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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bu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胭脂扫娥眉 > 第16章
    这上穷碧落下黄泉,待要往何处去寻,那熟悉的影儿。

    辛衣站在崖边,动也不动地望着那小雪狼坠落的地方,眸子里,空洞洞的吓人,仿佛所有的神采都在一瞬间被掏空了似的,整个人象是化成了石像,僵硬而冰凉。她慢慢地转身,缓缓地将视线移到宇文承趾和宇文承基身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怎么看也不会是出自一个孩子。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从口中吐出:

    “我宇文辛衣说过,要是你们胆敢伤害它一根寒毛,我绝不放过你们。”

    宇文承趾和宇文承基被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脸上中满是惊恐之色,他们根本就没有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更加没想到辛衣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这些年了,她虽然会偶尔张扬地教训教训他们,可那也只是孩子间的斗气胡闹。而现在的她,却让他们恐惧。她从来都没有露出过那样令人胆寒的表情、那样逼人的气势,而她周身散发出的强烈杀气,铺天盖地涌来,如无数条巨蟒紧紧将他们缠绕,再也动弹不得,逃脱不得。

    “你们今天,谁都别想走。”

    话音未落,身形已动,长袖轻卷掌风雷动,卷起满天尘沙,和着如血的残阳,辛衣已经出手,化起漫天幻影,直向那兄弟二人袭去。

    宇文承趾和宇文承基还没有回过神来,身上便已经连中数下,惊恐之下待要还手,却只见满天都是辛衣的影子在飘动,刚勉强避开了这头,却又被另一个所笼罩,无论他们怎样躲闪,辛衣那冰得如寒冬霜雪的眸子都如鬼魅般相随,而她那诡异而奇特的招数仿佛无穷无尽的迷宫,虚虚实实,一环接着一环,将他们完全收在其中,任其奋力挣扎,也是无济于事。二人不由大惊失色,待眼前稍稍清醒,却发现自己已经立在了悬崖的边沿,只需后退一步便会坠入阿鼻地狱。

    “啊——不要,我不要死。大哥。”宇文承趾脚下一颤,几乎便要站立不稳,他哭喊着,紧紧抓住宇文承基的手臂。

    “宇文辛衣!你当真要为了一只狼而杀掉你的兄长吗?”宇文承基身体颤抖起来,眼中露出哀求的神色,他可不想就这样白白送命,“你要多少只狼,我回去都赔给你便是。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辛衣的掌生生在他们面前收住了,兄弟二人刚轻出一口气,却见她抬起了头,缓缓道:“你们也配,称我的兄长。”说罢,挥掌一推,宇文兄弟二人的身躯被重重击起,眼见便要落入万丈深渊中。

    在这电光火石间,一个人影蓦地从旁窜出,手中物事一扬,一条长带应力飞出,如灵蛇吐舌,卷起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的身体,一收一带间,便将两人拉了回来。

    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侥幸死里逃生,已经瘫倒在地,吓得昏死了过去。再看来人,却是宇文述。他额间尽是汗珠,惊魂未定,待俯下身探视两个小孙子的伤势,断定他们并无性命之虞,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宇文述站起身来,抬眼看辛衣,却发现这个孩子满脸都是令人心疼的悲伤,他楞了一下,却还是提起腔,厉声责问道:“辛衣,你为何如此任性?若非有人报信,我及时赶到,难道你真的要杀死他们不成?”

    辛衣紧咬下唇,那蓝色的眸子中满是倔强与悲愤,她大声喊道:“这是他们该死!我绝对不会原谅他们,绝对不会!”

    “你……你回来,辛衣,辛衣,你要去那里?”

    耳听得宇文述焦急的呼喊,辛衣却没有回头,也不想再回头,她生怕只要再看一眼那两人的脸便会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那自心底源源不断涌上来的杀意,她更害怕被人窥破自己的脆弱与不堪。她跌跌撞撞地穿过那些茅草杂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前跑去,听任呼呼的风声刮得面颊生生的痛。她从来不知道:悲伤,竟是这样一种无药可救的致命毒药。

    初春的雨,似乎来得特别的多,点点滴滴,从黄昏到天明,断了更漏,染了绿柳桃红,伤了离人愁客。

    辛衣就这样坐在墙角,淋着春雨,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她蜷着小小的身躯,抱着膝,全身都被那如烟似雾的雨沾湿,细碎的发,紧贴着她的鬓角,滴滴的水珠,自发稍滚落脸庞,湿漉漉的一片,仿佛泪水一般。

    她抬起手来抹了抹脸上水珠,呆呆地望着自己手上的水痕,良久,才缓缓合上掌,喃喃说道:“对不起,我还是无法流泪。对不起……”

    头上的风雨忽然小了,一双布履停在她面前,她慢慢抬头,却看见扶风那淡如浮云的眸子,深邃而悠远,漫天的雨雾,将他的修长的身形密密包裹。

    扶风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下身,轻轻将她小小的身体抱了起来。

    “师父。”辛衣低声说道,“小雪狼,它死了。”憋了一天的情绪,终于能向一个人道出,而这个人,是她的师父。

    “我知道了。”扶风轻轻答道,眸子那潭平静的深水,仿佛起了点点涟漪。

    “我保护不了它,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它掉下悬崖,却什么也做不了。”辛衣身体贴着扶风温暖的胸膛,却如秋风落叶般,微微的颤抖。

    “别再责怪自己。这万物众生,各自有各自的缘法,且自在随缘去,又何必强求。”

    她忽然抬起头,望着扶风,说道:“师父,请您教给我更多的本领,让我想变得更强。惟有成为最强大的人,才能保护所有我想保护的。我再不要经受这般的痛楚,再不要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扶风的身躯震了一下,良久,他才说道:“纵使你拥有这世间最强的力量,却仍然无法保护最重要的人,你又当何处呢,辛衣?”

    辛衣楞了一下,答道:“我自当尽全力去护他,若无法如愿,最糟不过,大家便死一处。”

    雨,下得渐渐大了起来,扶风替辛衣挡住了大半的风雨,自己却已经被淋得浑身湿透,雨水淌过他挺直的鼻梁、抿紧的嘴唇,沿着脖子,流入了衣襟内,凉得彻骨,而他明亮的眸子里,仿佛有焰火在闪烁。

    “最糟不过,便死一处。”

    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好一个,便死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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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是何种模样呢?

    辛衣望着窗外那染红了的叶儿,渐渐带上了秋的影子,她不知道江南的秋天是否也如春日一般,柳绕江堤,桃红十里。她只知道,若非亲身到过,自己怎样也想象不出那芙蓉凝素月,翠碧舞青鸾的江南风光。

    立秋刚过,朝中便有旨传来,杨广正式择定了南巡的日子。

    辛衣早就听爷爷说起,为了此次南巡,杨广发百余万河南诸郡男女开通济渠,遣黄门侍郎王弘、上仪同于士澄往江南采木,造成数万艘龙舟、凤甗、黄龙、赤舰、楼船。如今诸事俱已成,只等这位尊贵的大隋天子登上龙舟,便可沿江而下,直抵江南。

    此次南巡,朝中众多文武大臣,都在随行之列。宇文述和宇文化及为朝中重臣,又是杨广所倚赖的心腹,理所当然也在伴驾之列。皇恩荣宠,特准其二人携带家眷前往。圣旨传来,宇文府中一片忙乱,人人都忙着准备出发的事宜。只有辛衣除外。

    在一片兴高采烈的忙碌中,没有人留意到,这个孩子异样的沉默。

    终于有一日,辛衣踏进了宇文化及的房间。

    “爹,孩儿有事要和您说。”

    宇文化及抬眼望她,道:“眼看便要动身南下了,你可已经收拾妥当?”

    “爹,我不去。”

    “你不去?”宇文化及惊异地盯着辛衣,重复着她的话。

    “我要留在此处,随师父习艺。”辛衣答道。

    “师父?”宇文化及再次吃了一惊。

    辛衣点点头,一指窗外:“我的师父,便是他。”

    窗外,有树影轻轻晃动。扶风,已经立在了门边。玄衣飞扬,眸子冷冽。

    “你……你是……”宇文化及猛地站起了身,眼中闪出异样的光芒,说道:“你……是独孤信国丈?不,不,你是鱼俱罗将军……可你的模样,怎还是……”

    “我是谁并不重要。”扶风轻轻打断了他的话,道:“令公子,我带走了,这一去,我自当以平生所学悉数相授,宇文大人尽可以放心。”

    说罢,伸手握住小辛衣的手,对她点头一笑,道:“我们去罢。”

    清风刮过,人影轻动,二人的身影转眼便已消失在宇文化及面前。

    一旁的下人早已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惶惶道:“老爷,要不要派人将三少爷寻回来?”

    “不必,随她去吧。我自有主张。”

    宇文化及端起桌上的茶叶缓缓抿了一口,沉如深潭的面色仿佛掀起了层层波澜,慢慢地,从咽喉中发出一阵阵笑来:

    “独孤信,鱼俱罗,师父……有趣,真是有趣啊。”

    年少不惧江湖老

    年少不惧江湖老,

    放歌四海任逍遥。

    未解前路多少事,

    欲与青天试比高。

    ——《少年意》

    花开花落,云卷云抒,眼见得数个春秋寒暑已悄然流过,昔日稚气的总角孩童已长成了翩翩少年。

    大兴城郊外五里坡上,绿柳掩映,一间幽静的别院便藏在那绿树翠柳间,以青砖围墙,红木筑门,院前是碎石小径,周围种植满翠绿的青竹。这日午后,别院中静谧无声,只闻得阵阵梅子的清香和着甘醇的酒香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