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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念间,他放弃了进攻,左刀虚晃,右刀侧封在两人之间。吕归尘舒展腰部,双手持刀,影月划出一扇寒泓,直对张博的马腹。

    千钧之势下,吕归尘劈空斩马。

    “叮”的一声,两刀各自荡开。

    张博是撤回了进击的一刀,荡开了吕归尘的攻势,吕归尘也侧转身形,闪过了张博迫敌的左手刀。两人第一轮的攻守没有分出胜败,张博的战马落地,几乎要扭伤蹄腕。

    “敢和离国张博对阵,你叫什么名字?”张博一振双刀,放声大喝。

    “青阳部,吕归尘!”

    两人仅仅有一个通名的机会,后面的雷骑们已经扑杀而来。吕归尘以刀背震击马臀,全速退却,张博的战马和双刀紧紧咬在他身后。赤潮就在他身后,仿佛推动着两人指向了下唐中军的一万五千轻卒。

    方山一直冲入轻卒方阵,被己方军士围裹起来,这才稍微放心,滚身下马。

    “你这个废物!怎么把世子扔下,自己跑回来了?”息辕冲下土山,勃然大怒,顾不得两人军阶的差异,放声大吼。

    方山愣了一下,回眼望去,才发现雷骑数千精英,正追着吕归尘一骑快马向着下唐军中军逼近。

    “世子……世子自己不愿后退。”方山结结巴巴地说道。

    息辕顾不得他,猛地一咬牙,将一面红色小旗掷出。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土山上的军士也奋力挥舞起一面红色的大旗,五千人的下唐中军方阵缓缓向后退去。

    “少将军,要救世子么?”亲兵营一名统领紧张地问。

    “已经迟了!”息辕目光紧锁着远处的吕归尘,“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你们按照我的令旗行事,一刻也不可拖延,稍有偏差,我们都别想回南淮了!”

    随着中军方阵退后,左右翼军的方阵立刻显得突起,一片巨大的空地在中央形成,包围雷骑的口袋已经成形。息辕调转头,发奋奔跑起来,像是一只登山的土豹子那样气喘吁吁地回到土山上,一把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军士,眼睛死死盯着远方,手指扣在令盒中的那面黑色小旗上,指间满是冷汗。

    “还有多远?”他问目测的军士。

    “二百……不,一百八十丈,一百四十丈……离军推进太快!”军士大喊。

    息辕全身僵硬,血管在眼皮下跳个不住。他是第一次指挥千军万马的大阵,肩上是下唐两万大军的生死。平日的自信此时都丢到了脑后,胸口仿佛被石头压着。

    “世子危险,再让离军前进,就到中军了!”统领清楚看见张博和吕归尘之间不过是几个马身的距离。

    “退下!叫你们退下!”息辕紧扣令旗,纹丝不动。

    一排带着尖啸的响箭在天空中掠过,张博猛一抬头,看见箭上燃烧着明亮的紫火,即使在白天也分外的醒目。

    “埋伏?”张博微微一惊。

    吕归尘在马背上忽然转身,手中握着的一把铁芒全部掷向了张博。这是他从大柳营里学来的技法,这次出征前藏在靴筒里,以备不测。他所用的铁芒长不过半尺,铸有三条铁棱,足以穿透轻甲,而且不需要张弓发箭,近身时候是一件绝佳的利器。

    “好!”张博大吼着盘旋舞刀,双刀带起了两团铁光,将全部十支铁芒卷了进去,又全部激射四散。

    在张博格挡的短短一瞬间,吕归尘鞭策战马加力,将两人间的距离拉长到十余丈。张博再要追赶的时候,忽然看见滚滚的烟尘。后退的下唐军一齐返身向着雷骑推来,下唐军的左右翼军也在后方包抄,一万五千人的巨大阵形围成了铁桶,雷骑领先的骑射手和枪骑兵都陷入了重重包围。

    张博带住战马迟疑着四顾,吕归尘已经冲进了下唐轻卒的阵形中。他转身立马,和张博遥遥相望,而后两人之间的视线被下唐军竖起的巨大盾牌所隔断。

    “青阳,吕归尘。”张博念着这个少年的名字。

    他记住了这个名字。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有一种远超同辈的冷静,或许会是将来可怕的对手,而且他居然来自青阳,一个极北之地的古老部族。

    “枪骑兵!把路冲开!”张博举刀。他并不担心,以雷骑军的战斗力,东陆几乎没有任何军队可以抗衡。仅仅依靠仓猝间立起的盾墙就想挡住雷骑的铁蹄,那么下唐军未免太幼稚了。

    他命令下达,略显混乱的雷骑顿时镇静下来。枪骑兵稍稍退后整理队形,结成了整齐的枪列,随着一声大吼,两百人组成的枪列一齐策马冲向了木盾的壁垒。上百杆长枪刺入盾牌,高近一人的盾墙微微退后,顶住了这一轮冲击。

    “怎么?”张博大惊。

    他熟悉自己这些部下所乘的战马,每一匹都有蛮族烈马的血统,奔袭起来仿佛野兽捕猎般凶猛。可是以这些战马的力量,竟然冲不开人力维持的盾墙。

    数千杆锋利的长枪从盾墙的缝隙中透出。以巨大的方木盾临时拼凑的防御在极快地调整,张博看不清木盾后的变化,但是从盾墙上传来的波动看来,下唐军不断地加固着盾墙。而后第二层木盾竖起在第一层木盾之上,将盾墙升高到两人的高度。木盾间下唐弩手抛出零乱的箭矢,吓阻离军去破坏盾墙。

    张博尚不及收拢本队,他所带的雷骑已经埋身在一座巨大的木城中。他无法想象这座由盾牌构筑的城墙到底有多么坚固,但是以轻骑已经绝不可能冲开。他开始后悔,对下唐军的轻蔑和那个年轻武士的诱敌让他所部无从施展赤潮的冲锋优势。

    此时盾墙微微震动,随着机括运动的摩擦声,张博眼睁睁地看着坚固的巨墙带着数千长矛缓缓地压迫过来。木城内一片惊惶的马嘶声。

    此时,张博忽然听见了鼓声!

    一骑黑马疾风般驰到土山下,息衍战衣束在腰间,铠甲上尽是尘土,疾步登上土山。

    “叔叔。”息辕心下一阵轻松。

    息衍来不及解释,抽出一面白旗掷下土山。掌握大旗的军士立刻开始挥舞巨大的白旗,数十面高达丈余的白旗在土山上招展,远近十里都可以看见。

    “叔叔,难道……”息辕大惊。

    原本他们已经将先锋的雷骑尽数封闭在木城里,正可以全数歼灭。息衍下令打出的旗号却是木城停止移动,也就是放雷骑一条生路。

    “听见鼓声了么?”息衍眺望前方,低声喝道。

    息辕这才注意到远方沉沉的战鼓。那阵鼓声此时还在远处,并不响亮,可是缓缓敲击起来,别有一番震人心魄的力量。息辕顺着叔叔的眼光看去,远处微微的烟尘升起,赤红色的骑兵方阵缓缓吞没了草原的黄绿色,鼓声随之逼来。而木城里的雷骑方才还惊惶不定,此时却忽然静静地拉住战马,围成一圈自保,骑枪指向周围。

    “拿鼓来!”息衍喝道。

    一面战鼓摆在息衍面前,他操起鼓棰一振,不轻不重地击了一串鼓点。已经逼近到一里外的离国骑兵缓缓定住,对方的鼓声稍稍停顿,而后极沉极缓地连击几声。息衍沉默片刻,猛地操起鼓棰,用尽全力一击下去,鼓声震耳。

    息衍掷下绿旗。下唐军盾墙微微一震,面向北方洞开了一个缺口。张博这才看清楚了,盾牌后是由辎重的大车固定,所以固若金汤,战马和人力都无法撼动这种借助大车和机括力量推动的盾墙。

    张博沉默了一刻,返身对着远处土山上微微躬身。他看不见墨色大旗下的息衍,只是谢那个发令的人。而息衍在高处却能看见他,息衍微微一笑,也是躬身行礼。

    张博马刀一立,先锋的雷骑结成阵势,从缺口中缓缓退了出去。而后放开马蹄东向而去,张博是最后一骑,他双手提刀,策马倒退着缓缓离去。直到双方相距有二十丈之远,张博才掉转马头,去追赶自己的部属。东面不再有鼓声传来,转为鸣金。

    息衍默默不言。

    “将军!”吕归尘问,他已经赶到了土山上。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离军雷骑的冲锋,是闻名天下的两段冲,从来都是分为两层,连续冲锋,先锋的两千人即便被包围,后面的数千人随着跟上,也足以摧毁我军,”息衍低声道,“不过嬴无翳既然无意损失先锋的两千人,彼此也就相安无事。”

    “离军若是去而复返……”

    “斗志已竭,不加以逼迫,离军不会再回来。中军还是竖起盾墙戒备,”息衍道,“离公鼓中之意,应该是会遵循我和他的约定,退回殇阳关。这次偶遇,一场小战,兵不血刃而各自能够平安退却,已经算是不坏的结局了。”

    息衍沉默了一刻,忽问:“姬野呢?姬野在哪里?”

    吕归尘和息辕一惊,猛醒过来,自从开战,两人都没见过姬野。

    三

    姬野往自己掌心里吐了一点口水,他觉得掌心里热得发烫,像是握着一块红炭。掌心湿润了,再握住失而复得的虎牙,心里便更多一些信心。

    他正蹲伏在初秋的长草里,牵着他的战马,这个从野马里驯化的家伙是他从马厩里挑出来的烈性子,像是对于厮杀和战场有着与生俱来的准备,它紧张地竖着耳朵,可是并不出声,一双巨大的眼睛警惕地左右观望。姬野身后的草丛里还伏着四十九个人,四十九匹战马,这是这个先锋将佐手下的所有人马,连人带马,姬野算是一个百夫长。

    “头儿,他们人多!”一名军士膝行过来,压低了声音说,他的脸色苍白,神色紧张。

    姬野一脚踢在他的腿弯里:“多什么?他们的人马和我们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