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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bu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胭脂扫娥眉 > 第105章
    辛衣能明白父亲的感受,但却没办法给他以任何的宽慰。

    安慰,怜悯,同情,这些软弱的代名词从来都不是宇文家的男儿所需要的东西。即使是被贬在家,宇文化及仍是一只危险的豹子,在暗处悄悄地磨砺着他的爪,如果有人因为他暂时被囹圄而失之警惕,那么下一刻,便丧身于他的反噬之下,尸骨无存。

    “爹,如今我们该怎么做?”

    宇文化及目光闪动了一下,仿佛有刀锋般的光芒从他眼中一掠而过,冷笑道:“有人想就此扳倒我们宇文家,哼,未免也太小觑我宇文化及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原本宇文家太过树大招风,如今正可以趁机韬光养晦,隐忍以待。辛衣,再忍耐一下,我们的机会,很快就会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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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业十二年,正月元旦大朝会。

    这大概是杨广过的最窝火的一个朝会了。

    往年,杨广都会在洛阳宫殿大摆盛宴招待百官和各国的藩属使节,而今年宴会上的位置倒有一大半是空着的。由于各地农民起义风起云涌,占领郡县,阻隔道路,有二十余郡的朝集使不能到达东都,自然也就更加不会有外国朝贡使者来向杨广贡献方物。昔日“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盛况,大约也只能存在于梦中了。

    相对于朝会的冷清,更让杨广沮丧的,却是各地的动荡。

    此时大隋四方叛乱,政治失控,局势一日严峻过一日。杨广非但不反思罪己,抚恤民众,反而变本加厉地进行镇压,始议分遣使者十二道发兵讨捕盗贼。

    这一年,也是宇文家过的最冷清的一个年。往昔那些争相拜会奉承的官员们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宇文化及与宇文智及安安静静地当着“罪仆”,宇文述也只是在家中与一堂儿孙安享天伦,闭门不问世事。

    一切都似乎在平静中沉淀,在清冷中消去。

    除夕夜,辛衣心中一直惦念着扶风,早早便吃完年夜饭,往别院去看他。可到了别院,才发现他人竟然不在,看院的小童支支吾吾地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辛衣只得郁闷地离开。

    除夕之次,子夜相交,门外宝炬争辉,玉珂竞响,爆竹如击浪轰雷,遍乎朝野,彻夜不停。有的百姓还在庭院里垒起“旺火”,以示旺气通天,兴隆繁盛。在熊熊燃烧的旺火周围,孩子们放爆竹,欢乐地活蹦乱跳,这时,屋内是通明的灯火,庭前是灿烂的火花,屋外是震天的响声,把除夕的热闹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离昊好动,尤其喜欢热闹,此刻见得这般盛况,忍不住钻进人群中与街边的孩子们玩了半天的鞭炮。

    入夜时分,北风渐紧,彤云低沉,不多时便下起了大雪,雪片像鹅毛一般纷纷扬扬。

    辛衣干脆弃了坐骑,踏着白雪一步步往家走,一路上只见爆竹声后留下的碎红满地,映着皑皑白雪,灿若云锦。

    “辛衣,你冷不冷?”只见离昊笑嘻稀地从街那头跑出来,一边脱下身上的披风,罩在她和他的头上,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寒风和纷飞的乱琼。辛衣抬头望见他额边亮闪闪的汗珠,不由莞尔一笑:“怎么,不玩了?”

    离昊笑道:“下雪了,心中记着你,就过来了。”

    辛衣心头一暖,目光转向那不断扑飞到面前的雪花,说道:“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也是个下雪天。”

    离昊闻言,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朗朗的眉目间仿佛被乌云遮住了光芒,他低下头,喃喃道:“我自然记得,那个雪天……”

    看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辛衣心中猛的一动,这才想起那草原上那只倒在血泊中的大雪狼,和那盘旋在草原上悲哀又凄厉的长啸,连忙改口道:“对了,你来这里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今年到底几岁了?”

    “十岁啊。”离昊想也没想就张口答道,待见到辛衣那调侃的眼神,忽然回过神来,涨红了脸,嚷道:“以狼族的年龄来说,我早就已经成年了。”

    辛衣挑眉笑道:“明明就比我小,还狡辩,以后改口叫我哥哥。”

    “我……我才不要叫你哥哥!”离昊气得哇哇大叫,“我可比你大多啦!”

    两人一路笑笑闹闹,不知不觉已经行到宇文府。忽然,辛衣停住了脚步,看向前方,满脸的惊讶。

    只见一个锦衣少年独自立在门前,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了他满身。

    “高子岑,你怎么来了?”辛衣又惊又疑,问道。

    他的脸颊被冻得通红,不知道已经在雪地里站了多久,斗篷上,发间,眉稍上都是白白的一片。

    “过年了,我……只是想来瞧瞧你。还有,这个给你。”

    高子岑的目光与往日有些不同,格外幽深,却又格外闪亮,眼中的情绪异常复杂,夹带着某些莫名的东西,辨不清是什么,却让她的心里有些不安。他将手的物事朝她一塞,有些窘迫地转身跑开。

    “喂!等等!你跑什么啊?”辛衣大声叫道,可是少年却不愿回头,反而越跑越快,很快便消失在了雪地之中,不见踪影。她一时又好气又好笑,不明白这家伙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辛衣,他给了你什么啊?”离昊好奇地凑上前来。

    辛衣摊开手掌,却见手心里躺着的是一只玉镯,玉身青翠,色泽温润,镯身雕刻着精致而古朴的文饰。

    高子岑为什么莫名其妙地送她一只玉镯?

    辛衣疑惑地看向离昊,离昊耸耸肩,天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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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年没多久,朝廷又传来急报。曾在山东被张须陀大败的反军卢明月逃窜到淮北,再次集结当地的流民组成十万贼兵,攻下南阳郡,号称四十万,自称为“无上王”。杨广勃然大怒,当即命王世充为江都通守,令其即刻前往南阳镇压卢明月。

    圣旨下时,正时早朝百官朝见时。王世充上前接旨,眉宇间禁不住喜色飞舞。出征讨伐,这在以前,本该是宇文家的职责,而如今却任派给了王世充,谁都看得出来皇上如今宠信的风向已经渐渐改变了。以前对着宇文家溜须马屁的大臣,如今是否都在心里掂量着转而投靠他人?

    辛衣在一旁冷眼看着,唇角忍不住浮现出嘲讽的笑来,都说这官场如战场,可她怎么都觉得眼前这群变脸如翻书一般的大臣,只是一群幼稚到极点的孩童。

    正在思量间,前方的王世充却忽然转头过头,阴鸷而犀利的目光朝她扫来,辛衣心中不由一凛,暗想这只老狐狸,又想玩什么花样?

    只听王世充拱手朝杨广禀道:“陛下,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杨广一怔,道:“爱卿但说无妨。”

    王世充道:“臣出征经验尚浅,初次担此讨伐大任,惶恐不已,生怕有负圣上所托。因之,臣大胆奏请陛下,遣天宝将军宇文辛衣随臣一道出征讨捕。”

    此言一出,周围的大臣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形形色色或幸灾乐祸,或同情怜悯的目光齐齐朝着辛衣而去。

    辛衣心中暗暗冷笑,宇文家此时落势,第一个忍不住的,果然是他,王世充。

    杨广沉吟片刻,对辛衣道:“宇文卿家,你意下如何?”

    辛衣单膝跪地,昂起头颅,抱拳高声答道:“臣愿往。”

    王世充没料到她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反倒吃了一惊。

    辛衣迎上他那探究的目光,蛾眉斜挑,睥睨而笑。

    王世充,本将军就坐观其变,看你能施出什么伎俩!

    笑里藏刀相对战

    南阳郡,初春。

    经冬的冰雪已经消融,草木吐出冉冉嫩绿,清透的阳光穿过云层,照到士卒们的甲胄上,泛起阵阵清清寒光。

    春日的阳光,温暖和煦,可因离着冬那样近,总觉得这眼前这温存来得太过突然,恰留恋处,便稍纵即逝,好似下一刻便会重新回到刻骨的寒冷中去。

    每年冬春之间,辛衣总是特别怕冷。她自小体质偏寒,体温较之常人要低上一些,即便是在炎炎的夏日,也甚少流汗。可她从小要强,从不轻易在人前示弱,那怕是每每因手脚冰凉无法入睡,也是暗地里咬紧牙关撑着,从不愿叫下人多添些被褥,燃旺些碳火。长年下来,宇文府中竟无一人察觉这个秘密。

    直到,扶风的出现。

    跟随扶风历练修习的那几年,每晚他总会替她捂暖手脚,等她安然入睡后方才离去,久而久之,竟成了习惯。这些年在外征战,每到冬天,辛衣总会想起扶风那双那温暖的手,和那些温暖如春日的夜晚。

    只是,她已经长大,再也不是他羽翼呵护下的孩子,尽管曾经那样贪恋着片刻的温存,可到最后,她仍还是要学会自己去面对所有的严寒。

    因为,她是宇文辛衣。因为,她必须学会坚强。

    凛冽的寒风中,辛衣依高而立,举目朝远方望去。在她的东北方是反军卢明月的大军,西面距离卢明月的营地四十里处则是由王世充率领的隋军。广袤的平原上,两军的大帐连绵不绝,营门处大旗飘舞,帐顶轻烟袅绕,巡逻的兵士一小队一小队地穿梭来去,偶尔有一声马嘶在干净的空气中传来。

    一切都是那样平静,平静得几乎叫人忘记了这里是战场。

    隋军抵达南阳郡已经一个多月了,自扎营之后,辛衣便命令士兵深沟高垒,每日里高挂免战牌,如此大半月下来,竟无半点出兵的迹象。