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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过了主子的变化,自然不难猜到水云的变化原因。”弦清微笑,“主子,看来水阁主还有事和你相商,我就不打扰了。”她躬身行礼,退到门边时略略迟疑,“心儿的事……”

    “我会小心。”

    “谢主子。”弦清没有多做踟躇,径直离开。

    “你故意赶走弦清,什么目的?”确定弦清已经离去,我问墨衣。

    “就是想商量下对付祭风教救莫冥非,救莫大执事的事,我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肯为你叛变,”墨衣耸耸肩,吹了声口哨,“小、心、为、上,不会错。你是我嫂子,我得保你周全!”

    嫂子……

    咳——很就没听到“嫂子”这个奇怪的称呼,此刻被墨衣突然提及,说不出的怪异。才入口的茶硬生生呛在喉咙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鼻间酸楚一片。气急不过又开不了口,忍不住瞪了罪魁祸首一眼|qi|shu|wang|,冷目横扫。

    瞪完才发现方才的举动幼稚得很,顿生尴尬。

    墨衣将我的白眼照单全收,托着下巴嗤嗤地笑。“水弦清说你越来越像个人,还真是贴切。是因为那个暮?”

    “你不是说要谈计策救冥么?”不知是尴尬还是恼怒,我沉下脸,“怎么这么多废话!”

    墨衣神色怪异地回望我一眼,失笑。“嫂子,暗部的密报还在你手里,我怎么谈?是你心不在焉罢!”

    ……

    密报上的字远不及方才的那份多,却足以将这次事件推向麻烦的顶端。白纸黑字,区区数笔,让我和墨衣都沉默了下来。

    莫冥非,两日前独探祭风教,被俘。

    “明知流絮有备而来,那个笨蛋还去自投罗网……”

    “那个笨蛋以为你死了,至少是给流絮抓了,”墨衣轻叹口气,“其实这件事从头到尾漏洞很多,可他看到你的短箭就疯了一样,谁劝谁解释都没用……”

    闭上眼,眼前只有他流着伤痛却绝对沉稳的眼眸,无法想象他发疯的模样。

    疯了一样,那个冷静得不似凡人的莫冥非么?

    他怎么可以——疯?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倒还真难想象那样一个决绝的人拿着六絮给的邀请函,因为心力负担不起大庭广众跪到了地上的样子……”

    “够了……”

    “缓过神来就疯了一样要冲去祭风教救你,而且谁也不让靠近。若想强行拦下他,幸好躲闪及时,不然真的会死在莫冥非的手上也不一定。

    流絮让他一个人去,他便真的连暗部都不敢带,还扬言说跟一个杀一个,大不了一起给你陪葬,还真是个没胆的笨蛋对不对?”

    “不要说了!”莫冥非三个字,是我永远偿还不尽的债,这点我早就知道了!

    “夜,该面对的还是及早面对的好,以前在索魂老师什么都教,惟独不教怎么处理感情,因为我们不会有这种玩意儿。但到这儿的这些日子,我已经明白了你当初对我说的‘伙伴’的概念,知道什么是感情,天资如你夜瞳,怎么还是参不透只会躲闪呢。”

    “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么?”我眯起眼,早就知道墨衣大大咧咧,却也只是在称呼我嫂子的时候,但凡称呼我为夜,绝对是以手下自居。区区一年,她竟可以叫着夜对我说这样的话,难道真的是我迟钝?

    “你是摘星楼主,索魂第二骑。”墨衣明眸一闪,“墨衣的伙伴!”

    我一愣,不语。她是我亲口承认的伙伴,我还能说什么?

    “算了,夜,”墨衣的神色缓和起来,“先救了莫冥非,再抄了流絮老巢再说。也许……我们有很多时间学也不一定的……”

    什么意思?

    鸿门之行

    其实根本不必浪费心神去想怎么潜入祭风教,又该带哪些人去才有备无患又不留后患。就在我回楼的第三天清晨,流絮的人就亲自造访摘星楼送上他流大祭祀的拜帖一张,轻轻松送请君入瓮。

    楚楼主,年前一别,甚是挂念。不知故友安否?早前拜访,无缘相会,故邀贵执事先行叙旧。闻楼主安然而归,甚喜,诚邀楼主偕故友水云弦清敝教一会,把酒以谈。

    流絮敬上。

    一封书简,字体清秀,言辞文雅,凑近还可以闻到暗暗的香味,不像墨香,倒像是梅花的气味。淡然中带着几分凛冽,说不清的风骨。

    若不是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还真的会误以为流絮是诚心邀请相交甚好的故友把酒言欢畅谈叙旧,谁会想到这仅仅是封邀请我们去鸿门宴的请贴?

    这流絮,还真是……麻烦!

    “靠……”身后的墨衣显然是看到了请贴的内容,感慨词刚好和我心中的如出一辙,“丫的这不摆明点名去送死吗?还装得跟个孙子似的!玩什么高雅!”

    “楚楼主可是答应前往我教?请给个答复也好让小的如实禀报教主。”

    殿下之人便是流絮派来的信差。半老的面容,脸长得挺精明的样子。话说得倒是谦恭有佳,眼神却不时飘过主座上我的脸,镇定自若,似乎一点也不把我这个敌方楼主放在眼里。大概是料定偌大的一个摘星楼不敢斩他这个使臣,所以更加肆无忌惮。

    “流教主盛情邀请,在下自然会去。”我抬眸一笑,慢慢将手中的请贴对折,撕裂,再对折,再撕裂,整理成薄薄一叠碎片,瞥了身边的弦清一眼。

    弦清马上会意,伸出手接过碎片,恭恭敬敬地退到一旁。

    “你……让我如何拿回帖复命?”那人脸色一黑,显然不仅是被我撕请贴气到,恐怕大部分是我支使他们前教主惹出的怒气。

    呵,为的就是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嗤笑一声,马上正色。“不用劳烦这位大哥了,流絮的宴我们赴定了,您远道而来,就暂且在摘星楼住下,也好让我们尽些地主之宜。”

    “你……”他瞪目,不可置信的模样,“你敢!”

    终于失了镇定么?流絮派的使者啊,就这么点胆子?

    “你觉得我不敢么?”

    “自古……就不斩使臣……”

    好个不斩使臣!“这可是你的提议,怪不得我。”这可是你自找的!“若。”

    “是。”

    “帮我送使者一程,不要失了我摘星楼的体统。”

    “你、你们!”他惊恐地往后退了步,“你们胆敢动我,教主绝对不会放过你……!”

    话未完,若的剑已经刺入他的胸膛,惊恐的表情定格在他的脸上,还睁着的眼里却已然没了生气。

    剑出,鲜血方才崩射。

    “拭目以待。”祭风教。

    “你为什么杀他?”

    移开满目鲜血的视线,回头就对上墨衣询问的眼神,我轻舒一口气。其实刚才也是临时决定杀了使者,现在想来,其实这个决定还是有些风险。

    “斩杀使臣,是败方才会有的举动。”

    我笑了笑,解释:“依现在情形,我们本来就是败方,让流絮以为我们心虚恼羞成怒又有什么害处?”

    “你的意思……”

    “调教你的人没讲过么?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安之,不然流絮现在是怒,是卑,是佚,于我们都是有益无害。”唯一的风险,是莫冥非的安全。

    却也是我最无从下手的地方。

    莫冥非在他们手上,形势就偏向于祭风教。去不去甚至带什么人去都不是我们能够选择的。次行的危险没有人可以预料,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究竟能不能活着回来。

    也是时候安排后事了。

    “若,我们离开之后,等五天,五天之后我们如果还没有回来,”我低头,迟疑了会儿,还是开口,“你接任楼主之位。”

    “主子……我……”若突然瞪大了眼,随即跪下,将头深深地埋下,“我……我想跟随楼主!”

    “若!”

    “若想跟随主子!”

    抬起头,竟是眼眶通红。

    若……看着向来坚毅的男人红了眼眶,有时间,愧疚涌上心头。他把忠心尽数给了我,我又何德何能哪。如果可以,我定会给他一个选择的权力,决定自己的生死,可如今的形势,摘星楼少了莫冥非,少了墨衣,少了弦清,零星又是个有勇无谋之人,若要是跟随我们一起送死,摘星楼就必毁无疑!

    “主子,我发誓效忠于你……此去祭风教凶多吉少……”

    “就是因为凶多吉少!若,万一我们出事,摘星楼怎么办?不是说你蒙前楼主知遇之恩么,难道你要看着他的基业毁于一旦?”我叹了口气,想扶起跪在地上的若,语气缓和了些,“你得为大局考虑。”

    若却不理会我的搀扶,死死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抬。

    “若!”搀扶不成,我加重了语气,“你这是想让我……死不瞑目么?”

    你这是想让我……死不瞑目么?

    若的身躯猛然一震,竟有几分颤抖。

    仿佛寒冬死拽着树干不肯凋零的叶子,风一吹,摇摇欲坠,却扔不肯放手飘落。一圈,一圈打着卷儿。永远是差一分地颤抖。

    “这是主人给你最后的命令,你若不接受我也不会让你跟随,我们主仆关系到此为止。”心一横,我面无表情地宣布,将跪地的若抛在身后,头也不会地迈出大殿,“弦清,衣,出发。”

    路过使者尸体的时候顿了下,不是因为鲜红的血早在地上淌成一片,而是听到身后传来清晰的声音。

    咚,咚,咚。

    若……

    “若你这是干嘛……”墨衣忧郁的声音随即响起,“夜……”

    “我说了,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