久,她轻道,叹了口气,嘴角却不可遏止地上翘,“变得像一个人了。”

    但却始终不是人吧。

    “说吧,你的愿望。”

    弦清定定地望了我一会儿,缓缓跪了下去。

    “牵挂的人……祭风教里有我的妹妹,宇文心。一直被禁锢在圣殿,只等着神石苏醒之际祭祀凤神……我希望主子若有一天攻破祭风教,放过她。我若不在……请主子代为照顾。”

    “心儿?”我小小诧异。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提起她。

    “主子认识?”

    “那日被流絮囚禁的地方刚好是圣殿。”还受了她不少照顾,即使弦清不说,我也不会牵连到她。

    “你是说你们圣殿那破石头会苏醒?!”

    啪的一声,门被重重地砸到墙壁。墨衣急匆匆窜了进来,二话不说抓着弦清一阵猛摇:“那块红不红黑不黑紫不紫的放在神坛最上面的石头??它会不会变颜色?譬如绿色?”

    弦清摇摇头。墨衣顿时像焉了的茄子,刚才生龙活虎的模样一扫而光,郁闷至极地松了手斜目窗外。

    “什么石头?”我怎么没注意过那个圣殿还有这么个玩意儿?

    “就是……”墨衣看了看弦清,两眼一横,“没什么,就是本来想捞了去卖的宝贝,可那模样不怎么正,就没捞去。”

    “墨衣!”她会分不清石头古玩的好坏?绝对是笑话。看着她摆明睁眼说瞎话,我半真不假地呵斥。

    “等我确定,再告诉你。”墨衣难得一本正经,“现在还不是时候,会扰乱你的心神,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这么说,这石头还和我有关?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趁夜在,刚好来个答疑解惑。”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墨衣岔开了话题,“弦清阁主你这一年来怎么不好奇你的圣女转了性子?”刻意地瞄了眼弦清,墨衣的嘴角讥诮地扬起,“你居然一句没问起过?”

    弦清居然没怀疑过墨衣的身份?这倒让我惊奇。这一年我都没在楼内,还以为他们早就坦城谈过才能共事,却未曾料到居然还有这么个症结在,而且竟然维持了这个奇妙的局面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